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楠豢养》 第1章 黑脸妇人和婴孩 老火车站里,人潮汹涌。 看着手中的票,我至今都不理解自己是如何被说服点头应下这件事的,也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几天前,沉闷的敲门声在我这老破小的租房内响起,打破我孤寂已久的生活。 见到孟妤楠的时候,我并没有乍见之欢,没有七年未见的期盼。 更没有浓浓的思念将我淹没,拮据之下的难堪,反而让我生出些被打扰的烦躁,寥寥吐露几个字:“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没有提前告知一句,我不耐烦的翻了翻手机找她的微信,看到五年前的那句‘新年快乐’,心想:“原来她在这里。” 末了,再看向她,俩人都是熟悉的尴尬。 * “一直在临床一线,你工作应当很忙的吧,怎么会突然有空拉着我在这个时候去什么鬼拉萨?”我试探着问,不知道期许什么。 “她是离婚了?是失业了?”鬼使神差的我这样想着,反正又不是什么感情特别深的老朋友,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是说那地方很神圣吗?工作干久了,有些麻木,我去洗涤洗涤我麻木的灵魂。” 早春虽然有些凉意,但旧车站内却挤出一股子闷热,混着嘈杂,夹着她这不轻不重,看不出认真还是玩笑的脸,让我一下笑出了声。 “瞎扯淡吧你,还洗涤灵魂,读读历史都知道那地方和纯净的灵魂没半毛钱关系,看看风景就得了,赶紧回去吧,如果是和老公吵架了,就赶紧和好,惹毛了领导,就低头道歉,生活有啥过不去的,这年头能拿着钱就不错了。”我习惯用当下社会的套话糊弄着孟妤楠。 她听了听,和着点点头,并没有什么情绪流露。 一直等到近五点进站的时候,我们都再无任何交流。 “这票确实难抢,人这么多。”我拖着大包小包的往我的位置挤过去。 将东西扔到我下铺的位置上时,忽然,我的手臂一沉,身后有个小老太太伸着脑袋,夹着浓重的口音急忙喊着:“诶,妹子,我孙儿能同你换个位置不?他还小,在上铺的话,我不放心。” 我伸着脑袋,往上望过去,隔壁上铺确实躺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翻来覆去的玩着,并无害怕,甚至都没往我这边看一眼,好像我和他奶奶聊得不是他的事。 既如此,我正准备回绝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似有不答应就不放手的趋势。 但马上,就有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径直掰开老太太那粗糙黝黑的手,有些不耐烦的替我回绝了对方:“不好意思,我们不换!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下铺的,就是方便我朋友照顾我的身子,您孙子重要,那我的孩子也重要。” 说着,孟妤楠摸了衣服下她那有点隆起的小腹。 老太太眯着眼望了望孟妤楠厚衣服下的肚子,撇了撇嘴,口中念念有词:“怀着孕的女人,到处乱跑个什么劲儿,也是个不安分的!” “你!”我气不过,准备冲上去理论。 谁知孟妤楠将我拦着,反倒顺承着对方的话说:“也是,我这大着肚子瞎乱跑的孕妇,的确比您的大孙子更要紧,所以老人家你还是别一直站在这里了!” 老太太龇牙咧嘴了好几下,都挤不出一句话来,便不再搭话,扭头又去寻找新的下手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年轻面善好说话的女生。 我虽沉着心帮孟妤楠收拾着床铺,心中却好不愉快,于是忍不住在她耳边悄声问:“你怀孕了怎么不说!?怎么瞒着我?还骗我带着你到处乱跑!再说了,庄鹤梦就由着你乱来?一点也不管?这么些天也没个电话。” 孟妤楠却少见的轻笑了下:“你真信了!?” “你真没事?”我转身捯饬自己的床,扭过头反问。 却只见她坐回床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旋即,又一脸平静的说了句:“我没事!” 我没再多想,柯昼的联系方式我早就删了,再多的我也管不了,就背过身继续说起了套话:“总之不管怎么样,路上遇到事你别冲动,别冲在前头,我换个铺也没啥。” “不行!” 她突然地拔高音量回绝我。 我倒没觉得意外,反倒想起了旧日大学里她时常静默的面孔,总能在一些节点上变得生动活泼,见怪不怪的问了句:“怎么突然这么大火,说着说着还变脸了?” 