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第1章 “池杳幽” 荷令星域,01区。 静谧的房间闪着幽暗的灯光,池杳幽坐在一块科技感十足的长条桌前。 她的瞳孔倒映着桌面投影屏上的红色倒计时——00:00:01。 “滴——” 倒计的系统时结束。 零点到来的瞬间,手腕上的织梦镜突然传来刺痛。投影很快变幻起来,最终定格在一张陌生的女人脸上。 “各位午好。” “我是年岁,本次《?》综艺节目的总策划兼导演。” “相信各位应该没有在织梦镜查阅到关于我的任何信息。”年岁导演笑了笑,“但请各位对我本人的能力放心,此次节目我会一直陪伴各位到最后。” “本节目采用全录制形式,不存在实时直播,请各位放心。” “最后一点,本节目由十一峰赞助推出,一切解释归十一峰和年岁所有。” “祝愿各位…”年岁导演顿了顿,换了一种兴奋的语气,“…得偿所愿?” 紧接着,投影画面空白了下来。 池杳幽若有所思地看着投影,抛开这位年岁导演无关紧要的话,能提取出来的重点信息就三点。 十一峰,全录制,祝福。 对于十一峰这种执掌大权的权力中心,池杳幽并不想对上,她这来路不明的身份本就很危险,更何况十一峰处理问题的方式独裁的可怕。 全录制形式,加上十一峰这个背景… 池杳幽点开手腕上的织梦镜。 不出所料,自己织梦镜的部分功能已被节目组直接接管了。 池杳幽垂眸,掐了掐指尖。 …被监控了。 看来自己有必要换种策略了。 单单一个综艺节目能拉到十一峰的赞助,还让十一峰提供如此大限度的控制权限。 池杳幽支起下巴,从这点出发,这个年岁导演策划的节目就不会简单。 ……会是阴谋吗? 目前已知的信息过少了,池杳幽先暂时保留看法。 至于最后的祝福……“得偿所愿”吗? 这就是参与这个节目的成员的目的吗? 那“池杳幽”你又有着什么未尽的愿望呢? 池杳幽站起身,走到窗边,仰起头注视着星域上空如流光闪烁般的繁星。 我还能知晓你的存在吗? 一天前,“池杳幽”还不是池杳幽。 准确来说,是她一醒来就在“池杳幽”这具身体里了,至于原主去哪了,她也不得而知。 糟糕的是,她继承了“池杳幽”的身体,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她对她目前身处的时代以及环境一点了解都没有。 没办法,她对自己原本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能确认自己和原身并不是同一个人。 原以为自己只需要慢慢了解这个世界就好了,没曾想“池杳幽”不仅是个天才,还十分出名。 这一下就打乱了她安稳了解世界的计划,她不得不花了整整一天搜集这个世界目前可以了解到的所有信息。 要了解这个世界,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绕不过一个地方——十一峰。 她指尖划过织梦镜的立体投影,镜面上浮现一串乱码。 【警告!警告!十一峰权限检测中】 档案库里关于“十一峰”的记录只有冰冷的时间记载——宇宙历4040年,人类文明断层期。接着屏幕上闪过八大星域的全息地图,唯有十一峰区域呈现血红色的“权限不足”标识。 十一峰,一个独立于八大星域之外的特殊地带。 宇宙的经历总是一个轮回,文明应运而生。 宇宙的新起诞生了八域,并开始演化出新的文明。十一峰开始将目光投向这新诞生的文明上。 作为领导者,十一峰做得的确非常成功,祂引领着八大星域的文明飞速发展,一跃成为拥有星际水平的文明。 但作为监管者,十一峰又比谁都独裁,正因为由祂领导,祂才可以知道一个拥有高度发达的科技但脱缰的文明到底有着多大的不可控性。 从建立之初,十一峰便设立律令庭执法,成立联邦制衡,织梦镜权限等级分层,跃迁点建设等,规划落实到八大星域的每位公民身上。 既算是保障每位公民的利益,也算另一种层面上的监控。 如今十一峰的权利遍布八大星域的每一个角落,人人提起祂时,第一反应不是向往,而是对祂的惶恐。 等级,优劣,强力,支配。 每一项十一峰都运用到了极致。祂是整个星纪时代当之无愧的独裁者。 池杳幽手中把玩着织梦镜,扫过投影上搜集来的种种信息,眉眼上带上几分趣意。 接下来准备调查自己前,她从房间的桌面上发现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倒计时投影,上面显示剩余时间十二个系统时。 【今日日程提醒:您受邀参与的综艺项目《?》,将于标准时十二个系统时后正式开启。传送程序已准备就绪。】 【备注:根据《十一峰特殊事务管理条例》,您在项目期间的所有织梦师工作任务已强制暂停。祝您体验愉快。】 她这才了解到原来“池杳幽”还参与了这项综艺节目。 时间一下子就紧迫了起来,池杳幽停下手上的事,开始着手查阅有关这档综艺的信息。 只可惜,她翻遍织梦镜都没有找到关于这项综艺节目的任何信息。 池杳幽陷入了沉默。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这个综艺节目就是项骗局,要么这个综艺节目的权限级别极高,信息被封锁了。 池杳幽看了眼自己织梦镜上权限后面显示的Lv.?,叹了口气。 可能是原主作为织梦师权限等级太高的原因,想要解锁权限后面的等级,她必须输入密钥。 输入密钥的机会只有一次,池杳幽思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好搁置下来。 所幸,最基本的织梦镜还是可以使用。 池杳幽快速地将所有有效信息进行整合,尽可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叮咚——” 先前空白下来的投影响了起来,池杳幽探出头,再次回到投影前。 只见投影上出现一排字。 【偷渡至六大星域之一天渊星域,并获得合法身份】 【倒计时02:00:00】 【未在规定时间完成者,将交至律令庭处置】 池杳幽一愣。 尽管这个任务布置得突然,要求也十分苛刻,但她的注意点并没有放在任务上。 反而是想到,根据星域律法规定,偷渡到任何一个星域,一经发现会被直接抓捕到律令庭,不管登入星域后是否拥有合法的身份。 而这个任务的意思则是她们在这两个系统时内完成任务,她们将不会被送至律令庭,也就是说在这两个系统时内,她们只要不被律令庭抓住,就不会被星域律法制约的。 池杳幽眯了眯眼睛,眸子里满是兴致盎然。 她开始对这个综艺有一点兴趣了。 偷渡的方式有很多种。 但时间规定就摆在那里,能采取的也就是最快速的两种。 一,暗域中交易。 暗域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非法的交易,一般来说,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交易的人。 不过,这种交易向来是利益至上,基本上交易生效的那一刻,双方的安全都不具有保障,黑吃黑是经常有的事。 暗域的存在一直潜藏在织梦镜中,明面上执行星域律法的律令庭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实际上,这只是十一峰对这种灰色地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十一峰真的想查,联邦便会立即联合律令庭将暗域中的灰色交易肃清得一干二净。 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一峰对暗域这种灰色地带比较放任的原因,换句话说,十一峰对任何未失控的区域都带有莫名的容忍度,你当然可以随意发展,但失控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不要试图挑战十一峰的权威! 这是池杳幽自苏醒后得出的第一条结论。 按池杳幽的话来说,这条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可能就是独属于掌权者的傲慢。 第二种,废弃的跃迁点。 这种方式还是池杳幽昨日搜集信息的时候偶然得知的。 起因是,池杳幽在搜集原主信息时,发觉原主的双亲疑似在一起意外中双双逝世了。 出于全面考虑,池杳幽还是对这起意外进行了调查。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起意外的记录寥寥无几,就像有人故意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获得信息,就必须拥有更高的权限。 而目前原主的权限被锁,池杳幽也不得不止步于此。 唯一能获得的有效信息,是这起意外有关早年跃迁点建设。 因为有了这起意外的发生,导致最初设立的一批跃迁点全部废弃。 这一批被废弃的跃迁点有的被联邦重新回收了,有的则进行了迁移变成了新的跃迁点,还有一小部分坐标位置比较刁钻,回收计划拉得比较长,到现在都还未完全回收完毕。 正因如此,有人便会私下悄悄借助这些还未回收完毕的跃迁点,进行偷渡。 池杳幽摸摸下巴,眸底思索考量着什么。 暗域交易确实快,但弊端也很明显,不确定太高了,后者有一定的保证,但废弃跃迁点的相关信息太少了,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快速启用又是另一回事,除非…… “有人要废弃跃迁点坐标吗?” “做笔交易吗?我可以告诉你。” 一道带着轻佻语气的女声慢悠地传来。 池杳幽下意识低头看织梦镜,只见不知不觉中织梦镜的通讯功能被打开。 参加《?》这档综艺的内部通讯对话? “条件。” 另一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清冷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轻佻的声音笑了一声,“你们目前的所在地。” 那边没有迟疑,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天渊星域。” 轻佻声顿了一秒,接着笑得更大声了。 “你真走运,谢衣栾。” “年岁不会提前给你开后门了吧?” 谢衣栾语气平静,“没有。” 静了半晌,谢衣栾再次出声。 “请好好遵守约定,明爻。” “坐标位置。” 谢衣栾加重了语气。 明爻不语,只能听见那边有短暂的数据滴滴作响。 “传你了。” “期待我们再见面的时刻,谢衣栾小姐。” 明爻故意拉长了尾音,语气里满是恶劣。 “时宙星域。” 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居然还有愿意做交易的人。” 明爻噙着笑意的声音似乎从更远处传过来,她笑意盈盈地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你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道温和的声音似乎没有变过,语气平缓。 “曲檀谣。” 明爻似乎笑了笑,池杳幽只觉得那一瞬的感知莫名变得有些模糊,让她察觉不清那位叫“明爻”的人的情绪波动。 “传你了。”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消逝得很快,池杳幽再次听见那句相同的话。 