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岁》 第1章 穿越 许知予在一种奇异的香气中醒来。 那不是她房间里惯有的香薰气味,也不是江屿川昂贵的古龙水。这是一种更柔和、更缥缈的香气,像是混合了檀香、茉莉和某种不知名的花草。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精致的雕花木床顶,淡粉色的纱幔从四角垂下,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许知予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红木雕花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丝绸锦被。她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摆设古色古香——梳妆台上放着铜镜和首饰盒,窗前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整齐地陈列着文房四宝,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这绝不是她和江屿川的别墅。 她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睡袍,长发披散在肩头。她伸出右手,惊讶地发现那只总是隐隐作痛的手此刻竟完好无损,五指纤细白皙,没有任何伤痕。 “小姐,您醒了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的少女推门而入,看见坐在床上的许知予,顿时喜形于色,“小姐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不等许知予回应,少女已经转身跑出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许知予愣愣地坐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少女为什么叫她“小姐”? “予儿,你终于醒了!” 许知予抬头,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和几个丫鬟仆从。 妇人坐到床边,紧紧握住许知予的手,眼中含泪:“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娘吓坏了。”让许知予惊讶的是,这位妇人长得居然和她妈一模一样!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中年男子也松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心疼,“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贪玩,爬那么高的树摘果子,多危险啊!”许知予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这个男人怎么也和她爸长得一模一样! 许知予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对夫妇显然把她当成了他们的女儿,可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父母。 “我……”许知予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这是怎么了?” “你从树上摔下来,撞到了头,一直昏迷不醒。这都已经三天了,可急死我和你爹了。”妇人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现在还疼吗?” 许知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摇摇头,试探性地问道:“不好意思,这是哪里?你们是……” 妇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予儿,你不记得爹娘了?不记得这里是丞相府了吗?” 丞相府?许知予的心跳更快了。她不仅穿越了,还穿成了丞相的女儿? “老爷,夫人,小姐这情况有可能是摔到头,暂时失忆了。”一旁的老嬷嬷小声说道。 “快,快去请太医!”丞相心急如焚,立刻下令,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怎么好,别是脑袋里还有些其他什么问题。 而后的一个时辰里,许知予接受了太医的诊治,被反复询问各种问题。她只能装作失忆,对一切都表示茫然。丞相和夫人站在一旁,看起来既担忧又心疼。 “没关系,记忆总会恢复的。”丞相夫人柔声安慰道,“重要的是你人没事。青杏,好好照顾小姐,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 名唤青杏的绿衣少女恭敬地应下:“是,夫人。” 待众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下许知予和青杏。许知予靠坐在床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竟然真的穿越了,而且似乎回不去了,那个神秘店铺的老板娘说,除非“将整个故事走完”。可这是什么故事?她要如何走完?真是一团乱麻…… 许知予默默感叹命运无常。 “小姐,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青杏瞅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为她端来一杯热茶。 许知予接过茶杯,温热的白瓷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摇摇头,一把拉过青杏在床边坐下:“什么都不记得了。青杏,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吗?比如,现在是何时?就是什么朝代?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家里还有什么人?” 青杏吓得差点弹起来,离远了几步,开始娓娓道来:“朝代?