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槊镇唐末》 第138章 议婚固本 中和七年夏,潞州。 朝廷的敕封旌节尚在府衙正堂熠熠生辉,朱温所赠的军资粮秣已陆续入库点验。潞州城内,市井秩序井然,四乡田亩禾苗茁壮,一派欣欣向荣。随着户口、田亩、军籍普查的完成,李铁崖对辖下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稳固。外部,通过巧妙周旋,暂时稳住了与河东、宣武两大势力的关系,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之机。潞州防御使府(实则已是昭义留后)这个新生政权,终于摆脱了初生时的踉跄与飘摇,如同一条修补加固后的舟船,在风浪暂歇的河面上平稳下来。 然而,在这看似平稳的水面之下,冯渊、韩德让等核心幕僚,却看到了潜藏的隐忧。这一日,公务稍暇,几人聚于砺锋堂后轩,品茶议事,话题渐渐引向了一个关乎根本的问题。 韩德让轻呷一口清茶,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在座几人,最后落在冯渊脸上,语气带着几分深远的忧虑:“冯先生,如今我潞州,外患暂缓,内政初理,将军基业,可谓根基渐固。然,老朽近日思之,仍有一事,悬而未决,关乎长远,令人寝食难安。” 冯渊闻言,放下手中羽扇,会意地点点头:“韩老所虑,可是……将军的家室之事?” “正是!”韩德让叹道,“将军起于行伍,至今孑然一身,未曾婚娶。昔日势单力薄,朝不保夕,无暇及此,尚可理解。然如今,我等地据州郡,拥兵数千,口近十万,已非昔日山寨气象。将军身为一方之主,若无家室,则后嗣无人,根基不牢啊!此乃国之大事,岂可久悬?” 郑先生也捻须附和:“韩老所言极是。古语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之不齐,何以治国?将军若无子嗣,则麾下将士、依附士民,心中难免疑虑:将军百年之后,此基业托付何人?人心浮动,于稳定大为不利。” 王琨虽是个粗人,也听明白了其中关键,嚷嚷道:“这话在理!咱们这帮老兄弟跟着将军刀口舔血,图个啥?不就图个封妻荫子,有个奔头吗?将军要是连个夫人都没有,小将军都不知道在哪儿,弟兄们心里能踏实吗?是该给咱们找个主母了!” 冯渊见众人意见一致,沉吟道:“诸位所言,皆老成谋国之言。将军立业已成,确需考虑成家,以定根本,以安人心。此事,宜早不宜迟。然,将军之婚配,非同小可,非寻常百姓嫁娶,实乃关乎我方势力消长、外交态势之大事,需谨慎择选。” “先生之意是……联姻?”韩德让目光一闪。 “正是。”冯渊颔首,“将军婚配,可有上中下三策,各有利弊。” “下策者,于潞州本地士绅或军中将领之家择一淑女。其利在知根知底,可迅速安抚本土人心,结好内部。然弊在,所联之家,门第有限,于将军声望提升无大助益,亦无助应对外部强藩。” “中策者,可遣人于周边州郡,寻访名门望族,或他镇节度使之族女、妹女。若成,可借其声势,互为奥援,共御外侮。如与泽州、河阳乃至河中、河朔某些势力联姻。然此策风险亦大,需防所结非人,反受其累,或引来更强邻忌惮。” “上策者……”冯渊压低了声音,“或可眼光更远。如今朝廷虽弱,然正统名分犹在。若将军能得天子赐婚,或与宗室、长安显贵联姻,则名望陡增,正统性无可置疑,可极大缓解来自河东、宣武之压力。然此策难度最大,需时机与运作。” 王琨听得直摇头:“先生们说得弯弯绕!俺看,找个知书达理、能帮衬将军的就行!关键是得快!最好明年就能让弟兄们听见小将军的哭声!” 众人闻言,不禁莞尔,气氛轻松了些。 冯渊笑道:“王将军快人快语。成家立业,开枝散叶,本就是固本培元之要务。此事,确需提上日程了。” 数日后,冯渊与韩德让寻了个机会,将众人商议之事,委婉地向李铁崖进言。 李铁崖听罢,沉默良久。他自然明白诸位臣下的良苦用心。自成军以来,他孑然一身,全副心力皆在求生、扩张、巩固之上,于男女之情、家室之念,确实淡薄。如今经众人提醒,方觉此事关系重大,已非个人私事。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远处操练的军阵,心中思绪翻涌。成家,意味着责任,意味着这个新兴的势力集团有了更明确的传承预期,能极大稳定内部人心。但联姻的对象,确实需要慎之又慎。 “诸位先生之意,我明白了。”李铁崖转过身,目光沉静,“成家以定人心,确为当务之急。然,如今局势,联姻如用兵,牵一发而动全身。潞州初定,强邻环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顿了顿,决断道:“此事,可着手操办。然需依循三则:其一,首要贤德明理,能助内治,安定后方,非以色取人。其二,需详查其家世背景,谨防引狼入室,或招致无谓纷争。其三,暂以潞州及邻近可信之州郡为宜,不必急于攀附高门,以免为人所制,根基未稳,反受其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看向冯渊和韩德让:“冯先生,韩老,此事便劳烦二位暗中留意,多方探访。若有合适人家,先将情形报我知晓,再作计较。切记,务必谨慎,勿要张扬。” “属下(老朽)遵命!”冯渊、韩德让肃然应诺,心中暗赞主公心思缜密,不为虚名所惑,能着眼于实际。 议婚之策既定,虽未公开,但防御使府核心层已开始悄然运作。冯渊、韩德让凭借其人脉,开始暗中探访潞州、泽州乃至更远地方符合条件、家风清白的官宦士绅或武将之家待字闺中的女子情况。潞州本地一些消息灵通的士绅,似乎也嗅到了些许风声,态度愈发恭敬,往来走动也隐约热络了几分。 李铁崖依旧每日处理军国要务,练兵、安民、外交,一丝不苟。但偶尔独处时,目光中也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思索。成家,对于他这个在血与火中挣扎出来的枭雄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挑战却又蕴含希望的课题。这不仅是个人生活的转变,更是他一手创建的这股势力,从“流寇”向“世家”、从“团伙”向“政权”蜕变的关键一步。 潞州城的这个夏天,除了阳光与禾苗,似乎又悄然酝酿起一丝别样的气息。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联姻,正在谨慎的谋划中悄然展开。而这一切,都预示着李铁崖和他的势力,即将步入一个更加稳定,也更为复杂的新阶段。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凤择良木 潞州的夏日,在紧张与期待中悄然滑过。砺锋堂后轩内,关于李铁崖婚事的密议,已从最初的动议,进入了实质性的择选阶段。冯渊与韩德让凭借其深厚人脉与缜密心思,数月来暗中探访,已将潞州周边乃至更远州郡符合条件、家风清白的适龄女子情况摸排清楚,此刻正将几个主要选择,呈于李铁崖面前。 轩内烛火通明,仅有李铁崖、冯渊、韩德让三人在场,气氛严肃而慎重。案几上摊开着几份誊写工整的密函,上面记录着备选女子的家世、品貌、才情等关键信息。 冯渊轻咳一声,率先开口,指尖点向第一份密函:“将军,经多方查访,目前看来,有三条路径,各有利弊,需将军圣裁。” “其一,长安韦氏之女。”冯渊声音低沉,“此女乃京兆韦氏旁支,其父现任秘书省少监,官阶虽不甚高,然韦氏乃关中名门,与皇室素有姻亲,在朝中盘根错节。此女年方二八,知书达理,尤擅音律。若能与韦氏联姻,便可借其名望,与长安清流乃至皇室搭上线,极大提升将军之正统名分,将来或可得朝廷更多助力,于抗衡河东、宣武,有莫大裨益。”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然,弊端亦显。首先,京畿路远,其间藩镇割据,联络不易,迎娶过程繁缛,易生变故。其次,韦氏门第清高,恐轻视将军出身,即便成婚,其家族能否真心助我,尚未可知。再者,与长安过从甚密,或过早引来河东李克用、宣武朱温之忌惮,恐成众矢之的。” 李铁崖默默听着,不置可否,目光移向第二份密函。 韩德让接口道:“其二,宣武军节度副使胡真之侄女。”他看向李铁崖,“胡真乃朱温心腹大将,其侄女自幼养在胡真府中,视若己出。此女性情刚烈,颇通武事,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若娶此女,便与宣武朱温结成姻亲,可获其强援,钱粮军械可得源源补充,共抗河东,压力大减。此乃强强联合,最为实惠。” 他亦指出风险:“然,此举便彻底绑上朱温战车,与河东即成死敌,再无转圜余地。朱温枭雄,其心难测,恐受其挟制,久之,潞州恐成宣武附庸,失却自主。且将军曾婉拒其同盟之议,若主动求娶,姿态稍低,亦需巧妙措辞。” “其三,”冯渊指向最后一份,也是信息最为详尽的一份,“泽州剌史段亮嫡女。 段亮出身军校,靠军功累迁至泽州剌史,并非高门大姓,然其人性情耿直,在泽州素有清名,治军理民皆有章法。其女年方十七,贤淑明理,通晓文墨,尤善理家。泽州与我潞州毗邻,唇齿相依。若与段氏联姻,则可结好强邻,稳定东线,使我可专心应对北面河东。段亮实力逊于朱温,不致反客为主,且其与昭义军旧部素有往来,或可借此缓和与北边(指邢州方向)关系。此乃稳健之策,风险最小。” 冯渊总结道:“长安韦氏,名望最高,然风险最大,收益亦最虚;宣武胡氏,助力最实,然依附性最强,风险最高;泽州段氏,最为稳妥,可得实利(睦邻),然于大局提升有限。三者利弊,大致如此,请将军定夺。” 李铁崖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揉着眉心,脑海中飞速权衡着三条道路。轩内一片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之声。 娶韦氏女,可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获得梦寐以求的“名分”,对吸引人才、安抚士心大有裨益。但这条路如同空中楼阁,远水难解近渴,且易成为靶子。乱世之中,虚名有时反是累赘。 娶胡真侄女,可立刻获得朱温这个强大盟友,军械钱粮唾手可得,能迅速壮大实力。但代价是失去独立,彻底与李克用撕破脸,将潞州置于两大巨头冲突的最前沿,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娶段亮之女,看似最为平庸,却最为扎实。能稳定后方,结交一个可靠的邻居,为自己争取宝贵的成长时间。