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深情怯》 第1章 第 1 章 林溪在病床边，正想准备出门打电话给陈阿姨的家属说一声今天要住院观察的事情。 忽然被一个身影叫住，抬眼看去。 对方长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像擎着水珠般，眼角还有一颗泪痣，高耸的鼻梁被口罩遮了一半，眉眼含着一股淸冷。 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家属？”对方轻声开口。 眨了眨眼，林溪意识到医生和她说话，然后应了一句，“嗯。” “林溪？”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溪抬眼望去。 她晃了晃神，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像在哪见过。 或许是因为对方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林溪没有立刻认出，但在看见了眼角下的那颗痣，加上这双桃花眼。 她认出了他。 顾言深。 林溪收回了给陈阿姨擦嘴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她不自觉挺直了原本有些惫懒的背。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学长。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告白被拒的那一刻，其他就没了。 好像从那天以后，林溪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消失了一般。 她的手轻轻搓着裤子，用手掩盖着破烂的手机，刚才因为找人这个手机摔在地上，磕碎了一个角。 随后，头一瞬间转回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陈阿姨。 顾言溪整理着自己的白大褂，腿突然一直，肩膀往后挺了挺，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此刻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围着两人，顾言深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病历。 林溪的手无处遁形，她默默低着头，眼神不知道看向哪。 不过，当年拒绝告白的人是她，为什么此刻她会这般尴尬。 十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林溪弯起的嘴角一僵，那不想回忆起的尴尬场景又被林溪唤起。 刚想张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 其实她在高中只见过顾言深一面，若不是被告白后，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或许刚才她可能都认不出来。 话音未落，对方先开口，“你是陈阿姨的家属？” “那个，我只是陪诊的。” 顾言深点了点头。 刚才护士说十八号刚入住的病人丢了他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遇见了林溪。 闻言，听着多年没有听到的声音，顾言深的脑子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看向她，只是继续低头翻阅着手中的病历。 翻页的那一只手，有些抖，纸张跟着轻轻颤动，随后，顾言深把手按在了病历本的一角，薄薄地纸才没有继续跟着颤动。 或许在这一瞬间感性大过了理性，顾言深还是转头瞟向了林溪。 空气里带着潮湿，伴随着病房中监测仪的嘀嗒响。 林溪同样抬着头。 她对上顾言泽的眼神，一瞬间有些茫然。 少年精心准备思考良久后的告白，被简单的一句话怼了回去，从此他们便再没了交集。 林溪的眼神空洞般直视前方，她此刻无处遁形，却也没有什么躲得必要。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或许在对方眼里，她就是个趾高气昂的形象吧，而现在… 算了，不就是一时失意。 人总不能一直顺利，所以林溪从不觉得有什么，人生起起落落都是难免。 忽然一直在熟睡的陈阿姨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的两个人，没有说话，随后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准备要出病房。 林溪观察着陈阿姨的动作，分析此刻陈阿姨要干嘛。 以她这一天的经验来看，陈阿姨又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 顾言深看着眼前的情况正要开口说，“阿……” 随后林溪伸手把他打断。 直到看着陈阿姨快步走出了病房，林溪才追了上去，“陈阿姨。” 闻言，前面的人回头，“你在叫我吗？姑娘？” “嗯，你去哪啊？”林溪问。 “我回家啊。”陈阿姨说。 “陈阿姨，我这里有个东西需要你帮我带一下回去给郑欣。”林溪说，郑欣是陈阿姨的小外孙女。 这一天陈阿姨念叨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外孙还有她儿子，每次林溪都是这样把人哄回来的。 “你认识我家小妞啊。”陈阿姨停下了往前走的步伐，往林溪的方向走过去，再次回到了病房，“我家小妞一直叫着我给她买玩具，我是不是忘记拿了啊？” “是的，您回来看看。” 几句话，陈阿姨又回到了病床，坐上去的那一刻，她顿了会，又回忆起来，连忙跟林溪道歉，“哎哟，我又忘记了。” “没事的阿姨，我们今晚都得在这。” 顾言深看向林溪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但他没有再耽搁，把心思放在病人的病情上，随后缓缓开口，“最近睡眠状况？” 或许是刚才的那一个小插曲，林溪误以为这一句是在问她，撇头看过去，顾言深正看着陈阿姨的病历，那一句与你无关卡在喉咙里，顿了会说，“夜里会惊醒，就跟刚才那个情况一样，突然走出门。” “正常进食？” “嗯，早晨会吃不下。” 顾言深听着他的话，把情况都记录下来，随后又开口，“突然忘记事情的频率是？” 光这一天，林溪撞见这样的情况已经一很多次了，如果只是一两次的话不好总结出问题，但她每次都会观察陈阿姨这发病有没有规律，或者是什么引发陈阿姨忽然焦虑。 刚才那一闹后，林溪心里有数了，结合之前记录阿姨每次发病的时间点都做了个大概的整合。 她轻轻安抚阿姨，同时，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顾言深说，“顾医生，我观察到一些情况。” “你说。”顾言深说道。 “我记录了她最近这三次的情况，她是有规律性的波动，如果能接入医院的体征监测系统，做一个简单的数据模型，或许能更精准地预测和干预，减少老人的焦虑和风险。”说完，林溪拿出手机，低头一看，手臂忽然一僵。 光想着看自己记录的内容了，都忘记自己手机的屏幕碎了，她用另一只手默默掩盖住磕坏的那一角，继续往下。 顾言深闻言，翻看病历的手顿住了。 他看过去的眼神藏着光芒，其实他早就在医院看到林溪了。 看过去是，他僵在了原地，一眼他便认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忙着别的事情，所以没有及时和林溪打声招呼。 顾言深眼睛微微一弯。 林溪也看了过去，对上眼神后，她又撇朝一边。 她把手机放下，默默藏在身后。 虽然做陪诊员，但林溪也一直在思考，如果她能够做什么让陪诊工作更容易呢。 所以她才会莽然提出刚才的想法，也是习惯了，把什么问题都拆碎整合。 顾言深也想着刚才林溪说的那番话，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应用价值很高。 对于病人的每个问题林溪都能回答上来，看来这个陪诊师做的很专业也很称职。 也是，她是他高中时期觉得的最聪明的女孩，有自己的主见，毕竟拒绝他都那样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顾言深合上病历单子，挂在病床，然后歪着头，从林溪的方向轻轻嘱咐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挺有用，或许未来能实现，晚上得多费心，关心一下陈阿姨的情况，对了我开了些药给阿姨，跟我过来拿一下吧。” “嗯。”林溪应了一声。 跟着顾言深走了出去，林溪看着顾言深直挺的背，总感觉这个人好像跟自己记忆里的人不太一样。 或许是变得更壮了点，还是说这身白大褂衬得他更加稳重。 林溪摇了摇头，她在想些什么啊。 到了护士站，顾言深只是往哪一站，年轻的护士小姐姐都凑了过来，抬眼挑眉笑的如花一般，夹着声音说，“顾医生需要什么？” “刚才放在这的药。”顾言深没有理会护士抛来的媚眼，低着头找。 林溪扶着腰，站在他身后等着。 随后，顾言深转身递过去一盒药，“上面有写怎么吃。” “好。” 说完，林溪就准备回去病房。 顾言深叫住欲离开的林溪，语气听不出情绪，“林溪。” “你……”他顿了顿，有些话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和高中时很不一样。” “哪样啊？。”林溪撇嘴，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我一直这样。” 也不知道怎么了，林溪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对自己有一点点敌意。 或许是自己那股自尊心占了上风，林溪突然咂舌，“别说的很了解我也一样，你高中跟我说过几句话？” “说过啊。”顾言深笑了笑，眼窝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声音温柔，“不过你就给了我说一句话的机会。” “你。”林溪没有再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顾言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迟迟没有回过神。 护士站的小姐姐们像是逮到什么八卦似的，问：“顾医生，那个漂亮姐姐是你的熟人吗？” “嗯。” 