她反而更加严词厉色的呛我:“你现在这样能忍了?那会儿在寝室里,上个床铺腿都抖的人是谁?你能睡上铺了?” 洁癖又容易失眠得我,总算换好安眠三件套,试图转移话题:“没想到这事你还记得。” 她没理会。 我只好拉着她,就像过去一起去食堂一样,往餐车方向走着,安抚着她的情绪,一律将她当孕妇伺候着。 “走吧,这个点了,去吃点东西?其实我还蛮意外的,你咋会想到来找我?找我之前,你就没找过舍长和晓兰她们吗?这次请了几天假啊?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诶,现在带你的老师是谁?” 连珠炮式的追问,掩盖我内心的慌张,掩盖我回忆里的察觉,也掩盖我不想多事的态度。 “说说话吧。”孟妤楠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我身后渐渐贴近。 “好,边吃边说。”我垂着的头动了几下。 脱离社会许久,我一个人待着,无论腐烂与否,我都没有勇气去探究与我无关的事。 回想上个月轮番挂掉的熟悉的号码,要找上我的,真的始终会找上。 天色已暗,窗外灯光映着模糊的远景,成了孟妤楠心事的背景板,催着她向我展开老旧的记忆。 * 04年的夏天,炎热又黏腻。 孟妤楠逃了午休,趁母亲不在家,去到院子里和蚂蚁展开了大战,院子里的树成了她的保护伞,瘦小的身子在草与树之间钻来钻去的。 突然,一阵蹩脚的普通话穿过锈迹斑斑的红铁栏:“楠楠?是楠楠在那儿不?” 被吓得一抖的孟妤楠,惊掉了手中的蚂蚁,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像这样就能隐身似的。 仿佛察觉到了小女孩的害怕,门口女人沙哑蹩脚的普通话再次响起:“我是你舅妈,楠楠,快给舅妈开个门,这一路上可憋死我了,再晚点,你弟弟一会儿又要闹了。” 孟妤楠壮着胆子,小心翼翼侧了一点头,用余光瞥见有张黝黑的脸挤在门边。 只见那黑脸妇人伸手就准备被拉开铁门的门闩。 一溜烟的,孟妤楠跑进堂屋后面堆杂货的房间。 只不过这个杂货间改成了她和妹妹的卧室,冬冷夏凉,好在讨了一个季节的好处。 床上熟睡的妹妹还沉浸在梦里,老式风扇摇着头,就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孟妤楠透过杂物间木门上的裂缝偷偷瞧着外面。 就看见黑脸舅妈自顾自地走了进来,顺手就将怀里的小孩轻放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自己就跑不见了。 城中村的房子就是这样,大铁门就是个摆设,四周邻里熟得很,谁想来串个门,自己动手开门就是了。 破沙发上的婴孩小多了,比妹妹都要小许多,孟妤楠瞧着就想出去看个明白,就在她要拉开门闩时,床上的妹妹醒了,她放轻步子,挤到了孟妤楠身边,细着声问:“是舅妈和弟弟来了?要出去吗?” “嗯,你想出去吗?” “你想吗?” 孟妤楠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一旁的孟妤梓也跟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我讨厌她们。” “我也一样。” 俩人正说着,门外响起好大的声响。 光听动静,孟妤楠就知道这是何招娣回家了。 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走进堂屋的何招娣一见沙发上的孩子,当即就扯着嗓子叫喊起来:“雁子!雁子!人呢?娃儿扔这儿了,人跑哪儿去了?” 孟妤楠瞧着,就凑到孟妤梓耳边说了句:“还好你醒得早,不然又要被吓醒了。” 一把坐到沙发上的何招娣擦了两把汗,就将东西一股脑儿地丢在旁边,像捧着珍宝一样,轻轻地、缓慢地、带着微笑地抱起了破烂沙发上的表弟。 孟妤楠盯着、瞧着、看着,直到呼吸都放慢了,脑子嗡地一声,感觉像是泡在了花椒里。 七岁的孟妤楠第一次看到了书中温柔母亲的形象,她缩在门边,看着妹妹穿着大出身体好几号的衣服,眼睛亮了亮。 “姐,你咋回来了?今天不上班吗?”那个叫雁子的黑脸舅妈匆匆地赶回堂屋里,提着裤子,擦了擦手,伸着手,就准备接过表弟。 “你咋能把娃儿单独丢在这儿?楠楠她爷奶养了狗,得亏我昨天把狗关到了后院鸡窝边,不然今天就得吓到我的麟麟了,还有这里不比咱们何家湾,连旱厕都没了,你别再跑到菜园子里……” 听到后面的话,雁子舅妈黑黑的脸咻的就红了,压低声音截断何招娣剩余的话,为自己辩解:“我一个人带着娃过来,真放不开手,这不是憋的不行,一下没找到厕所,有楠楠在里屋嘛,不担心的。” 