泽州实力适中,既可为援,又不至被其控制。这符合他目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务实策略。 良久,李铁崖睁开眼,目光已恢复清明与坚定。他看向两位心腹谋士,沉声道:“二位先生分析透彻,李某受教。长安虽好,然鞭长莫及,虚名易惹祸端。宣武势大,然如饮鸩止渴,非自立之道。潞州新定,根基未稳,当以巩固自身为要,不宜过早卷入巨头之争,亦不必好高骛远。” 他手指在“泽州段氏”的密函上轻轻一点:“段剌史官声不错,泽州与我毗邻,若能结为姻亲,使东线无忧,我便能全力经营潞州,北防河东,此乃当前最务实之选。况且,其女贤淑明理,正是良配。” 冯渊与韩德让对视一眼,皆露出欣慰之色。主公能不为高名厚利所惑,选择最稳妥、最利于长远发展的道路,显见其心志之坚,眼光之远。 “将军明鉴!”二人齐声道。 然而,就在李铁崖基本属意泽州段氏,准备让冯渊、韩德让着手安排下一步接触事宜时,一名亲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封的急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将军,长安方面,冯先生(冯渊之前安排潜伏长安的密探)有密信到!” 冯渊接过信,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拆开,只看了几行,脸色微变,将信递给李铁崖:“将军,长安有变!” 李铁崖接过信笺,快速浏览,眉头渐渐锁紧。信中提到,近期长安朝局暗流涌动,宦官田令孜与宰相王铎矛盾激化,而关于潞州李铁崖的议论悄然增多。更重要的是,有隐秘消息称,似乎有某方势力(疑似与宣武或河东有关)正在暗中活动,意图影响甚至破坏可能存在的、对李铁崖有利的联姻选择! “看来,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安稳下来啊。”李铁崖放下信笺,冷笑一声,“连联姻这等事,都有人要插手搅局。” 冯渊神色凝重:“将军,此事恐不简单。若外界已知我方有意联姻,并开始阻挠,则泽州之路,未必平坦。或许……我们需加快步伐,甚至考虑备选之策?” 李铁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鹰。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向潞州罩来。 “传令!”他猛地转身,“加派精干人手,严密监控通往泽州、长安、汴州各条要道,凡有形迹可疑者,严加盘查!冯先生,遣使接触段亮之事,需更加隐秘,但也要加快!同时,另外两条线,也不必完全断绝,可稍作接触,以为疑兵,惑人耳目!” 他深吸一口气:“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这姻缘之事,恐怕已不再是我李铁崖一人的家事了!” 联姻的选择,因外部势力的介入,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李铁崖的婚事,已然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新战场。一场围绕凤辇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潞州的未来,也因这桩即将到来的婚姻,增添了更多的变数。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泽州风云 潞州防御使府派出的密使,带着李铁崖的亲笔信和丰厚的礼物,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与潞州毗邻的泽州治所高平城。泽州剌史段亮,这位凭借军功累迁至一方大员的将领,在收到拜帖和潞州来的“土仪”时,心中已然明了来意。他并未立即接见,而是将使者安置在馆驿,言明“军务繁忙,容后细谈”。 夜深人静,泽州剌史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段亮屏退左右,独自对着那封措辞恭谨、却暗藏机锋的信件,以及那份价值不菲的礼单,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年近五旬,面容刚毅,久经沙场,眉宇间刻着风霜与谨慎。 “李铁崖……潞州防御使,昭义留后……”段亮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在短短一年间,如同彗星般崛起于潞南,吞并“一阵风”,占据上党,兵不血刃拿下潞州,受朝廷敕封,如今更是将目光投向了泽州。这份联姻的提议,看似是睦邻友好的善意,实则是一场精心计算的政治博弈。 “父亲,潞州使者已在馆驿等候两日了,您看……”长子段明义推门而入,低声请示。段明义年约三十,在军中任都尉,是段亮的得力臂助。 段亮将信件推给儿子:“明义,你也看看。说说你的看法。” 段明义快速浏览一遍,眉头微蹙:“李铁崖欲与我段氏联姻?此人心狠手辣,崛起迅猛,恐非池中之物。如今他新得潞州,根基未稳,北有河东虎视,西面(指河中方向)情况不明,东边……怕是也担心我们泽州有所动作。此时求娶妹妹,无非是想结好父亲,稳住东线,好让他专心应对北边压力。” “你看得很准。”段亮赞许地点点头,“这是典型的远交近攻,稳住侧翼之策。李铁崖此人,不可小觑。他能从一山寨头领走到今天,绝非侥幸。其麾下冯渊、韩德让等,皆非庸才。若能与之结盟,确可使我泽州东线无忧,甚至可借其力,共御外侮。” “但风险呢?”段明义问道,“河东李克用势大,若知我泽州与李铁崖联姻,必视我为敌。届时,河东铁骑南下,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泽州!李铁崖有潞州坚城可守,我们高平城……能挡得住沙陀铁骑吗?” 这正是段亮最大的顾虑。泽州虽也算一方藩镇,但实力远不如河东、宣武等强藩,甚至比新生的潞州集团也强不了太多,处于夹缝之中。与李铁崖结盟,固然能缓解来自西面(潞州)的压力,但却可能引来北方更强大的河东李克用的雷霆之怒。 “还有,”段明义压低声音,“宣武朱温那边,会怎么想?朱李(朱温与李克用)是死敌,我们若与李铁崖走近,会不会被朱温视为投向河东?或者,朱温会不会趁机也来拉拢,甚至胁迫我们?” 段亮长叹一声:“这便是为父难决之处。乱世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李铁崖是头猛虎,李克用是条恶龙,朱温更是笑面饿狼。我泽州小门小户,如何在群狼环伺中求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拒绝李铁崖,固然可暂保平安,但此人野心勃勃,若其稳固了潞州,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我泽州?届时,我以何抵挡?接受联姻,可结强援,共抗河东,但立刻便会成为李克用的眼中钉,风险巨大。” 次日,段亮召集了几名心腹幕僚,密议此事。幕僚们意见分歧。 一名老成持重的幕僚认为:“使君,李铁崖新附,其心难测。且其与河东已成水火,我泽州实不必卷入其中。不若婉言谢绝,严守中立,静观其变。河东势大,未必会与我等小州计较。” 另一名较为激进的年轻幕僚则主张:“使君,当今天下,弱肉强食,守成必亡!李铁崖虽新起,然其势如虹,更有冯渊等谋士辅佐,未来不可限量。与之联姻,可趁其弱势时结下盟好,将来或可倚为奥援,共图发展。若待其坐大,恐高攀不起矣!至于河东,即便不联姻,李克用吞并昭义之心不死,迟早也会南下图我。不如早结外援!” 还有幕僚提出折中方案:“或可采取模糊策略。既不明确答应,也不断然拒绝,与李铁崖保持往来,甚至允其通商,给予些许便利,但联姻之事,可借口需请示朝廷(明知朝廷无力管)或需观察其品行,拖延时日,待北线局势明朗再定。” 听完众人议论,段亮沉思良久,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他深知,完全中立、独善其身,在乱世中几无可能。必须有所倾向,但又不能过早地将身家性命完全押注一方。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段亮缓缓开口,“李铁崖,不可轻视,亦不可轻易托付。然,其势已成,潞州与我毗邻,关系不可断绝。” 他做出决断:“回复潞州使者,言辞务必恳切。言明我段亮对李防御使少年英雄,心甚钦佩,亦有睦邻友好之愿。然,小女婚事,关乎终身,亦关乎两家乃至两州和气,需谨慎行事,非仓促可定。再者,北疆不宁,河东动向未明,此时大张旗鼓联姻,恐招致无妄之灾。不若先行通商互市,加强往来,使两州百姓得其利,将士增其谊。待局势稍安,再从长计议姻亲之事,方为稳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向儿子段明义:“明义,你亲自去见使者,陈说利害,送上回礼,务必使其感受到我泽州的诚意与难处。同时,加派哨探,严密监控北面河东军及西面潞州军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孩儿明白!”段明义领命而去。 数日后,潞州密使带着段亮的亲笔回信和一份不菲的回礼,返回了潞州。信中,段亮极尽谦逊客套,对李铁崖赞誉有加,表达了强烈的友好意愿,但在联姻关键问题上,却以“需待时机”、“以免树敌”为由,婉转地推迟了。 砺锋堂内,李铁崖看罢回信,递给冯渊和韩德让,脸上看不出喜怒。 冯渊细读后,沉吟道:“将军,段亮此乃老成持重之举。其既不愿得罪我方,亦不敢开罪河东,故行此拖延之策,意在观望。看来,我潞州实力,尚未足以让段亮下定决心,押下重注。” 韩德让道:“然其允诺通商互市,加强往来,亦是释放善意。至少,东线暂时无忧。” 李铁崖冷笑一声:“段亮是只老狐狸,想左右逢源。也罢,既然他选择观望,我便让他看清楚!传令下去,与泽州通商之事,由韩老负责,务求顺畅,让泽州人看到与我交好之利!同时,王琨、赵横所部,加紧操练!我要让段亮知道,我李铁崖,值得他投资!” 段亮的婉拒,并未出乎李铁崖的意料,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斗志。联姻之路受阻,意味着他必须依靠更强的实力,来赢得盟友,震慑对手。潞州与周边势力的博弈,进入了更加微妙和激烈的阶段。而泽州这块看似平静的棋盘,也因此暗流涌动,风云渐起。