曾经喜欢的人，后半句话顾言深没有说出门口，咽了回去。 “怪不得呢，顾医生什么时候会专门领人来这里拿药啊。” 林溪的背影消失后，顾言深又恢复了之前的眼神，淡淡的没有温度，他轻说道：“你们忙着，我走了。” 林溪在病房等了几分钟，等到陈阿姨的儿子下班过来后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溪接到祖父的电话，“喂，外公。” “溪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祖父的声音有些颤抖，拖着尾音，一字一句的说，生怕林溪听不见。 “马上啦。” “你是不是要带男朋友回家啊？”外公说。 林溪皱了皱眉，她好像没有说过自己有男朋友吧。 该不会又是她爸妈催婚的套路。 每天都催，林溪快烦的不行，她这个人连恋爱都不想谈，怎么就快进到要结婚这一步。 光催不管用，现在都搬出她外公了，都知道她从小最爱听外公的话。 随后电话那端传来她爸爸的声音，“那个，爸，我来跟溪溪说。” “小溪，那个医生说你外公时间不多了。”最后这几个字声音很轻，“尽量让他开心点。” 这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想，不过，此刻她却不知道怎么像之前回怼过去，毕竟是外公说的。 林溪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绝。 “你外公明天要转院了，你带着去一下吧。” “好。”说完，林溪挂断了电话。 外公在挂断前说了一句话，林溪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耳边一直在回响着刚才外公无意识说的那一句话，“我得看到小溪身边的人是谁才能放心走啊。” 微微抬着头，林溪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全部的氧气吸入肺腑她才舒坦，而后她拿起自己碎屏的手机，登录了好久没有使用的软件。 谁知一点开，积攒的消息顿时涌出，林溪没有点开看而是又选择了退出。 眼神瞥见一旁的软件，这是她当时参与做的相亲软件。 这款软件主打一个真实可靠，对于用户的信息都是经过筛选的，这也是软件的买点。 没想到她自己也会用这个软件。 她点开之后自动登录了。 或许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吧，尽量让外公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 反正她的人生不会再有比那件事更糟糕的了，心一横，她编辑了一条动态发送了出去。 过来几分钟后，一直没有动静。 林溪也不着急，毕竟她只是安慰着自己，发的动态全是文字，没有图片。 或许大家都觉得她只是开玩笑的。 顾言深刚接收了一个转院的病人，然后在系统里看到了对方填写的家属信息，突然挺着背，往电脑屏幕前凑近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确定了之后手微一愣，然后他给护士长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一秒，一条特别关注的消息弹出，在手机最上端。 他眼睛一扫楞了会神，这个软件特殊提示的消息好久没有见到了。 时间过的有些久，久到顾言深都以为对方不再登录这个软件了。 看到内容后，他立刻发去了消息。 第2章 第 2 章 林溪回到家睡了一觉，醒过来头昏昏沉沉的，今天她得带祖父转院。 昨晚发出去的消息，居然真的有人来问，林溪和对方随便聊了几句。 说明自己的目的，本以为对方会觉得她是有毛病，谁知对方也很爽快，立马就答应了她。 约着她第二天晚上去医院附近的咖啡馆。 林溪看了一眼咖啡馆，不远，所以她便答应了，随后起身去完成今天的任务。 又来到上次遇到顾言深的医院，好在这次去的是另一个科室，这下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 医生那么忙，不会每时每刻都在医院里晃悠的。 他们来到住院楼的另外一边的大楼，这是独立的一栋，大门上写着临终关怀科室。 林溪并不知道这个科室是干什么的，但是她知道祖父已经病重被劝回来。 本来打算让祖父好好在家，就是不放心怕他突发严重疾病，在家里应付不来。 她推着祖父进到大厅。 这里和医院不同，没有那么多人，同样也没有那么多医生来管他们。 本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弄，结果这里也太过于冷清，没办法，林溪只好走到大厅中能给她指示的操作台那。 像一块展板站着的操作台，林溪伸出手指轻轻戳着屏幕。 等了好一会，屏幕才开始下一步。 弄了好一会，她才把自己祖父的信息录入系统中。 “溪溪…咳…”外公坐在轮椅上咳嗽了几声，越咳越厉害。 林溪只好放下了难弄的系统，转而看向外公，其实她回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外公。 外公这一年来病情恶化，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 她自小就是外公领着长大的，所以关于家庭美好的记忆都是与外公有关。 