《万人迷师兄的黑心师弟》 第1章 楔子 仙界久未诞生新神,罗浮春是千年来的第一个。 这新神怪得很,只知道醉卧星宫,喝他自酿的浮春酒。 按照惯例,新神都要去拜谒古神,北辰帝君派来神使催他,他绝不肯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铜片,朝神使哭号:“我师兄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 他的师兄是谁?谁也不知道。罗浮春是岳清山灵气凝出的神魂,哪里会有什么师兄呢? 罗浮春痴痴地笑了,你们忘了他,我可没忘!我是灵溪派袁正天长老门下最小的弟子,我的师兄叫灵玉! 可凡人哪里还能成仙?神使只当他疯了,急急离开他那酒气熏顶的星宫,向帝君复命。 罗浮春卧在阶上,握着那铜片,神情有些恍惚。 模糊的往事里,他似乎还记得,在师父还活着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师兄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仿佛师兄上辈子欠他一样。 后来师父死了,他却爬上了师兄的床。师兄那时病在榻上,身体烫得惊人,但口中还喃喃着“毁掉它,毁掉那座鼎”。 罗浮春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顾着用他冰凉的身体将师兄贴住,顺着他的话讲,“好,我替你毁掉”,然后用力吻住师兄,盖住他喃喃的碎语。 他哪里知道要毁掉什么,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可最后,他真的看到了那座鼎。 于是,他毁掉了鼎,可师兄却已被他亲手所杀。 而他却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仙宫,说他是岳清山新化的神。 可笑!可笑!罗浮春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又划出清泪,喃喃自呓:“师兄,我没有食言,你为何不愿来我梦里呢?” 故事从人间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酒酣人正眠 “师兄!快醒醒。” 罗浮春还在酣睡,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酒壶,冷不丁被吵醒,心中难免不耐,只将来人一推,又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沉眠。 可那人仍不死心地推着他,不住道:“擢试会就要结束了!” 听得“擢试会”三字,罗浮春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身。 方才唤他的正是他的师弟诸篌,二人虽拜入灵溪派不同长老门下,平日却关系极好。 还未及他开口,诸篌已往他口中塞入一枚丸药,罗浮春堪堪咽下,只觉口中一股清苦药味:“这是什么?” “是解酒药,我可不知师兄前日里同我打赌要几坛千杯醉,是为了昨夜酣饮。”诸篌也顾不得罗浮春衣衫不整的样子,就要拉他往外跑:“现在已过午时,还不赶快去春木坪。” 罗浮春急急套上外衫,发现此处是自己屋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昨日他明明是去了那人的屋! “诸师弟,你怎知我在这里。” 诸篌不解:“师兄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灵玉师兄说今晨出门,闻得你屋内有千杯醉的味道,我便心知不好。你怎么也会喝酒误事?” 是他!罗浮春心中无名火起,顿时就明白了大半。 昨夜月色正好,罗浮春就提着几坛从诸篌那诓来的“千杯醉”,敲开了灵玉这厮的门。 这家伙见来者是罗浮春,微微讶异,但还是把罗浮春领进了屋。 几坛清酒被罗浮春放在桌上,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小师兄,来点酒吗?全当为明日你擢试会拔得头筹提前庆功。”罗浮春很是潇洒地开了坛酒,递给灵玉。 灵玉淡淡瞥了眼酒,又回到榻上打坐。 他闭眼道:“比试还未开始,何必庆功。师弟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喝酒误事。” 这家伙大半夜还要清修!罗浮春心中暗啐一口,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容:“我带的可是诸师弟所酿‘千杯醉’,喝上几盏就叫人气血涌动,有助运功行气,哪里会误事。” 灵玉抬眸:“如此好物,师弟自己喝便是。” 那业已开封的酒坛中飘来清淡的酒香,罗浮春掂掂酒坛,真就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明日你可是要对战大师兄,他十年前就已至凝丹境,闯过流石秘境,师兄就不担心赢不了他?” “我亦是凝丹境,有何可担心?”灵玉浑不在意一般,双手交叠于丹田之前,开始吐纳气息。 罗浮春竟又开了坛酒,径直送到灵玉面前:“师兄莫要辜负我的心意了,我知师兄刚至凝丹境,要开始辟谷,但喝些酒总归没有关系,就来尝尝嘛。” 酒香幽幽,扰乱灵玉平稳的气息,他似是无可奈何一般,接过酒坛,轻啜一口,指着坛口向罗浮春示意。 罗浮春疏朗一笑,拿起自己那坛酒与灵玉轻轻一碰,“干了这坛吧。” 说罢,他便退回桌边,就着月光自顾自灌着酒,看着有些落寞。 灵玉竟真的没有再拒绝,在一旁安静地喝完了自己那坛酒。 他见罗浮春又在开酒坛,便走到他跟前,拦住他的动作。 “怎地?”罗浮春笑着问他,他的脸颊微微发烫,似是已有醉意。 灵玉眉心微蹙:“别喝了。” 罗浮春仍是在笑,眼中隐隐泛出水光:“师兄说,若是我多饮些酒,是不是也能像师兄和大师兄那样早日结丹,不必困于这开元境?” 灵玉从这醉鬼手中接过那坛酒,立在罗浮春身旁:“我陪你喝吧。” 他闭着眼啜饮那坛酒,眼角已泛出桃花之色。却不知罗浮春迷蒙的醉眼突然恢复了清明。 他冷眼看着自己的师兄喝下那坛酒,心中充满着快意。 除却他喝的那坛,其余几坛酒都加了好些散功的药材,罗浮春此番就是要叫灵玉明日在擢试会上出丑,眼下得逞在即,他自是心痒难耐。 最后一滴清澈的酒液从灵玉嘴角滴下,罗浮春假意举起酒坛,又恢复那醉意朦胧的样子,大喊:“干!” 红云攀至灵玉双颊,潋滟的酒色沾在他的唇上,明明是一副美人醉酒图,罗浮春心中却恨意难平,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无边的月色,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知喝了多少,灵玉歪倒在罗浮春膝头,哪有平日那般生人勿近的样子。 