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异墓》 第1章 盗洞 叶灵看向漆黑的洞口,“魏芸……”她好像听见风中断断续续飘着自己的名字,刚抬起头张望,余光中,洞内闪过一道绿光。她重新低头看去,仍是一片浓黑,如凝固般没有任何生机。 “眼花?还是看到‘鬼火’了?”叶灵暗想。 裤兜里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她掏出电话,屏幕显示“章显”,她接起电话,对方只说了三个字,“搬仪器!”没等人答复便挂断。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她又瞟了眼洞口,撇嘴念叨一句:“没礼貌。” 叶灵起身拍掉登山裤上的灰土,紧了紧鞋带,抬头望向天空。 几只鹰在头顶上盘旋,这个季节,山上的草已经青黄不接。山下是一片村落,从这向下望去,能看到一条被踩出来的狭小土道,蜿蜒在山间。窄道上,驮着人和货物的马匹被三两牵在一起。 马蹄踏在石头上发出脆响,牧民们哼着小调,随马背的起落优哉游哉的晃着头。偶尔有几句山歌,传到峰顶也变成了单一的音节。视线的远方是一片接一片长满林木的山脉,在云雾的遮挡下像幅浓淡相称的山水画,墨汁在天空中若隐若现。 她不懂什么风水龙脉,不过单冲这里的风景,怎么看都是块宝地。无论脚下这位祖宗是谁,她是懂得享受“后世”的。 吹来的风中夹着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哨声落,叶灵发现上山的马队纷纷调头向村落返去。马上驮着的是应该今天中午前送来的物资,为什么要折返?她心生疑惑,隐约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叶灵向远处看去,灰土色的砖房是山顶上唯一的建筑,连同它周围的空地被施工板围挡起来。砖房前站着个纤瘦的女人,正用力冲自己招手。一阵山风吹过,她脚下打晃,身上的衣服盛满了风,摇摆的身体像个被立在街头招揽生意的充气人偶。 不觉中叶灵脸上扬起的笑意,她挥手回应,推了推眼镜,按住头上被风掀起的帽檐,加紧步伐向房子走去。站在风口的女人见状退回到房檐下,抱住身体,没一会儿消失在门后。 砖房两边架着几台全站仪,旁边堆着一排没拆封的木箱和一台套着塑料布的探地雷达。叶灵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轰鸣。 一辆敞篷越野打了个急弯,刹停在砖房面前。上面跳下来一个穿着马靴的中年男人。他戴着鸭舌帽,身上披着件棕黑色的旧皮衣,袖口和肘尖处摩的滑亮,翻在外面的毛领也大部分变成了灰棕色。他低着头,麦色的脸上眉头紧皱,径直从叶灵身边掠过,马靴踏进门厅发出清脆的回响。 越野车随后熄了火,驾驶位的车门被另一个人匆忙拉开,他看到叶灵时下意识抹了把头上的汗,虽然那光亮的脑门上并不存在任何水分。他穿着件薄冲锋衣,被风鼓起来时,整个人像个刚出炉的面包,泛着油亮。 风离开时,冲锋衣被他圆滚滚的肚子撑着。叶灵仿佛看见一个直立行走的青蛙向自己走来。“赵老师,怎么就你和阿乌尔两个人?”她问道。 他又抹起汗,头跟着轻晃,像个脖子上装弹簧的大头娃娃,“今天多半下不了。” 叶灵正要追问,屋内依稀传来的交谈被厉声打断。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透着些紧张之色,她没再多问,跟在赵鑫身后赶紧往屋里走去。 进入大门是一个封闭的门厅,透不进光,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布满灰尘的灯泡,光线昏黄。门侧的墙上挂着一张画卷,图腾色彩艳丽,神像栩栩如生,勾勒在神像身上的金边闪烁着光芒,可惜路过的两人都没心思多加欣赏。 赵鑫推开画卷对面的木门,阳光和热气同时涌现,室内的空气中还混杂着奶羶味。房间正中央有个圆土灶,灶上架着个熏黑了底的老式烧水壶,正冒着热气。几个户外水杯放在台下的折叠桌上,里面空着。房间的角落里除了几个登山包,堆满了考古工具、实验和摄像仪器。 几个人散坐在屋内,围在灶台边是考古领队游宏、勘探员章显和修复师武佩凤。实验员郑城蹲在空气采样器旁,语言学博士刘文文坐在窗边。赵鑫是绘图员兼摄影师,至于叶灵,她的身份有点复杂,目前是随队助理“魏芸”。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的面向屋子中唯一一把雕花木椅,阿乌尔坐在上面,展露出“部落首领”的威严,紧张的气氛让每个人的姿势都显得有些僵硬。 叶灵最先留意到的是刚刚向自己招手的刘文文——她坐在矮窗边,脸上写满担忧。她的皮肤又白又薄,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见皮下的毛细血管。