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选拔 潞州防御使府内,李铁崖凝视着北方的舆图,目光久久停留在邢州、洺州的方向。河东李克用麾下沙陀铁骑的威名,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潞州上空。尽管通过外交周旋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李铁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若无一支真正能打硬仗、啃硬骨头的精锐之师,任何盟约、任何名分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尤其是在面对以骑兵称雄的河东军时,缺乏足够野战能力的步兵,只能被动挨打,困守孤城。 “必须有一支能正面抗衡,甚至击破骑兵冲击的力量!”李铁崖猛地转身,对肃立堂下的冯渊、王琨、赵横、张敬等人沉声道,“河东铁骑,来去如风,冲击如雷。我军虽号称数千,然战兵仅三千余,且多以轻步为主,野战对阵,难撄其锋。长此以往,非但难以进取,即便守土亦将极为艰难。” 王琨抱拳道:“将军所言极是!沙陀骑兵确实厉害,冲锋起来,寻常步卒阵列一冲即散。咱们以前吃过大亏!” 新任练兵都尉张敬,曾与沙陀骑兵交过手,面色凝重地补充:“将军,沙陀骑兵人马俱甲,弓马娴熟,尤其擅长骑射扰敌,继而重骑破阵。寻常弓弩难以远距离穿透其甲,待其近身,长枪阵列若不够厚实紧密,极易被其撕开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李铁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故此,我意已决:即日起,从全军战兵中遴选最悍勇、最健壮、最耐苦战之卒,配以最精良之重甲,授以最长大之破甲兵器,施以最严酷之结阵操练,组建一支专司对抗骑兵、攻坚破垒的重甲步兵都!此乃我军之刀刃,破敌之铁拳!我要让李克用的铁骑,在潞州军阵前,撞得头破血流!” 严苛遴选 军令一出,全军震动。由张敬总责,王琨、赵横等将领协助,一场极为严苛的选拔在各大营中迅速展开。 选拔标准极为苛刻: 体魄:身高需七尺五寸(约1.85米)以上,肩宽臂长,膂力惊人,能身负数十斤重甲及兵器,疾行冲锋而气不喘。 胆气:需有实战经验,临阵不怯,面对骑兵冲锋而阵脚不乱者优先。 耐力:能耐受长期披重甲训练之苦。 年龄:十八至三十五岁之间,正值壮年。 各营主将不敢怠慢,纷纷将麾下最彪悍的士卒推荐上来。经过层层筛选,初选出一千五百余名符合条件的悍卒。张敬亲自组织复试,考较力量、耐力、胆识,最终只留下了两百人。这两百人,个个虎背熊腰,目光凶悍,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卒,堪称全军之胆魄。 人员选定,武备成为重中之重。李铁崖下令,倾尽府库资财,优先保障这支新军的装备。 甲胄:摒弃皮甲,全部配发铁札甲。由潞州城内集中所有优秀铁匠,日夜赶工,打造仿照唐军明光铠样式改进的重甲,重点防护胸、背、肩、臂。甲叶加厚,以牛皮绳紧密串联,每副甲重达四十余斤。同时配发铁盔、护颈、护臂,力求周全。 兵器:主战兵器为加长加重的步槊(长一丈八尺至两丈,即约5.5-6米),槊锋狭长尖锐,带有破甲棱,槊杆选用坚韧硬木。副兵器为长柄斧、铁锤、铁锏等破甲重兵器,用于近身搏杀。另配一面蒙铁皮的方盾或圆盾,用于格挡箭矢。 辅具:为减轻负重对机动性的影响,特制了内部衬有软垫的厚实肩衬和腰带,以合理分担重量。 看着校场上那两百名披挂整齐、如同铁塔般的壮士,以及阳光下寒光闪闪的如林长槊,连王琨这等悍将都不禁咂舌:“好家伙!这两百铁人,杵在那儿,就是一道铁墙!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装备到位,更残酷的训练开始了。张敬深知,重甲步兵并非穿上好装备就行,其精髓在于严明的纪律、坚韧的意志和高度协同的阵型。 训练科目极其艰苦: 负重耐力:每日身披全副重甲,负重越野十里,锤炼体能。 阵型演练:反复操练密集方阵、楔形阵、圆阵等对抗骑兵的阵型。要求做到闻鼓而进,闻金而止,行列整齐,如墙而进。尤其注重面对骑兵冲击时,如何稳住阵脚,长槊如林前指,形成死亡丛林。 协同刺击:训练集体刺击动作,要求动作整齐划一,形成连绵不绝的致命打击。 抗冲击训练:以己方轻骑兵模拟冲击,让重步兵习惯面对马蹄震地、尘土飞扬的压迫感,锤炼其心理承受能力。 训练场上,终日响彻着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摩擦声、军官的怒吼声和士卒的喘息声。每日都有士卒因体力不支或动作失误而受罚,但无人抱怨。能被选入此都,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誉,待遇也是全军最优,饷银加倍,餐餐有肉。 李铁崖时常亲临校场观看操练,有时甚至会披上重甲,与士卒一同操演几个回合,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一月后,这支重甲步兵已初具雏形。阵列森严,号令如一,移动起来如同一座钢铁堡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这一日,李铁崖在校场举行成军仪式。两百铁甲猛士肃立如林,鸦雀无声。 李铁崖登台,目光扫过这支倾注心血打造的铁军,朗声道:“尔等皆乃我军中翘楚,百战锐士!今日成军,赐尔等都号——‘虎贲’!意为如虎之猛,冲锋陷阵!望尔等刻苦操练,砥砺锋芒!他日战场之上,便是尔等建功立业,让河东铁骑闻风丧胆之时!” “虎贲!虎贲!虎贲!”两百壮士以槊顿地,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杀气直冲云霄。 冯渊在一旁捻须微笑,对韩德让低语:“将军此举,深谋远虑。有此‘虎贲’在手,我军便有了一支可野战争锋的拳头,进退更有底气。日后与各方周旋,腰杆也能更硬几分。” 韩德让点头:“然也。养此一军,耗费甚巨,然诚为必要之投资。只是……粮饷军械,压力更大了。此两百虎贲,恐抵得上寻常千人之费。” 李铁崖组建“虎贲”重甲步兵都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开。潞州军民为之振奋,而北方的邻居们,在得到细作回报后,则不免要重新评估这位潞州防御使的实力和野心了。 一支足以改变局部力量对比的铁血劲旅,正在潞州城内悄然成型。它将成为李铁崖手中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固的盾,在未来的血雨腥风中,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亲授槊法 “虎贲”都成军半月,重甲已备,阵列初成,然李铁崖巡视校场时,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两百壮士披坚持锐,操演阵型,步伐沉重,槊锋如林,气势固然雄壮。但他敏锐地发现,许多士卒使用那丈八长槊时,仍带着使惯了短矛、朴刀的影子,发力僵硬,直来直去,缺乏长兵刃应有的圆转绵长之意,更难以发挥出这特制破甲长槊在对抗骑兵时的最大威力。 “停!”李铁崖抬手止住了操练。他走到阵列前方,目光扫过一张张淌着汗水、带着些许茫然的脸庞。 “尔等可知,为何给你们配发这丈八长槊,而非尔等惯用的刀盾短矛?”李铁崖声如洪钟,在校场上回荡。 士卒们屏息凝神,无人敢答。 “因我等要对付的,是河东的具装铁骑!”李铁崖自问自答,抽出自己随身那柄伴随他多年的旧槊——槊杆已被手掌磨得油亮,槊锋寒光凛冽。“马快,甲厚,冲击力强!短兵相接,未等你近身,已被马蹄踏碎!唯有这长槊,方能拒敌于丈外,刺马腹,穿铁甲,为我等步卒争得一线生机!” 他单臂持槊,立于场中,身形如岳:“然,槊是死物,人乃根本!使槊不得法,空有气力,不过是根烧火棍!今日,本使便亲自教尔等,如何用这长槊,捅穿沙陀铁骑的胸甲!” 槊之根本:稳、准、狠 李铁崖命一亲卫骑上披甲战马,立于百步之外,模拟骑兵冲击。 “看好了!”李铁崖吐气开声,独臂持槊,槊尖微微下垂,槊尾紧抵腰侧,双脚不丁不八,重心沉稳。待那“敌骑”开始加速冲刺,卷起烟尘扑面而来时,他身形不动,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目标。 二十步!十步!五步! 就在马蹄声如雷,腥风扑面,眼看就要撞上的瞬间!李铁崖腰胯猛地一拧,全身力量由脚及腰,由腰贯臂,吐气开声:“杀!” 那长槊如同毒龙出洞,化作一道闪电,不是直刺,而是带着一股诡异的旋转钻劲,精准无比地刺入模拟骑兵披甲最厚的胸腹交界处!“噗”的一声闷响,槊尖透甲而入,虽未发力刺穿(毕竟是演练),但那战马冲击之势竟为之一滞!持槊的李铁崖,只是身形微微后坐,脚下生根,纹丝未乱! “嘶……”校场上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将军神力,竟至于斯!更令他们心惊的是那份面对骑兵冲锋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以及那妙到毫巅的出手时机和角度。 “此乃‘破甲锥’!”李铁崖收槊,气息平稳,“要点有三:一曰稳!槊尾抵腰,借大地之力,人马合一,方能抗住冲击!二曰准!槊尖所指,必是甲缝、马眼、咽喉等薄弱之处,一击必杀!三曰狠!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尽全力,有进无退!心存畏惧,手稍一软,死的便是你!” 李铁崖并非一味强调刚猛。他走入队列,逐一纠正士卒的动作。 见一高大士卒刺槊时过于用蛮力,手臂僵直,他上前拍了拍其肩膀:“力道用老了!槊长,要懂得用腰力,用整劲!想象你不是在‘捅’,而是在‘推’!对,就像推磨,腰胯带动,力贯槊尖!”他亲自示范,动作看似不快,却蕴含着一股浑厚的推力。 又见一士卒刺出时槊尖乱晃,他握住其手:“手要稳!腕要活!刺出时,手腕微旋,这叫‘绞’劲,方能破开甲叶,钻入体内!直来直去,易被铁甲滑开!” 对于结阵,他更有独到见解:“尔等是重步,不是游斗的轻兵!结阵时,莫要各自为战!想想河里的芦苇,单根易折,成丛难摧!前后左右,槊尖需错落有致,相互掩护!