池杳幽垂眸,记下了这次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这个明爻不简单。 出于对眼下情形的快速考量,放在面前的资源没道理不要,池杳幽也报上了自己的位置。 “荷令星域,池杳幽。” 那边有一秒没有动静,池杳幽挑了挑眉,眼底略过一丝兴致。 这个叫明爻的认识自己。 不是那种听说过自己,而是认识。 但据她所调查,“池杳幽”虽然出名,但她本人的人际关系淡到令人发指,自她双亲去世后,身边连一个熟悉的都没有。 平日里处理关系最多的是因为工作,而和联邦等官方机构打交道。 池杳幽抬眼,盯着手腕上的织梦镜。 她确定原主的工作中并没有接触过一个叫“明爻”的人。 那么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池杳幽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猜的一点没错。 这个节目背后有阴谋。 来参加这档节目的所有人都应该知晓这一点,或者换句话来说,所有人参加这档节目都是抱着目的来的。 也就是说,池杳幽弯了弯眉眼。 这个节目提供了实现她们目的的途径。 “得偿所愿”吗? 看来,确实是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啊。 那么,“池杳幽”你呢? 你是真的不存在了吗? 她掩唇轻笑一声,她最喜欢这种了。 自带利益算计的局面。 人人都是棋子。 第2章 织梦师 明爻的声音很快再次传来,她的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好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池杳幽,那位传闻中的天才织梦师,久闻大名。” “初次见面,我是明爻。”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天渊星域见。” 池杳幽一愣,紧接着收到了一则讯息。 是一段位于荷令星域的未知坐标。 一阵有节奏的掌声忽然在通讯中响起。 “很精彩的对话。” “结束了是吗,明爻女士。” “那接下来该轮到我问你了。” 内部通讯里响起了一道之前从未有过的声音。 她的声音天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沉稳冷峻的语调无形中织就一张逼人的网,步步紧逼的压迫感涌上心头。 池杳幽搭上手腕的动作一顿,收回了想要结束通讯的想法。 还有反转?有意思。 这样想着,池杳幽打开门,设置好目的地坐标,便坐上飞行器。 她单手拉下头顶的全息眼镜,整个飞行器的数据屏快速地闪烁起来,池杳幽回忆着最基本的飞行器驾驶方式,手指迅速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试调好程序后,池杳幽抽空看了眼织梦镜,却发现通讯被短暂屏蔽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理会暗下去的通讯,脑海里反而联想起了其他的东西。 飞行器缓慢地升起,池杳幽偏了偏头,看了眼倒计时,又看了眼航道上各种飞行的交通工具,挑起了眉眼。 这样可赶不上啊,池杳幽笑容扩大。 那么特殊情况,就需要特殊对待。 她弯着眉眼,一口气将飞行器的加速器拉到了最大。 飞行器引擎突然发出猛烈的爆破声,星体般材质的外壳在量子加速中泛起幽灰的光泽,整艘船化作一道银灰色流光,将下方悬浮的车群在视野范围内拖成模糊的光斑,远远地甩在后面。 很快,飞行器的全透屏上闪烁起巨大的红色警告,嗡嗡作响的警报声响彻了整片星域。 【警告!警告!你已严重违反联邦通行法定法规】 【律令庭正式宣布,荷令星域01区池杳幽】 【你被通缉了】 池杳幽嗤笑一声,对红色的警告充耳不闻,低头看了眼目的地的方位,持续加快飞行器的速度。 【倒计时01:16:44】 飞行器的速度运转得极快,但随着警报声的愈演愈烈,池杳幽很快便发现这台飞行器被远程锁定了。 啧,又是律令庭。 她甩开飞行器的控制器,紊乱的噪音开始充斥在她的耳畔,她烦躁地搓了搓指尖,选择了被迫降落。 【距离目标五十米】 两名身着黑白制服的督察官在建筑中穿梭着,黑色的风衣在快步穿行中向外翻起,风衣立领下露出半截银黑色的终端,耳边别着的耳麦微微亮起,他们的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距离目标十五米】 “鉴定成功,是通缉犯驾驶的飞行器。” “信号源正常。” 一人快步上前扫描采集相关信息,随后转过头向另一位督察官报道。 “飞行器中没有人。” “荷令星域01区池杳幽已潜逃。” 另一人皱了皱眉,抬起手腕启动织梦镜。 “启用区域搜索。” “检测权限中……” “判定成功,祝您工作愉快。” 那人面前瞬间出现一块投影,标明目前区域的全息模型,池杳幽的位置被图标记出来。 昏暗的环境下,零零散散的光线从上面划过,徒留下投影的淡淡蓝光,略带人性的机械话语声转瞬即逝,衬得周围静得有些诡异。 黑暗中,督察官将数据接入终端,叫上检查的同伴向着图标位置前行。 与此同时,另一边。 池杳幽灰头土脸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池杳幽被迫降停飞行器,但她可不会坐在飞行器上白白等着被抓。 她目前的情况是可以违规,但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被抓住就糟糕了。 于是,她果断地跳机了,并且抢劫了一辆正在航道上运行的飞行器。 坐上新的驾驶室,池杳幽低头查看自己的织梦镜,手指在上面快速地划过。 果然不出所料,执行命令的督察官已经找到了她的飞行器,自己在里面放置的信号器很快就要失效了,他们会立即察觉到里面并没有人了。同时,搜查端很快就会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池杳幽单手敲着桌面,抬起头来。 等等……两个人? 池杳幽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关掉织梦镜。 她有个新的计划。 这边,两位督察官追踪着图标到达了地点附近。 “这次目标是个织梦师。” “嗯。” “有其他人吗?” “就我们。” “门镜确定了吗?” 一人停下脚步,“这是十一峰的事,与我们的行动无关。” “逮捕目标的风险会上升。” “我知道。” 停下脚步的督察官向下压帽檐,语气低沉。 逮捕一位织梦师,上面却只派下来了两个人,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峰不需要无谓的牺牲。 另一个人也沉默下来,显然明白了同伴的意思。 十一峰的独裁向来如此,每一个为十一峰做事的人都要做好彻底服从的准备。 “任务继续。” 最后的指令下,对话中断了,二人的脚步声变得清晰可见。 强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渲染着难以明说的心绪。 这附近是早已废弃的跃迁点。 尽管旧址被联邦拦截包围了起来,但由于长时间的废弃,导致仍有部分非法成员利用这一点,潜入偷渡,达成非法交易。 旧址的废弃物遍地都是,鞋尖踩上去发出的尖锐嘎吱声像老人痛苦的呻吟,在一片死寂中撕开一道生锈的口子,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寂静吞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时代遗址的味道——金属锈蚀的腥气,跃迁点能量泄漏的臭氧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旧时代工业兴新的煤炭味,扑面而来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喉头发紧的难闻气味,不禁让人生出些许窒息。 矗立的残破建筑沉默地匍匐在阴影里,轮廓模糊,形同怪兽的骸骨。 冰冷的金属表面凝结着水珠,偶尔一滴脱离,从高处坠下。 两位督察官拉拢了上身风衣的衣领,无声中搜寻任务里的通缉犯。 “等……” 督察官用手划着面前的蓝色投影,刚准备和后面的同伴说话。 只见眼前的投影上本该是通缉犯的图标,忽然快速地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督察官皱起眉,低下头刚准备重新启动织梦镜。 下一秒,蓝色投影上再次浮现出红色的通缉图标。 督察官将手放到投影上,手指快速向外伸缩,放大那块通缉图标。 事故发生的瞬间,红色的图标像是病毒般开始疯狂的扩张,眨眼间整张投影布满了红色的图标。 鲜血的屏幕倒映着督察官的面孔,瞳孔不受控地放大,脸色下一秒变得惨白,手腕上的织梦镜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 【危险!危险!警告梦境入侵现实】 【作案人:池杳幽】 【载入报告:未上报……】 【口口口口口口——】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像是被屏蔽了一般,尖锐的警报声发生了一瞬便消失得彻底。 死一般的寂寞重新笼罩了督察官,他下意识回头查看自己的同伴。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同伴消失了。 督察官手指重新摸上织梦镜,缓慢上移尝试从上面汲取些许安全感。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四处打量。 环境依旧是原来的环境,但结合织梦镜警告声消失前最后的描述,他目前应该是陷入织梦师编织的清醒梦里了。 清醒梦,以梦境侵入现实并进行操控篡改的超虚拟手段,是织梦师工作最重要的途径。 织梦师这个职业很特殊。 祂的工作笼统点说是负责维持梦境的稳定,往深点说是进行梦境与现实的分割。 正因祂的特殊性,十一峰才会对此投以特别的关注。 首先,十一峰对织梦师的要求堪比天高。 天赋,能力,手段,仅仅是祂的起点。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追溯到最原始的生存法则。无人可以幸免,无人可以逃脱。 从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唯一的结局。 不是成功,是存活。 织梦师的诞生是从绝境中厮杀出来的奇迹。 祂的存在不仅仅代表着联邦推出的第一职业,更是因为祂掌握着的能力过于颠覆,生命又过于短暂。 仿佛昙花一现,绚烂但又转瞬即逝。 至今有关织梦师短命的缘由不得而知,联邦以及一些官方组织全都未对此作出过回应。 于是,大家对此事的讨论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织梦师窃取了世界的力量,身负诅咒,命不久矣。 也有人说,织梦师承载的力量过于强大,破坏了世界的平衡,为了平衡这点,织梦师获得力量的同时也得付出对应的代价。 