看何招娣没有把孩子还给自己的意思,还抱在怀里晃晃悠悠的,雁子舅妈放弃了抱回孩子的打算。 孟妤楠听着,时不时从门缝往外看看,就看着母亲的裙边荡漾开来,像夏季家后荷塘里的荷叶,也像被踹翻了的,破碎了的,大黄的狗碗。 忽地,孟妤梓瘦小的身躯挤了过来,连带着响起她稚嫩的声音:“看什么呢?姐,有什么好看的,让我看看。” “别看,不好看!” 说完,孟妤楠心中不是滋味的扯着孟妤梓就回到了床边,俩人翻着花绳打发着孟妤楠脑袋里满满的疑惑。 第2章 药 内向的小孩,怕生的小孩,怯懦的小孩,笨笨的小孩…… 不被喜欢的小孩。 连父母都讨厌的小孩。 活该被全世界欺负! 没有人在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的心。 就像这些大人小的时候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心。 * “很晚了。”我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能在他人琐碎的家事里忘却了时间。 直到报站的声音响起,加上周围人们的交谈声,和不顾他人的视频音,都恰如其分的遮掩了我的尴尬,让我稍能缓解介入他人家事,和被迫拉近距离的不适感。 “嗯,到武昌了,你困了吗?”孟妤楠平和的声音,礼貌性的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我当然顺杆爬的下台,点着头:“嗯!走吧。” 而我又多嘴的,习惯性的说着没有一点安慰的安慰话:“家里的事,可以好好谈谈,别往心里去,都是第一次当父母,要考虑的事很多,谁小时候不被忽视一二,是吧!?我也一样,你看,你不也是快当妈了。” “我没有结婚!” “什么!?” 早知,我一番无用的安慰会换来这样的答案,还不如一直沉默。 想起来,好像也快十年了…… * “那两憨娃儿能顶事儿?她俩都不晓得出来认个人,倒个茶,胆子小的就像院里的鸡屎,成天就会为点小事跟我闹,一点也不懂事,不用理,晾上几天就晓得家里该听谁的。”何招娣翻了几个白眼,伸手就拧开了吊扇的旋钮。 何招娣提到自己俩女儿时,表情就像看到院子里的大黄一样,一下子狰狞扭曲了起来。 而房间里的俩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这样的言语。 “唉!都是小孩,才七八岁,你要她俩要懂什么事儿?能搭把手不错了。”舅妈坐了下来,扇着扇子,驱散着南方的闷热和心中的烦闷。 饶是她,也不晓得,一会儿何招娣会给她上什么‘大刑’。 为了应付这强势的小姑子,早已让她好不郁结,从何家湾大老远的赶来孟家巷,一路上没个能帮忙抱娃的。 何招娣看了眼时间,盘算着老何家的香火大计,十分恋恋不舍的将何桉麟放回舅妈怀里,扯着屁股还没坐热的舅妈就往楼上奔。 此时她提着两袋子老何家的未来,像是领了太后懿旨的老臣,旨意的重量将她的身子绷得笔直,就这样,她在迈着沉重的步伐经过关着俩姐妹的杂物间时,还不忘‘炫耀’的蹬出响亮的一脚。 正扣着指甲缝中黑泥的孟妤楠,忘却在想不通的事情里,被这陡然一声吓得条件反射的压紧门闩,大气不敢出,门板的振动打在她的身体上,唤醒她老旧的痛感。 这一脚替未来小皇帝立的威,缘是何招娣想到自己娘家来了人,这孟家老的小的全当看不见,压到嗓子眼儿的火没地儿撒出去,只好拿俩也姓孟的女儿先熄个火。 接着这位老臣拉着大嗓门,生怕谁听不见一样的又开始连吼带骂:“出来!来亲戚了,就晓得躲着,什么德性,茶也不拿,水果也不洗,一帮子什么人,一天到晚的吵吵吵,就晓得跟老子吵。” 老臣陷在自己的威风中,中气十足的进攻,却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小祖宗,小祖宗‘哇!’的一声将老臣打回成小黄门的谄媚模样,立马躬身夹着嗓子好一阵安抚:“唉哟,麟麟不怕不怕!姑姑替你打坏人哩。” 这一番做派,小皇帝的亲妈都有些耐不住了,摇晃着孩子,满口埋怨:“到底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叫我来的时候,就提醒过我别搞得你家里不安生。” 何招娣瞥了一眼苦着脸的舅妈,敷衍了一句:“他们一家就这样,不关你事,你就治你的病,生你的大胖小子,这才要紧。” 转眼,上到二楼的舅妈,一看到眼前情形,她也算是明白过来孟妤楠俩姐妹会和何招娣闹的原因了。 眼前卧室,挤着两张小床,被子床单虽然洗的发白,但全是小女生会用的粉蓝粉蓝的那种,衣柜里还留着冬天的衣服,但是夏天的衣服早已腾空。 