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大仙儿说我是他本命》 第1章 天上掉馅饼 是夜 永安村 大雪裹满街巷,巷子里百来口人家皆亮着烛火。 寒风一吹,纸窗上的影子便跟着窗纸扭动。 一个约摸十八的年轻女子裹着单薄衣衫从柔雪上踏过。 今日,她又未曾找着那说书先生。孤单瘦小的身子略显低落。 因着没有帽巾,脸蛋儿直接迎上冷风,打得她上牙下牙直撞。唇瓣儿那处扯着皮和血,血皮风干了又被雪浸湿。 舔一下淌着血水的唇,肚子又开始擂鼓。 她穿着自个儿手编的草鞋,踏过百家灯火,瘦削的身影隐在了一处黑洞洞的破屋子里。 那双发红布满老茧的手,在黑暗里四处摸索着。只一下那黑屋子,便被星点亮光塞满。 女子脸蛋儿终是被看清,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洒满星河,鹅蛋小脸被冻出个胭脂粉色,与那红透的唇相为映衬。如若不是她整日灰头土脸,梳洗打扮番也甚是惹眼好看。 她悻悻坐在烛火前,一脸苦相。前几日遇到的说书先生,明给她说好了今日就在安平巷那处等她,给她取姓道名。 为了让那说书的给她取名,她还将几日来跑腿赚得钱,悉数给了那说书的。说书的答应甚好,说好今日就要来寻她,为她取名挑姓。结果她在永安巷里苦等两日,都未曾见着说书的来找她。 那说书贼子定是吞了她钱财,跑路去了。 自她孩童记事起,印象里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白石村的邻居都说她爹娘是被她生生克死的,叫她丧门星,败门鬼。 自然而然,她受不住白石村子里的小孩骂她,大人打她。为活命,她翻过一座座山峰,终是来了这永安村。 初来时,她只裹了件破布,布满血痂的小脚,**裸的碰在泥地上,远看过是扎眼的可怜见。 百家乡亲送她衣鞋,给她吃食。瞧她是个居无定所的乞儿,乡亲们便都筹资在村子最东头给她盖了这间屋子。 这间黑洞洞的屋子成了她之后几年间的安身之所。 一日,她听着那说书人,说得本天上神仙的故事,甚是精彩熟悉,许多她没听过得的繁杂用句儿。如此文采给她取名道姓定是极好的。 却没想,她这取名字的愿望却是回回落空,这姓和名怕是永远不会再有了。 酸涩泪水从她脸颊一路滑到发皱脏污的话本。一滴两滴,全然将书封打湿,浸透到后面几页。 瞧着眼前这破烂书,她气愤的将破书从案上扯在地下,发狠要去砸那书。 却不想这脚刚落在书上,她耳边传来句男子声音:“住脚!我给你起名!” 谁?!这男人动静把她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杏眼扫过四面石块堆砌的墙壁,除了她,此间就没活物。 摇几下发昏的脑袋。 她立觉自己应是几日没吃饭,恍了神,耳朵出现幻觉。 轻拍几下胸脯,心里头那股莫名不忿早就消散,抬眼看那本躺在地上的破书,心头怜悯再生。 这书看样子也是被人抛弃的,就如她一般。 布满老茧的小手触碰到那本发黄脏污的纸张,翻来第一页,赫然是写着零散一个字“尊”其余书里全是空白页,字迹模糊凌乱,任谁都以为是块子烂纸。 可是她识字不多,零星学过几个。第一页的几个大字,挠头摸耳,在她脑内里搜刮为数不多认识的字,也是全然不识得。 半刻后,她没了耐性,一把有将那破书撇在案上。 转头要入眠时,那道男音又起:“没听见吗?” “我说了,给你起名字!” 她身子登直硬住,一下一下缓慢将身子别到案上那破书前。 脑子里全是王老头儿给她讲得吃人精怪。 她颤巍巍道出句话来:“大仙儿,你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屋里头只有这案最值钱,您要是想要要砍要烧随您便!求您别吃我,我皮糙肉厚的,脏不得大仙儿的胃口不是。” 她两条腿直挺挺下跪,双手合十在胸前,一搭没一搭的俯腰磕头。 口中大仙儿,见她不听自己言语,气道:“耳聋吗,我说要给你起名字!” 此刻,怕死之意早就把她双耳牢牢堵住,那大仙儿的话,她愣是一句都未听到,身子倒是一个劲儿的匍匐、直起、匍匐、直起、匍匐……循环往复,颇像个被人操纵的傀儡。 那大仙儿附着的话本登时飞起,发黄的书页一下便打开,书页翻得哗啦啦响,喊道:你这厮听不听得见,我与你说话!” 她听到大仙儿措辞,吓得刚要抬起的脑袋又撞回在地上。 身子一直颤抖着,保持着匍匐状,嘴里头直念叨:“大仙儿,求您放我一马,我定会给大仙儿鞍前马后!把我后几年所赚钱财全交予大仙儿!” 她在地上趴伏良久,却只觉头上扇出呼呼冷风,抬头一瞧竟是那本她从废堆里捡来的破书 “大仙儿,您就在这破书里?”她拿着手指戳几下发黄发皱的纸,下刻那纸变得生硬,啪啪几下便将她伸出的指头给打了回来。 “收回你的脏手,我乃是天上高贵的神,在这书上活了百年。” 那道男音是真真切切从这破书里头传过来。这大仙儿自称是神,又在书里头。莫不真真是天上哪个神人附在这书上。 大仙儿见眼前凡人终是听进自己的话,他紧着发哑的嗓子道:“听着,我今日,要给你这凡人赐名。” “赐名?”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偏头盯着那来回翻动纸页的破书,半信半疑:“大仙儿,当真?” 那大仙儿:“保真。” 她:“条件呢?” 大仙儿有些支吾:“没条件……” “没条件?”眼前自称是神人的家伙就在书里头。明眼人在外头看来,也不过是一本破书,与那些啖人肉,长相粗俗的妖怪却是不同。 “想好了吗?凡人?”头顶上那破书扇出来的风,扇得她脑袋发晕,冷意从头直蹿到脚后。她冷不丁的打出个喷嚏。 “大仙儿,想好了。”她道。 “我很是欣赏你这……”那破书随着那大仙儿的话,越扇越快,冷风嗖嗖再次刮过全身。 她受不了了,干脆一把将那悬在半空的破书揪下来,一手紧攥着那破书,不让它再打开。 大仙儿被她攒住嘴,没法儿言语,急得破书本子在她手底下旋转。 她:“大仙儿,莫再扇风,冻死了。” 等着案上破书不再跃动,她松开大仙儿的嘴,却又是一阵紧密锣鼓般的猎风。 “放肆,我要赐你姓名,你竟捂我的嘴。凡人简直欺人太甚,与我遇到的前几人一般,都是无礼放肆之辈。” 大仙儿口气太大,吐出的气儿都把这泥石砌成的屋子打得震动。 她上去安抚大仙儿:“大仙儿莫气,赐名一事,我这凡人还得仰仗大仙儿,大仙儿真是我的再造恩人”。 “呵,这差不多,把你生辰八字,还有往年经历都写在纸上,我给你算一个符合你的姓名。” 大仙儿被她几句甜话给哄好了。她拿出家里头仅有的纸笔,一一摆在大仙儿前面后,便坐在凳上许久不动笔。 大仙儿纳闷:“缘何不动笔?” 她干笑:“我识不得几个字儿,更写不了。” 大仙儿狂翻白眼,好嘛摊上个“耳聋眼花”的家伙。 “那你讲给我听。” 她:“讲啥?” 大仙儿疯了,又得再道一遍:“讲啥!讲你生辰八字,往年经历!” 她被大仙儿的吼声吓着了,吐出的句子都带着“额”:“额……家在白石村,爹娘死得早,没见过,一生飘零。额……现在永安村跑腿打杂……” 说完两句,半刻后又道不出话来。 那大仙儿问她:“没了?” 她:“没了。” 大仙儿:“生辰八字你没有,那我给你找出来。你把手放我面儿上。” 她把手直直放在书封上。转眼间,她那手便被一只冰凉物什牵进书里。 她亲眼瞧着,她的手完全浸没在书里头。明是扁扁的一本书,竟能容纳万物,这震撼之感,是她这个凡人无法形容的。 大仙儿在她手那头沉默许久。 半晌,她听到一声“嘶”。 她关切道:“如何了?大仙儿,可是有哪里不妥?” 大仙儿奇了,此女命脉离奇,窥探她八字竟会被遭反噬,好不容易攒起的百年灵力,竟全被反噬之力打得稀碎。 大仙儿没了灵力,还被伤了灵体,颇是不满道:“凡人,给你起名,真废命!” 废命。就在她以为取名字没戏了,自个儿直接又要倒头就睡,却又听后头那大仙儿,话锋一转:“不过,看你虔诚,今日给你先取个名,姓咱先不要。” “叫你祈星,可好?” “祈星,好名!多谢大仙儿!” 她:“大仙儿这名可有深意?” 大仙儿咳嗽声儿道:“那是自有深意……” 听着大仙儿这句,派头十足,这莫不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大仙儿真高明。 她领会了,对着话本子行了礼。 她祈星终是有姓名的人了,她不再是那丧门星,败门鬼,乞儿。 她叫祈星。 “你可愿做我信徒?每日需得焚香上供。”那道男音儿响起。 祈星瞅着破书封页,又看看四面透风的墙,盯着那石墙出神。 祈星道:“祈星愿意为大仙儿效力。” 没有比这以前更差的,她祈星的境遇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眼前管这大仙儿是神是妖,只要能让处境她变好,管保它是骡子是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上掉馅饼 第2章 馅饼馊了 神明愿收她为信徒,那她这信徒得把神明供奉得极好。 祈星把家里唯一最值钱的案放了大仙儿,那本破书本她拿着袖口来回擦了十来遍,如若不是那大仙儿喊疼,估计祈星能把破书擦个成百上千遍,她早晚都要把那污秽擦个干净。 她虔诚的将破书立在面前,又在书前摆上碗。碗里盛着她昨夜从路边挖的黄泥,从床榻上寻三根,根茎还算结实的枯草。按着庙里头供奉大罗金仙的三根香,一根一根插上去。 就是还差点儿供品,她环扫屋子一周,愣是一样可供奉大仙儿的东西都没有。脑袋瓜思考半晌,视线放在前几日吃剩下的鸡腿骨头,她伸手就将那鸡骨头放在案上。 她道一句:“大仙儿,就先供奉这些,等信徒赚了钱,再给您买上一堆供品。” 书里大仙儿被祈星这通穷操作,整得有些想笑:“你没见过供奉神明是如何做的,怎生这般寒酸。你这在那众仙家供品里头,算是最差的一个。” 祈星瞧着桌上鸡骨还有“三根香”,一眼过去恰当好处,不就是村南头那处供着大罗金仙儿的同样摆设。 “大仙儿,是哪里不妥?我改。”祈星抬眸看想那本破书。 她定定瞧着那破书,书封竟比昨日干净许多,她昨夜如何擦都擦不掉的污秽,今日竟全消失了。 她想出口问上那大仙儿书封污秽如何去除的,却被道子白光闪了眼睛。 倏地,那亮晃晃的白光化作一溜光束直挺挺扎落在地面。 白光将她屋子浸没,白光将她身体全然裹了进来。她身子完全悬浮在半空,忽上忽下,转眼自个儿又被白光扔在了地上。 在地上连翻几个滚,堪堪滚到处,满是鸟语花香,芳草连片的他世。 永安巷外头大雪纷飞,这里温暖如春。 听说书人道过,仙界乃仙人居所四季无热无寒,日日都舒服宜人。瞧着这里也是四季如春,莫不成就是说书人口里的仙界。 祈星想到这儿,屁股惊得从地上抬起,唇瓣儿惊得开口道:“这儿是仙界?!” 大仙儿带她来仙界了? 祈星很是激动,两条腿欢快倒腾在草上奔跑。她大笑着奔过草地树林,转眼便来到处宫殿。 宫殿巍峨高大。 祈星想一眼望到顶,脖子直抻出二里地,都未曾瞧清在云端那处的殿宇究竟是何模样。 她奋起直跳,两三下没够到后。她继续积攒力气,来了个大跳,她落地没站稳,双脚直接踩在了个什么软物什。 伸手往后一薅,竟薅出个男人,她吓得未看清男人面貌,直接对那男人的脸上一拳。 别看她是个瘦小女子,劲儿大得能捶死一头老黄牛。这不,后头那八尺男人就被她一拳干在地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祈星半天都未见着大仙儿,却见个背后来个男人。 她边喊边扒拉躺地上半晕的男人:你知晓我大仙儿在哪吗?” 祈星瞧着此男人眉骨优然,唇瓣朱红,一身青衣着身,宛若天上人,真真好看。 刚才那拳,她落在男人脸上的力道有些重,眼看着面前俊俏脸蛋儿,变出一方青紫。 祈星心怀内疚的拍拍男人躺着的“尸体”:“刚刚实在对不住,我不知身后是人。” “没,没事儿吧。”祈星怕男人出事。在原地憋半天,想出个笨法子。随即,她挽起衣袖,亮出寸掌,小嘴巴一抿,只听脆响三声。 她神来三掌把在地上躺尸的男人彻底打醒。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弹射做起,扶着被她砸得不知西东的脸来,浑噩吐出几字:“凡人放肆!亏得我好心……” 男人称她“凡人”,性子还如此傲娇中二。祈星脑瓜子立时被当头三棒,她看着呼过男人的右手,心头发颤。 她刚刚是把大仙儿给揍了! 祈星心中愧疚难耐,双手将自家大仙儿扶起来,边扶边道:“大仙儿,对不住,我不知是您。” “您走路跟猫似的,我这耳朵也惯是个不好使的,您就该在我后头出声不是。没见过您人,我听过您声儿啊。” 祈星一口气,解释半天。杏眼看着大仙儿的小脸渐渐发红,瞧着下刻就能肿成“猪头”。她愧疚地伸手想挽回些罪孽,却被大仙儿刀子似的眼神儿给打了回来。 “把你脏手,拿开!”大仙儿凶巴巴道。 祈星讪笑几声,把伸出的手藏在身子后头:“大仙儿,莫气,您气坏身子,怕是会损您贵体。” “我已是被你这个凡人给损个干净了!”大仙儿气得瞪她一眼,甩着膀子,裂开步子就往那宫殿而去。 那自然身为信徒的祈星也是屁颠颠跟了上去,还边跟边道:“大仙儿,我给您开门,您金尊玉贵的身体伤着……” 宫殿灯光亮起时,祈星一眼瞧见气嘟嘟的大仙儿。 她原还想再让大仙儿消气,却不想迈出的步子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拽回原地,紧接着她便双腿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大仙儿喊道:“祈星,你冲撞我该当何罪?” 祈星想离大仙儿近点儿,身子费劲扭半天都未曾挪动分毫,她只得解释道:“大仙儿,误会,我不知您就在身后,要不然那拳砸得就是我自己。” 大仙儿来回听了祈星叫他“大仙儿”太多遍,有些烦腻:“别叫我大仙儿,难听。叫我礼封就可。” 祈星开窍了,王老头说了求人办事要机灵,她笑嘻嘻道:“那哪行,得叫您礼封大仙儿”。 礼封颇不耐烦,两根剑眉撞在一处:“我说过,不准叫大仙儿!” 祈星看着大仙儿不悦,忙道:“好,我不叫了,您莫气,莫气”。 被礼封这么一训,祈星乖乖站在大殿上沉默小刻。 殿内终是恢复平静,礼封昏沉的脑袋这才寻到片刻清明。 见着祈星终是安静,礼封道:“你可知,做我信徒可是要付出代价。” 祈星毫不犹豫回答:“任何代价信徒都可付出!” 祈星如此决绝,一直瘫坐在冰床上的礼封倏地直腰:“头一次见如此爽快的。” “那你可听好了,我这话本子灵力快不多了。因故事残缺,需得找齐话本残缺碎片,而后再把这书上所有故事一一补齐,直至结局,我才能从这儿话本里走出去。” “残缺碎片在人、仙、妖、魔四界处,你作为信徒必须在这几处找齐十六碎片。” 祈星跪在地上有些乏累,她站起身子:“百年里,您寻到几片?” 礼封那头缓缓转上一圈,桃花眼转了三转,半晌才举起一个拳头在祈星面前晃荡。 “您找了十个?!” 礼封摇头晃脑:“不对,是一个也没有。” 一个没有,不就是零?祈星越问越觉礼封不甚靠谱。她道以为是天降神明给她好运,没想到是她吃力不讨好,硬往火坑跳。 “百年,一个也没有?!”祈星奇了。 礼封点头,捏起身侧一串玉珠,缓道:“碎片找寻难度颇大。何况,我在书里头行动不便,就算能感应到,我也找不过去不是?” 祈星被礼封三言两语拽进空洞,她动着脑子听着礼封发言,也不无道理。但又想来,单凭她一凡人怎会来回穿梭人妖仙魔四界,闹着玩呢? 前头那话,她说得有些早了。祈星心里头开始打退堂鼓,谄媚一笑:“那我还是不跟着您了,要不您另请高明?” 她落完这句话,拔腿就要跑出大殿。 就在她能瞧见外面生的希望之时,祈星即刻就被瞬移而来的礼封硬生生拽住,三两下过后,她就被礼封捆成个茧蛹。 “后悔也晚了。你我契约早在昨夜赐名时,就已成。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这附身的书,照样会嗅着味儿,就能找到你。” 礼封死拽住像头牛一样猛冲大门的祈星。祈星那爪子在半空来回扑腾,身上麻布衣服被礼封紧攥在手里。 一炷香后,祈星折腾到力竭,身子直接瘫软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大殿墙壁。 礼封得意洋洋地伸手弹几下祈星小脸,贱笑:“信徒莫苦恼,你这潜力可是无限的,犹如那万里长河。我保管你能直上九霄。” 生无可恋的祈星肠子都悔青了,眼神涣散的盯着礼封。 果然这天上掉的馅饼不能瞎要,都已经馊了,吃了怕是要拉肚子。 而祈星此刻的感受比拉肚子都要难受,她原是只想处境变好,没想这会儿处境变得更差了。 礼封瞧着“新骗来”的信徒跟块石头躺在地上,有些不悦:“你就这么做我信徒的?” “等会儿出去,我要你在我面前摆上山堆似的桃子,如果没办到,保不准这契约的反噬之力,就能让你这条命就没了。” 桃子?玩呢?这东西只有七八月份才搞得。现下寒冬腊月,山上桃树枝杈都是光秃秃的,何况满山逛去就没一棵桃树。 “能换个我办得到的吗,山里头就没桃子树,你让我上哪儿找一堆桃子?”祈星还想让要求再往下头降降要求,换个冬日里西山上能找着的物什。 可礼封是个不通人情的,都没回祈星话。挥几下衣袖,就将从书里祈星赶了出来。 临了还道出句话:“我需得养神,那桃子你上西山那处瞧瞧,那儿有。如若我醒来没瞧着桃子,你这命我便收下了。” 坐在冷地的祈星是愁容满脸,外头大雪虽是停了,但积雪已然有了三尺。想来西山上的雪也早是下不去脚。天寒地冻的,要是一个没留神儿手滑脚滑,自个儿命不保。 祈星杏眼填着无奈,手边儿摸起快泥块子就要砸那破书。 但奈何想到礼封凶巴巴姿态,举起的手又悻悻收回来,泥块又被她扔落在地上。 罢了,今日她就准备准备上西山摘没有桃树的桃子去,祈星缓身站起。 却见身上亮起道白光,麻布衣裳变作攒了棉花的袄子,连那脚上草鞋也变了个厚实棉鞋。 祈星眸子带着诧异,抬眸看见那破书正泛着白光,祈星激动地将破书抱在怀中激动道:“感谢礼封大仙儿!我愿为大仙儿马首是瞻。” 礼封听到祈星夸赞,满杯的茶水倒出一抹笑来。 却不曾想,这笑意还未达底,那满杯的茶水被晃倒在桌上,连带着他也滚在了地上。 他怒道:“祈星,你在外头做何!” 原是祈星太过激动,拿着话本子跳起了自己现编的舞步。 祈星这快意来得快,走得也快。被礼封怒骂过后,她乖乖地将话本子重新放在案上。 满心欢愉尽数消散。 她扶正话本子,蔫笑道:“您莫气,莫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3章 西山 祈星为了给自个儿礼封大仙儿摘桃子,背着个草篓子就出发。 出村的路上正好遇见王老头儿颤巍巍地冲她过来。 老远儿就看见王老头儿举着俩胳膊在雪地里招呼她。祈星瞧见了,欢喜地跑过去迎接。 “王老头儿,怎生出来了,冰天雪地冻坏身子就不好了。”祈星熟络拿下,佝偻身子上的一背篓柴火,顺道儿又给王老头儿打掉衣衫上几片雪花。 “乞儿啊,你言语咋跟我似的,乞儿长大了,居然会关心老头子我了。”王老头儿瞧着整年郁郁寡欢的乞儿冒起神气,心里头跟吃了百罐蜜似的,甜滋滋儿的。 “您老甭夸我了。”祈星杏眼弯弯,鹅蛋儿脸上绽出的笑容,灿烂明媚。 祈星有了名,想尽快告知村子里的人,激动地对着王老头儿道:“王老头儿,我有名字了,叫祈星!” “可记住了?”祈星拉着老头儿黑皱着的老手,杏眼弯笑着,恍若夜里柔月。 “祈星,好名字。咱家乞儿是个有名的丫头喽。”王老头儿啧啧称赞,祈星一名当真是配他家乞儿。遂在心里头又念了数遍,老眉缓缓皱起,又觉着这名好生耳熟,好似在哪儿听过。 不过瞧着眼前笑得明亮可爱的女子,王老头儿这疑虑尽数打散,跟祈星说了句:“我屋里头有包子,你若饿了直接上我屋去拿,我给你在火上烤包子吃。” “诶,好嘞。”祈星绽出声甜笑,应下王老头儿,背着篓子就要出村,却被王老头儿搀拉住:“祈星这冰天雪地的要去哪里?” 祈星不愿透露自己去处,只是一味地笑着伸手拉住王老头儿的苍手。 王老头儿知她不会讲去哪处,便吐出口老气,劝她:“过会子,大雪又要再下,你就听我老头子的,等雪彻底停了。咱再出村可好。” 王老头儿苦口婆心,干皱的老脸尽是对祈星担忧,浑浊老目直勾勾盯着她。 祈星受不住王老头儿盯着的眼神,忙生出许多笑来,想掩过对面那双老目,只好应下:“我听您的,今日不出门。” 王老头儿知晓她平日就是个倔的,现下只是个表面功夫:“那把你后头那背篓摘下来,我给你拿着。后日雪停,你上我家去拿。” 装着柴火的背篓又被王老头儿放在那弯背上,连带着祈星那背篓也被拿了去。 祈星身后顿觉一空,杏眼直盯着王老头儿拿着她背篓,一步步走远。 临走老头儿,又给她道句:“跟我回村里头去!老头子我今日有好东西给你。” 祈星步子并未上前,而是转身,走出了永安村,去了西山那处。 王老头自顾自往前走,以为嘴馋的小猫儿今日还会跟来,走到屋门前,却一回头发瞧见村口处那抹身影,早早消失不见。 复又长叹道:“又不听话。” 躲开王老头儿,她终于蹿出永安村,一路踩着厚雪朝着西边而去。 经了两日大雪,西山此刻已是白茫茫一片。就算她步子很快,也得需一日才可到那西山半腰处,寻那棵桃树。 祈星对这西山,很是熟悉。就算是大雪盖住大半个山头,也能凭着记忆找着准确的上山路径,一路便可直达那山顶,找到山上大仙儿口中那棵桃树。 搓搓有些发僵的手,祈星踏过五尺高的积雪,翻过雪下凌乱碎石、枯草杂树。 直到日头偏西时,阳光恰好打在她脸上,祈星也已然到了西山半腰。 到了这半山腰,祈星直接将手搭在旁侧粗壮的树上,打算歇息一刻,再去寻桃子。她算过时辰,今日找着桃子后,在山腰那处的木屋避避风雪,明日日头出来,就可回村。 末了,她素手一搭那身侧树杈,胳膊连带着身子全将那力量给了那树。 耳侧旁却听了句:“死猪你再压,小爷我剁烂你肉!” “谁?”祈星把胳膊抽回,瞪着杏眼环视四周,目光扫视之余,只可见着遍地白雪和藏在雪里的枯枝败叶。 她又幻听? “你看的地方不对!”那贱声儿又在耳侧响起。 祈星老早见识过书里藏仙儿的,那这声儿定是什么妖魔传来的。 她道:“阁下在何处,可现身让我一看?” 祈星故意引那东西再再出声儿,紧绷着耳朵听那东西方位。 那东西又道出句:“你搁那儿看呢,小爷就在你旁边!” 旁边,祈星将旁边找了一圈,都未曾瞅着那东西一星半点儿,她挠头抓心烦闷找不到那东西时,脸颊那处竟有暖风吹来。 祈星身子一激灵偏头去察那阵暖风,眼前闪过一抹黑影,她吓得抄起手边枯枝就要去砸那道黑影。 她使出所有力气重重挥下,那黑影被她这棒子打得嚎叫出声。 一缕烟雾在她眼前缓缓升起,一息间隙又忽得散开,露出个长着猫耳猫尾的少年。 猫耳少年正龇牙炸毛,眸子直勾盯着祈星手里敲过少年脑袋的木棍子。 祈星一瞧,心里头大事不妙,随手一敲还敲出来个猫妖! 她利落地撇下手里木棍,试图想要冲猫妖解释缘何要砸他脑袋,她咧嘴尬笑着解释:“刚刚不过是手滑了一下,你信吗?” 对面猫妖:“……” 说出这句,连她自己都不信。 猫妖完全浸在愤怒里,倏地亮出尖利爪子,呲着猫牙就要冲着祈星扑来。 祈星生欲满满,撩着步子直奔那半山腰。 一路上猫妖穷追不舍,祈星心里头叫苦连天。人和妖之间的体力哪是能这么比的。再跑上半个时辰,她就要气绝身亡了。 早知她把大仙儿带在身上了,要是她出什么岔子还能替她解决一二。 现下她只能靠自己,逃出个生天。 再欲往前跑去,前头却见棵挂满桃子的树来。祈星惊得脚登时不再动弹,直站在原地。后头追她的猫妖,见她停住。四只爪子来不及倒腾,直接爽利地撞在了桃树桩上。 这一撞,把那棵桃树上的积雪撞得零落滚下,细碎的雪花全然扑在了猫妖身上,积雪落下后,那片桃子颜色终是现在了眼前,是红澄澄的一片。 正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西山真的竟会有夏日桃子。而且往日她上山都未曾见着的桃树,今日倒真真是让她在雪地里碰上了。 简直奇了,大仙儿还真是神通广大,连冬日西山有夏桃都能知晓。 树上那桃子结的是满当,挂在树梢上宛如红日。在这满是白雪的半山腰里头,抢眼得很。 祈星当下立决,伸手就要去够那红扑扑的桃子。 她大跳着脚去够那离得最近的桃子,没成想自个儿个头太矮,手又太短,压根儿够不到。 在桃树跟前拿来跟棍子去打桃,桃子纹丝不动,复又用身子撞树,没一颗桃子掉下来。她不死心的想爬上桃树,却如何也爬不上,脚底跟抹油一般打滑。 这种种鸡肋尝试,皆被正缓神儿的猫妖看在眼里。 只听猫妖在她身后讽道:“腿短胳膊短的,这桃子你怕是明年开春都吃不上。” 努力爬树的祈星听到这话,全然失了耐力,最烦她做事时,旁边有人说风凉话,她回猫妖:“你不是猫吗,你行你上。不可,就别说风凉话。” “凡人瞧不起谁呢!”猫妖龇出尖牙,露出尖爪,蹬着树皮只一下便攀上树梢。 猫妖被自己英姿迷到,自我得意的在树上喊:“你瞧,爷一下就能跳到此处,你这凡人怕是连小爷指甲盖都比不过。” 祈星在树下看着树梢那只笨猫妖,灵机一动,顺着猫妖话茬道:“猫爷还真是英姿勃发,我在千里之外都能嗅到猫爷身上的帅气。” “嗯,你说这话,猫爷我爱听。”傻得单纯的猫妖被祈星唬得尾巴尖儿摇来摇去,昂着猫头。 祈星见拍猫屁起效,又道:“那猫爷可否赏我几颗桃子。” “凡人只要几颗桃子,太瞧不起爷了,”猫妖伸出爪来,挥手就打落四五个桃子,“爷给你多打几个。” 树下接桃的祈星乐呵呵弯腰捡桃,她边捡边道:“谢猫爷赏。” 猫爷继续昂头:“那是,也不看爷是谁,爷可是魔尊的……” 猫妖说出“魔尊”二字后,立时止住声儿来,改口,“爷可是术法高超的猫妖。” 光顾着捡桃子的祈星,压根儿就没在意猫妖说得什么,一味沉浸在捡桃子的欢喜中。 四五个桃子尽数被收入囊中,天将将暗下,原是打在脸上的华光早已退在身后一尺。 天边红日只露了个半边脸来,没了日光视线昏暗,全靠着微弱月光,是万不可能回村子去。 祈星当即就要找山上木屋安顿一宿,招手冲着还在树梢的猫妖:“猫爷,我先告退了,谢您的桃!” 她抬腿就往西山顶走去,后头猫妖一阵儿急切猫语在她耳朵晃荡。起初祈星以为猫妖是发现自己上了她的当,白白作了个摘桃子的苦力。 自顾自地只管往前走去,没有回头。 猫妖见祈星不理,更不转头瞧她身后发生了何事,只一味地抻着头皮往前走。 殊不知,祈星前行那方,早来了群戴着黑面的魔人,猩红的双目直勾勾盯着他俩。 猫妖见如何也叫不回前面那头“倔驴”,一个蹿跳就赶在祈星前面,拉住祈星的袄子急道:“别跑了,前头有魔人,再跑下去你这凡人就被他们徒手抓成肉块!” “什么魔人!”祈星惊得顿住手脚,她倒退三步,神经紧绷着。 “你愣什么,在浪费时间,魔人就把咱撕了。” 猫妖现出原形,肉眼可见是头身长七尺的玄猫。祈星被猫妖叼着袄领,放在了猫背上。 猫妖再道:“抓紧了,我带你下山!” 猫妖一跃便是八尺之高,祈星身子囫囵个儿全趴伏在猫背上,耳边尽是猎猎作响的冷风。 只一炷香功夫,猫妖驮着她便来到山脚下。 二人在山下惊魂未定。 良久,二人后头追来的魔人,没了踪影。 猫妖化回人形一拍大腿,“糟了,那些魔人是冲着村子来的!这群完蛋家伙,杀人杀疯了!东边儿的村子已灭,又要灭了这个村子!” 灭村?祈星不详之感蹿上心头,额间蔓延开细密的汗珠。 山东边儿的村子是白石村,也就是白石村上下百来口人家,全死了。 她问:“魔人为何灭村!” 猫妖挠头,半晌没回她话来。 雪花又开始下来,一片一片打落在她脸上,鼻上。冷风乍起,裹着雪花一股脑的全进她脖间,那无端的寒冷缠绕她全身,把心头那块温暖地儿,变得有些冰冷。 第4章 永安村灭 雪下得愈发大起来,祈星从西山脚下,一路直奔永安村。 她那属于她的方寸烟火之地,是她居所,也是她唯一的家,在人世仅有的一份温存,万不可消失。 王老头儿还有他人,她必须要保下来。 一片又一片雪,在她身上蔓延开来,恍似刀片生硬地砸在她脸上。 “你这凡人,不要命了!魔人要灭村,你还上赶着送死!”猫妖大吼,想把前头牟着劲儿死冲地祈星拉回来。 却不想力气使得太过小,仅是碰到处衣角,再想去抓时,却被一阵冷风打得睁不开眼来,抛出去的爪子再次落了个空。 魔人自然是魔界兵士,千年前魔王陨落后,还剩一丝神识在四界游荡,各方魔族势力蠢蠢欲动,要将他们的魔尊杀死。 凌绝为得魔尊之位,派出上千魔人在四界中寻那轮回转世后的魔尊。 魔人既已来了这永安村,那必是魔尊踪迹早被发现,凌绝做事从来都是宁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祈星自少时长起的永安村,怕是要保不住了。 猫妖眼瞧见瘦小的身影,愈行愈远,鼻间嗅到几丝魔人身上散出的我恶气。他咬咬牙,倒腾着四个爪子,跟着祈星跑了过去。 雪愈发变得大起来,祈星奋力疾奔,冷嗖的寒风直接抢掠过她喉咙的温热。 她再快些到村子里,礼封大仙儿或能帮上她一二。 透过雾似的雪看去,村子里百户人家,依旧是亮着灯火。 祈星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三分。 她先去了自己屋子,把大仙儿揣在怀里,直奔王老头儿那处去。 现下不过酉时三刻,巷子里竟是静得出奇。往日里还有孩童啼哭,夫妻吵闹,怎得她今夜就没再听见。 她心下陡生疑虑,步子不自然快起来。不多时,她便叩响了王老头儿的木门。 “王老头儿,我下山了!开门!”祈星带着几分热切。她使劲儿推几下被木栓锁住的木门,杏眼透着撞开的门缝,瞧到王老头儿屋里还点着蜡烛。 她又喊:“开门啊!王老头儿,你要食言吗?不是说好要给我吃包子的,还有我那被你夺走的背篓,你也该还给我了。” 祈星这道言语带着往日对老头儿的调侃,对于她而言,王老头儿如爹娘又如朋友,这么些年在村子里过下来,祈星早就把她当作了最亲近之人。 叩门的声音,愈发变得急促,祈星喊门的声响也大了起来,嗓子喊得有些干痒。 可对面那处亮着烛火的屋子,却是无半点回应。她慌了,后撤起步子对着木门猛撞。 三下过后,破旧的木门便被她撞开,双腿奔着那方寸灯火。 她推开房门,一眼便瞧着木炭烤着的包子,还有静坐在包子旁的王老头儿。 祈星下意识拍了拍老头儿驮着的背,只拍三下后,王老头儿应声倒在了地上,手上拿着的包子急匆匆滚落在地。 拍背的那只手在空中停滞了半刻,她红着眼去试王老头儿鼻息。 只一刻,祈星只觉脑袋嗡鸣,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直砸在干巴发皱的老皮上。 “老头儿,你莫不是在诓我?包子都被你烧糊了!我怎么吃!”祈星泪眼看向被木炭烤得发黑的包子,不顾包子烫手,徒手拿起来。 三口便将烤糊的包子,混着鼻涕眼泪吃了进去。 炭火上的包子,是王老头儿特意给她留的。 王老头儿不知祈星什么时辰会来,又怕她回来吃不上热包子,就特意在木炭旁边等着,等着他那个小馋猫回来吃上热乎包子。 祈星哽咽着,将最后口包子咽进肚里。 耳边嗡鸣持续了好久,视线扫过屋内,无一丝被翻都过的痕迹,王老头儿从她进门前就端坐着,能被无声无息夺走生机,也就是那猫妖口中的魔人。 祈星将王老头儿轻放回地面,替老头儿擦干净脸,合上那双充斥着惊惧的老目。 整理好老头儿衣着,她红着眼眶,直跑出屋子,她要去瞧永安巷子里亮着烛火的百家村民是否还活。 祈星将上百个木门狂敲了个遍,无一人回应,她不死心将百家木门都踹了个遍。无一例外,打开门的瞬间,全是僵直的尸体,连那吵闹的孩童也倒在地上,不哭也不闹。 死了,永安村上百口人,全死了。只活了一个她! 祈星的泪哭了出来,把怀里的话本子掏出来,捏着书封哭喊:“大仙儿,礼封大仙儿,求您救救永安村子里的村民,求您了!” 风雪还在嚎着,一股脑全落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埋葬下。 “大仙儿,您要信徒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您把永安村子里的人救活!” 她在话本外头哭喊着,在话本里头的礼封被她着哭嚎揪起了心。 魔人吸食人魂。人身的七魂六魄一丝不剩,救活被吸干魂魄的村民,是万不可能的。 何况,礼封那法力于他而言也是微薄。 礼封如实道:“被魔人吸食过魂魄的人,救不活,入不了轮回。” “大仙儿连你也不行!”祈星缓站起来,绝望道:“四界究竟谁可以救他们!” 话本里的礼封被祈星这声嗓子喊得闭了嘴,只觉祈星情绪不对,他透过屏障看去,那双温柔可爱的杏眸竟充斥着血丝,逐渐被血丝侵占,直至血红。 周身被火红色的烟雾笼罩,只一瞬便变得狠厉,恍似变了个人。 礼封在话本子里急得团团转,火红色烟雾明显是话本里的,怎生全都让她吸了过去。倘若再不阻止,以她这凡人躯体,必定爆体而亡。 “祈星,莫被迷了心智,你给我清醒着!控制不住心智,那烟雾再进你体内,你会死!” 礼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鼻间渐渐萦绕起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味道甚是熟悉。 礼封天灵盖恍如被捶打开,他急着喊道:“魔人又折返回来了,快逃啊!” “你这凡人怎生如此猪笨,再不跑就都要死了!” 祈星乃凡人之躯对抗不了烟雾,神智早被吞没在丝丝缕缕的烟雾里,消失不见。 魔人寻着丝缕烟雾尽数全奔来祈星这边。 她面前是黑压一片,魔人分布紧密,将祈星周围路径全部堵死。 魔人不由分说的直接扑向她,顷刻之间要将祈星细胳膊细腿尽数撕得粉碎。 雪花飞舞着,凡是靠近祈星周身的雪花,都继相消散。 礼封在话本子里瞧着对面是黑压压一片,后面也是黑压压一片,左面右面都是黑压压一片,遂抱头痛呼。还未得自由,就要葬身在魔人腹中,苦也!痛也! 正抱头痛呼的礼封,却听外头传来声“滋滋”作响的声音。 鼻头瞬时闻到股恶臭伴着烧焦的气味。 莫不是祈星被魔人烧熟后,给吃了!抻着脖子紧忙向祈星那方看去。 只一眼,礼封惊得一屁股砸在地上,呆愣住。 散着袅袅烟雾的祈星,眉目早被血似的红染上。魔人被她紧箍在手上,轻动手指,长条似的魔人瞬时被浇满灼烧的火焰。一息后,魔人便化作堆灰烬顺着风雪,飘然游在空中。 祈星指尖捏碎最后一个魔人后,她抬头看去,看那风雪和着灰烬在空中舞摆。 永安巷在这一夜,全然充斥着来回飞舞着的灰烬。 礼封惊得哑嗓,道不出一句话来,直到祈星周身烟雾消散,方可吐出几字:“全烧没了……” 祈星被迫脱力,身子直直倒在雪里。 礼封就在她怀中话本里头,那自然也被滚在了地上,还连摔了几个“狗吃屎”,上门牙都快被磕掉了。 风雪太大,祈星身子本身就单薄,刚刚又被那烟雾缠着失了心智,若在冰天雪地里再待上一夜,那她必死无疑。 礼封正尝试着给祈星渡出点儿法力,好让祈星身子暖和点儿,却发现渡出的法力只散出几点星光,法力稀薄的他,连个取暖术法都使不出来。 礼封是抓心挠肝,不知如何办时,鼻间竟是又闻到阵儿不属于人界气味,陌生气味就在他和祈星附近。 瞪大桃花眼,要去寻陌生气味儿的主人。 耳侧传来道话:“你咋也看不见爷呢!” 也?!礼封纳闷,原是不止他一人,瞧不见面前这只通体黑色的猫妖,况且这猫妖就藏在间黑屋子里,任谁火眼金睛都瞧不到黑洞处,藏着猫。 礼封思索此处后,听见猫妖又贱兮兮的吐槽他:“眼睛真是白长了,亏得凡人还称呼你大仙儿。” 礼封被气笑了,反嘴:“你眼好使!” 猫妖不为所动,顺着礼封话茬,得意道:“那是,爷是谁,爷可是猫妖阿度。眼睛可比你好使千倍!” 礼封蹿在肚里的火气,腾得冒出来,想出话本子挥拳头砸死猫妖,但又立刻恢复了理智。 礼封看着风雪砸得祈星愈发难受,即刻收了脾气道:“她快要受不住了,找处有炭火的地方给她取暖。” 猫妖阿度也正有此意,三两下抱起昏睡的祈星,一脚踹开了王老头儿的屋子。 祈星被阿度放置在一方草榻上。 阿度替祈星擦惊脸颊上的雪水,复又将屋里的炭火,烧得再旺些,干涸的水壶也被装上了水,放在炭上烧着。阿度又从自个儿身上的乾坤袋里,拿出床厚实的被子,盖在了祈星身上。 一整套动作是行云流水,利落至极。 在桌上,看了此景的礼封,忽得有感问道:“你这猫妖是专干伺候人的事儿吗?活计如此特殊!” 正替祈星裹着被子的阿度骂道:“嘴巴给爷放干净点儿!想吃爷拳头?!” 礼封被阿度的野蛮吓住,遂悄摸地找块地儿,凉快去了。 第5章 下葬 祈星昏迷了三日,屋内炭火已经烧得不剩下多少。 阿度从礼封口中知晓,这屋子是祈星亲近之人。躺在地上的死人是祈星最为亲近之人。 礼封怕王老头儿尸体腐烂,遂命令阿度在院里挖坑埋掉尸体。 阿度瞧着外头深四迟的雪来,低头又看看毛茸茸的猫爪,无语道:“合着体力活都让爷干了?你就在这破书里头吃香喝辣。” 被封在破书里头出不来的礼封,百年来初次为干不了活而得意,撇着嘴挑衅阿度:“如何呢,你能把我从话本里拔出来干活吗?” 阿度攥紧拳头,气得快把后槽牙咬碎。猫脑子尽量不去想礼封那张丑恶嘴脸,直接把视线转到了祈星脸上,自个儿心里安慰起来。 死人是祈星的亲人,帮的是祈星,不是听从那混蛋! 阿度气鼓鼓地拿起铁锹,直走进了雪里,奋力地在与雪“争斗”,小嘴骂咧个不停。 “你看着,爷早晚要你好看……” 使劲儿挥锹两三下后,一双猫爪冻得发僵。阿度隔着屋门,幽怨地瞪了礼封一眼。 外头大雪虽停,冷得却是出奇,连带着屋里头生着炭火,都无济于事。祈星昏迷的土胚屋子里,依旧是湿冷。 礼封隔着屏障眉头紧皱起,祈星昏了三日。倘若再昏下去,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礼封直觉是对的,祈星现下正在梦里哭泣,一只皱巴老手,一直在拍抚着她后背。 祈星在老手前哭喊:“老头儿你别死,你要是死了,我在这人世就真的没亲人了!” “我恨自己没能力护下你,恨那魔人滥杀无辜!” “王老头儿,求你别走!”祈星直接拥进王老头儿怀里,胳膊紧抱住最后一丝温存。 “祈星,莫哭了。老头儿我是早晚都得死,况且我这前半生过得悲惨,女儿得病死了,媳妇也病死了,只剩我个孤寡人。后半生却让我这孤寡人遇见你这只“馋猫”,老头子早把你视作了自己女儿。”王老头摸几下祈星额间青丝,老脸一笑:“我老头子这辈子,能遇见你,就很幸福。” 祈星眼眶噙着的泪水不停打着转儿,她哭得哽咽,说得话都连不成句:“不……要,你走……” 王老头儿依旧笑得和蔼:“上回给跟你说的好东西,还没当面儿给你。好东西被我藏在了怀里头,记得醒来去找。” 抚着她后背的那只老手逐渐没了动静,王老头化儿化作万千尘土,随风而散。 打着转儿的泪水夺眶而出,用尽全力去抓散开的尘土,希冀着能留下亲人信物。 她哭嚎着从草榻上直起来,疯似的去找老头儿尸身。 正悠闲喝着茶的礼封,在看到祈星突然“诈尸”般地坐起。以为祈星是又中邪,忙不迭地放下手中茶杯问道:“你无碍吧?有哪里不适?” 祈星压根儿没听见礼封言语,寻遍屋里头大小角落没寻找尸体,她急得问礼封:“王老头儿呢?在哪里?” 礼封想到之前祈星那副惨绝人寰模样,心头怵着回祈星:“阿度现下正在院里下葬……” 祈星听到“下葬”二字,她夺门而出,一眼便瞧着王老头尸体面色铁青的躺在土坑里头,阿度正在一下一下将土扔在王老头儿苍白的脸上。 王老头儿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一方土坑。 祈星径直走到老头儿埋葬处,拿走阿度手中铁锹道一句:“我来……” 看着祈星神伤,阿度十分乖巧地腾出位置,默默站在祈星旁侧,陪着祈星。 祈星拿到铁锹后,在老头儿怀中找到个用麻布包着的硬物,她颤巍巍地将上头掸掉泥巴,用袖子擦拭将硬物擦个干净。 软物被老头儿里外裹了三层,祈星层层揭开后,她瞧着的是一把木簪,上头尽是生硬纹路,可见生前刻它的主人,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木簪完成。 她当年生辰时许得个愿望就是要个好看木簪,老头儿竟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 祈星鼻头一酸,把木簪裹好收起,拿起铁锹吃力挑挖起每一下土,直至把王老头儿全身盖住后,她抬头看天,想收住脸上流下来的泪水。 今日的巷子,静默得很。往日此处总会有几个孩童与她玩沙包,村东头那处的李家夫妻拌嘴吵闹,还有上百家门缝里蹿出来的菜香。 现下,永安村里土生土长的乡亲,一夜之间没了生机,此后四界轮回再无他们。 乡亲们待她不薄,她该为他们,下葬。 阿度看着祈星在寒风里站了许久,脸色煞白,关心道:“要不去屋里歇息下,再出来?” 祈星摇头,“不了。今日,我要给他们下葬。” 王老头儿下葬后,祈星扛起铁锹直奔各家屋子。 阿度怕她一人埋百人属实吃不消,便跟在祈星后头搬各家尸体。 他没想到,祈星瘦小身躯竟也能背动比她体型大上倍的男尸,背的速度也与他不相上下。 阿度心里头无端对祈星这个凡人,多了十分敬佩。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二人竟将永安村上百口尸体,全部下葬。 阿度累得直接一屁股拍在地上,直道:“终于,完成了……” 祈星现下身子也是疲累,外头天寒地冻,她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浑身上下全然浸满热汗。 