尽管大家对此议论纷纷,但实际上对织梦师的了解少之甚少。 织梦镜上有关织梦师的相关信息是绝对保密的。 十一峰麾下的织梦镜垄断了所有织梦师的个人信息,并施行限制加监视的手段去管控织梦师所有的出行活动。 明面上美曰其名保护人身安全,其实暗地里谁都清楚这是被囚禁了。 唯独除了一个池杳幽。 她的天赋过于耀眼。 天才的锋芒使十一峰都对此避让三分。 因此池杳幽的部分信息能在十一峰的允许下出现在织梦镜,她的日常活动并不强制受限。 同时她也是唯一能在星域人民面前露面的织梦师。 单从这件事上,便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督察官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选择织梦却只带走了同伴并无杀意。 他弯上嘴角,有意思。 “池杳幽阁下,有意向谈谈吗?” 督察官站在中间,双手摊开,音色清亮。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搭上督察官的肩膀,池杳幽笑着探出头。 “谈谈?这个词从十一峰的人口中说出来真好笑。” “不是吗?” 话音未落,督察官猛得抓住池杳幽搭在肩上的手,一个侧身反转,将人从背后拉到前面,重重地摔在地上。 “督察官,这就是你交涉的态度?” 肩膀的另一边再次搭上一只手,池杳幽笑吟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周围的环境似乎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一模一样的池杳幽出现在各个角落,每一个池杳幽都在笑吟吟地跟他讲话。 “喂,督察官。” “我在这呢。” “这里。” “这。” 重重叠叠的含笑声涌现在督察官耳畔 四面八方的池杳幽全在笑。 督察官礼貌地收回自己的手,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清了清嗓音。 “来做笔交易吧,池杳幽阁下。” 他噙住笑意,眸子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一笔你绝对会同意的交易。” 第3章 梦境 一阵响声过后,环境再次发生变化。 【口口口口:口口口权限已接口口口渲口】 废弃的旧址逐渐变得扭曲,现实的墙壁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背后流淌着星云的虚空。透明块状的方格快速席卷了视野,切换着周遭环境的模样。 泛着淡蓝色的星月夜高悬头顶,脚底荡漾着些许细浪,地面的触感薄脆如凝霜,每一步都像踩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薄冰下清晰可见的倒影仿佛与人交相辉映。 正着行走的人,倒着行走的人,汇于冰点。 督察官站在一扇水波纹门前,四周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雾气,人影藏在雾中,氤氲着神秘的氛围。 “当——” 门应声打开,督察官抬起头看向门后。 池杳幽坐在距离督察官不远处的桌子前,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歪着脑袋,眸子微弯,饶有兴趣。 督察官看了她一眼,侧身关上门,迈开脚步走到桌前,单手拉开对面的椅子,随即双腿交叠坐在座位上。半指手套露出的手指放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 “我以为你会更主动一点。” 池杳幽从桌面上拿起一副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装模作样地向上扶了扶。 “十一峰培养出来的人真是相似。” 督察官眸光平静,不置可否。 现在他的面前摆有一整副梦棋。 池杳幽垂下眸子,单手移动着梦棋,“七步以内,你的同伴在七步以内。” “你好像很着急。”督察官的话语带着些随意,他收拢目光,跟着移动了一步梦棋,“时间又减少了呢。” “第一步。”池杳幽接着移动棋子。 “你的目标是旧跃迁点,但作为织梦师,灰色的交易你不会涉及,也不能涉及。” “如果我猜得没错,哪怕是你,联邦的干涉也依旧会进行。” 督察官棋盘上的棋势一改,从另一方向开始压迫池杳幽的棋子。 “第二步。”池杳幽头都没抬。 “你的目的是去偷渡。” “第三步。”池杳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抓走同伴,好使用另一种方式跟联邦的人进行谈判。” “或者换句话说……” “第四步。” 督察官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睛向上挑起“你想以一种温和的方式。” “第五步。”池杳幽的眸光很平静地盯着棋面,像是并不在意对方的话语。 “织梦师主动违规,律令庭却只派出两个人,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督察官挪动棋子,双手摊开状似无奈。 “这是十一峰为你准备的局。” “第六步。” “池杳幽阁下,你已经被盯上了。” 池杳幽“哦”了一声,接着下一步。 “要合作吗,亲爱的织梦师阁下。” “第七步。”池杳幽移动完了最后一颗棋子。 整个棋面上棋势风向一转,池杳幽的棋子竟以另一种方式绝对压倒了督察官的棋子,使棋面发展出一种意想不到的走向。 督察官鼓起掌,掌声传遍了整片空间。 池杳幽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我被十一峰盯上了,而你要与我合作。” “这就是联邦官职人员的态度?” 池杳幽用手指了指督察官风衣外套上的官方标识,意味不明。 “你真的是督察官吗?” “哈哈哈。”短暂的笑声响起,督察官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微笑,“那你真的是织梦师吗?” 啧,毫无趣味的回答。 池杳幽身体向后仰,手指搭上桌边。 “你叫什么名字?” “许呈一。” 池杳幽站起身,向许呈一伸出手。 “合作愉快。” 许呈一稍向下偏头,握上了池杳幽的手。 “合作愉快。” 【倒计时00:42:11】 【距离目标五十米(?)数据载入错误…自动启用自检程序…嘀…嘀…滋啦……检测最高权限介入】 【判定成功,十一峰话事人介入,接手许呈一终端】 【已屏蔽介入记录】 同伴渐渐地苏醒,睁开眼看见许呈一站在一片空地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他有些沉默,干枯的唇瓣动了动。 “我中招了…任务目标…” “你去清算任务吧,把我留下吧。” “这样,我们中间至少能留一个活下来。” “许呈一,这样…” “沈见,站起来。” 沈见闻言,缓慢地抬起头。 许呈一的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命令他站好。 “任务已经完成了。” “沈见,回去复命。” 沈见的目光移到许呈一后面,定睛去看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一步。 “许呈一!”沈见有点着急地抓住许呈一,“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许呈一冷静地稳住面前激动的人。 “沈见,你冷静点。” “我自有分寸。” “笃笃笃——” 突兀的声响忽然插了进来,只见池杳幽倚靠在一边,手指敲击墙面。 “许长官。” 她歪着头,幽深的眼神望了过来,一动不动。 “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一架专用飞行器降落在空地。 强烈的气流吹起了发丝,池杳幽随手拢了拢头发,双手插进口袋里,向飞行器里走。 许呈一冷下表情,整理好衣物,拉着沈见走进飞行器。 “长官,我们已经将通缉犯带下去单独看押了。” “出于对此次目标人物的特殊性,后续工作将告知联邦直接由十一峰转接接手。” 一名工作人员扶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地说道,“长官,感谢你的配合,你的任务结束了。” 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上前组装好各类设备,为他们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测。 许呈一闻言,微微颔首。 沈见则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例行公务的工作人员接着说了几句事项,汇报完毕便带着人离开了房间。 黑暗中一扇门被打开。 戴眼镜的那位工作人员从门后走了进来。 池杳幽笑眯眯地坐在座位上,对进来的人丝毫不感到意外,眸子里满是趣味的色彩。 “织梦师阁下,有什么需要吗?” 工作人员进来后,关上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处光亮。 池杳幽抬眼,单手撑起下巴放在桌上,语气懒散。 “需要?不不不,我没什么是需要到十一峰的。” 工作人员表情未变,自顾自地接下话茬。 “您没有,但十一峰有需要你的地方。” “请您回忆一下”工作人员语气顿不顿,继续面无表情“您和许呈一的交易吗?” “很有趣的问题。” 池杳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我们又能做什么交易呢?” 虽说十一峰的行事风格早有耳闻,但如今一见,倒是比传闻中更胜几筹。 池杳幽微微勾起唇角。 工作人员轻触几下终端,低语几句,接着,漆黑的房间里出现一面虚空的投影。 “织梦师阁下,尽管我们无法真正还原你们的对话,但是其中运行的逻辑还是很清晰的。” “您伙同了许呈一,假装被捕,实则只是借助许呈一的帮助,修改本架飞行器的运行路线,目的则是把您送入其他地方,而非律令庭。” “您的目的不在此。” 工作人员轻扶眼镜,“一个末流小辈也不可能逮捕织梦师。” 池杳幽脸上表情未变。 “恕我直言,织梦师阁下,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小把戏掩盖不了多久的。” “把暗地里的事摆到明面上来,撕开心知肚明的口子”,他的眼镜开始出现轻微反光,“要么是您出现了问题,要么是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综上所述,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利益关系,哦,或者是您单方面的挟持,最终的目的都是把您送达指定地点,而许呈一…”工作人员没有说完,而是特意停顿了下来。 “末流小辈而已,结果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了。” 