看到这里,舅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原来自己这个肚里还没个影的男娃早已压在了多少女娃的背上了。 楼下,孟妤楠胆战心惊的听着何招娣的步伐远去,这才放下颤颤的双手,赶紧跑出去泡好茶水,恭敬地送上了楼。 “叫人啊。”何招娣接过茶,嫌恶地戳了戳孟妤楠的脑袋 “鬼性格这么差,也不晓得像谁,一脸没脑子情商不高的样,以后能成什么事。” “舅妈。”孟妤楠低着头,忍着被母亲戳得发酸的地方,也不抬头看人,快速地喊了一声后就打算开溜。 却在转身的时候被舅妈叫住:“楠楠啊,舅妈用下你的房间,舅妈保证不会给你弄脏的,舅妈先谢谢你了。” 舅妈说着讪笑着拿出了几张钱快速塞到孟妤楠小小的手里。 孟妤楠看了看手里的钱,抬起头,她才头一次看清楚舅妈的模样和她怀里的孩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怀中孩子备受宠爱的程度,尽管这位母亲晒得黑红黑红的,但孩子愣是一点也没被晒着,甚至在乡下蚊虫能将人咬的发狂的程度,这小孩身上也没落下一个叮咬的痕迹。 倒是孟妤楠成天偷着出去玩,身上青的红的,磕的碰的,毒蚊狠口的战绩,让她尽在一个孩子面前羞赧起来,拽着衣角想遮盖住自己的自尊。 小孩的自尊心是很强的。 看完孩子,又偷瞧了眼这位黑脸妇人,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不知是什么竟将才七八岁大的孩子吓得跑了出去。 * “看见个人而已,你怎么就跑了?想不到你小时候胆子这样小。”回到卧铺,我俩选择先坐在过道上的椅子继续聊着。 我承认自己实在沉浸在她人的八卦里无法自拔,而故事的主人又实在大方。 “因为她很好看。” 谁能想到孟妤楠给的竟然是这么个意想不到的理由,让我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惊叫:“就只是好看?” 我连吐瓜子皮,想到当今社会的审美,不禁诧异的追问:“不是我说,你舅妈给你的第一印象不是脸很黑吗?” 玻璃上映着孟妤楠陷在回忆里的眼睛,让她像个猎人一样的捕捉住我被吃定的心。 “是的,脸很黑,由于要干农活吧,连胳膊手臂都晒得很黑,可是凑近了看,确实很好看,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想的,下意识觉得舅舅不可能讨到这样的老婆,事实证明他确实讨不到这样的老婆。” “什么意思啊?” 这话一问出,后悔已经晚了,今夜怕是不听完不能睡了。 * 一等到孟妤楠跑下楼,何招娣就两眼放光的盯着雁子舅妈的肚子。 盯着盯着,她两个大手一扔,就把地上的两袋子‘香火’扔在了床中间。 随即,像个淘到宝的商贩,开始向舅妈展示着自己的宝贝。 何招娣一手就捞出袋子最下面的黄纸包,小心翼翼的捧着,像要谋划什么大事,凑在雁子舅妈的面前,眯着迸射出精光的眼睛笃定道:“雁子,你看这个是早上喝的,这些天我给你炖好,忙的时候,我会叫楠楠给你炖着啊,你就好生养着,千万别忙活,别伤着了肚子里的气血。” 接着她又捞出十几包大大小小的药包,喋喋不休的讲解着她的生男计划:“还有个是晚上喝的,我上夜班的时候,你就嘱咐楠楠给你热着。” 最后,何招娣手握一瓶格外不同的玻璃瓶,一脸潮红的塞进雁子舅妈手里,毫不避讳道:“这一些,你到时候就带回去,等到你和一宝那啥的时候,绝对顶用。” 讲到兴致上,何招娣凑得更近了一些,甚至开始指点自己弟弟和弟媳妇的床上‘韵事’:“我告诉你,到时候你俩就用……” 看着自己的胳膊肘子被这疯魔的人拿着摆弄着,模拟着那等私密的事,雁子舅妈的眉头就算是绞杀数遍何招娣,脸上也只能笑着叫停这荒唐事:“姐!姐!可以了,那个我到时候自己来吧,不能总要楠楠给俺炖药,她还小,还要早起上学不是。” 话锋一转,何招娣红晕退去,换上暗黑,大嘴一张,叫人心颤:“唉哟,女娃就是拿来干活的,她现在不学,将来大了怎么嫁人?你说谁会娶个啥也不会的女的在家是不是?咱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谁能特殊对待,你说是不?” 像是想到自己的命运,舅妈不免同悲道:“到底,她俩还在读书,以后也不定是拿来嫁人用的,姐,楠楠以后出息,该读书还是送去读书去吧。” 