她就像个半透明的薄胎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脸上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随低头动作滑落到鼻尖。 刘文文耷拉着眼皮,注意力全在膝前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上。假如谁再说出几句呛人的话,叶灵都怕她会紧张到把手指拧断。 窗边阴影里还有一双眼睛打量着所有人——当地牧民阿布都,一个20多岁的青年小伙子,是村长阿乌尔请来给科考队翻译加帮忙的。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满不在乎的翘着二郎腿,仰躺在露营椅上,枯乱带卷的头发扎在脑后,黝黑透红的脸浸在黑暗中,只有驼峰鼻的鼻尖露在光线下。他扬起下巴环视在场的每张脸,目光最终停留在武佩凤的胸前。 武佩凤圆圆的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再配上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能给人留下容易亲近的印象。她外套里只穿了件圆领紧身衣,尽显丰腴体态。她厌恶的瞪了阿布都一眼,用双手拉紧外套。 那个头发黑白相间,白发更多的是游宏,也是一眼看去最具学者姿态的人,丝框眼镜后一双发亮的眼睛,眉间的川字纹就像用刀刻上去的。他年资最高,主持过多次大型发掘活动,大家尊称他为“游老”。 游宏按住正要起身再理论的章显,他虽坐了回去,可显然并不服气,叶灵看见他咬紧的腮帮子仍在打颤。 游老看向跺在地上的马靴,忍不住拔高声调问道:“阿乌尔,我们之前不是讲好了吗?今天动工,政府的文件你们也看过了,昨天拜神仪式也做过了……” 阿乌尔站起身,用发音不太标准的汉语说:“不行,你们触犯了神明,神不同意,已经给村子里降罪。” “降罪?”游老满脸疑问,看向门口站着的赵鑫。赵胖子抹了把额头,眼神瞟向阿乌尔,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说。 “瓦克警官他们呢?”游老又问。 “在村子里……”赵鑫刚开口,被阿乌尔一瞪,咽下吐沫改口道:“……抽不开身……那个,那个物资也没到,游老,我看要不咱们就再等一天……”他打圆场,可阿乌尔并不领情,生硬的命令道:“瓦克来你们也不能动工,下山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屋外传来马匹的嘶鸣,阿乌尔不再多留,看了一眼阿布都,推门离开。阿布都知会,忙起身跟了出去。 叶灵望向门外,阿乌尔翻身上马,用当地话跟阿布都交代了几句。阿布都随即变了脸色,两人争执起来,最终阿布都低下头,右手贴胸,身体前倾,向阿乌尔行礼表示服从。阿乌尔夹了下马肚子,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哪来的马?你们不是开车上来的吗?”叶灵感到惊奇转而问赵鑫。 “跟着车跑上来的,他们这的马,主人一个口哨就能跟上来,他们在林子里迷路,也是马驮回来的……” 阿布都回到房间,就下达阿乌尔给他们的“最后通牒”:“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中午下山。” 郑城掏出烟盒,走到他身边,抖了抖烟,用两根手指横在嘴前示意。阿布都拍拍郑城肩膀,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屋去。武佩凤对着两人的背影翻起白眼。 游宏把赵鑫招呼到身边,低声问:“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赵鑫扫了大家一眼,两人遂向墙边走去。他背过身,压着嗓子答道:“死人了!” 游宏明显一惊,“怎么回事?” “我跟瓦克那会儿在村口,正准备开车上来,有个疯女人朝车扑过来,要抢我方向盘,还想掐死我。幸好瓦克在,可那女的力气太大了,瓦克没抓住她,让她跑了。她在路上抢了匹马就要往山上跑,后来被阿乌尔拦住了,把她捆了要送去萨满那驱邪。可谁知道还没走拢,她就像突然被人掐住脖子,嘴张的老大,脸憋的青紫,死了……”赵鑫又想起那画面,打了个激灵。 “我听他们说,这个女人的老公之前就失踪了,多半是下了那个盗洞没上来。那女的死后,他跟瓦克一起去了那个女人家,然后他们俩和那女的的家人一起去了萨满那。阿乌尔从萨满那出来以后脸色就非常不好,他跟我说不能动工,不然还会死人。我俩来的路上,他就把给咱们送物资的马队全叫回去了。” 游宏陷入思考,没回话,赵鑫又接道:“就算咱们能节约点吃喝,多在山上呆几天,可要是他们不派人帮忙,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能干啥子……要我说啊,这几天咱们土也取了,轮廓图也绘了……再说这盗洞打在后室,陪葬品多半早没了……要不咱先下去等等大部队?” “赵鑫,神神秘秘的,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们听?”