小姐说的是哪一朝吧,我朝名为大栎,小姐名叫许知予,是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今年刚满十六。老爷是当朝丞相许瀚林,夫人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您还有一位兄长,名唤许亦辰,目前正在准备明年的科考呢。” 许知予差点被茶水呛到。许知予?许亦辰?这不是她和弟弟的名字吗?只是在这个世界里,弟弟变成了哥哥? “我弟……我兄长对我好吗?”她试探着问。 青杏笑了:“大少爷最疼小姐了!每次回家都会给小姐带各种礼物,前些日子还特地托人送来一盒南海珍珠,说给小姐做首饰呢。” 许知予心情复杂。在现代世界里,她的弟弟只会向她索取,从未给过她任何关爱。而在这里,这个同名的“哥哥”似乎完全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知予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镜子,那是一张和现代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许知予不禁怀疑自己不是穿越了,而是进入平行时空了。 入夜,对于今天白天一系列的古怪事件,许知予细细思索起来。这一切都要源于那件事—— 那时的许知予坐在电脑前,盯着空白的文档发呆。握着鼠标的右手隐隐作痛,每次敲击键盘都像是在提醒她,因为一场车祸,因为江屿川,这双手再也拿不动重物,做不了设计图了。也是彻底的告别曾经最爱的设计岗位了。 自从决定不和那个渣男离婚后,许知予开始尝试写作。起初只是作为一种情感宣泄,后来渐渐发现,在虚构的世界里,她可以暂时忘记现实的痛苦。可是今天,灵感像是干涸的井,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挤不出一滴水来。 “出去走走吧。”许知予想着。 风吹盛夏,蝉鸣阵阵,许知予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暑气的闷热实在难受,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从未注意过的小巷。巷子两旁是些古旧的店铺,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就在许知予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家店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记忆当铺。 那是一家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店铺,木制招牌上刻着古朴的字样,门楣上挂着一串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许知予感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气,与她醒来时闻到的如出一辙。四面墙壁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从瓷器到玉器,从字画到首饰,每一件都散发着岁月的痕迹。 “欢迎光临。”一个柔和的女声从里间传来。 许知予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缓步走出。她看起来三十出头,容貌清丽,气质温婉,最特别的是她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随便看看。”店内没有其他客人,许知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女子微微一笑:“没关系,来者皆是有缘人。” 许知予在店内慢慢踱步,目光被一件件古董吸引。忽然,她的视线被一个展柜吸引——那里陈列着一枚古玉簪,簪身通透,雕工精致,簪头是一朵绽放的玉兰。 不知为何,那枚玉簪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喜欢这个?”店主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 “很漂亮。”许知予笑了笑,轻声说,“它有什么来历吗?” 店主打开展柜,取出玉簪,轻轻放在许知予手中:“每一件古董都承载着一段记忆。这枚玉簪,据说属于一位丞相千金。” 许知予接过玉簪,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石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个古装女子对镜梳妆,将那枚玉簪插入发髻。 “您还好吗?”店主关切地问。 “没事。”许知予摇摇头,将玉簪递回去,“只是有点头晕。” 店主没有接,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想或许是你和它有缘。既然你想找灵感,这簪子中有段故事,不如看看吧。” 许知予不免一怔,很会挑重点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灵感?” 店主但笑不语,只是轻轻转动玉簪。忽然,玉簪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许知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恍惚听到店主的声音:“小姑娘,如果不将整个故事走完,是回不来的哦。” 许知予感受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和逐渐沉沦的意识,心道:完蛋,遇到骗子了。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章 唱戏 “唉。”在许知予第一百零一次对着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叹气后,捏了捏自己的脸。 “嘶——疼!” 会疼,那就不是梦。她又用力扯了扯垂在胸前的头发,头皮传来的清晰痛感让她彻底排除了“戴着昂贵假发”的可能性,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真能穿越,许知予自嘲的笑笑。 