讲到自家女儿,何招娣甚是不耐烦的想揭了过去,可一转眼瞧着一旁熟睡的娃娃,她肝火熄灭,又开始伺候祖宗的样子,匍匐在何桉麟旁轻拍着孩子,一脸幸福的就像是自己生出的儿子般, “唉,我这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放宽心,和一宝再给咱们老何家生出个大胖小子,也要像麟麟这样好看,你看他这眼睛多像你,鼻子倒是像他爸,以后指定是个俊的,到时候咱老何家门槛可得修硬点。” “这还远着呢。”雁子舅妈几度叹息的摇了摇头。 第3章 殴打 “这些你隐瞒了多久?庄鹤梦知道吗?”我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的负担尽量丢给与孟妤楠相关的人,而不是我。 我不是擅长共情的人,也很讨厌一切触动我情绪的事,因为稳定总是更安全的。 譬如稳定的情绪、稳定的人生…… 孟妤楠反倒了然的自顾自言:“何招娣挺神奇的,总有人喜欢待在她身边,她也总能将各亲戚家的事,搅合成一整个大家的事,然后指点江山。” 听到这里,我并不是很理解,低头看了下站点信息,提醒了下她:“快熄灯了,该休息了。” “嗯。” 突地想起她和庄鹤梦的事,我拉住孟妤楠问:“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说你和庄鹤梦的事?” 仿佛我提起的是位陌生人般,孟妤楠拍了拍我的手:“等等吧,他说过几天会联系我。” 这一下,我真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怎么了,眼看着也快十年了。” 没有后话,她哈欠连天的劝我快休息。 快到凌晨的时候,许是快到站的缘故,车子晃动的不是很好睡。 尤其对于我这个时长宅着,并不怎么出门的人来说。 我于颠簸中醒来的时候,孟妤楠并没在她的床上,这一下我赶紧趿着鞋子去找她。 一来到过道,我就看着她正一边疯狂吸着旁边大叔的二手烟,一边看着玻璃外的夜景。 “别吸了!你怀着个孕,也不知道注意点。”看着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血涌上头,当即一吼。 这一下,门边二人都吓了一跳,大叔赶紧猛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屁股扔在地上,活像犯毒瘾的毒虫,拖着个皮包骨的身体,扫兴的回到自己床上。 而孟妤楠只是疑惑的看着我,意想不到的问了我一句:“你喜欢狗吗?” “那可喜欢了。”我挠了挠凌乱的头发,拉回神志的又补充了句,“就是养不起,估计哪只狗跟着我,那可得遭罪的。” “好养。” “有这么好养?啥品种?” “大中华品种。” * 二人聊着,不知何招娣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突然就将手放到了雁子舅妈的肚子上,喃喃自语:“雁子啊,姐可羡慕你呢,你这肚子真是菩萨保佑的肚子。” 雁子舅妈捧着何招娣的手,还想着叫醒这糊涂而不自知的人:“姐,你也是,女儿挺好的,咱也都是做女儿的,再者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一出,像是否定了何招娣几十年的人生。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像个大家长一样训斥着垂着头的雁子舅妈:“哪里不一样了?现在女的不用嫁人了?说到底,既然要嫁人,那就是外家人!儿子才是自家人,你要记着,儿子女儿是不同的,你问咱妈,咱妈也会这样说。” “姐……”雁子舅妈这一下懊悔不已,自己满心好意,反倒被何招娣一嘴下来,竟将自己从自家族谱除了名,直接嫁接到了老何家族谱里。 哦,她忘记了,自己家的族谱里也从来没有她的名字。 没有聊下去的**,何招娣私心琢磨着雁子到底年轻,今后多生几个娃,多磨磨,才能懂的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 “不说了,一会儿老孟要回来了,你记着,他如果问你,你就说这些药都是你自己带的,可别说是我买的,千万别说漏口了。” “好,好的姐。”雁子舅妈苦笑着点头,回过头看着床上这些个转阳丹,阴阳调和草,灭阴煎…… 药汤未及,她却心泛苦意的将床铺打理干净,把看着烦心的草药包塞进了床底。 傍晚的时候,何招娣拉着孟妤楠开始操劳一大家子的菜: “你爷爷爱吃豆干,你奶奶牙口不好,菜要焖久点,软和些,去把你爸的菜单独拿出来,一会儿单独炒,还有这鸡汤,一会儿你看着点,给你舅妈多盛点……” 孟妤楠眼里都是两个大鸡腿子,仰头噘着嘴:“为啥要我盛?” 何招娣敲了敲锅铲,悉心指点道:“你这脑子,我要是当着你爷奶的面给你舅妈添菜,你爷奶能不有意见?” “哦!”