池杳幽挑了挑眉。 她注意到了,从这位工作人员的态度上,她没有看见对一名督察官该有的尊重和服从,而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喊过一次许呈一为许长官,全都是直呼其名。 按理来说,十一峰那么追求秩序的地方,不可能出现这种上下级错乱的低级错误。那只可能… “许呈一…以及他的同伴”,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两个人都听见,“不是督察官。” 工作人员不置可否,“十一峰不作无谓的牺牲。” 所以指派两个伪造身份的督察官来抓捕一名织梦师,是吗。 池杳幽笑了笑。 不论任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死。成功,以伪造身份的罪名处死;失败,以织梦师任务危险为名死去。 所以这位工作人员并不在意他们的结局。 而她在这两种情况下,都难逃律令庭为她冠上的罪名,从而使十一峰更好地对她施行约束监视。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工作人员:“织梦师阁下,我们不会对您做什么,但是希望您能主动交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工作人员微笑,“十一峰很关注您。” 与此同时,另一边。 “许呈一先生,沈见先生,请你们具体汇报一下任务流程。我们这边将为你们的任务进行存档。” 一位工作人员敲门进入房间,淡蓝色的虚空数据在她面前漂浮。 沈见不作声,用手轻拉了一下许呈一,小声道,“该你上场了。” 许呈一低头看沈见拉自己的手,神色自若,轻微地点了几下座椅。 许呈一扬起头,细碎的发丝搭在额前,“清醒梦发动后,织梦镜就遭受到了屏蔽,只能进行简单的信息告知,之后我便遭到了织梦师阁下的挟持。” “她有着自己的目的,并且时间十分紧张。” “这种时间上的紧迫,不得不迫使她作出一些出格的事。” “比如一次无关紧要的超速,或者是威胁我调整飞行器的行驶路线。”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你很聪明,主动交代了这一点。” 许呈一耸耸肩,并不为自己主动暴露而心虚。 “继续。” “在她发现来抓捕她的人只有两名时,她挟持了我们中的一人。” “我的同伴,沈见。” 沈见听见自己的名字,稍微出神了一会,随后对上工作人员的眼睛作答道,“是的,我被织梦师阁下当作谈判的筹码。” 沈见:“我只有在最后清醒梦结束的时候,恢复了意识。” “其余时间被强制进入了睡眠。” 工作人员面前飘过的数据流开始变化,瞬间出现几个页面。 工作人员平静地开口:“据我所知,清醒梦是织梦师工作最重要的途径。” “祂的用途,并非单纯地让人陷入沉睡,而是篡改。” “沈见先生,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沈见眨了眨眼,“准确来说,是我进入了梦境。” “织梦镜上应留有记录。” 工作人员的手顿了顿,将沈见的织梦镜数据进行了上传,“您进入了梦境?” 沈见:“是的。” 事情开始悄然发生了变化。 工作人员第一次正视这位名叫沈见的年轻人。 联邦中的所有人都对梦境的事讳莫如深。 哪怕他们闭上眼睛陷入睡眠就会抵达那片虚无之地。 那名叫梦境的虚无之地,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梦境中最不缺的就是门。 人们可以通过推开各式各样的门,串联起一条纷繁复杂的路。 可以惊险,可以温馨,可以刺激,可以享受,但无论如何,这条路都只有你可以进行选择。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事实上,远没有那么简单。 人在梦境中是会死掉的。 你选择的路有可能永远望不见尽头。 人们总是对单一重复的事情感到厌烦,又对未知的事件表露出恐惧。 人们开始恐惧梦境的出现,厌烦那一条漫长到走不到尽头的路。 这时候,十一峰走了出来。 祂说,将你们的梦境交给我。 从那以后,人们便彻底失去了进入梦境的机会。 第4章 明爻 工作人员说:“沈见,你应该明白你说这句话的后果。” 沈见笑了笑,“我明白。” “但这件事,或许你知道的有些太迟了。” 沈见的话语骤然透露着一股冷意。 下一秒,工作人员耳边的终端忽然断开。 工作人员“唰”地一下站起来,手急忙放在终织梦镜上按个不停,嘴里开始不停地喊话。 “滋啦——滋啦——” 终端里始终没有传来声音。 “时间到了,过家家的小游戏也到头了。” 池杳幽笑着将食指放在唇上,比出一个“嘘”的动作。 “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根本没有和许呈一交易。” “池杳幽没有和任何人做交易。” 工作人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池杳幽身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对…不对…不对,这环境很不对劲! 这间房间本不该有这么暗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房间变得这么暗的…… 工作人员猛得抬起头,“是你!从我推开这间房间的那扇门开始!就已经陷入你编织的清醒梦里了!” “不对啊!不对啊!织梦镜还在我手上呢!它怎么会没有告诉我清醒梦重启了!”他慌乱地查看自己的织梦镜,疯狂地点击光屏,织梦镜却无一点反应。 “你要不要再看看呢,十一峰的弃子。”池杳幽站在工作人员背后,强有力地抓住工作人员的手腕,逼迫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 “还不明白吗?这艘飞行器上的所有人都是弃子。” 工作人员双手抱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切…这一切!对!对!我在…我在清醒梦里…都是你…是你篡改的幻觉!” 他猛得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池杳幽,手指用力捏住手腕,神情癫狂地向池杳幽展示,“你看!你看!它明明还在。” 池杳幽双手扭过工作人员的头,轻声道。 “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呢,你手腕上的织梦镜。” 工作人员颤抖地举起手腕,手指颤巍地点击光屏。 血红色的警示显露出来。 【权限已失效】 【已销毁】 手腕上的织梦镜失去了光亮。 池杳幽深黑色的瞳孔,带上了几丝怜悯。 她轻昵道,“这可不是幻觉哦。” 池杳幽:“你们亲爱的十一峰抛弃了你们。” “吱呀——” 一扇门自黑暗中打开,池杳幽站起身,走进那扇门。 她背对着门,朝后挥挥手。 “期待我们见面的那一天。” “……十一峰。” 【——口口滴——记录完毕】 【作案人:池杳幽】 【归档成功】 黑暗中的织梦镜闪了几下接着瞬间暗了下去。 重见天日,池杳幽愉悦地吹了个口哨,脚步不禁变得悠闲,彰显她心情的高昂。 “咔嚓。” 不小的动静在后背响起。 池杳幽笑着停下脚步,背对着人,眉眼如初,“沈见?” “容我提醒您一句,池杳幽阁下,您现在仍属于被联邦通缉的状态。” “这么明目张胆,恐怕有**份。” “这就是你对我出手的理由?”池杳幽转过身,正面对上沈见的武器。 “他不需要对你出手。”许呈一压着帽檐靠在一边,他抬起头眉眼上翘,笑道“在这架飞行器内,拖住你就足够了。” “十一峰交给我们真正的任务。” 池杳幽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惊讶也没意外。 她没信过工作人员的话术,说这两个人是对策下必然的牺牲品。 打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在布局引她上飞行器,之后十一峰再牺牲掉整架飞行器的人来克制她织梦镜的部分能力。 但她也早说过的,十一峰从不做无谓的牺牲。 派遣两个人前往,只能说明这两个人有足够对付织梦师的实力并在危机中脱身。 【倒计时00:24:44】 飞行器还在继续行驶,但里面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三个人停在原地,僵持不下。 池杳幽不是用不了清醒梦,但这两个人。 她心沉了沉。 他们都有【门镜】,是可以在清醒梦中拥有自我意识行动。 看来当时她编织第一次清醒梦时,因为掌握不太熟练,只顾着许呈一那边,让另一边的沈见钻了空子,在她的清醒梦里活动,让他找到了自己的锚点。 她学习织梦师能力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无法做到掌握完整的清醒梦,而目前光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无法支撑她从这两个拥有【门镜】的人手中逃脱。 【门镜】真是棘手啊。 【门镜】是如今十一峰收走梦境后,可以接触到梦境的唯一途径。 祂的出现很随机,随机到任何一个时刻现实都可能与梦境相融合。 大多数人对周遭的环境变化是没有任何感知力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抓住那个契机,找到通向梦境的门,获得相应的【门镜】。 正因如此,在织梦师编织的清醒梦里,拥有【门镜】的人是可以穿梭行动的,但织梦师作为【清醒梦】绝对意义上的主宰,她的实力越强,对外来侵入的【门镜】抵抗和感知能力就越强。 想到这,池杳幽的心沉了沉。 根据目前的感知来看,他们的【门镜】力量远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说还有些捉摸不透。 她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脑海中快速地翻找能匹配上这两个人的信息。 “重新认识一下。” 许呈一身子向前倾微弯腰,单手向外伸出,礼貌地行了个礼。 “许呈一,直属十一峰的执行人员。” “排名第八的循理官,【壹方】” “很高兴见到你,池杳幽阁下。” 持武器的沈见保持着动作未变,他的神色不复之前的担心恐惧,他的脸上只挂着冷漠的神情。 许呈一扫过沈见的表情,无奈摇头,转手搭上沈见的肩膀,将距离拉近,笑嘻嘻地开口。 “这位是沈见,万年老六,【见归】。” 沈见闻言侧过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许呈一。 “许呈一,要是不会说话,嘴巴是可以禁言一辈子的。” 接着,沈见歪歪头,“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帮你向上申请。” 许呈一闭了麦,立正站好,用动作示意自己不乱说话了。 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倏然间,飞行器整个震动了一番。