看着镜中的少女,云鬓花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眼里盛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动又茫然的光。这张脸与现代的她有**分相似,却更年轻,更明艳,最重要的是,那只在现代饱受创伤、连握笔都困难的右手,此刻却完好无损,五指纤长,白皙如玉。许知予不自觉的握了握拳,不疼。 “小姐,您都在镜前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可是今日的发髻不合心意?”贴身丫鬟青杏将新沏的花茶放在桌上,担忧地望过来。 许知予猛地回神,干笑两声:“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今天的我,格外的……好看!”她顿了顿,为了缓解尴尬,开始试图套话:“青杏啊,你听说过……嗯……‘庄周梦蝶’吗?就是一个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庄周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梦里变成了庄周。” 青杏眨巴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奴婢听少爷提起过,是庄子里的典故。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前几日摔着头的后遗症?”她小脸一绷,神色严肃,“要不还是请太医再来瞧瞧吧?” “别!千万别!”许知予连忙摆手,想起那碗黑漆漆、苦得能让她灵魂出窍的药汁,胃里就一阵翻腾。看来,从身边人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穿越通道了。 她决定主动出击。科学精神第一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青杏,我想出去逛逛。”许知予忽然道。 青杏立刻面露难色:“小姐,老爷夫人吩咐过,您伤势初愈,需得静养,不宜外出……” “就一会儿!你看,我今天精神多好,面色红润,能吃能睡!再闷在府里,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许知予双手合十,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青杏,你就依了我吧,我保证不乱跑,就在附近转转!” “哎呀,小姐呀,真不是奴婢不肯,实在是老爷和夫人……”青杏也为难。 许知予知道再说下去多半也是不行,干脆直接去找了丞相夫人,也就是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并保证带上四个护卫和两个丫鬟,许知予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她的小型“探险队”,浩浩荡荡地踏出了丞相府那朱红色的大门。 甫一踏入京城的街道,许知予就有些吃惊,饶是见过现代化大城市的她也不免感叹,真是繁华。 这哪里是那些历史书里干巴巴的描述可比的?即使是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也仅仅展现了十之二三罢。瞧瞧这宽阔的朱雀大街,何谓车水马龙,何谓人流如织啊。两旁商铺旗幡招展,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许知予走在街上,这瞧瞧那看看,电视剧里的有些东西还真的是真的。梳着胡髻的西域商人守着香料摊子,浓郁的异域香气扑鼻而来;杂耍艺人赤着上身,吞刀吐火,引来围观百姓阵阵喝彩;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时兴的胭脂水粉和精巧的绒花…… 许知予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她被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吸引了。摊主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只见他用小勺舀起熔化的糖稀,手腕悬空,飞快地抖、提、顿、放,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跃然于光洁的石板上,引得周围孩童阵阵惊呼。 “老伯,我要这个!不,我要三个!凤凰、龙,再要个小兔子!”许知予兴奋地指着,完全忘了“大家闺秀”的仪态。 捧着三个晶莹剔透的糖画,她又冲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她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突然转身凑到青杏面前。 “哇啊!”青杏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护卫。 “哈哈哈!”许知予乐得前仰后合,恶作剧得逞让她心情大好。她又试戴了几个,最终买了个火红狡猾的狐狸面具,扣在脸上,往四周看了看,透过眼洞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来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许知予还是不习惯总有人跟着,于是左走右走将其余的护卫丫鬟都甩开了,带着青杏挤过集市的人流,额角沁出点薄汗,正想找处阴凉地歇歇,眼角忽然瞥见街角有家成衣店,却见门匾上“锦绣坊”三个字的漆色都淡了些,里头也没什么客人,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显得过于落寞。 “咱们进去瞧瞧吧,说不定能挑件凉快的襦裙。”她拽了拽青杏的衣袖,掀开门帘走进去。店里光线有些暗,靠墙的木架上挂着十来件成衣,大多是深褐、藏青这类耐脏的颜色,款式也简单,都是宽袖直筒的襦裙,连点绣花装饰都没有。 许知予慢悠悠地转着圈看,手指划过一件浅灰的短襦,布料倒是软和,就是领口做得太紧,穿起来肯定憋得慌。她又蹲下身,瞅了瞅架上叠着的长裙,裙腰做得又宽又硬,要是系得紧了,走路都迈不开腿。 “店家,你这店里就这些样式吗?”