武佩凤给自己倒上杯壶里煮好的奶茶,嘟起嘴吹着热气。 “别光自己喝啊,给咱们也弄点。”尽管赵鑫没接她话茬,倒是武佩凤,还真乖乖给每个杯里都填上了奶茶。 屋内人各自去桌前端了一杯,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武佩凤和一旁的章显聊了起来。叶灵端着奶茶,继续留心赵鑫和游宏之间的对话。 游宏眉间的川字又深了几分,“局里催的紧,让咱们尽快确定墓主人身份和墓室内部情况……” “就咱这几个人,连开洞都费劲,怎么确定?难不成还真让咱从那盗洞里钻进去?”赵鑫抱怨道。 “墓室的封闭性已遭到破坏,多一天就多一分风险,要是在我们离开的期间遭到更严重的破坏……”游宏又要说什么,阿布都和郑城走了进来,他瞥了阿布都一眼没再开口。 郑城走到武佩凤身旁,打了个响指,指着杯子让她帮忙递过来。 “你自己没长手啊?”武佩凤搪他一句,不为所动。 “你拿过的更香!”郑城调侃,又往她身边靠了靠。武佩凤白他一眼,不过还是将杯子递了去。“香啊!”郑城接过,用力吸气,一脸陶醉。 “好喝吗?”阿布都也凑来跟她搭话,武佩凤不想理他,端起杯子,假装没听见。他盯着武佩凤手里的奶茶,裂开嘴笑着说:“我在你那杯里加了东西……” 武佩凤一听这话,当即把刚包进嘴里的奶茶全吐了回去,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阿布都笑意更深,凑近讨好道:“你不问我加了什么?” 武佩凤“噌”地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脸。一旁的章显也跟着站起来,嚷道:“你什么意思?!”他刚要上前却被郑城拉住。 “加了……我的爱。”阿布都打量的目光从武佩凤的脸上移向她胸前。 章显甩开郑城的手,指着阿布都的鼻子,瞋目切齿道:“你往哪看呢?”阿布都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视线绕过他又盯回武佩凤。 “好了,别闹了。”游老出面制止,他知道自己的话对阿布都不起作用,只能叫停章显,“章显!”他摇摇头。章显捏紧拳头,慢慢收回手。 出发前,他们就被告知,尽量不要跟当地居民起冲突。考虑到墓葬所在位置特殊,要充分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以保证后续发掘活动能顺利进行——百年来,这座山被当地部落视为圣山,她们现身处的山顶长久以来都是祭拜神明的圣地。这座砖房是萨满、村长,以及其他祭拜参与人仪式期间的临时住所。这里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被视为圣洁之地,除了祭祀,平日是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半年前,两个孩童上山玩闹,夜里只有一个孩子返回。村里人依他的描述才知道他们竟闯入禁地,上山去寻,发现山顶圣地多了个深不见底的洞。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个盗洞,丢了孩子的父亲执意要下洞去找,被萨满拦住。萨满说神明已被惊扰,若再有人打扰,神将降罪于族人,引发祸乱。 这位父亲一直愤愤不平,直到有人发现他手上多了个嵌着绿宝石的金戒指,那颗宝石清透无比,浓郁鲜翠,让人过目难忘。从那开始他没再提起儿子,只是没过多久,这位父亲夜里出了村,便像他的儿子一样,再也没回来。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村里就有男人失踪。在这之前,他们身上总是会多出几件令人亮眼的饰品,又或是家中添置了些来源不明的金银器皿。而后他们在夜里悄然离开,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快一个说法便在村落里传开:山顶圣地的神明已经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鬼,专门蛊惑男人,把他们拖进洞里,吸食他们的精气以保容颜不老。 2个月前,海关截获了一件彩绘瓷器,侦查大队发现其虽与先前几起未破获的文物走私案使用了相似的虚假发货人信息、中转仓库和境外虚拟货币支付,可该器物并不在先前失窃的文物名单中。 随后,海关将其移交给文物局,立刻引发了当局的关注——这件瓷器上花纹的绘法与中原传统图案大相径庭,更奇怪的是:其上所撰文字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语言。通过器型比对及热释光测年法,最终确定它大约来自于五代十国末至宋初期。 