孟妤楠不理解这些迂回的心思,只数着自己这些天突然多出来的活,挤压着她的睡眠以及与朋友们玩耍的时间,心里不免涌出许多埋怨。 瞧着锅里的菜有些糊了,何招娣赶紧将愣神的孟妤楠推到一边,耐心示教:“你看看你什么也不懂,菜也炒不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做一家子的饭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多听多看多做多学,更重的是要多思考会看脸色,嘴要甜能哄人……” 才七八岁的孟妤楠,踩着个椅子,拿着锅铲,活像个新媳妇,老实听话的系好围裙。 开始了她白天上课,晚上学做‘媳妇’的人生。 * “她一直秉持着,从娃娃开始培养别人家的媳妇,所以无论洗衣做饭还是人情世故方面,她的标准从来都是不能给男方家里留话柄。”孟妤楠嘲讽的勾了几下嘴角,道出她心中的评价。 而我越听越是愁绪密布,终究没憋住心中的鄙夷:“说句不好听的,明明都是都是普通人家,哪来的这么多封建大爹的规矩!” 看着孟妤楠不愿搭话,低沉沉的脑袋,我又讪讪的问:“那你爸呢?” “他?”应是提及自己的父亲,孟妤楠望着我,露出她那黑亮黑亮的眼睛,眼神却始终没聚焦在我脸上。 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流露出的都是陌生和疑惑。 回顾许久,她只迟疑的说出一句:“他应当挺好的。” * 孟武勇挺好的,好到从来不委屈自己。 “这家男的一回家准没个安静。” “他家男的不就是脾气差了点,但从来不在外面乱搞,挺好的了。” 孟家老破的院子里响起了稚嫩的嚎叫、惨叫、哀求,像极了要给这破败的氛围增添点鲜活劲儿。 吸引了周围不少老到活着没意思的男的女的。 这些人每天的任务就东西张望着谁家又起了风波,就是掐着自己再走两步都会散架的骨头,也要抢到头排去观望个满足。 好多时候孟妤楠恶心极了老房子的院子,那**着没有一点**的破院子。 下午六点孟武勇自新车的咔哒声会由远及近的刺激着随时待命的孟妤楠。 他快到门口了。 于是,孟妤楠会摆好碗筷,倒上何招娣为孟武勇泡好的人参酒,接着和何招娣坐在椅子上,恭敬地等着男人们上桌。 然后是奶奶,妈妈,再是自己和妹妹,对了,现在还有舅妈。 “知道听话了?都说了让你安生点,你爸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何招娣收拾着满地狼藉,扫完狗屎鸡粪的扫帚,丝毫没觉得不妥的从孟妤楠头上扫过。 院子里,就像过年宰猪一样热闹。 邻居们抚着大掌,观望着紧张的追逐,主角孟武勇抄起一把椅子,像个勇士,试图砸在反派孟妤楠的身上。 令人们失望的是,椅子偏离了轨道,孟妤楠巧妙地躲过了一劫。 可她慌了神,乱了步子,一不小心还是被孟武勇一脚踹翻在地。 在一片叫好声中,她翻滚了好几个圈,沾上一身的菜汤米饭,终于被孟武勇用板凳卡住了她那灵巧的身子,碎掉的瓷片渣滓扎进了她的手、脚和腿肚子上……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记得,他妈的这家里谁是老子,谁说了算,谁教你的现在敢他妈的命令老子做事。” 孟武勇满嘴酒气混合着他鼻孔里的粗气,一嘴唾沫涎水横飞在他那猪肝色的脸上,也砸了几滴在孟妤楠脸上。 “恶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孟妤楠惊恐的眼神里,落入的是母亲的冷漠,邻居眼里藏不住的兴奋,和舅妈的解脱。 “唉哟,别打了,别打了,孩子还这么小……”舅妈试图劝阻,可她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她才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苦到心里的药汤,可以回何家湾了。 何招娣怕影响了雁子舅妈肚子里的香火大计,赶紧将她推上了楼:“不关你事,你上楼去,去看看麟麟是不是在哭,我好像听到了娃儿在哭了。” 趁着何招娣没注意,一旁被何招娣拉着的孟妤梓,撒丫子地跑去了爷爷奶奶住的偏屋:“爷爷!奶奶!爸爸又在打人了。” 终于老人家们在孟妤梓的搀扶下,紧赶慢赶,赶在了孟武勇下重手之前:“住手!你给我住手!不丢人吗!?” “到底为了么子事这么打娃儿啊?”奶奶由着孟妤梓扶着,拼命的捶打推开醉昏了头的孟武勇。 看着孟妤楠腿上的伤痕,孟妤梓着急忙慌的将椅子挪开。 这椅子一挪开,孟妤梓忍了许久的眼泪,“哇!”的一下就迸发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奶奶!