青杏忍不住开口,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听见声音抬起头,脸上堆起的笑里带着点苦涩:“姑娘见谅,这两个月生意淡,进新样式怕压货,就只敢留这些稳妥的老款。” 许知予没说话,只是独自逛着,而后径自走到柜台边,侧身往上面一靠,指尖在算盘上轻轻敲了敲:“老板不是进不起新样式,是怕新样式做出来也没人买吧?”老板手里的算盘珠子顿住,惊讶地看她:“姑娘怎么知道?前阵子照着画本子做了几件窄袖襦裙,结果大家都说不合规矩,挂了半个月都没卖出去。” 许知予直起身,走到木架旁拿下那件窄袖襦裙,抖开来看了看:“不是样式不好,是做得不对。”说着,她让青杏找了根布条,绕着襦裙的腰侧系了个活结,轻轻一拉,原本松垮的版型立马显出了腰身:“咱们朝……呃,咱们京城的姑娘们爱丰腴之美,但也不是要穿得像个布袋子,稍微收点腰,既不影响行动,又能衬得人精神。” 老板凑过来仔细瞧着,眉头渐渐舒展开。许知予又指了指领口:“这里再放宽半寸,用软绸做个衬边,不会磨脖子,看着也精致。还有这裙长,太长了走路容易绊着,裁短两寸,配双浅口履,也会更利落些。” 老板在一旁思索着,似乎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正说着,外头路过两个小娘子,听见店里的说话声,好奇地探头进来。许知予见状,索性把那件改了腰型的襦裙往青杏身上比了比:“你们看,这样穿是不是好看多了?要是喜欢,让老板再添点小花样,比如在袖口绣朵小莲花,既不张扬又显雅致。想来到时候一定能大卖!” 那两个小娘子看见后眼睛一亮,立马走进店来:“老板,我们要两件这样的襦裙,就按这位姑娘说的改!”老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连忙点头应着,转头对许知予作揖:“姑娘真是慧眼,我这店里要是早来您这样的行家,哪用愁生意啊!” 许知予笑着摆摆手,拉着青杏往门口走:“不过是随口说说,老板照着改改,生意肯定能好起来。”走到门口,她回头望了眼店里忙着量尺寸的老板和那两个小娘子,小声对青杏说:“其实这些改法在我们那儿都是常识,不过在这儿,倒是能派上用场。”青杏挽着她的胳膊,一脸的佩服:“姑娘您就是厉害,随便看看就能帮老板把生意盘活了!不过……您是从哪儿学的这些?奴婢怎么从来也不知道您还懂这些?” 许知予神秘的笑笑:“这个嘛,秘密。”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许知予看见一家名为“翰墨斋”的书店,想起之前的记忆当铺开的位置也是这种寂静偏僻之地。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许知予拉着青杏走了进去,往四下看看,没人,于是故作镇定地询问那位戴着方巾、一身书卷气的掌柜。 “掌柜的,请问……您可知道城里有一家叫‘记忆当铺’的铺子?” 掌柜的从账本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茫然地摇头:“记忆当铺?这名字倒是有趣,但小姐怕是记错了吧?老夫在这长安城经营书肆四十载,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卖文房四宝的,还是卖古籍的?” “呃……可能就是卖些稀奇古怪小玩意的。”许知予含糊道。 “那您得去西市看看了,那边胡商多,稀奇玩意儿也多。”掌柜的热心指点。 许知予道了谢,心下黯然。果然,那个连接两个世界的神秘节点,并不在此处。难不成真要走完这整条故事线吗? 不过,许知予也没失落太久。她被一个西域奇珍摊子上闪闪发亮的宝石吸引了目光,拿起一块湛蓝色的石头对着太阳看;又在一个卖胡姬俑的摊子前驻足,对那些造型生动、衣裙华丽的陶俑爱不释手,心道,谁说古代离了手机会无聊的,这不全是好东西! “小姐,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夫人该担心了。”青杏再次尽职尽责地提醒,这倒像个NPC了。 许知予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分寸。回府的路上,一阵霸道浓烈的香气钻进鼻子,是烤羊肉!她循着味道找到一个胡人老板的烤肉摊,那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撒着红彤彤的不知名香料,勾得她馋虫大动。在现代为了保持身材几乎不碰烧烤的她,而现在嘛,没有什么能遏制住她对吃的渴望了。许知予毫不犹豫地买了五串,分给青杏两串,也顾不得形象,站在路边就吃得满嘴流油,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姐……注意形象啊。”青杏拿着两串羊肉串尴尬的站着。旁边的路人都往这边瞧过来。 “太好吃了!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啊!”她满足地喟叹,又买了一包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准备带回去慢慢品尝,“没事,他们又不认识咱们,形象什么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许知予顶着一张吃得油光满面、心满意足的脸回到丞相府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刚进大门,就听见丞相夫人柳氏又急又忧的声音从花厅传来:“予儿!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让娘好生担心!跟着那么的丫鬟和护卫说把你们跟丢了。” 许知予心里咯噔一下,,现代那些不太美妙的记忆涌上来又被压下去,即使面对这里热情的父母心中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只要把他们当成演员,当成NPC,只要演完这场戏就能回到现代,就能让一切变得正常那陪着演一场戏又能怎么样呢? 思及此许知予赶紧小跑过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娘,我错了!我就是在家闷得慌,出去透了透气,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柳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确认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包糖炒栗子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丫头,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怎么跑去吃这些市井之物?” “娘,这不一样!