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传送到了这里。 许呈一略上挑眉:“哪个倒霉蛋掉进这架飞行器了。” 沈见没做声,示意许呈一去查看一下情况。 许呈一摊摊手:“哎,遵命沈大指挥。” 沈见的眼神很无语,但没等他去训许呈一的时候,许呈一早就一溜烟跑掉了。 没过一会,许呈一又倒着走了回来,一脸的苦大仇深。 “沈见。”许呈一站在沈见面前,对着他的眼睛欲哭无泪道,“咱俩完了。” 沈见原本还在疑惑,冷淡的表情上浮现出些许疑问。 这种疑惑持续到,他看见许呈一背后的人。 少女倚靠着虚空门,眉眼盈盈,看着他们俩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嗨,沈见,你也在这里啊。” 少女站直,慢慢地向他们走过来。 “你俩什么时候能独立一点啊,干什么都组在一块,不知道得还以为你们俩之间有一腿。” 沈见立即侧头看向许呈一。 许呈一摆过头,假装自己看不见沈见的目光。 池杳幽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个人。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架飞行器的少女不简单。 或许她可以借此脱身。 池杳幽不动声色地计划着。 少女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池杳幽身上。 “这位是?” 视线落在身上不出三秒,少女笑吟吟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池杳幽,那位最著名的织梦师。” “久仰大名。” 池杳幽再一次感知到这个名字的出名。 嘶,真是麻烦。 少女压慢了步伐,走到她跟前。 她伸出手放到池杳幽的肩膀上,对上池杳幽的眼眸,少女的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就是看着池杳幽。 她说:“告诉我,什么是命运?” 池杳幽被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注视着,她无端产生莫名的恐惧,抑制不住的情绪涌入她的脑海。 脑海中好吵。吵到想把脑袋扔掉。 池杳幽厌厌地想到。 她垂眸,避开了少女的眼睛。 命运。 池杳幽有点恍惚。 自从她醒过来之后,继承了过去“池杳幽”的身躯,却不曾拥有她的记忆,这算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吗? “池杳幽”没有死,在这点上她无比的确信。 一个没有死的人失去了躯体,一个没有躯体的意识拥有了一具躯体。 一切都发生的这么凑巧,甚至猝不及防。 可那又怎么样呢? 池杳幽抬起眼,直楞地对上少女的眼眸。 对啊是命运的安排,但那又如何呢? 命运让她获得这具躯体的时候,她便注定不可能放手了。 她一定要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她会杀死“池杳幽”,取代“池杳幽”,成为“池杳幽”。 这样错的也就是对的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命运什么都不是,祂与我无关。” 她只会与“池杳幽”有关。 少女盈盈的眼眸望进了她的眼底,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洞悉了她的一切。 少女说:“你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 接着少女又笑起来,“又或许你真的逃离命运了,池杳幽阁下。” “重新认识一下。” 少女退开了一段距离,轻声道。 “我是明爻。” 听见这个名字,池杳幽难得愣了一下。 明爻……那个通讯里的“明爻”。 明爻转过身,对着沈见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任务结束。” 接着对许呈一道:“你去改变线路。” 许呈一只是挑了挑眉,没质问什么,屁颠屁颠地就去操控室改航线去了。 明爻沉思几秒,对沈见说:“把我也拉入通缉信息里。” 沈见面无表情地点开织梦镜,刚点进板块里,鲜红的警告弹了出来。 【警告!警告!警告!红名榜首距离您2m】 【警告!警告!警告!距离过近】 沈见关掉了提示音,无视提醒,拉出通缉榜。 只见明爻的名字高悬榜首。 他解除**设置,展露给明爻看。 许呈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唰一下从沈见背后冒了出来,多嘴道:“明大小姐,你还需要把你的名字加上通缉榜,开玩笑,你就没下过这个榜首。” 明爻弯了下眉眼,注视着许呈一,语气淡淡,“许呈一。” 许呈一下意识抬头,“是。” “你该回十一峰了。”明爻歪歪头,“任务结束了。” “过段时间才回吧,沈见还有事情没办完呢。”许呈一嘀咕道。 “我没说沈见,我说的是你。” “你该回去了,许呈一。”明爻重复道。 她的眼眸很深,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呈一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望向沈见,企图让对方给自己争取一点留下的余地。 沈见对上许呈一的目光,很淡定地转过了头,并不理会许呈一的求助。 许呈一求助失败,只能在明爻注视的目光下,打开了织梦镜,发送了传送锚点的坐标。 “许呈一,你真的很不涨教训。”明爻对他说。 许呈一耸耸肩,“我向来如此。” 明爻说:“你会后悔的。” 传送锚点出现得很快,许呈一踏进了锚点内,低声道:“不会的。” 他不会后悔那个决定的。 锚点消失的那一瞬间,沈见没有抬头,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摩擦了一下。 明爻走到池杳幽面前,轻声道:“有缘再见了,织梦师阁下。” 话音刚落,整个飞行器发生了剧烈的晃动。 等池杳幽稳住身形,面前的少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飞行器开始晃动得歪七扭八。 尖锐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整艘飞行器只剩下两个人。 池杳幽强行稳住自己,快速奔向了操作室。 【已启动自我销毁模式】 红色的提示语笼罩了整个控制室。 “跳舰。”沈见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说,“池杳幽阁下,其实您的演技不算差劲,只不过十一峰一直注视着您。” “十一峰并不是不追责您,只是。”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她,“您的选择而已。” 池杳幽回过头,讥讽道:“阴魂不散,你们十一峰的形式作风真是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自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人人都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来审视其他人。” “傲慢且无聊。” “你们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倒计时00:13:44】 立足星空的高台上。 白色的发丝蜿蜒在地上,祂站起身,指尖的丝线一触即断。 祂垂眸。 仔细看,却会发现祂的手中空无一物。 【自毁程序判定成功】 【作案人:循理官·壹方】 【介入完成】 祂轻呢:“命运吗?” 第5章 天渊星域 那场不欢而散没有波及到任何人,池杳幽不会放在心上,沈见也同样如此。 天之骄子永不退缩,上位者永不言败。 两个走在不一样道路上的人,竟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如出一辙的相似。 池杳幽站在天渊星域的港口无声地笑着。 相似吗?或许吧。就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命运到底是什么样东西,值得人人都按着那条既定的路走下去。 这种事的发生,就像做梦一样。 池杳幽转过头,独自地走进天渊星域。 走进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星域。 【倒计时00:06:13】 “朝岁朝,问心问,明镜死,见归思,千秋代。” 一曲三字的歌谣自天际响起,萦绕在天渊星域每个人的耳边。 似是歌颂,又似哀悼。 “争鸣”又要开始了。 天渊星域。 如果说十一峰的特殊来源于祂绝对的权利和地位,那么天渊星域的特殊便是它独特的运行模式。 天渊星域最初的域主是一位织梦师。 其实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织梦师的能力,天赋,寿命都不可控。 “不受控”三个字,就表明了十一峰的态度。 没有人会想到十一峰会同意这件事。 但当年的域主确实是由一位织梦师上的台。 从此之后,天渊星域便成为了一个传奇。 初代域主痴迷上古时期的文明,她热衷诸子百家时期的百家争鸣。 她将自己的梦境与天渊星域融合,创造了千变万化的格局形式。 天渊星域整体被划分为十二个板块,被称为十二次。 分别为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十二个板块的划分并不固定,会根据天空中对应的星象,每一个时令依星象发生变化。 每一次星象轮转,板块会依旧发生转变,这一过程被称为“争鸣”。 天渊星域中基础的模式构建依赖于百家争鸣时期的百家思想——九流十家: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农家,名家,杂家,阴阳家,纵横家,小说家,除此之外她还引入了兵家,方技家的思想流派。 以各家思想为基础奠定各家所行的职能。 儒家执掌政治与教育。 道家执掌生态与战略。 墨家执掌科技与工程。 法家执掌司法与行政。 名家执掌逻辑与语言。 纵横家执掌外交与博弈。 阴阳家执掌规划与预测。 兵家执掌兵权与竞争。 杂家执掌整合与统筹。 农家执掌农业与供应。 小说家执掌记录与舆论。 方技家执掌医疗与民生。 百家争鸣,百家争鸣…… 固定的职能无法发生她想象中的碰撞。 她单独抽离出来星域文明最基本的生存根基,由最合适的学派世袭掌管——农家,方技家。 农家执掌绝对的农业与供应,方技家执掌绝对的医疗与民生。 确保星域内部如何争斗都不会发生系统性的崩溃。 紧接着将剩余的权柄放入“争鸣”的变幻中。 那象征着权利与荣耀的权柄,是她开启百家争鸣的核心战场。 通过“争鸣”的机制进行周期性或条件性的争夺。 每一次星象轮转,当前的星次会带来不同的“天命主题”,这也将是一次权利的洗牌。 根据不同的天命,“争鸣”正式开启,剩余的权柄自动进入洗牌环节,各个流派进入为期一个“星序”的自由争鸣期,在此期间每个流派都有机会夺取所有的权柄。 