杏眼扫过巷子两侧一排排屋子,她神色悲凉,双腿屈膝跪地,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冲着永安巷。 她埋下脸,头直砸在地上,重磕三下,复又蜷缩着身子低头哭泣。 这下,她真的没家了。 阿度就在她不远处,手在空中来回蹉跎许久后,终是落在了祈星背上,用生硬的语气宽慰:“不哭,他们,他们也没死,他们会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祈星低头,哭泣的声响嘶哑、干涩。这片温暖过她的村子,她今生永不会忘。 她低着头,杏眼直看在百家门前堆起的坟头,她对着坟头喊:“一路走好!” 见祈星如此,阿度也跟着喊:“都一路顺风!” 祈星看了眼一直陪着她的阿度,哭红的杏眼轻弯,她道了句:“谢谢你,阿度。” 初次被一凡人道谢,阿度有些拘谨、生涩,学着他看过的书生话本,回祈星谢:“小姐,无妨事……” “小姐无妨?你这句回谢,不会是从哪个话本里听来的?”祈星冰冷神态终是回了点儿少女该有的活泼,她被阿度这句生硬回谢,搞得捧腹大笑。 阿度知晓自己笨拙,但看到祈星终得笑颜,面上也是跟着祈星展颜,笑得开朗。 风声再起,祈星身上热汗被冷风袭过,她终觉外头酷冷,瑟缩起脖子,将在外头冻了许久的手揣进袖中,“先回屋,外头太冷了!” 阿度终于听到这句掏他心窝子的话,忙跳起回应祈星:“得,爷终于听到你这话了。” 小阿度终于蹦跳着回了屋子,忙把剩下木炭一股脑儿全倒进了炉子,原本孱弱的火苗瞬间蹿起一条火蛇,倒冷风的屋子终于来了处可蹲脚的地方。 “豁,爷真能干!”阿度得意自夸。 祈星缓推开门,只一下便觉扑面热气主动缠上她冻僵的身子,冻僵的双手终可缓过些劲儿来。 躺在桌上的礼封在屋里头等了他们许久,见着祈星二人全都回来,道一句:“今夜后,明日丑时需启程。再在村子里逗留下去,魔人恐是还会再扑上一波。” “百年之前,我从未感应过碎片存在。但从祈星那日过后,碎片方位大体可以知晓一二。” “碎片去向在哪儿?”祈星问。 礼封闭眼感应碎片方位,脑内竟现出一妖艳女影,那道子女影就在附在红帐子里头,一动一摇尽显妩媚之姿。 随着妩媚身段儿抬手一指,便瞧着座繁华多彩的楼阁,里头尽是满面红光的男人,还伴着声声吟笑。礼封想再认实繁华楼阁方位,脑内却如何再感应不到,气得“嘶”出一声。 等在旁侧许久的祈星看着礼封迟迟不语,遂急问:“是又感应不到了?” “不是……那地方我不知其名,只看到有许多男人女人……” 祈星生奇,手无意间触碰到话本,脑内霎时间涌入一幅幅画面,她按着画面陈述:“里头是座精致楼阁,里面全是男女,楼阁外头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许多摊贩在街上吆喝……” 礼封大喜:“楼阁叫何名?” 祈星闭上眼来,视线略过来往人群,直接将视线锁在了楼阁牌匾上,上头写着三个镶金大字“欢香阁”。 但怎奈祈星不识字,她只得道:“我识不得上头字,阿度可否给我纸笔,我画下来。” 在旁快要站定入睡的阿度被点了名,昏沉脑袋倏地灵光起来。按着祈星指令,在犄角旮旯处翻出纸笔,又在炉子下头取出些炭灰浸湿作了个墨水。 发皱黄纸被阿度铺平展开,服帖地躺在祈星面前。 祈星见他如此细腻,又眉眼弯笑,再次道:“多谢!” 阿度点头回道:“无碍。” 祈星回眼,再次闭上杏眸,再脑内摸索那楼阁名字,不多时,她便按着记忆在那黄纸上写下有些的歪扭三字—欢香阁。 礼封瞧着黄纸上那仨“蛇形大字”,他眯眼先调侃下祈星:“祈星,你这字儿太丑了,得练。以后日子,可得给我学字儿。” 刚落笔的祈星,接了礼封调侃,直回道:“那就仰仗礼封大仙儿教我练字儿。” “自然,”礼封欢喜一笑,继续仔细去瞧那字儿,直接问上站在他周围的二人:“欢香阁,你们可知在何处?” 没出过村子的祈星摇头:“不知。” 见过世面,来回穿梭四界的阿度,胸有成竹道:“这不就是南城的青楼吗。” 阿度昂起头,拆穿礼封:“你这不要脸的,不要明知故问好吗?好歹也是在书里活了百年的老家伙,连这些都不知?你唬谁呢?搁这儿装什么清高?” 礼封被怼得鼻子不是眼睛,眼睛不是鼻子的,尴尬地轻咳两下,硬装道:“我在书里头被封着,哪能像自由身一样到处跑。虽说过了百年,我也没怎么去过别地儿……” 他越说,语气越是无端虚下来。 阿度干脆捂住耳朵念佛:“不听,不听,你这装货!” 在旁看了许久的单纯祈星,继续追问:“青楼是何?” 拌嘴的二人,一时沉默无言,纷纷避开了祈星那双清澈双眸。 “诶呀,火太大了,爷去倒腾两下”,两条腿直往火炉旁侧闪开。 “不行,我太困了,我得去歇息了。”礼封直接回了自个儿宫殿。 只剩着呆愣祈星,在原地儿不知西东,弱弱又问句:“青楼究竟是何?” 第6章 南下 翌日启程,黑灯瞎火。月亮散出的微光,照在永安村子里。 祈星三人互相催促着起来上路,因着路途遥远,她怕路上众人挨饿,专从自己的陶瓷罐子里拿出陈年大饼,抱在怀里。 礼封见着已是丑时一刻,祈星还在抱着大饼瞧他,直接一嗓子喊道:“你是非要带着这大饼吗?” 祈星抱着大饼坚定点头,“是。” 礼封不死心继续问她,“你确定这沉东西你要被一路?南城离这儿上千里路,你确定要背?” 祈星再次坚定点头,抱着大饼的手愈发变紧,“我确定!” 她杏眸子里全是对带大饼的渴望,礼封压根儿拿她没办法,弱弱道句:“你路上背它很累,要不我帮你拿着……” 祈星就等着礼封这句,转手就将大饼放在了书上,喜道:“大仙儿,我等着就是你这句!” 呵,礼封如同霹雳贯耳,愣怔片刻后回神,祈星什么时候变得精明。 看着祈星得意地笑着,他认栽地伸手默默把大饼牵进了书里。 一旁不想再把棉被塞进乾坤袋里的阿度,也爽利地把棉被放在书上,乐呵呵道:“礼兄,放爷个被子呗,”阿度怕礼封拒绝,他直接又跟上段据实言论:“爷这是怕寒冬腊月的,祈星凡人之躯,万一在路上着了风寒,那还得了。爷跟你都不通医术,爷的法术人又承受不起,你法术又不行,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咋整……” “好,好,好,我收,我都收不成吗?”礼封被她俩折腾的苦不堪言,他那所华美殿宇倒快成了这俩的杂物房。 祈星看得出大仙儿不悦,轻摸书封夸赞:“礼封大仙儿能拿我们所不能拿之物,实属厉害,信徒愿继续崇拜您!供奉您!” “前几日摘来的桃子,我全交予您,可好?”祈星把最后颗桃子放在了书上,“山堆似的桃子没搞到,只剩这一颗,大仙儿请笑纳!” 礼封剑眉舒展开来,接过红澄澄桃子,转头揣进了袖子,朗声道:“启程,上路!” 临走时,祈星对着永安村拜了三拜。 一人、一仙、一妖,乘着月色从北南下。 月光忽而明亮,忽而温柔,陪着三人走那漫漫南下路。 她三人已经足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现下还离南城十万八千里,这么个速度走下去,抵达南城得到明年开春。 “为何不要爷化作猫形,猫形带着咱跑,能更快到南城啊?”阿度不解,双目直盯着在书里悠哉喝茶的礼封。 看着这货悠闲喝茶,阿度气愤掐腰:“搞清楚,不是你赶路,是祈星和爷赶路。再这么走下去,猴年马月?” 喝着茶的礼封,气定神闲地回道:“变猫形势必要散出些妖力,魔人现身的出口还在西山,百丈之内必有感应。若是暴露了妖力,你我都得死。” “万全之法,还是腿着走。”礼封复又跟自己续上杯茶水。 听着礼封说得在理,心中愤怒无处可发,可劲儿找礼封麻烦。 猫眼看着礼封又给杯子满上茶水,阿度即刻嘴毒道:“喝那么多水,你不怕半夜尿榻?” 礼封刚递嘴边儿的茶水瞬时就不香了,他气得捏碎了百年前捡来的青莲杯子,“你这猫妖,我忍你很久了,找死!” “来呀,出来啊,出来打爷!”阿度在书前头开始跳脚,借着礼封逃不出来,疯似得在书前嘚瑟。 礼封撤去一案子“优雅”,隔空指着阿度大骂:“等着,等我出去,把你碎尸,把你当煮茶的柴火!” “出不来,打不到。出不来,气死你。出不来,够不着,只能对着爷犬吠!”阿度跳着步子,无端编出个顺口溜,越唱越兴奋。 礼封在书里气得直掐人中,“你给我等着!” 阿度欠欠儿道:“等着呢。” 在旁的祈星,看不下去了,两个岁数加起来有上千年头的老家伙,竟在此行孩童拌嘴之事。 她皱着眉道:“你们二人,够了!” 跳脚招惹礼封的阿度,看着祈星不悦,登时乖乖站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礼封叫骂声响也即刻软了下来。 “两个加起来有上千岁的家伙,还在拌嘴。”祈星继续皱着眉,怒道:“礼封大仙儿,这南城还去吗?” 礼封沉默片刻,回了句:“去!” 她又抬头看向阿度:“你呢?也要去南城?之前没听说过你跟着我们何目的,如若你要走,我不拦你。” 阿度昂着的脖子,低了下去,不敢与祈星对视,颤巍巍地道:“爷,爷是要找主人的。跟着你们或许有线索。” 祈星看着二人到处蹦跳的火气,被她悉数浇灭,遂将语气软了起来:“既然二人都有各自目的,我也有自己目的,那咱可直接成了盟友,自然是要以诚相待、互帮互助。” “你二人刚刚那副姿态,可不像盟友,倒像是仇人。” 阿度为了不让祈星赶他走,耷拉着脑袋冲礼封赔罪:“礼兄抱歉,爷先惹你不快,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祈星把脸别到礼封那处,“大仙儿,说话。” 礼封重新坐回案前,喝了杯茶,轻嗓:“我也有错,错不该失了礼仪。” 祈星一拍即合,浅笑道:“既然二位各自原谅,那就握手言和?” 二人听到握手言和,都颇不自在。 礼封依旧端着茶杯不动,阿度在原地耷拉着脑袋。 “伸手。”祈星皮笑肉不笑,神态竟回到她手碎魔人的那刻,整人散着骇人气息。 这神态,这气息,是礼封再熟悉不过的,忙把茶水喝干,从屏障伸出手来,直攀上阿度的手。 “握了,我和阿度,握手言和,”礼封笑得是枝丫乱撞,满目柔情,唇瓣都快咧到后脑勺,跟前头那番神明作态,全然不符。 阿度与礼封齐口回她:“嗯,握手言和。” 瞧着二人握手和好,祈星心头腾起的气儿终是吐了出去,心情愉悦地走在了前头。 握手言和后的二人,各自有各自的心得,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礼封被祈星揣在怀里,喝茶的手都抖了三分,方才祈星那下的眼神儿,真把他吓够呛,分分钟就能灭了他这半吊子神仙。 跟在祈星后头的阿度,心情竟豁然开朗,在找着主人之前,他早已把祈星视为了第二主人。虽说,没他主人法力高强,但捏碎魔人那几下,简直太美了! 二人在心里头,一言一语,全然沉浸。 一路上,三人处得很是和谐,脚程直赶到天亮,才来到处茶摊歇脚。 瞧着天光大亮,祈星肚子有些饿,便要来了,从礼封那儿存得大饼。 礼封拿着块干硬程度堪比石头的大饼,似疑非疑地递给祈星。 “饼干得像块石头,你确认咬得动?” 祈星点头,接过大饼:“自然是可以的。” “大仙儿要来点儿吗?”祈星晃晃手中大饼,示意一直瞧着她啃饼的礼封。 礼封忙摇头:“不了,我牙会被崩飞。” 看着大仙儿不愿与她共享大饼,她毫不犹豫地直接张大口来,上牙下牙来回磋磨大饼,小半刻后,嘴里赫然出现块“饼肉”。 一直在屏障处看着的礼封倏地呆住,“你那是铁牙吗,练过?” 祈星将被茶水饮进肚里,嚼碎了“饼肉”,如常道:“我以前也是如此,饿了吃这地瓜做得饼,渴了就吃外头的雪。村里本来就没啥东西可吃,我那时候吃不上饭,饿了七日,直接将屋里头的老鼠吃了二十只。” “吃了老鼠全家?”礼封惊奇得差点儿弹起二里地。 祈星察觉到大仙儿惊奇,复又补上句:“大仙儿初次见我时,不也知晓我家何样。于我而言只要能填饱肚子,能活着,只要拼命抓住活下去的机会,我都觉得能做。” 她缓缓将自己处境道出来,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事儿,与她并不相干。 礼封也由初次惊奇,变得怜悯,“是我见识浅薄了,世面见到得,还是不多。失态了。” 祈星展颜一笑:“大仙儿不必如此,你我现下皆是盟友,自可平等相待。” “自然。”礼封桃花眼遂也跟着弯起,勾唇一笑。 在旁正在昏睡的阿度,倏地捕捉到“老鼠”二字,“老鼠,吃老鼠不叫爷?” “没老鼠,继续睡。”礼封直接回道。 阿度砸砸嘴巴,继续翻个身,睡了。 二人一时无言。 祈星不困,眼神呆愣地陷入沉思,自那日杀光袭击村子的魔人后,她便没了这记忆。 魔人杀凡人,定是有什么阴谋。她不知魔人背后之人是谁。但她现下只有跟着大仙儿把碎片收集完成,让大仙儿教她修仙,杀了那魔人之主。 礼封说她那时神态与此时的她,全然不是一人。 她蹙着眉头,思绪陷入了深渊,在里头打着转儿。 转眼,她便瞧着红日散出的霞光,染红大片绵云。天上红日,散出的万丈光,把她方寸世界照得亮堂。 连带着心头那方深渊,竟也变得明亮起来。祈星这忧郁情绪上得快,去得也快,自个儿竟是振作起来。 竟无头绪,那便朝前走,前头总会有路。 祈星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 茶摊这处,他们待了有些时辰。此处荒凉,来喝茶的多是过路行商的路人,因着连日下雪,大路不通,导致茶水生意少得可怜。 祈星老早就注意茶水摊老板,是个身子瘦削的女子,约摸三十多岁,走路还一歪一斜。 此时,一群膘肥体圆的壮汉子,挤兑着圈儿肥肉直接坐在长凳上,粗嗓子叫道:“臭婆娘,上茶水!” 老板得了令,熟练舀茶水装碗,足足装了十碗烫茶。因着走路歪斜,没走几步,茶水便洒了多半儿。前头给祈星上得茶水也是洒了尽数,只留个半碗。 老板磨蹭了小片刻,终是将六碗茶水端上了桌,几个汉子一看茶水洒了大半,气得直接将桌椅踹翻,老板辛苦盛好得茶水洒了一地。 祈星看到此处气得牙痒痒,身子即刻要上前说理,却被大仙儿一把劝住:“想想我们来是干何的,你我阿度都不可再闹出动静,碎片太过灵敏,不可打草惊蛇!” “求您了,大爷们,我这都是小本买卖,您要是觉得我没做好,我不收您钱,成吗?”老板为了活命,直接将双腿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忏悔。 领头汉子只觉丢面儿,对着正磕头的老板,就是一巴掌。 嘴里依旧骂着:“臭婆娘,还惦记老子兜里头儿的子儿。” “找死!”抬起就要再落下一巴掌。 老板被方才巴掌扇得有些发懵,但身子却依旧麻木求饶。 祈星原想听大仙儿的话,但现下她已是忍无可忍,在那汉子扇下的第二掌时,祈星直接朗声道:“诸位大爷,难到没发觉自己身上,有鬼?” “鬼?”汉子听着“鬼”字,忙都齐刷回头,一眼便瞧着个灰头土脸,身子瘦削的女子。 看到祈星穷酸样,汉子双臂抱胸,“哪里来的骗子,敢骗老子!找打!” 拳头定定朝着祈星落去。 第7章 南下2 拳风直冲着祈星扫过来,吹拂起祈星额上碎发。亏得她是早有准备,又加上身子行动灵敏,堪堪躲过了跟她脸一样大小的拳头。 书里的礼封见此情形,缓舒出口长气,扶着自个儿胸口道:“你真是玩命,还好,还好没砸着。” 祈星听到礼封此言,朱唇上扬。 “他奶奶的,小丫头片子竟躲得过老子的拳头!”壮汉子颇不信邪逮着祈星一路砸起,茶摊上的长凳桌椅尽数被掀翻,茶水洒了一地。 祈星浅笑声道:“大爷,切莫再继续与我纠缠下去,你现下命数已快被那鬼吸食干净七魂六魄,怕是近日就要死。” “小丫头片子竟开始咒老子死了,老子近日定要把你打死,连带着你那睡大觉的同伴。” 她来回躲着袭来的攻击,“大爷今日可是头晕难耐,口中生疮?” 正要再次落下的拳头,竟在她头上,停了。 那汉子听着祈星,全将他近日来的症状说对,梗着脖子盯着祈星:“大爷我近日却有此症状,整宿都在梦魇,不过瞧你也是个半大丫头,所说言语确信没骗老子?” “那是自然,”祈星一答,当场摆起了架势。 领头汉子后头几个壮汉子也都将视线纷纷移到祈星脸上,上下打量着祈星装扮气质,究竟是不是世外来得高人。 跪在地上的老板,没了哭嚎,只将泪眼落在面前娇俏女子身上。 在她怀里的礼封也是好奇至极,她何时学得道士之术? 方才睡着的阿度,这时也全然醒了,伸几下懒腰,瞧着祈星稳当地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面前,临危不乱,把他帅得一屁股坐起。 祈星故意装出副高人道士模样,右手在空中来回比划,口中念念有词,来回跳着诡异舞步。 礼封瞪大眼睛,来了句:“又跳上舞了?” 她边跳边在壮士一干人来回舞着步子,跳了约摸半个时辰,大汉看得没了耐性,直要把面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女骗子,给打死。 遂又掏出拳头又要砸向祈星。 阿度先是一惊,方要飞身去救,却是看着祈星堪堪闪过那拳。 “大爷莫急,你身上那鬼是个阴鬼,阴鬼不除,您这儿阳气恐会是没了。近日您头晕口疮频发,也是这阴鬼搞得,如若不除您三日内,必暴毙而亡!”祈星一口说完,字句清楚,说得是有理有据,把先前生疑得一群汉子,唬得呆怔。 “那您可有破解之法?”一群汉子全然看向她,目光全停在祈星半眯着的眼来。 她无端“嘶”出一声,眉头紧蹙,手指头来回拨弄好半刻。 可把等法子的汉子等得捉急,“究竟何法?” 祈星直言,“莫吵,我再替你算下破解之法!” 汉子满脸皱纹的黑脸,听到身上爬了只鬼,吓得面色儿黑白相间,黑红唇瓣变得发白。 手指被她在空中来回拨弄一刻后,她大手一指:“尔等近日定是起了杀念!贪念!身上阴鬼在所难免。” “今日诸位必须破财跪拜,将全身财务尽数给面前这位八字为阴之女,而后诸位必须走向西边儿,寻我师父,在我师父那儿虔诚跪拜三日,诸位身上阴鬼,便都不会在让你们沾上!” 祈星一语毕,目光冷冽的看着肥头大耳的汉子,见着他们掏了腰包,拿出了银钱,犹豫不决。 她又道:“今日我已是行了善事,诸位不听,那就自求多福。只要阴鬼在你们其中一人身上,他人也必定遭殃!” “罢了!老子没钱了到还行,没命了那可真玩完,”为首的汉子直接将身上银两给了老板,转身便向西边儿小路,去寻祈星所谓的“师父”。 看着自家大哥早早扔了银钱,去了西边儿。其余几个汉子纷纷将银钱给了老板,踏着地上新鲜鞋印,去与他们大哥一起,共驱阴鬼。 见一帮汉子慢慢走远,祈星装起的道士架子,全没了。 看着跪在地上迟迟起不来的老板,她忙弯腰扶起,帮着老板打掉身上结块的泥土石子,零散杂草。 被她扶起的老板有些发愣,手里攥着一把银钱,她颤巍巍地道一句:“道长,这些钱,我不能要!”。 祈星嘿笑一声,不知如何解释,忙道:“我不是道长,只是个丫头片子,方才那帮汉子,是我诓骗与他们。” “不是,道长?”老板不解,方才那些话,那些舞,真切在她眼里头,走了个遍,很是真实。 祈星温柔笑着:“老板银钱是老天给的,你就该得这份儿钱。打砸了的茶摊得修缮,脸伤也得治。” “可,可道长,这钱太多了,我真不能收,”老板遂将银钱悉数递给祈星。 “不用,”祈星把钱推回去。 老板偏不,又把钱推给祈星。 来回七八趟,祈星干脆道:“那我拿上一块银子,其余给你,没商量余地。” 老板似也同意祈星这提议,遂将块大银塞进了祈星手里,道上句,“多谢,姑娘!” 看着老板腿脚歪扭,有看着西边儿那群刚走远的汉子,她又补上句:“在这儿摆茶摊不太平,还是在人多的街上摆。” “叫上你家里人,同你一起卖茶能安稳些。” 老板低头收拾着桌凳,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身子一颤一颤的抖动,“我家人早在前年就已死个干净,只剩个我个寡妇在世。” “几年前,我原和夫君过得惬意,在闹市开了间茶馆,却不想夫君送茶,见了个艳丽女子,自此后彻夜不归。” “我原以为夫君是被人绑架,便四处报官,却不成想,我竟在青楼碰着了他。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茶馆被迫关门。” “我求着他回家看女儿,他却头也不回地将我推入枯井,头也不回地走了。”老板哭完这句,指着那双歪斜的双脚,“我这腿脚,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子。” 祈星替老板拭掉泪水,轻问:“后来呢?” “后来,是好心路人发现我在井下,把我从井底救下。得救后,我女儿死了,我那男人,早在床上把自个儿耗死了。我也没脸,直接离开南城,不想惹人非议,遭舌根子,”老板向上擦干最后几滴泪,一时没意识,竟将心中郁结之事,尽数说了出去,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打扰二位,听我诉苦。今儿个事真得谢谢!” 阿度听出些蛛丝马迹,复又问上老板:“你男人去的青楼叫何名?” 老板抬桌子的手停顿下,缓吐出几字来,“欢香阁。” 欢香阁,正是碎片所在。 祈星复又确认道:“是南城的欢香阁?” 老板轻道:“是。” 祈星看着日头中天了,该启程继续上路,她笑颜舒展道:“老板,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这里危险,需得选个人多闹市,如若有事,还能有人帮。” 临走时,老板给祈星塞了包杏干,味道酸甜,入口滋味甚浓。初时,祈星还在推辞却不想推辞不下,便将杏干收了下,让礼封带进了书里存了起来。 她挥手告别老板,趁着日头正足,天还未黑。又继续走在了路上。 阿度方才憋了有些时辰得话,终可问出,他扭着身子,蹭到祈星一边儿,“你怎知,壮汉有口疮还头晕?” 祈星点几下阿度蹭过来的身子,喜笑起来,“想知道?” 阿度乖巧点头,“想。” 她复又看向正在书里听墙角的礼封,“大仙儿,也想知道?” 被抓包的大仙儿,握起拳头故意咳嗽,“那什么,你可以给我俩,讲解一二。” “既然二位都想知晓,那二位可否告知,这青楼,究竟是何?” 话又绕回前日那“青楼为何”。 阿度眼睛快速眨了几下,支吾道:“你确要知道青楼为何物?” 祈星点头三下,表意确认,她很是确认。 礼封继续咳嗽:“这个你进城之后,早晚会知。” 祈星偏不,两只胳膊抱在一处,“那我也不说,如何看出那汉子症状。” 阿度见祈星想要知道青楼何物的心,如此坚定。忽地闭眼捂耳,出声道:“那是……” 听着阿度一口长气输出的字句,祈星脸色开始来回变动,脑内像进了个浑浊物什,她难掩情绪的弯腰摸头,半晌才吐出句,“原是如此,你二人不说,确也理解。” 礼封搁旁,“咱三个,还是好奇心太重。”他立刻又接上句,“阿度跟你道完了,快说说你那事儿!” 祈星:“简单,那汉子脚步虚弱,膘肥体圆,脾气暴躁,一看就是经常犯晕,生疮的主。” 礼封很是好奇,祈星脑瓜他原以为是一根筋到底,却也不想也是晓得他不知之事,“从哪儿学的?你不是没出过村子吗?” 祈星摸几下怀中木簪,淡笑一下,“都是王老头儿教予我的,老头子生前爱好广泛,不精却也粗略懂些。导致我现下什么都可懂上一二。不过阴鬼之说是我胡诌的,你二人莫信。” 礼封又将被茶水饮尽,道出感慨,“要是能和这老头儿喝上杯茶,岂不有趣儿。” 她点头,“自然是有趣。” 阿度在旁摸几下后脑勺,看着祈星背影,心中敬畏不由又升起三分,不仅胆识在怀,还颇有见识。 云头此刻将日头全然挡了去,她三人今夜终是走出离西山十丈远,魔人暂时追踪不到他三人气息。 乘着阿度化出的猫形,她三人明日就可到达南城。 第8章 南城 阿度驮着祈星,祈星抱着礼封,一路飞奔着去往南城。 越往南下,祈星越觉身上穿得袄子些捂身子,热汗从额间直淌在眼里。她很是难受的解开几颗扣子,解开后,闷热之感,还是涌上头来。 前头大仙儿替她变做了件遮寒袄子,那现下可变出个单薄衣衫来。她垂下头道:“大仙儿,您忙吗?” 喝完茶水要打盹眯会儿的礼封,被她半路弄了个清醒,有些不地道出句,“啥事儿?” 祈星听出大仙儿话语,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满,她歉笑,“那什么,大仙儿,可否再给我变上身单薄衣衫,我这儿袄子穿得太过热,你能不能。” 接到祈星请求地大仙儿,有些许得意,他拉着长音儿,“原是想要件子新衣裳,那不巧了,我正好殿内就有件子浅蓝女裙。” “真的?!”听到大仙儿还有着件子浅蓝衣裙,祈星眼睛透亮,她明语所指,“那大仙儿穿不了女裙,岂不是浪费,不如……” 大仙儿知她何意,却故意回道:“谁说,我穿不了?” 穿得了女裙?大仙儿还有这癖好,祈星不好惊讶出口。她知大千世界奇人甚多,虽是不解大仙儿所爱,但她很是尊重大仙儿选择,遂又附上她对男子化作女子的理解,提着脑袋一板一眼建议道:“大仙儿喜欢作女子,那倒可在脸上涂抹些胭脂水粉,身段儿走姿再要柔情些。” 建议她提得倒是甚好。礼封突然知晓,他这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的脸肉眼可见地抽了三下,嘴角直接歪走在半空,“你是认真的?” 祈星一时建议上头,未曾察觉书中那人神情,又为让她说得话,有理有据,又补上句:“这是村里那些年轻女子都是如此办的,大仙儿可放心一试,保真。” 在旁侧看了许久热闹的阿度,嘲笑礼封,“不,祈星你错了,礼封大仙儿穿上浅蓝衣裙定是素雅,要是涂脂抹粉,会把他脸蛋儿浑然天成的天真傻萌给破坏掉!” 听着阿度见解独到,祈星大彻大悟,“礼大仙儿,可按阿度所说去做,阿度说得极对,天真傻萌不能被破坏,胭脂水粉乃俗物。” “天真傻萌”礼封气得扶住殿门,“祈星,你惯是个傻的。我说啥你信啥?” 她擦掉额上大滴汗珠,不解问,“不对?” 礼封再三捶着憋闷的胸膛,伸手倒了杯茶水给自个儿顺气,凉透了的茶水可把他胸口那气儿给顺平,“罢了,衣裙我给你。” 他轻挥手,一道白光落在祈星身上,须臾片刻,带着云纹秀样的浅蓝衣裙着在她身上。 被她胡乱挽做球状的乱糟头发,变成个簪着根玉簪子的垂髻。 卸掉袄子后,她只觉身上一轻,轻挥袖摆,竟在鼻尖问着淡淡花香,她欢喜,“大仙儿这衣裙竟还有带着几分花香,甚是好闻。” “那自然是我特意给你……特意给我熏得,”礼封差点儿说漏了嘴,淡定地鼓弄着玉串,嘴硬:“总之我品味是不会差的,这些衣裙人谁上身,都好看。不过是便宜你了!” 白得了件衣裙,还梳拢了头发,她上手轻摸后头那根玉簪,手感温润清凉,定是价值连城的好玉。 她摘下玉簪子就要还给大仙儿,“大仙儿,我收了你的衣裙就不可再收这么贵重的玉簪,这玉簪子我怕碎了。我粗糙惯了拿根树枝插在头上,也是一样。” 玉簪子放递到大仙儿面前,就被一股力给推到她胸前,“给你就给你,你是我信徒,这是赐给你的,不拿就是反抗你我契约!小心被抽皮剥筋!” 礼封故意说得气愤,他不知祈星为何如此见外,只得装着生气,硬生让祈星收下簪子。 她见书里那人有些生气,遂又将玉簪子默默收在了怀里,没再插在头上。 风带着股股热浪,吹抚着两侧长着青叶的树,阿度热得腿脚都不利索,直接倒在一处铺满树荫的地块。 阿度脱力,他耷拉着舌头,含糊不清,“不行了,我跑太猛,得先睡会儿。” 巨大猫妖逐渐变回只寻常大小的玄猫,正香喷喷地打着鼻鼾。 方才急速倒地,阿度明显是顾着祈星专将柔软的草丛那面闪开,好让祈星安稳点儿落地。 自然,祈星身子灵活,在落地时就闪开,毫发无伤地直落在阿度旁侧。 她伸手摸几下玄猫,猫肚子均匀散着呼吸,来回起伏。 阿度这分明是热着了,祈星折下几片结实树叶,动着腕子给阿度降温。 永安村那儿大雪纷飞,寸草不生,越靠近南城竟变得酷热,好个奇观。不出村子,祈星真是不知晓同一片天地竟会生出不同样貌。 她四处察看着周围是否安全,阿度身子疲累,是得歇息一晚,才可赶路。 视线扫过两侧高耸入云的树,瞥见块石碑,上头赫然写着红字“南城”。 祈星指着石碑:“大仙儿,前头有块子石碑,可瞧着上头红字?” 礼封擦下眼来,“南城”二字就在石碑上印着,“红字写得就是南城。” “可仔细记住喽,“南城”如何写的,日后我是要考的。” “现下载此处歇脚,先喝些茶水,再进城。” 礼封端着盛满茶水的杯盏,从屏障处递了出来,“茶水我这儿有的是,先给阿度灌下去些,你再喝些。” 她接过散着茶香的杯盏,扒开阿度猫嘴,灌了些茶水进猫嘴里。摸着猫皮太过烫手,她直接洒了些水给阿度降温。 复又一口饮尽杯盏茶水,方可痛快些。 现下,她肚子又开始咕叫,出来时在茶摊花了两文买茶,老板虽是给了她一块碎银,但也顶多撑个几日。进了城除去吃喝还要住店,都得花钱。 出来得太过匆忙。 思索一阵后,祈星打起了礼封主意,她笑嘻嘻道:“大仙儿能拿得出价值极好的玉来,那可否给我些碎银子?” 祈星这话道出口来,自个儿脸都要红透了,前头还正义推辞不要大仙儿玉簪,后头又死皮赖脸要碎银,当真是可耻。 对面却是未曾回应。 她早料到如此,不好再难为大仙儿,又道句:“大仙儿既然没有,我再另想办法,去瞧这树上有没有野果子吃。” 她遂起身就要走进深不见底的密林,翻开交错开来的茂密枝叶,只一眼便瞧着里面黑洞洞一片,了无生机。迎面直觉冷意摧脸,不亚于永安村刀子似的雪片。 祈星皱眉,再扒开另边儿挡眼睛的枝叶,却被大仙儿喝退,“莫再往前走去!” “我这儿还有你上次摘得灵桃,吃上一颗可保一月不饿。”红澄灵桃递到祈星跟前,指尖泛红的手摊开掌心来。只仔细一瞧,手指骨节分明,皮肤白皙透亮,好看极了。 祈星嫣然一笑,拿起灵桃,“多谢大仙儿赏赐!出了何事,我都会护住大仙儿安危。” 好看手指被礼封收回去,轻拍衣袖,嘴硬道:“不用,我好歹还是个仙人,不要你这凡人保护。” 祈星知他傲娇性子,顺着话茬哄他,“大仙儿自然不受凡人保护,大仙儿乃人中龙凤!” 她咬下口脆甜灵桃,腹中饿感消了大半。 礼封得了好话,自是心里甜蜜。前头不回应祈星是他在探查周围密林深处的细碎声。凡人耳朵往往是听不着妖魔之物的动静。南城这处的密林,飞鸟走兽少得可怜,鼻间一直散着些腐烂气味。 方才祈星要踏进密林,里面似乎有什么物什动着,专等活物。 见着祈星吃完灵桃,礼封催促着祈星抱着阿度进城,这地儿太过诡异,恐是有精怪在此。 祈星也知晓此地危险,三两步就跑开此地,双手抱着阿度和礼封,走进了南城。 现下同盟伙伴变成,一人,一猫,一破书。 走进南城,大街小巷里的人都在赚着吆喝。各种稀奇古怪的气味,全然钻进她鼻子——香味扑鼻的肉包子、酒楼菜香、胭脂水粉味、果香…… 祈星每过一摊位,都会停留,东边儿一眼,西边儿一闻,可谓是雨露均沾。 直到她来着肉香扑鼻的包子摊,嘴里是止不住的流着口水。包子摊老板见来了人,忙将热腾包子上盖着的白布给掀开,乐呵道:“姑娘,新鲜猪肉大葱包子,五文钱一个,来个。” 腰包里只躺着一块碎银子,以后住店啥的,都要靠它,不能为了嘴欲就挥霍。祈星只道个“不用”,她转头就走了,像是下定了决心。 包子摊老板头回见这么个奇葩,明站在摊前好一会儿,馋得两眼冒绿光,他都要收钱打包包子了,转头就走了。 包子尽在咫尺,她却得不到。痛得祈星心里滴下几滴子血来。 瞧着祈星没出息样,礼封托腮来了句,“吃货,先找处客栈歇脚。碎片具体在何物身上你我都不知晓,今夜商议完,明日打听欢香阁何在。” 祈星不知客栈在何处,只得逮着路人询问, 一路问过去终在南城东边儿找着个客栈,她掏出那枚碎银子,店家称了足有三两。 祈星只出一两银子,选了两间房,要在南城住上半月。 两间房,自然是祈星单独一间,礼封与阿度二人一间。两间房各相挨着,祈星怕阿度有事就先陪着。 祈星将熟睡的阿度放在榻上,把礼封放在桌上,自己酌了杯热茶下肚。 客栈地处偏远价格不知合不合算,但也凑合住下。外头叫嚷阵阵,孩童嬉闹声把祈星引了过去,她推开窗户,从二楼便瞧着三五个孩童在玩沙包。沙包飞舞着在上空来回飞跃,飞得越高,叫嚷声越大。 她看得开怀。 眼前一道婀娜倩影从那群孩童路过,只见一身红衣,手里打着把红伞。 倩影在孩童那处稍作停顿,复又转了个向,直向祈星那方看来。未等祈星反应,就撞上那双含情水眼,勾得人心头难耐。原是个打扮艳丽的女子。 祈星被倩影吓得身子一颤,杏眼瞪大了,视线痴痴地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看着窗台少女盯着她美貌发痴,忽地笑出了声,复又打着红伞离开了这条巷子。 红衣女子逐渐走远了,祈星这才收回神思,她方才是怎么了? 第9章 南城2 回神过后,她复又想再瞧上瞧那女子,探出窗外去寻,巷子里只剩下几个孩童玩着沙包,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她思绪一时提了上来,脑内全在回想着那抹勾人眸子。 “祈星!你在窗户那儿作何,我叫了你十几声,你一声都未曾回我,”礼封在屏障里喊叫,嗓子说到后头都带上些撕裂沙哑。 这叫喊把祈星思绪全然打乱,直得将耳朵朝向礼封那方,“大仙儿莫再喊了,我耳朵要废了。要再喊下去,大仙儿嗓子怕是要受不住。” “还不是你耳背,离你如此近都听不着,我喊你许久!你偏不回应,”礼封絮叨地又倒出三杯茶水,一杯接一杯,全进了嗓子眼里,希冀嗓子能恢复些元气。 这间屋子本身不大,礼封就算是在书里,但方才那个叫喊程度能直接听出二里地去,怎得她就才离礼封几尺,就听不着了。耳背也背不到如此程度。 后撤几步,祈星屁股落在了凳上,眼神依旧冲着窗外张望。 喊她许久的礼封,跟着祈星看向外头,肉眼只看见个快要进窗来的沙包,“窗外头究竟有什么东西,看沙包?” 祈星摇头,“不是沙包。” “那外头究竟有何东西?”礼封追问,语气。 她再次回忆女子,一身红衣,浓妆艳抹,妩媚婀娜,跟南城街上穿着打扮皆是素色的年轻姑娘,甚是不同,方才专在她视线那处停留,对着她浅笑。 祈星眉头忽地蹙起,久不散开。手指敲打几下桌面回礼封,“方才楼下有一红衣女子,打着红伞。我无端雨她对视上,便觉周围无声无息,听不到周围任何动静。身心恍似被什么牢牢定住,动不得,转不回。” 礼封听着祈星“耳背”缘由,疑虑上头,“女子看起来多大?” “约摸二十多岁。” “手腕上可有木镯子?”礼封又问。 “这倒并未察觉,”祈星方才一直是跟红衣女子四目相对,其他细枝末节皆未注意。 “上次感应到碎片时,前头看着的女子戴着木镯子,上头刻着朵芍药花。”礼封道完,后头又跟上句,“不过,我那时却只瞧着女子的手,其余的我倒是都未曾瞧见。” 这句不知在解释什么,无端加上这句显得很是突兀。 祈星没听出大仙儿意思,只又道:“红衣女子暂且先放,话本给的线索不多。明日,我扮做男装去欢香阁查探芍药花木镯,找着芍药花主人或可知碎片在何物身上,不知礼封大仙儿可否再借信徒一身新衣?” “你急何!欢香阁在哪儿都不知,偌大南城只明日一日又找又打听的,你吃得消?”礼封有些抗拒祈星进青楼,里头都是些满身臭虫,状若大便的狗男人,她这么个小姑娘进去,乞不被吃干抹净。 大仙儿言外之意太过言外,导致祈星是一点儿没听出。 只听祈星:“临上楼时,我听着其他房客说过欢香阁在何,就在这客栈前头,再再再前头,走一丈之远,再经过几家铺子就可瞧见。今日来时走得有些快,没往那处瞧。” 看着大仙儿没回她话,她又道:“大仙儿在话本子一日,这苦就要吃上一日。何况信徒还想让大仙儿教我修仙,教我识字。以后大仙儿出了这话本子,我还能做大仙儿跟班。” 祈星道出自己期望。 礼封此刻心里头不是滋味儿,识字倒是可以相教,但他仙法拙劣,作不出示范,怕是要把她带歪入魔。 但又不好直接说明,他仙法不可拒了祈星请求,就道:“修仙一途自古就是难事,难如登天。要是没有绝佳根骨和持恒道心,怕是难修成仙。” 莫不想祈星是个倔的,“大仙儿说得是,但我修仙的心,已无法动摇。大仙儿只管将术法如何施展皆都告于我,练不练得成,全凭我命!” “所以为了大仙儿重获自由,这字得练,仙我也修。明日男装一事也劳烦大仙儿帮我变作个男人。” 她三言两语,又将礼封拽回前头女扮男装,进欢香阁一事。 礼封抓心挠肝一阵后,只道了句:“明日去探查,定要小心。这男装我给你。” 二人商议了约摸半个时辰,外头几个玩沙包的孩童早已散去。没了叫嚷声,这间屋子倒是安静。 窗外日光不再刺眼,只剩零星几片云在空中来回荡着,月亮也藏在云中,不再出来。 不知是哪家菜香填满整条巷子,勾人的香味直接攀过一楼直上二楼的屋子。祈星吞了几下口水,忙把自己拍醒,馋虫不可犯,大仙儿给的灵桃,够她一月不吃任何东西,切不可乱花钱。 成仙之路只有律己。 祈星又给自己倒上杯茶水,小酌了几口,伸手摸几下阿度猫头。 在榻上睡熟了的阿度被忽然摸得舒服,忽地打呼紧接翻个滚,直滚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闷响,祈星忙得将阿度重新抱回榻上。 原以为阿度会被吓醒,猫爪一搭,耳朵只动了几下,睡得依旧香甜。 祈星无奈一笑:“心真大,这都不醒。” 看到阿度睡相四仰八叉,礼封哼鼻笑道:“这哪是心大,分明就是嗜睡成瘾,一路上睡了许多个时辰。” 祈星替着阿度说话,“阿度睡得多,许是累了。”祈星将阿度往榻里头推了推,含笑对着身后礼封道:“就让阿度多歇息,大仙儿也一样,歇息吧!” 为表诚意,祈星还上手温柔地摸了摸书页,道句:“晚安。” 她说下这句寻常话,推开房门后,便进了隔壁屋子。 独留被道“晚安”的礼封愣怔,百年了,他倒还是第一回,听别人给他道“晚安”。百年封印在话本里,话本世界一年四季如春,没有黑夜,只有无尽的白日。 因此,他几乎每日都是醒着的,除非受伤法力丢失,才睡觉恢复精力。 他现下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自那次给祈星赐名后,受得伤至今还未恢复,只稍恢复了些元气。 原是是想吃下一堆西山桃树结得灵桃,疗愈疗愈,莫不想中间出了这档子事儿,灵桃全没吃着。法力少得可怜,就连魔界小兵都打不过。 祈星倒是对他这个微末小仙充满敬意,心头不是滋味,怕被辜负了信任。 想到此处,他在宫殿里,犯起了难,心头尽是担忧。 另一边儿屋子里道完“晚安”的祈星,并未入睡,倒是一直在思量着如何做个男人,明日进青楼,如何才能不出露破绽。 她捏捏自个儿瘦巴脸,动几下细胳膊,远看她去像个干巴人干,浑身上下没个二两肉。 祈星正身对着床榻,学着话本里几副景里的肚大男子,伸手去勾对面女子的红脸,另只手去抱女子腰肢,就这几下被她作出来后,羞得直接爬在床上。 捶打床榻半刻后,她道一句:“好个恶心的男人。”搞得她胃里有些恶心,她明日要混进欢香阁还得装扮得更加精心。 祈星想到此,这睡意像个苍蝇一般来回抚溜,在她耳边眼上赶不走,一直待着。 直到是最后,她眼皮子直接合了上来,入了梦乡。 一夜睡得香甜。 清晨光束早把隔壁屋的阿度喊醒,阿度化回人形去瞧祈星房门,“祈星,醒了没?该出发了!” 阿度敲了几下门后,门栓吧嗒声,自个儿开了。打着哈欠,眼神朦胧的祈星出现在眼前。 “这么早就走?青楼不是得夜里………”祈星没说完整句话,就被阿度直接上手捂了嘴。 阿度牵着她快速闪身进了屋子,将房门关得结实。 方可鬼祟地与她压音儿说话,“我最近总闻到股味儿,昨日在另间屋子睡觉时,味道最是浓烈。” “什么味道?”祈星也跟着压音。 阿度似怕人听了去,附上耳道:“魔族味道!” 魔族味道!客栈偏远,昨日就几个孩童在楼下玩着沙包,行人只走过几个樵夫和那红衣女子 “莫不是昨日楼下撑着红伞的女子?” 祈星猜测着道,目光落在窗外来回走动着的路人。 阿度轻摇头,摸下脑袋,“魔族最擅隐藏变化,你说得红衣女子或许就是魔族化身,或是那几个在树下玩耍的孩子。总之,这次我们定要警惕。” “那在南城不可再耽搁下去。大仙儿在哪儿?”祈星想继续在话本子里探查,探查如何收了碎片的法子,好及时离开此地。 “他还未醒。” “不可再等了,去隔壁屋子再找碎片收集法子,我觉得这碎片有可能在那女子身上。女子手腕要是有那芍药花木镯,那她定是与碎片有极大干系。” 祈星与阿度一同去了另屋。阿度隔着屏障就开始传音大嚎,差点儿把正在入睡的礼封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死猫,下次再用这么大声儿,我烧了你!”礼封气得睡意全消,挥着拳头就要砸向阿度。 转头却见祈星直勾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拳头,柔道:“祈星为何这样盯着?” “大仙儿最近可否再看到那些幻象?幻象里是否有收回碎片的法子?” 礼封收了问题,闭眼搜刮一通,“幻象未曾看到,倒是碎片收回的法子,很简单。” “只要让碎片放下心中执念,那便可收回来。” 阿度不可置信:“让在外头野惯了的碎片放下执念,哪里简单,分明就是难上加难。” 礼封:“虽是野惯了,但也好歹是话本子碎片,碎片不回,它们也都活不久。只要心中有诚意,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它。” “说服它?你确定,礼大仙儿?万一它作恶多端,说服它!还不如让爷打道回家。”阿度不信这法子能收服碎片。 礼封也无奈,直言眼下并无它法,他们虽是三人,充其量也只是两个半人。 