也是外公病重了之后，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再重要也没有生命重要，活着才有再次力挽狂澜的机会。 而她也是因为外公才坚持到了现在。 “外公，您等等，马上就好。”林溪转过去又快速弄了几下，还是卡住了。 她咬着嘴唇，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急了，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外公察觉。 随后，她余光一撇，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来。 就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她连忙开口要问，却看见人是顿了一下。 顾言深朝着他俩走过来，“爷爷，今天转院过来吗？” 林溪的外公头正歪在肩膀处，他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顾医生？” 顾言深蹲下身子，耐心地看着他，“嗯。” “你怎么过来了？” “我一直都是这个科室的。”顾言深回答道。 林溪外公咳嗽了几声，然后抬眼，招呼着林溪过去，“溪溪，这位是顾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 “你好，顾医生。”林溪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随后她补充道：“我们转院手续要去哪里弄？” “跟我来吧。”顾言深站起身来，他自然的绕到外公身后。 接过林溪正欲要推的轮椅，他的手轻轻一搭随后用力往前推。 路过护士站，顾言深和一旁的护士说着话，说完后林溪只见护士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顾言深在这等了一会。 护士在电脑系统上弄了弄，说：“前面第二间，给你换了一下。” “谢了啊。”顾言深点头道谢后继续推着林溪外公往前走。 林溪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你…” 本来想要问些什么，林溪还是打住了，她认为他俩算不上特别熟。 他们现在只能算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再无其他瓜葛。 没一会，外公已经住进了病房，这间病房里有些空，四个床位只有两个人住。 对比昨天病房的拥挤，林溪觉得这样的环境才是适合养病的。 怪不得叫临终关怀呢。 “这里就两个人住吗？”林溪忍不住发问，她也想要确认一下是否还有他人。 问到这个问题，顾言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门口边的那个位置，床上的褥子随然变得整洁，但还是有被压过的痕迹。 他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尽量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那个床位的爷爷昨晚凌晨走了。” 听着这个，林溪心里也不大好受，她没再问下去。 明明还有温度的床，一下子温度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褥子，残留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 她眼睫轻扫，想起来外公总会有这一天，鼻尖有些酸涩，她固执的抬起头，缓了缓情绪。 所以，来这里的病人都是时日无多的人。 她快速眨了眨眼，去掉眼瞳上的那一抹雾，随后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又看到眼前的人。 顾言深。 他如果一直在这里工作，是不是每天都会这样直面死亡。 像是察觉到林溪的目光，他抬眼，“怎么了？” “没事。”两个字，林溪中间顿了会。 “你出来一下。”顾言深喊着林溪出病房，往前走了一会，特意离病房有一段距离后才开口，“你外公的情况很不乐观，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顾言深回避了她的眼神，低着头点了点，“来这里的人都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其实也干预不了什么了，如果…” 话一停，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后，他继续道：“如果还有什么愿望，尽量满足他。” “嗯，好。”林溪轻点着头，“知道了…谢谢。” “你还好吧。” 林溪怕自己的声音会打颤，生涩地点了点头，却怕氛围在这一刻僵住，她转了话题，“你们诊室门厅的那个系统不太好用，我建议还是上报一下吧。” “嗯，有道理。”顾言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觉得，既然是老年人多的诊室就不要这样传统的，而是连接语音控制会更好。”说完，林溪突然停下。 她怎么会真的张嘴就提建议啊。 