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未遂后》 第1章 第 1 章 天空被雾霾笼罩,风呼呼地刮着,刑场外的城楼上围了一圈兵,每人用力拉满了弓静候着。 而他们的靶心正是在刑场中央,处决台上被锢在刑架上的女子。 女子目光落在远处那排间隔有序的小黑点,没有丝毫恐惧,而是呼了口白气,闭上了眼。 她之所以这么冷静,因为顾昭雪清楚。 今天注定是场死局。 没有人能够救她,国已灭,父皇母后也跳下了东海,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向身前的玄衣男子,眼神中恨意要把这人戳穿。 傅云谏,若不是他,她身为晏国公主,今日又怎会落此境地? 当年他国惨败晏国,若不是父皇留了他一命,虽也服下了受制于人的蛊毒,恐怕小命早就不保了。 这般忘恩负义,恐怕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吧,这一切,也算是成全了他多年屈于人下的狼子野心。 顾昭雪如今只后悔,在他还是爪牙未利之时,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若早些察觉,就不留他到现在,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结局。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识人不清,父皇母后又岂会死? 顾昭雪垂着头心里忏悔着,视野里突然闯入了玄色的衣摆。 突然,她被这人强迫抬头对视,是傅云谏。 顾昭雪不想看到这张脸,便顺势翻了个白眼。 这人嘴角嘲讽地笑道:“都死到临头了,明懿公主还是放不下身段。” “哦不对。”那人开口了,“如今你不是明懿公主,只是我们大雍的阶下囚。”他嘲讽道。 “顾昭雪,这话你听得可曾耳熟?” 顾昭雪本不想听这人的讥讽之言,但这句话确实勾起了她的回忆。 只是自己为了在这位祁国的前太子面前树威的话罢了。 竟被这人记到现在,顾昭雪这样记性好的也记不清是自己何时说的了。 顾昭雪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成功激怒了傅云谏,他的手逐渐下移,转而握住了她的脖子。 显而易见的力度大了些,青筋暴起,顾昭雪白嫩的皮肤也被他掐红了。 顾昭雪呼吸急促,本来苍白的脸色被硬生生憋红。 “顾昭雪,我真想现在一把掐死你,但这恐怕也太便宜你了。” “看见你这般狼狈样,我就心情大好,又有点儿不想让你死了。” “那你便放了我,没人逼你杀我。” 他又轻笑了,“你做梦。” “我这人向来记仇,你惹了我,就妄求全身而退。再说了,如今百姓早就对你这位骄纵蛮横的公主深恶痛绝,你死了,我才能顺利登基啊。” 顾昭雪噤声了。 他说的这是事实,自己以前的确因为不懂事,犯下了许多过错。 但她仍要反驳:“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 傅云谏的手突然松了。他后退至百米后,眼神透露着狠戾。 “顾昭雪,既然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那我不妨来送你一程。” 顾昭雪她重新阖了眼。 这一切,总该结束了。 寒风打起她一身白衣,是刺骨的寒冷。 她的面颊上,感到有点点滴滴的凉意,直到听见远处的士兵欣喜的声音。 “下雪了?下雪了!” 顾昭雪这才睁开眼,雾霾已散,万里晴空中落下小雪。 她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入掌心,温热中有了丝丝凉意。 而远处的男人不解风情,只见他缓缓升起手来,厉声道: “放箭!” 上万只箭矢齐发,穿破长空的呲溜声震耳欲聋。 顾昭雪连忙闭眼,她的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还是害怕疼的,也害怕死,但绝不可能在这人眼前流泪。 紧接着,无数根箭接连穿透了她的胳膊、脖子、胸膛,直到那颗一直猛跳的心被刺穿了,冰凉刺骨的箭矢刺出了温热的血。 那一瞬间好疼好疼,疼到抽搐…… “啊!!!” 此时,天光初晓,躺在公主殿的女人猛然从床上惊醒,她紧促地喘息着,一边抚着心口。 顾昭雪缓缓睁眼,面前不是旷寥的刑场,而是熟悉的杏粉珠链纱帐。 这是……自己的寝殿,瑶光殿?她还活着还是…… 她重生了! 突然门嘎吱一声,被人猛地撞开。 一个小丫头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掀开纱帐道: “公主,你没事吧?是做噩梦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昭雪缓缓抬头,看向来人,她眸子里水光潋滟,脸色却是死白。 “公主,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发生什么了吗?奴婢现在就去传太医!” 顾昭雪连忙拉住了她,看向小荷的眼神充满了破碎感。 “不用!小荷,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小荷连忙给顾昭雪拍背缓解,她安慰道:“公主,别哭了,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顾昭雪心里却明白,这不是一场梦,不然,为何自己的心脏会隐隐作痛? “嗯,谢谢你,小荷。” 顾昭雪冲小荷莞尔一笑,那人手连忙缩了回去,站得僵硬了,她略显胆怯地说: “既然公主没事了,小荷这就给您梳妆打扮。” 