这法子只可死马当活马医。 临了,三人决定前往欢香阁,祈星被阿度化上最为狂野的妆容,旁边大仙儿悉心指导。可以这么形容是眉若毛虫,口若大盆,鼻若平地,胡子拉碴。 嘴角那处竟被点了颗跟她小指甲盖儿大小的痦子来,一根长毛在那痦尖儿随风舞摆。 妆容材料皆是阿度提供,妆容灵感自礼封大仙儿而发。 顶着这张万中无一的脸,她一出房门,可把底下那群正要打尖儿住店的客人全都吓一跳,这丑八怪从哪来的,看着怪瘆人。 第10章 欢香阁 化着最为粗狂的妆容,祈星自打走出客栈后,在路上被数只眼睛紧盯着。 祈星被盯得眼神儿闪躲,想把嘴角那处随风飘荡着的痦子毛给摘下去。方一抬手就被在旁地阿度打断,“莫动,那痦子爷粘了许久,你这妆容点睛之笔就在这颗痦子上。” 祈星回了声好,素手又要去拔毛。 阿度看着打她手,“痦子毛儿也不准动,这更是精髓。” 好,她不动!祈星快收回手来,以防被阿度砸手。 欢香阁外头人来人往,祈星就在门口一站。 在门口拦客的老鸨,一时呆住。活了大半辈子,头遭竟遇上个丑出天迹的男人,身材矮小又瘦削,远瞧直像个棍子。 但又一瞧这男人衣着打扮都是上好丝绸料子,云纹秀样针脚极好,应是有些身家的富商老爷。 老鸨手里头挥几下帕子引着祈星往楼里头走,还稍带上句,“大爷,快进来。姑娘们都在里头等着您呢。” 眼尖儿的鸨子瞅着后头一直屁颠跟着祈星进屋的阿度,扯着嗓子就喊:“大爷,您进屋还带护卫,那感情好。”看着贵客身旁带了自家护卫,不由觉得是贵客不信楼中安稳,遂又道上句:“爷您尽管放心,楼上楼下都有打手,要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定能护您周全。” 老鸨伸手要拦住被她认成护卫的阿度。 跟在祈星后头的阿度,眼看前头被只胖手拦去路来,眼睛霎时露出凶光,手上默做个握拳姿态,整套下来,就是个狠辣人物。 “爷最近打过的人,身量给你一般的,爷能打死十个。要是再拦爷,爷不小心失手,保不齐今日就是你死期。” 被阿度这么一吓,哆嗦地胖手水灵灵抽回自个儿主人身边,老鸨无奈只能低着头,让阿度也跟着祈星进去。 阿度这才追上早已走出几步,定站在原地发愣地祈星。 顺着祈星视线扫去,满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四处桌椅板凳皆都镶着金边。堂中四根柱子,全是金色。歌姬在堂中央跳着胡旋舞,琵琶贯耳,逗得人神魂颠倒。 琳琅满目的瓜果美酒尽数摆在桌上,满面春光的男人怀里各拥着个娇俏娘子。 这儿就是青楼,真可谓奢靡。 祈星眼睛扫完一圈,后头阿度也跟着瞧完。 礼封讲过,他在话本里只见过戴着芍药花木镯的女子手腕。 方才她扫视一圈过后,所有姑娘无一人不戴着木镯子,楼内姑娘人数众多,寻那芍药木镯,犹如大海捞针。 祈星在原地依旧不动,把门口招客的老鸨注意着了。 老鸨踏着碎步,踮着脚走到祈星面来,满脸褶子的笑着:“大爷是不知如何办?第一次来的?” 祈星怕露馅,不敢出声,只作个动作,点了几下头。 老鸨以为大爷不愿讲话,那便就让她自个儿多讲话,争取说中大爷儿心坎里去,“大爷是要飘香姑娘,还是要来红姑娘,还是这位樱桃姑娘?” 老鸨子随后叫来三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在她面前排成横线,让她去挑。 祈星也得了探查木镯时机,拿起姑娘们的手挨个儿看去。每只木镯上头什么都未曾刻画,干净得很。 她失望摇头。瞧着祈星摇头,阿度便知这几位女子木镯上并没有芍药花纹。 祈星摇头过后,阿度也跟着摇头。二人齐摇头,把在他儿人旁侧的老鸨弄得不知所措。 “三位姑娘大爷是都不喜欢?”老鸨甩几下帕子,一下便屏退姑娘们。 一拍手,又叫来堆儿年纪小些的姑娘,个个儿长得如花似玉。 老鸨这是叫出了楼里最为漂亮的姑娘,就为让这眼前贵客满意,伸着胖手,挨个儿指出姑娘姓名,“这叫桃红,那位叫柳绿。还有春梅、夏至、春桃、乐月、白露……” 祈星和阿度分头行动,是挨个儿将姑娘们手上木镯全都瞧了个遍,却无一发现芍药花纹。 见她二人瞧得十分真切,将每个姑娘们的衣袖全碰了个遍。 老鸨子那不定主意了,往常到这儿第二茬时,大多客人都早选出个姑娘,怎今儿遇上这大爷,却迟迟定不下个姑娘,遂哑声去问祈星:“大爷,瞧着哪个合您眼缘?” 祈星没找着刻着芍药花的木镯,自是不满意地直摇头。 她摇得这几下头,哪是摇头,分明摇得老鸨心尖儿,摇得老鸨心扑通上下蹿跳,心血上涌。 “大爷,若还不满意,那只有欢香阁的琉璃姑娘,能得您心意了。琉璃姑娘乃是欢香阁花魁,若是您想见上她一面,那您得拿出这数来,”道完这句,老鸨胖手比划出五个数来。 阿度数了数共五根手指,猜测道:”五百两银子?” 老鸨得意摇头,胖手来回摆动,“不对,是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黄金?!你家琉璃姑娘是镶钻石玛瑙做的,这么值钱?”阿度不可置信地撇嘴,抱着胳膊搁老鸨面儿上吐槽。 “有你这下人什么话,你家主人还未发话,你倒是叫起来了。”老鸨也不是个吃素,这么多年在此地见过不少傻叉,还是初次见着个这么离谱的。 祈星笔直站在原地,眼神儿都快出溜到门口,腿都要跨向大门处,逃之夭夭,她当真是要顶不住了。 老鸨见贵客依旧不发话,气血涌上头来,大着声儿道:“大爷今日是要如何做!你家下人方才如此态度,您又死不做声,究竟要不要见琉璃姑娘。” 祈星哼哧半天,半晌压嗓道:“老鸨莫气,今日我这嗓子坏了,无法说话,我家下人是个新手,得罪了您,也是我这个当主人的不是。” 见主人家终是说了话,老鸨斜瞪阿度一眼,又眉开眼笑道:“那今夜,大爷是要买上琉璃姑娘一夜?” 一夜五百两黄金,她兜里去掉住店就还剩二两银子,她上哪儿去找五百两黄金。眼下戴上木镯子的姑娘都查了个遍,唯独楼里就剩琉璃姑娘没瞧。 不过祈星倒是问了句:“老鸨,琉璃姑娘手腕上可有刻着芍药花纹的木镯?” 老鸨圆润的大脸倏地不笑,一刻后,又道:“那定是有的,不光琉璃姑娘有,其他姑娘也有。因为这些刚进来的姑娘,都是琉璃姑娘亲手调教出来的。” 琉璃手腕有芍药花木镯,就算是五百两黄金,那她也豁出去了,“好,那今夜我要琉璃姑娘陪我。” “诶哟,您终于答应了。”老鸨引着祈星就要往楼上走,须臾之间,便将她带进个满屋飘着花香,薄雾缭绕之地。 而原想直跟在祈星后头的阿度,又被前头那只胖手拦去了路。阿度放要继续恐吓,却不想刚拿出拳头就被老鸨后头一长龙的打手吓住。 他尴尬收手,露出上牙八颗牙齿,“那什么,您头上刚有根毛,我是要帮你拿下去,这才……” 老鸨大脸上的肉一嘚瑟,后头几个高九尺的打手全大喝声:“滚出去!” 阿度被吼的耳鸣阵阵,两腿一蹬就是跑,一溜烟从楼上跑到欢香阁外。 他气得搁阁外头大喊:“不就是比爷高,比爷人多而已!” 小阿度撒完了气,在阁外寻着个地方,呆坐起来。 祈星被老鸨引进花香满是的屋里后,坐了有一刻,却迟迟不见琉璃姑娘的身影。 在祈星怀中的礼封,颇有些不安,他提醒祈星,“屋里头有魔族气味,快些离开。” 她抬步就要打开房门,却被一只手拉住衣领。 后头响起声甜笑,“姑娘,要去哪儿?” 姑娘?!这人瞧出她是女儿身,可见这身装扮准备得还是太过拙劣。 那道声儿把祈星又拉回榻上,一息间,屋中薄雾尽散,花香倒还在屋内容停留。 渐渐地,祈星终于看清女子容貌,红衣黑发,一双带着媚态的水眼,正眨巴着看她。 祈星看了女子容颜,她屁股噌得从榻上弹起,两腿站得离女子再远一尺,“你就是昨日女子。” 琉璃含笑,她知祈星会作出这反应,嬉笑道:“昨日之时,姑娘不过只看了奴家一眼,姑娘便记上奴家容貌了。还记得姑娘当时对奴家笑得那叫一个痴,怎生今日见了面,便如此生分?” 祈星心下疑虑陡升,她视线落在了白皙腕子处,琉璃那处也戴着木镯,上头确是雕着芍药花纹。 碎片确跟琉璃有干系。 琉璃察觉到祈星一直盯着她腕子处,微不可察地将手背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与祈星说笑:“姑娘想来见奴家,为何要打扮如此丑陋,昨日见着姑娘时还是个娇俏少女,今日倒是个胡茬男人?” 祈星被琉璃一直逼着,直把她逼在墙上。 “姑娘?姑娘为何见了奴家,却不说话?” 祈星被扑面而来的花香熏得头晕,她快速闪开那方逼仄处,大着胆子问道:“芍药花木镯从何而来?” 琉璃专避开问题,那只戴着木镯的手早凝出一团红雾,反问:“姑娘为何想知晓它来历?” 祈星赞许:“我只是看镯子上头花纹雕得如此巧夺天工,这才想知它来历,给我阿姐也买上个。” “给你阿姐买?”凝出的红雾应声散去。 “自然,我阿姐生前最喜芍药,可现下我只能买来放她墓上,却永远见不到阿姐戴上镯子是如何好看。” “你也有阿姐。”琉璃轻道,手指捏住木镯。 祈星点头,使劲儿哭出几滴泪来,“是,阿姐前些年刚去世。” 在书里的礼封,颇为震惊,前些日子多出个师父,今日又多出个阿姐,那后日就得多出个夫君。 “所以我寻琉璃姑娘,只为这芍药花镯子而来,不知琉璃姑娘可否割爱让于我?” 琉璃沉默半晌回道:“奴家手上木镯子不可送人,不过倒是能给姑娘后日送个,好给你阿姐佩戴。” “收钱吗?”祈星红着眼问。 “木镯子送你,不收钱。”琉璃道。 “那今夜五百两黄金,琉璃姑娘可否让我先赊账,过几日我来再补上。”祈星笑得脸疼,五百两黄金,把她卖了都凑不上。 琉璃早看出祈星口袋干瘪,勾唇笑道:“姑娘与奴家知音,都有个阿姐,今夜百两黄金不用再给。就当是你我姐妹畅谈如何?” “好,多谢琉璃姑娘,那后日就等木镯子送来,就先告辞,”祈星继续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欢香阁。 看着祈星扶着胸口下楼,琉璃摸几下木镯子,身后又走出个白发女子。 琉璃看着白发女子道:“阿姐,她走了。” 第11章 琉璃 白发女子相貌与琉璃别无二致,她瞧着祈星火速离开,目光定落在房门处,不知再想些什么。 琉璃心下有些着急,“阿姐为何不让我迷晕她,让阿姐占下她身体。阿姐头发都白了,再耽搁下去,阿姐身子,当真受得住。” 白发女子垂眼看向泛白掌心,轻道:“琉璃莫要担心,先过几日,眼下我身子不稳,无法动用术法。” “再吸食十个男人精魂,才可恢复法力。” 琉璃瞧着自家阿姐,从满头茂密青丝变成头发枯白,往日里经常对着她笑的好看阿姐,却再也回不来,她心疼地抚摸眼前白发,“阿姐放心,男人有的是,今夜我就让姐妹们,弄死几个。” “万不可,”白发女子忽道,“四十年里死得男人也不过是断断续续,加起来也不过五十有余。” “一夜之间,死上十人,未免惹人起疑,还是同以前那般,莫在欢香阁动手。” 琉璃听了阿姐提议,眉开眼笑道:“那阿姐,我让十个男人死在他处,这样任何人都察觉不到欢香阁的头上。” 白发女子似是同意了琉璃提议,唇角浮出抹浅笑,轻酌口茶水,便消失在了桌前。 未喝完的茶水还散着些热气,琉璃瞧着阿姐用过的茶杯里头还剩下满杯,壶里茶水倒个干净,她无奈一笑:“阿姐真是,每次出来都让我喝你剩下的。” 这话虽讲得生气,但琉璃眉目皆含着笑意,她喜得阿姐如此逗着她玩,如同小时那般。 喝完自家阿姐剩下茶水,琉璃走出屋子,对着底□□态肥圆,臭气熏天的吃酒男人们,阴笑。 视线扫过楼内后,琉璃又瞧着了门外正跳脚蹦跶的阿度和男人装扮的祈星。 在欢香阁牌匾下的祈星和阿度,如琉璃所瞧见的一样,阿度正气愤地跳脚,跟祈星讲老鸨那些粗劣行径。 “方才你不知,那老鸨子差点儿让人把爷打死,里头大手个个凶神恶煞,真真吓死爷了。” 破书里头的礼封冷不丁插上句,“你不是猫妖吗,一个老鸨和几个壮汉,就把你唬住了?” 阿度红着脸,将头抬高,“你又没瞧见那几个壮汉架势,还有老鸨臭脸,要是你瞧见了,定是要吓尿。” 礼封无语摇几下头,不再言语。 阿度噌着祈星胳膊就抱了上去,“祈星,快安慰安慰爷。” “爷还打算变回猫形去爬楼,结果楼还没爬几下,就被二楼不知如何来的狂风给砸了下来,现下尾巴根儿还疼呢。”阿度一字一句说了方才要拯救祈星的过程,红着的小脸写满委屈。 祈星被阿度噌得无奈,伸手在阿度头上抚摸几下,安慰道:“阿度,尾巴根还疼是吗?我摸摸脑袋就不疼了。” 被祈星安慰好后,阿度一展笑容,没了方才那股子委屈,“不疼了,以后祈星定要多摸摸也的头,你这手法跟爷主人竟一般无二。” 礼封在旁观了全景,听了全音,察觉到阿度所说得“二楼狂风”。 如今南城是烈日,无风无雨,闷热至极,从何来的狂风。 “阿度,狂风可有什么特殊气味,被砸下来时,可有人经过?”礼封问道。 阿度离了祈星手心,回想那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他道:“并无异样,只是沙迷了眼。” 祈星抬眸看向窗户紧闭着的二楼,总觉里头还有什么物什在盯着她们。 现下日上中天,热得人头脑发昏,南城巷子男女老少皆未出门,都在家里头避着暑气。 她属实受不住热了,最后看了眼欢香阁后,她便带着阿度、礼封回了客栈躲日头。 祈星他们走后,二楼那处的窗子自己打开来,露出张勾人脸蛋儿,媚态水眼直瞧着祈星离开欢香阁。 眼里全是玩味。 祈星打开客栈房门,扑面热浪直接滚过整张脸来,只好又冲了把凉水,上手就要将外衣褪去,阿度正巧从她身后进来,瞧着她正在脱衣服,立时自觉退了出去。 祈星解开腰带直道:“阿度你可以进来,只褪了个外衣而已。” 阿度道:“褪掉外衣就是里衣,主人说了任何女子不论何人在面前脱衣,都要避开,这是起码的礼节。” 祈星听着阿度主人说得话在理,便没再回话,只又将里衣也褪了去。 全然忘了桌上还躺着礼封,礼封见着祈星脱外衣时就被惊住,忙捂住眼睛想要阻止,却被突如其来的衣裙给彻底盖住。 屏障外头完全瞧不见,他想出声提醒祈星,他还在这时,祈星却回他,“大仙儿委屈你一下,我太热了来不及把你送到那屋儿,这衣裙先盖在你眼上,劳烦等我换下衣服。” 三两下后,祈星换回那件子浅蓝衣裙,“大仙儿,可以了。” 她挥几下衣袖,朗声叫外头的阿度也进来。三人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阿度先开了口:“要不爷今晚,偷摸把琉璃给绑过来,爷吓她几下,许是能让她直接全求饶,说出碎片在何?” 礼封闻言托腮:“你这分明是胡来。” 阿度皱眉,提议被驳回,高昂头耷拉下来,“那礼大仙儿该如何办?” 礼封:“顺其自然,我们不动,碎片怕也等不到我们动手。昨夜我算了日子,还有几日就是碎片死期,到时候就算我们不找它们,或许会主动来找我们。” 祈星道句,“大仙儿意思是让鱼主动上钩。” 阿度一听是鱼,主动举手,“今夜爷去河边儿捉鱼,让你俩都吃上鱼肉!” 阿度拔腿就要上窗外头去,被礼封喊了回来:“光抓鱼有啥意思,我给你件宝贝,不仅能抓鱼还能抓着大鱼。” 阿度狐疑:“什么宝贝,你竟会给我?” 一根绑着麻绳的长棍子,水灵灵地从屏障怼出来,直朝着阿度嗓子眼戳来,“拿着,这钓棍我用了百年,今晚你钓鱼定是能钓着大鱼!” 阿度想了紫金葫芦、捆仙绳、三叉戟……却唯独未曾想到是根木棍。 祈星也以为是什么神仙法器,到头来就是根栓着麻绳的棍子。 “你这棍子,爷才不要,爷自个儿抓,”阿度压根儿没碰上那棍子,化作个猫形,跑进了巷子里。 礼封失望地收回棍子,“如此好棍,竟不珍惜。” 祈星瞧着礼封一副你们不懂我的模样,“大仙儿钓鱼棍珍贵着呢,给了阿度,阿度不会使,浪费了不是。” 礼封开窍,“说的是,有道理。” 现下天还未黑,祈星立时求着大仙儿教她法术。 “英姿俊郎、气宇轩昂、才华横溢的礼大仙儿,能得您教我仙法,我是三生有幸!” 一通马屁吹下来,礼封心里头被夸得喝了十斤蜂蜜,“教你法术,也行。不过念你是初学者,我就教你最为简单的一招。” “放火!” 放火?祈星没听错,大仙儿要教她放火?! 礼封直接让祈星听清楚,肯定回道:“对,就是放火。有什么疑问?要质疑我,那就不教了。” “没有问题,大仙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祈星干脆回大仙儿。 “那听好。先闭眼,感受体内自然之力流动于识海,切莫用眼耳口鼻这几处,一定要用心去感受识海。识海灵力凝聚成团,那便可放火。” 祈星听了进去,闭眼沉气,用心去感觉体内自然之力。 礼封口中自然之力就是灵力。 起先体内她只觉驳杂,却到后面只觉识海那处豁然清明,灵力只一息便凝成团来。 礼封大仙儿不知祈星完成,又道:“凡人练这第一步大都难上加难,没个十天半月,无戏。” 话音刚落,祈星打着礼封脸,就来了:“大仙儿,识海灵力已然汇聚成团,下一步该如何?” “凝,凝成团了?!只一息!”礼封惊得在榻上跳跃,活了百年他真真没见过只一息便入仙门的奇才! “大仙儿?我这做得不对?”祈星因没等着回应,声音像打着退堂鼓。 “不是,很对。下步简单,伸出左手捏诀,口念“离火起,百魅寂”,火苗就可从你指尖冒出。这步定要当心,不可冒进,屋子点着了,咱赔不起。” “放宽心,点不着。”祈星左手捏诀,口中念“离火起,百魅寂。” 一道声儿念完,一团带着生命的火苗在她指尖上跳跃舞动,她激动地大喊:“成了!” “不过只是小火苗,要想成大火,需得再加上句,放火,此功法才成。” 祈星听着了,方要开口加上这句,被礼封牢牢捂住嘴来,“姑奶奶呀,莫要做全,烧了客栈把你我卖了都赔不起!” 祈星被大仙儿捂得喘不上气,直道:“不念了,不念了,喘不上气……” 大仙儿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手,开口就要交代祈星不可随意用法术,就被外头一阵敲门声儿,给打了回去。 敲门声很是缓慢。 祈星缓步起身走进给外头人,下了门栓,却见琉璃姑娘踏着香步走进屋来,祈星下意识后退几步。 琉璃毫不生疏地去拉祈星手,“来见姑娘是奴家不是,奴家现下已把姑娘视作知音,所以才又赶过来,想跟姑娘聊上聊。” 玉手掏出个帕子,拭掉眼角几滴泪来,“姑娘是不是从远处来的南城。” 祈星点头。 “姑娘有所不知,南城素有死人堆之说,三十年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而且大多都是男子。” 琉璃说到此处,掩面叹息,“还记得前几年有位夫人是开茶馆的,她夫君同她一起卖茶,却不想她夫君被什么东西夺了身,死在欢香阁大门口。” “衙门的人来了,说有人瞧见她夫君去过密林那处。” 卖茶的夫人,死去的夫君,祈星昏沉脑袋倏地被惊起,原是那茶摊老板就是琉璃口中的茶馆夫人。 琉璃跟她讲这些,究竟为何,祈星藏起疑问,含着笑给琉璃倒上杯茶水。 琉璃十分自然地接过茶杯,继续道:“还有前几年几个过路富商,来了此地后,皆都死于非命,尸身还是在南城外那处密林发现的。” 那琉璃每说一句,祈星便点头一次,字字句句皆都指向南城郊外的密林。 “姑娘奴家说了许多,就是为了叮嘱你和你护卫二人的安危,切不可被那东西迷走了心智不是。” 祈星淡淡点头,“琉璃姑娘说的是。” “不要再叫奴家姑娘,看你年岁比奴家还小,何不叫奴家阿姐,咱可做个姐妹不是。”琉璃再次牵过祈星四处躲避的手来。 “姑娘与奴家已见过三次面来,竟还不知妹妹芳名。” 祈星回道:“叫我阿星就可。” 琉璃:“阿星的眼睛跟天上繁星一般,甚是好看。” 祈星淡淡地回句:“多谢。” 琉璃在腰包里掏了许久,竟拿出个黑漆木盒,里头打开时早已躺着对木镯子。 “今日阿星去了欢香阁原是想买下木镯子跟你阿姐,这不今日我特命人给你和你阿姐打了一对,快收下。”木镯子被琉璃拿出来仔细摆放在祈星面儿上。 “一对木镯子算是你我姐妹情谊。”琉璃笑得甜蜜,水眼里竟裹满了善意。 木镯被打磨得光滑亮泽。祈星只是用眼看,便瞧见如此,但她与琉璃见面不过三回,琉璃给的木镯子她断是不敢碰的。 琉璃见祈星迟迟不动她送得木镯,直接拿起个木镯,帮祈星戴在了腕子上。 “好看,真好看,阿星戴上,显得更加明媚可爱。”琉璃抚着她腕子道。 正说到此,外头竟进来位身高九尺的打手,给琉璃传话。 琉璃得了消息,依旧笑着,“眼下,我还得回欢香阁,今夜贵客来得有些多。阿星,我们改日再聊。” 祈星看着她推门离开屋子,杏眸又直勾盯着窗外那抹红色,直至消失在远巷。 第12章 琉璃和莫离 自那日祈星戴上木镯子后,想摘下手腕上的木镯却如何也拿不下来。 “木镯上头究竟有何名堂?”礼封摸着祈星腕子,径直在掌心来回翻转她手腕。 带着温热触感的手指在祈星腕子上,游走着。 她这只手被礼封拽进书里头了小半刻了,身子侧坐着有些不自在,“大仙儿您查看的这镯子究竟有何异常?” 礼封转几下木镯子,“木镯圆润,磨得也细致,”复又将木镯子凑近鼻尖儿,“也没魔族味道,看着倒是安全。” “不过,照着你安危起见,还是施法给你留下个咒印,这后头出了什么事,好可让我知晓。” 手放在话本那头,只觉木镯抖动三下后,里头礼封说句,“好了,要是出事,顺着木镯,便能找见你。” “大仙儿施得可是追踪法术,可否教我?”祈星只一个放火术法,是万不可能对付碎片或是路上精怪,还是多学些术法傍身,护得了自己,也护得了身边人。 “还想学,小心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刚入门不可捉急。”大礼封直接一口回绝了她。 看着大仙儿坚决模样,也不好再继续开口请教法术,又换了口径:“那大仙儿可否每收一碎片,就要教我一日术法。” “这次碎片收回后,换大仙儿一日教我术法,可好。” 书里男音儿跟蚊子一样嗡了许久,才回她一字,“好”。 得了大仙儿蚊子般回应后,祈星大喜:“大仙儿同意了!” 日头这时打进了窗子,外头街巷上传来喧哗。 高矮胖瘦的南城百姓全都聚在街巷处,一双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全聚在远处正在哭嚎着的一群妇女上头。 身上穿着个粗布麻衣的女子在伏在地面上痛哭,捶着胸脯以泪洗着面,嘴里呜咽,“夫君啊,你怎就死了,抛下我和儿子不管了?!” 另个女子穿着麻布衣裙也拂面痛哭,“夫君,你怎死得如此如此离奇,青天大老爷快把我夫君命还来。” 其他几位女子同样是跪地哭嚎,嘴里吐出来的几字也是在寻她们的夫君。 一共十位妇人,都没了自家夫君,足足三日都不见踪影,尸体皆是在密林入口发现的。 听着哭嚎,祈星早就去巷子里去看个究竟。 路过百姓透出的几句话来,“前些日子这十个妇人皆没了自家男人。昨日一夜之间十个消失不见的男人,竟在城外密林寻到。听说是位过路商人路过,在密林入口那处发现的。” “咦,死状真真实惨,每个都是枯尸状。随便一碰尸体便都碎成个块状,怕是被什么精怪吸干了浑身精血,七魂六魄。” “十个男人一夜全死了,”礼封屏息,忽吐出口长气,“精怪吸食人精血,七魂六魄,也万不可一碰就碎成个块状。” “莫不是与碎片有关?”祈星猜测,不是精怪,那便是碎片搞得鬼。 礼封小酌杯茶,“有可能,不排除这情况。” 嚎哭声回在巷子里,一城百姓近乎全围在这里,唯独欢香阁楼台处,飘出些似曾相识地花香。 祈星鼻子似也闻到股花香,抬起眸子看向正勾唇对她笑的琉璃,唇瓣微张,口型好似“是我”二字。 她明了,一切与琉璃脱不了干系。 抬着步子就朝着欢香阁走进。 礼封倏地道:“祈星莫要冲动,琉璃有何目的皆不清楚,不要落了她圈套。” 祈星理智倏地拔回。 礼封给她道得这话,让她仔细在脑内回溯琉璃做得种种,一切都好似与她有关,琉璃在客栈下看的是她,送与她镯子是琉璃,连着客栈下的十个妇人哭自家夫君,专在这处等着她。 一桩一件皆都是在冲着她而来。 跨进欢香阁大门的右脚早已撤回十几个步子,祈星回头看向十个还在哭泣的妇人,渐渐对琉璃密谋之事提起了兴趣。 她哑着嗓子,“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好似就是我?”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像是在自语又像在同礼封言语。 “她?她可是琉璃。”礼封也是早已猜测出来。 “是琉璃。” 琉璃早已听了他二人对话,原是在二楼的身段儿竟忽地来了祈星面前。 琉璃含着净水的美眼,双双弯起,“阿星居然有只寄在破书上的妖?” 正在破书里的礼封,听琉璃称呼他为“寄在破书的妖”,苍白争辩道:“你才是妖!” “琉璃姑娘缘何都将事情全引在我身上,”祈星直接质问起眼前红衣女子,她的杏眸里藏着刀子,让人无法直视。 “我全引在你身上?明是你自个儿傻,就爱往石头上撞。跟那只在密林捉鱼的蠢猫妖一般,蠢得无可救药。”琉璃嗤鼻一笑,摇头拍手。 “你把阿度如何了?”祈星攥紧拳头,杏眸攒着窜天火气。 “那只臭猫原是叫阿度,我早把它扔进南城郊外处的密林幻境,现下怕是早被幻妖吸成了碎块。” “真是可耻!”祈星大喝着,左手捏诀要使出放火那招,居然被身后十位哭自己夫君的妇人们拿住。 十个妇人,面目狰狞,似哭非哭,她们直接攀上祈星的手,捆住祈星的胳膊念念有词,“是她!是这个妖女害死了我夫君!” “前几日进城明是她鬼祟,在南城密林徘徊。” “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此番定将你丢进南城密林,一把火全烧过去,让你死在南城!” 礼封看着祈星四面八方皆是大小不一、干巴发皱、圆润水滑的手包围着,在屏障处大叫着,让祈星跑,用他新教的法术放火,这样还能烧退些被控制住意识的百姓。 但,祈星却无法保证只是吓退百姓,火势太大恐会将百姓全烧死,怕殃及无辜。 城里看热闹的百姓,原是觉着祈面儿生,一瞧这装扮,言语间确没南城口音,分明是个外来人,何况又没证据怎生就成了,她们口里的妖女? 看客们脑中本是清醒的,其中还为祈星争辩了几句,倏地改变想法,指头全指向祈星,目光呆滞,举动麻木,“她就是那杀人妖女,专吸人精魂,此女不杀,后患无穷!” 祈星争着道:“你们有何证据,说我是妖女?!仅凭一面之词就将我烧死,天理何在!” 南城百姓犹那被人操控地傀儡,拥着唯一清醒地祈星,把她带望密林。 她依旧不放弃,“南城发生的所有,皆是琉璃一人所为,不要被蒙骗住!” 琉璃水色的黑眸,早变作泛着红光的眸子,她一身血红的站在密林那处。 “阿星,你确定南城发生的所有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你可亲眼瞧见了?事实却是如此?” 琉璃收着红伞,踱步来到她面前,芊芊细手在她脸上滑动几下。冰凉滑腻的触感把祈星身上的鸡皮疙瘩全引了出来,身子不自觉地向后扯开,但只要她稍一歪头,就会被那些妇人抓得越紧。 “方才那十位妇人,在街上哭自己夫君被什么东西害死得妇人,其实就是她们自己杀的自家夫君。” 她们自己?!祈星杏眼写着疑问,杀琉璃的心,竟弱下了三分。 “倘若是你控制她们,那就不得而知。” “控制她们?不需要。”琉璃挥手,在空中放出十幅画来,每位妇女都曾是美若天仙的佳人,嫁给夫君后,她们时常身上青紫成堆,血水四溅。 十幅画,皆是那些死去男人的厌憎神态,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恶心作派。 他们指着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糟糠之妻,大放厥词,拳打脚踢。 时常夜宿青楼不归家中,赌坊里买卖糟糠之妻。 一幕幕画面冲击着祈星的眼睛,她哑住了嗓子。 “怎么不说话了?”琉璃收了十幅画来,问向正呆怔的祈星。 “天下的男人,万不该存活于世,他们就该化作养料,来滋养他人。”琉璃又道,“为了救我阿姐,你的身体,今日我就收了!” 琉璃手下得极快,她早背着她阿姐莫离,筹谋此刻作足了十年准备。 自她少时记事起,巷子里的人视她为怪胎,数十载过去,不吃不喝也还是孩童模样。巷子里的人怕她是妖怪,要将她浸猪笼活生生淹死。 男人们把她扔进笼里,她被捆在笼子里出不来,爬不动,直至水蔓延过她的四肢,没过她眼睛时,一只手直把她打捞起来。 那只手正是她阿姐的。 阿姐把她腹中水尽数排出去,替她掸去身上枯草砸石。 柔声女音儿在她静谧了许久的耳朵响起,“可愿跟我回家?” 回家?琉璃不知哪里是家,何为家。她头次跟个陌生的姐姐说了话,“什么是家?回家又是什么?” 年轻莫离摸几下琉璃脑袋,“家就是有亲人在的地方。” 琉璃摇头,“我身边无人,更无亲人。” “你没亲人的话,那今日我就是你的亲人,叫我阿姐可好?” 琉璃眨巴眼睛,不确定地再问莫离,“那我是有家了?” “是,”莫离点头。 “那我有名字吗?” “有,你叫琉璃。” “那阿姐叫什么?” “莫离。” “都有一个“离”字诶,我们不愧是亲人!” “错了,傻瓜,此“离”非彼“璃”。” “嘿嘿,阿姐懂得多,那便是阿姐对,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阿姐,我们的家在哪里?” “我们的家就在欢香阁,琉璃跟着阿姐走一段小路就可以了。” 二人一路手牵着手走着,正值黄昏日落,把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再也看不见。 过了四十余年,莫离乌黑头发早已变作白色。 而琉璃虽已长大,容貌身体却依旧停留在少女时期。 琉璃想永远和她的莫离阿姐永远在一起,永远。 莫离被琉璃放在满是魂魄的法阵上。上头足足落了三十余只魂魄,她将最后吸来的魂魄直接放在了其余三十只魂魄上,阿度并未魂魄离体,直接被琉璃挂在了法阵之上,只要将祈星放在阵眼处,她阿姐就可重获身体新生。 琉璃:“阿星,你手上木镯是用来抽离魂魄所用。只要再过半刻,你的魂魄就要离体。你带在身边的书妖,不会不知?” “书妖”礼封抽搐嘴角,他还真不知晓,更看不出木镯竟能吸食人魂。 “你阿姐用了这么多魂魄,就算复活了,那也是个魔物。” “魔物?她是我阿姐!” 第13章 莫离和琉璃2 “只要将你魂魄抽离,封在木镯子里。我阿姐就可继续活着。” 琉璃不再装着清纯可爱的那副姿态,直接化作个专杀人的妖魔。 琉璃抬手轻挥,祈星细腕子上的木镯便散出缕红雾,逐渐渗进她四肢百骸。 那红雾勾得她魂魄无法再控制身体,只觉浑身上下被什么拉扯着,硬生将她钉做个不能动得傀儡,想施法放火,如何也念不动法诀。 “阵法还需半个时辰就可成,阿星真多谢你的身体不排斥我阿姐,能让我阿姐继续活下去。” 礼封在话本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施法想破了这鬼阵法,散出的法术对这鬼阵法毫无用处。眼睁睁瞧着祈星那双杏眸子慢慢闭上。 他慌得想撞破屏障去救祈星,一连撞了百下后,左侧肩膀流出的血水打湿,礼封依旧没停下动作,嘴里大喊着所有对祈星的称谓,“祈星!凡人!阿星!傻子!还得本大仙儿救你吗?你不是要保护本大仙儿” 喊了许多声后,被麻木魂魄的祈星早失了五感,身体定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祈星身躯被红雾团团围住。 琉璃抬着眼看向气息奄奄,满头枯白的莫离,双手同时施法散出许多红雾,缠绕在莫离身上。 祈星只觉魂魄渐渐被抽离,脑内竟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使着劲儿撑开眼皮,肉眼瞧着莫离身上许多条红雾与她腕子上的木镯互相牵连。 识海多出的那方记忆,像水花一般逐渐蔓延,不断吞噬占领着她的意识。 迷糊间,祈星身体被红雾直拽入一方天地,陌生又熟悉。 结实的石墙上长满绿色青苔,一座阁楼在她面前立着,里头人影来回动着,此方天地已是黑夜。 阁楼那处灯火通明,阁楼后院却只有一丝透出的光亮。 祈星迈步趟过成片杂草,一眼便瞧着个身穿粗布的女子在暗灯下洗衣。 洗得衣裙皆是绫罗绸缎,薄纱贵衣。 悉数光束打在女子侧脸上,她看清了女子的脸来,一双水眼皆显着媚态,清丽不凡。 但等到女子转来脸时,却是满脸青紫,脸颊全是伤痕,胳膊无意露出的皮肉,也皆是青紫。 很明显,女子定是被人殴打。 祈星想看清那女子究竟是谁,踏着步子缓慢上前,不料脚下竟踢到块石子。 寂静的四周倏地传来石子儿翻滚的声音,把洗衣女子吓得惊起,“谁?!谁在那里?” 女子早把视线转到祈星这边,停了手上动作,缓缓向着她靠近。 祈星以为自己暴露,打算现身。却从另边儿黑洞洞处走出来堆膘肥男人。 女子转身,不卑不亢问那几个膘肥男人,“大爷何事?竟到阁中后院里,这儿是专为姑娘们洗衣群的,大爷别再靠近,脏了鞋。” “哟,哥几个想宠幸你这个洗衣奴,还不行了?”为首膘肥汉子的像坨恶心的粪便,散着恶臭直接要粘上女子。 女子警觉地很,极速后撤步子,“大爷,这是想找姑娘?阁中有许多比奴更好的姑娘。” “你个给人跪着的玩意儿,还给老子提上意见了?”为首汉子,不服女子毫无波澜的反应,非要在后头几个兄弟面前找回场子,不屑道:“今儿个,要么你服侍老子一夜。要么把衣裙都脱了,老子好瞧瞧欢乐阁后院的洗衣奴,究竟是何身段。” “听到了吗,我家大哥让你二选一。”后头几人应和起他们家大哥。 面对着四个肮脏家伙,女子并未顺着他们的话行动,悄悄握紧拳头,一步步向后撤着步子。 女子站在昏灯下,脸色祈星看不真切,但从女子一直后撤的步子,她知晓女子想逃跑。 “你聋了还是哑了,我大哥问你,为何不回话!”汉子催着她。 “奶奶的,不说话,老子拔了你舌头,”为首汉子面子真真挂不住,威逼了许久都未曾让女子害怕,气得汉子张牙舞爪地去掐女子脖子。 女子早知晓如此,经验十足地避开汉子攻击,迈着步子就往另个暗洞跑了出去。 四个汉子见女子跑个干净,就地儿直接在后院里坐下。 “老子还不信,死女人还不回来,她那副鬼样子在外头早晚待不下去,只要哥几个守着,早晚都能得到她身子。” 听着一通恶心发言,祈星想放个火,生烤了这群狗东西。 她心头默念诀,“离火起,百魅寂,放火!” 只一息,放出的火焰直接盖住那四人,却不想放了许久的火后,四人竟毫发无伤。 她奇了,眨眼间,竟又进了另处天地。 此刻竟是在那女子身后,满身伤痕的女子嘴头喘着粗气,正疾速奔着,好似在躲什么东西。 祈星不信这是幻境,伸手就要去抓女子衣角,五根手指完全穿了过去,抓了个空气。 她愣住半刻后,记起身体正被琉璃侵占,莫离的魂魄不停通过木镯转进她躯体。 方才种种切片记忆,皆是莫离。 那女子正是莫离。 在她面前狂奔的女子,立时停下脚,缓缓转头,与祈星四目相对,好似看她又不在看她。 莫离一头茂密青丝,容颜竟与现实相却甚远。 祈星带着疑惑,天地再次转变幻,周围皆都换上蜿蜒群山,还有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女人,一个被关在猪笼里的女孩。 女孩哭求着他们,争着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人们视她为怪物、妖魔,恐会被这稚童伤着。 女孩早早被推进河里,上百人冷漠看着女孩挣扎,转眼都散个干净,打算让女孩自生自灭。 眼瞅着女孩只露出个头来,祈星全然忘记这是幻境,踏着水花就去抓女孩露出的手来。 一只带着伤痕的手直接抓住女孩,祈星伸过去的手早扑了个空。 她遂转头去瞧手主人是谁,一眼便看见莫离飞奔着身子,一跃下河,费尽力气把女孩从河里抱出死线。 莫离轻拍女孩后背,唤着女孩。 不消片刻,莫离救活了昏迷后的女孩,温柔地拿掉女孩头上脏东西,轻道:“可愿跟我回家”。 女孩回莫离:“家是什么?” “家就是有亲人的地方,今日我看你有缘,你我做姐妹,叫我阿姐可好?” 女孩点头,“阿姐,你叫什么名字?” “莫离。” “阿姐叫莫离,那我叫什么?” “琉璃。”莫离摸着女孩滚圆脑袋。 “好啊,阿姐和我名字都有个“离”字。” “此“离”非彼”璃””。 二人对话,全让祈星听了去。她懂了,莫离和琉璃不是亲姐妹。 那她二人为何现在长相一般无二。 祈星疑惑着脑袋,天地迅速转化成另副模样,却是四十年后,莫离早已有六十大寿,枯白满发,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这是要死了?祈星站定在琉璃面前。 四十年后的琉璃竟依旧是没啥变化,模样一直是少女那副模样。 一方白发,另方黑发。琉璃受不住这感觉,使出禁术,窜改凡人命数。 禁术所付代价乃是经年累月,收集成千上万的魂魄,再找一适合阿姐的身体,二人就可永生相伴,代价自然是杀人取魂。 琉璃把自身灵力输进莫离身上一半,榻上苍老发皱的脸逐渐变成与琉璃一般无二的脸来,白发依旧白发,琉璃无法更改。 一幕幕莫离所经之事,琉璃所做之事,皆被祈星知晓。 记忆,也快把祈星这副躯体全添满了。莫离的魂魄被琉璃小心放在掌心,只这最后一步,把魂魄归入新的躯体。阿姐与琉璃便可永生相伴。 琉璃缓抬起手来,轻捻手指,红雾全然把祈星躯体拢作个茧蛹。 在祈星怀里的礼封顾不得身上伤重,调用身上所有灵力去护住祈星将要离体的魂魄。 礼封边咬着牙,边大叫着,“凡人!阿星!快醒过来,再不醒来,你我都得死!” “祈星,快醒醒,本大仙儿当真是撑不住了,快用放火术烧了你识海记忆,这样她会前功尽弃!” 幻境那处的祈星,知莫离与琉璃姐妹情谊,不过都想护下对方而已。 祈星看着正施着禁术,幻境琉璃道:“我有法子,救你阿姐,不需这毁天道的禁术。” 祈星以为幻境琉璃听不到,捻指要撞破这识海里层层幻境,拿回自己身体,正施着禁术的琉璃忽地回上她,“你当真?!” 祈星先是一惊,后又道:“当真!” “什么法子?”琉璃收了禁术,水眼直勾盯着祈星威胁,“若你骗我,不会放过你们!” “不骗你,法子在说之前,把阿度还来!” “要猫妖可以,不过先救活我阿姐。”琉璃态度强硬着,缘何要询问祈星他法,只因着这禁术法子她心头本身没底,不知阿姐受了上百个肮脏魂魄复活后,究竟会变作何模样。 她也想自家阿姐活得自在,不是怪物。 “救活你阿姐?”祈星一笑,“谁对谁有用,你不知?明知禁术有险还要动此险招,怕是你自己用禁术复活莫离,心头没底。怕莫离真变作个魔物,无法成人。” “如此情形,你还要和我谈?今日你不放我,你阿姐是怪物,放了我,或许能成个最好结局。”祈星学着礼封那股气定神闲的劲儿,与心思单纯的琉璃胡诌。 复活莫离的法子,她也不知。但最为稳妥的法子——让莫离死去再入轮回。 琉璃在祈星面儿前考量,目光不再看向祈星,许久才道:“猫妖我放了!” “我阿姐,如何救?”琉璃做得很是爽利,她将在密林里昏睡得阿度,扔在密林出口。 琉璃专放出个幻境,让祈星看得仔细些。 “法子,我告诉你。”祈星挥手让琉璃上前来。祈星二话不说直接捏住琉璃耳朵大声喊道:“把我身体还回来!!否则我今日就跟你耗到底!” “看谁耗得过谁!”祈星单手拽着琉璃耳朵,声音足以把琉璃耳朵震聋。 琉璃缓了好会儿,才知世人招数除了刀剑还能出其不意地拧耳朵。 第14章 琉璃是碎片 “听见了吗?”祈星抓着琉璃耳朵死死不放。 刺痛感传满琉璃全身,倘若再不答应,耳朵就要被这祈星拧掉。 “我还你身体,还你身体不行吗?”琉璃求饶,伸手就要扒拉掉祈星那手。 “把记忆从我识海撤出去!”祈星厉声。 “好好,我撤。”琉璃被这声嗓子吼得,不知所措,撇着小嘴把莫离的所有记忆尽数收了回去。 快要被莫离记忆吞没的识海终恢复成原本的一片汪洋。 她终是拿回身体掌控权。 即刻将外头红雾作得茧徒手撕剥开,被挂在半空许久的祈星终于平稳落地。 阵法也皆都停下。 “阿星,祈星,凡人,你是出来了?”礼封一道沙哑音儿传到祈星耳里,他此刻头脑昏厥,说出的这句有些虚浮。 “大仙儿你如何了,怎生哑了嗓子,脸色苍白?”祈星摸了书,透着屏障看见大仙儿正无力地半倒在榻上。 礼封为了自己大仙儿名号,强撑着身体,“无碍,只是方才我施法护住了你的魂魄,稍施了半星术法而已。” “那为何你肩膀有伤?!”祈星杏眼看得仔细,一眼瞧见礼封浅蓝衣裙上透着血色。 “是谁伤了你!”祈星抬眸,视线扫过一圈后,目光定落在琉璃身上。 “你看我作甚?你家书妖,我碰都没碰,谁知晓他会伤成这样?本身他灵力就低微,还受着重伤,他出事了可跟我没半毛钱关系!”琉璃紧抱着昏睡的莫离,水眼瞪大,话里说得干脆。 见着琉璃回得坚定,话里头听着琉璃说“重伤”二字,祈星目光再次锁回到礼封身上,“重伤,大仙儿何时受得伤?” “没谁伤我,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礼封将真话全吞在肚子里,他身上旧伤在跟祈星赐名时便有了,后又旧伤叠这次的伤,身体属实也吃不消。 “真是不小心?”祈星没了脾气,大仙儿自己让自己受了伤? “有什么法子治,我去找!” 透着波纹似得透明屏障,祈星含光的眸子,把礼封盯得无所适从,只能随口胡诌句治他的法子,“只要找到碎片,我的伤就可痊愈。” 得了大仙儿法子,祈星抬眸,“大仙儿且等着,碎片我定给你拿到。” 礼封点了点头,不想再让祈星知晓他现下伤重状况,随后直接关了屏障不让祈星再瞧见,囫囵个儿直接晕在了榻上,不再作声。 屏障被关了,祈星并未察觉。为了礼封安全,她把书放在紧贴里衣的那层。 “猫妖我给你放了,身体也还了,该告诉我阿姐该如何活了吗?”