随后她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我只是随口一说，具体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弄。”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顾言深点了点头后回去忙了。 病床床头柜上满杯的水只剩下一半，林溪陪着她坐了一会。 外公一直牵着林溪的手，“溪溪啊，你的手比小时候大了好多，都赶上外公的手了。” “外公。” “外公就怕，怕见不到你嫁人。” 外公说一句话连咳嗽好几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拍了拍。 “你啊，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也没让你爸妈操过心。”外公停了会，想要咳嗽却又收看回去，“但你就是太有住建委，才那么累，” 林溪听着，眼尾已经有些泛红，她只是默默低着头听外公说话。 “前些年你一个人在外打拼，都很少回来，你爸妈怎么喊你，你都不愿意回来工作。”外公牵着她的手忽而收紧，“今年却突然决定回来，你一直没说，外公知道，你心里有苦。” 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林溪倔强的把头撇朝一边。 她忍着眼泪，身体却因为忍着的难过微微的发抖。 “外公，就怕…就怕你以后身边没个伴。” “好的，外公。”林溪的声音有些抖，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表现的那么明显，“我知道了。” “嗯，小溪，你一定要好好的，外公才放心。” 林溪没忍住，爬在了床边，肩膀被带动着发抖，闷着喉咙咬着嘴唇，无声的流着泪。 外公知道林溪这孩子的性子，伸出手默默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林溪缓看过来，她看了眼时间，快到和那个人约定的时间了，随即她去到厕所补上了妆。 眼睛周围都花了，好在她有准备，从包里拿出粉饼口红，熟练的在脸下拍打。 没一会，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哭过的痕迹，收拾好，她就赶着去赴约。 这应该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那么大胆的尝试。 她是很有主见，但这次的决定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只能说是去见一见对方，看人家的意见。 到了之后，林溪刚踏进咖啡馆。 因为到了傍晚的缘故，咖啡馆的人并不多，她只看见有两桌坐着人。 一桌是两个女孩子，另一桌只坐着一个男人。 林溪往那边走去，心想应该就是他了，不过看着这个背影，她怎么觉得好像才见到过。 随后她快速去确认，走到桌边扭头一看。 嘶，怎么会是他，顾言深。 林溪还抱着一丝侥幸，应该不是他吧。 “你在这等人吗？” “嗯，等相亲对象。” 林溪撤回了刚才那一想法，怎么偏偏会是他呢。 一路上，林溪一直想着要怎么跟对方商量这个事情。 要是个陌生人，她还能没有负担的说出来，但怎么偏偏就是顾言深。 一下子，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所以我的相亲对象是你？” 林溪心再一横，直接坐下了，她也没理由跑了，“是。” “喔。”顾言深玩味的一笑，“好巧啊。” “是挺巧。”林溪混迹职场多年，自认为这样的场景她还是能够化解的。 虽然有种老实人豁出去的感觉，但林溪并不觉得有什么，就当是一场闹剧。 过了就过了，所以她没有提之前的任何想法，打算随意糊弄过去。 就让对方觉得是一场误会吧，林溪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喝点什么？”顾言深问，他自然地翘起脚，眼眸垂下看着单子，温柔的再向林溪确认着，“拿铁吗？” 林溪摇了摇头，这个点她并不想喝咖啡，怕晚上睡不着，“有没有不含咖啡因的。” “有。”顾言深回复着，“玫瑰奶还有…” “就玫瑰奶吧。” “好。”顾言深说。 随后，两人没有交流，空气中又充满尴尬的气息，林溪的目光随意的从顾言深身上扫过。 对方手搭在椅子上，目光瞟向窗外，翘起的脚上下轻晃了两下，高领毛衣拖着他的下巴，肉色的唇被食指轻扫而过，整个人慵懒散漫。 好像只有林溪显得不是特别自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什么样的情况她都能应对。 不就是相亲遇到之前拒绝的爱慕者吗。 “抱歉啊，我不知道是你。”林溪带着一丝悔意。 那条动态，她就不应该发。 “没事，相亲很正常。”顾言深说，“不过，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啊？” 林溪没明白这样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不在你的人生规划中。” 这句话，确实出自林溪的口，用在她拒绝顾言深的那天。 “不过，相亲也确实不算恋爱，奔着结婚去的。”顾言深说，随后端起刚刚服务员端过来的咖啡喝了口，准备继续说，却被林溪打断。 “那个，顾医生，我来相亲不是为了真的结婚。”林溪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把她真实想法说出来。 顾言深端起咖啡的手一顿，然后放下了，没让愣住的动作出现的太明显，“怎么说？” “我外公希望看到我嫁人，所以……” “所以你只是想找个人扮演你男朋友？”顾言深猜着对方的意思，顺着话往下说。 “对，我只是想要找个人帮我演戏。”林溪略带着歉意说，“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你还有其他人选吗？”顾言深问道，他抬眼看向林溪，等着她的回答。 “没有，就是我……” “那就是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吗？”顾言深又问了一句。 林溪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不可否认，她决定要去做就会有结果，而不是因为有些阻挠就放弃。 “那选我吧。” 话音落下，一旁的玫瑰缓缓盛开。 第3章 第 3 章 林溪微愣住了，嘴巴半张开，眉头一皱看着眼前这个人，“你说什么？” “我说选我。”顾言深背靠着椅子，放松一笑，没有一点紧张与不适，“如果要假扮男朋友，难道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职业是医生，还是她外公的主治医生。 最有优势的一点是林溪外公认识他并且也很信任他。 如果要让外公快速放心把林溪交给另一人的话，顾言深是最合适的选择。 闻言，林溪低着头，对方随意地说着，反倒是她变得有些慌张。 眼睫毛有些长，晃在眼前像是帘子一样遮住她的的目光。 屋外行人来来去去，她却无心观察，只在思考着对方抛来的问题。 “你还喜…” 林溪停住，她没有把话说完，觉得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这样总归有些不合适。 本来想要换种说法，却感觉哪一种说法都是这样的意思。 “林溪，你会喜欢十年前喜欢的人吗？” 像是心里想的被人看穿了一般，林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思考着顾言深问她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林溪也不知道。 她没有过多的思考便摇了摇头，这个摇头的含义不是说不喜欢，而是她不知道，她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也不会，所以不要有负担。”说完后顾言深翘起的脚放了下来，双手放在了桌下，轻轻摩挲着。 他把头撇朝一边，目光落在桌上的花瓶，这里插着一束白玫瑰，玫瑰没有完全盛开，最外层的花瓣却轻轻落下。 “我其实……”林溪顿了一下，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不妨就直接说明，“我其实不是要假扮男友，而是假结婚。” 随后，顾言深垂着的眸突然一抬，眼眸轻颤，“假结婚？” “对，做戏做全套，如果只是带一个男朋友回去，不够有说服力，所以我希望能结婚。”林溪说道，“还有就是，得领结婚证，毕竟…” “好，我答应你。”顾言深没有一刻犹豫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显得有些随意，“那条件是什么？” “啊？” 林溪还没从顾言深干脆利落的回答中反应过来，他就又抛过来了一个问题，砸向林溪。 就好像想要假结婚的人不是林溪而是他。 林溪快速在脑子里转了转，说道：“双方互不干涉，不管是生活还是私事，然后一年后离婚。” “好。” “顾医生，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林溪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 林溪晃眼看见顾言深手机的屏幕是高中学校的校门，一张照片之后顾彦深一个人的脸，后面站着模糊的身影。 短短一瞬扫过，她没看的太仔细，加了好友后，林溪给对方打了个备注，添加入好友。 * 回去后，林溪躺在了床上，轻轻捏着肩膀。 这一天发生的事，让她认真思考了好一会，人还是要休息够，还有就是别轻易做重大决定。 不过，做了就做了，林溪也没有要后悔的意思。 第二天，她依旧陪着陈阿姨去就诊，今天主要是在一旁陪着，如果要去检查，她再带着走。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溪觉得她大概摸清楚了陈阿姨每次发病的概率，大多是吃完东西十五分钟后，或许是血糖上升的因素一瞬间冲到了大脑，才会一瞬间失忆。 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判断并不准确，还要结合具体的情况才知道。 而每一次陈阿姨的记忆都停留在回去看郑欣，林溪记得郑欣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纪，陈阿姨的记忆停在了五年前。 或许这段记忆对陈阿姨来说弥足珍贵，即便自己忘了所有，也唯独不会忘了这段时光。 