罗浮春浑身一抽,顿时不自在起来,就想将灵玉推到一边,却突感头晕目眩,栽倒在桌上。 待他再醒来,就是在自己床上! 灵玉这厮却像个没事人般去了擢试会场,自己定是着了他的道,罗浮春心中气愤,竟浑然忘记一开始下药的人就是自己。 待他随诸篌匆匆赶到场上,掌门和诸位长老已稳坐在高台之上。罗浮春的师父袁正天朝他这里轻轻一瞥,他立刻将头低低埋下,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诸篌在他身后催着:“南师兄刚刚打赢风师姐,现在他在台上,你快去打擂,没准还有机会。” “你不去?”罗浮春回头压低声音问。 “嗐,我早就输了。”诸篌挠挠头,他精于炼药,却疏于功法,“我还未与南师兄过招,便被闻人师兄打下了台。” “那我替你报仇!”罗浮春听到闻人熠的名字,咬紧了后槽牙。 只是还未及他腾空,便发觉自己脚下虚弱无力,连召出柳叶剑的力气都没有,昨夜的散功药难道跑到了自己身上?他脸色一暗,却有苦难言。 “罗师兄,你怎么了?解酒药还没起效吗?”诸篌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着急。 “无事,我再酝酿一番。”罗浮春努力挤出微笑,歪到擂台旁的漆树上倚靠。 诸篌却惊呼一声:“小心!” 一道如虹剑气袭来,擦过罗浮春的脸颊,他无力腾空,只好向右偏头躲闪,正看到个青衣弟子手持一柄木剑冲上了台,青绿色的发带直直飘在那人脑后。 两人交错之间,罗浮春看见了一双寒冰似的眼。 不是灵玉,又是谁? 诸篌看呆了一般,盯着灵玉的背影,叹道:“灵玉师兄真是个美玉般的人物。” 罗浮春用力踩住被灵玉剑气削下的落叶,将它狠狠碾碎。 诸篌回头看向罗浮春,真心实意道:“真羡慕罗师兄,和灵玉师兄同出一门,日日能见到他。” 罗浮春勉强一笑,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台上。 金丝楠木搭成的擂台,周遭立着四角铜柱,刻着神兽的纹样,南离天身着玄衣,立于擂台中央,手中掬月剑如银镜一般,映出了飞身上台的灵玉。 灵玉单足止于擂台东北角的双龙铜柱上,一柄雕花木剑背于身后,衣袖随风飘起。 “大师兄,得罪了。” 南离天已连续迎战四人,此时却不见力竭之色,泰然持剑,双手往前一抱:“师弟请。” 灵玉左手持剑,右手掐着道拈花诀,一片绿叶自罗浮春头顶那株漆树上落下,直直飘到台上,悬于空中。 是飞叶诀!一时间所有人都盯住那场上的落叶。 下一瞬,那绿叶便泛出一道绿光,飞速冲向南离天。 南离天持剑格挡,与那绿叶直直撞上,竟发出铮铮嗡鸣之声! 灵玉青绿的衣影旋即闪到南离天跟前,提起木剑便刺,南离天向前用力一推,掬月剑划出银色剑气,灵玉身子微倾,直直向后退去。 要在擂台试剑中胜出,要么击倒对手,要么将对手击出擂台的范围。罗浮春见灵玉就要退出擂台,心中一喜。 可还未及他笑出声,却见灵玉一挥青色衣袖,刚好停在擂台边缘,只差一寸便可出界! 灵玉面无表情时,神色尤其冷冽。南离天提着剑乘胜追击,灵玉轻巧一闪,腾空落到擂台的西南角。 二人势均力敌,一进一退,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台下诸人,俱是目瞪口呆,愈发期待门内新旧两个凝丹境天才对决的结果,罗浮春看向高台,他的师父袁正天一瞬不瞬盯住他心爱的弟子,不住地点头。 罗浮春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 “罗师兄竟感动得哭了。”诸篌见罗浮春热泪盈眶,大为感慨。 “他这是被吓得的吧,看到厉害的招式,吓得哭出来了。”闻人熠嘲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少年腰间坠着一把古藤鞭,大咧咧朝罗浮春走过来。 罗浮春也不敢恼,只是恭敬道:“见过闻人师兄。” “我说,你怎么不上台?”闻人熠凑过来,仔细盯着罗浮春的表情。 “昨夜喝酒误事。”罗浮春讪讪笑道。 “我日日见你在后山练剑,还以为你有多重视这擢选会,竟还敢喝酒?”闻人熠一脸狐疑。 “二位师兄,快看!”诸篌生怕他二人又要吵起来,便急急指着台上。 三人注目而去,却见南离天那边剑光飞舞,数道银光围绕他急速地转起圈来,叫人眼花缭乱。 灵玉仍是那沉静如水的样子,直直举着那柄木剑,向天一指,慢慢聚出一道青色的光团来,无数落叶簌簌而来,聚于灵玉剑尖,绕着那光团,缓缓旋动。 光团愈来愈大,到最后竟有五尺之宽,灵玉用尽全力收剑,将那光团向前一抛,落叶随着光团一齐向南离天砸去,掬月剑抵挡不得,南离天一步步向后退,两相角力,他额头已沁出冷汗。 南离天一时间进退不得,竟直接将掬月剑向旁边一抛,稳住下盘,紧咬牙关,盯住那光团,欲以血肉之躯,做最后一搏。 落叶划破他的脸颊,他却丝毫不惧。 灵玉见状,立马收势,飞叶委地,落满擂台。 南离天心中一震,还未等他收回掬月剑,已被一柄木剑横于颈前。 满场哗然。 “我败了。”南离天脸颊的血口,已慢慢渗出血来。 “抱歉。”灵玉手腕一转,又将木剑背在身后,眼中竟带着一丝歉意。 掌门与长老俱站起身,飞身来到擂台之上,由掌门宣布了比试的结果:“魁首——灵玉!” 南离天屈居第二,随意擦去脸上的血迹,向灵玉抱拳。 真是天纵英才!灵玉才进境凝丹不久,竟可以一剑之力破了掬月剑阵,全无惧色,灵溪派年轻弟子何曾有过这样的人物。 诸篌叫的尤其热烈,连闻人熠都不再与罗浮春争辩,定定看着台上的灵玉。 罗浮春躲在树影之后,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春木坪。 黑心小狗第一次陷害师兄以失败告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酒酣人正眠 第3章 负剑下山去 擢试会后,众人四散而去,罗浮春也不知去了哪里,诸篌四处寻找也未见他的踪影,只好先行回了清凉峰。 罗浮春其实并未走远,攀在一颗高树上,静静眺望擂台的位置,灵玉方才就站在那里,大出风头。而自己呢,除了诸篌,倒是无人在意他这个缺席的小弟子。 师父也不例外。 掌门和两位长老并未离开春木坪,罗浮春看见他们走进了一旁的回春殿,那个刺眼的青衣身影也跟着一齐走入了大殿。 他们要说些什么?是要告自己的状吗? 可酒都喝了个干净,他不也好端端地来春木坪,夺了比试的魁首,就算告状又能如何。 罗浮春在心中宽慰自己,可最后他还是翻下高树,跃到大殿旁的屋顶上。散功的药劲总算过去,他缓步慢行,倒并未让人察觉。 他凑近耳朵,听到掌门浑厚的声音:“今岁南华秘境就要开启,十年前的流石秘境,除了离天,其他人皆未能通过试炼,实在可惜。” “我们同南华、流石三派,每十年轮流作东,开放秘境供各派弟子试炼,就是为了彰显各派实力,也是提升年轻弟子实力的机会。”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大长老沈婺。 