前排蹲刺马腹,中排平刺骑手,后排斜指苍穹,防备跃马!要像刺猬,让骑兵无处下口!” 他甚至亲自披上重甲,与士卒一同站入阵列,感受那沉重的负担和协同发力的要领。“感觉到没有?呼吸要同频!脚步要同调!闻鼓声,不是用耳朵听,要用脚底板去感受大地的震动!阵列是一个整体,一人生乱,全线皆危!”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军务不忙,李铁崖必至“虎贲”都校场。他不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统帅,更像是一位严苛的教头,一位经验老到的老兵。他示范,讲解,纠正,甚至与士卒对练,让他们切身感受长槊运用的精妙。 他讲述自己当年在边军时,如何用这长槊,与凶悍的胡骑搏杀的经历,哪些招式实用,哪些是花架子,娓娓道来。士卒们听得入神,对这位独臂将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更转化为刻苦训练的动力。 将军亲自授艺,这是何等殊荣!两百“虎贲”士卒,训练热情空前高涨。校场上,终日响彻着槊杆破空的呼啸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以及士卒们发力时的怒吼声。他们的动作日渐纯熟,发力更加顺畅,阵列配合也越发默契。那丈八长槊在他们手中,渐渐不再是笨重的铁棍,而真正成为了手臂的延伸,成为了死神的长鞭。 冯渊、韩德让等人时常在远处观望,见李铁崖与士卒同甘共苦,亲自打磨这把锋利的尖刀,皆感慨不已。 “将军此举,非但精进了武艺,更收买了死士之心啊。”冯渊捻须叹道,“有此虎贲,将军如虎添翼。” 韩德让点头:“身先士卒,言传身教,古之名将不过如此。这‘虎贲’都,假以时日,必成我军脊梁!” 月余之后,“虎贲”都的气质已然大变。士卒们目光更加锐利,行动间带着一股沉静而危险的气息。简单的刺、扫、格、挡,被他们演练得凌厉无比,阵列移动,如墙而进,散发出的杀气,令观者心惊。 李铁崖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这支初具雏形的铁血精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知道,这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部队,已然脱胎换骨。虽然人数仅两百,但其凝聚的斗志和锤炼出的战力,将成为他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应对强敌的最大底气之一。 “沙陀铁骑……”李铁崖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且来看看,是尔的马快,还是我‘虎贲’的槊利!” 潞州城的这把“破甲槊”,正在悄然开锋。而天下这盘乱局,也因这支力量的出现,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血淬虎贲 “虎贲”都成军月余,甲坚槊利,操练纯熟,然李铁崖深知,校场演武与沙场搏命,终究是两重天地。未经血火淬炼,再精锐的部队也不过是样子货。恰在此时,边境哨探传回急报:一股约三百人的溃兵流寇,在潞州北境与河东交界的山区流窜,打家劫舍,甚至袭击了小股巡边哨队,气焰嚣张。 “将军,这股溃兵成分复杂,有原昭义军的逃卒,也有河东边军因械斗溃散的兵痞,凶悍亡命,熟悉地形,甚是棘手。”斥候营都尉小乙禀报道。 王琨闻言,立刻请战:“将军,让末将带前营去,灭了这群宵小!” 李铁崖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校场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杀鸡焉用牛刀。前营另有防务。此等癣疥之疾,正可用来磨砺新刃。” 他下令:“传令!命‘虎贲’都全体披甲持械,由张敬统领,王琨副之,小乙率斥候引导,即刻开赴北境,清剿此股溃兵!务必全歼,以儆效尤!” 冯渊微微蹙眉:“将军,‘虎贲’新成,首次临敌,是否过于冒险?不若派一老营压阵?” 李铁崖断然道:“雏鹰终须离巢。不见血,永远成不了真正的虎贲。有张敬、王琨在,出不了大乱子。此战,一要检验其成色,二要扬我军威,三要震慑边境宵小!一石三鸟,正当其时!” 军令传出,“虎贲”都营地顿时一片肃杀。两百壮士闻战则喜,在军官呼喝下,迅速披挂重甲,检查兵刃器械。沉重的铁叶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军官简洁的口令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兴奋。 张敬面色沉毅,逐一检查士卒披挂,强调临战要点:“记住平日所练!结阵如山,闻令而动!长槊在前,盾牌护侧,相互依托,不得擅自出击!”王琨则大声鼓舞士气:“弟兄们!将军看着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让那些溃兵崽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军!” 半个时辰后,两百“虎贲”在小乙率领的斥候引领下,如同一股铁流,开出潞州北门,朝着边境山区疾进。沉重的脚步声震撼大地,玄色盔甲在夕阳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三日后,部队进入匪患区域。此处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根据斥候最新情报,溃兵主力隐匿于一处名为“黑风峪”的险要山谷中。 小乙提醒道:“张都尉,王将军,黑风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恐有埋伏。” 张敬观察地形后,沉声道:“敌军知我前来,必以逸待劳。我军人少甲重,不宜强攻险地。可示弱于敌,诱其出谷野战!” 王琨赞同:“对!把这帮龟孙子引到开阔点的地方,咱们的大家伙才好施展!” 于是,张敬故意让部队放慢速度,旌旗不整,作出疲惫搜索状,并派小股斥候抵近峪口挑衅。溃兵头目见来的官兵虽衣甲鲜明,但人数不多(“虎贲”仅两百,加上斥候辅兵不过三百),且行动似乎迟缓,又欺其重甲不便山地行动,果然中计,留下少量人马守谷,亲率近三百悍匪从两侧山林杀出,企图凭借熟悉地形,将这伙“官军”一口吃掉。 “结阵!圆阵!”张敬见敌军现身,立刻厉声高呼。 “虎贲”士卒虽初临战阵,心跳如鼓,但数月严酷训练已成本能。闻令立刻行动,外围士卒迅速下蹲,长槊斜指向外,中排士卒槊平举,内圈持盾护卫弓弩手及军官,瞬间结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钢铁刺猬阵。动作虽略显僵硬,但阵型严整,杀气凛然。 溃兵呼啸而至,多是亡命之徒,挥舞着刀斧狼牙棒,试图凭借个人勇武和混乱冲击破阵。然而,他们很快便尝到了苦头。 “刺!”张敬令旗挥下。 前排“虎贲”壮士齐声怒吼,丈八长槊如同毒龙出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整齐刺出!冲在最前的溃兵,顿时被串成了糖葫芦!重甲或许能挡刀剑,却难抗这集中发力、专破重甲的长槊突刺!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溃兵试图从侧面迂回,但“虎贲”阵型转动虽慢,却如磐石,槊林随之移动,根本无处下口。有悍匪掷出飞斧、标枪,叮当作响,大多被重甲和盾牌弹开,造成的伤害有限。 “推进!碾过去!”王琨见敌军气馁,大吼道。 “虎贲”阵开始如同磨盘般向前缓缓移动,每一步都地动山摇。长槊不断刺出、收回,冷酷而高效。溃兵的个人武勇在严整的军阵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砍在铁甲上只能迸出火星,而“虎贲”的每一次刺击,都必然见血!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初次杀敌的“虎贲”士卒,从最初的紧张、甚至些许不适,在军官的怒吼和同袍的鲜血刺激下,迅速变得眼神冰冷,动作愈发狠辣。阵列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残存的溃兵终于胆寒,发一声喊,四散逃入山林。 “追击!一个不留!”张敬下令。小乙的斥候和王琨率领的部分轻装“虎贲”(卸下部分重甲)立刻展开追击清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三百溃兵,被阵斩过半,余者尽数被俘或逃散。“虎贲”都仅十余人轻伤,无人阵亡。战场上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当两百“虎贲”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兵甲旗号,返回潞州时,全城震动。军民争相出迎,目睹这支玄甲军团得胜归来,虽然盔甲上沾染血污,略显疲惫,但那股经血火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令人心折。 李铁崖亲自出迎,检阅部队,对张敬、王琨及全体“虎贲”将士大加犒赏。他看着这些眼神已然不同的士卒,知道这支精锐,终于见了血,成了真正的虎狼之师。 是夜,砺锋堂内,李铁崖听着张敬、王琨的详细禀报,沉吟道:“首战告捷,大涨我军威风,甚好。然,此战亦暴露不足。阵列转换仍显迟滞,山地适应性有待加强。且,这股溃兵中,竟混有河东制式军械,其来源,耐人寻味。” 冯渊捻须道:“将军明察。此战虽小,却如投石问路。我‘虎贲’锋芒已露,北边那位,想必已收到风声了。边境,恐将不再平静。” 李铁崖目光幽深:“无妨。虎贲既已成锋,便不惧风雨。传令各军,加强戒备,整军经武!这潞州,该轮到我们,掌握主动了!” 北境小试牛刀,“虎贲”饮血开锋。潞州的这把利刃,已然出鞘,寒光映照之下,北方的天空,阴云似乎更加浓重了。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砺锋北望 黑风峪一役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潞州城内的庆功酒宴亦未完全冷却,但李铁崖与他的核心幕僚们,已然将目光投向了北方更加深邃莫测的棋局。