小荷梗着身子,领她去梳妆台前坐下。 方才小荷这些小动作,顾昭雪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上一世自己日日都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生了个骄纵蛮横的性子,自然平日里对下人们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但上一世的悲惨结局,也算是让她迷途知返。 顾昭雪看着铜镜里为她细心束发的小荷,开口道: “小荷,你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提心吊胆地做事,大胆做自己就行,我是不会怪你的。” 突然,顾昭雪的脑袋疼了一激灵,原是小荷不小心扯掉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人便匆忙下跪,连连磕头,哭腔乞求道: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顾昭雪轻叹了口气,她以前有这么可怕吗? 她蹲下身子,轻轻牵起小荷的双手,将她拉了起来,那人依旧不敢看她。 “小荷,别怕,我可犯不着为了一根头发而草菅人命。” 小荷闻言,抬头瞅了一眼顾昭雪,顾昭雪亮起她最有亲和力的微笑,这一瞅便是半晌。 “好啦,不哭了。”顾昭雪从袖口里拿出了手帕,给小荷擦拭了眼泪,“我向来不会安慰人,可你说过的,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小荷终于破涕为笑,顾昭雪也坐回了雕花木凳:“好了,快给我束发吧。” 铜镜里的少女脸型流畅,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眸若秋波。 顾昭雪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镜中娇滴滴的少女,是她几岁时的模样。 她之前为了变美可费了不少功夫,以至于在她豆蔻到将死前,一直都水灵灵的,直到身陷囹圄,芳华俱损,当时的她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 就在她思考之时,身旁的小荷笑着说道: “公主,今天可是您的十四岁生辰,小荷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生辰宴上惊艳四座!” 什么?十四岁生辰! 听到这句话,顾昭雪瞳孔地震。 可小荷完全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异常,仍专注地束发,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宫里都知道,您是宫里唯一嫡出的皇嗣,每年的生辰宴就属您的办得最隆重,当然……” “还有生辰礼,每次都令人意想不到,稀奇的很呢。” 确实稀奇得很,正是在十四岁生辰宴上,顾昭雪收到了来自父皇母后的一份,足以改变一生的大礼: 被下了蛊毒的傅云谏——一个可以由她所控,绝对“忠心”的贴身护卫。 上一世,她心慈手软,养虎为患,而这一世,她将快刀斩乱麻,将傅云谏的野心彻底扼杀于摇篮之中。 * “公主,这身衣服的料子可是江南今年的贡品云锦,全国也只此一件呢。” 小荷举着一件大红华服在顾昭雪面前晃悠。 顾昭雪看见后连连摇头,漂亮归漂亮,但她觉得这红格外地扎眼,像什么呢? 像是被血染红的。 想起以前恐怖的经历,顾昭雪感觉头疼了一瞬,她扶额无奈道: “拿远点,我以后不会再穿红衣服了。” 小荷落寞地将衣服收好了:“那太可惜了,公主以前不是最喜欢红色的吗……” 确实如此,但没有人比顾昭雪更清楚,自己也不是真心喜欢红色,而是为了讨二哥欢心。 还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她绝对不会做出为他人改变自己的傻事。 这时,门外有人通传道: “明懿公主,吉时到了,该您入宴了。” 太和殿内,众宾客皆已到场,互相寒暄着,未免有些嘈杂,直到那位内侍宣她进殿,霎时静谧了下来。 顾昭雪最后挑了件玫粉色的华服。 不是顾昭雪不想穿一些更显她气质的衣服,是因为她要维持自己往日的人设,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她刚穿上就被小荷夸得天花乱坠,说是甚是衬她,千娇百媚。 当时她全当小荷实在溜须拍马,结果这丫头果然说得没错,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寸步不离。 果然起到了惊艳全场的效果。 被人注视的感觉,顾昭雪依然喜欢。 但顾白鉴的目光,顾昭雪更喜欢。 顾白鉴是他二哥,如今晏国的太子殿下。 虽然他的眼神对比常人克制了许多,但这已足矣,也符合他正人君子的风范。 即使这样顾昭雪步子依然稳当,每一步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明懿公主礼数周全是上一世就打响的夸赞,如今顾昭雪更是信手拈来,较以前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 大概经历这一遭,她的心境有所变化。 顾昭雪转而目视前方高高在上的王座,母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柔似水,父王也是欣慰的微笑。 这一幕是顾昭雪日思夜想的场景,如今重现,她的眼眶不免有些湿润,但仍强睁着眼,把泪憋了回去。 父亲母亲,这一世,孩儿不会让你们再重蹈覆辙。 