将器物上的神秘符号与已知的契丹大字、小篆、西夏文、回鹘文进行形态学对比发现:其部分字符构造与契丹小篆有相似之处,但整体自成系统,提示可能是一种未获记载的辽国区域性文字或特殊阶层(如皇室、萨满)使用的秘符。可仍无法推测出它具体属于哪个朝代政权,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侦查大队通过反向追踪该瓷器的物流路径,发现瓷器系从阿力泰以北的一个村落流出。通过走访调查,并与当地居民家中古器物进行对比,能够确认失踪村民家中来源不明的金银器与瓷器来自同一时期,上面的神秘符号也属同一种文字,也就意味着这些文物极大可能是自山顶盗洞流出。 文物局组织密码学专家,对所收集到的文字符号进行部分破译后得知,这些物品的主人叫耶律承元?。结合“耶律”为辽国国姓,以及器物本身的精美程度,考古学家合理推测墓主人为辽国一位史籍失载的公主或高级贵族女性。因此,对山顶墓穴的发掘意义重大,或许会为探索辽国游牧文明打开全新的视角。 侦查组经过数月努力,顺藤摸瓜抓住了几个负责运输和销赃的马仔。根据他们的供词,警方意识到这是一条巨大且组织严密的文物盗卖产业链,在此之前,许多流出海外的被盗文物都与这个团伙相关。他们不仅本身涉及到文物犯罪,还可能牵涉多条命案。 另外,警方还拼凑出了一条重要线索:有一件珍贵的文物仍留在山顶墓葬之中,这伙盗墓贼极有可能会为了它铤而走险,再次返回墓室。 同时间,文物局组织“先头小队”前往当地开展勘探工作,对山顶区域进行圈围、保护,并要求小队尽快明确墓室的数量、范围、内部结构和墓主人的身份,以便最终确定瓷器和金银器皿的来源。 叶灵扫过房间里每张脸,在座之人各揣心思,当然她也有秘密,那就是她的真实身份——公安部与文物局针对本次“打击文物犯罪特别联合行动”派出的卧底。 她以随队助理“魏芸”的身份加入先头勘探小队,任务是查明失踪村民的去向以及他们是否与盗墓团伙有关,并从本次发掘行动中揪出文物贩子,进而追回流向黑市的文物。 叶灵耳内的微型耳麦中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怎么样?有眉目了吗?”说话的是她的搭档,杨彤,负责本次行动的技术支持。她还不太适应这样的“后台”模式。杨彤时不时在耳边说上几句,像个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精神分裂患者。 武佩凤重重放下水杯,奶茶溅的到处都是,她又瞪了阿布都一眼,沉着脸向门口走去。阿布都想拉她回来,武佩凤触电般甩开他的手,“别碰我!”她恼道,步子迈的更大,三两步便出了房间。 阿布都倒没再做什么,面向郑城抬起双手表示无奈。让叶灵意外的是,一直坐在窗边拧手指的刘文文追了上去,两人先后出门。鉴于屋内早已安好监听器,有杨彤听着,她扫视过其他人,也跟着离开房间。 叶灵靠在砖房的外墙上,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武佩凤和刘文文,低声回答杨彤刚才抛给她的问题,“没什么头绪……不过也许今晚就知道了,无论是谁,他一定会在离开之前想办法下去。” 假如将这个小砖房比作一辆充满阴谋的“东方快车”,如今的情况是目标与凶手均已上车,可列车却停运了。乘客或许不着急,但“凶手”一定会设法让列车启程。 刘文文不再跟自己手指头较劲,转为扯住外套衣角。看来这位不善言语,似乎还有些社交恐惧的语言学和密码学双博士,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武佩凤。 “你信那些传闻吗?”杨彤问。 “什么?”叶灵不明白她的指向。 “女、鬼……”杨彤突然沉下语调,在她耳边发出阴森的斯哈,“你说要是你们下去发现棺椁里面躺了具千年不腐尸,那个女鬼夜里跟着你们从洞里出来,在你面前飘啊飘啊……” 叶灵无奈摇头,看向云缝里漏下的阳光,“现在是大中午,你要说这些不如留到晚上。” “游宏在问章显机械狗在哪,看起来他还没放弃,这师徒俩说不定有什么其他计划……注意,他们准备出来了。”杨彤提示。 叶灵从兜里抽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瞄着远方涂画起来。 “小魏。”游宏亲切的叫她,伸出手鼓励式的拍拍她的肩膀,跟在他身后的章显挤出一个僵硬且勉强的笑,视线从她脸上短暂掠过,便寻向武佩凤。 “魏芸”是游宏挚友的“侄女”,今年24岁,川京大学考古系“文化遗产和博物馆学专业”在读硕士。叶灵虽然在年龄和形象上能够做到与人设相符——一张清秀无害的脸,有些驼背,总是下意识推眼镜,看东西时,脖颈习惯性前倾。马尾规矩的扎在脑后,高鼻梁上压着黑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可她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毕竟刚从警校毕业就加入“除恶”行动,5年的帮派卧底生活让她早早隐去了学生时代的习惯和记忆。 