罗浮春没有听到灵玉说话,也不知他告状没有。 “十年前你误入流石秘境,受袭昏迷,我将你带回门派,就是看中你天资过人,门派内无人可及,此番必得派你去南华秘境。”说这话的人是二长老袁正天,也是罗浮春的师父。 比不过就比不过,师父眼里反正从来都没有我,罗浮春有些丧气,顿时失去了偷听的兴趣。 “那掌门还要派哪些弟子去南华秘境?” 灵玉声音清越,叫罗浮春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掌门没有问答,反倒问起两位长老:“不知二位师弟如何看。” “依我之见,此次参加擢试会的前六甲实力都看得过去。”是师父在说话。 “也要看众弟子的心意,总有人不愿离开门派。”沈长老语带笑意。 罗浮春心中一跳,自己此番错过擢试会,岂不是连去南华秘境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小心翼翼退出大殿屋顶,回到清平峰上,坐在峰顶凉亭,黯然神伤。 不多时,便遥遥看见师父便带着灵玉回了峰,罗浮春赶忙跑下峰顶。 他朝着师父讨好地笑,回应他的却是师父的满脸怒容:“浮春,方才你去了哪里。” “我,我在峰顶吹风。”罗浮春结结巴巴道。 袁正天不气反笑起来:“听说你昨夜饮了酒?” 罗浮春心中暗暗叫苦,低着头辩解道:“只是一些行气的酒,并不是什么烈酒,不小心喝多了。” “灵玉,你说呢?”袁正天转头倒问起了灵玉。 罗浮春手心不住出汗,只能认栽。 可灵玉却分毫不提昨夜之事,只是言说他昨夜清修,并未留意罗浮春喝酒一事,告罪起自己的失责来。 袁正天语气缓和不少:“浮春,你一向勤勉,昨夜喝酒怕也是为了助力修行,我只念你年少无知,太过冒进。” 罗浮春一时忘形,竟殷切追问起来:“师父,我知错了!那可否让我去南华秘境?” “你还敢提!”袁正天见他这般没个正形,怒气又起,叱责道,“方才殿上难道是进了猫儿?竟真是你。掌门师兄与你沈师叔俱是澄明境,见微知著,你以为瞒得过去?” “师父......”罗浮春抿紧双唇,规规矩矩跪在原地。 “昨夜饮酒误事,是你太过急躁,这是其一。”袁正天径直走过罗浮春,又回神道,“其二,便是你窥探尊长言论,大逆不道!” 罗浮春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逆徒去那众派云集的秘境,岂不是贻笑大方?你实在叫我失望。” “失望”二字沉甸甸压在罗浮春身上,叫他抬不起头来。 “将春木道经抄上百遍,南华秘境结束前,你都需在清凉峰思过,不得离峰。”说罢。袁正天拂袖离去。 罗浮春滞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良久,才吐出一句“是”。 一双青履始终停留在原地,此刻缓缓走近,带来阵清冽的草木气息,罗浮春没有抬头,自嘲一句:“又是我自作自受,师兄可还满意。” 那青履的主人停住脚步,平淡道:“与我何干。” “今日的师兄可真是大出风头,倒霉的人反而成了我。”罗浮春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因为这是教训。”灵玉用那柄木剑挑起罗浮春的下巴,盯住他那惯会骗人的眼睛。 木剑带着丝寒春的凉气,罗浮春偏过头,更为灵玉居高临下的姿态所激,将那木剑往旁边一推,猛地站起身来。 按身量来说,他与灵玉相差无几,此刻却平白少了些气势。 于是他扬起头,又装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不知师兄这次又用了什么妙法,还能转换药力?” 灵玉将木剑收回腰间,瞥了眼罗浮春的膝盖:“传灵符,我贴在了你的膝盖上。” 原是那个时候!罗浮春狠狠擦了擦自己的膝盖,愤愤瞪一眼灵玉:“师兄真是好手段,我要去抄道经,就不奉陪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往自己的寝屋走去。 “你想去南华秘境?”灵玉却冷不丁叫住他。 罗浮春停滞一刻,不作回答,又继续往前走。 “我可以帮你。”灵玉又道。 罗浮春倒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停下脚本,回头冷冷问道:“我可不是第一次害你,你还要帮我?” ----------------------------------- 灵玉入门虽迟于罗浮春,可却因年长他数岁,甫一入门,便成了罗浮春的师兄。 罗浮春那时还是个垂髫稚子,无甚修炼之心,只知道日日盼着自己的师父早些从流石秘境归来。 师父比预计回来得更早,却带回一个不速之客。 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总是绷着张小脸,跟着回来的师兄师姐们一直围着他,逗他开心,可他却无论如何都难有笑容,像是团化不开的雪。 但即使这样,总有人会爱聚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只有罗浮春被遗忘在角落。 好不容易等到袁正天注意到他,却是灵玉带到罗浮春面前,对他说:“浮春,灵玉虽入门晚于你,可却长你几岁,从此他便是你的师兄了。” 自那便宜师兄入门后,师父出行总爱带上他,平日也经常叫他去书房习字,连同那柄雕花木剑,都是师父亲自为他所刻!而罗浮春这柄铁制柳叶剑,却是他求了师父很久,才从武库里随意捡出的。 罗浮春那时年纪尚幼,听得长老们夸灵玉“骨骼清俊,修仙奇才”,便天真地以为只要好好修行,就会讨得人们喜欢。 他便再也不敢懈怠,日日早起修行,学堂教弟子们练气,他也总是第一个到。 可他终究不是天才,好不容易学会吐纳清气,由引气境开始正式修行,灵玉却已拓开识海,变成开元境;等他紧赶慢赶追上,灵玉已修出魂丹,成了宗门最年轻的凝丹境修士,而他仍卡在不上不下的开元境。 闻人熠因此嘲笑了他许久“假用功”。 于是,罗浮春开始讨厌灵玉。 起初他只敢在心中咒骂,可慢慢地,他开始故意撕毁灵玉的习字本,弄脏灵玉的道服,往他的饭菜里掺沙土,到最后,他甚至敢对灵玉下药。 可是那又怎样,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毁掉灵玉,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才。 灵玉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似乎从一开始,他就看透了罗浮春的幼稚图谋,从来懒得同他计较,只是悄悄挡回去,叫罗浮春吃这个闷亏。 最后本子被毁的总是罗浮春自己的,沙土也只会出现他自己的饭菜里,出糗的只会是罗浮春。 但罗浮春仍乐此不疲地做着祸害灵玉的游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 听得灵玉此言,罗浮春却突然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灵玉要帮他?