琉璃直把祈星注意拉回密林这处。 “莫离从前就是凡人,凡人要死此乃天道所定,不可无端改了凡人命数!否则你和莫离都会死!只要让你阿姐寿终正寝,在四界轮回,天大地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阿姐。”祈星如实陈言,凡人死后定要入这四界轮回,仙、魔、妖、人,四界都可随缘而选。 “可我偏不要我阿姐死,”她这实言搅得琉璃气愤至极,骂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有法子救我阿姐。现下又道让我阿姐死了入轮回,你个骗子!我阿姐死了,四界之大我何处寻她!” 祈星还想再说这法子可行,还想再劝说一二,却被团子红雾差点儿砸掉性命。 眼前琉璃气得红雾再次绕在她身侧,方才阵上魂魄全都醒来,散着凄厉哭嚎。 “被魂魄咬食成碎渣的滋味,你还是不知晓,要不怎会骗我?”琉璃放下她阿姐,召出上百厉鬼,要杀掉骗她多时的祈星。 “你若再执着给你阿姐换体,你性命定不保!”祈星闪身躲过袭来厉鬼。 说再多也无用,琉璃已然气上心头祈星说得话权被当做放屁。 面前数百厉鬼皆都扑面冲来,口中淌着臭水,无目无耳。 四面冲来的臭气把祈星熏的无法睁眼,她张口念诀:“离火起,百魅寂,放火!” 一方直冲天际的火焰霎时屏掉周围袭来的厉鬼,但凡厉鬼靠近了祈星放出的火头,都被烧得哭嚎成个焦炭。 只一息,百鬼便被烧成半百。 “你竟会放火?放得还是离火!”琉璃神色惊得不知如何表述,“你究竟是何人?竟会离火?” “怎了,离火是何,我不知。我只知,它能烧得了你这厉鬼!”祈星掌心还剩下些离火,临时散出个火球一个又一个砸向琉璃那处。 火球灼热,所过之处皆都化为灰烟。初时琉璃还能从身边儿厉鬼胡乱揪几个过来挡火,却不想祈星火球无穷无尽,挡下一个又飞来个,直至厉鬼烧得连渣都不剩。 满天飞着灰烟。 琉璃实属被这漫天烟灰搞得喘不动气,抬手就要捂嘴咳嗽,想顺下气儿。 但远处的祈星手心还剩一撮火焰,杏眼直盯着对面抬手,当机立断就以为琉璃又要放鬼。祈星抬手就要把最后一团火球给扔出去。 正咳嗽得琉璃登时大喝:“住手!灰烟进我嗓子里,正咳嗽!不是要打你!” 说着,琉璃又紧连咳嗽几下,那嫩白小脸硬生被熏成个黑脸。 祈星看得琉璃黑脸上的红唇白齿犹为显眼,远看极像煤球成了精。 “你这花猫副模样,要是让你阿姐看去定要笑话你!”祈星倏地笑出了声。 琉璃拿着帕子擦干净自己脸蛋,转头去瞧她正昏睡地阿姐,不由会心一笑,“花猫是吗,阿姐以前确也这样说过我。” “她把我捡回欢香阁时,只是个洗衣奴,一直被人打骂。这些阿星应是早在我阿姐记忆里看见了。” 祈星点头,“是,都瞧见了。” 琉璃含泪,问她,“那可瞧见我阿姐被一群脏男人欺辱的记忆?” “并未。” “是了,阿姐故意将那段事儿忘掉,清掉。”琉璃惨笑,玉手轻摸着莫离的脸来,“那天阿姐把我带回欢乐阁,便遇上四五个汉子,把我和阿姐去路全然拦住。” “他们要我阿姐跪下脱衣,我阿姐不从,带着我就要逃走。却不想那几个混蛋将阿姐一脚踹在地上对她殴打辱骂足足一个时辰。” “我当时,怕极了,被阿姐全然护在怀里。才躲过几个汉子的拳脚。”琉璃将莫离散下来的碎发别在耳间,抽泣道:“阿姐被那群混蛋打得晕死过去,好些日子都未曾下床。” “为何不用你法力?”祈星问琉璃。 “法力我初时不会使用,但在那日阿姐被砸得昏死后,我的法力出现了。”琉璃摊开掌心,手心回忆起那日血腥。 “是我杀了欺辱我阿姐之人,把他们一撕两半,欢香阁上下所有男人皆杀个干净,只留下些女子,供我驱使。” “欢香阁才成了我和阿姐的家,我跟阿姐相伴四十余年。” 琉璃收了自己掌心,擦干眼泪站起,“你说能让我阿姐复活的稳妥法子,就是入这四界轮回,可随缘投生。” “但,我阿姐现下尚有气息,我想再和她多待几日,等阿姐闭眼了,我就去四界寻她。” 琉璃将阿姐缓抱起,抬脚就要走时。 祈星复又跟上去,琉璃步子走得极快,她在后头跟得飞快。 一炷香后,祈星飞奔一路终是跟上了琉璃。 但,她只瞧见密林出口躺着昏厥的男女老少,阿度和琉璃都躺在密林出口那处,一动不动。 祈星顿感不妙,她先试了下阿度鼻息还有气儿,又试了试琉璃鼻息,却是气若游丝之状。 祈星喊着琉璃,“你阿姐怎不见了,你怎倒在这处了!” 琉璃被祈星喊醒,刚要开口却吐出口血水,“阿姐,她疯了。阿星我后悔了,后悔给阿姐度我的法力,让她此刻变得疯魔。” “想来你来南城定是有目的地,而这目的定是跟我有关。” 琉璃咽下几口血水,强撑着身子,“我自生下来便能不吃不喝数十载,身上附着奇怪东西,我自知我不属于这儿,还赖着不走,连累阿姐成了个魔物。” “别再说话了,我帮你找阿姐!”祈星擦干琉璃嘴角血水,神色泛着紧张。 碎片现下一无所获,琉璃受伤吐血,阿度昏睡不醒,大仙儿在书里伤得不轻。 琉璃撑着口气,直道:“阿星,你杀了我,杀了我,我身上那个奇怪东西或是你要找得东西。” “你怎知我要找何物?”祈星抓着琉璃的手,疑惑问道。 “你自打进欢香阁,就一直在寻什么东西,扒着姑娘们的木镯子瞧,直到你瞧着我戴得芍药木镯,你那视线就一直未曾离开。所以我断定,我身上定有什么你要的。” 琉璃话到一半,血水再次喷到她红衣上,“阿星,很抱歉,我扬言和你要做姐妹,实则是要你的身体。我想在自己临死前,为你做些什么。” “你即想要那东西,我死后,或许它能出来。”琉璃水眼浅浅一笑,血水洒在她红衣上,显得犹为鲜艳。 莫离成了魔物,亲手杀死了琉璃。 琉璃方才最后口气彻底没了,祈星看着眼前少女身子僵直地仰躺在地上,泪珠子挂在脸颊两侧轻落在草丛里。 她伸手触碰着眼前尸体,却被几道坚如锋刀的空刃打得后退几步。 莫离一头白发,穿着白衣现在祈星身前。 “莫碰她!碎片只能是我的!”莫离一改病弱,露出副贪婪模样,见着祈星被打飞在地上,伸手就要去吸食琉璃体内碎片。 “去你爷的,碎片是我的!”祈星从地上爬起,颤巍着稳住身子,手指弹出数个火球。 莫离直接抬手接住火球,瞬息捏碎,呵笑声:“你那书妖,是不是已经受了重伤?”莫离好似早已知晓她和大仙儿此行目的。 祈星只不动着,一言不发。 “这是被我猜对了?”莫离看着祈星身子停顿,不出一言,接着道:“碎片从一开始,我就知在那琉璃身上,我不过是稍用了些手段,同她演了个姐妹情深的戏码,她竟也乖乖上了当。” “我让她杀人,她便杀人,我让她抢你身体,她便费尽心血,不惜遭天道反噬,启用禁术。” “现下她居然被你三言两语动摇了,连身体也不换了,直言让我死?去四界轮回转世!”莫离愈说愈气,发出的声儿,将密林树叶震得漫天飞。 “你个魔物!畜生!琉璃亏得把你当成她唯一亲人,你竟如此待她!”祈星不可置信,琉璃费尽心血要救得阿姐,到头来竟是个浑身恶臭的魔物。 “我本就是魔界里的人,你称我魔物,就当是你夸我。”莫离轻笑,那笑带着轻蔑,“忘了告诉你,琉璃本就是碎片所化,她总说与你感觉亲近,觉着不是要抢你身体,你和她或能做对姐妹。” “但,晚了。碎片,我定是要交给尊上的,任何人都不可同我抢!” 第15章 礼封走出书 莫离挥手直把琉璃周围罩上层罩子,防着祈星将琉璃带走。 阿度此刻也被方才打斗惊得爬起,一脸昏沉地看着莫离。 “你竟还没死!”阿度瞬间炸毛,呲着尖牙骂道。 自阿度去密林那处的河水里捉鱼,他就被一声声怪异的声音引到密林那处。 万赖俱静,阿度探着脑袋就要去找那方声音下究竟是何东西,他抓到手里的大肥鱼直接扔回了河里,轻手轻脚就去察看。 鼻尖立时闻到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又是那股骚臭味。 魔界那些死家伙又来找事儿。 阿度抬脚来到那处声音附近,一只手忽地拍响了他后背,一转头便瞧见个白发女子对着他阴笑。 阿度都还未惊呼出口,就被那女子当头一掌,硬生打晕在地上。 这不,他再醒来又看见砸他一掌的白发女子——莫离。 莫离瞧着阿度炸毛,不屑道:“哟,你竟没被我一掌拍死,也是命大。” “敢拍爷,爷就让你尝尝爷的九焰爪!” “阿度,一起上,夺了琉璃,拿回碎片!” 祈星转身去抢琉璃,阿度牵制着莫离。 几个回合下来,已过一个时辰,三人打得疲累。 祈星多次抢夺琉璃无果,阿度牵制着莫离无法离开。 莫离抬头望上密林四周,忽地道:“成了!” 一刹那,附近参天大树发出轰鸣,千根红丝紧紧扣在密林上,紫红色的光将祈星、阿度照得睁不开眼。 “各位,我为炼化碎片所设阵法,现下已成,如今这最后一味料就是南城数位百姓的精魂,再加上你们两个来送死的!” “炼化完碎片,我莫离就可成为魔尊最得力的护法。” 莫离抬手将愿来那层琉璃给她续命的阵法即刻换上炼化大阵。 她筹谋四十年的目地很简单,就是让碎片彻底信任她,为她所用,那炼化这碎片自然是水道渠成。 阿度起身一跃,顿斩出十道火焰,要去破开这劳什子阵法。但这法阵好似是那寒冰铁,融不化也敲不烂。 阿度甩出好几十道的火焰,皆都像泼在地上的水,毫无用处,废力气。 祈星抬手散出些离火也无济于事,阵法因着南城百姓精血加持,愈发变大,直至覆盖整个南城。 莫离瞧着大计得逞,心下痛快,掏出个传音鸟来,喜悦道:“尊上,您看到了吗,我莫离部族不是废种,我一族都只效忠于尊上!烦请尊上收了莫离一族!” 阿度耸动耳朵,听着上方莫离所言,心头骂那魔界狗尊上,“爷真是无语,到了人界竟也能看到这家伙的狗腿子,谁他爷的是尊上,那狗玩意儿还配称尊上,我家尊上才是真正的魔界至尊!四界的强者。” “阿度,南城百姓要撑不住了,你不四界都已去过,可有法子破了这阵法!”祈星神色焦急,南城男女老少皆都神情麻木,欢香阁的姑娘们,街巷摊贩,皆都站在阵中,数千精血皆汇于上方浮空的琉璃。 再需一刻,琉璃便会化成一片虚无,直至成那从未见过的碎片。 阿度抬眸盯了这法阵好一会儿,急得死挠脑袋,“阵法离奇,爷还得再观察一番,不过眼下你我都要避开阵法散出的死气,把灵力全部引到识海,屏气凝神。” 祈星听了阿度的法子,心头闷痛感方才消下三分。 不过,她到底是凡人之躯,受不住这蹿鼻而来的死气,只能半跪在地上,强撑着身体。 祈星半跪在地,身子不断抖着,阿度即刻瞬移到她身侧,“屏息,识海收纳灵力!” 祈星试了片刻,却是头昏脑涨,身子虚弱。 “礼封呢,礼封定是有法子!”阿度将露着一角的话本子急忙从祈星怀里扯出来,拍打几下破书,里头连声儿都没响,“礼封这是怎么了,怎得不说话! “他受伤了,只有碎片才可救他。” “受伤了,他还自称大仙儿,竟是受伤了,关键时刻还得靠爷!” 阿度瞧着他仨就要命丧于此,凝了一身妖力就要冲破法阵去把上头站着看戏的莫离,给揪下来毒打一顿。 阿度蓄满力气,一跃直上半空。 手快要触到莫离时,却被反弹在地,整个身子直砸在地面上。阿度被这股力痛击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个黑脸猫妖还妄想杀我?在这阵里头,你只有被吸食的份儿!”莫离抬手继续起阵,吸□□血的速度继续快下去。 “他爷爷的,敢骂爷爷是黑脸!”阿度句中挑刺,借话消气。 上千百姓倒得还剩三五个,祈星也跟着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糟了,真要完蛋,”阿度扶住胸口,擦掉嘴角流下的血线。 “碎片,就要出来了。” 集了上千精血的琉璃身体早成了个血红,整人就是个用血水铸成。 莫离见大阵已成,勾手让琉璃离得她仅剩一尺之远,近乎痴迷地伸手去触琉璃那血玉般得躯体。 指尖触碰到琉璃后,须臾间,琉璃恍似突然活过来,水眼睁开,双眸缓淌出两道血泪。 睁眼的琉璃,直勾盯着面前的莫离,那水眼带着疑惑搀着悲痛,好似质问她一直爱的阿姐,为何要杀她,为何要害了全城百姓。 莫离被面前这双灼目盯得有些无措,不愿再被这目光盯着,挥刀就要斩碎琉璃。 刀刃靠近琉璃血体的那刻,倏地停在了莫离和琉璃身体之间。 活了的琉璃说了话,“阿姐,为何要杀我?” 莫离愣了,握着长刀的左手开始无力,眼眶里不自觉地打着泪转儿,如实道:“杀你,只为我族人安危!” 琉璃并未发怒,而是温柔一笑,“那阿姐的族人现下可好?” 莫离打着转儿的泪水,溢出眼眶,一滴接着滴滑在脸颊上,长刀只用余力捏着,如实回琉璃,“她们很好!” “那阿姐可欢喜?”琉璃抬着血红似的手给她阿姐擦泪,眸子里依旧带着温柔。 “我欢喜!”莫离泪水一滴接着滴,琉璃替她擦净的脸颊又沾上泪珠。 “那就好,”琉璃咧嘴一笑,眼里的血泪砸出几滴,身子散着零星碎片化在半空,琉璃最后声,“阿姐欢喜,我便也欢喜。” 微风打过,将阵上凌乱散开得琉璃碎片吹乱,莫离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在看到琉璃消散不见后喷涌而出,她大喊,“阿姐错了!琉璃,阿姐错了!阿姐不该骗你啊。” 琉璃身体早化作个尘埃消散不见,只剩个散着血红荧光的碎石头一直在琉璃死去的地方闪烁不停,正是琉璃所化碎片。 莫离泪花流满脸来,伸手去拿碎片时,竟被碎片散出的灼光烫着了手。 莫离吃痛,不信邪地继续去动那块碎片。 被莫离摸得不耐烦,碎片有了脾气,当即散出热光,照得密林险进那白光。 祈星早已持不住身子瘫软倒在地上,阿度被方才那击打得头昏,白光吞没她俩时,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 祈星只觉身侧熟悉的翻书声正猎猎作响,灼热感在她身侧极强。 碎片竟会主动去寻话本。 白光逐渐扩大将整个南城全部吞没。 约摸持续了半晌,白光褪却,迎来了黄昏洒下的日光。 祈星耳侧竟听道声熟悉的音儿来,那音儿带着久违和欢喜,“阿星,我出来了。” 她虚弱抬身,寻着那音儿方向去看,一位身穿蓝衣,头戴木簪的俊俏男人就蹲在她旁侧。 男人长得细皮嫩肉,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她。 祈星初觉自己又现了幻觉,昏沉的脑子没转动,喃语自嘲,“怎回事,临了死了,老天给我派了个俊俏男人收尸?” 戴着木簪的男人,桃花眼倏地瞪大,不悦道:“祈星瞪大你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你是……”为了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祈星换了个方位看男人,使着劲儿从地上想坐起来。 男人看她努力许久都未曾有成效,直接将她揽在怀里,大手掰着她的脸,四目相对道:“呐,你这下看清,我是谁了吧!” 杏眼对上对面那桃花眼,祈星不知脸颊为何发烫,她想扭脸却被那大手死死控住,非要她直直盯着那双极漂亮的眼睛说话。 “看清我是谁了吗?”男人继续摸着她的脸,一字一字的提醒着祈星,“我是礼封”。 “你,你是礼封!”祈星激动地直抱住面前的礼封,原在话本里她虽是看到过大仙儿样貌,但属实没有在现实里看得真切,这次大仙儿真的成了活生生的人。 “我就知晓,大仙儿神通广大,不会轻易受伤,”祈星抱着礼封差点儿哭了出来。 她知晓大仙儿一直在骗她,大仙儿故意关闭屏障就为不让她瞧见,不想她多想。 她不知碎片得来有何用处,但确让大仙儿从书里走出来,那也是极好! 礼封桃花眸一直盯着祈星,看着眼前那死气沉沉的少女忽地眉开眼笑,他心头甜得舒服,百年来他还是头次为别人的开怀而开怀。 “得了两个碎片,我法力暂恢复了一成,一成法力足以让我暂时离开话本里,”礼封将祈星放回怀里,“就算是暂时离开,对付莫离便也足够。” “大仙儿是要对付莫离,”祈星吃力从地上坐起,与大仙儿胸膛离开一寸,虚弱道:“万不可如此,你方从书里出来,要是再受什么伤,保不齐又要再进到书里去!” 阿度这时也知了这男人就是成天跟他斗嘴的礼封,受着伤走过来,“就是!你是咱三人里唯一没受伤的,要是连你也受了伤,我们该如何办接下来的碎片。” 礼封看着两个伤员如此担心自己,玩笑声,“莫担心,后头碎片想如何办,那边如何办。” “不过她伤了你二人,万不可让她逃咯,”礼封手指着莫离,飞身便来到陷入呆愣地的莫离身边,抬手便将她浑身功法吸了个干净,只用了一只手便将莫离打回了原型,变成了只鸡。 正主没了法力,那这吸人精血的大阵戛然停住。 祈星终不再感身上血水在五张处来回翻滚。 她终于可以颤巍巍站起。 阿度瞥见莫离原形,气得张牙就要将莫离撕碎。猫牙未落在鸡身上,却被祈星一掌抵回。 “琉璃拼命救下的阿姐,还是留她一口气。她伤我们的,大仙儿都已拿回,不用赶尽杀绝。” “可南城百姓如何办?”阿度问道。 礼封:“好办,大阵撤掉了,现下还有机会能让百姓们活,只要用我这还阳水,放上百姓头发,将阳水洒在每位南城百姓身上,就可让百姓再活。” “百姓活了,这入了魔的傻鸡还没赎罪,爷就把她绑在这里用,用绳子牵住她,让她死守南城百姓百年。” 阿度说到做到,乾坤袋里抽了根最结实的绳子将莫离绑个结实。 礼封在旁瞄眼瞅着阿度的乾坤袋,倏地吐槽:“你这袋子里究竟装得什么,为何哪次遇险你都不拿一样法宝出来,莫不是藏私?” 阿度把乾坤袋使劲儿往怀里揣了三揣,“爷没有!” “没有你倒是让我看看呢!”礼封穷追不舍。 “凭什么让爷给你看!” 二人又开始打起来了。 第16章 三人行 因着两次大型阵法起得狂风,密林大树全部倾倒在地,只剩零散几棵小树苗在黄土上扎着根。 看着满地躺着的南城百姓,祈星缓蹲下身子一个又一个去摘百姓们的发丝。 一旁正揪着阿度耳朵的礼封登时撒手去拉着祈星的手,“明知自己受了伤,还要撑着身子去做。” “莫再动了,先吃了这丹丸,”礼封拿过祈星手中三五发丝,将丹丸直接塞进了祈星手里,捂着祈星嘴不让她吐出来。 不就粒丹丸犯得着捂她嘴,她连老鼠都吃得,祈星将嘴撤开,快速嚼着,苦涩麻木之感直逼她天灵盖,她张嘴就要吐掉。 被礼封精准捂回了肚里。 “这归元丹丸只此一颗,不准浪费!这可是稀世之宝,吞也得吞下去。” 祈星不浪费这稀世之宝,又将嘴里剩下的吞个干净,“大仙儿,吃干净了……” “这还差不多,”礼封满意点头,拉着旁侧的阿度一同去摘了百姓发丝,他二人只用片刻,南城男女老少的发丝皆被收好。 礼封遂将千根发丝碎成渣放在了阳水中,发丝触碰阳水刹那竟散出些光来,直至阳水由浑浊变得透明。 礼封喜极:“没想到试一次便可成功,那老头儿诚不欺我。” “什么老头儿?” 礼封吞了口水,“自然是我的仙友。” “是天上仙人吗?”祈星复问。 “额,是的,”礼封清嗓,摆起谱,“你也不瞧瞧我是谁,百年来遇到的能人奇事多的是,区区仙人而已,我能见不到?” “那大仙儿我是不是能人?”她仰头与礼封四目相对,眨着星眼渴望前面那双桃花眸给她点儿回应,她想知晓,大仙儿现下究竟对她何态度。 星眼射出的光,把礼封照得没法儿直视,直想囫囵个儿搪塞过去,他忽地一副嬉皮笑脸,“你这刚踏进仙门的半吊子,还是太弱,你还得跟着我练,你顶多算是半个人。” “以后还是多跟着我去学字和练术法。” 祈星听这话,嘴角抽搐,应下一句,“大仙儿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我自愧不如。” “自然。”礼封尴尬一句,晃晃手中阳水,礼封登时住嘴,朝着正盯着莫离看的阿度打了一拳,“走,救南城百姓。” “你等下,爷还没把这鸡绑好,”阿度检查绑着莫离的绳子究竟结实不结实,生怕莫离逃脱了绳子。 “别搞那只鸡了,跟我撒水救人!”礼封对着阿度后背又是一掌。 “爷的,能轻点吗,爷本身就有伤,砸坏了爷,爷的主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礼封不理会阿度愤怒,只挥手,“莫生气了,救了南城百姓,这莫离我保她跑不了。” “说话算数!” 阿度收了方才被砸起的脾气,接过一瓶子阳水,挨个儿洒在了南城百姓的脸上,初时撒在奄奄一息的尸体上,是股死气味,随着日头渐落,随之而来的是寂静。 南城百姓身上散着微光,僵死的尸体手指微动,百姓们,要活了。 琉璃身体尽散,她身上是承着两个碎片。 人界这处只收了两个碎片,还有两个不知在何处。不知剩余两个会变作何物,还是不要再成人的好。 琉璃成了人,被亲阿姐欺骗,最后死亡。另两个碎片化作个不知明理的物什,是极好的。 礼封微察少女神情略带着伤感,从那永安村见着她的第一面,他就觉这少女天生带着股悲感。每逢对着他笑时,那脸上挂着的明媚笑意分明是带着几分疏离悲伤的苦笑。 他一嗓子直接把少女伤感神情给拉回来,“喂,愣什么呢!南城百姓活了,咱也该走了。再待下去,没钱付住店的银两了。” “你们先别走”,被阿度绳子捆得喘不上气的莫离,被彻底勒醒,弱弱吐出几字,“琉璃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见她?她都被你炼成血人散作烟灰了,还见她,”阿度喷着鼻子气道。 “她死了?”莫离语气带着疯癫,“可是她方才还在梦里唤我,让我护着南城百姓百年,她让我好好活下去。” 祈星眉目凝重,半晌吐出口气,“看来,琉璃还是把你当她的亲阿姐。” “即是琉璃让你护这南城百姓百年,那便护着,比你尊崇什么狗屁尊上,要强上千倍万倍,”阿度两手抱胸,不屑道。 莫离:“不用你说,我也会护好这些凡人,死猫妖。” “爷的,死鸡敢跟爷叫板!你现下是被爷捆在树上的,信不信爷把你拔毛生煮了!” “煮吧,反正没拿成碎片,都是早死晚死的事。” 莫离来自魔界,她单纯想靠着碎片来赢下魔界那位庇佑,庇佑她部族所有人,碎片究竟于那位有何用处。 “你们尊上为何要这碎片?”祈星脱口问道,直将叫嚣的莫离住了嘴。 “无可奉告,”莫离死闭着嘴,将头直接埋在羽毛里,彻底回避他们三人视线。 “要杀要煮,悉听尊便。” 礼封从书里掏出个折扇子,扇了扇风,“莫问了,这鸡是不会说的,不过咱现下可知,魔界的那位尊上也想要碎片。当下,要去下个碎片地儿。” “呵,还想去下个碎片地儿?”莫离哼笑,“只怕你们未去,碎片就被他人夺去!” 旁侧阿度气得抬手就要砸在莫离脸来,掌风只擦过莫离脸颊却立时停住,“打你,脏了爷的手!你个残害无辜的死鸡!” “呵呵呵,就凭你们三个想要集齐碎片,做梦!碎片只能是尊上的!”莫离被绑在树上已是鸡形,“呵”出的那声全是鸡叫,咯哒咯哒咯咯哒…… 礼封听着觉得耳朵塞了许多带着鸡屎的毛,掏了下耳朵,忙推着祈星离开,“快走,再不走,我这睡觉都是鸡叫,都别磨蹭。” 祈星被礼封直推出一丈远,在后方的阿度还想再骂上莫离几句,还未出口,便瞧着祈星二人渐行渐远,变换作猫状,疾追而去。 “礼封!你再推着祈星走!”阿度急道。 “谁让你赖在鸡妖那儿不走的,你要不想走,就在那陪着那鸡守南城百姓百年后,再来和我们一起去,只怕那时候,我和祈星早就逍遥快活去了。” 阿度气得向祈星求助,“阿星,你看他!” 被礼封揽在怀里飞行得祈星,只笑着回底下走着的猫儿,“阿度放心,我们定会陪你找着你主人,我不会抛弃你!” “嗯,还是阿星对我好,跟我主人不相上下,”阿度听着祈星永不抛弃他,他心头开怀,对方才礼封说得话,全然放之脑后。 礼封带着祈星飞行方飞了片刻功夫法术就有些吃不消,身子直接倒在祈星身上,阿度受得伤也不可疾驰,祈星更不必提,她凡人之躯被阵法死气影响现下也无法走太快。 三人伤的伤,弱的弱。趁着还有些气力祈星掏出腰包里仅剩的二两银子,只花了不到半两银子租了一村子里的屋子,今夜了解剩余两方碎片在何处,养精蓄锐,才好下步。 她三人投宿村子时,已是夜半时分,三人里就祈星还算清醒。 阿度昏得,自己早自动化作猫形趴在祈星怀里。 那礼封初时还在讲要教她识字,练术法,方来到村子却已神魂颠倒,步调不稳地在她前头似个不倒翁来回晃着身体走动,嘴里一直怪叫。 给借宿的大娘吓得,以为礼封是得了啥疯病,忙拉着她手可怜,“你家夫君是不是早些年得了个这个病啊,”大娘边说边指着自个儿脑门,还算红润的脸扭着愁容伤怀,“我家女儿跟你家夫君也是这般,从夫家回来后就一副痴傻模样。” 大娘白发被明月打得发亮,那副伤怀是月光都照不到的神情,老人家头低得很深,知晓跟外人讲得太多不好,后又补上句来,“不过我女儿现下都好,只要能活着,怎都好。” 浑浊眼目又看向前头“痴傻”的礼封,心头顿又惋惜,“可怜你家夫君,长得如此俊郎,可惜是个蠢的,世间这事儿,真都不公平啊。” 祈星为不让礼封惹了事,伸着手直攀上礼封的腰来,她抿嘴生出些笑来,“大娘,莫再伤怀,他不过是前些日子脑袋被石头砸着了,这才走路浑噩。” “他身子壮,过些日子,他自己就好了,您老莫担忧。” “你揽我腰做甚,本大仙儿不是你能亵渎的,本大仙儿的身子是莲花,只可远观,不可玩弄,”礼封浑噩着想拽开腰间那手,却没想怎生却拽不开,脑间睡意甚浓搞得他无力去掰开那只手。 那手盘在腰间纹丝不动,复又呜噜吐出句,“算了,想摸便摸吧,本大仙儿大方。” 正忙推着礼封走得祈星,对着大娘尬笑句解释,“您知晓的,他是被石块子砸傻的,这下砸得不轻总觉着自己是个仙儿嘞。” 祈星以防被大娘看出些什么来,一直在笑着,企图用笑声把礼封的“痴傻”笑痊愈。 大娘缓点着头,眼里装着可怜,“诶,理解,都不容易,屋子里有被褥和床,你和你夫君好生歇息着吧。” 大娘瞧着祈星力大,自个儿又是个老婆子帮不上什么忙,便拄拐苟着背呆望。 看着大娘属实不放心,迟迟不离开,祈星忙道:“您也早些歇息,夜深了,我们这就去歇息,”祈星细胳膊推着礼封使劲儿往前走,阿度被她单手拎着。 “诶好 ,姑娘慢点儿,”大娘远盯着祈星逐渐离开院子,小身子硬生将礼封推着走,大娘叹句,“小姑娘真不容易。” 祈星此刻也觉自己不容易,身子负着伤还单手推着一个八尺男人走路,好在她力大得很,左手揽着一个人,右手拎着一只猫,走了小半刻,终是硬生给推进了屋门,让那人倒在床上,猫放在了桌上。 屁股拍在了凳上,终于可喘出口气,带着这俩家伙,属实太累。 不过,想来也可疑。自打进了村子,他二人怎得如此困累,礼封还发着疯,痴傻起来,莫不都中邪? 他二人好歹是一仙一妖。她这个凡人都毫无影响,连那苟背大娘也是正常。 怎得他俩就不对劲了。 祈星属实有些出奇,掏出话本喃喃道:“莫不跟碎片有关。” 但话本她摸了几下没有什么效果,便又塞回了怀中。 她抬头打量起这间泥块子堆起的屋子。 大娘腾的这屋子宽敞,打扫得也干净,摸着桌角一尘不染。 屋子陈设极简,一张床、一张桌、一把凳,便是屋子所有。 好在屋子敞亮,就算礼封独占了一整张床,她还能打地铺不是。 祈星思量一刻,动手便将墙角草席牵过来,她方要展开地上草席,却听着后头倒在床上那人,忽地下地,发起了“疯”。 “呔!妖女你在这儿作甚,还不速速到本仙儿手里来!”礼封似是中了邪忽地擒拿住她酸累得不行的胳膊,张口又道:“哇呀呀,你这妖女,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我可是个专拿妖怪的大仙儿,今日你栽在我的手里,是你修来的八辈子福气。” 此话一落,礼封抬着祈星的两只胳膊,掐着她的胳肢窝就将她薅在了床上。 “此乃我降妖塔,你今后就要为本仙儿所有,”被礼封压住胳膊的祈星眉头紧蹙,对着礼封下裆就是一脚。 此一脚,当真是良药。 登时治好了礼封大仙儿的疯症,直接身子笔挺地倒在了祈星身上,疼晕了过去,不再吱声。 祈星骂句,“你这厮,真沉,三更半夜抽哪门子的疯!” “压得我气都快喘不动!” 祈星费着劲儿终是从礼封身子底下爬出来,她再次揉揉发酸的胳膊,借着屋内烛火看着阿度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是安逸。 她心头甜蜜,回头又瞧着方才发疯似得蠢人,祈星直接白了一眼,自己复又收拾收拾草席子,睡在了地上。 第17章 三人行2 三人就在泥石做成的屋子里睡了一夜,阿度在桌上睡得露出肚皮,祈星侧仰躺在草席上和礼封相拥着睡觉。 日头逐渐打上来,漏风木门响起几道沉闷声,屋头三人睡得很沉,木门声响,响了一刻后,这才把祈星叫醒。 睁眼她就看见自己被礼封搂在怀里,两条腿被礼封双腿紧压着,想起身敲门却是动弹不得。 外头敲门声见着没人起来开门,又没了动静。 祈星方要开口询问,就看着根木棍正反挑着门栓,吧嗒一声,门栓被灵活地拨在一边儿。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天光把屋子照得透亮,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定站在门口,咿呀不清道:“阿豆,你在哪儿啊,娘来救你,娘来救你!” “阿豆!你在哪儿,娘来寻你啊!”女子举止癫狂,屋里头传尽她干嚎着的嗓子,嘶哑泣血。 正抓着祈星不放的礼封被这嗓子嚎得,哗地坐起,擦干额头上的汗,眸子一瞧前头站了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他吓得大手抱着祈星就不放。 “哪里来的女子,怎生如此疯癫!”祈星被礼封抱着,没有任何反应,礼封见状干脆直接箍住祈星脖子,抱得更紧。 嘴里还怕着道:“吓死我了,阿星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被抱着的祈星:“……” 阿度也被吵得睁开了眼。 三人是惊魂未定地坐在原地,看着白日里强闯进屋子来的痴傻女子发疯。 “阿豆,阿豆,娘昨夜就听着你在笑,你就让娘再瞧瞧你,抱抱你,可好啊,阿豆。” 女子满屋乱蹿四处寻着她口中的阿豆,角角落落都被女子寻了遍,连祈星和礼封屁股底下都不放过。 寻了小半个时辰,女子似是寻着阿豆,她哭的鼻涕眼泪横流,“阿豆,娘对不起你,对不住你,你就该不理娘啊,阿豆!” “她口中的阿豆,就是她死去的孩子,她在找她孩子,”礼封侧耳听了许久总结,修长手指还不闲着地勾玩着祈星碎发。 “死去的孩子应是她女儿,”祈星抬手打开在她耳侧来回拨弄头发的手指补充。 礼封忙收回被祈星打痛得手指,想与之争辩两句,原在墙角那处发疯地女子忽地冲着她二人跑来,逮着祈星的手就不放。 疯癫女子满手污泥,全然将祈星的手给裹住,“你能救我女儿是吗,你能救我女儿对吗?” 女子劲头与祈星不相上下,直推着祈星向床那处倒去。 旁侧礼封看见祈星被疯癫女子逼得退无可退,忙伸手将祈星快速揽在怀里,直将后背对向袭来的疯癫女子。 “爷的,哪里来的疯女人!”阿度终于醒神,他换回人形,单手就抓住疯癫女子衣角不动,“敢欺负爷的人,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度铁锤般大得拳头就要招呼下去。 祈星方开口阻止阿度下来的拳头,木门那头忽传来阵低哑声,“莫动手!莫动手!都是误会!” 大娘抬着蹒跚步子,拄着木拐尽力去朝这边木门赶。 今大早,大娘如往常那般给女儿送饭,打开门后,却不见女儿踪影,拄拐寻了整个清晨,终于让她听着自家女儿哭嚎,方寻了过来。 “晚玉!莫打扰了借宿来客,阿豆不在那处!” 名叫晚玉的疯癫女子,身子依旧朝着祈星那方挣扎,眼见她离祈星越发得远,她急得再次喊起,“求你!求你救救阿豆,阿豆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晚玉越说越激动,袖口被阿度撕破了道口子,干黄的腕子上露出骇人疤痕。 阿度见如何拦不住晚玉,直对着大娘道句,“抱歉了大娘,爷得打晕您女儿。” “打晕吧,打晕了她,让她睡个安稳觉,也好,”大娘不忍心看着女儿被人打,默默将头扭到另边儿,等着哭嚎声消失,带着泪痕的脸又慢慢转过来,拄着拐杖走到到地晕倒的女儿跟前看了眼。 心疼道:“造孽啊,晚玉她真真是受了苦,自打从夫家回来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早晚都嚷着她出生就没了生息的女儿阿豆。” “事在人为,您女儿定会好起来,”祈星这句宽慰是她搜了一肚子后,才吐出的几句期盼话。 大娘点着头,借着日头看清祈星身子瘦弱,忙又拄着拐上前询问祈星状况,“姑娘没事吧,没伤着你吧?” 祈星拉开搭在她腰上许久的大手,笑着回道:“大娘,我无碍。” “无碍就好,亏得你夫君护住了你,还有你旁边这位小兄弟牵住了春梅,要不然,今日早晚都要出事。” 大娘抬几下泛着浊光的眼睛,“姑娘,你家夫君的疯病好了?” “姑娘莫不是有治愈这疯症的法子,这才让你家夫君好了?”大娘问得急切,全然不记祈星昨夜解释的礼封“疯傻”缘由。 这几连问,把祈星问得不知如何搭下话来,大娘字字带着“夫君”,句句提得是礼封昨夜“疯傻”之态。 她这一时半会儿却不知该如何道起,不顾身后扫来的灼目,直解释:“大娘,我跟他昨夜他不过是被石头砸着脑袋,昨夜投宿时才变得痴傻愚钝,我昨夜不过是帮他包扎了下脑子。” “一切都只跟他恢复得好,你看他身子壮得跟头牛似得,历来受得这大伤小伤,只管睡觉就好。” 祈星说到此,想让旁侧愣神的礼封替她打个圆场,胳膊肘捅了礼封胸脯三下,忙转头跟礼封使眼色,“应和。” 被捅得胸脯发疼得礼封忽地收神,应和上,“大娘,我夫人说得句句属实,确是昨日不小心被个山上乱石砸了脑袋,昨夜才变得痴傻。” “对,只是他健壮,治疗疯病法子,我也不知,”祈星费心解释。 看着自家女儿痊愈无法,神情落寞,方才稍直起的脊背又弯了下去。 “诶,叨扰各位了,晚玉冲撞几位客人,昨夜姑娘给的银两万不可再收,权当是我老婆子给各位赔罪。” 大娘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全是补丁的荷包来,“这银子姑娘拿回去吧,晚玉吓着了三位,万不该再拿着这违心钱。” 老手就要伸到祈星那处,祈星没言语,接过银两后有将剩下得半颗,尽数塞进了大娘手里,“您莫嫌弃这一两银子,这些算我们叨扰您的,一两银钱可给大娘吃穿上减负。” 滞在空中的老手被双还算白净的手握着。 红着眼的老太太,忙激动点头,半刻才道出句,“多谢。” “姑娘多谢!”大娘再对着祈星谢礼。 “不必谢,叫我阿星就可,”祈星弯腰回着大娘谢礼,又将礼封阿度指了个遍。 她指着阿度道:“他是我阿弟,您叫他阿度就可。” 转一圈手指着礼封,“您叫他礼封就可。” “夫人,我不是您夫君吗?怎得介绍了阿弟就不介绍自家夫君了呢?”礼封戏演上瘾来,此话里搀着酸味又带着股辣味,把正说话的祈星呛得厉害,险些被未咽下去的口水噎死。 祈星捂着胸口干咳,忙要摆手解释礼封与她不过朋友。 未等她开口,礼封带着他花香味儿的帕子,大手捏作兰花指状,娇羞起来,“夫人是被自己口水呛着了?不得了,真不得了,让夫君用带着花香的帕子给你擦擦口水,或是给你揉揉肚子,可否让夫人缓解一二?” 礼封翘着兰花指的手捏着帕子就要抹上祈星脸来。 “不了,”祈星满脸抗拒,身子直往后撤。 礼封知她要后退,胳膊拦着她,让她是无处可去,“夫人,莫要走,夫君给夫人擦擦小脸,再揉揉肚子,这咳就能下去不是。” 大娘看着礼封如此体贴,数道褶子尽数张开,“阿星姑娘的夫君真好,对姑娘是实心意的。” “大娘您误会,我跟他只是朋……”,“友”字未出口,就被帕子堵住了嘴。 拿帕子堵她嘴的礼封欠儿道:“那是自然,夫人可是我心肝。” 心肝?逗她玩? 祈星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杏眸直瞪着礼封,意在传达,你瞧瞧都是说得些什么话?心肝? 礼封一本正经,桃花眸眼底尽是对作夫君的认真,四目相对时把祈星搞得不知该如何。 作为“阿弟”的阿度,被她二人这演戏搞得鸡皮疙瘩起一身,瘆人。 阿度抬手将帕子抓走,扯开礼封,“离阿星远点。” “诶,就不听!”礼封这贱他必是又要犯了。 “爷今日总算能摸着你,就看谁打得过谁,爷三招之内,就能将你这弱鸡打趴下,你信不信!”阿度亮起拳头,挨着礼封的面儿抡下去,只擦出些风来。 风带起礼封发丝,礼封气道:“把我帕子还来。” 阿度:“不还,你能怎着?” 二人,打了起来。 祈星见惯,扶起昏在地上的晚玉,拉着正慌神的大娘就要扶昏在地上不醒的晚玉回屋子歇息。 大娘有些慌,“你家夫君和你家阿弟打起来了,不管管?” 她淡定摇头,“莫管,他俩会好。” 大娘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拄拐带着祈星去晚玉屋子。 大娘家这屋子还是大得很,有客房东西厢房,透着院里假山房廊,可以知晓这屋子早些年是富裕人家,可是因着什么事情落败至此。 祈星一路走过几座假山,跟着大娘来了晚玉屋子。 晚玉被祈星搀扶着,慢放在床榻上。 大娘颤巍巍地给晚玉盖上被来,转头又红起了眼眶,“娘不该让你嫁人,当初就该让你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许能让你开怀些。” 祈星不言语,搀扶着大娘坐在了凳上。 老太昏眼直盯着床上女儿。 她只可慰着大娘道:“大娘身子为重,哭多了伤心血。” “诶,是了,多谢阿星姑娘提醒,”大娘举止谈吐文雅妥当,做事有规有矩,完全是学过些礼识的人家。 依晚玉疯癫情况,没有个十年八年无法痊愈。 “阿星姑娘打算住几日?” “今日黄昏便走,不叨扰您了。”即是大仙儿和阿度都醒了,另两个碎片方位,想必今日就可得知。 “走得为何如此快?吃顿饭食再走,”大娘想留下祈星,在这荒地儿,寂寞了有些日子,终是能遇上个对上话的人大娘还不想祈星走。 祈星为不让大娘生疑,忙又搪塞,“我跟夫君和阿弟此次是回家探望双亲,路上遭着山匪,钱财尽失。” “双亲在家等了有些时日,遂这行程有些紧迫。” 大娘没留住祈星,心头难受,长叹出口气,“既如此,那便罢。” 第18章 三人行3 祈星微笑着想让大娘心头那悲伤消下去,扯开自己要走的话,问上大娘:“怎不见您夫君或是您其余家人。” 这问初是好心,待祈星说出了口忙又觉着不对,想收回话来,却为时已晚。 坐在她面前的老太,老眼里早是噙着泪水,缓叹道:“阿星姑娘想是早看出来,我家原是个富贵人家。” 祈星不言,侧耳倾听。 屋里头静默得很,只剩下晚玉均匀呼吸,和老太长舒的一口气,“早些年来,我刘家是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我家夫君是专做运矿买卖,村里老少壮丁几乎都跟着我们这处富贵人家干活。” “二十年前我家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我家夫君便想着走出村子镇子,把刘家名头打出去。” “这一打,元山下头的乐村刘家出了名,四方人士皆都来拜会,这不晚玉前夫家赵公子来家中拜访我家夫君时,与年过十八的晚玉看对了眼。” “赵公子据说是官宦人家的儿子,有钱有势,又听着街头巷尾无不都夸着赵家公子才貌双绝,写出的诗文人人赞不绝口。” “我也瞧着赵公子长相极正,行为举止颇有深度,便将晚玉许给了他。” “晚玉去了赵家,这不刘赵两家交好,我家找矿采矿,他家帮着我们打开矿路,运矿之路就此打开,我两家赚得盆满钵满。” 大娘神情愈说愈变得兴奋,浊目倏地亮起,全然是回想起刘家鼎盛时的愉悦。 但又提起下文后立时老泪横流。 “又过十年,赵家看着晚玉只生了个女儿,几年了肚子都未曾有动静。看了大夫后,知晓晚玉身子不可再育,于是那畜生便休了晚玉。” 祈星听了半刻,没提到阿豆,“阿豆呢?” “阿豆在晚玉被休那日,就死了。” “如何死的?” 老太不知全貌,只道:“应是打娘胎里带得痨病,活到五岁,便没了。” “晚玉亲眼看着女儿死,心头撞邪,回家就变得疯癫。” 祈星无言,眉头紧蹙。 “晚玉被休了,阿豆也死了,这刘家赵家之间的合作便瓦解,我们不给他们供矿。赵家见着矿在我们家手里,便买通挖矿活计直接将夫君葬身矿石中。” “赵家借着我刘家没了主心骨没了唯一男丁,唤来一匹山匪马子将我刘家一百零八口子尽数杀光。” “所幸,他们没寻到我和晚玉的藏身处,全家上下就只剩个孤苦无依的夫人带着疯傻的女儿活着。” 祈星目光全放在老太身上,问道:“那这么些年,赵家没找着你家姑娘和你尸体,他们未再来寻?” 刘大娘拐杖重,冷笑声,“寻了,他们找遍家里上下,没寻到。赵家那畜生带着一群小厮,卷走刘家所有值钱东西,我夫君半辈子的心血都让这群匪盗抢了去。” “他们花了三日把刘家上下搬个干净。他们见着没找见我和晚玉,便放火烧了我家。” “大火烧了一日,刘家那些楼阁全没了。”刘大娘哭得无声,道出的话里全是哽咽。 祁星听了许久,抬眸看着周围,许是十年太久,没了以前大火卷烧过得痕迹,飘进来得风扫过后,屋内灰尘打着旋儿般飘起来,这么看来倒是透着些悲凉与荒芜。 刘大娘神情漠然,说完这二十年间起落,心头憋闷,但能跟个过路陌生人吐出这些年心中酸楚,心头倒也又好受了些,“阿星姑娘,莫怪我多话。” 她知大娘不易,咧嘴一笑,“无妨,若是继续憋闷,大娘也受不住不是。” 道完了这句,祁星倒是又问上句,“二十年了,赵家现下如何了?” 方擦干泪水的老太,手无端停顿了下,弱吐出几字,“赵家干了这么些恶心勾当,自然是自食恶果,早在前些年,他们便都横死乡里。” “那便好,恶人有恶报。” 外头日上中天,祁星自觉时候不早,该回去与礼封他们寻另两个碎片何在。 忽地起身就要告辞,轻动身后,便是直觉头脑发着昏,手脚酸软无论如何使不上力气。 