最终,星域意识会根据“争鸣”期间的实际表现,与星象主题的契合度,以及过往的执政成绩来进行最综合的评估,随后颁布“天命诏令”将职能分配给最合适的流派。 至此,“争鸣”结束。 直到下一次星象轮转,百家争鸣的繁荣又将再度开放。 在这一套特殊又有趣的运行模式下,天渊星域也成为唯一一个在十一峰的默许下接触梦境的星域。 因此,天渊星域中觉醒【门镜】的人很多,域中流传下来的传奇数不胜数。 目前的天渊星域属于“争鸣”即将到来的时期,不光天上的星象开始转动,整个星域的人和物都开始活络起来。 【请出示织梦镜】 毫无感情的机械青鸟发出声音。 天渊星域有很多类似动物的机械造物,它们出自墨家之手,负责了很大一部分星域信息的串通和外来人员的检测。 它们会出现在星域的各个角落既是一种对信息的搜集,也是一种对外来人员的监督。 池杳幽抬手,出示自己的织梦镜。 青鸟的眼睛有光影流出。 完整地扫描织梦镜载入信息后,青鸟解除了身份上的认证问题,扑闪着翅膀留下一句话,便朝着另个方向飞去。 【池杳幽阁下,请尽快前往稷下学宫。“争鸣”期间,天渊星域将不承担任何责任】 池杳幽收起织梦镜,朝着星域内走去。 天渊星域很早以前就给这位名扬万里的织梦师发过邀请,希望她能前来为稷下的学子进行指导和讲解,作一回百家的讲师。 不知出何缘故,“池杳幽”接受了这份邀请,却一直将此事延后,没有及时处理。 直到,她的到来,节目组的要求。 池杳幽垂眸,眸光底下是幽幽的寒意。 这份邀请虽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也暴露出了更大的问题。 “池杳幽”没死,甚至预见了未来会发生这件事,提前留下了后路。 至于这个后路是留给她自己的,还是留给她的。 池杳幽更倾向于后者,既然“池杳幽”都能预见未来了,那理应也预见了她的到来。 那她的态度就很琢磨不透了。 明知对方是一个夺走自己身躯的人,还专门留下后手帮助她。 她难道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吗? 池杳幽低下头,伸出手张开又合拢。 她想,不管怎么样,原来的“你”到底是什么想法,现在的“池杳幽”是她。 既然冠上了这个名字,那就容不得别人来帮她抉择。 她要快点前往稷下学宫了。 【倒计时00:01:23】 稷下。 稷下信奉 “思想如水”——水无常形,随方就圆,却能穿石破山。故其本身也必须是流动的、适应性的,这样才能孕育出最强大的思想。 它的位置很流动不定,所代表的含义也很特殊。 它是百家争鸣集大成之地,是诸子百家交涉之地,是无数学者梦寐以求的圣地。 稷下学宫的弟子不属于任何一家,因此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各家圣地,翻阅**,参与核心讨论;同时也不被任何一家的教条所束缚,可进行绝对客观,完全独立的思考体系。 除此之外,稷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争鸣”的主战场。 诸子百家齐聚一堂,他们“争鸣”的第一阶段即将在稷下开启。 “听说了吗?今年方技家的人也来了。” “真的吗?方技家都多少年没涉猎争鸣了,每次都是混个保底。要我说,方技家和农家就是流派理念选得太好了,直接拥有免争金牌,次次都能躺赢。” “嘘!你小声点,这种话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吗?要是被名家那群人,还有小说家听见了,那咱们可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怕什么,星域里掌权如流水,如今争鸣一开,名家和小说家谁上位还不一定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今年方技家确实来人了。” “来的是谁?” “谢衣栾,方技家主家那位。” “啊?” 稷下学宫里,池杳幽碰见的人并不多。 偶遇这两位一直在窃窃私语的弟子,她慢下来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直到聊天的两人走后,她才慢悠地从后面走出来。 很不巧呢,她前不久才听说过这个名字。 谢衣栾。 池杳幽挑眉,调头向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稷下,北斗星宫。 “祭酒”是稷下学宫中最核心、最崇高的学术职位,可以理解为 “首席学者”或“学术领袖” 。 “祭酒”的职责主要是负责稷下的学术主持和管理,并且承担着引领学术发展的责任。 而这个职位并非权利选举出来,而是由学宫内的学者们公认和推举产生的,通常是当时在场所有学者中,学问最精深、德行最高尚、最具影响力的那位。 这也意味着,任何学派的学者,只要其成就能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可,就有可能成为“祭酒”。 因此,这个位置经常轮换,不会一直处于一家独大的局面。 如今,稷下学宫担任“祭酒”的正是阴阳家——姬商。 年轻温润的“祭酒”坐在高台上,抬起眼看向她。 池杳幽被看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她直径走上高台,站定在祭酒面前。 姬商开口音色温和,“池杳幽阁下,很抱歉,介于‘争鸣’即将开启之际,稷下学宫目前无法给您安排授课时间。” “‘争鸣’持续的时间大概一个星序,在此期间您如果愿意,可以作为稷下的弟子参与‘争鸣’。” “当然如果您拒绝的话,我们将会派人把您送出天渊星域。”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争鸣’期间不存在任何外来人员。” “想必您前来的时候,也有意向参与‘争鸣’的,对吗?” 照理来说,池杳幽已经完成了节目组布置的第一项任务。 她通过通缉犯的身份上了十一峰的飞行器,但最后飞行器自毁,连带着她这个通缉犯失去了罪犯的身份,成功转变成一个没有身份偷渡进天渊星域的人。 进入天渊星域后使用的邀请,抢先一步在倒计时结束前卡了一个bug,让她获得一个临时的合法身份。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争鸣”期间的特殊绝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当讲师,她无法获得真正的讲师身份。 想要获得真正合法的身份留在天渊星域,就只有成为稷下学宫的弟子一条路径。 池杳幽脑海中转过几个弯,最终答道。 “好。” “我参与‘争鸣’。” 祭酒眼眸中略过一丝深意,接着被笑意掩盖。 “好的,阁下。” 池杳幽撑着头坐在星空底下。 稷下学宫的住所是星域中被切割的空间。 它们被切分于星空下,于是在这片空间里的人,抬头便可以将星空看得一清二楚。 正逢星象轮转之际,天空中的星象开始乱动。 深蓝的夜幕缓缓旋转,星象渐次点亮。星河自东边浮起,像一缕半透明的轻纱,被无形的手织入苍穹。 北斗的勺柄悄然转向,从倾倒变为高悬。星河缓缓移轴,织女与牛郎在两岸随之偏转。流星偶然划过,在夜幕留下转瞬的缝线。 池杳幽没了解过阴阳家。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只对八大星域进行过简单的了解。 一路的匆忙,留给她的认知世界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只能在奔波中不断地了解,不断地学习,甚至抽出空来重新掌握织梦师的力量。 她似乎很累,但好像又不尽如此。 池杳幽闭上眼,感受星象轮转的流动。 第一次踏入梦境的时候,她的面前摆有数不清的【门】供她选择。 又是选择。 池杳幽无声地看着。 每当供她选择的时刻,她的心中总会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面对命运的注视无力抵抗,只能走向命中注定的那个选择。 明爻的那个问题“命运是什么?”依旧回响在脑海里。 池杳幽第一次正视镜中的自己。 她真的对命运一无所知吗? 不是。 池杳幽回答道。 第一次进入梦境果断地选择一扇【门】,拼尽全力也要选择获取织梦师的力量;第二次进入梦境毅然决然踏上【门】后的那条路,下定决心成为“池杳幽”,她便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注定。 选择从来不是无条件的,而是具有代价性的。 她堵死未来所有的路,选择踏上“池杳幽”的来时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成为她。 任何选择都具有叠加性,作出选择的第一步便是让未知变成已知。 就像未来的她会回来指责现在的自己的选择吗? 不会。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过去发生的事对谁都不是很重要。 第6章 谢衣栾 稷下学宫的教学采用多样化,流动式。 稷下学宫的每位学者都可以使用【织梦镜】接入稷下的中央系统【万象鉴】。 【万象鉴】会综合各位学子各方面的素质,天赋,倾向以及评价,赋予一个动态的等阶,从低到高为:朝岁,问心,明镜,见归,千秋。 等阶决定了其在稷下能接触的知识等级,开放知识限度,能申请的资源调配额度,以及参与各类活动的资格。 同时,【万象鉴】会根据每位学子的织梦镜数据库采集分析他们的“道路轨迹”,生成个性化的修习建议,推荐最适合的课程,导师与实践方向。 等阶的划分与十一峰确立的权限制度不约而同地吻合,只不过十一峰的权限涉及范围更广,需通过提升权限的考核也越严格。 据池杳幽所知,抛开十一峰内部不谈,如今八大星域中出现最高权限等级的仅有一人——时宙星域的域主。 相比十一峰的权限制度,稷下学宫的等阶变化就灵活很多。 学者们可以通过“道”,“器”,“知行”这三个方面来提升等阶。 “道”即为“道基”。学子可学习各家理念,展现对其的理解深度,批判思维,跨界联想能力。 “器”即为“术业”。学子根据【万象鉴】的引导与个人兴趣,选择主修和辅修两个学派及以上来进行深耕,实际学会理念操作星际级技术,工具与方法。 最后,“知行”即为“问道”。学子将自己的思想以及所学付诸现实意义上的实践,参与百家争鸣,跨界项目,梦境探索等实地活动,去真正地创造一番事业。 近来,“争鸣”即将开启,整个天渊星域都被封锁,稷下学宫不再给学子设置课程安排。 现在所有人都在【观星台】等星象轮转结束,等【天命】降临。 年轻温润的祭酒站在高台下,他面容温冷,狭长的眼眸却向上挑起。 他身旁的人似乎故意捉弄他,向他吹气。 他的发丝被故意吹起,他抬起那双迷雾般的黑眸,不冷不热的眼神止住了身旁人的动作。 青年立于人中,身形修长,玄色的长袍衬得他宽肩窄腰。 长衫衣襟两侧别着金色的扣章,垂下红色的流苏,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晃动。 天上星象转动缓慢下来,人群开始热闹起来。 