为什么灵玉不计较? 灵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罗浮春。 看他神情,罗浮春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你莫不是可怜我?” 灵玉没有否认。 “没错,我是想去南华秘境,你这个天才师兄去得,我这种无名之辈怎么就去不得了?”罗浮春冷笑一声。 “那我......”灵玉刚要开口,却被罗浮春打断。 “可我便是跪着求师父,也断不会求你帮我。”说完,他便像受了十足的羞辱般,气冲冲走了回去。 回到屋里,罗浮春攥着笔,洋洋洒洒抄着他早就烂熟于心的春木道经。 “春木之道,在于回天;朽木将枯,养为新株;死而复生,回天乃成......” 靠着一股气劲儿,他连抄三日,不眠不休,最后冲出门拿着抄好的道经,重重跪在师父门前。 “徒儿不肖,求师父饶恕!”他迭声高呼,那扇黑漆木门却始终关着。 诸篌来寻他时,见他跪在门前,吓了一大跳,以为他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就要陪他一同跪着。 罗浮春只道:“我有自己的罪要告饶,诸师弟不必管我,只管回去吧。” 说罢,便高举着抄好的厚厚一叠道经,再次高呼起来。 他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清平峰夜间寒凉,寒春季常结冰霜,一夜过后,连同罗浮春的乌发都结上一层薄霜,他嘴唇冻的乌紫,不住地颤抖着。 袁正天终于打开了门,见罗浮春落魄模样,接过道经,叹气道:“罢了。” “师父,徒儿修为不精,急功近利,冒犯师长,我知错了!但徒儿求您,让我去南华秘境吧,也许在那里我才能找到升境的方法!”罗浮春以额抵阶,伏跪地上哀求道。 “秘境凶险,你缺席擢试会,便没有实力的凭证,”袁正天将他扶起,继续道,“我可以解你禁足。灵玉擢试会拔得头筹,我便让他主理一桩山下的妖兽案,你且跟着他去历练,若做得好,为师才放心让你去秘境。” 听得师父松口,罗浮春便是再不情愿同灵玉一道下山,也只能强作欢喜地答应:“多谢师父!” 得了准允,他立刻拖着发麻的双腿冲回去随意收拾些行李,提着柳叶剑,毫不客气地敲开灵玉的门。 灵玉还穿着寝衣,开门便见到个面色乌紫的冻死鬼,幽怨地对他说:“小师兄,走吧?”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造访,灵玉只是将大门一合。于是,那冻死鬼又被关在门外,吃了道闭门羹。 新副本即将开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负剑下山去 第4章 欲平村中事 诸篌不放心罗浮春,第二天一早又来清平峰,看到灵玉师兄门前有一人来回踱步,正是罗浮春。 看罗浮春面色,诸篌便猜到是昨日受了凉,便递给他一粒红烟暖身丹。 罗浮春看也不看,便将那丹药塞进嘴里,一脸兴奋地告诉诸篌自己要下山的消息。 诸篌赶忙将自己药囊中大大小小的丹药都递给罗浮春,什么红烟暖身丹、解酒丸、百虫不近膏、疏淤理气丸,罗浮春从前常帮他试药,倒是都有所耳闻。 “你这几天又炼了不少药?”罗浮春一面问,一面止住诸篌掏底的动作。 说到炼药,诸篌忍不住叹气道:“唉,还不是我师父最近操劳太过,我只好给他多炼些药备着。” 诸篌的师父便是灵溪派的大长老沈婺,仅收了诸篌这一名入室弟子。沈长老平日负责门派大小杂事,小至还未辟谷的弟子伙食,都少不得要关心一番。 罗浮春见他师徒二人情谊深厚,心中不免有些泛酸,便将那话题一转:“你且帮我催催这灵玉师兄,怎地还不起身。” 话音刚落,便听得“吱呀”一声响,那桐木门竟缓缓打开。 灵玉走出屋门,已换回了门内的青色弟子服,见到诸篌来访,便微笑着问候:“诸师弟来得这般早。” “灵玉师兄早!”诸篌说完,脸竟有些泛红。 门内一众弟子除却大师兄常穿玄衣外,莫不是穿青衣,可却无人像灵玉师兄穿得这般清逸。诸篌偷觑灵玉一眼,心中暗暗比较起来,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罗浮春被灵玉这温柔的态度弄出一身鸡皮疙瘩,转头看到诸篌那副呆愣愣的模样,只好在他眼前挥挥手掌。 诸篌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朝他二人见了个礼:“两位师兄下山当心,我就不打扰了。”说罢竟直接匆匆离了清平峰。 “哎!师弟慢走。”罗浮春冲诸篌离开的背影喊道。 这诸篌怎地还不好意思起来,罗浮春琢磨一通,看了眼灵玉,转念又想,也罢,下次再问他,正事要紧。 诸篌那丸药下去,他的脸色红润不少,此刻他只觉浑身暖意舒泰,犹如身在阳春,便歪着头,看向灵玉道:“小师兄,师父叫我同你下山除妖,现下可要出发?” 灵玉眼睛微眯,仔细打量着罗浮春,似是怀疑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除妖这等事,当然是刻不容缓。”罗浮春正气凛然道。 灵玉不置可否,合上桐木门便道:“那便即刻动身。” 罗浮春奇道:“你不带行李?” 灵玉将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背在身后:“都在这里了。” 凝丹境修士能将本命武器藏于识海中,兼之又需辟谷,亦并无甚么更衣需求,罗浮春想起这茬,初霁的心情又阴沉些许,冷哼一声:“那走吧。” 二人下了山,就往那求救的村子赶。 东始山绵延数百里,皆为灵溪派所辖。 传说这东始山是东境之神桐女诞生之地,是以此地灵气浓郁,极适合修炼,灵溪派祖师便是在此地悟道建派的。 灵溪派世代相传,每代皆出大能,慢慢变成东境第一大派,统辖了东始山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城镇和村落。 但凡遇到妖兽入侵,奇闻诡事难以解决的,都可向灵溪派发出求救信,自会有灵溪派弟子下山替百姓料理;每隔几年,派内长老还会下山挑选些资质尚可的孩童选入灵溪派修炼,诸篌、闻人熠还有好些弟子都来自这山下的村庄。 此次求助的村庄在山下安邑城外十里,下了山,沿着氾水流经方向一路往南走,便能找到这村落的所在。 罗浮春入派以来,甚少下山,平时这样的事情都由几个资历深的弟子主理,南离天师兄便是其中之一。 山下的事情对罗浮春来说,倒是新鲜得很。 只是越往山下走,他便察觉到灵气慢慢稀薄起来,想来也是山下凡人难以修行的原因。 但山下要暖和许多,路过翠湖时,还能看到成群的水翠鸟,衔着湖边摘来的红色果子,在水边嬉戏。罗浮春一时忘形,也跑到湖边摘了几颗红果。 一口咬下去,却酸得他龇牙咧嘴! “这是红酸果。”灵玉道。 “你很熟悉山下?”罗浮春试探道。 他见灵玉这一路神色平淡,轻车熟路,又认得这红果,便认定灵玉背着自己下山过不少次。 “只是来过罢了。”灵玉摇头。 “师父带你下山的?”罗浮春将剩下的红酸果往湖里一掷,惊走了几只水翠鸟。 灵玉向翠湖中心望去,像是在怀念什么:“这是我当初进山的路。” 罗浮春这才想起灵玉是因为受袭失忆,方才进了灵溪派。当初流石秘境发生了什么,师父很少再提,灵玉也从不主动说起。 “那你当初.......”罗浮春第一次有些好奇灵玉的过往,可转念一想,又将这念头抛诸脑后,“算了,快去那村子罢。” 灵玉也再无甚么回忆往昔的心情,毫不留恋地移回目光,又继续往山下走。 这次求助的村子说是收到了妖兽的威胁,定要他们交出个独眼独臂的新娘做祭品,否则便屠戮他们全村。 说来奇怪,妖兽虽也有些灵力,但多半愚笨得很,只是高阶些的野兽罢了,哪里还需要发出威胁,直接吃人便是,难不成这妖兽还能成精? 求救信语焉不详,具体如何还需他二人好好探明。 待看到路旁界碑刻着“长生村”三字,便到了他们要寻的地方。 村头柳树下站着个年轻人,脑袋上缠着圈绷带,眼角也有些淤青,满面愁苦,远远见两个青衣人过来,为首那个袖手背后,生得极好看;后头那人也是剑眉星目,提着把铁剑,必是灵溪派弟子无疑! 那年轻人当即褪去愁云,急急迎上来,朝着灵玉见礼:“二位可是灵溪派的仙长?” 罗浮春往前跨出一步,正挡在那人和灵玉之间,挺胸道:“正是。” 年轻人退后一步抬起头,只见这仙长比自己略高些,正是意气风发,心道这下阿妹有救了!连忙带他们去了村长家。 夯土墙围成一间大屋,左右分立两个小屋,在外围着圈木制的栅栏,院内在草棚下简单搭了炉灶,几只散养的鸡,自在地在院中踱步。 还未开院门,那年轻人便在篱笆外大叫起来:“村长,灵溪派的仙长来了!” 胆小的母鸡为他这喊声吓到,扑腾起翅膀,躲到了角落的鸡舍里。 堂屋的木门打开,走出个拄拐的老人,腿上也缠着绷带,一瘸一拐,推开了院门。 “阿苦,仙长在哪呢?”老人眯着眼,一时没看见站在门后的罗浮春二人。 “村长,在这儿呐。”这叫做阿苦的年轻人拉着老人走出了院门。 “我这眼神真是不好使了,”老人动作迟缓,朝罗浮春二人赔罪道:“仙长莫怪,我们进屋说吧。” “嗐,没事。”罗浮春痛快地进了屋。 村长门外已聚了不少围观的村人,都想见见传说中的灵溪仙长,灵玉扫视围观的人群,发觉不少人头上都缠着绷带。年轻姑娘不小心和他对视,无一不当即红了脸,将目光扭向别处。 嘈杂人群后面,有个戴着帷帽的少女,掀起半边帘子往里张望,见灵玉看过来,又慌忙把脸遮上,侧过身去。 “小师兄,磨蹭什么呢?”罗浮春在前头催促道。 灵玉便收回目光,随阿苦和村长一起进了屋。 屋门没有关,灵玉和罗浮春就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村长就坐在他们对面。阿苦殷勤地为他们倒了两杯茶,又给村长的茶碗续了些茶,方才挨着村长站着。 罗浮春喝了口茶,便迫不及待问道:“村长,快说说你们那妖兽的威胁是怎么回事?” 村长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这威胁啊,说来话长,要从我前几日去山上说起。我这一把年纪上山,也是要寻些柴火。其实平日里,都是阿苦也会帮我带些柴火,他可真是个好小伙,知道我那老伴不在了,常来关照我的生活......” “我知道,那和妖兽的威胁有什么关系?”罗浮春认真听了半晌,见话题又扯到阿苦身上,忍不住打断道。 村长发散的思路被拽回来,继续道:“啊,威胁,便是我进山行至一片竹林,被一个发光的赤色怪物追赶,我眼神不好,还没看清它的模样,它就照着我面门歪歪扭扭飞过来,我转身就跑,滚下了土坡,坡倒是不陡,但是长满了竹箭,我这腿就被竹箭扎伤了,只会爬起来,又瘸着腿逃回村子,摔在阿苦家门口,惊得他走出来看我。” “那赤色怪物就是威胁你们村的那只妖兽?妖兽不会说话,他是怎么威胁你的?”罗浮春又忍不住打断老村长的絮絮碎语。 “这威胁,怎么威胁......”村长思路骤然被打断,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那妖兽有多大?”罗浮春又忍不住追问。 “大约,有半人那么高!”村长胡乱比划着。 灵玉不紧不慢插进来:“后来那妖兽去哪了?” 村长转向灵玉,这下答得飞快:“他追着我去了村里!” “它是到村子后发出威胁的?”灵玉追问道。 “对!正是!”村长连连点头。 “妖兽在村里做了什么?”灵玉又问。 村长顺着他的思路,慢慢回忆起来:“它速度很快,周身泛着红光,我那时趴在地上,久听到它不停地撞阿苦的脑袋。其他村人拿着扁担将它赶走,它也撞得那些人满头是血!” “村长,我怎么记得那怪物周身泛着青光?”阿苦摸着右边的脑袋,插嘴进来。 “先不管它的样子,它后来又是如何向你们发出威胁的?”罗浮春跟上思路,再次发问道。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个怪梦,有个声音说,要我们献祭一个独臂独眼的姑娘,送她去我遇到那怪物的竹林,做它的新娘,否则便要我们全村人的性命。那声音阴气森森,我实在害怕,醒来一问,全村人竟都做了这样的梦。”提及那个怪梦,村长仍是心有余悸。 “通灵之力。”灵玉沉吟一声。 罗浮春看他一眼,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灵玉却又开始沉默。 他只好撇撇嘴,对村长提出自己的疑问:“从哪寻这样独臂独眼的人?这要求也太过古怪。” “这,”村长迟疑地看了看阿苦,见他轻轻点头,方才压低声音道,“其实,阿苦的妹妹,阿琳便是独臂独眼。” 罗浮春刚好喝了口水,闻言一惊,险些被呛到,他咳嗽几声,小心翼翼看向阿苦,斟酌着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阿苦无奈笑笑:“我妹子幼时贪玩上山,被我们寻到时,躺在横七竖八的几只鸟兽尸体中间,已被野兽啃噬了一条左臂,还失去了左眼。” 罗浮春无意冒犯,只好干干开口:“所幸人没事。” “此后她身体便很虚弱,又因容貌损毁,不愿见人。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带她出门走走。”阿苦叹气道。 灵玉却在此时开口:“献祭日定在何时?” 阿苦看看门外翘首的人群,关上木门,竟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就在明日子时,仙长,求您救救阿琳,我自是不想牺牲全村人的性命,可她是我的亲妹妹!” 村长把拐杖丢在一边,要去扶阿苦,却险些摔倒在地。 “有了!”罗浮春突然大叫一声,惊得村长和阿苦都抬起头看他。 罗浮春看着灵玉,微微眯起眼笑道:“我有一计,不知小师兄能否配合?” 第6章 比翼双飞鸟 “果真像女人。”罗浮春嘴不饶人。 灵玉不欲多言,便转过头去,翠玉耳铛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晃得罗浮春心烦。 