大娘见她身子虚软,忙道:“姑娘还是莫再走了,再歇息一晚,明日上路可好?” 她开口想回绝大娘提议,脑子忽地袭来嗡鸣,耳边尽是孩童钻耳挠心的哭喊,钻心哭叫直搅得她五脏六腑打颤,喉头一热,一口血水直喷出来。 一个约摸是五六岁的女童就站在她身前,双目流着泪,哭得哑嗓。 她想看清楚这女童究竟是谁,脑袋倏地昏沉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皮子则是沉沉闭上。 刘大娘见她昏了,忙拄着拐杖跑出屋子,喊着礼封阿度,“快!快来,阿星姑娘昏在了地上,现下不省人事了。” 蹲在屋檐下正休战的礼封阿度,听着祁星倒地,礼封阿度尽相跑了过去。 他二人,一眼便瞧着祁星皱眉呻吟,躺倒在地上无端抽着身子。 礼封抬手施出疗愈术法,伸出手指,一路从祁星身子上探下去,内脏无伤,身体也无外伤,倒是心窝那处明显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 礼封蹙着眉,桃花眼尽是不悦,他直接抱起祁星,长腿直跨过门槛,步履生风地离开晚玉屋子。 阿度看着祁星昏迷,回头瞥了下站在屋外的刘大娘。 大娘即刻挥起手,苍白脸上生着难过,哑着嗓子就喊:“阿星姑娘若是有事,老婆子帮着两位公子去寻大夫。” 刘大娘见二位公子不回话,便又自顾自道出句,“终是留下了,晚玉她终是有救了。” 大娘蹒跚着脚,缓步走到昏睡着的女儿身侧,伸出只手抚上晚玉熟睡的脸来,眼角处流出几滴浑泪来,“阿玉放宽心,阿豆会活过来,定会的。” 祁星被礼封抱进了屋子,他二人慌乱地给祁星擦着脸上血水。 “我渴,水,水……”祁星紧闭着眸子,身子里似是火山喷发,皮肤呈着火红色。 礼封瞧着祁星全身热得难耐,下刻就要被活活烧死,他伸着指头点在了祁星脉上,这一探,倒把礼封惊得哑语,剑眉紧撞在一起。 “水,水来了,”阿度直接搂过桌上茶壶,倒了半杯茶水就要往祁星嘴里送去,被礼封即刻挡住,“她不能喝。” “为何?”阿度急道。 礼封那指一路滑到祁星心处,“她身子被离火裹着,心头是凉的,她就算喝了水,也不顶用。” “那该如何?”阿度收回茶杯,视线在祁星脸上迟迟不撤,生怕祁星倏地着火化为灰烬,在眼前散个干净。 “总不能,就让阿星如此躺着,看得爷心里难受。谁把阿星搞成这副模样,简直欺人太甚。” 阿度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找出凶手,逼问凶手拿来解决法子,这好歹也是个法子,“爷这就去找那大娘问清楚,方才在那屋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度迈着步子,几下就要走去刘大娘那处,被礼封一声干喝给叫了回来,“不可,这村子处处透着古怪,你去问那大娘,她若是个坏的,你确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到那时怕不是再扯出个谎来。” 跨出门去的脚悬在半空,阿度恨铁不成钢,狂拍大腿急恼,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反不能就干看着祁星痛哭。 “那爷该如何。” 阿度焦急地站在祁星头那处,只听礼封缓道:“你就在这处看着书,我带阿星去书里,我殿宇内有万年寒冰,或能帮她压下离火。” 礼封边说着,修长手指早已放在了祁星腰间,为让祁星舒服些,他专将祁星的脸贴在脖间,以求能让祁星少受些体内离火炙烤。 被火烧糊涂的祁星只觉自己靠在处冰石上,脸颊在礼封脖间蹭得愈发厉害,双臂勾得冰石愈发变紧,直道:“好舒服,凉飕飕的。” 书中屏障被打开,白光只一息便淹没了祁星二人,他们被白光裹挟着进了书里,只剩阿度在外头看着书。 入了书里,礼封抱着她大步跨过重重殿宇,直奔那万年寒冰而去。中途祁星热得厉害,直接上手去扒礼封衣衫,以求能再获点儿寒凉。 因着礼封只有两手,没法子腾手阻止祁星恶行,只红脸皱着眉骂咧,“粗鲁,初次来我殿宇也是这般粗鲁。” 快被烧着的祁星脑内昏沉,脸直接埋在礼封没了衣衫的胸膛上,两手早探向那细腰。 滚烫的两手在礼封胸膛和细腰间爬行,腰间那边儿热了祁星便换地儿去摸胸膛,礼封身子来回受热均匀,想必不到一刻,礼封便是有五分熟。 礼封忍着身上灼热,解开寒冰封印,想把似蛇般缠身上的祁星解开,掰扯腰间那手半刻无果后,礼封只好一同陪着祁星躺在了寒冰石上。 同祁星一同躺在冰石的礼封,瞪着桃花眼,点着少女熟睡的脸,气道:“本大仙儿已被你这凡人吃干抹净,要是醒了,必须赔偿!” 少女似是听着他的气话,忽地在间呼出几声来,像是在回应又只是梦中呓语。 万年寒冰散出的寒气正慢慢渗着她经脉经过数道路径,直逼她识海。 原是因灼痛紧蹙着的眉慢慢舒缓下来,急促地呼吸变得均匀,祁星抬手抬腿把那冰石抱得更紧。 识海里翻涌的岩浆终得平静,方才她被岩浆吞噬得只剩两只手苦撑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冰石掉进岩浆替她挡去了一半灼热。 冰石不到一刻便变得巨大,岩浆霎时被冻住,她这才找着机会从岩浆里爬出去。 祁星蹬着最后块崖顶石,终站上自己识海顶端。 等她抬眸要去看识海全貌时,眼前竟出现个女子,与她相貌近乎一模一样。 女子一身黑衣白发,穿着猎奇头上戴着个黑猫面具,她别在脸颊旁侧,左手抱着只贪睡玄猫,正笑着看向她。 祁星看她笑,心头无端伤感,眼睛竟掉出两行清泪。怎得她看这女子笑,却哭出来。 女子注视着她良久,那笑依旧持着,“你来了。” “能见着我,想必走了很久吧,”女子笑摸玄猫,静站在祁星面前,话里似是与祁星甚是熟络。 “你为何长得与我这般相似,我和你是孪生姐妹?”祁星问那女子。 女子笑答:“似是非是。” “你叫何名?”祁星复问。 女子回她,“无名。” 方问两句,女子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她方要再去问上女子,怎会在她识海时,却如何也找不见那女子,在识海崖顶望去只能瞧见一望无际的岩浆,望不到天际的黑夜。 折腾累了的祁星,身子直接仰躺在崖顶巨石上,脑内回想着女子容貌,直到她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 识海里祁星所做与外头所做动作别无二致,她攀崖顶,现实蹬得是礼封那处;她站着看识海全貌,现实里是她将礼封踩在她脚底;她仰躺在地睡觉,现实里她可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礼封身上。 礼封睡在祁星身侧,叫苦不迭,他不仅被占了便宜还被殴打,真是惨呼!痛呼! 他摸着受伤最为厉害的那处,痛得抹眼泪,“祁星!你睡觉属猪的,乱拱人,等你醒过来,必须让你付出代价!” 冰石上的祁星不知情地翻个身,舒服地咂了几下嘴,又睡了下去。 第19章 三人行4 祁星识海中的离火已被万年寒冰石给压了下去。 礼封伸着手指轻摸祁星额间,温暖感直达他指尖。 他救了许久的少女,终得舒适。桃花眸子里的不安消了大半,只等她醒来便可。 前日他可被祁星打得差点伸腿蹬天,但这今日他瞧见祁星背对着他,安静躺在身侧,内心竟生出些许熟悉之感,他从前似与祁星也这般躺在一处。 他偏头将少女怀里掉落在地上的玉簪子裹在手里,默念着诀儿,便将些许他的法力存在里头,关键时刻或能护下祁星性命。 祁星不愿戴,那他就替她簪上,白玉簪子散着温凉气儿,慢慢进入茂密青丝间,晃似长河里飘着的一朵白花,肆意自由。 礼封瞧着自己亲手给祁星戴上的白玉簪子,笑得开心。 肤白手指忍不住走向少女熟悉的面容,手指从双眉慢滑到睫毛,轻过鼻尖,后又落在朱唇那处倏地停住,他泛红指尖的指尖不敢点下去,怕惊醒正睡着的少女。 他痴看,指尖一直落在朱唇那处不动,不知是被少女睡颜逗到还是如何,竟咧着嘴傻笑。 少女似是觉着脸上有飞毛在挠她痒,直翻身到礼封脸那方。点在少女唇瓣上的手指未及时收回,他直接囫囵个儿的将祁星抱在了怀里。 这姿势当真是让他难为情,另只手悬在空中不知进退,祁星像只八爪鱼般缠着他搂着他,完全将他当作个可以抓抱的东西。他方才真切听着祁星呢喃了句,“好凉、好舒服。” 他老脸一红,捂着脸不动,连带着喘息声都弱了下去,心甘情愿地让祁星抱着,生怕祁星因着脸颊再次发痒,把他给撒开翻身到另边儿去。 礼封圈着祁星动作未变分毫的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直至祁星舒服地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礼封并未松手登时闭上眼假寐。 初醒来的祁星被这幕搞得呆住。她现下作得这件事,可用龌龊相称,她的脸现下正紧贴着礼封胸脯不是隔着层衣物,而是隔着层人皮。身子挨着身子,对面那股熟悉花香绕在她鼻尖迟迟不散,反而愈发浓烈。 男女有别,大仙儿若醒来见着这占了他便宜,定要将她骂个狗血淋头,最好是蹑着手脚缓从这冰石上下去,不惊着大仙儿,不就妥了。 祁星抿着嘴,缓将搭在礼封长腿上的脚丫拿下,又轻把搭在她腰间的大手缓慢移走,一下两下大手离开她腰间已是半尺,即刻就达一尺,快要成功之际。大手倏地落下,再次将她裹回那花香味的胸膛。温热鼻息吹拂着她的脸,被对面这么紧抱着,当真是要了她小命。 大手得逞后,它主人心头欢悦。复又紧紧抱着祁星不撒手。 祁星被这花香裹了足足半个时辰,终是等到对面那双桃花眼睁眼,四目相对下,祁星眸子稍弯,讪笑声,“大仙儿,不是有意冒犯。” “不是有意冒犯,那我这衣衫怎得不整?”礼封明知故问,故将自己还算满意的细腰和胸脯露得更开,撅嘴酸道:“早知你如此粗鲁,我就不该抱着你来我殿宇,竟还轻薄于我。” “我竟如此惨无人道?”她摊开掌心四下打量着两只摸过大仙儿的手来,对着自己的手生疑,她是如何把礼封吃干抹净。 礼封还没酸完,他故意抽着鼻子控诉,“还有,你不光摸,还打。” “打在何处,”听着她对自个儿大仙儿动手,祁星张着眼去察看大仙儿伤势,“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礼封见着祁星上下打量着自己,闭上眼来,大手一指那处,哭道:“就这儿最为脆弱,你竟踹了两下,这几日怕是连走路都不会了。” 得知是那处的祁星傻眼,原是要抚慰伤势的手即刻刹住,“真真是这处?” 看祁星狐疑,礼封不愿吃下这哑巴亏,当即哭起,学着副娇弱姿态,“你还以为我骗你,枉我一路庇你安危,救你性命,你竟忘恩负义。” 大仙儿何时变得这般脆弱,祁星要开口问出这话,耳侧哭声却是一声盖过一声,她急忙哄着大仙儿,“我错了礼封大仙儿,以后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让我上刀山我绝不下火海,凡是都依着大仙儿可好,就当是为这一路上大仙儿舍身护我小命。” “只是这些?!”哭红眼的大仙儿抽鼻子反问她。 “那,那大仙儿要我还如何,”祁星头次被男人心思难住,方才说得已是最佳之策,大仙儿究竟还要她作何。 礼封擦着眼,“除了上头那些,以后必须日日陪着我,这是你打我后该负的责任。“ “还有你摸我的事,”提到这茬礼封老脸一红,问她,“你摸我后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她是昏睡时摸的,怎知手感。 祁星哑住,“……” “不满意?”见着祁星迟迟不语,遂又开嚎。 祁星被吵得没法儿,硬头皮夸起,“没,哪有。大仙儿身姿卓越,俊朗挺拔,风流潇洒,可贵可爱。” 祁星将听书学来的词儿全部用上来,一口气全夸了出去。 礼封听着赞词,哭出的泪珠即刻被他收回两滴,故意抽下鼻子,环臂抱胸,“你不过是把事实讲了出来,不过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儿上,我这心里也开朗了许多。” “大仙儿这是不气了,”祁星小心翼翼地问道。 礼封:“还气,气你还不改口,总叫这大仙儿,为何不叫我礼封?” 祁星脑内回旋,半晌吐出个名来,“叫你阿封?” “阿封”这名一出,礼封身子一顿,好生熟悉,但此前却从未有人这样叫过。 见对面不答,祁星又接连起了好些个,“叫大封、小封、封封。” “够了,‘阿封’就可,”礼封受不住祁星跟她起的几个名字,是一个比一个肉麻恶心。 “以后就成我阿封,再叫我大仙儿,饶不了你!以后就等按我的命令做事,这可是你要对我的补偿,”礼封抬手轻作威胁。 祁星不知这大仙儿抽哪门子的疯,乖点着头,“大仙……不,阿阿封说得对,嗯很对。” 见着目的达成,礼封轻咳声,“好,就叫我阿封。” 礼封这账算完,透着屏障却见书外头已是黑夜,阿度正将书紧抓在怀里,轻打着鼾声,外头窗子静悄悄地,只剩月光投下的柳树影子,摇摇欲坠。 屏障打开,任谁在书里都可瞧见外头是何模样,祁星不放心阿度一人留在古怪地方,提议道:“是该出去了,阿度在外头守着,我不放心。” “莫急,”礼封拉着祁星坐下,让她稍安静会儿。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屏障那处竟多了声除阿度鼾声的呼吸,那呼吸正慢慢靠近着阿度,也靠近着祁星二人。 祁星想瞧瞧究竟是何物,三更半夜到访。 却被她礼封按住,明眸看着礼封伸着修长手指作了个禁声手势,祁星即刻保持着身子不动,怕打草惊蛇。 呼吸声逛满整间屋子,祁星侧耳听着那东西走位,它从床榻那处绕了圈又转头看了眼桌上茶水,察看无果后,又在阿度身侧来回转悠,那东西像是在找她二人。 那东西在阿度身侧转了几圈,似是发现了什么,竟在阿度身侧不走了。 此间阿度的猫鼻子终是察觉着那东西气息,忽地露爪猫嚎,尖利爪子直将那东西的身子上抓出道血口子,阿度被这半夜来的东西惊着,拿着把长凳就要蹿门追过去。 那东西却是在门处不见了踪影,阿度眼鼻共用再也寻不到那东西,似是从未来过一般。 等着那东西离开,礼封带着祁星出了屏障。 白光星点落地,祁星被礼封揽着站定在阿度面前。 阿度揉揉眼满是不可置信,莫不是打瞌睡打得糊涂竟能看着假影,阿度没把眼前祁星和礼封当真人,只道是假的。转身就打着哈欠往屋里去,祁星叫他声,“阿度,莫不是我们离你太近你瞧不清?” 正欲倒头继续闭目养神的阿度“嗖”得坐起,打眼瞧着阿星完好如初的站在眼前,激动地蹦跳起,直奔祁星而来。 “阿星,我就知你命大,死不了,”阿度欣喜着,伸手就要将祁星尽数揽在怀里,不想被礼封占了他便宜。 见着阿度猛扑过来,礼封当时大手一伸,将她直接拉在身后,而礼封则是站在原地,等着阿度扑上身来。 阿度抱着礼封,急得哭诉,“阿星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邪物,怎得能将你烤成那般色香诱人,整个人都是红黑的,那礼封再晚点儿救你的话,你就要变成焦炭了。” 阿度两手紧搂着礼封大腿,双腿直接跪搂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鼻涕眼泪直接滴在礼封新换的长袍。 方被祁星撕了件蓝袍,这又被这蠢猫弄脏了衣袍,礼封不想再让阿度哭下去,手指捏着阿度耳朵单手就给拎进屋去。 哭得正兴起的阿度忽觉不对,即刻止住了哭声,借着屋内烛火终是看清方哭的人究竟是谁。 正是那不要脸礼封,没抱着祁星却抱这么个人,“礼封你臭不要脸,竟不让爷抱阿星。” 礼封随手将阿度扔在床上,严道:“莫吵,阿星刚好需得静养,闭上你猫嘴。” 小阿度不想再让阿星难受,两手直捂着嘴巴,不再言语。 在旁看着阿度拿手捂嘴的祁星,心头早被阿度可爱模样萌化,她站在阿度身侧,温和地摸摸阿度脑袋,“我无碍了,大可放心,有礼封大仙儿在,想来我遇上何事都能逢凶化吉不是。” 说完这句,祁星专将目光落在了正给自己倒凉菜的礼封,吞着茶水的礼封不动声色地勾唇轻笑,喝下口茶后,又将杯子放下,自赞道:“那是,仙人神人我可都比的。” 祁星笑着点头肯定,礼封这天生独来的自信可谓是无人能及。 “方才那东西进屋来,似是再找什么东西,”阿度开口道。 祁星微侧着脑袋,眼睛看向喝茶的礼封,“能进我们这屋子想必图得是我们,或是咱三人中的一人。” 礼封又吞下口茶,摇着杯道:“能寻上咱的,自是对碎片知晓许多的妖魔精怪,它想拿咱手里的碎片,做些什么,再或者像上次琉璃那般想夺了阿星身体。” “是都有可能。”祁星肯定着,若有所思地拿过礼封正倒着水的茶壶,一饮而尽,喉头滑过清凉总算是将口中粘腻清个干净,她复又将杯子重递回礼封手中,自然道上句,“满上。” 接着茶杯的礼封有些惊讶,呆看着手中茶杯,弱道句,“没茶了。” “那个抱歉,我是真要被渴死,”祁星故意掩着方才尴尬,她不过是觉着口渴又恰好在思索碎片之事,手就鬼使神差地伸向了礼封那处。 礼封知晓祁星口渴,直接将他书里的一套茶盏全数变了出来,“我这儿啥都缺,唯独这茶水是源源不断。” 三只茶盏被礼封挨个斟满,一一推到了祁星阿度面前,“喝吧,正是热的。” 屋子寂静小会儿后。 祁星倏地想起她昏迷前的看着的女童,她道:“我昏倒时,眼前站着个女童,她正面色苍白着的哭着,她身高三尺女童哭得钻心,那声钻得我心痛极连着五脏六腑都被波及。” “女童?”礼封瞪大了眼,香茶未到嘴又被放回桌上,“能出现在晚玉周围,定是晚玉的女儿阿豆。” “况且初来这村子时我就觉头脑昏涨,似被什么东西触了,阿星乃是凡人之躯定也受不住这厉鬼似的女童,这才导致体内离火不稳。” “不过你这凡人体内怎生装了许多离火,稍有不慎当真会被烧成个焦炭,”礼封一时对着祁星体内无端多出的离火有些不安,眸子关切地注视着祁星。 祁星断了礼封的视线,笑道:“那就多仰仗你那万年寒冰石了,要是再发作,再把我抱进你殿里,不就成了。” 见过许多世面的阿度,鼻头嗅到他二人一丝丝不对劲,不想再听下去,当即伸个懒腰道:“爷不想再费脑子讨论,直接明日去晚玉身边去寻那女童不就是了,现下爷真得睡了,爷为了等你们,已是三日没合眼。” 阿度变回猫形当即睡在了桌上。 因着祁星前头如此折腾,礼封也困乏至极,一盏茶水下肚后,他摆手直接又回了书里。 那张床榻礼封和阿度专留给了她。 可她今夜,真真睡不着,她不经意间摸了摸发髻,竟摸着那枚一直被她珍藏在怀中的白玉簪子。 不用她猜便知这簪子是谁为她所戴。 既是他心意,她便好好戴着。祁星抬眸瞥一眼躺在桌上的破书,心思游转来去,如何也没困意。 许是在冰石上睡得太饱又或是识海里那女子,总之今夜,她心里如同乱麻,烦杂又模糊之感闷在心头那处。 第20章 三人行5 她起身轻推开窗子用木棍抵住,抬眼就能望见漫天星辰 ,既是睡不着在屋里待着无聊,轻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在木门处寻了块还算平稳的石块,随手掸掉上头的灰尘,便坐了上去。 虽是子时,在村子里总能听着三五声鸡叫和犬吠,却是在这村子里,一切都静默得很。 此处却没村子的烟火气。 元山与南城相隔百里,风中裹来的闷热气儿却也一般无二,都是催得人额间脖间直冒热汗。 好在冒了热汗,风刮过后,也是能凉快些。 祁星闭眼,张开着双臂,随意的让风打过她脸、她身体、她衣裙,直至风将她尽数裹挟在怀里。 她此刻,脑内冒出王老头儿同她讲过的话,“有什么事儿让你烦心了,既不想让人知晓,那便告诉风,风会把你那些糟心烂事全数带走。” 张着双臂,心里一股股无端的烦躁与莫名悲伤,全部随风而走,她睁眼,眼前看得是万千星华拥着一轮弯月,明亮又温和。 识海女子同她似是故人,体内离火也可能与书有关,只要她步子不停往前,这些事儿早晚是能揭开全貌。 只这半个时辰,她便将自己的烦闷感,给安抚好了。 在这站许久,终于倦乏,拎着坐过石头的裙摆,素手打掉碎石屑,朝天伸起懒腰,甩几下胳膊后便要打道回屋。 木门已被她推开些缝来,后背打来的风竟是带上些阴凉,跟方才那闷热感天差地别。 热风怎得变成冷风,推门的手宕住,冷风吹得她脖颈处灼痛难耐。她受不住这股冷风,两只手直捂着脖子回头看向身后。 这一回头,冷风将她打得身子直哆嗦,一眼看见个女童呆站在身前,脖间还戴着个金子打得长命锁。 女童对她笑着,“大姐姐,要和我玩吗?” 三更半夜突然在门口出现个女童,任何人都是心头一颤。 女童长得娇小,身高约摸三尺与她昏迷前所见着的女童一般无二。 这女童莫不就是晚玉死去的女儿。 面对着女童鬼魂,祁星忍下心头害怕,强笑着,“可以跟姐姐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不要,为什么要告诉你,”女童上脾气,大眼不满盯着她,“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问你名字,没法儿同你做朋友啊?” “也是,娘说过了,同人交友定要坦诚相待,既是你我成了朋友,那姐姐你的名字呢?你讲了,我才可讲。” “要不然姐姐就是在骗小孩。”女童掐着小腰,小脚在地上重跺上一脚喊道。 这女童说得极好,可谓有理,同人交友是要坦诚,她从初问名字时就带着目的,是为验证阿豆就是女童。 她带着目的与女童交朋友,不想被女童一下看穿。 祁星抬手指着漫天繁星其中一颗回道:“我叫祁星,这星是我所指之处,黑夜上缀着万千星星的星,你跟着姐姐瞧是不是闪闪的很是好看?” 女童似是头次见着夜下星点似的,伸着小手在里星空万丈之远的地上抓着,“原来姐姐的名字这样好看。” 看着女童乱抓着空气,祁星缓蹲下身子,“那你的名字呢,我可将我名字尽数告知了,不要耍赖。” 想抓住星星的手停下来,女童低头从绣着扶桑花荷包里搜摸出一粒黄豆,捏着那粒黄豆,轻递到她面前,“我爱吃豆子,娘每次都会给我装满一整个荷包,让我带着,不论去哪儿都会吃着脆香的豆子。” “但这袋豆子已经不好了,没之前的甜,”女童沮丧低下头,视线定落在一粒黄豆。 “不妨事,既是你爱吃的,那可否也让我尝尝?” 她摊着掌心,直接将两只手递到女童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捏着黄豆的手缓缓放在祁星手上。 黄豆掉在了她掌心,沿着右掌心滚过一圈后,停在她双掌之间。 祁星捏着这颗黄豆想都没想的直接吃了下去,黄豆年头有些久了,不比当时做出的脆甜,反而是干硬着,祁星上下牙咀嚼着,如同上回吃那陈年大饼一般,很容易得将豆子开膛破肚。 “好吃吗,”甜声期待着问。 “甜。” “甜好啊,”女童欢快拍手,围着祁星转起了圈,边转边道:“阿豆有朋友喽,阿豆的朋友叫祁星。” “阿豆终于可以和朋友玩了,娘。” 小阿豆开心地在她周围转着圈,祁星确知晓了这女童就是晚玉女儿阿豆。 阿豆围着她足转三圈,小手即刻牵上祁星的手来,“姐姐,阿豆带你去个地方,那儿是我的秘密之地,只有朋友才可进去。” “阿豆,不……”祁星字句未说完全就被阿豆拉着手飞了起来。 小阿豆一路向西,带着她越过元山,只一刻便带着她来了处破败宅院,四处尽是断墙残木,她这裙摆走过长满杂草的泥石地,衣裙下处自是染上飞走起的尘土。 阿豆走在她头前,言语透着皆是欢快,“姐姐,秘密之地到了,你陪阿豆来玩个游戏可好。” 祁星察看着周围,轻“嗯”声回应阿豆。 阿豆看着祁星应下了她,高兴道:“我们来玩捉迷藏,从前娘就经常陪阿豆玩,阿豆可喜欢玩这个了,姐姐你就作抓的角,一刻过后姐姐就在这里来找阿豆。” 阿豆绽出个甜笑,小身子快跑进被月色笼罩的破败宅院。 她方应下阿豆,却觉这宅院极大,进去怕是要被这迷雾蒙住眼来。 宅院不光大,里头似是布置着各色奇异假石,相对而立,院中东头造景带着小桥流水的诗意,西头则是满塘干巴荷花,种种足以见得,主人生前身份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有钱富商。 目光从院里头拔回,脚底十尺之远,看着个颇像牌匾的东西,七零八落四散而开。 现下光线不佳,离远了她瞧不清究竟是何东西,她抬腿走得再近些,离那东西近了些,眸子逐渐清朗,是这宅院大门牌匾。 伸手将布满蛛网杂灰的牌匾拼凑完整,借着朦胧月色看清牌匾上写的“赵宅”二字。 赵宅,看清牌匾后心头咯噔下,这处地儿莫不就是刘大娘口中的赵家,与刘家合作矿石的赵家。 牌匾上二字全是镶金而成,过了许多年竟是也完好无损,没人来将这镶着黄金的大字刮掉,好生奇怪。 眼前盯着牌匾的愈发模糊,不知从何来的大雾将这座宅邸围个严实,完全挡住祁星前路。 “姐姐,一刻快过完了,快来寻我啊,姐姐,”这句话夹着断续笑声,说话语气也变得妩媚,完全不似阿豆孩音。 “哪里来的吃人妖怪,阿豆究竟被如何了?”被迷雾包着,四下状况全然不了解,对面妩媚声儿不知是精怪还是鬼魂,阿豆现下如何,也一概不知。 迷雾在周围晃荡的厉害,她大力挥起袖摆想将周身迷雾驱散来,但迷雾终是水汽,打开来却又立时粘合上,她破不出去。 妩媚声儿见祁星挥着袖摆妄图想破开专为她设的迷阵,笑出声来,“你这小姑娘脑子似是不够灵光,单凭你挥挥衣袖就能打散这迷阵,真是蠢笨。” “老娘动下指头,你就会被周身迷雾锁喉,到时候你就跟那阿豆一般,做个孤魂野鬼也不错。” 妩媚音儿笑得张狂,话里皆是讽刺祁星实力低弱,蔑她是个无能无力的凡人。 祁星被迷雾裹着,透过迷障,竟在雾中看见上千张狰狞凄惨的人脸来,初见千鬼哭嚎,脑子是被嚎得一团乱麻,手竟开始微微发颤。 那音儿瞧着祁星手抖,嬉笑起,“怕了?” 祁星稳住身形,不再瞧那些迷雾,默念放火诀掌心霎时燃起一小簇火焰,“怕?怕你这藏头露尾的妖怪?” 掌心火焰逐渐蔓延整个手掌,喝道:“放火!” 火红色离火自她掌心喷出,长着数千张人脸的迷雾只触及离火一分后,瞬息间化为灰烟。 “出来,藏头露尾有何意思,你个老妖怪还怕我这个凡人?”祁星逼着迷雾后的妖怪现身,她想一探个究竟,把阿豆拐走的妖怪究竟是何物所变。 妖怪不再言语,泛着人脸的雾又再次涌上来。 放火这招她不可连续去用,否则又要被烧成焦炭。迷雾涌上来,她借着方才从迷雾里打的出路,大跨着步子要跑出窒息迷雾,眼前打开的逃生路却变成一座高大宅院。 院子里头皆是来回穿行的丫鬟小厮。 “都说了,不可娶这暴发户的女儿,他们家不过是靠着乐山又是早先发现这矿石,不过都是运气好。” “他那女儿看着虽有点儿姿色,但太过脑笨,使了许多个婆子教她为妻之道,却是屡教不通,公子怎娶了这么个傻子?”两个丫鬟在荷花池边,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将入府新妇放在眼里。 “瞧瞧她来我们家都几日了,肚中都还未有动静,怕是个不能生的。” “没听说吗,郎君自她大婚那日后就没再同她一起睡过,反倒是日日流连青楼,夜夜不归家了。” “那怪是了,原是她将郎君给气走了,”两个丫鬟说到此处,目光落在位穿着青衣的素雅女子身上。 她微低着头,静站在柳树下,满池粉白荷花散着香气绕在鼻间,清香扑来时勾起她嘴角一抹浅笑,她笑得恬静,好似全然没听着身后两个丫鬟嚼她舌根。 “咱说她话,竟都不骂,跟她爹娘一样,一家都是个软包骨,”丫鬟们嚼完舌根子,继相挖了她两眼。而她却丝毫不在乎自家郎君夜宿青楼,下人们骂她出生卑贱。 她在乎的不过是眼前七月夏荷,爹娘身子安康。 祁星走在大院里,逐渐靠近站在柳下女子,脚不慎踩断根干枝,发出脆响。 女子似是听到身后声响,转身朝着祁星那处看去,四目相对,女子神色闪过一丝惊讶。 祁星放要开口与女子说话,却没想女子径直穿过她身体,直奔向她身后而去。 这又是梦,同上次那般看着琉璃与莫离相识。 “夫君,切莫在喝了,喝多易伤了身体,母亲会担心你的,”转眼间,祁星同这女子来了处屋子,女子正扶着她醉得发狂的夫君劝慰,她丈夫面色红红胀,口吐恶言,“去你娘的!” 女子原是扶着男子,却被男子大力一推,直接跪倒在地,男子红着眼指着她眉头,肆骂:“你个商户女子竟管到我头上,要不是看在你刘家手上还有些钱财,犯得着娶你个村妇!” “村妇?”推搡倒地的女子吃力撑起腰板,仰头道:“你们赵家不过是一群吃人饮血的恶鬼,口口声声自称是官宦人家,可到头来却要我这村妇嫁来才可保你们赵家百年残喘,哈哈什么狗屁百年人家,没了我刘家,你赵家屁都不是!” “你个贱嘴村妇,今日老子不整死你,”男子羞愤恼怒,借着酒劲对她用了强,但凡她稍是抗争,面儿上迎来的就是雨点似的拳头巴掌。 祁星在旁侧早已挥了无数遍的手,次次结果都是十指尽数穿过男子和女子的身体,她触不到女子,更护不住女子。 祁星眼睁睁看着拳头一下一下的落在女子身上,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子面目狰狞着,那眼里全是对猎物到手的兴奋。 女子惨叫响彻整座宅院。 第21章 三人行6 此女子就是二十年前的晚玉,殴打她的男子就是那赵家公子。 怎生这妖怪让她看这些,阿豆究竟被那妖怪带去了何处。祁星想施法破开这幻境,耳侧那道妩媚声,又再次起来,“不是想寻阿豆吗?阿豆在后面,她就快出来了。” “你这怪物,究竟有何目的,”祁星质问着空气,空等来一片沉寂,那妩媚声儿不再回她,那点满烛火的屋子转眼化作碎土,消失不见。 眼前又显出另一副景来,赵家宅院上下小厮丫鬟皆都聚在一处,此刻子时,万家皆都灭了明火,唯独这赵家灯火通明。 其中间屋子烛光更甚,里面似是站满了人。 “夫人使劲儿,使劲儿,公子脑袋就要出来了,”接生稳婆扶着夫人双腿,满眼盯着新生儿的头来,旁边丫鬟四处站着,各自手里拿着热帕子等着给稳婆子递帕子。 “夫人使劲儿,孩子只露了个头,后头还有整个身子卡在里面,您倒是使劲儿啊!”稳婆子掐着晚玉大腿,想让床上虚弱不堪的晚玉痛得将孩子生出来。 晚玉被掐得那处泛着红色,孩子硬生被稳婆子拉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嚎震着赵家宅院 稳婆子用块子布将新生儿裹住,瞧都未瞧那孩童一眼便拥出门大喊着:“赵公子,你家夫人生了,是个小公子。” 赵家公子未在宅院,是几个丫鬟小厮口口相带着信儿,将晚玉生子的消息告知给青楼寻欢的赵公子。 美人在怀的赵公子,听到急匆赶来的小厮说晚玉在家生了个小公子,听着晚玉生得个小公子,赵朗撇开左右两边美人,跟着小厮就赶去赵家,看他刚出生的儿子。 稳婆子就站在屋门口等着赵家郎君抱孩子,顺道儿再送上些吉祥话讨些赏钱。 “小公子在哪里,快让我瞧瞧,”赵朗急走进屋内,全然没瞧见因难产近乎丧命的夫人。只看着丫鬟手里哭喊的“小公子”。 赵朗高高兴兴接过“小公子”,打开裹布一瞧,满脸褶子霎时收了力气,全数消了下去,“稳婆子,这就是你说小公子?” “你给老子好好睁大狗眼瞧瞧,这是小公子?” 稳婆子昏眼接过孩子去瞧,新生儿没把,什么都没有,“公子您饶老奴一命,都怪老奴昏花老眼,都未看个真切就把您给叫了回来。” 媒婆子知她犯了错,又知这赵家公子卑劣秉性,忙跪地磕头求着赵朗,“公子求您,求您放老奴一命,老奴只想讨个赏钱,只想讨个赏钱。” “要赏钱?”赵朗朝稳婆子头上吐口老痰,轻蔑地挥了衣袖。 在旁地几个小厮,拖着稳婆子出了屋子,只听外头血洒在地,凄厉哀嚎,稳婆子便消失在人世。 “本公子就想要个儿子,你个肚皮就生不出来,反倒是给我送了个贱种?” 杀完稳婆子,赵朗摇着脑袋身子,面色凶残的瞪着床榻上呼吸奄奄的晚玉。 “呵,怀了近乎一年的孩子,到头来是个贱种,”赵朗厉喝,抬手就给晚玉一巴掌,“今儿个,我就要她死,直到你给我生出个公子为止。” 禽兽话落,抢过刚出生的阿豆就举起,扬言要将阿豆摔死。 因着刚生产完,晚玉身子虚弱,但她顾不得自己,亲生女儿就要葬送性命,她当即从床榻上滚下来,当着一众丫鬟小厮和禽兽的面儿,艰难爬到赵朗脚边,乞求着,“夫君,我求你,求你别摔我们的女儿,以后我对你言听计从,不再还嘴惹夫君生气。” “赵家和刘家的生意,我给我爹娘说,就按你之前的来,赵家七成,刘家三成,只求你求你能放过我女儿。” “哟,你这村妇竟然这时候开窍了,早干嘛去了,何必让本公子如此大费周章,你我两家就得如此才能更好的照顾你不是,”赵朗变脸速度极快,手上婴孩未落地,那张长满褶子的脸早已嬉笑生花。 “好好抱着你女儿,别让本公子再瞧见这贱种,”赵朗将阿豆扔在了晚玉怀里,带着一众小厮直奔青楼。 阿豆许是被禽兽那般折腾吓坏了,一直张着嘴哭叫。 晚玉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眼眶囤着泪珠,边哭边哄着阿豆,“星子落屋檐,月牙弯上天,乖乖莫睁眼,水波摇花眼……” 晚玉哑着嗓唱起的童谣,屋子里头一直传出外头。 方生完孩子的晚玉忍着钻心剧痛,跪坐在地上,怀里紧抱着阿豆,再痛她也放不下女儿。 赵朗丑面,祁星看得恶心,这一幕幕转来眼眶子几乎都是噙着泪。 畜生认女子命为草芥,该杀,该判。 祁星捂嘴哭泣,泪眼直盯着晚玉。 就在她认为还会再见着五岁阿豆时,周身幻想竟又变回破败宅院。 “哟,让你只瞧了这赵宅之事的一星半点,就落泪至此了?”妖怪化作个团雾在她身侧打圈儿。 “我知你凡人不简单,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上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将你和那男人绑过来,却只见个臭猫在那儿睡觉,白让老娘守了许久。” “你这妖怪究竟想要什么。” “交出碎片,饶你全尸!” “原来想要碎片,呵真是巧了,我身上没有,”祁星摊手,无所畏惧。 “找死,”团雾凑成的妖怪被祁星贱贱模样气得咬牙,“没有那便死,”迷雾再次汇聚在一起,围绕在祁星身边。 千张骇人鬼脸离她只差分毫。 “去死!”妖怪话落,上千厉鬼满嘴淌着口水冲着她□□飞来,“被一只鬼咬上口就能让皮肉剥离,上千只爬在身上,岂不当场就成了堆白骨。” “你这老妖脾气还真爆,话不投机半句,嘴里就喊打喊杀,”祁星掌心火燃着,在身侧挥上圈,千鬼似是碰着吓人东西,纷纷退来,直给她留出个一尺长的圆圈。 妖怪急恼,“炼了你们百年到头来怕个放火的小丫头,一群草包、饭桶。他爷的,老娘养你们究竟有何用处,老娘养条子狗都比你们这群废物有用,连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 “一群只吃无脑的死鬼!不就是放个火吗,你们吃了不就好了,白养你们上百个年头!一群草包!” 千只厉鬼被骂得蔫头耷脑,目光呆滞。 掌着小火苗的祁星,抿着嘴对头上千鬼干笑,“她骂得挺狠的,诸位是不是都习惯了。” 千鬼纷纷点头回应,个个心头叫屈,千鬼齐哭。妖怪方才杀她的嚣张气焰,全数化作了哭嚎,回荡在迷雾里。 “哭哭哭,哭什么,杀不掉她,不准给魂魄吃!” 千鬼一听没魂再吃,发着绿光的眼复又盯向祁星。 方才那几句,祁星早暗地里想好逃出去的法子,小火苗在她手里跃动着,“呐,吃了它,你们就能给你家主人交差,填饱肚子。” 千鬼没脑子,只靠着本能,听着吃了火苗今夜就有饭食,激动地全朝着祁星那方手掌而去。 祁星有脑子,小火苗霎时变作一方火球,涌上她手边的千鬼全烧成灰。火球被她大力抡向团雾似得妖怪,响指一打,火花四裂,通天炸声弄得山石尽颤,惊起一片熟睡的飞鸟。 火球爆碎,灰烟被风带着漫天旋转,团雾似得妖怪被她打散竟化作一块块碎石掉在地上。 捏着妖怪掉地上的碎石,她左右察看了番,又往鼻间嗅闻几下。这不就是普通石块,妖怪是泥石成精,可就她这一下就能把妖怪打个粉碎,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祁星不信这妖怪被她打死,“出来,合着你这妖怪压根儿就没用真身。” 妩媚声儿再起,“你当老娘是傻子,这地方老早就被我下了毒,不出半个时辰,你早化作一滩血水。” “你等死吧,”妩媚音儿得意笑着,化作团烟雾直奔元山那处。 被只不明妖怪下毒,妖毒见效很快,只这一刻功夫便觉五脏六腑似是上万只小虫爬着、咬着,专挑她脆弱之处下口,又加上使了两次离火,凡人之躯本就无法承受这力量,可谓是伤上加伤,恐是她不到半个时辰,只需一刻,便死得干净。 痛感袭上她脑子,想挪着步子回去告知礼封阿度有危险,却无无能为力,眼前一晃,便又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际,祁星见着个女子,她听见那女子喊她,阿星姑娘。 礼封阿度二人今晨才发现祁星不见踪影。 他二人醒来时就见着刘大娘站在他俩门前,神色紧张,“阿星姑娘呢,阿星姑娘好些了没。” “都怪老婆子我没能早告诉你们,这村子闹妖怪,好多户人家都丢了人。” “何时开始闹得妖?”礼封问。 “那时候的日子老婆子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多年前,村子刮过一阵邪风,那时候开始,村子里接连有人走丢。” “我老太婆和晚玉已是很久没出家门,生怕被妖给捉了去。” 刘大娘说得言辞恳切,拄着拐杖的手抖起来,“两位公子,怕是这阿星姑娘出门时就被妖给掳走,凶多吉少。” 阿度听着祁星要出事,问道:“那妖经常在哪儿出没。” “在元山后头,路过道士说,大妖就在元山那处的破败庄子,那里已是好久都没人住了。” “当真,那您可是去过那处,”礼封紧着眉头,眸子染上冷色,质问着大娘。 大娘被礼封枪尖般的目光吓着,忙将头低到胸脯里,哭道:“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自你们来时,我就该同你们说一声,这下可好,阿星姑娘消失不见了,我这老婆子也有责任。” “那地方我早些年去过,但看着废墟破败又长满草,我怕有蛇,会丧了性命,就没踏进那处,”刘大娘豆子大得浑泪,一颗接着一颗,全混在干巴老脸上,黄眼上长满蛛网血丝。 礼封总觉大娘有鬼,但祁星不见了,他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祁星安危比何事都重要。 “阿度,先在此处等着我,如若我寻到阿星给你的传音牌会自行破裂,到那时你跟着传音牌的方位,来寻我和阿星。” 传音牌被阿度拿在手里,他不情愿,“爷也去,多个人多份力,那妖怪你我都不知是何修为,倘若你去了,不就送死。” 礼封压根儿就没在听阿度所言,揣着书就往大妖出没那地儿去赶。 “爷怎生就去不得!”阿度又问上礼封。 谁知礼封在大门处回了阿度句,“你实力比我强,你殿后,到时候还得仰仗你救我和阿星。” 礼封说完没等后面阿杜回应,抬脚离开大门,直奔元山后头。 头次被礼封夸了的阿度,震得站在原地,跟着礼封几月,除了对骂、打架,他那毒嘴竟也能说出夸赞话。 阿度欣喜地收了来自对家的称赞,回道:“爷给你和阿星殿后,放心,爷不会让你们被妖怪打伤。” 第22章 三人行7 昏着的祁星总觉身上有什么人在对她身子上下其手,四肢躺在冰冷地上,软麻无力,想起身看清究竟是谁拖走了她。 一路上山石崎岖,那个女子力气甚小,一路上无端扯着她头发许多次,头磕得厉害,还未全醒便觉脑袋肿胀许多。 除了胀感,她心脏那块也似被热火烧着,断断续续。 对她上下其手的人似是离她愈发远了,在她耳侧走来走去,脚步声渐渐变小。 劈里啪啦~ 火烧枯枝的动静,就距她四尺之远。 正是闷热时节,身上又被离火烧着,旁边又生了堆火,内外加攻,不出半刻她便色香味俱全。 两面夹击烤得她口中粘腻,干得唇皮四裂来 她攥紧拳头,喉间只发出一丝沙哑音儿,断续说了,“水,有水吗……” “给我些水,好,好热,”祈星说出这几句方才燥热早将她心头那处灼得口干难耐。 在她身侧走远的女子听着她喊口渴,忙用荷叶捧起放凉的白水,快步走到祈星跟前,哑着嗓叫回她声,“来,水来了。” 那女子捏着祈星唇瓣,沿着何叶边儿,将水滴落入祈星唇上,水滴复又从唇上。 如此反复。 干巴唇瓣被甘甜白水滋润,嘴里粘腻消散,只剩喉头滑过后的清凉。祈星身子燥热终于得缓,但那离火烧感依旧缠得她难受,看来只有礼封的万年寒冰石才能化了她这满身灼热。 女子见她依旧是皱着眉,喝过白水后,眉头都未曾舒展,手即刻抚上祈星额头,声音有些发慌,“怎得还是难受,早些时候不是已经喂过解药了。” 女子生怕她没了性命,又将她手腕轻捏起,摸起她脉搏,“怎生还是垂死之兆。” 女子只摸她手腕不到片刻,烫得直往后退,“身子怎生愈发烫起来,解药后遗症。” “现下没法子再治你,要不把你带回去好好治上一番,”女子喃喃自语,放下祁星发红手腕,费力将她从地上捞起,却又使不上力气,她二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这下摔得,屁股要成四块。 祁星龇牙咧嘴,离火终于找到可乘之机,一顿在她身体里乱蹿,五脏六腑皆要被烤熟。 没被摔死,也被烤死,祁星干脆松了气力,既是抵抗离火无用,那便不再管,将离火尽数引进识海里,或能找到一丝生机。 她说做就做,离火顺着她体内仅有灵力,一点点冲着她识海汇聚,不到片刻识海里便出现个火球。 但,火球炙热,识海空间不大,聚成的离火球要是继续放大,识海炸开连带着她身体上下经脉都会爆开。 