章显打心眼里瞧不上“魏芸”这个靠关系挤进来的“一流大学,二流货色”。处处不给她好脸色,每次叶灵问他关于工作上的事,他总要借机挤兑两句才肯答话。不过,碍于他与游宏师徒这层关系,两人明面上还勉强过的去。 “小魏,跟我过来一下,我们短暂开个小会。”游宏招呼叶灵过来,几人一同向武佩凤和刘文文走去。 第2章 探洞 游宏让大家明天带上个人物品和重要的仪器设备先行下山,在村里等待消息。他已经向上反映了目前的情况,等局里与当地再次交涉后安排后续工作。 晚饭时赵鑫从背包里掏出两瓶白酒,说是原本打算完工时用来庆祝的,也懒得再背下去,不如大家就一块儿先喝了!阿布都毫不客气,一口肉一口酒,吃喝的痛快。赵鑫喝了点,话也跟着多起来,加入武佩凤和章显的聊天,他们三人本就是校友,共同话题多些,餐桌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一直安静吃饭的刘文文,在赵鑫和郑城反复劝说下,总算勉强吞下一小口白酒,不一会儿,平日里那张有些惨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又几口酒下肚,两坨红粉从她颧上晕开,染红了整张脸。 游宏作为长辈关心起“魏芸”硕士生活的方方面面。先前叶灵怕露馅,尽量避免与游宏展开交流,加之他们确有不少前期发掘工作要忙,所以尽管科考小队已经上山一周,游宏还没找到机会了解这位老友托他多加照顾的孩子。 他们聊了些学校里相识的老师和同学,从课业方面到毕业论文的选题,以及未来的就业想法。叶灵按照杨彤给出的提示蒙混过关,话题最算告于段落,游宏接起电话先行离开,不一会儿章显也借口“去方便”出了门。 武佩凤趁机敲问赵鑫:“阿乌尔为什么反悔了,他说的降罪什么意思?” 赵鑫见阿布都趴倒在桌子上,手旁的白酒瓶子也已经空了,才压低声音说道:“死人了!自从有了这盗洞,村里就没消停过。先前就失踪了好些人,你们也知道,我猜多半都在那墓里躺着呢!阿乌尔之所以同意咱们动工,是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在那个洞里。结果临要动工,又死人了。萨满说圣地遭到破坏,惊扰了神明,才给村子降罪,要是继续下去,还得死人……” “谁死了?有没有那么邪乎啊!赵鑫,我看你就是故意吓唬我们几个!”武佩凤不满道。 “你还别不信,这地方绝对有点说法,早上我差点让人掐死……”赵鑫又把早上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武佩凤和刘文文听的目瞪口呆。 “还有更邪门的,但我也是听说啊,不知道真假……那个女的跟她家里人说,昨天夜里有个穿古代衣服的女人来找她,让她吞下一颗红色的什么……珍珠之类的东西。她说完就跟中邪了一样,大吼大叫的往外冲,谁都拽不住……” “什么降罪啊,像是让人下毒了。瓦克他们不查吗?萨满不让,阿乌尔就不管那些失踪的人去哪了吗?”武佩凤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以为这里阿乌尔说了算?全都得听萨满的,萨满才是那个唯一能直接与真神沟通的人。” “那萨满怎么不问问神,那些失踪的村民去哪了?他们家里的宝贝都从哪来的,那个洞里有什么?直接告诉我们,也免得我们费劲去挖了。”武佩凤讽道。 “要我说啊,萨满不让咱下去也挺好,说不定真有诅咒,就像埃及法老的诅咒。你们想啊,那么多人就为了那点金银器下去都折里头了,就算以前没诅咒,现在那么多冤死鬼在里头,肯定怨气冲天,你们三个晚上出来上厕所可小心点!” 武佩凤瞪他一眼,责怪道:“赵鑫!你越说越离谱了啊!” 叶灵见大家聊的起劲,默不作声出门,她更想知道游宏和章显这会儿是否在谋划什么。 她刚拐到墙角,就听见堆放木箱的地方有响动,虽然被野车刚好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人,但并不影响她确认密谋者的身份。因为只有游宏和章显不在房间,叶灵猜他俩准备挑拣些顺手的工具,以便晚上行动。 这时砖房内又传来脚步,她立刻躲去墙角的另一面,假意向远处的土厕所走去。“学生妹……”来人叫住她,是郑城。他自作主张给每人拟了外号:“魏芸”叫“学生妹”;赵鑫叫“肥仔”;章显爱指挥人,叫“章sir”;武佩凤身材丰满,被叫做“萝霸”;刘文文自然是“眼镜妹”。只有对游宏,他同大家一样,也称“游老”。 郑城整日戴着帽子,打卷的头发从额前、耳边的帽檐缝里挤出来,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杂草。他独处时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在帽檐的遮挡下更显阴沉,他看人时总是眯着眼睛,脸上挂笑。可叶灵觉得,那笑容就像是副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此刻他脸上堆着醉醺醺的笑,“你自己去厕所,不怕吗?”