林溪看着表，预判了下一次陈阿姨要闹着出门的时间，然后她又再一次把陈阿姨劝回来病房。 就这样来来去去，时间也到了快吃午饭的点。 “小顾。” 科室主任叫住了顾言深，“临时有个事，你来开一下会。” “好，人都齐了哈。”科室主任清了请嗓子，继续说，“医院通知我们要计划一个社区智慧养老的一个试点项目”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 话音刚落，大家都讨论起来，就是这个智慧养老的事每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有的觉得这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落地的必要，而有些却又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顾言深忽然想到了林溪，他想起之前林溪提到的点，他觉得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或许林溪可以有很好的想法。 医生们争执不下，顾言深抬头加入了讨论，“如果是智慧养老的话，我觉得要不请一个专业的人一起来，我们就配合配合，这样落地的几率还有完成度也会高一点。” “确实。”科室主任点了点头，“那你有合适的对象吗？” “有，我问一问。”顾言深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后，顾言深去到病房，他今天早上看见了林溪，没有上前打招呼，默默看着她走到陈阿姨的病房。 所以他去到了陈阿姨的病房，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林溪。 彼时，林溪正坐在床边的位置，给陈阿姨削苹果。 而后林溪起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陈阿姨后抬眼看了看陈阿姨输液的瓶子，确认还有之后又坐了回来。 “陈阿姨，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跟我说。” 顾言深靠在门边，安静地看着林溪，看着她熟练的照顾老人，一双细嫩光滑的手本该在敲代码，此刻却在照顾着别人。 可又有谁能照顾到她呢。 忽然克制住自己的想法，顾言深知道他只能尽他所能扮演好角色，不过多的干涉。 不然可能又会像高中那样，一句话就给他下了判决书，代价就是再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 门外明晃晃地站着一个人，林溪余光瞥见，然后抬眼，见到了顾言深。 今天顾言深没有带着口罩。 这也是林溪第一次见到他不带口罩穿着白大褂，或许是没有口罩的遮掩，林溪一眼就扫到他的脸上。 顾言深的脸算不上特别惊艳，但五官端正并且融合的很好，特别是大眼睛下的泪痣，让人无法忽略， 而也是这一点，成了他的特征。 意思到自己看着对方愣了神，林溪立马眨眼看向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看我的未…” “闭嘴。” 林溪下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顾言深只是笑着继续说，“我不能来看我未痊愈的病人吗？” 嘶。 这人，居然跟她玩这种。 “当然可以。”林溪也没有和他争论的必要，她低着头继续看着手机推送的消息。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顾言深说。 “什么。”林溪淡淡地回应着。 不管是他提什么要求，林溪只要能做，就一定会答应，毕竟他也是答应帮林溪忙的人。 这个人情是要还的。 “我们科室有个社区智慧养老的项目，我想邀请你作为特聘顾问参与前期的调研规划。”顾言深认真说道。 林溪皱了皱眉，她不是不想帮忙，就是这事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她内心挣扎。 过去的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没有负担的去做。 并且现在她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不确定一件事能不能做好，以林溪的习惯是不会去开始的，毕竟只要不开始就没有承担风险的必要。 顾言深见林溪有些犹豫，他又继续补充道：“我觉得，你的想法能改变很多人的晚年。” 当年高中那一场演讲，顾言深看到了林溪与别人的不同之处。 她聪明果敢，思维跳跃，与同龄人很不一样。 那场演讲的视频上传到网络上，顾言深找了好久并下载下来，现在回放那段视频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人的程度，但声音却还能听出来是林溪的。 所以林溪并不知道，顾言深手机里存着她高中演讲的模糊视频，可能她自己都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演讲。 或许也是从那个视频开始，顾言深才对林溪有了别样的情愫，导致后来影响着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