姬商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登上了高台之上。 高台上有三位教授,分别为阴阳家,农家,和方技家。 农家和方技家作为拥有保底权柄的派系,他们的主持代表公平。 而阴阳家作为观察星象最权威的派系,每次“争鸣”的【天命】都由他们揭示。 “姬商。”阴阳家的长辈姬岁时开口道。 “小姑好。”姬商有点懒洋洋地打招呼。 “荷教授,谢教授好。” 他音色好听,咬字起来带着股莫名的散漫。 “小商啊。”方技家的谢教授慈祥地笑起来,“近来学院里还好吧。” 姬商:“不是我管能更好。” 荷教授笑到:“小商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这个位置啊。” 接着,荷教授低下头悄悄道:“小商,我给你支个招,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这个位置,就让你弟替班,反正你俩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有人发觉的。” 姬商挑眉:“荷老,或许我已经干过了呢?”他语气顿了一顿,“或许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姬辰呢?” “我们俩那么长得那么像。” 荷老笑着摆摆手:“小商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姬岁时咳了几声,示意几位正经一点。 姬商收敛了懒洋洋的气势,看向天上的星象。 【观星台】很大,二十八星宿的标识穿插在地面,墙壁上。前前后后的虚阶泛着淡淡的金色,明暗地交替模拟天空中的星辰变幻。 姬辰故意捉弄他哥不成。 他哥理都不带理他,转身就上了【观星台】。 姬辰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转过头就去嚯嚯身旁站着的少女。 被打扰到的少女淡淡抬眼,眉眼间满是冷淡,对商辰的动作没有任何表示。 反倒是少女旁边的人开了口:“姬辰!你哥不搭理你也请你不要放弃骚扰他,转而去打扰其他人。” 稷下学宫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对阴阳家的双生子最不对付的就是彼此。 姬辰被戳到痛点:“南枳,作为墨家的下一任钜子你的兼爱都学到哪里去了。” 南枳冷哼一声,拉着从始至终没有表情变化的北桴想要站到另一边去。 北桴止住她的动作,淡声道:“就在这。” 她转头对姬辰说:“听说你今年的等阶掉回了【见归】,你哥如今在【千秋】已久,你有思考过怎么补救吗?” 姬辰被问得语塞。 北桴漫不经心地抬眼:“姬辰,比较的第一步是实力相当。” “你和你哥之间,还称不上比较。” 姬辰没接北桴的话,只是把南枳拉到他们两人之间站着,彻底拉开两人的距离。 稷下学宫实力至上,他不会意气上头去反驳北桴什么。 其次,他承认北桴说得很对,他和姬商之间还隔了好一段距离。 姬辰面无表情地想着,足以拉开沟壑的距离。 池杳幽站的地方更高一点,正好目睹了这段小插曲。 稷下学宫天才如云,但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卿,只有真正的天才在其中才会漫步繁星。 道家北桴,墨家南枳,阴阳家姬辰。 稷下学宫赫赫有名的几家天才,她一下子就见了三家。 池杳幽对天才并不热衷 与其说是不热衷,不如说是她早已跳出了天才的竞争。 织梦师拥有的能力,十一峰赋予的权利都过于耀眼了。 耀眼到彻底掩盖掉了她本身作为天才的光芒。 哪怕从头掌握织梦师的能力,她也是一个人在走一条没有对手的道路。 就像她催眠自己一样,或许自己走在这条路的途中死掉了,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因为织梦师就是这么充满不确定性,他们就像蜉蝣一样,朝生暮死。死亡永远不知道会在哪一刻降临。 十一峰是那么重视他们,又是那么轻视他们。 不过,现在她不是织梦师,只是稷下学宫的一名普通学子。 天才们的争斗吗? 她弯了弯嘴角。 恰巧,她也是。 谢衣栾很久都没有代表方技家出席过了。 她早年间接受方技家的思想洗礼,决心进入到各大星域中去探索一切未知。 此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她对家族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事实上,她出去之后研究的一切方向似乎都与方技家息息相关。 时间好似又倒回了临行前,她的耳边传来母亲冷冷的话语。 “谢衣栾,你天生就是方技家的下一任家主。” “你逃不掉的。” 年轻气盛是天才的不认命。 她摆脱掉家族的一切不是为了向她母亲证明命运不定什么的。 相反,她其实相信命运既定。 只是,在她见识过方技家最古老最悠久的思想后,这种最纯粹的东西令她着迷,她开始渴望深入探索一些有关【生命】最纯粹的东西。 所以她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去追寻自己的那条“道”。 就像她对她母亲说的,她更像一位探索未知的纯粹学者,而不是一位引领方技家未来的家主。 家主,一词就足以牵扯众多了。 “母亲,你有没有想过我只适合当一位学者,而不是一位家主。” “我对未知充满了好奇,为了探索它们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母亲似乎沉默下来。 “谢衣栾。”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最了解方技家的人,可你真的了解它吗?” 是吗? 原来她至今为止都没能真正理解方技家的理念。 谢衣栾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母亲或许说的没错,化一切手段去探寻未知,这是她从始至终都在做的事情。 方技家对她而言不是累赘,而是新的起点。 多年没有回来,谢衣栾对天渊星域的变化不甚了解。 母亲把她带去见了农家的长辈。 农家那边的派系一向平和,这么多年除了技术上的更新换代,其余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让她感到些许无趣。 她当年没有留在稷下学宫学习,就是觉得各家的思想过于固化,完全没有思想上的革新。 母亲看穿了她的想法,说:“让你失望了,如今的稷下可谓是惊喜连连。” “你应该去见见现任祭酒,我想你和他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谢衣栾侧过头看向母亲:“现任祭酒,姬商?” 母亲点点头:“姬商这孩子,整天都想把这个位置给甩了。” 她语气慢了几秒,揶揄道:“就像你不想继承方技家一样。” 谢衣栾无语:“我没有不想继承方技家。” 母亲感叹一声:“唉,你们这届的孩子,全都是逆着性子来,等你见了农家那位,你就知道了。” 谢衣栾皱眉:“农家哪位?” 母亲站起身,推开后门:“下一任的农家继承人。” “荷叶生。” 谢衣栾感觉很神奇,她向来不觉得“纨绔子弟”这四个字可以放在农家身上。 荷叶生懒散地倚靠在廊柱上,指挥仿生机器人从他的名下的“锦绣谷”采摘最新型研发出来的“星辰果”,然后从身侧的果盘中慢悠悠拿起一颗丢进嘴里,目光一顿,看见了谢衣栾。 “哟,稀客。” 他一把折扇撑着下巴,笑容优雅,远处看像个恣意的少年郎。 谢衣栾扶了扶分析用的单片镜:“你这是在?” 荷叶生耸耸肩:“看不出来吗?试尝我的最新研究。” “谢衣栾。”他突然朝她笑,“你该不会到外面待了这么多年待傻了吧。” “如果当真如此,那我会对你非常失望的。” 他的笑容里带上一丝戏谑,似是挑衅。 谢衣栾毫无波澜地接过仿生机器人送来的星辰果:“这就是你除了外表一无是处的科研成果?营养利用率比原生果实还低百分之三十,你的存在简直让农家的核心技术倒退几百年。” “农家居然还能容得下你这种败类做继承人。” 谢衣栾还在天渊星域的时候因为家族关系,和农家的许多人有过接触,她当时就对“荷叶生”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和主张“及时行乐”的思想理念。 当时,她就觉得这人和农家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如今,听说农家选了他当继承人,她终于有一种“农家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种地,终于种地种疯了”的既视感。 荷叶生闻言,不怒反笑:“谢衣栾,你是在说我?你过去在方技家做的那些事,和我又有很大差别吗?” “方技家‘拯夭亡,全性命’的训诫,到了您这里,怎么就成了‘催夭亡,研性命’了?” “上一批被你拿去实验的植物,至今没有一个是可以还回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您那些变异扭曲的‘奇珍’。” 谢衣栾微微偏头,皱起眉:“你去过我的‘样本圃’?” 荷叶生合上扇子,眼神从容:“借我们农家的东西却没有还,作为借主,理应关心一下吧。” 谢衣栾还想再说点什么,见母亲向这边走过来,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荷叶生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将所有生命视作耗材,你最终得到的到底是你所谓的‘真理’,还是一个值得‘生命’去追求的答案呢?” “我从年少起,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 谢衣栾下意识想接着说些什么,荷叶生将扇子撑开,挡在他们之间。 “不必急着回答我。” “答案对你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走吧,去【观星台】吧。” 第7章 偶遇 “这一次的‘争鸣’空前的热闹。” 公孙殊坐在位置上,深青色的服饰衬得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一双温和的眼眸看着【观星台】附近来来往往的人。 公孙殊旁边紧挨着一个人。 归霁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高长的单马尾垂落在腰间,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这有什么,热闹点才好玩。” 她伸伸胳膊戳了一下身侧呆呆的少女:“幺幺,你说是不是。” 微生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点头。 微生潆年纪小,小说家派系中的长辈疼爱,尽管如今的星际时代早已不需要延续上古时期的传统,但还是特意为她取了个字,幺幺。 潆波映山月,幺幺岁无忧。 是长辈对她最好的祝福。 只是在性格上,有点太呆了。 公孙殊垂眸:“没说热闹不好,就是有时候太热闹了就很容易出现差错。” 