女子见祁星身子逐渐冒出个血红光来,吓得她直往祁星身上洒水,水滴沾染祁星身子,水火碰撞,霎时云雾缭绕,女子好不容易从河里打起的半桶水全数倒在了祁星身上。 水雾一时将整片山洞填满,女子眼前雾茫一片。 想来祁星命在旦夕,发间里的白玉簪子,发着阵阵白光倾泻而下的光芒借着水汽遮掩,体内蹿腾得离火暂时被压制下去。 祁星身子终恢复成原样,不再是血红色。 水汽散得干净,女子再次摸上她手腕,暖手在她手腕子上摸了良久,女子疑惑地发出声“嘶”,接连着是她对自个儿医术的赞叹,“离奇之症,让我给治好了,自学成才。” 祁星身子方降下些温度,但烧得还是太过厉害,只能干躺在地上,没法子坐起来瞧上瞧能把她妖毒解了的“神医”。 女子看着祁星脉象平稳,身子直接靠在了洞壁上,伸个懒腰又打个哈欠,“我治好的人和妖中,你是第一千零八个,正好是个吉利数字。” 半晌后,再去听旁侧女子动静,一声未传到她耳朵里。 方才玉簪启动的法术,散出的气息已被它主人察觉到。 原是礼封也同祁星一般从乐村直绕在了元山后,找寻了小半日未见祁星丝毫,只在废宅附近看着一堆击倒的树木,一地黄石块。 捏碎石块,石渣随风掉落在地上,礼封并未发现异样,不过方才传来的玉簪气息,可见祁星身上离火是又发作了,好在玉簪法力能将祁星体内离火稳住。万幸祁星现下定还活着,只不过他找不见祁星究竟藏在了何处。 “阿星,我来寻你了,你在何处?”礼封喊着。 桃花眼里满是焦急担忧,眼前花草鸟兽,他挨个用眼去搜,用长剑去挑,凡是能容身之地,山洞、树洞、破屋,总有一处有祁星。 礼封一路跟着打斗痕迹,来到满是迷雾的赵家宅子。 此处初踏入就全是古怪,他处阳光透亮,这处却是迷雾漫天。 雕着龙头纹样长剑礼封仔细捏在手里,眸中带着谨慎,长剑直指迷雾最为浓烈处,越靠近迷雾他鼻那处尽是股尿骚味,问得他想吐。 “妖物莫要再摆弄你身上气味儿,”礼封嫌恶地掐住鼻子,眉头皱得像条山沟,“你这狐妖,还不现身?” “哈哈哈,你比那凡人丫头聪明些,竟能瞧出我是只狐妖,公子竟能瞧得出来我是狐妖,那公子可看得见我是何好看样子?”迷雾散开,一妖媚女子穿着极艳,狐妖见来人是个男子,便将身姿摆得勾人,芊芊玉手自脸而下直攀上胸脯,复又走向婀娜腰间。 “公子,您瞧瞧,我这身子是不是好看极了?您要摸摸看嘛?”狐妖故意吹出些气儿来,手指揪住礼封袖摆,身姿扭捏。 单靠着这些,山中过往行商商人、村子中樵夫、村子过路人,皆都被她勾得神魂颠倒,直奔着她身子而来。 贪人、恶人,凡是心生歹念、脏念之人皆都化作迷雾之中的厉鬼。 “公子,我这半边身子难受,你倒是帮我揉揉啊,公子,”狐妖启唇微吐出口气来,那口气直接拂上礼封眉眼。 狐妖本以为对面一声不吭就要得手,谁知对面男子竟来了句,“你这狐妖,有口臭不知道吗?” “你昨日吃生肉时,可刷牙了,怎生这般烂臭!还有把那凡人姑娘给我还回来,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你,你这嘴毒男子,竟敢说我有口臭!”狐妖气得玉手直指着礼封剑眉间,身后直接幻化出九条尾巴,“呵,见过这么多男人,你还是头一个说我口臭,今日你死期到了。” “那凡人丫头早在昨日就被我杀了,你方才寻了一路,鼻子又那么灵,难道就没闻出她血水味道?” 狐妖笑得凄厉得意,九条尾巴在她身后舞摆,狐狸笑声层层回荡在山脉间。 还未成形的无灵走兽,被这钻耳狐笑吓得四处乱窜,一时间山中震荡,将那还独剩一面墙的赵宅,震得只剩堆乱石。 “你确定杀了她?”礼封捏指再次去寻玉簪方位,判定祁星究竟生还与否。 狐妖见他神色蓄着疑惑,指尖不断来回拨弄。狐妖尾张得极开,狂笑起,“你是在寻她吗?死了便是死了,你头上给她戴得那枚玉簪子,早就被老娘收了起来,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就寻到这儿。”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单凭你一面之词就下论她死,未免也太早了些!”礼封仰着头,抬起得眸子里全是不信,玉簪明显被使用,没见到祁星之前,他人言论一丝一毫都不可信。 “死倔的家伙,那你不信,就去地底见她,”九尾狐妖散出迷雾阵,将礼封身子尽数吞没。 狐妖露九尾才是真正实力,遇上祁星那次狐妖不过才使出三分力,狐妖想引来的是真正有碎片的人,她身上就有一块碎片,能够捕捉到另几块碎片气息。 祁星不过是礼封诱饵,鱼上钩了,她也该让这三人上路了。 “哈哈哈,都死,就让你陷入这迷雾里,永生永世都不得出。” 狐妖祭出八尾妖力,迷雾阵法扩散到极致,不论神、仙、妖、魔,进去最后都会被心魔吞噬。 礼封挥不开眼前粘稠似得雾气,雾中藏着千鬼,不时地冒出来撕咬礼封血肉。 他一成法力足以杀尽眼前鬼。 但长剑挥了上万次,千鬼们跟个狗皮膏药似得打也打不散。对付源源不断地千鬼竟有些吃力,脱力半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哟,还以为你比那凡人丫头能厉害些,结果白让老娘布下这么多弯弯绕,早在之前就该全都了解你们。” “刘大娘,沉不住气了,是吗?”礼封擦干额间流下的汗珠,挥手捏碎再次袭来的厉鬼。 “哦?公子好眼力,不过你进村前,我可是专为你和猫妖下了迷毒,又在那凡人姑娘心窝子那处动了手脚。” “不然,怎会有如今这般局面。碎片手到擒来,”狐妖得意笑着,对杀死礼封三人拿得碎片,复活阿豆,这样晚玉疯症就可全消, “你杀我们,是要碎片?” “正是,传闻这碎片可是跟前代魔尊息息相关,妖魔界都在传,只要得了碎片万事万物皆可得愿,万世万生,皆可永昌。碎片在你这半吊子仙人身上一丝用处都没有,你留着也是暴殄天物,死前不若交给我,让我复活了阿豆,这样我们三人就可重逢团聚了不成。” “交出你怀中碎片,或许我还能留你全尸。” 狐妖周身散出得法力激荡着礼封,将他身形打得凌乱,“不交,你又能耐我何?” “那便尝尝噬心夺魂的滋味,”礼封被狐尾缠住身体,全然禁锢在迷雾最浓处。 狐尾团团缠绕直将他意识尽数吞没。 他似到了书中天地,又不似。此天地也有他书中那般巍峨高大的宫殿,眼前竟站着个女子身形与祁星一般,瘦削修长。 礼封想离得那女子再近些,却看见那长得颇像祁星的女子,不过年纪轻轻头发花白,身穿着玄衣。在她旁侧却站着位与他相貌一般无二的男子,他们举止甚是亲密,拥抱在一处亲吻。 礼封喊着,“阿星,我才是礼封,你身前的那个是假的。” “呵,假的?”同祁星在一处的另个黑色礼封,只瞬息便移到礼封面前,伸手擒住礼封细脖子,讽刺道:“区区一个半吊子,也配称自己是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阿星是你这种货色能比得上的?” 喉咙被死死捏住,礼封双脚扑腾在半空迟迟喘不动气。 那个祁星娇柔地走到黑礼封身侧,软软道:“阿封快,快杀了他,不过就是个半吊子没什么实力可言,要我同他一起怕是没一会儿就要失了性命。” 礼封脑内中了迷毒,心底那股自卑感无限放大,他自觉自己不过是寄生在书中的一个游魂,自他醒来便只活了百年,百年间他靠着书中残存的灵气没日没夜地修炼,直至今日才有了能幻化出肉身的结果。 可他实力依旧弱得菜鸡,一路上他护不得同伴让阿度阿星相继受伤,这次又让阿星消失不见,枉那祁星还称他为大仙儿,他算什么狗屁大仙儿,不过是个自卑到骨子里的草包。 他每日不过是靠着他那傲娇毒舌,表面的吊儿郎当都不过是他伪装。 只要伪装就还有人同他做朋友、做兄弟、有人爱。 喉咙被黑礼封死死捏住,礼封脖子青筋暴起,面色胀得通红,脑内闪过一瞬死念,活在这世上,他一无是处。 死念无限扩大,黑紫色的藤蔓蔓延礼封整个身子,他现实里被狐尾缠住的身子正在不停石化着,狐妖讥笑着幻境中的礼封,“死吧,你一无是处,还敢枉称自己是仙人,真不怕传出去,笑掉大牙。” 礼封身子石化,意识就要沉在迷雾里,此生此世不得出。 另边儿睡梦中的祁星,在梦里瞧见礼封全身僵硬地躺在地上,旁侧尽数全是狐妖狞笑。 她惊醒坐起,礼封就在赵宅那处。 第23章 神医禾棂 “阿封在狐妖手里,我得救他,”祁星坐起后的第一句话,全是对礼封安危担心,“再晚下去,他恐会出事。” 祁星撑着身子,踉跄站起,踩着碎步,就要从山洞走出去。 “喂,本姑娘刚给你解了妖毒,身子还很虚弱,若是还想跟那狐妖缠斗,你还有性命去救你口中阿封?”那女子开了口,瞪着圆眼气鼓鼓地盯着祁星,“遵从医嘱,不要乱打架,瞧你方才起身那晕样子,只怕还未去找到他,你就半路昏死在地上。” 女子扎着俩麻花小辫,年纪与祁星似是相仿,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抬腿就要走的祁星听清自己冲动后会酿下更为艰难的后果,理智倏地拔回来,缓慢转过身子,与那身后女子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方才我着急救人,一时忘了答谢,还望姑娘莫气。” “哟,阿星姑娘竟还是个知礼的美人,”女子揪住垂腰的麻花辫,拿着尾尖儿戳了祁星胸脯,言语里头皆是挑逗。 被个陌生女子知晓了姓名,她顿起警觉,手上蓄力,下刻便要出拳,“姑娘何故知晓我姓名?莫不是与那狐妖……” “欸,莫动手,我不过是在南城就注意了你们,一路上跟着你们,这才知晓了姑娘名字,与那杀人无数的狐妖无甚关系,”女子见着祁星面带着寒意,杀心贯满星似得眸子,立时解释自己的清白身份,“我是个神医,立誓走遍四界,寻药救人,一路上救了上千人和妖,救活了的人和妖,无不都称呼我为禾棂神医。” “怎么样,厉害吧,今日为止,你是我救过的第一千零八个病人,正好是个吉利数字,”禾棂摆弄着麻花辫子,言语里皆是对自己医术了得的肯定。 “禾棂神医,多谢你出手搭救,不过眼下我友人性命不保,可有法子让我可以直接走回元山那处的赵宅。”祁星言辞恳切,杏眼一直盯着禾棂不放。 被眼前含泪的眸子直盯着,禾棂浑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欸哟,怎生就是个犟的,本姑娘有法子救你,不过只可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到,你必须歇息,否则落下什么后果病根的,概不负责。” 祁星含泪眸子倏地将眼泪收回,喜道:“多谢禾棂神医。” 禾棂神医见着祁星眼泪如蝴蝶翅膀般收放自如,遂皮笑肉不笑地摊开掌心,“把你手拿上来,本姑娘给你行针,痛了直接说,我力道轻些。” 祁星将手直接放在了禾棂掌心,“神医尽管下针,我忍得痛。” 瞧着眼前同她年岁相仿的女子身子里头全是股倔强劲儿,无奈摇头笑笑,“要是我像你这般,我那爹岂不是早就气死。” 祁星没回应,眼睛直落在银针上,看着针尖穿入皮肉,两条手臂逐渐被扎满银针,胸口刺痛憋闷感直上她脑门,痛得她冒起冷汗。 “你若痛,便同我讲,”禾棂下针速度极快一息间就可扎入银针数根,看着祁星额间冒着细密汗珠,她关切问。 祁星若是痛,手上力道可轻些。 结果禾棂捏着最后几针,却是听到一句,“尽管下针,我受得起。” 百根银针扎收之间,禾棂只用了一刻。 一刻后,银针疏络了祁星通身经脉,一口血水从祁星心口那方,直吐了出来。 “我就知你身上被什么邪物动了下,这口毒血喷出来,症状可有所缓解?” 祁星拿着袖子把嘴角血迹擦干,“多谢禾棂神医,你先在此处等着,等我救出友人,再来报答。” 未等禾棂回她祁星便大步走着,直奔赵宅那方去。 狐妖想要收来得两块碎片,礼封定是不答应,依着礼封脾气定是激怒了狐妖,她再耽搁片刻,世间恐再没礼封。 祁星快步走着,方向她分辨得很清,一路向着西而去,就可找着礼封。 “阿星你急什么,那什么阿封明显身上是有仙界气息的,他死不了,”禾棂跟了上来,想给祁星一颗定心丸,劝着祁星不要太过担心。 可这定心丸对没过亲人两次的祁星是为无用,反而加重她心中不安。 礼封陪了她几月,是她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是不可失去的人。 禾棂在旁等祁星回话,却见眼前女子竟眼眶稍红的大步跑了起来,甩得她远远的。 “阿星!你跑这么快,我刚给你治好的身子,你吃不消!”禾棂掐腰喘气,速度加快,怎奈前头女子不知是疯魔了还是如何,步子跑得竟带起一阵狂风。 本身禾棂就是人形跑不快,她爹给她下了禁令,不得在人界展露术法、猫身,否则她远在万里妖界的亲爹就要追过来,砸她脑袋,将她再拎回妖界,她行医天下的梦怕是要破碎。 禾棂苦哈哈地追在祁星身后,远远落在了祁星身后。 飞奔了片刻,再次回到迷雾缭绕处。 祁星一头扎进雾中,高声呼喊,“阿封!礼封!大仙儿!你在何处,我回来了!” “礼封,阿封!” 呼声回荡在山脉间,穿透迷雾,呼声没能得来礼封,却引来狐妖。 “哟,你竟还活着呢,妖毒竟没将你化成滩血水,真是命大,”狐妖散着九尾,看着猎物竟逃出生天,心头很不是滋味,话里话外皆都带着幽怨不忿。 “我活下来,就为取你狐妖性命,快说,究竟把他带到哪儿去了!”祁星攥紧拳头,眉头压得极低,眼里尽是刀锋。 瞧着猎物生气,似是勾起狐妖狩猎兴致,捂嘴呵笑,“呵呵,生气了?你这凡人怕是不知这九尾狐妖能耐,你能踏进这儿多次,皆是我让你通行。” “还有你那小情人,我也想杀就杀,想剐就剐全凭我做主。” 她不想再听面前狐妖废话,语气生冷,“废话,他究竟在哪儿?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狐妖被她喊得身子一颤,忙收回脸上得意笑,挥一下衣袖,打开了幻境,“你小情人就在里面,正被心魔吞噬,只再过些时辰,他便会化在雾中,成那千鬼中的一员。” “别忘我提醒你,凡是进了这迷雾之中,就算是什么魔尊、天帝但凡心中有歹念、惧念、痴念、贪念,只要有一丝,便会被心魔控制然后吞噬。” 狐妖玩着红色指甲,勾弄着发丝,“你进去,不出一刻便是死。” “还是我亲手了结你性命……” 狐妖正说着,眼前却是闪过一道蓝影,方才在她面前的少女早不见了踪影,转头便看见方才打开得一方出口早都闭合。 “爷爷的,老娘话还没说完就去送死,俩人一个比一个倔,”狐妖吐槽,素手又将阵法增上九尾妖力,铁了心的要将幻境二人杀死。 祁星入了幻境在一片白雾中寻着礼封。 她在雾中喊着,“阿封,你在哪儿,阿封你在哪儿……” “礼封、大仙儿、礼封……” 眼前雾茫一片,手中离火被阵阵妖风吹得忽明忽暗,离火灼热虽是能驱走些白雾,但效用有限,看不到一尺之外。 靠着撮火苗,终是寻着了一处人影,白雾盖着那人影,整人蜷缩在角落,浑身上下发着抖瑟,她再往前走近些,却听人影在一遍遍重复着几句,“我只是个游魂,只是个游魂,不是大仙儿,我是个草包,只是个草包,一无是处。” 游魂,草包?他说的究竟是谁? 祁星手里攒着火苗,拨开层层蒙眼白雾,她将火苗照亮了人影,却见个男人将头埋得很低,身上尽数缠绕着藤蔓,只留个头尚且还能喘气。 男人声里极度压抑着情绪,哑声抽泣,“你们说得对,我不配活在这世上,我不过是书中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 每逢男人贬低自己一句,身上藤蔓便会牵上他身子三分,只再说上一句,黑紫藤蔓尽数将男人淹没。 她将手抚在男人头上,借着掌上火苗低头看下去,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直捣得她难受。 他竟是大仙儿。 火苗在她手上生得极旺,将她二人周身迷雾灼得直让出三寸之地,“大仙儿!大仙儿!醒醒!” “你不是草包,不是废物,你是礼封,你是能救我命的大仙儿!” 祁星喊着,想将礼封自己心中成见尽数喊下去,“不论仙魔人妖,只要在这世间,它都不完美,你何苦一直陷在泥里,在我心中礼封大仙儿就是极好的,你赐我姓名,给我衣穿、鞋穿,教我术法,带着我涨见识,前几日还舍身陪我在寒冰石上压制离火。没你我怕是早在魔人袭击村子时,早就跟永安村子的乡亲们入了土。” “没了礼封,就没今日祁星!” 祁星吼得嗓子灼痛,离火早跟着她的情绪占满她整个手掌。 被她拥在怀里的礼封贬低自己的声音逐渐放低,全数化作无声哽咽。 原是要吞没祁星的藤蔓不再蔓延,而是退却出方寸之地,祁星终可以摸着礼封半个身子,“记住礼封,你不是草包废物,你是礼封,是我祁星一生都会护住的人。” 看着地上松动开的紫藤,她厌恶挥出几颗火球,将剩下一半藤蔓打散,独剩下些紫藤在周围蠕动。 藤蔓虽是解开了,但礼封却迟迟不醒,祁星急得哭嚎,“没了紫藤缠绕怎生还不醒,究竟是怎了。” “大仙儿你莫要吓我,莫要吓我,”抚上桃花眸的手,颤抖着,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在脸颊复又落在礼封脸上,她近乎疯似得将礼封抱进怀里,“醒醒,礼封,大仙儿,我求你了,求你了,你若再死,我就又要没亲人了。” 祁星紧抱着礼封“尸体”,鼻涕眼泪全数掉在了礼封那张俊脸上。 她将礼封直接埋在胸脯里,压得她身下还有些气息的男人,呜叫。 “轻点,我还活着,没死都快憋死……”她身子底下快要成冷尸的男人说了话,忽地将身下男子揪出来,破涕为笑,双臂直接拥上男人,“阿封,我就知晓你是大仙人,如何也死不了。” 祁星突如其来拥上来的怀抱,把礼封打得措不及防,大手在她身上轻拍,安慰着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少女,“我没死,我会好好活着。” 在他将要掉进深渊里时,是怀里少女的嚎声,彻底将他从深渊边上拉到安全地。 他听得最为清楚的一句,“他是她今生都要护住的人。” 桃花眼定看着少女划破的衣裙,发丝因他凌乱,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心疼的将少女抱得更紧。 二人在白雾里相拥片刻。 礼封替眼前哭得眼发肿的少女,调笑着,“哭啥啊,哭得这样厉害,再哭下去就成那蛙眼了,丑丑的老难看。” 祁星擦着泪,有些发恼,对面方要死的人竟在这时,发起玩笑了,真真吊儿郎当,“你方才都要被心魔吞了,竟还如此玩笑,我不哭倒是对着你尸体笑?” 眼见着怀中人在气恼,礼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少女额间落下一吻。 那吻很轻似那蜻蜓点水,祁星只觉额间像是被羽毛抚过,轻柔又温凉。 “你这是?”祁星呆得不知如何,眸子直盯着眼前那双好看的眼来,迟迟问不出下句。 礼封直摸上祁星脑袋,接下祁星未吐出的几字来,“是我心悦于你。” “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姑娘家的,嘴里说的竟是我是她一生都要护住的人。” 祁星知礼封口中的人是谁,那姑娘就是她自己,说出的话涨得她脸微红,脸颊那处直生出一片似苹果颜色的红来。 礼封又摸她几下脑袋,郑重其事的握住盯着她的眼道:“阿星,谢谢你舍命相救,日后无论如何境地,我都会护你一生无虞。” “我还有一事不想再同你隐瞒下去,”礼封拉着祁星的手,有些愧疚。 “何事?”祁星攥紧对面攀上来的大手,问道。 “想来我不过是书中无意散落的游魂,百年来靠着书中仅剩灵气方可修炼出来的肉身,百年间我寄生在书里被人捡过、扔过、烧过、撕过,还差点儿被人当过茅房纸。” “当过茅房纸?”祁星差点儿笑出来,但又瞧着对面一脸严肃,倏地将笑收了回来。 “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实我并不知这书的来历,还有我的来历,我究竟是何物所化,一概不知。” “所以,我不是大仙儿,只是寄生在书中的一缕幽魂,我愧对你对我大仙儿的称谓。” “那为何碎片集齐了两块你竟能从书里出来了?” “是书中灵气变多了,我便有能力从书里走出来,十六块碎片全部集齐后,我或许能真正脱离这书,倒也说不准。” “走下去,一起走下去,这可是你我之间唯一的路。”祁星坚定着收集碎片这件事,眼里全是对前路的期盼。 正在努力存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神医禾棂 第24章 另一个礼封 她二人一个是没爹娘的孤儿,一个是失了记忆的游魂。 全靠着那本来历不明的书牵连着。 现下她二人迟迟没能再感受到剩余两块碎片气息。 祁星思索着直接将礼封怀中话本掏了出来,“ 这书怎得没反应,碎片在那里,到这时了都未曾指示碎片究竟变成何种东西。” “没反应吗?”礼封纳闷伸手也将手放在了书上,二人手掌同时置放在书上。 二人手掌放上之际竟蹿出冲天红黑烟雾,直接将她二人包裹住身子,拉进了黑烟似得雾里。 祈星不知自己身形遁在了何处,只觉脑中恍惚,眼前竟重回赵宅幻境,四处再次是来回走着的丫鬟小厮。 她四处看着,却又不见礼封在何。 这儿是书里的赵宅。 祈星素手放在精雕着的假山上,掌心实打实的触着了石头的冰凉。 她迟疑,幻境中的东西竟也能触碰。 四处看过去都未曾再见着礼封去了何处。 方才她二人离得如此之近,怎得一阵烟雾过后消失不见。 祈星方要高声呼唤礼封,但眼神却跟过路的丫鬟对上眼,那丫鬟一瞧宅子里来了个生人,即刻要高喊,祈星忙伸手堵上丫鬟的嘴,一掌将胡乱叫喊的丫鬟打晕。 拖到排排假山后,换上丫鬟外衣,将自个儿外衣盖在了丫鬟身上。 祈星即刻混在了来回穿行的丫鬟小厮之间,听墙角。 “你听说了吗,咱家那位自生完后,就中邪了!整日对着空气瞎说话。”她身侧的丫鬟扫着地上枯枝烂叶,低声对着身前四五个小厮丫鬟。 祈星为能听着更多信儿,提着裙摆蹑着手脚走过去,假意拔着树边枯草。 “那位症状不轻,她整日让她五岁女儿跟那只畜生说笑,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不吃不喝。” “一连几日不吃不喝?她也竟还活着?好生稀奇。” 四五丫鬟小厮言语里皆是对“那位的鄙夷不屑”。 “公子已是有几月未归家了,眼瞅着马上冬月,那位竟也丝毫不在意自家夫君在外待了这么些时日。” “管她作甚,她个村妇用得着公子正眼去瞧?” 村妇?不就是晚玉。 祈星拔着枯草的手顿下,杏眼瞪着那四五个丫鬟小厮,忽地惊叫了声,“诶呀呀,怎么有人掉水里了?” 众丫鬟小厮纷纷抬头四处张望,“哪呢?” 祈星沉默半刻,伸手指着对岸那处假石头,“你们没看着吗,什么眼神?” “究竟是何物?” 丫鬟小厮张着眼和嘴去寻那“落水之物”,他们正聚着神看向假山那边儿时,背后突然是闷响一声,荷花池里真真是现出了几个“落水之物”。 四五个丫鬟小厮被祈星推到了荷花池上,嚼过舌根的嘴此刻全数闭上了嘴,耳侧只可听见咕噜咕噜的咽水声。 看着池子里四五个扑腾水的家伙,祈星幽幽的在岸上来了句,“还找啥啊,就是你们几个落了水的鸭子,浑身湿哒哒。” 她眉眼弯笑着,素手拍拍身上落了尘的衣裙,跳着欢步子从荷花池那侧藏进了假山后头。 几个丫鬟小厮都未瞧清楚方才指方向的丫鬟究竟长何模样,在池子里只能抻着脖子大喊大叫,引着一众丫鬟小厮全到了荷花池上。 哄笑声、叫喊声混作一团。 一时间,赵宅后院乱成一锅粥,祈星趁着乱象,凭着上次对晚玉卧房印象,一路向西,终在后院一处偏落院子寻着那晚玉。 这方院落无丫鬟小厮,院里头的枯枝破败,倒是墙角那处的几株扶桑花还盛开着。 那晚玉青丝四散,怀里抱着熟睡的阿豆,轻声细语地一直对着一方空气笑,“她睡了,阿豆今日睡得这样好,多亏你了,否则她这缺心之症,怕是要折磨她许久了。” 晚玉同谁说话?祈星侧抬起头,直看着纸窗后方微动着的烛火。 对面那东西似是又对晚玉说了些什么,逗得晚玉轻抚上唇来羞笑,“哪有,我并没你说得如此之好……” 祈星站在柳树身后躲着,偷看着,不敢挪动半步。 窗子那头的晚玉眉目含着笑意,轻拍着怀里熟睡的阿豆。 不知怎的,莫不是她看花了眼还是如何,竟在阿豆额间看到块发着红光的碎片。 纸窗后头闪着微光的烛火,竟慢慢走出只白狐,只是片刻功夫白狐化作人身,竟成了幻境外头对付她二人的狐妖。 祈星眸子直盯着狐妖不动,脑内一阵回旋。 晚玉见着白狐变作了人身,笑问:“蔻依是要抱抱阿豆吗?平日里不是最烦凡人小孩了吗?” 名唤蔻依的白狐,擦擦沾着汗水的手,撅着小嘴,身后狐狸尾巴四摇,“可是我救了阿豆,阿豆也算是我半个女儿,我也算是你恩人,怎么,我这个恩人抱抱自家女儿,不行嘛?” 晚玉拗不过,便直接将在怀里熟睡的阿豆双手给了蔻依。 瞧着熟睡的稚童咂吧着小嘴,蔻依笑得明媚,她还是生平初次抱着个凡人小孩。 看着蔻依笑,晚玉心头甜蜜,“这几日你来得频繁,切莫别被赵朗发现,他惯是个心狠手辣的,宅子里头不能见着活物,你以后要来寻我,好生小心他。” “不对,阿豆和你才是最是要小心的,你瞧瞧你身上的伤,哪处不是那狗东西砸的?”蔻依正说着将怀里阿豆放在床榻,缓步走到晚玉身前,轻手摸着晚玉手腕上还未消下的几处淤青。 “赵朗那狗贼该死。” 看着蔻依眉目含怒,视线定落在手心里的青紫手腕,“赵朗那厮,我早晚是都要杀了他。” “不可,你可是要成仙的,你此生夙愿不就是成仙,现下你再修炼十年就可飞升成仙,你万不可造杀念,破了你千年修行,”晚玉伸出另只手来,轻抚上蔻依泛红的指尖,“切莫冲动,为了个畜生丢了你的成仙路,万万不可。” “他若不死,你和阿豆命不保,这种东西就该把他杀了,夺了魂魄,让他不得轮回,彻底去死。” “可,可是你这千年修行,当真要浪费……” 蔻依不想再听晚玉劝阻,心下已决,人形再次换做个白狐,身后九尾随着微风舞动着。 只对着晚玉落下句话来,“等着我,等我找着另块碎片,就来接你们离开。” 从前她成仙不过想护住族人生世安宁,现下她族人早都被那魔界魔尊杀个干净,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她成了这仙又有何用。 “可是我走不了……” 晚玉独坐在窗前看着几株长在墙角泥土的扶桑,眉目间多了几分哀愁。 蔻依执着地想带她走,但她深知要走了,刘家怕是要被赵家搅个鸡飞狗跳,她爹娘年岁也大了,在乐村活了大半辈子,定是说什么也断不会离开。 为了爹娘能活着,刘家安稳,她许是忍着点,后头日子或能好活许多,不能再给爹娘心头添上麻烦。 想来是书中幻境,日夜时间分得不是明了,日头下得很快,渐渐地,祈星身子上逐渐染上银白月光,她陪着晚玉独坐在窗前许久,腿早已站得酸麻。 树后看了许久,也未见白狐回来。 阿豆额间闪着红光,祈星知晓阿豆身上就宿着块碎片,另块碎片怕是早在蔻依身上。 祈星正想着后退离开,去找礼封。 想是站了许久腿发麻缘故,脚踩着根树枝就要从树后头露出全身。 她急忙伸手去抓个可靠物什,却被个似是人手的东西扶住了腰,身子稳稳地落在了那东西身上。 一阵鼻息蹿在祈星脖上,耳侧传出声轻笑,“阿星,可要抓紧我腰,掉下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礼封?你如何找到我的?”祈星有些诧异,书中幻境不似那狐妖所作,皆是真实山石人身,能碰能触。那红雾裹她们进来时,礼封与她分隔两地,属实没想到礼封竟能直接找到她在何。 “你是如何寻到我的?”祈星眨巴着眼问礼封。 “能如何寻到,自是记得你相貌身形,你我相识在这天地间许久,怎会寻不到?”礼封肉麻反问起她。 肉麻话挠得祈星心尖儿瘙痒难耐,“哟,我倒是不知大仙儿竟会说情话?” “日后,阿星同我在一处,定会听到许多类似情话,阿星若是欢喜,我定会同你日日说上万句千句。” 坏了,这大仙儿性子怎生变得如此之快,突如其来的情话,推得她只想离开这人怀里,祈星单手抵着拥上来的怀抱,带着一丝嫌弃,“日日万句千句倒也不必,我怕你嗓子冒烟。” 她身子僵直,身子向外逃脱得厉害,身下那是被逼得又一个不稳,脚底枯枝被她脚后跟整枝踩断,发出声脆响。 脆响犹如水中涟漪层层荡起,把纸窗前养神的晚玉,吓得睁开眼来,屋内烛火亮起。晚玉点着把灯,即刻走了出来,警惕地道:“谁?谁在那里?” 眼见着灯光就要照见树后她二人,礼封挥起手,霎时间便离开了赵宅。 灯光逐渐蔓延上柳树,晚玉在树周逛了一遍,全然不见树后究竟有何物在。 晚玉些许困乏,抬头看着弯月早已爬上中天,便又打着灯回了屋里。 祈星此间也有些困乏,轻靠在礼封身上眯了会儿。 她累得好似在礼封怀里睡了一个多时辰,脑子睡得昏沉,明是能听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手脚却不听使唤,是睁不开眼来也挪不动脚。 鼻间似有若无的游着几缕花香。 她意识挣扎许久,想睁眼瞧个明白,却是费了二虎之力方睁开那双昏沉的眼来,只这是一眼她睁得真真是不巧,她眼前竟多了个披着长发的美背。 祈星方要动作的身子立时在半空中宕住,是退一步,还是再进一步。 她与那美背之间只隔着一屏风,整个屋子只点着一盏灯,视线所见光亮只有那美背所在,屏风薄纱被烛光打得透亮,杏眸子直接可穿过屏风到达那带着水珠的美背上。 盯着那美背发呆许久,她还是生平头遭见着个背脊如此优越之人,分明就是蝴蝶骨、美人骨。 灼热目光盯在美背上,正泡着澡的美背似是察觉着后头袭来的两道目光,轻转起身子,将那张美人脸缓慢掰过来,只给她留了个侧脸。 “怎么,阿星也想来洗?” 这道子声音,是礼封。 美背主人就是礼封,听清池中人是谁,她身子轻颤一下,礼封何时变得如此撩拨人,放在以前他断是个会毒舌傲娇的,怎得进个书中幻境,会变成这副泼皮无赖的样子。 祈星秉着还未成婚之前,男女有别的原则,红着脸不自然回上池中礼封,“那个,还未成婚就鸳鸯浴是万万不可的。” “鸳鸯浴?”池中礼封语气带着诧异,只一下,便知祈星误会他话头意思,顿时笑出声来,“属实没想到,阿星这个年纪知晓得还挺多,鸳鸯浴你竟也知晓上了。” 这贱笑,有些符合礼封,他就是礼封。 祈星会错意,尴尬地捏着四散奔逃的裙摆,想找个地方将她那张红脸藏起来。 但,在屏风后直接走掉不是,她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 礼封这时,止住了笑,轻拍几下手,她身后突然多了一排丫鬟,手里拿着衣裙和一堆首饰,各色吃食,“你们几个带着阿星梳洗,一个时辰后,让阿星来见我。” 瞧着一排七八个丫鬟把她牵进一处同礼封那儿一样大小的池子沐浴时,祈星直觉是不是在做梦。 她和礼封明是在书中幻境,怎得礼封就可随意变用幻境之物。 好生奇怪。 第25章 另一个礼封2 七八个丫鬟围在她身边将她衣物扒个干净,利落地将她推进布满雾气的汤池中,足泡够半个时辰,才让她从池子里爬上来。 丫鬟们在她耳边嬉笑,“夫人,您洗干净之后,就要同大人一起赏花游芳园了。” “游芳园?何来的芳园?我同礼封何时成的婚?”祈星朝着左右探望,礼封何来的芳园,上次去瞧时,也未见他那殿宇有园。 丫鬟听着祈星语气里尽是疑惑,脑内一阵回旋,即刻明了自家夫人只是害羞,故意装的不知芳园是何,便又识趣的打开圆场,“诶呀,夫人说不知,那便是不知,奴婢这就帮您把头上的白玉簪子取下来,换上更好看的琉璃簪子。” 白玉簪子?祈星青丝间散着荧白微光的白玉簪子静静别在她发间,衬着她整人都是明亮透彻,发簪即刻要抽离她发丝时,忙止住,“留着它,这是阿封所赠。” 丫鬟一听,手上动作立时停住,白玉簪子未彻底摘下。瞧着祈星紧张模样,丫鬟欢笑一声,“知晓了夫人,您宽心,奴婢给您梳好后,再给您重新簪上。” 白玉簪子被丫鬟放在案上,“不过现下夫人得先等着奴婢给您梳上个好看发髻,不是。” “簪子夫人暂且拿着。” 丫鬟道完这气,手上动作复又开始行动,透着铜镜,祈星明显能瞧着对面那张俏皮明媚的脸,多上几分疑惑。 礼封何时与她成婚了? 祈星在屋头坐了些许时辰,衣着打扮跟她卷进书前那身装扮全然大相径庭,她此刻着着一身黑衣,头上琉璃首饰散着白光,白玉簪子全然被淹没在琉璃首饰中。 祈星在铜镜里察看了几下,簪子被隐没在发间,琉璃首饰又太过夺眼,那自然而然温润白玉簪自是在这夺目里,看不真切。 丫鬟见祈星来回察看,心下试探一问,“夫人可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奴婢要不再给您重新做下。” 祈星转几下头,满头首饰压得她脑门有些昏沉,她扶着脑袋,“头有些沉。” “有些沉,那奴婢给您拿掉些首饰”,丫鬟言出必行,上手又要开始拆解方挽好的发髻。 见着丫鬟又要折腾自己几个时辰,祈星立时从凳上腾地站起,忙瞪眼摆手,“不必,我这样就可,再弄下去,今日我怕是走不出这个屋子。” 祈星面上坚定,带着誓死不让任何人碰她发髻的决心,“走,礼封定在园子里等急了,再不离开你家大人不骂?” “是,夫人我带您出去,去芳园寻大人去。” 丫鬟扶着走路叮铃咣当的祈星,一步一步慢挪着脚,就几尺距离,硬生被走出十万里路之状。 她被扶着上了马车,想动手抚开窗帘,外头丫鬟道句,“夫人不可掀帘,外头风大您身子骨容易着凉。” 指尖触到帘子一下,便又收了回来,祈星捏几下指尖,侧头哼笑,她竟怕着凉? 永安村常年大雪,赤脚走在雪地里,饿了吃雪渴了吃雪,不是刺骨的冷风,她一概无知无觉。 一路走了半晌,丫鬟小厮脚步声响愈发变低,直至最后耳侧静得只可听见自己呼吸声。 莫不是到了,马车外怎得无声,祈星抬手掀帘,抬眼去察看马车四周情况,只一眼,便对上那双在熟悉不过的桃花眼。 桃花眼似熟悉但总觉同从前看向她的眼神不一样,总觉换了个人。 “阿星为何不先下车?”桃花眼微微弯下,荡得她心头发颤,星眸不自觉躲闪开眼前灼人的眸子,她手紧抓着衣裙,佯装平静,“头饰太重,我下不去,所以……” 礼封见着少女不敢同他视线相会,硬顶着满头琉璃,低头不瞧他,话头都是支吾,直接挥手一笑,将马车消散,一把揽过祈星,“这不就下来了?” 马车倏地消失不见,把祈星弄了个踉跄,满头叮当发出一阵脆响,直将头扎在对面人怀里。 痛得她嘶哈一声,“痛死了。” 被撞个满怀的礼封方沐完浴出来,只穿着件薄衫,被闪着光的琉璃那么一扎,心口窝子那块刺得他也难受。 他拔开祈星琉璃头饰,也回上句,“你这琉璃,撞得我胸口也痛。” “满头琉璃之作,还不是你吩咐的?你明知我喜欢简单,这满头琉璃可是你所好,”祈星不悦,一个一个将琉璃簪子拔下来,全复又全数插在了礼封头上,拔了十几下琉璃,最后只将白玉簪子留在了头上。 头上没了琉璃,自是一头轻松,她拍手完功,笑嘻嘻看着满头琉璃簪子,似是被刺猬的礼封,笑脸道:“这满头荧光闪烁的琉璃您可喜欢啊?” 对面桃花眼眨巴几下,要开口说话,被她伸手直接堵上嘴,杏眼微弯,逗弄着礼封头上琉璃簪,“诶呀,这可是你喜欢的,多戴戴,戴个千年百年更符合大仙儿气质不是。” “我不过粗鄙凡人与这物不甚相配,”祈星素手弹下要从礼封发间跑路的簪子,背手乐呵呵看着自个儿杰作。 被摆弄多时的礼封无奈一笑,拿下根琉璃,轻摆头澄清,“这琉璃是我当年用了千年为你打造的嫁妆头面。” “给我的?”她诧异,凡人寿数不过百年,礼封何来算好日子专遇着她,素未谋面还为她打造上一套头面。 礼封攥着琉璃簪子似有些伤感,他并未回上祈星诧异,而是继续苦笑着向着祈星诉说些,毫不存在的事,“我知晓你喜好人间婚俗,我下界研习凡人嫁娶,关在殿内潜心做出一套用万年冰石所做琉璃。” 礼封说到此处,桃花眼却已噙上泪来,一滴接上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直砸在地面上,“可,可是琉璃头面在我身边万年,没发挥出它一丝作用,你都没来得及瞧上它一眼,便死了。” “我死了?”礼封一通言辞,弄得她脑内混沌,她何时要死,不好端端站在他眼前。 礼封今日,好生奇怪。 “阿星,我知你没死,所以我现下来找你,来找你一同离开这天地,找一处哪里都寻不到我们的地方,这样就算是仙界天帝知晓你我都还活着,便不敢拿我们如何!” 礼封大手抓上她的腕子,红眼盯着她。 那眼方流过清泪,盯向她的眼神似是看着另一人。 礼封在透着她,看向另一人,或是另一个祈星。 “阿星,你愿意走吗?同我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寻一处无人之地,只过我们的小日子,不过他处,不过问世间任何事,可好?” 等不到她回答,礼封抓她的腕子手愈发变紧,她要挣脱下,无论如何却也无法抽回腕子,祈星有些气恼,杏眼直瞪道:“我在这世间有朋友,有未完成之事,倘若我丢下,至阿度,至永安村乡亲,至你,都为不义!” “永安村灭我需报仇,我成仙之路必须达到,何况你如今魂儿都被封在书里,你莫不成想一辈子都只在书里当缩头乌鬼!” 满头琉璃被礼封挥散,祈星此刻神情怒目而视看着他,他身子有些恍惚,目光又定落在祈星发间的白玉簪子,苦笑,“阿星喜好,变了。阿星跟从前全然不同了,琉璃不喜了,喜欢白玉簪子那也是极好的,白玉温润透亮,与现下的你实为相配。” 礼封抬手想触摸她发间簪子,可手到她头上却又收回,头上传来几声碎念,“甚好,甚好,他和我一般都是真心待你。” “何来他和你,簪子分明是你送与我的?”礼封一通胡言乱语,她属实摸不着头脑,什么夫人,大人,从前,现在。 礼封这是中邪了? 祈星拍拍礼封后背,试探询问,“礼封今日你莫不是中邪,哪里不舒服可以告知我,或许还能帮你恢复些正常。” 被拍后背的礼封有些不知所措,睁眼瞧着面前少女许久,终缓道:“小阿星心中也有坚持了,那本尊便不再拦你,只求你能与另个我日后平安,遇到任何事都能保你们平安顺遂。” 祈星又被这通言语搞得满脑雾水,“何来另一个你?” 她想问个清楚,今日礼封发癫是否与这幻境有关,又或是碎片影响,不然礼封为何总说出些奇怪话来。 “阿封,究竟怎么了?” 礼封似是不愿再与她言语,转身便隐在了芳园里,满园夏花挡得她眼都寻不到礼封痕迹。 她想抓住礼封,问个究竟,一路踏进芳园中,“礼封,你在何处?” 眼前迷雾笼罩住整片花木,来路去路皆都寻不到,“礼封!” 礼封方才好生奇怪,祈星烦闷,低头不解。 她和礼封都被卷进书中幻境,礼封原本即使被禁在书里的,方才又听见礼封口中所说,另一个他自己,另一个自己不就是一直陪着她的大仙儿。 方才同她讲了许久话的不是真实礼封。 祈星心思回旋,现下疑惑,她想不出答案,不过现下看样子,这关联着她与礼封的话本子,满是神秘。 “礼封,你究竟在何?”祈星想寻找真正礼封,在迷雾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她一路磕碰摸索着周围假山,凉亭,终在一处迷雾稀薄的河边寻到昏迷不醒的礼封。 男人四肢直接仰躺在河滩上,衣衫尽乱,胸口白衫染着几片血迹,浑身带着露水泥点,整个就是脏兮兮的模样,好生狼狈。 “阿封,”祈星拿手试探下男人脉搏是否还动,又将手放在男人鼻间反复确认死没死。 不过脉搏平稳,鼻息尚存,她大仙儿现下还活着,不过正昏睡着。 她盯着男人脸好半晌,心下生疑,“不能再让你跑了,定要从你嘴里问个清楚,什么另一个我。什么头面大人,把真礼封究竟弄到了何处。” 祈星直接掏出捆绳子将睡在地上的男人捆成个茧蛹,废着力气直把礼封拖在树下,她专等着男人醒来,好生告知她礼封究竟在何处。要是大仙儿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不饶了这假礼封。 杏眼直盯这熟睡的人来,她挽起袖子,亮出两只手,像鸡爪般张得很开,蓄满寸力,对着身下嫩白小脸,就是三掌。 底下昏死的人儿登时疼醒大叫,“谁敢打我,老子打死他!” 祈星故作无辜,蹲坐在一旁,试探问,“大人,那什么看你跑得太过着急,又不明不白的昏死在此处,所以就心急没掌握好力道。” 被打傻的礼封一脸懵逼,他方醒来就听着祈星叫他“大人”,这是不叫大仙儿改称呼了? “阿星你在说什么,什么大人?我不是你大仙儿吗?” “那什么另一个你,什么意思,还有在以前我同你又有何关系?大人不记得了?” 祈星不死心追问,她抓着礼封发肿的脸,反复确认,“大人不记得了?” “什么大人,我是你礼封大仙儿,阿星怎生如此?”礼封被搞得满头雾水,心下生疑,“你莫不是中了狐妖迷术,怎生一直在说胡话。” 不对,捧着礼封的手倏地抽回,对面那桃花眼跟方才全然不同,一个浸没在苦水里挣扎,沧桑深情,一个是挣扎着爬出水面,明亮温柔,她怎生方才未辨别出来这两双眸子的不同。 分明遇到的前后压根儿就不是一人。 现下同她讲话的是真正的礼封,同她前行的礼封大仙儿。 抽回的双手,祈星又缓放回对面红脸上,不可置信地道:“方才我见着另一个你,我竟丝毫没觉不对,以为他就是你。” “另一个我?”礼封惊回神,他一路都在寻着祈星,却被书中幻境绊住脚跟,碰着了些精怪,奈何他法力稀薄,打也打不过着这才闹得一身伤,“我一路寻你,除了些精怪,并未见着另一个我。” “精怪?伤重不重,”祈星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别,上手扒开了礼封胸口衣衫,“看清何物抓得你吗?” “并未……”祈星突如其来的上手把礼封逗弄得手指扣地,整人不断后仰着脖子,脸色泛红,喉头不自觉吞下几口水来,“不……不妨事,等寻到出口处,再治也不迟。” “什么不妨事,伤口都要触及心脉了,还不妨事,”祈星稍恼,疗伤的手不停,她现下早会了基本疗伤术法,全是识海里一小段陌生记忆得知。 