他索性快步上前,拿起铜镜旁的盖头,径直往灵玉头上一盖,将翠玉耳铛也一起罩住。 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时,阿苦便走进来招呼道:“时辰差不多了,二位仙长可准备好了?” 罗浮春指了指身后的新娘:“诺,扶着他,走吧。” 阿苦上前扶灵玉,正抓到得他左臂空落落的袖管上,吃了一惊。 灵玉摇摇头,盖头上的流苏轻曳,这是不需要人扶的意思,尽管他双目被遮,仍像个没事人一样,稳稳当当跨出门槛,走到了花轿里。 阿苦只道是仙长厉害至极,摸摸自己头上的绷带,心中的不安退去不少。 轿夫们看见新娘子坐进花轿,各自归位,蹲下身子,将那轿杆放到一侧肩膀上。 送喜服的妆娘围在轿子旁,不住打量花轿四面被风吹起的帷子,透出一点红衣的影子来。 村长听到动静,知道这是要出发了,拄着拐出门相送。 阿苦一声“起轿”!那轿子就被颤颤巍巍抬到了轿夫肩膀上,花轿装饰简单,轿顶被一条彩绳绕住,三面被红色麻布围起,开的小窗和轿子门是红色的轻纱,下摆绣了简单的卷草纹样,系着几个小银铃铛,随着轿子的颠簸,发出碎响。 罗浮春提着柳叶剑,跟在阿苦旁边,随着轿夫们一起慢慢往山上走。 起初轿夫们还在说话,罗浮春好奇这喜服、花轿是从何得来,便向阿苦讨教。 阿苦只道这些物件俱是村里几个年轻汉子从邻村喜庄赁来,怕吓到人,借口家里有个身量高的姑娘急着出嫁。 那店里并没有合适的新娘喜服,只扒了件外面的披衫,内里还是搭的新郎的衣服。 原来还是个东拼西凑的喜服,罗浮春又忍不住发笑。 众轿夫见他神色轻松,振奋了许多,抬轿也越发卖力,他们加快脚程往深处走,也愈来愈接近村长当初遇袭的竹林。 月圆之夜,月光洒在竹林里,无需提灯,也照得清脚下的路,但那映照的竹影簌簌而动,倒像极了吓人的怪影。 林中极静,只要有人开口,那声音就传得极远,轿夫们时不时转头,提防起随时会窜出的怪物,心中惴惴起来,也便噤声不语了。 罗浮春也在此时与花轿拉开距离,就缀在后头不远不近的地方。 待进入竹林,阿苦领着轿夫们将那花轿轻轻放下,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赶,行色匆匆,像生怕那怪物追出来一样。 罗浮春则继续往前走,和阿苦对视,二人俱点点头,便错身而过。 子时未至,月亮还未上中天,罗浮春埋身草丛,服下诸篌给的一粒百虫不侵丸,又慢慢放缓呼吸,隐匿身形,只待那妖兽到来。 月至中天,竹影剧烈地晃动起来,叶涛绵延不绝,银铃急促地响动,怪风吹起花轿四面的帷帐,新娘的赤色鸟纹盖头被猛地吹开,搭到花轿最后面的小窗上,轿中人露出单边眼罩,显出一种神异的美丽。 罗浮春从剑鞘中拔出慢慢拔出柳叶剑。 倏尔,风静,树止,月隐,竹林中一片黑暗,半人高的红色光团猛地从林中窜出,下一秒却撞到了花轿的柱子上,那光团慢慢隐去,透出一点毛茸茸的青色,摇摇晃晃地钻到轿子里。 黑暗中,花轿一动不动,罗浮春还未能修成夜视之力,只好干瞪着眼睛,紧紧盯住那花轿。 眼下,他并不着急上前察看,只待那妖物与灵玉缠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他隐隐约约看见那花轿的红纱被掀开,自轿内走出一人,肩上好似停留了一只大鸟。 罗浮春这才上前,此时云拨月开,他正看清单脚立于灵玉左肩的,是只红颈青羽的鸟,低下头蹭着灵玉的眼罩,好似十分亲昵。 “这鸟认得你?”罗浮春奇道。 灵玉摇摇头:“恐怕是将我当作了它的伴侣。” “笑话!”罗浮春瞪着灵玉,他就是再傻,也决计不会相信这鸟也能被灵玉迷住。 那大鸟闻言,极为愤怒一般,化作道青光,扑向罗浮春的脑袋,罗浮春提剑便刺,大喊一声:“它定是那害人的妖兽!” 剑锋划破鸟颈,溅出一滴血来,却在即将更进一步的刹那,被一道剑气挡住,柳叶剑险些脱手,那鸟也跌落在地,回身向灵玉委屈地哀鸣。 “你作甚?”罗浮春暴喝,额头青筋突起。 灵玉二指一并,收回木剑,对着那鸟柔声一呼:“回来。” 那鸟在地上挣扎着起来,竟真要往回走,它脖颈的皮毛被柳叶剑削掉一块,血滴了一路,扑棱着翅膀,走得东倒西歪,罗浮春这才看见,这鸟仅长了一只右翅。 待它走到灵玉身边,又转过头来对着罗浮春伸长脖子,发出警告的叫声,那鸟头左侧长满青羽,同样地,它仅有右眼。 所要献祭的独眼独臂的新娘,难道就和这怪鸟有关? “这是比翼鸟。”灵玉缓缓开口。 罗浮春甚是恼火:“你方才为何要阻我杀它?它可是那山下害人的妖兽!” 灵玉与他对视,言辞笃定:“它没有害过人。” “村长被它害得跌下山坡,长生村好几个人的脑袋被它撞破,甚至还要威胁村民献祭新娘!你且让开,除去妖兽是师父给我的任务,你莫要阻我立功。”罗浮春除怪屡次被阻挠,愈加不耐烦。 灵玉摸摸那躁动不安的鸟首,带着它缓步走到罗浮春身边。 罗浮春又抽出柳叶剑,那鸟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展开翅膀,作攻击姿态。 为了阻止这一人一鸟继续剑拔弩张下去,灵玉颇费口舌:“它没有害人之力,只因它没有伴侣。比翼鸟天生独翅独眼,必先寻到另一只与它互补的比翼鸟,方才能环视四方,凌空飞行。正因其双鸟比翅,同进同退,故才称比翼鸟。” “可它又还能撞破人家脑袋。”罗浮春放下剑,细细打量起这怪鸟来。 那鸟又要往前扑,却被灵玉按下。 “此鸟飞行时周身会发红光,但单翅飞行极为笨拙,又因独眼不能辨认方向,怕是想跟着村长走出林子,反倒吓到了村长,后面到村里又受了惊吓,慌不择路逃跑时才撞上村人。” “说的和你亲眼看见一样,你很了解这鸟?”罗浮春有些不屑。 灵玉有些犹疑:“似乎,有人曾告诉过我。” “是师父吧,”罗浮春冷哼一声。 灵玉却没有回答。 罗浮春其实仍心存疑虑:“那你说说,为何它方才见到我,却是发着青光。” 灵玉迟疑片刻,方才道:“只有在保护伴侣,或者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它才会发出青光,作出攻击之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罗浮春嗤笑一声。 “许是因为,你方才瞪了我。”灵玉淡淡说了句。 罗浮春被气笑了:“它还真把你这冒牌货当成了新夫人!那你说,阿苦怎么也说它发青光,总不至于是因为它看见阿琳,以为阿苦抢了自己伴侣,又托梦让村里人把阿琳还回来吧。” 灵玉轻轻抱起那鸟,语气中多了肯定:“这便是问题所在。比翼鸟并无通灵之力,不会托梦给全村之人。” “你问它啊,我看它如此听话,你听听它的鸟语不就知道了。”罗浮春见他对这鸟又是抱又是摸,他之前可从未发觉灵玉对这些妖兽如此亲近过。 灵玉一本正经道:“我不通鸟语。” “这下怎么办。”罗浮春指了指花轿,又指指这鸟。 “下山。”灵玉说着,便抱着这沉甸甸的巨鸟往山下走。 “你带着这废物鸟干什么?怎么和村里人解释啊。”罗浮春在背后喊。 “就这么解释。”灵玉的声音顺着风飘回来。 “花轿呢?村里赁的,总得还吧。”