叶灵装作被他惊到,拍拍胸口顺气,回道:“你别吓我,我就不怕了。” 郑城的目光在她脸上巡睃,就好像掌握了什么秘密,叶灵即将成为他手上待宰的羔羊。叶灵被盯的不自在,面上保持礼貌,心里翻起白眼。她不喜欢成为被观察的对象,这让她很不爽,若是上个身份,她保证立马就给他两拳。当然,现在她只能忍气吞声,维持好自己“学生妹”的形象。 “第二人格”适时出现,耳机里传来杨彤的声音:“我劝你不要揍他,当然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杨彤如此了解她,不是因为她们关系有多亲密,而是出于称职——两人成为搭档前,杨彤是局里派来对她进行评估和治疗的临床心理学专家。 1年前,叶灵卧底生活结束,经过半年的休整和一系列测试后恢复正职。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她外勤时遇到金店劫案,在搭档受伤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击毙三名匪徒,其中一个更是在近身搏斗时被她割了侯。 虽然经判定,她的击杀决策没有问题,但采用“割侯”这种帮派内部处决不忠成员的方式,还是让局里不得不对她做出停职决定,要求她重新参加心理评估和辅导。 当叶灵看见杨彤拿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摇曳进办公室,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那么好过。对她来说,被心理医生观察和“审讯”是件比严刑拷打更折磨人的事。 杨彤站在她面前,露出职业性微笑,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符合她心目中社会精英的形象——白色收腰衬衫,黑色西装裙,无框镜片反着光,让叶灵联想到动画片里那些诡计多端的“科学怪人”。 她翻开手上的报告,眼睛在上面一扫而过,随即看向叶灵,“你的心理测试结果让很多人不安,你知道吗?” 叶灵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兴趣,就像观察实验动物会对注射药物产生什么样反应的那种兴趣。“但那些人里不包括你,是吗?”叶灵反问。 “想知道结果吗?”杨彤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不过……像你这么聪明,我想不用我说,你应该清楚。” “心理测试能测出我聪不聪明?” 杨彤拉出手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文件,“这是你卧底结束后的心理评估报告……而这份昨天的……”她将两份报告一起放下,笑问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转换人格?我猜你早就掌握了这套流程,面对医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叶灵没有作答,显然杨彤跟她之前面对过的心理医生不同。 “你的专业是侦查学,犯罪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两门课程都高分通过,在测试中捏造或掩盖一些倾向,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杨彤继续问道。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叶灵挑眉。 杨彤双手交握,撑起下巴,忽闪着睫毛,对她露出甜美的微笑,“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没让自己通过这次测试,是觉得目前的工作不够刺激?想要换一个?还是你发觉自己的小问题变得更明显了?”她倾身向前,目光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你出给我的测试,我答对了吗?叶警官……” “算上这次,我们只见过两面,不要假装很了解我的样子。”叶灵没有回避视线,她同样在观察着杨彤,她习惯了挑战,也渴望挑战,或许杨彤会成为未来无聊的文职工作中一个有趣的存在。 “那不如给我个机会,让我多了解你一些……” 叶灵返回时,郑城已经不在原处,搭在空地上的帐篷里已经亮起光。自上山以来,她、刘文文、武佩凤晚上睡在砖房,其余几个男丁各自搭帐篷过夜。 叶灵知道这意味着饭局已经结束,可她还不打算回去。她在砖房外的草地上坐下,仰头望向天空,在城市中长大的她,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多触手可及的繁星。 不一会儿,郑城架着阿布都一步三晃的从砖房中走出来,刘文文跟在他身后,帮郑城从后面扶着阿布都。