第26章 碎片救活了晚玉阿豆 正往礼封伤口上输法术的祈星,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礼封胸口三道渗着血水的口子。 “血口如此之重,精怪究竟是何物所化?”书中幻境精怪都是实体,礼封仙力只一成,还是忽高忽低,无规无律的状态。他这次碰上精怪恰好法力削弱,要是有那一成法力,断不会被路边小精怪伤着身子。 “谁伤的,”祈星止住伤口淌出的血水,停了术法,上手再接着扒开礼封衣衫剩余部分,想将礼封上下伤口瞧看个仔细。 礼封被推得难以支撑,他整个后背就要触及地面,“阿星,别再往前了,我要撑不住了。” 可上头那人似是完全听不着,两耳朵似是塞了棉花,身子只一个劲儿的往礼封身上攀,手还不停在礼封上半身来回摸索着,喃喃自语:“这处完好,这处也完好,还好只伤了一处,要是再伤了其他地方,我得心疼死”。 “什,什么?”礼封撑地的双手青筋暴起,虽是撑得有些吃力,但他耳朵清明,他很清晰地听着“心疼”二字,瞬间喜悦涌上脸来,龇牙傻笑,“阿星你说心疼我了。” “阿星你再说一遍,我想再听一遍,”礼封不想放过这机会,他还是头遭听着祈星对他说情话。 “什么?我何时说的,”祈星不以为意,装着听不见礼封话语,逗弄,“你听错了,是幻觉。” 她嬉笑着缓站起,向前走了几步。 “不可能,分明听得清楚,”礼封不放弃,想追上去盘问个明白,但因太过激动撑着地面的手直接脱力,悬在半空的后背,可谓是结结实实地咋向了地面。 “诶哟,痛死了,阿星我快要痛死了,方才好不容易止住血,我这口子经这一摔,怕是又要淌血水了,阿星,”礼封哭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故意捂着胸口装可怜,为显得逼真动人,故意作出吐血之姿,“阿星,你还不过来,再不来,我真真要没了……” “你要没了,”祈星又转身来到礼封身侧。 只见此躺在地上的男人,矫揉造作,翘着兰花指捂住小口,另只手卑微地撑在泥石地上,颤巍巍回上祈星,“阿星要是走了,身后那些方抓伤我的精怪,要是他们闻着我血腥味跟过来。小男子法力低微,怕是抵不过精怪的第二爪子,就要被他们吃了。” “我现下是个病人,为何这位大女子就不能再心疼心疼我呢?”小男子捂嘴的兰花指缓缓拿下,食指定放在祈星手上,柔弱道:“阿星当真要撇下小男子?小男子要是被撇下,真真是没法儿活着出去幻境了,没法子陪你出去打狐妖了。” 她握住礼封伸来的食指,嬉笑声,“那敢问这位柔弱小男子,伤你的精怪究竟是何物所变,长何模样,我这大女子好帮你报仇不是。” “不记得,他们究竟是何模样,闻着他们身上气味很是熟悉,他们似乎同我是旧识,”礼封抬着兰花指,揉着祈星额间一缕发丝,“不过亏得我跑得快,要不然真就要被那群狗妖给抓死。” 礼封语气带着大难不死的痛快,指尖圈着祈星发丝愈发变紧,“阿星还不担心我吗,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真的真的要死在半道上了,”礼封说到此,嘴唇一撅,扶着胸口微咳起来,“阿星,今夜怕是走不出书了,书中幻境太过庞大,我这身子骨走了上百里路,真吃不消,现下乏了。” 身侧祈星一言未发,直看着礼封将头搁在了她大腿上,素又将她手搭在硬实的细腰上,做好这些的礼封满足地来了句,“睡觉。” 被礼封当作“枕头”的祈星,微侧头盯着男人睡眼,神思游走。 倘若书中幻境所发生事亦都是真的,那赵宅之事是真,另个礼封亦是真。 这世间竟存了两个礼封,就同她识海里那个古怪女子一般,同她相貌相似得就如孪生姐妹。 神思游走在此处,一转眼便跌入了识海。 满是岩浆翻滚的识海,竟倏地变作成片花海,紫红白花聚成一海,时不时无端掀起阵风来。花海便又荡起一波接着波的浪来。 这里原可是烧人的岩浆,怎得竟变作一片花海,好生神奇。 谁帮她压下识海里这股子火红烟雾,莫不是识海里那女子? 祈星原打算回去陪着腿上伤员,但脚下却鬼使身差来了处,飘着白色雾气的团子。 指尖轻触了几下浮在空中的团子,团子竟无端叫出了声,“汪!汪汪汪!” 这是狗团?! 祈星诧异,一个云雾团子竟能发出狗叫,惊也奇也。 狗团似是被她那几下戳得有些恼,转着胖嘟嘟的小身子冲着祈星大“汪”几下,话里话外似是骂她扰它清梦,没礼数。 祈星想给这团子赔个不是,杏眼对上那双豆眼,狗叫声竟立时止住了,它摇着圆滚滚的屁股,举起方才对她爱搭不理的脑门,直凑向祈星手心,还发着呜哇呜哇的叫声。 这团子,脾气好生古怪,方才对她叫骂,现下只与它对视一眼,竟开始跟她撒起娇来,好生善变。 团子似是才不想让在此继续停留下去,脑袋瓜顶着她一下接下,将她推到个流着火红烟雾的小河。 小河就被两岸鲜花包围着,被团子推到河岸边。看着一泛着红色雾气的河水,心口一紧。 鼻子触碰到雾气,心口似是被何物压着、碾着,下刻心脏便会被整颗掏出,瞬间捏碎。 挣扎躯体离开河面上附着雾气,步子直往后退至花丛。 不可,不可再接近此河,单是只碰这雾气便觉难受气喘,要是将手放进河里,保不齐就被吞噬,惨死在这里。 她不能上前。 团子见她又后撤几十步,离方才红河又远上了一丈,它着急用脑袋又开始拱着祈星,让祈星再次触碰那红河。 小家伙虽是云雾所成,但脑袋硬如寒冰床,拱那几下,祈星脊背竟酸痛不止。那团子再次想推她到红河时,祈星立时闪开,拜手摇头拒绝,“不可,再往前,会被这红河夺去我这小命。” “你这小团子在我识海里究竟是打得什么鬼主意,想把我推进河里弄死我?”祈星食指不耐烦地戳走又顶过来的团子。 团子死活不肯罢休,誓要将她推进河里“淹死”。 “够了,你这团子没完了,”祈星发动两根手指,点着团子脑瓜不再上前,她二人僵持片刻,团子终于疲累,云雾作得脑袋竟变软下来,祈星食指竟直接渗进了团子脑门。 她方惊觉,想抽回手来,食指竟被钉在云雾里,拔不出来。 那小团子身子软下后,主体逐渐化作一块又一块的云雾,每片云雾里皆都是些画,但画却描得真实,似都是记忆,一段连着一段。 一块团雾放着,一男一女相拥在柳下,另块团雾放着,一女一猫高坐在一把黑椅之上,另块,则是男子抱着濒死的女子哭嚎,周围皆是紫红色天雷,男子那声嚎哭惊得祈星在云雾前差点儿没站稳。 “这些,究竟是何?”祈星走过每片云雾,男子女子的脸全数模糊,相貌神态祈星皆都看不到。 每张脸尽数模糊朦胧,只可将总体故事看个大概。 每看过一片云雾记忆,一片云雾便接着她消散,直至她走过所有云雾后,那只会狗叫的团子彻底消失不见,没尸没魂,似是在她识海里就未曾来过。 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红河,祈星看过一圈,那团子当真是消失不见。 没了那只古怪团子,祈星总觉少了些什么重要东西,心头空荡荡,脑内昏沉。 莫不是那条红河威力,才让她如此。 祈星摇着半醒的头,神魂直接退出识海,撑着力气将伤员轻放在块还算柔软的沙地上。 摸几下发酸的大腿,在伤员身侧直接就地坐下,睁眼打量着周围,复又盯着正熟睡的男子,虽有困意但,她却迟迟闭不上眼来。 她怕精怪再找上礼封,一直抻起腰来,四处打量着周围。 祈星在伤员身侧足守了两个时辰。 但这困意挠得她如何也睁不开眼,直接就地躺在了礼封旁侧。 二人面对着面,躺在一处。 一阵风打过他二人面庞,笼罩着整片河滩的雾气尽数散开,原是芳园的那处,竟重新变作赵宅。 而他二人双双倒在赵宅不起眼的后院假山林中。 躺在地上昏睡许久的礼封似是被这风搅醒,睁眼便瞧见眼前那双明眸合上眼来,似是像只蝴蝶飞累了,合上翅膀歇息。 他不忍少女吵醒,贴心守在旁侧,一动不动。 直至夜空长满星辰,一声妇人的凄厉惨叫,响彻赵宅后院。 祈星礼封皆都被这声喊引了过来。 只见晚玉浑身是鞭痕,上半身子血肉翻飞,她哭喊着,字句间皆是指控,“赵朗,你个畜生,每逢遇着我你总跟个疯狗一般乱咬,我刘家婚前就同你们赵家讲过,矿石是我刘家所采的,你们赵家只买卖便可,拿到的银两都是你我两家五五分成,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你赵家想将这利全拿去,做梦!我刘晚玉就是今日被你打死,也断不会将刘家应得的三成被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拿走!” “哟,皮痒痒了,刘晚玉,这些时日本公子就才几日没归家,你这小身板子倒是又硬上了,几天不打你,你怕是还不掂量清楚你们刘家不过就是个靠山吃山的暴发户,而你不过是个村妇!” “你爹娘都不过是些唯利是图的东西,拿着自家女儿的命专来买官宦人家之名,刘晚玉,你可得睁眼好好瞧瞧,你爹娘早把刘家剩下的几成全数交予了我赵朗,”赵朗面目扭在一处,身侧鞭子尽数沾着血水,话语间带着蔑视,一张张写着刘赵两家的契约。 晚玉顾不得自己身上血水,瘦弱单薄的身子在地上爬伏着,手指一下一下翻开地上被风吹乱的契约。 契约被晚玉拿在手里,再瞧见自家爹爹的亲笔时,眼眶中的涩泪,一滴接上一滴,恍似要淹没眼前这现实。 原是还有着口气的晚玉,绝望了,她不可置信地念到,她亲爹爹讲得话,“女儿啊,莫再同赵公子耍小性子了,从前是爹爹对你管教不严,现下到了夫家,定要事事听从夫君的话,夫君打你,那又有何妨,这是夫君对你的爱抚,打是亲,骂是爱。你同赵公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不是,为父让你背的女戒都去哪里了,到了夫家怎生尽数全忘了。” “以后爹和娘年岁也大了,膝下无子,便将刘家剩下的几成利悉数交予了赵公子,你以后还得好好伺候……” 结尾处的那句话,晚玉不愿再多看,她怕再看下去,自己恨不得想死,她恨不得眼前这些畜生死。 赵朗见晚玉看完信和契约后,便没了声响,顺手立时摔起带着倒刺的鞭子,喝骂,“刘晚玉,你个贱妇 ,怎么看到自家爹爹给的信,就蔫吧了,方才不是直腰跟老子对骂吗?怎么现下不出声了?”赵朗气恼方才晚玉与他讲理,手上鞭子,再次结实地落在晚玉白嫩的皮肉上。 鞭响声像上万根针,刺进祈星耳朵。 站在假山之后的祈星,不自觉握紧拳头,眼睛盯着第二道鞭子落下时,飞身就要冲过去,冲向赵朗的刹那却被一层屏障弹开。 被震开的祈星一下滚出几丈。 怎回事,怎得现下又触不到了,她慌神地看着手,转头瞧着鞭子,再次狠狠甩在晚玉血般的脊背上。 此幕,痛得她难受。 第27章 碎片在阿豆和晚玉身上 “爹,不要我了,爹不要我这个女儿了,”晚玉不觉后背落下得鞭子疼痛,只一味地将那些散乱在地的信件契约裹回手里,“不可能,爹娘明同我讲过,过些天我是可以归家的,我只要再挨过些日子就可以带着阿豆回家。” 晚玉手不停抓着散发,精神涣散,口里一直讲着,“明明爹娘是爱我的,明明爹娘是爱我的啊……” “你以为你爹娘爱你,他们不过是把你当作以后荣华富贵的筹码,当今这个势头但凡你刘家想活着就必须依附我赵家权势。”赵朗阴狠嬉笑,“认命吧,如今你现下只能对着本公子磕头,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沾着血水的长鞭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赵朗直接将那鞭子扔在地上,转身摔门便是扬长而去。 晚玉似是没了魂,她哭得无声,发干破裂的唇瓣上溢着血丝,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爹娘不可能不要晚玉,晚玉可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定都是赵朗搞得鬼,一定都是,爹娘那么爱我,一定不会抛下我的,一定不会……” 那些发皱的信件契约尽数被晚玉揽在怀里,她痴痴地将信抱紧,哭得整人都在颤抖着。 在这一刻,晚玉心心念念的归家,彻底被粉碎在她最爱的秋日,从此以后等她的只有水深火热,漫长的煎熬。 不知不觉,屋外柳叶尽数掉了一半,半黄半绿的柳树叶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打转儿,直将叶子吹在了祁星和礼封面前。 她二人方才已试过许多法子,要去救下晚玉,但怎奈如何砸眼前屏障,不过都是以卵击石,屏障似是专为他俩设计,他二人不是书中幻境一部分,无法干预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礼封单手扶着祁星腰身,方才那一击将祁星伤得不轻,他断不会再让祁星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看着怀里的少女两眼流着清泪,想来祁星同晚玉一般,也被爱的人抛弃,被人视作敝履,任人践踏。 祁星这是在晚玉身上,见着了自己,这就是为何祁星不顾一切,想救下晚玉。 被爹娘抛弃后的晚玉,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院中柳叶在地上积了一层,日月在天上来回变幻多次。 祁星礼封独站在树下,再次听着了一阵哭嚎。 不过这次哭嚎,不是晚玉,而是寇依。 自那以后,赵朗便下令封了晚玉院中吃食衣物。如今寒冬腊月,院中没了炭火,尚在襁褓中的阿豆早早没了性命。 晚玉的念想,没了。 为了等着见上寇依一面,晚玉强撑着一口气,终在今日等到了寇依。 “晚玉,我这就把赵朗那畜生杀了,为给你和阿豆报仇!”寇依泪水在脸上淌着,透着些许光亮的泪珠子,全数落在了晚玉身上。 “堂堂狐仙,怎得哭鼻子,好歹也是活了千年的狐仙,”晚玉强绽出笑来,纤细手指缓递到寇依身侧,“来,低头让我再摸摸你的头,就像从前那般。” 苍白纤细的胳膊停滞在半空,似是无力抵达最终的脸蛋儿。 寇依缓弯下腰,满头青丝蹭上那手,“给你,我就再大方这一次,从前让你摸是因为你救我了一次,这次是你求我的,我才不会小气。” “好,我的狐仙,”晚玉早没了力气,嘴上说着想再摸一次寇依脑袋,实则那手早没法子来回自主的动着。 寇依将脑袋伸得向前,再向前。只为能让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再摸上她的脑袋。 冰冷的手触碰到柔软的青丝,晚玉用光最后一丝气力,笑着,“真好,我家寇依头发就是好看,乌黑透亮……” 后头赞美的话未道出口来,细弱的胳膊重重砸在了床榻上,床上还同寇依嬉皮笑脸的晚玉,没了呼吸,变成具还带着些体温的尸体。 寇依盯着床上没了声息的晚玉,眸子弯弯的笑意消失不见,眼中杀意正浓,九条尾巴霎时间从她身后窜出,狐狸模样尽数露出。 转眼从怀中拿出个散着红光的碎片。 “晚玉,你死不了,我要你生生世世伴在我左右,”碎片被寇依炼化成一缕光束,流入晚玉胸口,一息间,生息再现。 见着晚玉气息再次回来,寇依将晚玉拥进怀里,瞬息间晚玉同阿豆身体,全都消失不见。 站在假山之后的祁星礼封,皆都看在眼里,碎片虽能救人,但力量都太过强大蛮横,阿豆尚且不过是在襁褓的婴孩,晚玉身子骨又是薄弱,寇依用碎片救活他们,也不过是饮鸩止渴,救活的人活着就只是活着,毫无意识。 这就是为何,祁星第一眼见到晚玉时,那晚玉一脸疯状,做事不似常人。 寇依带着晚玉阿豆消失刹那,赵宅之上乌云连着一片,链条似的闪电直接击碎赵宅牌匾。 宅中丫鬟小厮吓得四处逃窜,纷纷道:“方才还是晴日,怎得黑云救压上来了。” “这雷好生凶猛,怎得就冲着我们劈,”丫鬟小厮两相疑惑,恐惧感弄他他们不敢走出檐下。 那方乌云确是单冲着赵宅而来,滚雷连天,雷电雨点般,全数打在瓦上,假山之上。 寇依飞身在雷电中,狂笑,“赵朗,今日你们赵宅之人,都要死。” “天,天上有人!”一个小厮一眼便瞥见,穿着粉红衣衫的寇依,在滚雷中挥袖,连滚带爬地匆匆跑进他家公子卧房,嘴头大喊,“公子,有妖物,有妖物,就在天上,她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正在床上同个貌美丫鬟欢好的赵朗,被打断,面上不悦,“滚,没看本公子正忙着呢吗?” “不可啊,公子,再晚上一会儿,公子我们就都死了……”小厮想到那天上飞人,吓得大哭。 “狗皮东西,哭什么哭!什么事儿就得死了?难不成是被我杀的刘家夫妇活了?”赵朗有些心虚,穿着外衫的手确是一刻不停。 “不是公子,是妖怪。” “妖怪?青天白日,哪里来得妖怪,你这扒皮莫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胡言乱语什么,”赵朗穿衣而出,骂咧地指向一众趴在地上哭泣的丫鬟小厮。 “哪里来得妖怪,不过是打下几道雷……”赵朗踹骂开几个吓得乱窜哭叫的丫鬟,“跑什么跑!” “你们这群饭桶……”赵朗高声指责着下人,全然没注意身后的寇依。 “哪有妖怪?一群眼瞎的东西,”赵朗只左右看了看,全然没将脑袋转到自个儿身后。 寇依嗤笑声,一只手直接攀上赵朗脖颈。 丫鬟吓坏了,忙叫,“妖怪,妖怪杀人了,杀人了!” 丫鬟们四处逃窜开了,赵宅瞬时成了一片狼藉。 赵朗偏是不信邪,将头转向身后,“哪里来的妖怪……”。后头骂字未出口,□□之间已然湿透,骚臭味弥漫整个檐下。 寇依冷笑着,九尾在身后来回舞动着,她道:“哪里的妖怪,你这畜生不就是妖怪吗?” “妖怪!”赵朗作势要逃,脖子那处不知被何物死死定住。 赵朗死命大喊,“救命,妖怪杀人了,救命,狐妖杀人了!” “赵朗,你羞辱凌骂晚玉时,可曾想过自己下场?”寇依双眸噙着泪水,掐着赵朗脖颈的手上力道愈发加大。 “你同那贱妇究竟有何关系,莫不成晚玉也是妖邪,”赵朗脑门憋得发红,眼珠舌头几乎全露在外头。 “临死都不知悔改,好一个烂在骨子里的东西,那今日我便让你尝尝晚玉之苦,”寇依向上抬手,手上力度再次加力。 “求您放了我,知错了,知错了,”赵朗喉咙挤出几字求饶,但在寇依看来,不过是蛆虫垂死挣扎。 寇依嬉笑声,五指轻松开赵郎脖子,“知错了?好个知错能改的东西。” 赵朗匍匐跪地,身子瑟抖,“求您放小的一马,求您,”双手抓住寇依衣摆,“您想要什么,小的都能拿给您,您要元山之上的金子还是楼阁,我都能给您献上,只求您别杀我……” 蔻依低头看着眼前这只卑贱的东西不停求饶,恨笑声,“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手脚,”趴伏在地的赵朗还未听清,下刻他的手脚,血肉横飞,尽数滚落在地上。 赵朗没了手脚,只剩身子在地上滚动着,哀嚎着,“痛”。 “只砍手脚,便觉痛了,打晚玉之时,杀晚玉爹娘时,何曾想过他们痛不痛,想过自己今天有这等下场。” “我可不要你这么白白就死了,我要你生世都是个没意识的厉鬼,将你困在阵中,生世不得轮回。” “赵宅上下,都得死!”蔻依凝神捻诀,百道闪电,齐齐落下,赵宅假山瓦石,四散而开。 须臾之间,赵宅镶金柱子,朱红大门,被一道道雷电劈成废墟。独剩晚玉最喜的那片荷花池,和那墙边晚玉专为阿豆所栽得扶桑。 废墟之上,只剩几捧荷花,几株扶桑。串着烟灰尘土的风,扫过赵宅,乌云顷刻散去,独剩蔻依站在风中。 她杀了赵宅所有人,自此千年道行归为虚无,原是真的要成那仙人,但怎觉仙人还不如她这个妖怪好使。 她想成仙,只愿为族人,但族人已死,没什么可继续可护的人。狐族被灭之时,她万念俱灰,想将自己淹死在河里,却被一个女孩救起。 救她性命的女孩,很是笨拙,想是不知狐狸溺水该如何救下,粗笨地将她当作了人,一下一下按着她心口,一次一次同她输气。 最后,女孩成功了,她成功救下白狐,一双可爱又妩媚的狐狸眼,直直盯着女孩。 白狐盯着女孩懵懂脸蛋儿愣怔好久。 那个时候正值冬日,女孩浑身湿透,风打过,小身子冻得发抖。 女孩见着白狐没走,浑身也是湿透,脸上爬满甜笑,伸手邀请着白狐,同她一起在山洞里烤火。 白狐没说话,待在原地,依旧看着女孩。 女孩见着白狐没走远,两手一开,直接把白狐抱在怀中。 白狐生平头遭,为一个人,留下了泪。 自那日后,女孩总会偷偷避开爹娘,偷跑着来见白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女孩变成女子,嫁为人妇后,女孩许久没找白狐。 白狐四处打探,直到某日,她在赵宅门口,见着了亭亭玉立的女子——晚玉。 自打那天起,白狐又有了她想护住的人,就算是不成仙,也甘之如饴。 一切,都是为了,她爱的人。 第28章 红雾上身 蔻依灭了赵宅,幻境所现种种故事,皆都落幕。 那身粉红衣裙随风飘然,幻境最后一眼,是蔻依仙缘尽散,被仙界所罚,抽尽她修了千年的仙根。 蔻依的惨叫,响彻整座元山。 书中幻境落到此,祁星礼封周围所有事物,一件连着件化为虚无。 幻境破碎,那股牵着他们进入书中的红黑烟雾,再次裹挟着手脚,一股脑似是倒水般,将她二人拉了出书中幻境。 祁星礼封再次回到狐妖蔲依所设幻境之中。 “又回到此处了,”礼封抬手想打散一直缠着祁星的那团烟气,“这东西好生奇怪,怎得见到你就跟狗皮膏药似得,处处粘着你。” 烟气丝丝缕缕,一道中串着千道万道,像是条冷蛇缠在祁星脖颈、腰肢,她摊开手心,烟气在她手上轻轻趴伏着,烟气随着她掌心合上、散开,打开、聚拢,烟气里头带着生命。 “它应是不会伤害你我,你看它很是温和,”祁星重复着方才动作,挥散身边烟气,那烟气又即刻粘回她身侧。 礼封在旁撅嘴不悦,“总之,就是有些碍眼,我都还未如此粘你,就让这古怪东西碰上你。” “它是烟气,你可是礼封大仙儿不是,”祁星忙哄上手旁嘟嘴的大仙儿。 祁星正安抚着大仙儿情绪,却觉脚底一晃,狐妖在外似是又启动阵法某处,要将她二人杀个干净。 “糟了,你我再不出去,狐妖便要了你我性命,”为不受阵法波及,礼封把祁星搂在怀中,“我好歹也是个半仙,保护你还是绰余。” 祁星灿然一笑,不忍戳穿面前男子心思,方在书中受伤,法力又是忽高忽低,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法儿护住。 她笑得温柔,“那就多谢大仙儿护下小女子。” 礼封撇嘴一笑,被祁星如此一夸,抱住祁星的大手愈发变紧。 阵外等候多时的蔲依,早已没了耐性,她轻甩起九条狐尾,不耐烦道:“你二人以为我杀不死你们,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如今情形,你们不交碎片,那老娘就撕碎你们,把你们做成恶鬼,只供我驱使。” 蔻依救人心切,如若没再给晚玉阿豆再输送碎片,晚玉阿豆不日魂飞魄散,终生不得入四界轮回。 “交与不交,全凭你们。不交,你二人性命,那就归老娘了,”阵法冒出数万厉鬼,一只只在祁星礼封乱窜,时不时攻击他二人。 上万厉鬼各攻击一下,那外围礼封所受得便是上万次攻击。 “糟了,它们在蚕食你血肉,礼封你快走开,这样我尚且还能帮你分散些,”祁星挣扎身子,想摆脱礼封两手之间禁锢。 礼封两手似是粘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推不开,“松开,再晚一刻,你会死!” 外围抱着她的男子,一句未回,她复又挣扎着推开男子,鼻尖正闻到股血腥味。 猛一抬头,眸子倏然变大,她身子震颤着,视线落在了那张苍白无光的眼上,血水早早染红男子爱穿的蓝衣。 她不知所措,“礼封,怎得了,伤在何处,我可以再治伤。" 礼封无应。 祁星捏诀,烧干袭来的厉鬼。 她想察看现下礼封究竟是何状况,万鬼空中嘶叫,吵得她没法子思考下步。 “够了!”她吼出声来,袭来万鬼好似被何物附身,竟都停住,不再攻击。 下刻,缠绕她身侧的烟气,一道道汇聚。只是刹那间,便将被炼化成千上万次的厉鬼,烧成灰。 祁星被眼前烟气散出的光,吸引着,身子不由被这团暖光吸引,她抬手就要去触摸那团烟雾,脑内竟闪过万人尸骸,尸骸之下是同她识海中一般的滔天岩浆。 耳侧一直传着,“主人,接纳我。” 烟气一直催着、引着,只要指尖触碰烟气,就可救活礼封,破开狐妖幻境,复活王老头儿,复活永安村父老乡亲,这样她既有爱人,又有亲人,凡世圆满。她不用再去寻什么碎片,就可同亲人爱人过上好日子。只要她接纳烟气,万事万物,都可顺心而为。 “只要接纳,就可顺心,”她被洗脑,无数夜晚做得美梦,在今日唾手可得。她日夜想念的亲人,垂死濒危的爱人,都可活。 “接纳我,我是你,你是我,”指尖触碰烟气,烟气像条蟒蛇霎时间吞没她,侵入识海。 识海里,万花不见,只剩那条冒着雾气的红河翻涌,占据整片花海。 直至红雾充斥她识海后,她的眼,再次睁开。 祁星似是变了一人,她抬手将礼封又揽回怀中,哼笑声,“你终还是傻的,明知自己不可,却非要趟这浑水。” 她抬手褪去礼封上半衣衫,抬手施法,肉眼可见方被厉鬼蚕食的□□,逐渐长出新的血肉。 只一息,礼封大小伤口,尽数治愈。 礼封此刻虚弱,她便将男子拥在怀中,只轻挥起手来,瞬息捏碎蔲依幻境。 幻境破碎,周遭花草鸟虫皆无一幸免,冲击之力方圆百里的花木尽数夭折,四处光秃。而那蔲依,则被阵法反噬,接连喷出血来,九尾已变一尾。 禾棂在外等候多时,见着幻境从内部破开,喜不自胜,尘土散开后,蹦跳地招手吆喝祁星,“阿星,受伤没有,倘若有人受伤,我这神医可以救他一命”。 被阵法反噬的蔲依,心中不甘,咬牙骂禾棂,“够了!你这死丫头,她们是不会出来的,定被厉鬼啃食个干净,七魂六魄早化成恶鬼,容我所用。” “未见分晓,你这老狐狸精,别得意太早,”禾棂吐舌努嘴,挥着俩辫子,一蹦一跳地去接祁星。 “死丫头,滚开!她们就是死了!”蔲依不愿禾棂向前,抬手要将万鬼放出,却如何召唤不出一只厉鬼灵。 “怎回事?这可是我千年功力,怎得没了,”蔲依不可置信,双手不停施法,试了百次,无一例外,她法力尽失。 禾棂见着蔲依像个疯子般不停挥手施法,嬉笑起,“你个自负又自大的老狐狸,命只有一条了,还搁这儿瞎折腾。阿星她怎生就不能毁了你这千年道行?” “死丫头,闭嘴!”蔲依气不过眼前这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叫嚷,即刻变回原身,张舞着尖牙利爪,要把禾棂撕成碎片。 禾棂一时没注意,闪身离开时,却发觉胳膊只离尖牙一寸,向来胸有成竹的她,立时大喊,“父皇救命!” 救命一声落下,一个物什早将她揽腰从狐口救下,鼻间所闻气息甚是熟悉。 禾棂抻起脖子,仰头去看抱着她的人,究竟是谁。这一看,真真是不要紧,是她要去寻的阿星姑娘。 禾棂抓着祁星衣袖更紧,喜悦道:“阿星我就知你可出来,”话到此处,又一歪头,便瞧着同她一样被阿星抱在怀中的病弱男子。 “这不会就是阿星想救之人,长得还蛮俊俏,阿星品味不错,”禾棂看看礼封复又再瞧瞧祁星,不论她如何看这二人,总觉是般配。 祁星抱着二人从半空落地,左右手皆都松开礼封禾棂,挥几下衣袖,淡淡对禾棂落下句,“寻处地方躲起来,护好你和他。” 禾棂点头应下,痴看着祁星飞身打狐妖嘴巴子,心下暗叹,“好个飞身打狐妖,帅!” 被法阵反噬的狐妖,没了法力,被祁星动手打得接连退让,血水不断从口中喷出。 “今日,我就算是死,碎片也要拿到,”蔲依着魔,从怀中掏出粒药丸塞进嘴中,那些阵法反噬夺去的法力,又再次回到蔲依身侧,一尾变九尾。 方才伤痕顷刻恢复。 禾棂躲在山石之后,冲着祁星大喊,“阿星,狐妖吃的是回生丸,她现下法力是之前两倍,可要当心,只要你能耗尽她血力,狐妖才可被制服。” “耗尽血力,需多少时辰,”祁星问道。 “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禾棂扯起嗓子大喊。 “一刻便足矣,”祁星勾唇一笑,身前站着疯魔蔲依,发丝尽乱,眼中全然没了之前理智,只剩杀心。 “碎片,给我碎片!”蔲依十根手指长出尖爪,爪子所到之处山石尽碎。 蔲依九尾拉长,想要彻底缠住祁星,用利爪砍下祁星头颅。 祁星身形动作完全变成另个人,她轻淡一笑,反掌之就是数百火球,狐妖周围霎时燃起一丈之高的火墙。 “动不动就放火,除了这个,你莫不成就没有其它招数?”蔲依呵笑,每逢与祁星对阵,都只是放火,毫无新意,想来法也不过如此,“老娘这成倍法力,要是砸在你这凡人□□上,该是如何效果?” 蔲依嗤笑眼前燃起的一圈火焰,两只利爪合十间,周身再次祭出上百厉鬼,竟开始啃食周围火焰。 祁星瞧着又是上万厉鬼,撇嘴呵笑,“你这招术,不也一样?” “老娘现下功力大增,厉鬼吞噬之力则是更上一层,你不过一凡人,沾染鬼气分毫,当场便死!” “是吗?”祁星挥手,闭眼起手,身后万千碎石一瞬浮起,宛若天上万千星辰降落人间,一时间飞禽鸟兽,皆都逃窜,周围路人村民皆被突来的地震山摇搞得心慌,人人都以为是天神降在人间的惩罚,纷纷跪地求饶。 躲在山石身后的禾棂礼封,全然暴露在外头。禾棂见到此幕,逃跑步子并未打开,依旧站着,好奇地伸手触碰浮在半空的巨石,指尖点到山尖时,竟毫无重量,像花草般轻飘。 禾棂由心感叹,“阿星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催得动山石。她也只是个凡人,哪里来得如此神通,完全可是说是天神。” 山石尽起,祁星视线无意瞥见小禾棂还傻傻地站在后头看戏,她抬手便带起阵风来,“带着他避避,等我打完,再过来会合,以防伤着你们。” 禾棂礼封被阵子厉风裹挟起,直被刮出百丈之远,只是片刻,二人便被刮在元山之后,好巧不巧砸在了正在往这儿赶得阿度身上。 阿度连番被砸了脑袋,鼻子都要出血,痛得他叫骂,“谁高空抛物,砸得小爷鼻尖儿都冒血汁了,哪个不长眼得家伙!” 被砸着脑袋的阿度,捂着鼻子脑门等着对方回音,对方鸦雀无声。 他顿时急恼,“给爷道歉!”阿度睁眼去寻罪魁祸首,却一眼瞧见礼封面色苍白的滚在地上。 “怎得回事,你不是去阿星了,怎生还晕在后山?”阿度扶起躺在地上的礼封,一打眼便瞅着个酷似那狐妖背影的女子,当即脑头一热,抓着女子脖颈就吆喝,“你这狐妖把爷绑在屋里头,在爷身上下咒术,害爷爷受了咒术反噬才可逃出来就阿星他们。现下礼封在这儿,阿星究竟被你这狐妖搞到哪里去了!” “你说还是不说!”阿度骑在“狐妖”身上,左手按住女子两只手,右手直掐住女子细脖子,“别以为小爷好欺负,要是不说,小爷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白阿狗!你找死!睁开你狗眼,看看清楚,本公主是谁!” “你还能是谁,还公主呢,我还是你爹呢,”阿度边按着女子脖颈,边还嘴叫嚷,但下一刻,阿度倏地身子一颤,紧接着便将自个儿完全从“狐妖”身上翻滚下去,嘴头开始结巴,“你,你是公主,是禾棂公主?” “你这王八绿豆狗眼,终于是看清本公主是谁了,”女子从地上爬起,脸上衣上皆是杂草碎石,两个麻花辫全被阿度搅乱,活泼少女一瞬间变成个脏兮兮的乞丐。 “白阿狗,我让我父皇,治你的罪!” “公主!”阿度张大嘴巴,满眼不可置信,妖界公主怎生来人界,莫不是要抓他再次回去成亲,阿度脑内千转回肠,不知如何面对此景。 但,他会装傻充愣,立时装作不认识,“姑娘抱歉,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方才是要害我朋友,当时就看着你和我朋友在一处,就以为你是那十恶不赦的狐妖,没想到,姑娘不是,抱歉!” 阿度抓起礼封,就要朝着元山前头跑去。 禾棂好不容易遇着逃她大婚的登徒浪子怎能放过,当即拿起块石头砸在了阿度头上,抱着礼封疯跑的阿度,双双摔出个嘴啃泥。 “去什么去,前头有阿星姑娘在,你去白搭,到那儿帮不上忙,也还是个累赘。” “爷,爷,怎么就是累赘?”阿度苍白争辩。 “爷~爷~,整日爷~爷~的,不怕哪天自己真成了爷爷,”禾棂一顿摇头晃脑,将白阿狗身上所有气势,尽数“爷”走,顺道儿还白了阿度眼,“别以为你装傻充愣就能避开,本公主定要父皇治你罪,何况你这装傻充愣的演技太过拙劣,本姑娘看得都恶心!” “你!”阿度急恼。 “你什么你!”禾棂回嘴。 “我告诉……”阿度辩解。 “我什么我,”禾棂捂耳。 二人你一嘴,我一嘴,直至元山之前,狐妖悲鸣。 礼封阿度禾棂皆都惊诧着,纷纷看向元山。 第29章 蔻依寻晚玉 祁星将禾棂二人送出元山后,浮在半空的山石尽数朝着蔲依而去。 她半挥手,凌乱碎石似万千星辰堪堪砸落地面,只这一刻,林子里飞鸟走兽早逃干净,狐妖身子半数被埋进石山中,只剩个头,露在山尖尖上。 “好个凡人,老娘低估你了,”蔲依嗤笑声,似是对祁星方才这招的愤恨不满。 “千年杀了凡人数万,你不觉该死?”祁星踱步走到蔲依跟前,冷声问。 蔲依不答,反道是问起眼前少女,“呵,我该死?你们凡人烧杀抢掠、残骸狐族时,就不该死?不要以为你们会道人言就高高在上,千年来我杀的都是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他们也配是人?” “好一个会除恶的狐妖,”祁星压嗓,语头带着杀意,“那你杀他时,可想过,他是何人?”反问间,她单手掐住手前细弱的脖颈,细看着狐妖神态。 “哈哈,他?你说的,可是你那个弱不禁风的小情人?杀他就跟捏碎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老娘早该想到,在你们进村子时,一窝将你们全杀了!”蔲依神态狰狞玩笑,无丝毫悔意,眼里只带着无尽杀念,千年来的人间杀伐,早将她最后丝善念,消磨殆尽,魂魄早堕深渊。 “够了!”祁星耳朵只觉狐妖笑声刺耳难耐,抬手对着狐妖皎白的脸,就是三个嘴巴。 每打一掌,祁星都会道一句蔲依恶行,“这一掌,打你杀人如麻。” “这掌,打你伤害礼封。” “这掌,打你不知悔改!” 三掌落完,蔲依脑袋发懵,牙齿都被打飞了五颗,还剩半刻回生丸正好顺着血水,吐在了山石上。 祁星吹吹有些烫痒的掌心,眼瞧着蔲依半个脑袋耷拉下来,回生丸药效已过,又失全身妖力,以后断不会再掀起浪花。 她缓转过身来,抬腿要走时,身后蔲依倏地从山石拔起,竟从残阵中召唤出半百厉鬼,冲着祁星而去。 千钧一发,祁星抬手挡鬼之际,眼前竟多了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衣衫沾着尘土杂草。 那背影,高喊着,“不要!蔲依!” 蔲依拼着气力,冒着魂魄尽散,又将残阵厉鬼唤出来,早在之前便留下这手,以求得到祁星怀中碎片。 她盘算的满意,祁星一步又一步进了她的套子,厉鬼沾染凡人躯体分毫,五脏皆会被啃食干净,当场而死。 但怎料想,厉鬼所触之人,不是祁星而是晚玉。 晚玉不知何时,从角落中跑出来,口齿清楚地对她喊着,“不要”。 张着血口的厉鬼蔲依早就无法收住,散着鬼气的爪子早将眼前女子心脏,挖出来。 护在祁星身前的那个背影,不失所控地砸在地上。蔲依徒手撕碎又要啃食晚玉的厉鬼,将那颗半跳跃的心,又塞进半空的胸腔。 “晚玉,你怎生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只要在登上一刻,你就能变回从前,”蔲依素白的手,带着血,四下摸索着,眼见着怀里心念想护下的人儿,逐渐又没生机,她疯似得抓住祁星手,“碎片,给我碎片,你不是最诩自己正义,怎能见死不救,只要你给我另一块碎片,她就能活!” 祁星哑嗓,“没用了,晚玉凡人之躯没法承受两个碎片,你放的第一块碎片,已然耗尽她血骨,再放下去,晚玉尸骨无存。” “不对,碎片能治好晚玉,可以的,你给我,只要你给我,我就有法子救活晚玉!”蔲依不死心,哪怕试试,就试一下就可,晚玉万一就可活。 祁星看着晚玉大口吐着鲜血,摇头无言。 “你不给我!我杀了你!”蔲依抬手又想再抢祁星怀中碎片,满目怨恨,抬手那刻,晚玉竟拼着全力抓住蔲依腕子,轻道:“阿依,莫再救我了,没用了。” “不能,你走了,就剩我一人!” “阿依,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活下去,”晚玉半哭半笑,另只手吃力摸住面上哽咽难耐的脸蛋儿,毫无血色的指尖轻划几下,“十年了,难得清醒一回,谢谢,阿依。” 蔻依继续摇着头,不愿晚玉离开,“我不,我不!你说过,你会陪着我。” “阿依,莫哭了,你抬头,看看天。” 苍白指尖点向头顶天,引得晚玉祈星同看向天空。 碧蓝的天上,划过一群身披黑衣的鸟。几片流云随风而行,恬静自由。 晚玉含笑看着天上飞鸟流云道:“那鸟、那云,多自由,我也想像它们一般,无拘无束……” 祈星回上晚玉,“如此这般,甚好。” 方在地上哭叫的蔻依,眸子也跟着看向那天愣怔片刻,方要转悲为喜时,扯着她腕子的手,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狐妖悲鸣阵阵,响彻云端。 没了最后的希望,蔻依极尽奔溃,疯似得去抱住、去抓住,晚玉躯体,想再感受那刻温存。 蔻依哭过后,打横抱起尸体,一步接上一步,踉跄离开,她想让晚玉,入土为安。 祈星步步紧跟在身后,怕蔻依又做事。 “我只想让她自由,你不用再跟,”蔻依知晓祈星跟着她何意,便是直接明了道出。 随着走出几步后,晚玉尸体逐渐变轻,周遭半空竟布满些许星尘,散着红光的荧点伴在蔻依左右。 逐渐地,尸体只剩最后一张脸。直至微风一扫,万千荧点,飘然打过元山。伴着风、和着云,没入世间。 荧点消散后,只剩着块红色碎片,在半空上下漂浮。祈星只一眼,便知晓第三块碎片,出现了。 蔻依伸手拿过那枚碎片,嗤笑声,“人没了,它也无用了。” “丫头,你要它,究竟有何用?”蔻依回身,将手递到了祈星身边,泛着红光的碎片在掌心,隐隐跃动。 祈星盯着碎片,沉默片刻后,回上蔻依,“找回自己。” “找回自己。靠它?”蔻依不信,碎片乃魔物,法力之强足以让活人起死回生,又可让万物毁于虚无。眼前这小丫头,竟会拿着这刀人玩意儿,找自己。 找自己,找什么不是找,多做自己想做之事,不就好了。 蔻依思考良久,最后直接道了句,“你个凡人丫头好生奇怪,这碎片都给你,你找自己去吧。” “我去找她,”蔻依从怀里拿出另枚碎片,两枚碎片,一并给了祈星,“这块是阿豆生前所用,但如今阿豆也随她娘亲走了,这块我也用不上了。” “两块碎片,你都拿着,”蔻依伸手朝前怼了怼祈星胳膊,见祈星摊开手后,便直接塞进祈星掌心。 复又转身,因法力消散又化回那只白狐,九尾只剩一尾。 白狐只剩最后一条尾巴。缘何如此,那是她为救晚玉,日夜踏各界禁地上魔界、下妖界,一路拼杀,废千年修为终得两枚碎片,九条命,只剩一条。 独尾白狐,微侧着脑袋,似是对它身后之人点头微笑,只此一下,便踏着爪子,隐进山石之后,走向远方。 那里,应还会再见晚玉。 ………… 祈星呆看着白狐消失之处,她身子虚脱,直接晕倒在地上,再醒来时,就见三张人脸并驾齐驱的摆在她面上。 只这一眼,她被打得恍惚不清,方才发生之事,她竟一丝都不记得,只觉头脑发涨,身子虚软。 “阿星感觉如何?”礼封牵上她手腕就问,桃花眼里装着担忧。 “对呀,阿星如何了,方才狐妖没给你下咒术啥的,要是被下了,爷定要追那十万八千里路,撵都要把这死白狐拉回来,给你解咒……”,阿度在旁急得团转,嘴皮子说出的话倒是脆生,直将祈星注意力吸过来。 旁侧禾棂嘴作直线状,对着阿度送上个大白眼,抬手直将聒噪的白阿狗,怼出去,“让开!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搁前头嚷嚷得我脑瓜子疼,吵得阿星也难受。” “你以为阿星同你一般也会中了狐妖咒术,人阿星比你厉害千倍万倍,”禾棂边说边将腰包打开,手在里头摸索着。 听着阿度中了狐妖咒术,祈星微侧头问,“阿度中了术,可有哪里不适?” 阿度方才被禾棂骂得不知东西,他这吵闹小嘴早自觉闭上,见着祈星询问他伤势,直接大手使劲儿捶捶心口窝子道:“爷无碍,体格子好着呢。” 祈星微点着头,“那就好。” 她脸皮扯起嘴角硬放出个笑来,转头又将视线落在礼封紧蹙的眉上,“阿封哪里可有不适,前些幻境厉鬼啖你身上肉,现下可好了?” 礼封紧握着她腕子,试了脉象,虚弱散乱,这明显是濒死之兆。 修长手指顾不得分寸,忙将祈星从冷地上放进怀里,“方才究竟发生何事,怎得你现下精血全无,寿数仅剩几年,”礼封急问,手掌已然抚上祈星脸蛋,“是狐妖,是那狐妖在阵中下毒。” “不是蔻依,”祈星微摇头,“印象里,蔻依只会炼鬼,她下的毒禾棂早帮我解了。” “方才元山之前发生之事,我全然记不得,印象中只瞧到一个女子,她说只要接纳她,就可救你,复活王老头儿,复活永安村百姓……” 礼封剑眉压得颇低,眼中染上些寒光,“你同她,交换了性命。” 祈星心中一紧,咧开苍白的唇,淡淡笑着,“无碍,至少救下了你。” “才剩几年光阴而已,碎片我会帮大仙儿全部收集,我这怀里就有两块碎片,早进了书里,大仙儿现下法力可恢复了……”祈星话说得一时有些密,她又觉脑袋发昏,下意识闭眼。 禾棂方才在腰包摸索小刻,终于掏出来个宝贝,“莫慌,先服下我这颗延年益寿丹,这好动西我留着无用,正好阿星用上。” 