归霁笑着拍了下公孙殊的肩膀:“你也不要太担心,当真出了问题,第一个处理的人得肯定不是我们。” “天塌下来,都有咱们祭酒大人撑着。” 公孙殊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姬商?你真的确定?” 归霁:“嗯哼。” “但愿如此。” 公孙殊对此并不表态,她不认为面对重大的危机,姬商会是抢在前面应对的人。 说他弟弟姬辰在前面应付,都比姬商应付的可能性要大些。 她并不否认他的实力,每一任祭酒的上位全都拥有货真价实,毋庸置疑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性格和行事风格会发生相应的改变。 出于综合的分析,公孙殊很难想象姬商会作为一个“台前表演的人”,也不会相信他有这份恒心来引领稷下学宫的未来。 归霁唔了一下,笑而不语。 微生潆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道:“这一次,分组。” 归霁听到这个消息,面露惊讶:“不会吧,不会吧,这次真要这么搞吗?” 公孙殊落盏:“早有耳闻,每次‘争鸣’都要搞点花样出来,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就看这次的花样到底要以什么方式进行了。” 【观星台】门口。 南宫翎与银衔在门口偶遇。 南宫翎虽习兵家之术,但她的身形薄弱,看上去整个人病殃殃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是能和兵家牵扯上关系的人。 与她相遇的银衔,是法家人,现任【白云司】的首席。听闻他执法绝对独善其身,谁来了都得剥离所有世俗的标签与庇护,杜绝任何连带关系,说出去就是一句话“人只要上了法庭你们就当你们九族死绝了”。 此话一出,杀伤力极强,但确实让【白云司】作为司法机构,进一步做到了事实意义上的就事论事。 而这位冷漠无情的首席银衔,私底下倒是和兵家南宫翎有来往。 这事还要从刚开始说起,银衔最初应付偌大一个【白云司】可不算是顺风顺水,他改革的那些律令触犯了各方面的利益牵连,受到的阻拦可谓是不小。 况且他当时还没被任命为法家的首席,行事上更是处处不便。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南宫翎。 那位身体病殃的少女朝他温柔地眨眨眼,轻声的话语给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助力。 从天而降的惊喜并未冲昏银衔的头脑,相反他变得更加冷静,面无表情地审视面前盈盈的少女。 “南宫翎,据我所知,兵家最出名的可不是你。” 南宫翎笑得很温柔,雨声依旧滴答作响,水雾四起,不经意间遮掩了她的眼眸,掩盖了她眼底真正的情绪。 她的话语很轻:“所以我需要和你合作。” “你需要法家,而我需要兵家。” 初遇的亭台楼阁间,灯笼高挂,灯芯燃起的星火燃不尽,烧不灭,照映在她的眼底驱散了一切的迷雾。 ——“好。” 银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天答应她的合作。 或许是因为那天的灯笼太红太亮眼,又或许是那天雾气横生,厚重到他也闭上了眼睛。 “咔”回忆到此截止。 他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那个盈盈的少女。 南宫翎还是没变,身形依旧瘦弱,常年带病的模样。 她的眼神总带着股示弱般的无辜,望谁都带有三分情。眉眼间盈盈笑意,看不出半点心怀不轨的算计。 她就站在你旁边说话,声音轻言细语,话语中总是透露着温情。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他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银衔还记得他们达成合作后的一日,他如约前往约定的地点。 南宫翎正站在血泊中,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影影绰绰间,银衔仿佛能看见此地之前发生的血光剑影起起落落。 习兵家之人,就算再柔弱,又怎么可能真得手无束缚之力呢。 南宫翎歪着头,微微笑起来:“你来了。” 眼波流转间,勾唇微笑,恶意不加掩饰。 ——“滴答” ——“滴答” 南宫翎手上的鲜血接连不断地落下,拼凑成一曲道不尽的词。 “南宫翎,你想表达什么呢?”银衔听见自己的声音。 银衔冷言道:“你作恶多端,心怀不轨,是法家必诛之人?” 南宫翎虽在外性格表现柔弱,却向来不穿素白的服饰,来衬托自己的楚楚可怜,她喜欢各种色彩鲜明的服饰,尤其是红色。 “哈哈你说我心怀不轨?”她一袭红衣站在血泊中幽幽笑起来,抬眼间像极了一个明艳娇俏的少女,“那你呢,银衔?” 银衔无声扯了扯嘴角,转头就想走。 南宫翎伫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和你合作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的恶。” 银衔停下脚步,反问道:“你不也是吗?” “我需要借兵家的力,你需要借法家的势。” “各取所需而已。” “不过。”银衔顿了顿,“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欣赏你现在的模样。” 南宫翎沉默,倏然笑了笑:“就当你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夸我了。” “你走吧,银衔。” 她平静道:“我们来日方长。” 池杳幽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沈见。 他不是有事要办吗?怎么会出现在天渊星域?还和明爻在一起。 池杳幽的眼神从沈见落到旁边的少女身上。 “池杳幽阁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明爻换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鬓边垂下两束墨黑的发辫,不长不短,恰至腰间。系着发辫的桃红丝绳,发尾缀着形状特异的银铃,像是三角与倒三角的结合体。 明爻笑吟吟地围着池杳幽转了一圈,发间银铃纹丝不动,仿佛那片空间静止了一般。 沈见冷眼站在一边,双手环抱。 反正身份也被在场的两位看穿了,池杳幽也懒得继续伪装,随意地坐在位置上,无视站在她旁边的两个人。 讲实话,她不是很想跟这两个人打交道。 明爻像是感知不到自己不受待见一样,非得往池杳幽旁边凑。 “池杳幽,你有什么打算呀。” 明爻笑眯眯地坐在位置上,单手撑着头。 池杳幽垂眸,答道:“和你一样。” 明爻“哇”了一声,微笑道:“如果你也和我抱的一样的想法,那这次争鸣会空前地热闹。” 池杳幽:“能看出来。” 她观察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这次争鸣来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人。” 抛开她自己不谈,节目组共五个人,一个明爻就已经善恶不明了,另外三个人虽然她还不清楚,但按照之前的对话和节目组本身的目的性,那三个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池杳幽默默在心里念到她们的名字,明爻,谢衣栾,曲檀谣,银蘅。 明爻:“知道为什么倒计时结束了,节目组却没有下一步指示吗?” 池杳幽掐下手指:“它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明爻意味不明道:“那你说它在等哪个合适的时机呢?” 池杳幽冷脸:“明知故问。” 她接着说:“整个争鸣期间,最合适的时机是什么,不就摆在面前吗?” “【问天命】很重要,争鸣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问天命】息息相关。”明爻眨眨眼,“但这次【问天命】不会很顺利的。” 池杳幽挑眉:“这么内部的信息都告诉我。”她语气调侃起来,“怎么是你要去搞破坏?” 反正她又不是真心实意想参加争鸣,争鸣期间只要不波及到她,她都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这话,明爻反倒有点焉:“不是我。另有其事。” 她小声嘟囔:“我上场,绝对不会让事情沦落到那个地步。” 池杳幽假装没听见她的低语,侧过头去。 “唉唉唉,不要这么冷漠嘛,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呢。” 明爻笑眯眯地将池杳幽的头侧过来。 池杳幽没好气地转过头:“大小姐,你能换个人摧残不?” “我就一闲杂人等,比不上旁边的沈大循理官见多识广。” 沈见闻言,默默向外挪了一下。 他也不想摊上这个祖宗。 明爻笑吟吟地拒绝:“不行哦。” “他没有参加《?》节目。” 你聊个天还非得找参加《?》节目的人? 池杳幽想了想,回想起她还真知道一个会参加争鸣并出现在【观星台】的人。 她认真建议道:“你可以去找谢衣栾。” “我看之前通讯里,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明爻依旧没松口:“可我没见着她呀,我就见着你了。” 说是迟那时快,谢衣栾和荷叶生正好并排从【观星台】外边走进来。 明爻神色一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扬起笑意,挥动手臂,大声呼喊:“谢——衣——栾——我——在——这——呀。” “我——是——明——爻——呀。” 谢衣栾那边,荷叶生笑得前仰后翻。 他本就穿的明艳,身上还挂着各种亮丽的饰品,笑起来,配饰碰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响声,配上他那张恣意妄为的脸庞,活脱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单手搭上谢衣栾的肩,声音笑得摇颤:“谢衣栾,这你朋友啊。” 谢衣栾推掉他的手,没好气:“闭上你的嘴。” “欸,别啊。”荷叶生不知从那又把他那把扇子摸出来,一摇一晃的,“去叙叙旧呗,人家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你了,多好的感情啊。” “故人重逢,理应欢喜。” 谢衣栾冷着脸看荷叶生摇着他那把破扇子。 在星际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他能不离身工艺材质都如此上古的东西,真该说他纨绔呢,还是作风奢靡呢。 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个破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