两人把阿布都撂进帐篷,郑城又摇摇晃晃回了砖房。刘文文则来到她身边坐下,虚起眼睛向空中望去,感叹道:“今天的月亮好大!” “是啊,今天是十五。”叶灵回应。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近的月亮!”刘文文的声音里透出兴奋。 “而且还有这么多星星。”叶灵补充。 “都说月明星稀,我还不知道月亮和星星能同时看这么清楚!” “看来曹操只是不像我们这么幸运罢了,他没机会坐在圣地上赏月。”(注:月明星稀出自曹操《短歌行》) 刘文文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不过一瞬的对视后又低下了头,她犹豫的问道:“你认识星座吗?” 叶灵好像没见过刘文文与谁有过眼神交流,她留着中长发,齐刘海儿遮在眼前,总是耷拉着眼皮,再加上副厚如瓶底的镜片,就好像这人出厂设置就戴着眼镜。叶灵对她眼睛长什么样甚至都没太多印象,可就在刚刚那刹,她眼中的闪烁仿佛比头上的星光更加夺目,只可惜太过短暂,以至于叶灵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月下的幻想。 叶灵摇摇头,见刘文文拉紧衣领,打了个哆嗦,问道:“怎么不进去?” “我……不太适合人多的地方……”刘文文垂着眼,盯向脚下的野草。 “她蛮关注你的……”杨彤在叶灵耳边说,“人总是会被与自己有共同特点和经历的人所吸引,你觉得你们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 “天才总是孤独的……”叶灵打断道,同时微笑看向刘文文。她听说刘文文是第一个破译出瓷器上那些神秘符号的人。 “那你的背影也……像个天才。”刘文文说。 “你是说我的正面看起来不够聪明喽?”叶灵调侃,见她又揪起衣角,不想让她为难,转移话题道:“你也之前也经常参加这类……工作吗?” “嗯。”刘文文缓缓点头,“不过不像这样在现场……一般是坐在电脑面前……”她活动手指,做出打字动作,解释道:“后期整理阶段的工作。” “你喜欢在现场多点,还是在电脑前多点?”叶灵问。 “嗯……”刘文文思考片刻,“如果可以选,我想把电脑搬到星空下。” 叶灵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夜空,感慨道:“我也喜欢现场,我期待了好久,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好想亲眼看看墓室里的样子,可惜……”这句话出自真心,不过目的没那么纯粹。刘文文不常开口表达自己,所以叶灵想借此套出她对这件事的态度。 “哎……”刘文文叹气,“我还剩几种符号解不出,如果能再多些样本参考……也许就能知道耶律承元的全部秘密了,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上来吧……” 两人的对话被武佩凤的尖叫打断,待她们匆匆赶回,才知道原来是武佩凤收拾行李时窜出来一只老鼠。几人简单打点后,各自在房间角落里铺好铺盖睡下。 凌晨,叶灵听见动静从睡袋里爬出来,见另外两个角落里的刘文文和武佩凤睡的正沉,便往睡袋里塞了几件衣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她穿过漆黑的门厅,贴在大门边,推开门缝观察,外面的几个帐篷都紧闭着,偶尔传来呼噜声。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悄声来到堆放设备的地方,发现其中一个木箱敞着,里面的东西已被人取走。远处两道弱光正向洞口的方向移去,叶灵随即打开通讯向杨彤汇报:“有人行动了,我跟过去看看。” “注意安全!别做危险的事,非必要不暴露。如果超过6个小时没收到你的消息,局里就会联系当地警方。” “知道了……”叶灵忽然想起另一句杨彤时常爱挂在嘴边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向我敞开心扉?”前途未卜,那件梗在她心中的事,或许是时候该说出来了,她顿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想告诉你。” “现在不是时候。”杨彤拒绝道。 “如果出什么事……有样东西我想……” “我不想知道!”杨彤再次打断她:“任务结束,回来当面告诉我。” 叶灵未再多语,向着光源加紧脚步。临近目的地,她匍匐前进,躲在地表一处凸起之后。 不远处,洞口周围已架好照明设备和悬吊架。此时,章显正摆弄着机械狗的遥控器,随着他操纵手上的摇杆,机械狗在原地转了个圈。接着,金属臂从机械狗的背上伸出,抓取住地上的采样杯,放回到机身的卡槽内。 游宏满意的点点头,章显开始调试摄像头。一切准备就绪,章显为机械狗固定好安全绳,将它放下洞口。游宏则展开墓葬轮廓图,用嘴里叼着的手电再次核对位置。 盗洞开口在后室宝顶之上,此处距离地表最近,且无生土覆盖。