您尝尝,可香了!”许知予小心地剥开一颗,递到柳氏嘴边。 柳氏无奈,就着她的手吃了,眼中满是宠溺的纵容:“罢了,你喜欢就好。只是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下次想吃,让厨房给你做。” 许知予不禁愣了下,很久没有了,母亲什么时候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什么时候拉过自己的手呢?不,拉过的,只是……许知予没有想下去,那一幕在脑海中盘旋萦绕,正是那一次让她彻彻底底的对家人失望…… 晚膳时分,许知予惊讶地发现,餐桌上赫然摆着几样她今天在街上垂涎已久的小吃——精巧的胡饼、色泽诱人的烤肉,甚至连那糖画,都被厨子巧妙地用糖稀在瓷盘上勾勒出精美的图案,作为点缀。 “听说你喜欢这些,娘就让厨房试着做了些。”柳氏温柔地布菜,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娘说,府里都能做,何必去外面人挤人。” 许知予看着满桌融合了“宫廷御膳”与“街头风味”的菜肴,鼻尖莫名有些发酸。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细心呵护的感觉,是她在前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在父母身上体验过的温暖,可是……她只是个冒牌货而已,时间到了也就要走了。 端坐主位的许瀚林依旧板着脸,保持着自己丞相的威严,却不动声色地将一盘她多夹了一筷子的清蒸鲈鱼,推到了许知予面前。“食不言,寝不语。”他沉声道,但眼神扫过女儿时,那份不易察觉的柔和,还是被许知予捕捉到了。 “谢谢……爹。”她小声道。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笑意的清朗男声:“爹,娘!我回来了!听说予儿前几日磕着碰着了,可急死我了!人呢?没事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衫,头戴同色方巾的年轻男子已大步流星地踏入花厅。他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眼间与许知予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温润,与许知予想象中哥哥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过,倒是和现代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虽然脸是一样的,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便是她那位在外备考科举的哥哥,许亦辰。许知予不免多盯了一会儿。 许亦辰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父母行了礼,随即目光便精准地锁定在许知予身上,快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像检查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仔仔细细地看她:“快让哥哥看看,伤着哪儿了?还疼不疼?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许知予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的关怀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愣愣地摇头。 确认妹妹完好无损,许亦辰立刻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小锦盒:“瞧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这是江南‘芙蓉斋’今春最新的胭脂膏,用的是顶级的紫茉莉花籽和珍珠粉,我听说宫里娘娘们都用这个!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你吃完饭赶紧试试,要是好用,下次我再给你带。” 不等许知予反应,他又像献宝一样,从另一个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编鸟笼,里面一只羽毛翠绿、额顶一点鲜黄的小鹦鹉,正歪着脑袋,用豆大的黑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还有这个!会说吉祥话的鹦哥儿!给你解闷最好不过!”许亦辰得意洋洋,仿佛干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许瀚林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咳了一声:“辰儿!你明年便要参加春闱,正当闭门苦读、潜心向学之时!怎可如此玩物丧志,耽于这些无用之物?” 许亦辰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回道:“爹,圣人亦云‘张弛有度’。再说了,妹妹开心,那就是头等大事!妹妹一笑,我这做哥哥的看书都有劲儿!” 柳氏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无奈地扶额轻笑:“你啊,就惯着她吧!迟早把这丫头惯得无法无天。” 许知予看着眼前这活宝一样的哥哥,再看看虽然板着脸但眼神含笑的父亲,以及温柔注视着她的母亲,心头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们顶着与她现代父母相似的脸,却给予了她全然不同的、近乎溺爱的温暖。这让她在享受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惶恐和愧疚。这点惶恐与温暖让许知予有些无所适从。 