罗浮春还在追问,灵玉回过身朝那花轿轻轻一点,它便和长了腿一般,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此时已过子时,月薄天际,竹林也暗淡许多,罗浮春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却不愿意声张,只好慢慢摸索着跟上灵玉步伐,一面走一面抱怨道:“这破鸟真是废物,离了伴侣就不能活一般。” 他欲继续往前,却被那顶花轿挡住,轿身盈盈泛着红光,竟勉强为他照见了前方的路。 日出之时,曙鸡长鸣,村长家院中的母鸡正围着夜里送来的那顶花轿,上窜下跳。 灵玉已除去伪装,脱下喜服,又变成来时的灵溪派弟子装束。那鸟虽已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个冒牌货,但不知为何,仍贴着灵玉不肯离开。 罗浮春在一旁抱臂横视,时不时发出冷哼。 村长彻夜未得好眠,堂屋燃了一夜的香草,只求神女保佑,眼下见二人平安归来,他心中大喜,急切上前问道:“二位仙长,可除了那妖兽?” 罗浮春努努嘴,朝那鸟抬起下巴:“诺,就是那家伙。” 村长见妖兽被带到院中,又生得独翅独眼,大惊失色,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这。” 可那妖兽却早无往日的凶猛,脖子秃了好大一块毛,正蔫蔫地靠在灵玉身旁。 “莫怕,它不会再伤人了。”灵玉温言安慰。 村长大着胆子上前,仔细打量那鸟,听得个中原委,心下大为感叹。 “那恶梦,也解了?”村长不放心地问。 罗浮春不知如何作答,却见灵玉点点头:“村长只需召集村人一道来此,此梦便算真的解了。” 村长方才放心道:“好,好,我这就杀几只鸡,召大家伙一起来向二位仙长道谢!” “这,怎么好意思。”罗浮春有些不好意思。 灵玉却一反常态地应了声。 “你一个辟谷的凝丹境修士,凑什么热闹?”罗浮春一脸狐疑。 “与人同喜。”灵玉微微一笑,便带着鸟进了屋。 是失去老婆的可怜小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比翼双飞鸟 第8章 恶鬼罗刹面 月黑风高。 山路上,两个青衣人狂奔而过,掠起一树鸟雀。 为首那人双唇紧抿,正是灵玉,罗浮春跟在后头。两人满身灰土,方从与那黑衣人的打斗中脱战,又要紧随比翼鸟逃走的方向追寻。 灵玉霎时停步,切下被比翼鸟蹭过的衣角,贴上寻灵符,抛到空中。青色衣料化为灰烬,寻灵符上的鎏金咒文瞬间点亮,还真往长生村方向飘了过去。 “它,莫不是,找阿琳去了?”罗浮春气息紊乱,刚才喊得大声,现下却已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二人就要往长生村赶。 路旁灌木忽然一动,罗浮春只觉手背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黑色小蛇缠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浑身一激灵,还未看清那蛇的模样,就将它拽下,狠狠甩到地上。 “哪来的蛇!”说着,又拔出柳叶剑,照蛇头上砍。 黑蛇极为机敏,甫一落地,就飞快地往前面逃窜。灵玉止住罗浮春追砍的动作,二指一竖,又召出一片飞叶,循蛇而去。 飞叶立时回弹,止于灵玉二指之间。 “前面有人。”灵玉冷声道,旋即召出木剑,将罗浮春护到身后。 “那秃眉毛又回来了?”罗浮春大惊。 “说谁秃眉毛!”说话的却是个女人,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愠怒。 女人自前方夜幕中款款走出,方才逃窜的小蛇已经缠到了她的手腕上。她身着紫衣,裙摆散成流苏,腰间挂只小巧的骨笛。双耳坠着的一对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碎响 “是谁惊了我的蛇?” 罗浮春见这女人生得貌美,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什么,放下剑,好意赔罪:“实在抱歉,这位姑娘。方才你的蛇突然缠到我手上,吓了我一跳。” 那女人神情倨傲,轻轻拨弄自己腕上的黑蛇,并不看罗浮春,口中教训道:“你这呆蛇,怎么谁的手都爬!” 说完,她倒是仔细地打量了番灵玉,待看清他的长相,又眉眼含笑,走上前去,轻轻拨开他正对自己的剑尖:“你为何拿剑指我。” 灵玉这才收剑,冷冷看着她:“姑娘为何在此?” 女人不紧不慢:“我来寻一只丢失的妖兽。” 见他二人一问一答,罗浮春也巴巴凑上前:“巧了,我们也在寻一只妖兽。” 女人终于舍得分给罗浮春一点眼神,饶有兴致道:“你们在寻什么妖兽?” “比翼鸟。”罗浮春如实回答。 女人眉心一跳:“我要寻的,也是前几日丢失的一只比翼鸟。” 罗浮春心中警铃大作,再看这美貌姑娘,已后悔自己失了分寸,把什么都告诉人家。 灵玉显然不愿再与她多言,只作揖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女人却兴致勃勃地追上灵玉:“不如一起,没准我们同路?” 几次三番被忽视,罗浮春哪里还能忍,现下已没什么好口气:“姑娘自西南来,我们往西南去,哪里同路?” “焉知不是同一只比翼鸟呢?”女人轻笑起来,也不管他二人同不同意,就自顾自跟在他们后头。 她一路不住搭话,只管盯着灵玉瞧:“看装束,你们是灵溪派的?道友如何称呼?” “他叫灵玉,我叫罗浮春。这位姐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罗浮春抢白。 女人直接无视罗浮春的不耐烦,仍柔声道:“南华派施雨宁,想同二位交个朋友。” “你是南华圣女?”罗浮春闻言停下脚步,惊讶回头。 他对南华圣女早有耳闻,自南华派少主失踪后,她便是南华掌门最依重的弟子,传言她擅以骨笛驭蛇,双耳所挂铃铛中亦盘曲着两只毒蛇,倒与这女子的年龄、装束都对得上。 罗浮春忍不住看了眼施雨宁的铃铛。 这南华圣女察觉他的目光,了然一笑:“我这铃铛中的蛇,毒得很,这位罗师弟,可要试试?” 罗浮春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招惹她。此时他再看灵玉被纠缠,倒是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往后一退,为这南华圣女行了个方便。 灵玉却绕过南华圣女,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罗浮春旁边催促:“师弟可要走快些。” 罗浮春只好顶住施雨宁刀子般的目光,紧跟上灵玉。 他一面走,一面觉得心里发毛,仿佛后背随时会挨上一口咬,便偷偷拿出解毒丸,吞入喉中,心中才安定了些。 施雨宁腕上的黑蛇又躁动起来,她凝视前方二人的背影,轻轻拍了拍不安的蛇头。 