摄像头显示洞内通畅,土质相对结实,洞中有几处还以木板做了支撑和固定,看来这伙儿贼的手法相当专业。 机械狗成功进入墓室内,即将顺利落地,通过屏幕能够看到宝顶洞口的正下方散落着些碎石块和土渣,其余地面相对平整,由扁方形的石砖拼接而成。镜头拉远上调,一个宽阔的六角形空间完全显现——东北、西北二壁正中各砌一窗,北壁正中砌假门,南壁为后室真正入口。墓室中心处有一砌高的砖床。 游宏脸上扬起兴奋,快速在图纸上标注着墓室的内部构造。 宝顶和东南、西南二壁绘满壁画,颜色鲜活艳丽,不禁让人屏吸。 章显惊讶的长大了嘴,拿着遥控器的手也开始有些颤抖。“师父?”无论是墓室构造还是壁画图案,都让他心中充满疑惑,他不由得看向游宏,想在老师脸上寻找答案。 墓葬所处的位置在历史上被突厥、柔然、契丹等统治过,可墓室的内部构造和装饰却与宋式极为接近,无论是六瓣室顶本身,还是其上的小辅作,又或是地栿的仿木结构……这些都与他们先前的猜测不符,难道这墓的主人不是辽国公主,而是宋人?可宋朝从未统治过此片疆域,宋人又怎么会把墓修到辽的地界。 “先采样。”游宏说。 章显操控机械狗,对地面的石土和室内空气进行采样。过程中,他们发现北壁墙角附近有一金属物品反着光。章显推动机械狗前往查探,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当他们终于分辨出是什么时,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只风干的完整人手骨,表皮形同晒干的腊肉,狰狞的抓握着一个银杯,杯壁四周镶嵌宝石。 这只手的中指上戴有一枚金戒指,上面的绿宝石剔透无比,反射着耀眼的光。手骨断面整齐,看起来像由利器斩断,周围未见到其他残骸。银器的杯口刻有一圈符号亦或是花纹,在显示器中难以分辨清楚,不过从整体样式上来看,与他们此前在村子里见过的,属于辽国公主的器皿,几乎一模一样。 宋墓里放着辽国公主的陪葬品,还是辽国公主被放进了宋墓? “没看到棺椁,难道藏具已经朽坏了?去砖床那看一下有没有人骨。”游宏说。 章显放下手骨,操控机械狗来到中央砖床。砖床高约80cm,超过机械狗的站立高度。这时机械臂派上用场,用它钳住高处的砖沿,带动机械狗身体上升。短暂等待后,机械狗来到砖床之上。 砖床平整,正中留有一约两掌宽的正方形缺口,里面堆放着瓷碗、金属器皿和一些天禧通宝。 章显的惊疑脱口而出,“宋制铜钱?宋真宗时期?” 叶灵出发前恶补了宋辽两国历史,宋真宗在位期间,最大的事件就是“澶渊之盟”,宋辽两国至此成为兄弟国,宋朝每年给予辽国岁币,两国开展边境贸易、保持外交使节往来,维持了多年的和平。 游宏点头肯定,机械狗继续在砖床上探查。“没有人骨,也没有类似葬具朽毁的灰烬,怎么是个空墓?难道棺椁不在后室?”章显发问,他再次调转镜头回到室内,重新探查起来。 墓室北壁顶端画绛幔,底有一砖砌的假门。小石门开着一条缝,缝内似乎还有微弱的光源。 “过去看看。”游宏说。 随着机械狗靠近假门,门内显露出一个石雕少女像,垂双髻,着窄袖衫和长裙,服饰华丽为宋式宫廷装束,裙下露尖鞋,右手作启门状。 “妇女启门?” 镜头继续拉近,石像色彩鲜活明艳,眼睛和长裙上都嵌有宝石,尤其是作为眼睛的宝石,半透明乌黑发亮。灯光照去,少女的双眼反着光,目光幽幽,乍看上去就像石人睁开眼睛复活了。仿佛在幽深的玄宫尽头,一位少女倚在半开的门旁,朱唇轻启,笑问来客道:“你,要进来吗?” 章显不由得打了个嘚瑟,看向游宏等待下一步指示。 “启门图” 即墓壁上砖砌、石刻或彩绘的假门,门扉半开,一人从中探出半个身子。又因该图中的启门者多为女子,故也有“妇人启门”之称。这类装饰从汉代开始就已频繁出现在墓室和石阙中,魏晋南北朝时期一度消失,宋辽金时再度盛行,并成为这一时期极为流行的墓葬装饰题材。 启门装饰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墓主人对往生极乐世界的向往,希望启门者能够带自己去往仙境。比如,荥经县陶家拐砖室墓石棺所刻启门图:半掩半开的门内倚立一位头梳双环髻的仙女,两侧凤鸟烘托仙境气氛。图左侧为墓主人夫妇,经过仙女的引导,进入这道门就可以见到位于图右侧的西王母——她正头戴胜冠端坐于几前,等待着墓主人夫妇的到来。当然也有人猜测,此类装饰是为兴旺后代,延续富贵,因为“开门妇人”与“开门富人”谐音。亦有观点认为,这只不过是为了震慑盗墓贼罢了。 若假门在此,葬具就该放置在后室,难不成墓主人真从假门飞升成了神仙?所以才变成了一座空墓? “镜头再拉近点,对准人像。尽量多拍几个角度,复原3D图。”游宏说道。 镜头从多个角度扫过石像,游宏忽然凑近屏幕,似在努力分辨着什么,他提示章显放大画面:石像脚下的底座上刻着两排小字,一排是神秘的文字符号,而另一排用汉字写着:耶律承元。 “耶律承元?”两人异口同声。这个辽国公主跟宋朝究竟有着怎样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