两百“虎贲”初试锋芒,小胜固然可喜,却更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试金石,激起的涟漪之下,是愈发暗流涌动的局势。 斥候营都尉小乙带着一身风尘,再次踏入砺锋堂,带来的消息让堂内刚刚轻松些许的气氛骤然凝固。 “将军,各位大人,”小乙单膝跪地,语速快而清晰,“北线细作急报!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已攻破邢州外城,孟方立残部退守牙城,陷落只在旦夕之间!此外,河东军大将康君立,已派其麾下骁将安金俊,率精骑三千,前出至洺州以南的临洺关驻扎,距我潞州北部边境,不足二百里!关内敌军日夜操练,哨骑活动频繁,颇有南下窥探之意!” “临洺关……”李铁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扼守要冲的关隘重重一点,目光锐利如鹰,“安金俊……此人我听说过,沙陀宿将,勇猛善战。李克用把他摆到这里,看来,黑风峪那点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这头猛虎。” 冯渊捻须沉吟:“将军,邢州将陷,昭义北部尽归河东。安金俊陈兵临洺关,其意不言自明。一是震慑我等,警告我等不得北图;二来,恐怕也是在为河东下一步兵锋南指,预先部署。潞州,已成河东嘴边之肉,李克用绝不会坐视我等坐大。” 韩德让面露忧色:“三千沙陀精骑,若真个南下,其锋难挡。我潞州新定,军力虽经整顿,然与河东百战精锐相比,恐仍有差距。尤其是骑兵,我军匮乏,野战极为不利。” 王琨闻言,梗着脖子道:“怕他个鸟!咱们有城墙,有‘虎贲’!他骑兵再厉害,还能飞上城头不成?敢来,就让他尝尝咱们长槊的厉害!” 李铁崖抬手止住王琨,沉声道:“王将军勇气可嘉,然不可轻敌。河东铁骑,纵横北地,绝非虚名。固守城池虽是下策,却也是眼下最现实的选择。然,坐守待毙,终非长久之计。”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邢州陷落,昭义无主,朝廷敕封我为留后,名正言顺。河东虽强,然其新得邢洺,根基未稳,需时间消化,更西面、北面皆有不臣之藩,朱温在东南亦虎视眈眈。李克用此时,未必愿意倾力南顾,与我死磕。安金俊陈兵边境,恐以威慑为主,试探为实。” “将军所见极是。”冯渊点头,“然,威慑之下,必有图谋。我等需未雨绸缪,积极应对。” 李铁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那是根据最新勘测制作的潞州及周边地形图。 “其一,固本。”他手指点向潞州城及北部几个重要隘口,“王琨、赵横,你二人率本部兵马,并辅以民夫,即刻起,加固潞州城防,尤其是北门!同时在滏口陉、壶关等北上要道,增筑烽燧、营垒,多备滚木礌石,深挖壕沟,广布鹿角铁蒺藜,层层设防,迟滞敌军骑兵!张敬,‘虎贲’都暂不担负固定防务,作为机动精锐,随时策应各方!” “末将得令!”三将齐声应诺。 “其二,积粮。”李铁崖看向韩德让,“韩老,夏收在即,此次征收,需更加严格,确保军粮充足。同时,加大向泽州乃至更远地区的购粮力度,不惜重金,囤积粮草,以备长期围困。城内水井、粮仓,需派重兵把守,谨防奸细破坏。” “老朽明白,即刻去办!”韩德让躬身。 “其三,练兵。”李铁崖目光扫过众将,“各营操练,不得有丝毫松懈!尤其针对骑兵战术,多作演练。‘虎贲’都此番见血,经验宝贵,需及时总结得失,精进战法。另,斥候营!” “末将在!”小乙挺直身躯。 “多派精干哨探,潜入邢州、洺州方向,严密监视河东军动向,尤其是安金俊部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们每日吃几顿饭,马厩里有多少匹马!” “遵命!” “其四,外交。”李铁崖最后看向冯渊,“冯先生,潞州安危,非独力可支。泽州段亮处,需再遣能言善辩之士,陈说利害,重申唇亡齿寒之理,纵然不能结盟,亦要使其严守中立,甚至能在粮草物资上予以些许通融。另外……可尝试秘密联络宣武方面,不必过于热络,只需让其知晓,我潞州若压力过大,未必不会倒向朱温……此乃驱狼斗虎之策,需极谨慎。” 冯渊会意:“渊明白,自会把握分寸。” 安排已定,众将各自领命而去。堂内只剩下李铁崖与冯渊二人。 “先生,依你之见,河东何时会动手?”李铁崖低声问道。 冯渊沉吟片刻:“李克用志在吞并昭义全境,绝不会容忍潞州长期游离其外。然,其眼下首要乃是彻底消化邢洺,稳定新附之地,并应对可能来自朝廷或其他方面的压力。故,渊以为,秋高马肥之前,河东大举南下的可能性不大。但小规模的摩擦、试探,恐难避免。安金俊驻兵临洺关,便是前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铁崖冷笑一声:“他想试探,我便让他试探个够!传令给北境烽燧及前出哨队,若遇河东游骑小队越境窥探,不必请示,可依‘保境安民’之责,坚决击之!但要掌握尺度,只歼其小队,勿伤其大将,勿扩大事态。我要让安金俊知道,我潞州,不是他随意撒野的地方!也让李克用明白,想拿下潞州,得付出血的代价!” 冯渊眼中精光一闪:“将军此策,可谓敲山震虎!既显我决心,又不至于立刻引发大战。妙!” 军令传出,潞州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城头上下,军民协力,加固工事;四境要道,烽燧林立,斥候往来如织;军营之内,杀声震天,操练愈紧。 数日后,北境果然传来消息:几股河东游骑越过界碑,试图抵近侦察,被严阵以待的潞州军哨队依托烽燧和预设工事,以强弓硬弩迎头痛击,丢下十余具尸体,狼狈退回。安金俊闻报大怒,却并未立即挥师报复,只是加强了边境的巡逻力度。 消息传回潞州,李铁崖闻之,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小序曲。河东与潞州之间,必有一战,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再次登上潞州北门城楼,遥望北方。天际处,乌云低垂,隐隐有雷声滚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铁崖按着冰凉的城墙垛口,独臂的身影在渐起的风中显得挺拔而孤峭,“李克用,放马过来吧!我李铁崖,在潞州等着你!” 潞州,这座刚刚焕发生机的城池,已然嗅到了大战将至的浓烈气息。砺锋之举,已不仅限于校场,更在于这北疆的每一寸土地,在于即将到来的血与火的考验。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浊浪滔天 中和七年夏,邢州城破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北地蔓延。河东节度使李克用麾下悍将康君立攻破邢州牙城,负隅顽抗的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自焚身亡,其残部或降或逃,曾经雄踞一方的昭义军北部势力,彻底土崩瓦解。这场剧变带来的,不仅是北疆政治格局的颠覆,更是一场席卷而下的难民潮,裹挟着绝望、混乱与危险,狠狠拍向了刚刚站稳脚跟的潞州边境。 最先感受到这股冲击的,是潞州最北面的滏口陉、壶关等边防要隘。王琨坐镇前沿,每日接到的军报越来越触目惊心。 “将军!昨日又有三股流民试图冲关,人数逾千,其中混杂着不少持械溃兵,被我军弓弩射退,遗尸数十具!” “报!壶关以西发现大股溃兵,约四五百人,装备杂乱,占据了一处荒废村寨,四处劫掠,气焰嚣张!” “急报!一支约两百人的溃兵,打着原邢州军某营旗号,试图诈开关门,被守军识破,现正在关外对峙!” 王琨看着地图上那些不断增加的标记,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南逃的人潮,已不再是单纯的饥民。他们中有失去主将、走投无路的昭义军溃卒,有被河东军击溃打散的地方团练,更有趁乱而起、浑水摸鱼的土匪盗寇。他们饥饿、惊恐、绝望,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成群结队,冲击关卡,劫掠村舍,甚至小股边军哨队也遭到了袭击。 更让王琨心惊的是,斥候回报,在这些混乱的人流中,隐约发现了河东军轻骑的影子。他们并不直接进攻,而是像驱赶羊群一样,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失控的溃兵流民向南驱赶,直扑潞州防线。 “妈的!李克用这老小子,玩阴的!”王琨一拳砸在案上,“他想用这些溃兵流民当炮灰,耗咱们的兵力,探咱们的虚实!” 坏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回潞州城。城内外顿时人心惶惶。刚刚恢复生机的市集,物价开始飞涨,尤其是粮价,一日三跳。城外新开垦的田亩,也面临着被流民践踏、抢收的威胁。更有谣言在坊间流传,说河东大军即将紧随流民南下,潞州危在旦夕。 防御使府内,气氛凝重。李铁崖召集冯渊、韩德让、赵横、张敬等核心文武,紧急商议对策。 韩德让面色严峻:“将军,形势危急!北境压力巨大,王将军兵力捉襟见肘。流民数量每日剧增,若处置不当,强行阻拦,恐酿成大规模冲突,死伤无数,有伤天和,亦损将军仁名;若放任自流,溃兵匪类混入境内,必成心腹大患,治安崩坏,且极易被河东细作利用。” 赵横急躁道:“那怎么办?关外乌泱泱全是人,杀又杀不尽,放又不能放!总不能打开关门,让他们都涌进来吧?咱们那点存粮,够喂这么多人吗?” 张敬比较冷静,分析道:“将军,此事需刚柔并济,分而治之。溃兵与流民,须严格区分。对于持械溃兵,尤其是成建制的,必须坚决打击,绝不能让其入境,必要时可主动出击,剿灭其骨干,驱散其部众。对于真正逃难的百姓,则需设法安抚,但也不能任其冲击防线。” 冯渊补充道:“敬之兄所言极是。然,安抚流民,需有去处,有活路。我潞州新定,容纳能力有限。可否在边境择险要之处,设立几处临时营地,派兵监护,施以稀粥,暂缓其饥渴,同时严加甄别,将青壮溃兵剔除出来。再设法引导流民,向泽州乃至更南方向疏散?” 李铁崖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他知道,这是一场极其严峻的考验,是对他治理能力、军事实力和政治智慧的全面检验。