阿度:“它有何用,能让阿星活得长些吗?” 禾棂捏着那丹,送进了祈星嘴里:“当然,我这宝贝可是妖界圣物白莲制成,虽这丹药只用白莲花瓣一小片,但对祈星凡人之躯,用效颇大。” 礼封:“那可活百年?” “百年不可,小阿星这次伤病离奇,单凭我这半成品还活不到百岁,最多能让她再活个几年。” 阿度:“只可再活几年,白莲花不能再给阿星多用些。” “我也想,可白莲花是妖界圣物,圣物乃是仙界天帝所传承,不容侵犯。自那次我偷摘了一小片莲花试药后,我父皇便不许我再进密室。我若再进去,父皇定要罚我。密室周围还被派上重兵把守,我化成个苍蝇都差点儿被拍死。”禾棂叹着气,伸手摸着昏睡的祈星脑袋,“仙界天帝也是个狗东西,送下来的东西用都用不上,还整天跟供个祖宗似的,让父皇费时费力。” 礼封:“那我们同你到妖界去偷,你我里应外合,定能再拿下一片花瓣。” “可,可是,周围都是父皇守卫……我又是他女儿……” 阿度:“那你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都将事情推到爷身上。” 礼封:“我与你父皇可商谈,一片白莲花瓣可换我百年来寻得的法宝。” 几人一言一语间,皆都是在讨论如何拿得花瓣救祈星。 祈星昏昏沉沉原是可再听下去几句,但怎奈这意识好似被绑上块巨石,越陷越深,直至最后完全听不见三人决定。只觉身子倏地一轻,耳侧全是风声。 第30章 妖界之主 耳侧的风猎猎作响,她只觉自己身子逐渐变轻,脑内不觉昏沉。 半梦半醒之际,鼻间传来股花香,身子一感清凉舒适,手上触着一个软物,似是之前就摸过这个凉物,红色烟雾带来的燥热感,一时不见。 那凉物似被她抱得难受,就僵在原地,任凭上下摸索,不躲不避,还抱着她更紧。 随着风声减弱,她似是平稳落地,前方却传来一声叫嚷,似是些身材魁梧的彪汉发出的动静。 阿度正在与那些汉子们对峙,“你们要干什么!方才明看着本大爷由猫化人,怎得还不怕,就不怕爷一口将你们全吞肚里头!” 祁星几人方才全在阿度背上,方才她所碰的冰凉物什就是礼封。 身材魁梧的彪汉子,满脸横肉堆起个笑来,身子极恭敬地点头,“冲撞了猫爷是我等不是,不过猫爷还否记得我们几个。” “你们几个?谁啊?”阿度上下打量眼前这三四汉子,个个是鼻青脸肿、贼眉鼠眼、走路踉跄,明眼看着不就是一惯打家劫舍的泼皮无赖。阿度来回打量几个汉子,不悦道:“爷管你们是谁,把道跟爷让开!” 几个汉子见猫爷不识他们,忙匍匐跪地大叫,“我等之前明跟道长见过一面,那时候就在北边山脚下一个茶摊子,那时我等在摊子上喝茶,道长就在我等旁侧。” “道长?”这不就是她从前教训的那帮泼皮,怎得出现在此,祁星意识逐渐清朗,眸子缓睁开。 礼封正揽腰抱着她,拿腿作枕头半跪在地,“可好些。” 她知眼前这伙汉子分明是她诓骗过的,曾诓着他们去往北方拜访她那个随口胡诌的师父,要起身看个究竟,却被礼封一声喝止住,"莫乱动,你身子虚弱,”礼封牵住祁星要脱离而开的身子,手一把将她重拽回到身上,“有阿度和我,你莫要担心。” 祁星复又回落在礼封怀中。 阿度身前那几个壮汉子,眼尖瞧见祁星醒了,忙激动地上前叫喊,“道长!小道长,我等可算是找见您了,自上次见面就没再见过道长,这次可算是让我等找见道长了。” 禾棂阿度想将这群壮汉子赶走,禾棂掏出长针,“什么道长,皮痒痒了?没瞧着我们是群妖怪,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道长。” “那位姑娘就是道长,不会认错,我等就是听了道长指引,才找到的现在的师父,如今道长也算是我等半个师父。” 祁星躺了许久现下身子无恙,她这次结实地推开揽着她腰的手,直起腰板,回上那群彪壮汉子,“我哪里来的师父,之前不过就是诓骗你们,好让那妇人从你们这群恶霸地痞脱险,在下也不是道长!只是个凡人。” “道长切莫再骗我们,我们老大现下已经得了师父真传,如今就在前方寺庙中,连带着师父他老人家,也在前头,道长若不信跟着我等前去探查一番。” 禾棂转头对着三人低头轻道:“前头再往前就是妖界入口,我来时这处压根儿就没寺庙,怕是有诈。” 祁星抬眼,只觉不详人界四块碎片收集,妖界是必要前去的。 她转头看向旁侧同样神思凝重的礼封,“前头有鬼。” 礼封攥紧拳头,“去,必须去。” 壮汉子见着他们不动,忙又道:“几位就随我等前去,何况老大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等候多时。” 阿度回头瞧上礼封祁星见着他二人点头,便将方才戒备卸下五成,“去见上你那师父,又有何妨。” “诶好嘞,道长们且当心脚下石子儿,光绊着几位脚不是。” “几位再上前十步,再上前五步,再上前一步,诶呀快到了,快到了……”壮汉子异口同声,粗声直被扯成个细嗓,愈到后头尖细地钻人耳膜。 禾棂耳朵被壮汉子叫声灌得难受,心烦气燥之际,拔针即刻刺向那领头汉子,“闭嘴!” 只这一针,领头汉子眨眼消失不见。 “不见了,”阿度困惑,回头要去寻剩下几个汉子,也是消失不见。 汉子口中寺庙压根儿就没有,眼前荒芜一片,妖界入口也被个黏糊糊的液体牢牢糊住。 “圈套,”礼封眉头那抹担忧久久不散,桃花眸子微微眯起,压嗓,“这是妖界之物名唤噬魂,只要被这东西附着识海,这辈子只会沦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妖界之物怎会在人界,你父皇不是严令禁止妖界之物不可出现在人界,怎得这邪物在此,”阿度质问禾棂。 “父皇整日殚精竭虑,出纰漏也可能是妖界那帮杂碎所搞,这不怪父皇,妖界那帮杂碎处处与我父皇作对,想来这东西,也是阻我进妖界。” “那帮杂碎可是日离,”阿度忙道。 “是他,如今他叛逃妖界成了凌绝麾下,妖界士兵也被这狗杂碎带走一半,”禾棂恨得牙痒,冒着身上禁令掌化为刀,附着在入口之处的粘物似是活了,长出四肢小跑到四人面前。 霎时间,冷风四起,粘物和起尘土山石只用一息便成了个假人,样貌穿着分明就是方才引路汉子,紧接着其余没见着的壮汉子,和壮汉老大齐刷刷现在他四人面前。八个汉子肢体僵硬,面容枯白,说话吞吐,“禾棂公主,好久不见。” “没想到,公主竟在人界救人,出来如此之多时日,难道就不曾想看看你父皇,现下是如何模样?” “日离,敢动父皇一分一毫,我定将你挫骨扬灰,生不如死!”禾棂挥手,对着八个假人就是千针,只这瞬时八个汉子便被扎成筛子。 脸上扎满银针,为首的假人,却是依旧能说话,“公主明知这样对我毫发无伤,还要如此失了理智,公主这样在新交的朋友面前失态,也不怕他们笑话妖界公主是个蛮横无礼的小丫头。” “放心,你父皇不会那么快就死,我还没玩够,”假人话到此,倏地张口大笑,整张脸只包上张人皮,张嘴大笑之际,白骨一开一合,蛆虫若隐若现在骨缝腐肉蠕动。 “恶臭!”阿度一爪将八个假人全数打散,腐烂肢体炸花般四散,附在假人身上的粘物掉在地上,慢慢爬向他四人。 “碎片,交出碎片,不交碎片,今日你们就要永远跟那八人一样,死后身子爬满蛆虫,供我使用。”粘液在地上蠕动着,“叫祁星的丫头,碎片明显就在你身上,交出来,我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可!”禾棂一把将祁星护在身后。 “公主殿下,你不想救你父皇了?你父皇现下可是要没命了!” “不可能,父皇他是妖界之主,法力堪比魔尊,何况帝城又有护界,你个区区小兵就能伤得了父皇。”禾棂不信,祁星被她死死护在身后。 “哟,就知公主不信,那这东西在我手里,公主可信?”粘液似是永不碎离,刹那间又化作个人形,重化成方才那假人,假人一顿顿歪头,掏出个蝴蝶簪子,“公主不信,这东西在我手里公主可还信?” 簪子之上的蝴蝶,泛着月白,蝶尾之处还挂着串蓝色水晶,随风轻动,这分明就是禾棂母后遗物。 “日离,我要你死!”禾棂急恼冲上前去就要夺下蝴蝶簪子。 这一冲正好进了日离圈套,阿度眼疾手快一手直将冲出去的禾棂拉回。 祁星礼封一左一右,冲了出去。 “阿星,放火!”礼封凝神,长剑直挑假人手臂,蝴蝶簪子稳落剑身,趁着假人未回神,一把窜天烈火直将假人整个点着。 那假人干嚎,在地上打滚,如何也灭不掉身上火,“这分明是离火,凡人怎会离火!” “你莫不是凡人,你是魔界中人!可你身上压根儿就没魔界气味,你究竟是谁!” 祁星接过礼封递来的蝴蝶簪子,对着礼封绽出个笑,重将簪子放回禾棂掌心,嗤笑接上,“我是谁,你竟不知,我是你姑奶奶!” “坏我神识,凡人丫头,我定要将你制成傀儡……”假人干嚎声逐渐变弱,离火由红变蓝,直将最后一丝粘液,烧成灰。 没了粘液阻挡,妖界入口自然打开。 四人转瞬踏进妖界,周遭一切花木尽数变了个样,漫山奔跑着的走兽,天上成群的飞鸟,附着灵气的花草,只站一刹,脑中畅快。 经方才一事,祁星就觉禾棂心绪飘渺,一路无话,全然没了之前神医气魄。 “莫要担忧,方才不是说你父皇法力堪比魔尊,又是一界之主,”她轻抚着禾棂低垂的脑袋,出声安慰。 小禾棂手拿着蝴蝶簪,心中有事,神思恍惚,半晌才吐出几字,“真的?” “真的,公主宽心,要是日离真干了坏事,爷第一个饶不过他,好歹爷也曾是个战将。”阿度抻起脖子,昂头走到禾棂身侧,浑身抖擞一直在说,“况且还有阿星礼封,我们都罩着你,路上还有困难,爷都能解决。” “你真能解决?上次你逃我婚时,我可没瞧着你有多厉害,就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禾棂眼眶微红,两手揉搓圆眼,道出的话却如针般刺进阿度身体。 口中话语霎时哽住,噎得阿度身子一僵,说话都变得支吾,“却是爷不对,不过爷绝对不会有下次……” “白阿狗!还想有下次!你上次就在族人面前丢尽本公主脸面,还想有下次!”禾棂眼眶那泪也不流了,神态全然被怒火代替,抄起手侧木棍对着阿度脑袋就是一棒,二人一追一逃,好不热闹。 祁星拦不住禾棂,只微笑着,“阿棂终归是情绪好些了,虽是带着怒气,但也是活泼。” “是好些了,感觉阿度要被砸成傻子了,”礼封接过话头,淡笑声,摆在左侧的手似有若无地朝着祁星右手探去,像条滑头泥鳅,一受惊就又跑回去。 “阿度会跑,不会成个傻子,”祈星伸手去找那泥鳅。 手侧泥鳅总逃,她逮住时机,等着指头在不经意间触到她掌心时,直接大手一抓,将那条乱窜泥鳅牢握在掌心,二人的手紧紧相握。 泥鳅被牢抓住手时,又抿嘴又是低头,桃花眸子时不时偷瞟左侧,嘴角一直悬在高处,迟迟下不来,眼看着阿度禾棂二人离得更远时,泥鳅终得时机,直在祁星眉间落下一吻。 被吻时祁星有些愣怔,一路上因着有阿度在,礼封不好表达,来了妖界阿度终于不在祁星身侧,终于做了路上一直想做之事。 “大仙儿是头次同女子牵手?”祁星眉眼弯笑,微弯得眸子直盯着眼前眸,语气挑逗。 “那是自然没有,百年来我可是都在书里待着,哪也去不成,何来与女子握手一说,”礼封抬手信誓旦旦挑眉。 “那大仙儿如何知晓欢香阁,就是青楼?”她质问,手指直接戳在礼封脸上。 “这,本大仙儿好歹也活了百年,这能不知,”礼封心虚,复又觉脸上被祁星戳得发疼,忙又道:“这都是在话本上看的,话本上头记着零散故事。” “故事,话本上的,”祁星手指收回,“当真是话本上的?” “自然,之前就跟你讲过,只要收集十六块碎片,我就可离开话本,而且记忆还能回来。” “那你是怎知只要收集碎片,就可自由,记起自己是谁?”祁星正疑惑间,掏出话本,只见原本空白页上竟零散出现一段又一段小话,其中几句,她认得,“仙界战神入魔,天帝诛灭战神。” “我也不知我如何知晓这些”,礼封脑袋直凑到书边,同祈星一同看着,“仙界战神为何入魔?”他往前翻过一页,视线直接落在一段露骨话,“魔界魔头与仙界战神相战天渊,大战三百回合,却因一次合作相知相守,直至……” “直至什么,怎生停住了?”祁星在旁听得起劲儿,想要听个下文,却看礼封直接将话本合上,忙道:“后面那些我也瞧不懂。” “你也不能瞧,这书我拿着,”礼封直接将话本塞进了自己怀里,拉着祁星,嘴上喊着阿度禾棂速速赶路。 被拽着抓紧赶路的祁星,一脸好奇地死盯着大仙儿微红发烫的耳朵,心中纳闷,不过就是读了几字,就成这般了? 在前头疯似赶路得礼封,心中山洪喷发,这话本究竟是何人所创,怎得尽是些露骨之词,真真是败坏!不可让阿星看了去! 第31章 日离 一路上礼封拉着祁星的手不放,疾步快走,甩得禾棂阿度远上一丈。 眼见着禾棂阿度离她二人愈发变远,再往前去则是片喧市,各色精灵妖怪尽数在此叫卖吆喝,好不热闹。 她二人现下要是一头扎进去,迷了路不说,禾棂找不见她们,又该耽误禾棂看望父皇。 “大仙儿,禾棂阿度她们要跟不上了,”被牵拉着的手被她收回身侧,另只手直接拉紧前头加速飘动的袖摆。 袖摆被祁星牵着倏地前面定住,一只大手从她侧边儿直攀过来,语调极轻快道:“好不容易能得些空闲,而今我又可自由行走,不在这儿烟火气足的地方逛逛,岂不可惜。” “可你我都没银两,”祁星有些迟疑,妖界布局与人界大差不差,买卖货物都要银两不是,如今她现下可是真真身无银两了。 “管这些做甚,本大仙儿有的是法子,”礼封丝毫不顾两袖空空带着祁星直接扎进眼前闹市,二人身影双双消失在禾棂阿度视线里。 礼封紧拉着祁星小手,一路,左挑一眼树精作得帽子,右瞅一眼鸡精下的蛋。 直到一遇着家装着各色款式衣衫的铺子,礼封环胸抱臂,剑眉一挑,即刻道:“挑,我买。” “你有钱?”祁星疑惑,人界她三人穷得叮当,饭都不曾吃上口,何来钱财换衣物,祁星连忙摆手,转身就要走向下个摊子,“不了。” “别走,”礼封直将祁星拉住,附耳轻道:“我有钱,暂且宽心。” “可,可是……”,祁星原是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礼封直接打断,“你这是在违反契约,不记得赐名时签下的契约了,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契约,”祁星快将这事儿忘到脑后,有些错愕挠头。 见着祁星将契约一事忘到脑后,礼封双眸微眯,假意气恼,“这都能忘,我才不跟你计较,总之你听我的就可,今日这闹市上,你看中什么便拿什么,银两之事不用你操心。” 礼封说这话时,音量不大,但却将摊位上的精怪小贩尽数引了过来。铺子老板见着礼封出言豪横,直将铺子宝贝拿出来,“客官对自家夫人体贴,您看我手上这件子星光云裙,甭管白日黑夜,但凡夫人穿在身上就犹如天上星华落在身上般,明亮动人。” “夫人,您别站在一处不是,上前来摸摸,这裙子可是废了我千年日夜所赶,天下只此一件。” 祁星站在原地,没挪动脚。 礼封直将她拥进怀中,“老板这条星华裙,我要了。”礼封随手一挥变出一堆七彩色的石头,直接堆在角落,“老板收着不必找了。” “哎好,”铺子老板活了千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多彩的灵石,山堆似得灵石,亏得方才没因二人是外来的就轻慢,要不就错过如此天降大财,见着礼封出手阔绰,老板忙狗腿似得跑到礼封前头,谄笑声,后头的狗尾巴摇晃得厉害,“您还看上哪些,小的给您拿,保准让咱夫人欢心。” 礼封眉眼弯笑,眯起眼来,拿上祁星腕子,“有么有宝物能配上她这腕子的,要与这星华群相衬。” 有,当然有,”老板尾巴一扫身后衣橱冒出个机关,一个拳头大小的红木盒子现在二人眼前,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晶莹透亮的冰镯,无月色晨光也自可亮起微白小光。 “这可是妖界唯一冰镯,据传是从仙界所下神冰石所打,万物生灵只沾染这镯子分毫,即可觉着五脏六腑、通体经络皆得舒畅,法力境界足可提升个一倍。” “夫人戴上试试,”礼封眼含温笑,没等怀中女子回应,早将冰镯穿戴在白皙腕子上,修长手指轻敲镯身,“不错,很衬夫人。” 他上下打量一番祁星装束,看完腕子又将目光落在锁骨那处,“夫人脖子这处略显空当,再给夫人挑上件好看项链。” “欸好,客官是不是还要最贵、最独一无二的,”老板踏着狗腿,嘻笑跳到一扇木门前,抬手直将红布拉下,尾巴狂摇,“客官您看,此幕布之后全数尽是我从四界淘来的稀世项链,有妖界的天晶石所造项链、白玉作得玉兰项链,还有仙界浸过仙泽的蓝纹石作得项链。” 眼前条条闪着各色光泽的奇石各自静躺在匣中,礼封一一看过项链,却觉尔尔。直至祁星目光落在处黑晶石前,她定站在晶石前,鼻尖却觉香气阵阵,熟悉又陌生。 旁的晶石皆都夺眼迷人上下点缀着各色花纹样饰,唯独这块晶石上下毫无点缀,既无精致花纹也无靓丽光泽,又加上它本身黑丑,平常人来瞧,怕是纷纷避开。 祁星瞧得入神,鼻尖香气一阵加上阵,识海逐渐翻涌,烟气所借法力竟在体内蹿跳,闹得她身心不稳,直将脸砸向晶石。 礼封见状立时揽下她腰,用身子直将她稳住,“怎得了,哪里不适,莫不是你识海那人又在找你。” 眼前人眉目一散之前欢喜,现下眉目染上担忧急切,扶她腰身的大手,都比平常力道重上三分,“走,带你去给禾棂瞧瞧。” “不妨事,不是识海那人,好像是那块晶石,又似不是。” “凝神,”礼封不放心祁星,直将头贴在祁星额上,用他识海所剩法力去疏通祁星体内乱窜烟气,直到街上小贩吆喝声逐渐消散,天色渐暗时,礼封方筋疲力尽接着祁星半瘫在地上。 祁星识海岩浆翻涌甚是险恶,就算是寻常法力高深的仙人,也没法儿直接将全部神魂尽数进入祁星识海。为将祁星识海中滚烫岩浆尽数冻住,干脆将他用了百年的寒冰石打碎成渣,全数没入翻滚岩浆,一刻过后,岩浆汹涌翻滚弱下半分,礼封终可瞧见岩浆之上,躺在石块上的祁星。 石块之上,祁星昏迷,礼封顾不得神魂被岩浆灼烧之险,飞身直落在祁星旁侧,一点一点给祁星输送法力,平息她体内乱窜烟气。 直至祁星眉头微皱,伸手搂住他脖颈,“阿封莫再输了,我快醒了。” 这句话落,他便被祁星识海赶了出去,法力虚脱他吃力瘫倒在地,稳稳接住也要砸向地面的祁星。 一旁地铺子老板很是耐心,瞧着贵客夫人有事,忙叫周围有些能耐的大夫过来察看夫人出何事,但又瞧着贵客对自家夫人宝贝得紧,谁人也不可上前把脉,直得干巴巴在旁待着,直至张着嘴巴呼呼大睡,一旁请来的大夫又被老板遣了回去。 直到方才贵客和夫人双双倒在地上,发出阵闷响,他断不会被惊醒。 “诶哟,贵客夫人摔着没,早知夫人受这不吉利东西影响,小的就不该让夫人去瞧这个丑物,”老板说罢,捞起盒中黑石就要丢出门外。却被方醒来的祁星喝住,“不可,留着它。” 方才那股只觉身子要炸般的痛感终是消下去,她道:“老板是如何拿到这黑石的?” “这个,这个就不方便说了,”老板语气迟疑,说话音调比方才矮下来,举止无措,“都是小本买卖,这些从四大界来的好物,都是不相识的一些人魔精怪所得,特来铺子易换,这块黑石就是前些日子一位男子所给。” “男子所给?他并未与你交换东西?”祁星追问,目光锁在黑石上,视线不肯挪动,她可清晰察觉黑石与她有不小渊源。 “并未,”老板回道。 “那男子长何模样?”祁星扶好礼封,追问。 “这我哪记得住,铺子买卖物品可都是面向四界,来往人那么多,我这狗脑子哪能记得住,”老板被祁星凌厉眸子吓得直后撤,方才摇得发欢的尾巴牢牢夹在衣摆下。 “那他可有什么象征,就比如长得高大,穿着特殊,人一眼就可留意,”礼封踉跄战起身,牵住祁星腕子朝着老板向前几步,“老板要是如实告知,你这铺子里的货物,我全要了,还给你出这个数,”礼封伸出三根指头,在老板眉上晃荡,“三百万灵石,够你将铺子开满四界。” “当真!”老板身后狗尾巴像个蒲扇来回挥动,竟一时起了风,吹得礼封二人睁不开眼。 “尾巴停下,”礼封一手挡住自己脸,另手挡住祁星脸来。 “欸好,小的立停,”老板龇牙傻笑,“贵客方才问得可是男子有何特征?” 礼封点头。 铺子老板神秘地凑到礼封耳边,神情严肃,“他没有狗尾巴,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臭味,说不上来,有些像魔界那群可怕家伙上的味儿。” 礼封直觉不妙,阿星方才只是看了黑石一眼,识海便汹起伏,身子那股邪力上下碰撞。好生奇怪,怎生就在妖界遇见这黑石,礼封正继续盘问下去,耳侧温和笑声逐渐狰狞,“一群傻子,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你找本座,有何要事?”霎时间妖风四起,直将铺中货物全数掀翻,衣橱木门翻飞,直将个黄毛大狗扔了出来。 他二人见着黄狗立时明了,真正的铺子老板早被眼前起妖风的东西,给杀了。 “你究竟是何物?”祁星直问。 “还从未有人直称过本座为东西,你这凡人算是一个。” “你不报姓名来历,我怎知你是个什么黑心肝的,”祁星握紧拳头,掌上隐约跳上团火苗,只要前头这东西有所动作,手中火苗便可助她二人逃脱。 “方才不过是拿着块魔界黑石试试你,却不想竟让本座知晓如此重要之事,真是天助我也。” “你二人今日必须死,尊上大计终归是要靠本座,”妖风冲天嚎笑,提前庆上祁星礼封去死。 第32章 日离 “你想给你的小情人买衣裙首饰,出手倒是大方,却不知你这小情人身份是何东西,不知到时候得知真相,你作何感想?”妖风阵阵,直将巷子里的摊贩布子全数刮走,一切恍似浸没在黑夜里。 “不准你说她,”长剑现在手里,礼封直对着妖风浓郁那处硬砍下,拼尽全部气力,妖风仅破开一条小口,只一息小口立时愈合,恢复如初。 “可笑,你这糟烂法力低微的半仙,竟想破了我法身,方才替你那小情人舒调识海经脉就废去你半条命,哪来的法力同本座作对,可笑至极,”此嘲讽之语刺得礼封稳不住身形,虚弱地直跪在地面,握住长剑的手,不停发抖。 他回头瞧向来搀他的祁星,弱吐句,“我真没用,每逢危机,都帮不上忙。现下我尚存一丝法力可助你去找禾棂她们。你先走,我断后。” 握住长剑的手因力过大,剑身一直颤抖着,礼封撑起双腿,推开身后迟疑离开的祁星,高声道,“走!” 祁星被推力带着接连后退几步,她倒是头次见着大仙儿发脾气,眼前决绝不容反驳的背影,催得她直接朝着门外跑去。 听着身后脚步愈行愈远,礼封头轻回头一笑,“你还真听我话,说什么便做什么。” “哟呵,本座来杀个人竟还能瞧上这么出苦情戏,你放心,你的小情人早晚都会来陪你,因为本座从来都是杀一双,你就没想到你小情人再去找禾棂公主路上,会不会遇上魔人?” “卑鄙,恶心,难道我就杀不掉你这个喽啰?”礼封剑尖指向日离。 “找死,”被礼封这么一激,妖风不刮了,直化作卷着灰尘泥石的尖刺,上百尖刺冲着礼封扎下。 礼封闪躲不及,腕子上被划破道血口,长剑不堪裹挟着泥沙,顺着风飘远直砸在地面。 耳边一阵喝笑,“一把生了锈的破剑,也配拿出来。” “你小情人真是狠心,把你这废物留在这处,”妖风瞬时化作个人形,一个全身着着粉红色衣裙的男人。 “亏得本座还专门扮成个狗,陪你们演戏,如今看来早在人界之时,本座就该将你们弄死,何苦还让你们到这妖界。” 方才长剑脱手时,手指被冲力震颤着难受,手上发着抖,但眼里却露出对着着粉衣男子嫌恶,“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竟是那杂种日离。” “呵呵,”日离粉袖轻抬,捏作兰花指,抬手即刻凝出个一把带着尖刺的泥针,“本座是先把你眼睛戳瞎,还是把你这胳膊给卸了?” 礼封不语,抬头嗤之以鼻,身后藏起的手缓积蓄起法力,等着日离与他离得再近些,“妖人,怎么打扮终归是个丑八怪。” “杂种,本座今日定将你浑身插满窟窿,”日离怒起,兰花指重挥下,身子朝着礼封又上前步,周身布满似方才一般尖细的泥针。 日离抬手将上百泥针发出,亏得礼封早作准备,用全身法力落成罩子,暂保五脏六腑,但他法力有限,只可护住五脏,胳膊与腿皆都被泥针洞穿。 血水浸湿他衣摆,礼封心下自嘲,整日自诩仙人,如今眼前个魔尊喽啰都将他伤个半废。 泥针被他方才那下算是打断了个七八,但日离断不可罢休,礼封今日必死无疑。 “垂死挣扎,”日离见着礼封额头冒着细汗,身子伏在地面,手上泥针再现,“这样都没死绝,还得让本座再补上针?” 日离喝笑,掌心再现百根针来,“这次定要将你全身扎出窟窿,本座可是很喜欢血淋淋的尸体,看着心情就好极了。” 礼封托起无知无觉的腿,伸手要去够那生锈长剑。 “还想拿剑?”日离踮脚,重踩下地上四处摸索的手。脚在手上来回磋磨,似要将手骨碾碎。 突入脑髓的痛感,打得礼封青筋暴起,痛感直搅得他胸口憋闷,身子立时僵直。眼见着长剑就在手边,却毫无能力拿起。 “想在你小情人面前表现,如今却落得个现在这么个下场,这就是你逞英雄的后果,”日离兰花一抬,指尖掩面,粗嗓里蹦出个细音儿,“哎哟,奴家看了都觉可怜,夫君下手可轻些。” 粗音儿回上那细音儿,“夫人这是被这废物碍眼了,那夫君可得为夫人着想,不可让夫人再看了难受。” 细音儿欢悦,似是得了自家夫君安慰,忙嬉笑道:“就知夫君为奴家考虑,奴家真真是没爱错人。” 日离一番柔软姿态尽现,直到细音儿退却,粗音儿开口,百根泥针靠得礼封脊背愈发变近,“举上多时,本座胳膊都酸了,这次的扎下去,定会死个干净。” “废话真多,”礼封将口水砸在日离粉色衣摆上,不屑一笑,“妖人,不伦不类的东西。” 日离被礼封骂得心火四起,“那你便死!”手上泥针不再托举着直直地冲着礼封脊背扎下去。 礼封缓闭上眼,等后背洞穿,血水漫起。 耳侧却挑起一阵热风,裹着道少女喝骂,“丑东西,你敢动他!” 只瞬息,礼封整个被抱起,泥针砸在地面发出一阵轰声,铺子不堪如此一击,顿时成个废墟。 礼封含着口气,轻呼,“小心些,他就是日离。” 祈星抱着礼封退出铺子,胳膊挥散尘土,抬手便将眼前废墟点了火。 方才并未瞧见日离从铺子跑出来,祈星顾不得许多,抬手放出离火要将日离杀个干净。 “礼封那东西方才可伤你五脏六腑,我来晚了,”祈星怀里抱个血人,手不知该如何去安置,只来回浮空摸索,直落在苍白脸上,“禾棂,快帮他疗伤,我去杀那丑东西。” 禾棂翻出药包,捏起一粒药丸放进礼封嘴中,快手在礼封胸口扎上些针,终是稍止下血来。 阿度见着祈星不管不顾直冲上前,复也跟上前去。 “阿星,那东西禾棂说他身上有噬魂,不可被他种上,否则就要像人界那几人被完全操控神智。” “我知晓,不过这丑东西,跑哪儿去了!”祈星话中愤意四起,双眸四下去寻日离影子,“畏首畏尾算什么东西,方才那把火莫不成将你烧成了干尸,若是没被烧死,那便是只缩头王八。” 躲在暗处的王八,似被祈星这话激起怒气,废墟尘雾倏地四散而开,一滩接上滩粘稠黑水,逐渐汇成个人形,一坨人形粘液逐变回日离。 日离尖细着嗓子很是不悦,阴冷眸子里皆充着幽怨,“夫君这丫头真真气人,把奴家心爱衣裙给毁个干净,夫君你要给奴家出气,杀这丫头。” 日离粗音儿安抚着自家夫人,“夫人莫气,夫君定会把这丫头杀了,再将禾棂公主杀个干净。” “夫君真好,”日离兰花一抬,眸上阴寒尽散,倒是染上几分娇羞媚态。 见此幕,祈星直干哕,“好个恩爱夫妻,要是你死,岂不能死一双?” “狂妄,本座引你们来这儿,可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礼封诡异扭起头来,嘴中念个咿呀魔语。 只一刻,祈星四人前后皆现出魔人,个个目无眼珠,面上枯黑,浑身皆由黑布包裹,粗略就是个人形。 祈星还是头遭瞧清魔人是何模样,心头有些许恐惧无措,脑内全是王老头和永安巷躺着的尸体,她紧攥起拳头,厉眼看着四周魔人。 “它们可都是经过火渊淬炼而成的魔人,一人便足可将你四人打个魂飞魄散,”日离得意挥舞袖摆,眼里全是对祈星四人不屑。 日离见着祈星怒目瞪他,小指一抬,指向祈星呵笑,“差点忘了,你那村子里的人,也是它们灭的,人界都过半年之久,你那村子的亲人可再入四界轮回?” 日离猖狂大笑,“本座当时不过随手一指大概个方向,竟是歪打正着,替尊上找着了你这漏网之鱼,半年前就该再给那村子添上把火,把你这漏网之鱼烧死,解决尊上大患。” “杂种,”祈星只听前头是日离杀了永安村民和王叔,后头什么漏网之鱼全然没放上心,心间只被仇恨愤怒牵制着,“王叔他们,是你杀的?” 祈星一步步上前,双脚直到日离一丈前,“你杀了他们!” “是,又能怎样,你莫不成想杀掉本座?”日离轻笑声,眼前祈星不过个凡身,凡身如何灭魔身,就算她是,又能如何。 “我杀你,不用等来日,”祈星伸手竟将礼封那把锈剑,甩出声剑啸,“你现下就该死!” “阿星小心,这厮有噬魂之术,莫触碰到他身上黑色液体,否则就会跟上次那群人一般,变得行尸走肉,不人不鬼。”禾棂将礼封交给阿度,一个箭步牵住祈星衣袖,“阿星定要小心这东西,不可沾染这东西一星半点。”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自那日大婚之后,本座就未曾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近来可好?”日离呵笑,袖摆被他舞得似是个粉蝶,瞬息移到祈星四人几尺之远。 “公主殿下可考虑好随本座离开妖界去魔界?我们尊上自上次见你时,便是念念不忘,不知殿下可否给个机会,让尊上见上一面?”日离朗声道,呵笑带上些阴冷,直勾看着禾棂。 “做你春秋大梦!” 禾棂被气得发抖,冷静理智彻底消散,拉住祈星的手立时撒开,拽起祈星长剑就要上前去砍,“本公主砍死你这杂种和你那什么破尊上!” 阿度立时拉住暴走的禾棂,将长剑从禾棂手头抢下。 “公主殿下,尊上给你的机会,且珍且惜,”日离有些气愤甩袖, “惜你个蛋!”禾棂怒骂。 “那公主殿下是不想要妖界百姓的命了?”日离再道,抬手又唤出几十魔人,“那些鸟妖精怪,走兽飞禽的妖界子民不知能否抵得过。这几十魔人,还是你们帝城护兵牢实,禁得住本座这魔人围攻?” “料想如此,公主殿下想必心知肚明,本座一弹指妖界便可易主,”日离挥手,比作个响指,几十魔人近一半消失在原地,“现下他们已经开始动作,只待公主殿下同意,本座便收手让他们回来,那倘若公主不愿,那便都死……” 身前半数魔人早没进远处三四小镇,深处的镇子,静得只可听见虫声。 “敢拿我子民性命威胁,找死,我父皇上万精兵,汇聚十任妖皇之力的帝城护界,单凭你个用那什么破火渊炼的鬼东西就能灭的了?” “日离,你莫不是春秋大梦做多了,脑子不好使了?”禾棂不屈不挠,圆眼带上股狠劲。 “殿下还真是伶牙俐齿,时至今日竟还不知如今四界时局如何,殿下莫要后悔,”日离满眼不悦,挥起的袖摆带起股强风,伸手将块石头捏成渣。 禾棂依旧骂上日离,“后悔你个蛋!本公主是妖界未来之主,就算未来时局如何,我禾棂依旧是护着全界子民!” “公主殿下,是谈不妥了?”日离哼笑,兰花轻点眼前魔人,喉中咿呀低语。 下刻,围在周围魔人逐渐冲着她们。 眼看魔人近乎要将她们扑上,日离又跟上句,“哦,这碎片也是尊上想得,真不巧了,今日诸位怕是都得死。” 阿度将禾棂护在身后,“你敢!” 日离:“又什么不敢?” “上,将他们撕碎!” 魔人得上日离指令,扭动着头颅,张起尖牙,冲着祈星四人咬下扑下。 眼见着他四人就要葬身魔人腹中,祈星挥剑大喊,“躲开!” 第33章 妖界大危 “想用这把锈剑砍魔人,异想天开。” “那便试试,究竟是谁异想天开,”说话间祈星长剑即落斩下魔人一半头身,生锈长剑浸染上魔人黑血,剑身刹那炸开朵黑色血花。 无头魔人两半身体立时僵直躺地,一动不动。 其余扑杀而来的魔人,一刹那间,被扑来剑气打散,直直撤到日离之后。 魔人被把锈剑劈开,日离皱眉诧异,“怎会如此,你不过凡人之身,竟能劈开魔人?” “凡人之身,也可杀你,”粘稠黑血顺着她右手缓打在地面,掌心隐隐觉得灼热,锈剑剑柄散出热来,右手握住长剑隐发着抖,吐出几字。 “狂妄,你以为,砍得了一个,就能砍得了第二个?”日离收起方才惊诧,随之而来的是一打响指,身前那具两半尸体霎时变成两个魔人,“但本座手里这魔人可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 “凭你一人,妄想护下身后那三人。” “那便试试,”锈剑挥起,剑尖直指日离面上。 “阿星,我同你一起,”禾棂站在祈星身侧,素手化出百根银针。 “你们都是女子,爷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死之事当爷来干,”阿度站在禾棂祈星身前,露出两个尖利爪子,“你们还是把爷后头伤员给带走,别给爷拖后腿。” 血水止住的礼封听着阿度此言,撑着身子一下一下爬起,废劲儿站直身子,“谁说我是伤员,老子还可以打那妖人的巴掌。” “你莫毁了我在阿星心中形象,”礼封两三步颤巍巍走到祈星三人身后,抬手抓住祈星半举着锈剑的手,“我可是仙,惩恶扬善,乃我使命。” 祈星对着身侧礼封一笑,又看向禾棂阿度,“那我们便一起,冲出条路。” “好!”禾棂回上。 “没问题!”阿度答道。 “奉陪!”礼封和上。 四人并作一线,两两背对,祈星礼封对上五六魔人,阿度禾棂对上剩下三四魔人。 日离则站在包围圈外,看着她四人临了还在垂死挣扎,不屑一笑,“四个乱蹦跶的臭虫,本座现下就让你们死。” 日离响指一打,魔人数量再次涌上,将她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阿度率先迎上,尖如玄铁的爪子,挥出十道火刃,迎来的魔人霎时被全身点上火来。 禾棂银针百根变千根,化作针雨射向魔人头面,长针刺入枯皮七分。 礼封同祈星握住锈剑剑柄,默念放火心诀,剑尖一刹那燃出百丈离火,直攻上袭来魔人。 一时间,方寸小镇轰声不断,天上黑云愈发变浓,浓云把最后丝天光盖尽。 “真真是自不量力,火渊炼成的魔人可是取之不竭,你们不论如何杀死魔人,它们始终都是‘活的’,”日离狂笑,摊开双臂迎着遮天黑雾降临镇子,“很快那些放进镇子的魔人就会杀死这儿所有人,只需半刻妖界,便会成为炼化魔人的另个火渊。” “放屁!父皇他定会带着精兵护卫,护住族民!”禾棂大吼,手中化出上万银针,迎着日离方向,全数刺出,“敢伤我子民,你问过本公主吗?” 上万银针没入黑雾,发出阵阵长啸,霎时打出一片清地,直逼日离面门。 日离被万针打得接连后退,袖摆一直甩着,袭来的银针大多被袖摆挡去,剩余些的则没入皮肉,扎进日离血骨之中。 祈星礼封终找见日离在何处,二人分别使着法力直冲向日离,阿度禾棂紧随她二人,躲开魔人包围直去日离那处。 “凭你们四人也想围攻本座,”日离抬眸,戏谑看看向面上冲来的祈星四人,“别忘了,你们仅是四人而已,”日离哈笑,身前瞬息挡上几十魔人,都是方才祈星他们击杀过的魔人。 “阿星,魔人怕是难缠,你和禾棂先去妖界帝城找妖皇,我和阿度殿后,否则单凭你我四人打不过一茬又一茬的魔人,”礼封在祈星耳侧催道,将锈剑放置祈星掌心,“这剑好似能与你共鸣,你拿着同禾棂杀出条路去。” 祈星接过锈剑,“不可,你身上法力撑不过魔人攻击。” “你不走,我们四人都会被耗死在这儿,”礼封态度坚决,不容祈星质疑。 “可你会死,”礼封本就有伤,法力为救她所剩不多,最多再过半个时辰,礼封法力消散,定会力竭魂飞。魔人死而复生,阿度也会法力耗竭,祈星又再重复一遍,“可你会死!阿度会死!” “阿星,你我都清楚,魔人是永杀不完的,你不走,咱们都出不去,”礼封在她耳侧回道,未等上礼封说完,二人迎面而来一群魔人,将她二人切开断联。 礼封挥手施法牵制魔人,对着祈星大喊道:“带着禾棂出去!否则都得死在这儿!” “不可!你和阿度会死的,”祈星不愿,但又见礼封转身没入魔人中,没法子再出来,她也没法子再杀进去。 禾棂拉住她手,“礼封阿度要是出事,那就用我族圣物白莲,将他们救活,阿星但可宽心!” 祈星被禾棂牵拉着,言辞恳切,眼前尽是魔人嘶吼,还有那日离呵笑。 阿度:“阿星宽心,爷是谁,爷曾经可是战将,跟魔人少说也是打过几次照面。” 阿度禾棂礼封将她理智放回,祈星锈剑大挥,将禾棂身侧魔人一劈而开,“那我二人便走,你和阿度定要活着等援兵!” 礼封阿度齐齐回上:“好!” 祈星拉着禾棂手,一路拼杀。日离指着魔人要堵上祈星禾棂去路。 “想走,一个也跑不了。” 魔人像苍蝇涌上,把祈星禾棂拼杀出的小路给堵死。 祈星握住锈剑的手发着抖,剑柄灼热感一股全然涌上,烧得她将锈剑脱手,她捂着腕子那处发红的剑柄烙印,直入骨髓的痛震颤着心神,胳膊好似要被烧化般,又热又痛。 她大口呼着气,嗓上发出闷哼,眨眼间额上早布上细密汗珠。 禾棂散出千根针后,却见祈星跪地倒下,忙伸手去探祈星那处手腕,指尖未触到胳膊,便觉灼热难耐,整只手似要被烤焦。禾棂被灼得发痛,直将手撤回来,圆眼布上惊讶,“怎会如此,可是日离那东西给你使了什么?” 魔人又围来,禾棂拼力又散出银针,抬起祈星另只胳膊,打算耗尽法力也要冲出去。 与魔人打斗多时,法力化出的银针愈发变少,禾棂有些吃力,“阿星再坚持下,我定会带你杀出去,用白莲救你命!” 被锈剑灼伤得那胳膊,烧得她头昏,但却可听着禾棂在她耳侧言语,她吃力回上,“白莲花花瓣虽多,但也救不下这么些人,还是留给你和阿度他们,我不了……” “说什么话!”禾棂大声断下祈星无理话头,挥手又将袭上来的魔人打回。 如此反复,禾棂红唇染上苍白,挥出的银针也无法将魔人打下去。 此刻,黑云漫天。浓浓黑雾全然将妖界遮住,魔人比方才数量愈发变多,一时间狂风乍起,裹挟起枯叶尘土,沙石也随着狂风四起。 远处偏远镇子彻底被黑雾吞没,千里之外的帝城周围皆是魔人,帝城护界隐发着金光,护卫兵牢牢把守,其余精兵护卫皆都护送子民进入帝城护界。 禾棂前半时辰早早传信与父皇,请父皇支援,但半个时辰已过,父皇却迟迟没来援兵,禾棂法力也被源源不断的魔人消耗。 “不用管我,先去寻你父皇,再这样下去,你我都得耗死在这处,我现下还能再使出些气力,你先走,四个人总得有一个杀出去,”祈星顾不得右手手腕灼热,伸手直接拿起锈剑,摇晃站起身子,锈剑挥下,当即将一魔人砍成两半,“阿棂,快走!” “还想援兵,”日离蔑笑声,“走不成了,帝城那侧护界快被攻破,只再过半个时辰,这儿就是片废墟!” “你们几个,把她们全杀掉,”日离又再指出三五魔人,冲着祈星禾棂扑去。 祈星一把将犹豫不决地禾棂直推出去,握紧锈剑的胳膊堪甩出一击,只这刹那锈剑竟燃出一连火刃,袭来的魔人登时化作一堆灰烬,竟没继续活着。 她握着剑柄的手腕那处竟绽开来朵黑花,三瓣花瓣如羽毛延伸,似是要与经脉血骨相融,黑色花瓣散着隐隐血色光芒。 锈剑一改黯淡,剑身即刻亮出三两红光。 日离瞧着祈星方才一击杀死魔人,且又切断魔人生机,祈星腕子那处的黑花,扎得他眼痛极,怒道:“怎会如此?” “你怎会有半离花印记,你不过是个凡人之躯,就算是她,也断不会活着!凡人之躯有半离花,不出一息,便是死,”日离不可置信,他不信祈星有了半离花竟还活着。 “今日,本座看来是没法儿杀你,还是把你带到尊上面前,验你究竟是不是!”日离改了主意,只杀禾棂三人,将祈星带给尊上。 “日离!你敢动她,本公主定杀了你!”禾棂未走,她方才又传信于父皇,确迟迟没收到父皇来信,帝城危在旦夕。 “公主殿下,如今还护着这凡人,那你身后万千子民你不护了?你父皇你不救了?帝城护界你当真以为就是坚不可摧?” “再晚上一刻,”日离话头停顿一下,手指点向镇子那处,奸笑道:“可就都没喽,你父皇你那些子民,可就都成枯尸。” “这变成枯尸后,本座是不会浪费的,只会将殿下心爱的子民还有亲爱的父皇,炼成魔人,他们就会永生永世听命于本座。” “阿棂救你父皇子民要紧,我可以顶着,你是妖界殿下,不可犹豫,快走,我殿后!”祈星大吼,她顾不得腕子上无端长出来的黑花,再次挥起锈剑去斩魔人头颅。 禾棂圆眼紧瞪,两手握拳,心头恍似灌上重石,“阿星,你们当真能等我回来。” 祈星挥剑杀死几个魔人,干裂得唇绽出笑来,“阿棂,宽心,我杀的魔人不会复活,阿度礼封那处我可去应付。” “再不走,真真来不及。” 禾棂听着这话后,再不犹豫,腰间掏出两枚玉简扔在祈星手里,“阿星,有事传音!我定会让你们活着!” 禾棂转身施法,身形霎时淹没在一片黑雾中。 前路乌黑一片,周围静得只可听见魔人可怖的呕哑,锈剑剑柄依旧是散着灼热,但她那手确是毫无知觉。 “半离花,缘何叫做半离,你知不知晓?”日离兰花指一打,直落在祈星跟前,“半离花开在你个凡人手上,是离死也不远了。” “你离死也近得很,”祈星剑起,挥起锈剑,剑刃直逼日离脖颈,只再近两寸,便可斩下日离头颅。 但,日离身法极快,堪避开祈星那击,挥着粉袖道,“半离,半离,半身踏死,神魂剥离,这三瓣花分别代着你三物,魂灭、魄散、身死,世上不会再有你这号人。” “你活不长了。”日离吐出这几字,语气欢快自说自笑起来,“有半离花在,倒是省去本座些许麻烦,只要将你带给尊上,尊上计划则进半成。” “呵,那你可接得过我这击,”祈星轻笑声,锈剑抛出长空,锈剑接触之地,浓浓黑雾霎时变清明,识海那处红河隐隐跃动,似要冲破牢笼倾泻而下。 她闭眼凝神,心随风起,口中自觉念出个诀来,“以我神魂,召八方离火,灭!” 只一瞬,识海红河跃动,上头那层红雾被涌起的红色水花,打散。 红河愈发宽大,似要浸没她识海所有,不论花草,不论岩浆,都将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