怎么办啊!?姐姐流了好多血!” 等到孟妤梓将孟妤楠扶了起来,七八岁小孩子身上青的紫的红的,像喝彩一般终于拉下这场闹剧的帷幕。 好在,这一场戏吓得在场的人都抽了口凉气。 老人家这一打量,浑浊的眼里当即爬满血丝,满是懊悔:“小勇啊,你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娃儿会恨你的啊,你又发什么疯,到底还有什么不如你的意?” 第4章 奶奶 何招娣最受不了自己这偏心的婆婆管自家的事,她上前拉开孟妤楠,嘴唇翕动,压迫着这浑身狼狈的人。 当然,话题中心的人离开了,这场硝烟才会散去。 可孟妤楠正憋着一口气,好不委屈,她挣脱何招娣桎梏自己的手,刚想开口。 何招娣便抢在孟妤楠前头,生怕周围人听不见的嚷嚷:“她教训她老子,该打不该打?要她干点活,她开始数落起她爹妈来,说什么天天干活的是她,就这样我还不管?以后去了婆家能不翻天?” 除非例外,大部分母亲是舍不得教训自己的孩子的,哪怕孟武勇已经很大了。 所以何招娣这嗓门一拉开,老人们就将矛头对准了她:“你没翻天?你现在不是要翻天吗?自从你进了门,这周围一天天的谁没瞧过你翻的天?” 何招娣本来压着火,这一通数落下来,她也不忍了,出气似的将孟妤楠推搡出去:“是您每次都要拦着,才叫我现在使唤不动孩子,您会管?行啊!您倒是看看您惯出来的小勇现在几个厂敢用他,这娃以后就交给你管行不行?” 老人家拿出帕子细细擦着孟妤楠身上的污渍,心里发苦的数着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就这样破碎了一地,恨恨的将腮帮子咬的发疼,哆嗦着捡起一片还盛着热汤的碎瓷,登时朝着惹她厌烦的脸泼了过去。 何招娣也是没想到这一笔账会算到她头上,叫她结结实实的接下了这一脸的屈辱。 妯娌之间的偏袒,她认了,谁叫老二媳妇生的是儿子,但孟武勇的悉数过错也要叫她担下,这一下反叫她清醒了些。 老人压着怒气,浓痰在她喉管间翻腾,瞪视着这搅得老孟家不得安宁的人,低喝道:“我管?难怪当初她爷爷不同意你嫁过来,我也瞧出来了你就是个不省心的,你不打招呼就让你弟媳过来,我们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不满意?你还要闹?闹到孩子打成这样你也不拦着,你是会当妈的?不会生不会养的东西。” 到底是将三个姑子都斗出门的人,楠楠奶奶的话像一把剜心的刀,直戳何招娣心门。 这一下激的她嗓门拔高了八度,手舞足蹈间,脸红脖子粗的直叫嚷:“我是不会生不会养,您老会生,那您倒是管管您儿子啊,他三天两头的受不住气了,就闹着换工作,今日是您儿子又不晓得在外头受了哪个的气,喝两口酒正拿娃儿撒气。” 老人牵着孟妤楠背过身去,回首,颇为厌恶的觑了何招娣一眼,声量不大不小的提醒:“闭嘴,他是你男人,我难不成还要替你管你老公?要我管,你俩把婚离了再说。” 可能是‘离婚’二字太过沉重,压得何招娣静默许久,回忆着自己执意嫁过来时,母亲的耳提面命,让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在院子一阵撒泼打滚,巴掌“啪啪啪!”的打在水泥地上,连吐委屈: “离婚?天底下有娘老子劝自己儿子离婚的?婚礼没给我办,彩礼也没给我,我凭么子离婚,你们把钱补上啊,这个讨债鬼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今天一直往他老子气口上撞,不打她打谁,问我为么子要给他老子特殊照顾,您老说为么子?这不是向来的事吗?” “这也是你教育方面的事,用不着跟我说。”老人一见势头有闹大的趋势,居高临下的瞥了眼何招娣,扔下这句话就赶紧拉着孟妤楠进门躲起来了。 何招娣自搅一脸灰,一身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她奶奶不再提离婚后,顺手抹了下灰,啐出满口的灰泥:“行,那我就说点别的事,麻烦请她爷爷托大哥再给小勇寻门工作,眼下有好几张嘴正等着吃饭,也请您也劝劝您儿子,现在这整个孟家巷都晓得您勇儿是根老油条了,再这样下去,是再没人敢用他了!” “疯婆子!” “哼!” * 到站了,人上的多了些,我们默契的暂停了对往事的赘述。 只有我小声的嘀咕了句:“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能犯什么天大的事啊,让你爸这样打人?” 孟妤楠摇着头,抱紧双臂道:“也许事关他的尊严吧。” 