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李铁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关乎潞州存亡,必须妥善处置。” 他站起身,下达一连串命令: “其一,严守边境。传令王琨,增派兵力,死守要隘!对于任何试图武装冲关者,无论其为何人,坚决击退!可适当主动出击,剿灭盘踞在边境附近的溃兵团伙,擒贼擒王,以儆效尤!但切记,不可滥杀无辜流民。” “其二,设立营寨。韩老,你即刻组织人手,在壶关、滏口陉以南二十里处,择两处地势较高、靠近水源之地,搭建临时营寨,围以木栅,派兵看守。调拨部分存粮,于营中设粥棚,每日施粥一次,吊住性命即可。同时,张贴告示,言明只收容老弱妇孺真正流民,溃兵匪类,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其三,严查内奸。赵横,你负责城内及周边治安,加派巡逻,严查户口,对于形迹可疑之新来人员,重点盘查!严防河东细作混入流民,潜入城中煽动破坏!” “其四,分化疏导。冯先生,劳你遣能言善辩之士,潜入流民之中,散布消息:言泽州、怀州(河阳)等地亦有赈济,且地广人稀,可往南求生。同时,可与泽州段亮再次沟通,陈说利害,请其酌情开放边境,分流部分压力,我可提供部分钱粮补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五,整军备战。张敬,‘虎贲’都及各部,操练照常,提高戒备,随时准备应对更大变故!”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潞州这台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北境线上,王琨得到增援后,态度更加强硬。对几股试图冲击关卡的溃兵进行了凌厉的反击,阵斩其头目,余众溃散。同时,按照指令,在关隘前大声宣示,指引真正流民前往指定的临时营寨。 后方,韩德让动员民夫,日夜赶工,两座简易营寨迅速立起。稀薄的米粥香味飘出,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诱惑。在军队的引导和监视下,大量老弱妇孺开始有序(尽管仍显混乱)地向营寨聚集。而混迹其中的溃兵,见无机可乘,大多转向别处,或自行逃散。 泽州方面,在冯渊派出的使者反复斡旋和承诺提供部分粮草后,段亮终于松口,同意开放部分边境,允许流民过境(但需严格检查),分流了部分压力。 潞州城内,赵横的铁腕治安,也有效遏制了可能的内乱。 余波未平 十余日后,汹涌的难民潮虽然依旧存在,但已初步被疏导、控制,不再对潞州防线构成致命的冲击。边境暂时稳定下来,两座临时营寨内,聚集了数千流民,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有了喘息之机。 李铁崖亲临营寨巡视,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心中沉甸甸的。他下令从本已紧张的府库中,再挤出部分粮食,确保粥棚不停,并派医官诊治病人。 “乱世之人,命如草芥。”李铁崖对身旁的冯渊叹道,“今日我救他们,亦是救我自己。若任由其变成流寇,潞州永无宁日。” 冯渊点头:“将军仁心,必得天道。然,此危机虽暂缓,根源未除。河东驱民南下之策,歹毒异常。此次受挫,必不甘心,恐有后手。” 李铁崖望向北方,目光冰冷:“我知道。李克用想用这些难民耗死我,拖垮我。但他打错了算盘!经此一役,我潞州军民,凝聚力更强!他想战,我便奉陪到底!” 浊浪滔天,潞州这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再次稳住了船身。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北方的饿虎,绝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肥肉。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血书投诚 中和七年夏末,潞州防御使府。 连日处置流民潮带来的疲惫尚未消散,北疆再传急报。但这一次,信使带来的不再是混乱与危机,而是一个裹挟着血腥气的巨大机遇。 “将军!磁州密使持李刺使血书求见!”亲卫疾步入内禀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 堂内众人——李铁崖、冯渊、韩德让等——俱是一凛。血书?李铁崖目光骤锐:“带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神色悲怆却又带着决绝的中年文士被引入堂内,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一个尺余见方的漆木匣,以及一封边缘沾着暗褐痕迹的信函,声音嘶哑:“潞州防御使李公在上!卑职磁州司马王谨,奉我家主公李恬之命,特来献上投名状,呈递血书!磁州上下,愿举城归附李公,誓死相随!” “投名状?”李铁崖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木匣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冯渊与韩德让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王谨将木匣置于地上,重重叩首,泣声道:“匣中所盛,乃孟方立之弟、前潞州团练使孟迁首级!孟迁自潞州败逃后,辗转至我磁州,欲挟旧部图谋不轨,更暗中勾结河东,欲卖城求荣!我家主公为大义、为全城军民计,已于三日前设计诛杀此獠!特取其首级,以表我磁州与孟氏决裂、归附李公之赤诚!此乃血证!” 说着,他双手奉上那封血书。 满堂皆惊!孟迁的人头?!李铁崖眼中精光暴涨,冯渊已快步上前,接过血书,迅速展开。信确是李恬亲笔,以血代墨,字迹淋漓,陈述了孟迁逃至磁州后的跋扈及其通敌行径,言其为保磁州、顺应天命,不得不大义灭亲,斩杀孟迁。信中恳切表示,邢州已陷,昭义北疆无主,河东虎视,磁州独木难支,唯有效仿古人,持逆臣首级,率土归顺名正言顺、威德日隆的李防御使,方能保全一城生灵,共抗胡骑。愿举磁州军民、府库钱粮,尽数归附,惟李公马首是瞻! 空气仿佛凝固了。孟迁的人头,李恬的血书!这份“投名状”太过震撼,也太过血腥!这已不仅仅是归附,而是彻底的决裂,是将磁州乃至李恬自己的身家性命,毫无保留地押在了李铁崖身上! 王琨、赵横等将领闻讯赶来,看到地上木匣,听罢原委,亦是目瞪口呆。 “打……打开!”王琨嗓门发干。 一名亲卫上前,小心翼翼打开木匣。一颗须发虬结、面目扭曲、依稀可辨是孟迁的首级呈现眼前,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充斥整个大堂。 李铁崖死死盯着那颗头颅,心中波澜起伏。孟迁,这个曾与他多次交锋、困守潞州的对手,竟落得如此下场!李恬此举,狠辣、果决,也将其自身逼到了绝路!献上孟迁人头,等于向天下宣告与河东及其扶持的昭义旧势力势不两立,除了紧紧依附他李铁崖,已无路可走! “好!好一个李恬!好一份投名状!”李铁崖猛地一拍案几,声震屋瓦,“孟迁勾结外敌,死有余辜!李刺使深明大义,为国除奸,当机立断,真豪杰也!” 他快步走下堂,亲手扶起王谨:“王司马请起!李刺使暨磁州军民如此厚意,铁崖岂敢推辞!自此,潞、磁便是一家!祸福与共,生死同舟!” 他转身,厉声下令:“冯先生!即刻以我之名,草拟回书,表彰李刺使忠义,答应其所请!磁州一切照旧,李恬仍为磁州刺使,麾下将士,皆我袍泽!王琨、赵横!” “末将在!” “点齐前营、左营精锐,并‘虎贲’都一部,即刻出发,昼夜兼程,赶往磁州接防!务必确保李刺使及磁州军民安全!” “得令!” “小乙!斥候营全部撒出去,紧盯邢州、临洺关河东军动向!” “遵命!” 星夜北进 军令如山倒。潞州军精锐在王琨、赵横率领下,连夜开出北门,火速北上。张敬亲率“虎贲”前锋,甲胄铿锵,如同暗夜中涌动的铁流。 与此同时,冯渊的回信与李铁崖的承诺,也由快马送回磁州。 数日后,潞州军前锋抵达磁州边境,磁州军早已接应,顺利接管关隘。当王琨、赵横主力抵达磁州城下时,但见城门洞开,城头已换上潞州旗帜。刺使李恬率文武出迎,脸色虽略显苍白,但眼神坚定。他亲自将王琨、赵横迎入城中,交割防务,配合极为顺畅。 那颗盛放着孟迁首级的木匣,被李恬下令悬于北门示众三日,以安民心,以明志向。磁州易主的消息,伴随着孟迁毙命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北疆! 消息传开,周边州郡为之失声! 邢州城内,河东大将康君立闻报,先是惊愕,随即暴怒,一脚踹翻了案几:“李恬狗贼!安敢杀我使者(暗示孟迁已暗中投靠),献城投敌!李铁崖!本帅誓要踏平磁州,将你碎尸万段!”他急报太原,同时调兵遣将,磁州方向战云密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泽州刺使段亮得信,默然良久,对幕僚叹道:“李恬……真狠角色也!李铁崖得此强援,如虎添翼。北疆……要变天了。”心中对潞州的态度,愈发忌惮,亦愈发重视。 潞州城内,更是军民振奋!兵不血刃得磁州,更兼李恬献上孟迁首级这份沉甸甸的“投名状”,李铁崖的声望达到顶点。 砺锋堂内,李铁崖看着北线平稳接防的文书,神情却无丝毫放松。他对冯渊、韩德让道:“李恬此举,虽壮我军威,却也将我推至与河东正面冲突的风口浪尖。河东绝不会善罢甘休。” 冯渊肃然道:“将军明鉴。得磁州,北门洞开,已无缓冲。河东必来报复。然,此亦是我等机遇。当趁河东尚未大举南下之际,速速整合磁州防务,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并加强与泽州联系,争取使其至少保持中立。同时,可遣使赴汴州,将李恬献城、诛孟迁之事告知朱温,或可再得些许支援,至少令其牵制河东。” “先生所言极是!”李铁崖决断道,“王琨、赵横暂驻磁州,协助李恬整军布防。韩老,全力筹措粮草军械北运!冯先生,外交之事,劳你费心!传令全军,备战!” 磁州归附,以孟迁之血为契,潞州势力急剧膨胀,正式与北方巨擘河东进入战略对峙。一场决定昭义乃至河朔命运的大战,已箭在弦上。