快到长生村时,罗浮春远远看到村中灯火,生出疑虑,往常村人为了省些灯油费,从不在深夜点灯,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他按下心中不安,转头与灵玉对视。灵玉眼神一如既往地沉静,瞳孔忽地闪过一点亮光,原是方才的寻灵诀已飘至到长生村上空,烧成一股灰烬。 今日原本挂的是东北风,此时风向逆转,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也随风传来。 不对劲! 施雨宁似也察觉到笼罩于此的诡异气息,摘下骨笛,从腕上放出了那条小黑蛇。 小黑蛇从草丛钻入,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长生村。 走到村子里,随处可见暗黄的油灯亮光从窗户透出,却听不到人声,只有死一般的安静和萦绕不散的血腥气。 罗浮春的肩膀传来暖意,他微讶转头,却是灵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自他们进村,施雨宁便没有跟上,只剩他们二人在村户中穿梭,最终停在一户农家门前,轻轻敲门:“有人在吗?我们是之前灵溪派的修士。” 屋内也点着灯,却无人回应。 他们行至村长家门,看见他的院门大开,卧房也亮着灯,白日剩下的那两只母鸡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断气。 罗浮春拔出柳叶剑,眉头微皱,已有不详预感。 二人放缓脚步,慢慢推开了堂屋的大门,甜腻中混合着清苦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正对门口的神女像上晕开了几朵血溅的梅花,香炉还散着淡淡青烟,里面是没有燃尽的银蒿。 罗浮春脑中嗡鸣一声,随即冲进门去,正看到一人倒血泊之中!他腿上缠着绷带,拐杖被丢到一边,面容却被血块糊住。 灵玉近前蹲下身,试探那人鼻息,却发现他已冰冷僵硬,完全失去了生机,待挑开他的脸上的血块,眼睛的位置骇然现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球已被挖去,而这正是村长的脸! 罗浮春跪倒在村长的尸首旁,极度的惊骇让他不住地干呕,昏天黑地之时,他被灵玉按在怀里,灵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他的怀抱是暖的,罗浮春混沌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掩盖住。 “还需继续查探。”灵玉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决。他带着罗浮春缓缓起身,扯住他的衣袖,推开一扇扇屋门。 所到之处,无一人幸免。 所有被发现的村民都已被挖去双眼,死得悄无声息,香炉内阴燃的银蒿,熏得人眼睛发烫。 最后一扇没有打开的门,是阿苦家。 算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进到阿苦家里呢。 门开了。 屋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罗浮春抱着一丝侥幸,急切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了他平时所见最骇人的一幕—— 阿苦躺在地上,身子微微抽动,而阿琳正匍匐在他身旁,满脸血污,她的嘴巴用力咀嚼着,仅剩的左手从阿苦的眼睛里生生抠出了最后的眼球,发出黏糊的水声。 鲜血从阿苦眼眶中飞溅,几滴血落到阿琳右眼处,准确的说,是她原本右眼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长成了一条横行的肉疤。 阿苦的身体慢慢停下了抽动,阿琳却面无表情,要将眼球放进嘴里,彻骨的凉意在罗浮春与她对视的刹那,传遍全身。 柳叶飞剑出鞘,沾满鲜血的眼球滚落在地。 几乎同时,灵玉将木剑召出,悬于阿琳头上,喝一声“镇”! 阿琳立刻停下动作,僵在原地。 罗浮春接住回旋的柳叶剑,赶忙上前,拖回阿苦的身体,按住他的侧颈,却已没有脉搏的跳动。 木剑猛地震动一下,灵玉堪堪稳住。阿琳却突然开始狂躁不安,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束缚,最终化为一声嘶吼,少女原本柔和的声音竟变得如鸟鸣般的凄厉。 罗浮春冲灵玉急急大喊:“你这木剑不是可以镇凶,她怎么愈发躁狂起来?” 一行血泪自阿琳眼角留下,女孩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露出一张罗刹鸟面,又隐隐约约显出阿琳原本的面容。 下一瞬,桃木剑被震落在地,一双巨大的黑色鸟翅,自阿琳身后展开,横扫而过,推翻桌椅盆碗,罗浮春也被狠狠拍到地上,手里还紧攥着柳叶剑。 灵玉后退一步,召回掉落的木剑,那鸟翅正在他眼前扫过,他弯身下腰,又捞起罗浮春,带着他退出了屋外。 阿琳见状,立刻追出屋外,鸟翅却为狭小的屋门挡住。 她用力扇动翅膀,竟震塌了门旁的土墙,飞身出屋,将左手握成利爪状,直直冲向灵玉面门。 灵玉将罗浮春推到一旁,用木剑接住阿琳的指爪,旋即召出飞叶,又展开双臂控制纷乱的树叶紧紧慢慢合围住阿琳,将她围困其中。 罗浮春眼底浮出痛苦的血红,他抓起柳叶剑,也冲入乱叶之中,直刺阿琳,却被阿琳再次以鸟翅击落,脸颊也被飞叶划伤。 灵玉在背后大喊:“退后,不要伤她!” 罗浮春跌坐地上,回头朝他大吼:“你疯了吗?是她杀了长生村的人,杀了阿苦!” “我知道,”灵玉的音色清冽,此刻却像针一般穿透了罗浮春的耳膜,“留下她,查明原因。” 阿琳仍在怒嚎,她疯狂地扇动翅膀,要将那乱叶一扫而空,却双眼迷乱,难以脱困。 “阿琳!”灵玉以声入阵,似乎想唤回她最后的神智。 “她疯了!你唤不回来的!”罗浮春嘶吼着。 “阿琳,安静下来,想想你哥哥阿苦,你能听懂吗?”灵玉却仍在苦苦坚持,他的青绿色的发带被风鼓动,散乱的鬓发贴在他湿腻的全无血色的脸颊。 “你就要控制不住了,只能杀了她!”罗浮春的声音已艰涩沙哑,他半跪起身,以全部的力量念出剑诀,“回春乃成!” 说罢,那柳叶剑就悬于乱叶之上,一旦阿琳破阵而出,就将直刺入她的心脏。 “阿琳!”灵玉的嘴唇开始颤抖。 突然,一阵笛声自远处传来,乐声愈来愈响,阿琳竟慢慢安静下来,跌坐于地,狰狞的鸟面褪去,露出少女原本的面庞,黑翅也慢慢消散,化作一缕烟灰。 飞叶阵停,柳叶剑颤巍巍落下,罗浮春脱力跪下,又被灵玉扶住。 二人抬头一望,却见南华圣女横持骨笛,站在前方屋脊之上。 血案发生得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恶鬼罗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