玻璃外的点点星光隔绝了孟妤楠隐匿的记忆,在她躲闪的眼神中,细语掠过我耳边: “小时候不明白的很多事,现在想来只觉得离谱,当年有老师反应我学业上的问题,他们觉得应付过去就行了,但要是家里的活没干好的话,却是非常严重的事。” “离谱啊。”我走神附和。 其实,对于超出我眼界的事,着实令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 “晒错了,又晒错了,这个家会被你俩害死!把一屋子的财运都给毁了!” 轻巧的衣架在何招娣手中调转了个方向,就嚇得孟妤楠和孟妤梓手足无措,可细铁丝还是不断地抽打在姐妹二人的背上腿上。 孟妤楠眼疾手快的推开孟妤梓,尖叫着问:“为什么每次晒衣服这么麻烦啊!” “你晓得么得,女人的内裤不能对着门晒,更不能挨着男人的衣服,要是对着门的话家里会遭灾,财运就没了。”何招娣唾沫横飞的施展她的招财**,颇为自满的沉浸在自己的满腹才学中。 虽然不理解,但姐妹俩人均不想挨打,一同怯怯的点头,快速地将母女三人的内裤移到了阴凉处。 但孟妤楠看着三条内裤上的黑点,又望见经何招娣细细揉搓,精心‘保养’的孟武勇的内裤,‘登基’在刺眼的阳光下,孟妤楠只好尽量让自己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衣物稍能见点光。 “你俩赶紧晒,下身的衣物晒边上去,上身的也别挤着你爸的位置,女子的衣物别和男的晒一块,给我记住了啊!” 何招娣絮絮叨叨个不停,躲在孟妤楠身旁的孟妤梓白眼直翻的将二人的衣服挂好,然后递给孟妤楠。 待到何招娣走后,孟妤梓撒气似的朝着孟武勇的衣物大唾特唾:“是要当皇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呸!” 孟妤楠撇撇嘴,戏谑道:“八成是又想要儿子了,说什么男的□□多见太阳能生儿。” 听完理由,孟妤梓叉着腰,稍抬高音量朝楼下骂了句:“想儿子想疯了,两个神经病!” 孟妤楠揉着俩人身上红痕,拉住孟妤梓苦笑不已:“小声点,别被听着了。” 孟妤梓是个越劝越来劲儿的性子,她怎么就想不通自己常年装乖讨巧的惹了谁。 她一个忍不住的嚷了起来:“听着了又能咋滴,天天不见太阳,老子裤儿都发霉了,老子天生的性别是么子很脏的东西?” 何招娣备菜间,零星的几个词就飞入她的耳朵,她正想着夜里怎么劝孟武勇再同她要个儿,这一下心情都坏了。 何招娣一个拍案,抄起锅铲就准备上楼给孟妤梓好一顿教训:“孟妤梓你嘴巴再给老子叭叭看,你跟谁充老子啊!?你看我不打死你!” 噔噔噔的脚步声叫孟妤楠赶紧捂住孟妤梓的嘴巴,生怕俩人新伤加旧伤的劝着:“你说几句就得了,怎么还越说越大声了?” 腿肚子上不经意的战栗,令孟妤楠想起前不久的难过。 “凭么子爸爸每样东西都要单独洗,单独准备,这样麻烦!晓不晓得我要多干好多事啊!而且每次还要饿着肚子等他回来才能吃饭……” “老子是你儿撒,啊!?叫你干点活就这么多怨气,还想吃饭?今天老子偏要你吃不上饭……” 再不敢往下细想,孟妤楠回过神就听见何招娣的大嗓门:“你俩成天就知道吵,快下楼来帮忙摘菜。” 何招娣听说孟武勇大哥这回给孟武勇找了个更好的工作,看见这个份儿上,她没有要跟自己两个女儿计较的意思。 可是夜里回来的孟武勇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孟新东给孟武勇找的工作好是好,但是新进来的大学生太多,令孟武勇当大爷的心思一度落空:“一群什么东西,现在的教育就教出来这么些个玩意儿,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前辈,个个拿着个文凭就眼高手低,不把我们老人当回事了,狗养的玩意儿!” 见此,何招娣揣着心事,好没意思的安慰:“这工作又怎么做的不舒服了,谁又给你气受了?” 她的的确确担心今晚这死男人再发脾气,那她要怎么进行她的生儿大计? 孟武勇这性子,眼见有人心甘情愿的受他的气,赶紧一股脑的好的歹的全倒了出去:“是我的原因撒,还不是那些新来的大学生,竟是些都自以为是的,不晓得叫人,你说他还说不得,他反过来比你的气性还大呢,不干了,我不差这么个工作,换个狠点的人整死他们这些狗娘养的东西。” “都是年轻人,不比我们那会儿,还是家里太宠了,都不懂事,以后上了这‘社会大学’,吃些苦头就晓得低头了,不过你既然想要好日子,想要痛快,要自由,其实你眼前就有。” 何招娣心思是细腻的,一下子就戳中了孟武勇的心窝,但就是用不到点子上,全在这些个歪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