潞州这台战争机器,在全速运转中,迎向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姻盟定北 磁州易帜,孟迁授首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昭义南疆激起了滔天巨浪。潞州李铁崖的势力一夜之间北推百余里,与河东形成直接对峙。这股冲击波,最先且最剧烈地,拍打在了潞州东邻——泽州刺使段亮的心头。 泽州,高平城,刺使府书房内,烛火摇曳了一夜。 段亮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摊着数封密信:有关磁州归附的详细情报、河东方面措辞严厉的质问函、以及潞州冯渊再次送来的、语气愈发恳切且暗含机锋的私函。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子段明义侍立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父亲,李铁崖吞并磁州,其势已成。如今北抵河东,西接河中(缓冲区),我泽州,已成其东翼唯一邻邦。若再首鼠两端,恐……恐招祸端啊。” 段亮长叹一声,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决断:“为父岂能不知?此前观望,是因潞州势弱,河东势大,夹缝中求存罢了。如今……局面已然不同。李铁崖此人,崛起之速,手腕之狠,远超为父预料。更兼其麾下冯渊、韩德让等,皆非庸才。磁州李恬,素以刚烈着称,竟能甘心献城诛孟,可见李铁崖已具雄主之相。”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方微露的晨曦:“河东李克用,沙陀胡骑,骄横难制,视我辈如草芥。投靠他,不过是为奴为仆,生死操于人手。而李铁崖,虽出身寒微,然毕竟是汉家子弟,更兼有朝廷敕封,名分稍正。观其在潞州施政,虽严厉,却有序,非一味暴虐之辈。更关键者……” 段亮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潞州新得磁州,看似势大,实则危机四伏!河东必不甘休,大战一触即发。李铁崖此刻,最需稳定东线,结好我泽州!此时投靠,非为附庸,乃是雪中送炭,可待价而沽!若能结成姻亲,更为牢固。我泽州兵马钱粮,足以成为其重要臂助,将来格局,未可知也!” 段明义眼睛一亮:“父亲之意是……答应冯渊此前暗示的联姻之议?” “不仅是答应。”段亮决然道,“要快!要主动!要显出我泽州的诚意!你即刻去请你母亲和妹妹来。” 片刻后,段亮的夫人王氏及年仅十六的嫡女段清芷来到书房。段清芷容貌清丽,知书达理,眉眼间带着将门虎女的英气,此时听闻父亲召唤,已隐约猜到几分,脸颊微红,垂首不语。 段亮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旋即被坚定取代。他屏退左右,对妻女坦诚相告:“潞州李铁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我泽州欲存续,乃至图强,唯有与之结盟一途。而结盟之固,莫过于姻亲。为父……欲将清芷,许配给李防御使。” 王氏闻言,脸色一白,握住女儿的手:“老爷!那李铁崖……年近三旬,且是……独臂之人,更出身草莽……清芷她……” “母亲,”段清芷却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镇定,“女儿虽处深闺,亦知家国大事。潞州李公,能于乱世中崛起,必有过人之处。磁州之事,更显其魄力手段。若能以女儿姻缘,换得泽潞和睦,保一方安宁,女儿……愿意。”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自幼习文练武,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对时局亦有见解。 段亮欣慰地看着女儿:“我儿深明大义!为父并非卖女求荣。李铁崖乃当世枭雄,你若嫁去,便是潞州主母,地位尊崇。更可借此,维系两家之好,使我段氏基业,得以延续壮大。此事,关乎我泽州十万军民之未来!” 他转向夫人:“夫人,此事已决。你速去准备嫁妆,务求丰厚体面。明义,你亲自执笔,替我修书两封。一封致潞州李防御使,言明我泽州愿结秦晋之好,共抗外侮,并将小女清芷许配。另一封,致冯渊先生,详陈我意,请其从中玉成。” 数日后,段亮的亲笔信和丰厚礼单送至潞州砺锋堂。 李铁崖展信阅读,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禁动容。段亮在信中,不再含糊其辞,而是直截了当,言辞恳切,不仅同意联姻,更主动提出愿与潞州结为军事同盟,约定共同防御,互通有无,并将爱女段清芷的婚期交由潞州定夺。这份“投名状”的份量,远比磁州李恬的更为厚重和深远! “好!好一个段亮!果然识时务!”李铁崖将信递给冯渊,“先生,此事你如何看?” 冯渊细读之后,捻须微笑:“将军,此乃天赐良机!段亮此举,是将整个泽州的前途,绑在了将军的战车之上。得泽州之盟,我东线无忧,可全力应对北方河东!且段氏在泽州根基深厚,得其助力,钱粮兵源,皆可得益。这段清芷小姐,渊亦有所闻,贤良淑德,更有英气,与将军正是良配。此姻若成,潞、泽、磁连成一片,大势定矣!” 李铁崖沉吟片刻。他原本属意联姻,是为稳住东线,但段亮如此主动且彻底,反而让他更添重视。乱世之中,利益联盟最为现实,而姻亲,无疑是其中最牢固的纽带之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既如此,便依先生之意。”李铁崖决断道,“回复段刺使,李铁崖感谢厚爱,愿娶清芷小姐为妻,结两州之好,共图大业!请其择吉日,送小姐至潞州完婚。同时,与泽州盟约细则,请冯先生与泽州使者详细商议,务求周密!” 潞州与泽州迅速达成盟约,消息传出,周边震动!盟约规定:潞、泽结为兄弟之邦,永不相侵;一方有难,另一方需全力救援;互通商贸,共享军情;李铁崖娶段清芷为正室夫人。 婚礼定于一月后,在潞州城隆重举行。段亮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亲自送女至潞、泽边境,由李铁崖派出的重兵仪仗迎接入城。婚礼当日,潞州城内张灯结彩,军民同庆,潞、泽、磁三州文武官员齐聚,场面盛大。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照。 李铁崖看着凤冠霞帔、虽显羞涩却目光清澈镇定的段清芷,心中亦有一丝感慨。乱世姻缘,多与政治纠缠,但眼前女子,确有其不凡之处。 “夫人,今日起,潞州便是你的家。”李铁崖缓声道,“望你我同心,共守此土。” 段清芷抬眸,目光坚定:“妾身既嫁将军,自当以将军之志为志,以潞州之安危为安危。父亲既将泽州托付,亦望将军勿负。” 至此,潞、泽、磁三州联盟正式形成,以李铁崖为核心,冯渊为谋主,段亮、李恬为羽翼的昭义南部势力集团,赫然成型!其势力范围相连,兵精粮足,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足以与北方的河东以及东南的宣武等势力进行战略博弈。 洞房之外,冯渊与韩德让站在廊下,望着满城喜庆的灯火。 “潞泽联姻,东线定矣。”冯渊轻声道,“如今,将军可真正放开手脚,与那北方的猛虎,好生周旋一番了。” 韩德让点头:“然河东之患,近在眼前。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新的格局已然奠定,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的天际积聚。潞州这台战车,在联姻的纽带下,变得更加稳固,也更加迅猛,驶向了命运的下一个十字路口。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北疆砺剑 潞泽联姻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潞州防御使府内已然弥漫起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来自北疆的谍报如雪片般飞入砺锋堂,每一封都带着邢州方向扬起的尘土与铁蹄声。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显然无法容忍昭义南部出现一个统一且强硬的对手,更不会坐视李铁崖这个“草寇”出身的防御使,整合三州之地,与自己隔滏水相望。 砺锋堂内,烛火通明。李铁崖踞坐主位,面色沉凝如铁。下首,冯渊、韩德让、王琨、赵横、张敬,以及新近派驻磁州协防的李恬(以信使方式参与),乃至泽州方面段亮派来的特使,皆肃然而立,气氛凝重。 “将军,最新军情!”斥候营都尉小乙声音急促,“河东大将康君立,已亲率步骑一万五千,自邢州南下,前锋已抵临洺关!其麾下悍将安金俊为先锋,率精骑三千,直逼我磁州北境!敌军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来得真快!”王琨浓眉倒竖,“将军,打吧!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还有磁州、泽州为援,怕他个鸟!” 赵横也摩拳擦掌:“就是!正好让河东的狗崽子们尝尝咱们‘虎贲’的厉害!” 李恬的信使急忙补充:“李刺使(李恬)已按将军将令,坚壁清野,收拢城外百姓,加固城防,决意与磁州共存亡!然敌军势大,乞将军速发援兵!” 泽州特使亦道:“段刺使有言,泽州兵马已整装待发,粮草军械随时可支援潞、磁!愿与将军同进同退!” 李铁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冯渊脸上:“先生,你怎么看?” 冯渊捻须沉吟,目光锐利:“将军,河东此来,意在泰山压顶,一举摧垮我新盟之势!其势虽汹,然亦有弊:其一,劳师远征,粮草转运不易;其二,新得邢洺,根基未稳,需分兵驻守;其三,西、北方向,亦有强藩环伺,不敢尽出精锐。我潞、磁、泽三州,新盟初成,士气正旺,兼有地利之便,以逸待劳。此战,避无可避,亦无须避!当迎头痛击,挫其锐气,方能站稳脚跟!” “先生所言,正合我意!”李铁崖霍然起身,声如金石,“李克用想趁我立足未稳,将我扼杀于襁褓?痴心妄想!此战,关乎我三州存亡,必须打出威风,让天下人看看,这昭义南疆,到底谁主沉浮!”