晚膳在一种微妙而热闹的氛围中进行。许亦辰完全无视了“食不言”的规矩,不停地给许知予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予儿,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你以前最爱吃了!” “还有这个樱桃毕罗,甜而不腻!” “多吃点鱼,补脑子!” 许知予看着面前这座“山丘”,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哥……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胡说!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才能像小时候一样,脸蛋圆圆的,多可爱!看看你现在瘦的都成什么样子了!”许亦辰理直气壮,仿佛把她喂胖是一项神圣的使命。 许知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哭笑不得。 许瀚林又咳了一声:“好了,赶紧吃饭,吃完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爱聊什么聊什么。” 许亦辰撇了撇嘴,毫不在意。 晚膳后,许亦辰又神秘兮兮地拉着许知予往后院跑。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一架崭新的、缠绕着新鲜藤蔓与花朵的秋千静静伫立在海棠树下。 “喜欢吗?”许亦辰献宝似的指着秋千,“我画了图样,让府里手艺最好的木匠赶工做出来的!以后你想荡秋千,就不用眼巴巴地去花园跟那些小丫头们挤了!” 许知予看着那架明显花了大把心思的秋千,想起小时候自己想玩秋千,却被母亲勒令让给弟弟玩,自己只能去干活,那时她真的讨厌死弟弟了,可是……为什么现在…… “来,坐上去看看,稳不稳。”许亦辰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走到许知予身旁,拉着她的手领到秋千旁,扶着她坐上去,许又绕到她、许知予身后轻轻推着。 各色星辰迎面而来时,许知予方才回神,心中那点可笑的遗憾,似乎被抹平了一些。 “再高一点!”夜风拂过面颊,带来海棠的淡香,许知予暂时忘记了所有烦恼,朗声喊道。 许亦辰笑着加大了力道,秋千荡得更高,裙裾在风中飞扬,仿佛要乘风而去。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寂静的庭院。 “哥哥,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荡到最高处时,许知予忍不住问着,好到,就像是梦一场。 许亦辰在身后爽朗一笑,语气再自然不过:“傻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许知予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在现代,她的弟弟,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玩够了秋千,许亦辰又变戏法似的,指挥小厮抬进来好几个箱笼。里面装着江南最时兴的缭绫、光滑如水的杭缎、西域来的珍贵香料、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简直像要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搜罗来送给她。 “哥,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些?”许知予看着这堆衣服颇为震惊。这哥哥怕不是个隐藏的贪官吧?这要是真考上了那可不得了。 许亦辰神秘地眨眨眼,压低声音:“放心,你哥哥我自有门路!都是写文章、卖字画挣的体己钱!” 后来,许知予才从青杏那里得知,许亦辰为了给她置办这些礼物,省吃俭用攒了许久的月例,还偷偷卖掉了自己珍藏的几幅前朝名帖和好几方好砚。青杏还悄悄告诉许知予,许亦辰的文章在京中文人圈里颇受推崇,常有富商豪绅重金求取,但他性子傲,等闲不肯卖,唯有为了给妹妹买礼物时,才会“屈尊”动笔。 许知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一再告诉自己,将这些当作一场美梦,不要太过当真。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 许知予独自坐在闺房的窗边,推开雕花木窗,任由清冷的月光洒满一身。夜空深邃,星河璀璨,一颗流星倏然划过,拖曳出短暂而明亮的光痕。 她回想着这一整天的事情——繁华得超乎想象的京城街市,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美味的路边摊,还有丞相府里,那对慈爱得让她恍若梦中的父母,以及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摘星揽月的哥哥……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怀疑、所有“科学验证”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她,许知予,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兼倒霉蛋,真的穿越了。不是做梦,不是幻觉,而是切切实实地,成为了这个时空的一部分。那个记忆商铺老板娘的话,不是恐吓,是陈述——不把这段未知的故事走完,她恐怕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既然反抗无效,焦虑无用,那何不坦然接受? 她拿起今天在街上买的那个火红色的狐狸面具,轻轻戴在脸上,对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做了一个现代摇滚乐队经典的“金属礼”手势,我,许知予,来了。 “好吧。”她对着虚空,用一种混合着认命、期待和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低声宣布,“剧本拿好,导演就位!许知予大栎限定版,正式上线!就让咱们看看,这出戏,到底要怎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