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持竹鞭,开始调兵遣将: “王琨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前营精锐两千,并‘虎贲’都两百,即刻驰援磁州!抵达后,受李恬刺使节制,协同守城!磁州城高池深,乃我军北面屏障,万不可失!你部任务,是依托坚城,消耗敌军锐气,待机反击!” “得令!末将必与磁州共存亡!”王琨抱拳怒吼。 “赵横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左营精锐一千五百,前出至滏口陉南隘口,依险扎营,深沟高垒,多设弓弩,阻击可能自西侧迂回之敌!务必守住隘口,保障潞州与磁州联系畅通!” “末将遵命!必叫敌军有来无回!” “张敬听令!” “末将在!” “命你总督潞州城防,整训其余各营,随时准备策应各方!另,组织民夫,加紧输送粮草军械至前线!” “末将明白!” “小乙!” “末将在!” “斥候营全部撒出去!我要时刻清楚康君立的一举一动!尤其盯紧其粮道!” “遵命!” “韩老,后勤粮秣、城内治安,重中之重,劳你费心!” “老朽必竭尽全力!” “冯先生, 即刻修书与泽州段刺使,请其派兵进驻壶关一带,为我东翼声援,并保障粮道安全!同时,密切关注宣武朱温动向!” “渊即刻去办!” 一道道军令,清晰果断,透出凛冽的杀伐之气。堂下众将凛然受命,士气高昂。 翌日黎明,潞州北门洞开。王琨率两千余精锐,顶盔贯甲,刀枪耀目,如同一条黑色的铁流,涌出城门,朝着磁州方向滚滚而去。队伍中,那两百名“虎贲”重步兵格外醒目,玄甲重槊,沉默行军,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赵横也率部开赴滏口陉。潞州城内,更是全民动员,工匠日夜赶制箭矢擂石,民夫组织起来运输物资,气氛紧张而有序。 数日后,王琨军顺利进入磁州,与李恬合兵一处,磁州守军士气大振。几乎同时,河东先锋安金俊的骑兵也抵达磁州以北三十里的滏水北岸,与磁州守军隔河相望。 安金俊试图派小股骑兵泅渡试探,遣被磁州军凭借河岸工事以强弓硬弩击退。康君立主力随后抵达,见磁州已有准备,城防严密,便没有贸然强攻,而是在滏水北岸择地扎下连营,绵延数里,旌旗招展,日夜操练,鼓噪声声震天,试图以声势压人。 而在西线的滏口陉,赵横也凭借地利,挡住了河东军数次小规模的渗透攻击。 一时间,滏水两岸,战云密布,两军斥候游骑每日交锋不断,血腥的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大战一触即发。 潞州砺锋堂内,李铁崖与冯渊对坐,听着前线不断传回的战报。 “康君立老成持重,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等。”冯渊分析道,“他在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在等其他方面的变数。” 李铁崖冷笑:“他想耗,我便陪他耗!我三州新盟,上下一心,粮草充足,据险而守。他远道而来,顿兵坚城之下,看谁先撑不住!传令王琨、李恬,谨守城池,不得浪战。多派小股精锐,夜间渡河袭扰,疲敝敌军!” “将军英明。”冯渊点头,“然,亦需防其分兵迂回,或绕道泽州。需请段刺使多加警惕。” “已去信提醒。”李铁崖目光幽深,“如今之势,比拼的不仅是刀枪,更是耐心、粮草、乃至……天下大势!我倒要看看,他李克用,能在这滏水边耗到几时!” 北疆之地,战鼓未擂,杀气已盈野。潞州与河东,这两股新兴与老牌的势力,在这昭义故地上,展开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正面对峙。滏水的波涛之下,暗流汹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必然是一场决定未来格局的腥风血雨。李铁崖的霸业之路,迎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淬火考验。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天下弈局 潞州李铁崖吞并磁州、联姻泽州,公然与河东大军隔滏水对峙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天下各方势力的权力中心。昭义南疆这局棋,已不再是地方性的冲突,而是牵动着整个北方战略格局的神经。 太原,晋阳宫。 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将一份来自前线的急报狠狠摔在镶玉地砖上,精美的瓷器茶盏应声而碎,碎片和茶水四溅。这位以勇悍着称的沙陀枭雄,碧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殿内侍从噤若寒蝉。 “李铁崖!区区一介草寇,安敢如此!”李克用声如雷霆,在大殿中回荡,“杀孟迁,夺磁州,联姻段亮,如今竟陈兵滏水,与康君立对峙!他是要翻天吗?!真当我河东铁骑的刀锋不利了?!” 侍立在旁的义子、都指挥使李嗣源按捺不住,出列请战:“父王!孩儿愿亲提精骑,南下与康将军汇合,踏平磁州,生擒李铁崖,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头颅献于阶下!” 另一侧,首席谋士盖寓却相对冷静,他待李克用怒气稍平,才缓缓开口:“大王息怒。李铁崖骤起,确是可恶。然,眼下之势,需冷静权衡。” 他走近几步,低声道:“大王,李铁崖虽狂,然其已整合潞、磁、泽三州,拥兵数万,据滏水之险,更得潞州士民之心,非旦夕可下之敌。康将军万五千兵马,攻坚或显不足。若此时大举增兵,则邢、洺新附之地兵力空虚,易生变故。更可虑者……” 盖寓声音压得更低:“东南朱温,虎视眈眈,一直觊觎昭义。若我军与李铁崖在滏水陷入僵持,久攻不克,损耗兵力,朱全忠极有可能趁虚而入,北上争利!届时,我河东将陷入两面受敌之困境,得不偿失啊!” 李克用闻言,眉头紧锁,暴怒之色稍敛。他虽悍勇,却非无谋之辈,深知盖寓所言在理。朱温,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道就任由那李铁崖嚣张跋扈,坐视其成势?”李克用沉声问道,语气中仍带着不甘。 盖寓捻须道:“为今之计,康将军大军压境,已是威慑。可令其暂缓强攻,以围困、袭扰为主,疲惫敌军,消耗其粮草士气,同时严密监视朱温动向。大王可遣使至潞州,对李铁崖严词斥责,令其交出磁州,罢黜李恬,或许以高官虚衔,行缓兵之计,试探其反应。若其不从,再寻良机,或以偏师牵制,待我内部稳固,或朱温有变,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不迟。当前首要,仍是巩固邢洺,防范宣武。” 李克用沉思良久,重重哼了一声:“便依先生之策!传令康君立,暂以困敌疲敌为主,没有本王将令,不得擅自大规模攻城!再派使者去潞州,看看那李铁崖,到底有几斤几两!” 与此同时,宣武军节度使府,汴州。 朱温看着手中关于潞州局势的详细密报,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放下文书,对身旁的心腹谋士谢瞳、李振等人笑道:“这个李铁崖,倒真是给了本王一个惊喜。想不到孟方立之后,昭义之地,还能冒出这么个人物。整合三州,硬抗李克用,有点意思。” 谢瞳躬身道:“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河东、潞州相争,无论胜负,必将两败俱伤。我军可坐山观虎斗,待其筋疲力尽,再挥师北上,收取渔利!或可暗中资助李铁崖,令其与河东拼个你死我活,更能消耗沙陀实力!” 另一谋士李振却道:“谢兄所言固然在理。然,需防养虎为患。李铁崖非池中之物,若其真能挡住河东兵锋,甚至坐大,将来恐成我心腹之患。不如趁其与河东纠缠,亦暗中联络李克用,许以好处,诱其先灭李铁崖,我再图河东?” 朱温听着麾下谋士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中精光闪烁。片刻后,他哈哈一笑:“二位皆有理。然,眼下火候未到。李克用沙陀铁骑,岂是易与之辈?李铁崖虽整合三州,根基未稳,胜负难料。此时插手,为时过早。”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点向潞州方向:“传令!多派细作,潜入潞、磁、泽,密切关注战局发展,尤其是粮草消耗、军心士气。可适当‘泄露’一些河东军的情报给潞州方面,示好于李铁崖,但绝不给予实质军械钱粮援助!同时,加强边境戒备,做出随时可能北上的姿态,让李克用不敢尽遣南下之兵!”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让他们先斗着。斗得越狠,血流得越多,对本王越有利。最好两败俱伤,届时,这昭义千里河山,便是本王囊中之物!” 潞州,砺锋堂。 李铁崖与冯渊自然也通过各方渠道,获悉了太原与汴州的反应。 “李克用果然投鼠忌器,未敢倾力来攻。”冯渊分析道,“其令康君立顿兵坚城之下,意在疲我,亦有试探观望之意。而朱温,坐山观虎斗之心,昭然若揭。” 李铁崖冷笑:“都想做渔翁?哪有这般便宜之事!李克用想耗,我便陪他耗!看谁先支撑不住!朱温想隔岸观火,我便将这火烧得再旺些,但火势,必须由我掌控!” 他下令:“传令王琨、李恬,继续依托城防,稳守反击,以小股精锐不断袭扰敌军,积小胜为大胜,磨砺士卒!同时,将我军‘英勇抗击河东入侵’之事,广传天下,尤其要让汴州方面知晓我军战力与决心!” “另,加派使者,携重礼再赴泽州,巩固盟谊,确保东线无忧。对朱温方面……可稍露窘迫之态,暗示若得些许援助,必能更大程度消耗河东,但绝不可卑躬屈膝!” “诺!”冯渊领命,心中暗赞主公应对得当。 天下弈局,因潞州这颗棋子的强势崛起而风云变幻。太原的愤怒与顾忌,汴州的算计与等待,潞州的沉着与抗争,交织成一盘错综复杂、杀机四伏的乱世棋局。滏水两岸的对峙,已然成为牵动整个北方战略平衡的焦点。李铁崖深知,他不仅是在与眼前的河东军作战,更是在与天下枭雄对弈。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又必须步步为营,杀出一条血路。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铁槊镇唐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