顾昭雪行至殿前,依礼下拜道: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高座上的皇帝捋了捋胡须,轻笑道: “朕的明懿,快平身。今日是你生辰,不必如此拘礼。” 顾昭雪依言起身,方作罢便听见父皇含笑的声音响彻大殿。 “今日是明懿的十四岁生辰,朕与皇后特意为你备了一份特别的生辰礼。” 第2章 第 2 章 来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顾昭雪攥紧了掌心。她面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 高座上的皇帝抬手,击掌声响彻大殿。 “带上来!” 顾昭雪本是不想再看那人一眼,却又怕露馅,只好转过身去。 殿门处的光线瞬时被两道身影遮挡,是一名内侍引着一人缓步走入殿中。 那是一个少年,身穿白衣,若离远看,会误以为他穿的是红衣,因为沾满了血污。 但身形挺拔如松,步伐矫健从容,气质绝非常人所有。 这大概是其他人目光追随的原因吧,要按往常,顾昭雪肯定觉得这人抢了她的风头,而心生不满了。 但现在的她根本不把这人放在眼里,直到那人走近了站定,突然被身后人一推在地。 那内侍厉声道:“见了公主还不下跪?” 傅云谏反应挺快,连忙用手撑住了地,看似听话地跪在地上,微掩着头。 他倒是会装可怜,但用错了对象。 她顾昭雪,可怜路边的一条狗也不会可怜他一分。 顾昭雪俯视着他,不料正好对上了这人审视的眼神。 眼神黑亮,让人看不透心思,总而言之,还是那让人反感的脸,多了几分稚气。 她后退了一步,转身面向皇帝,不客气地嗔怒道: “父皇,这种人怎能登此大雅之堂,也不怕沾染了血腥气。” 但这话好像正对了他下怀,高座上传来了皇帝爽朗的笑声。 而那少年不知何时对上了她的目光,寒光乍现。 “此子乃是祁国余孽,前太子傅云谏。”皇帝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悠然。 这话一出,满殿议论纷纷。 “竟是祁国那位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如今祁国归顺于晏国,足见陛下威德远播,天命所归!” 前朝重臣计鼎连忙起身向皇帝敬酒。 这位也是话投机得很,龙颜大悦。 顾昭雪无心听这些奉承话,她注意到了那还跪在地上的傅云谏默默握紧了拳头。 果然,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臣斗胆一问,这傅云谏也曾身为祁国太子,一朝落败成了我国的阶下之囚,恐怕仇恨之心不死,留之恐成祸患啊。” 那位大臣朝傅云谏看了一眼,说道。 这话顾昭雪赞同得很,她投向了计鼎一个略带赞扬的眼神。 父皇不知他这样做,是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也是把自己和母后往深渊里跳啊! 她本想此时也下跪禀明,恳求父皇将此子即刻处决,永绝后患。 但是不过是历史再现,同心蛊也恰恰为此而存在。 “爱卿不必担心,他翻不出什么浪花。因为朕已命人给他种下了‘同心蛊’。” 众宾对这一陌生名词的疑惑声不绝入耳,此时,一名太医应声上前,托盘上摆着一个玉罐,恭敬地奉上前来。 这是沈太医,也是顾昭雪在太医院中唯一相熟的太医,他老是给自己研发出一些稀奇的护肤品。 还有……毒药。 前世的顾昭雪听不得别人批评,是用来害那些宫里宫外乱嚼她舌根的权贵们。 沈太医解释道:“此乃南疆秘术所炼同心蛊。子蛊已种入此子心脉,而这玉罐之内,便是母蛊。” 他将这只玉罐呈到了顾昭雪面前,黑黢黢的罐子里本以为什么都看不见,却有绿光流转。 仔细瞧,才发现这所谓母蛊竟是一只殷红如血的虫子到处乱爬。 顾昭雪面上无虞,其实是早已预判,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她最害怕虫子了! “这母蛊看起来是一只丑恶的虫子,但对寄主有益无害。但子蛊对寄主来说,是天大的折磨。” “只要轻轻挑动母蛊,子蛊便会在宿主体内躁动,令其心如针扎,痛不欲生。” 说罢,沈太医从托盘上拿起了银针,戳向那玉罐中的蛊虫。 玉罐里的那只蛊虫并无异动,而同一时刻,跪在地上的傅云谏身体猛地一僵,闷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沁出冷汗。 他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紧接着全身也跟着疯狂抽搐,无力倒地。 这幅场景正常人看见会感到揪心,顾昭雪一时也忘记了动作。 她俯视着身下异常痛苦的人,眉头紧蹙,并没有感到大仇得报、解心头之恨的快意。 是心疼他吗?也说不上。 杀生不虐生,动物这样恐怕她也会心软。 皇帝看着痛苦到颤抖的傅云谏,满意地颔首,笑道:“收手吧。” 顾昭雪体态有些僵硬,父皇目光转向她,眼神宠溺地说: “此子身手不凡,有他在你身边护卫,父皇母后也能安心些。至于如何用他……”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全凭我儿高兴。” 地上的白衣少年逐渐冷静了下来,殿内只剩下他的细喘声,顾昭雪瞅了他一眼。 算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成了自己的人又如何?甚至更好向他下手。 成了护卫又如何?可以让他死于非命,日后也好交代,即使宫里没人顾及他的命。 一旁的母后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顾昭雪,她轻启红唇道: “昭儿,这礼物你可喜欢?” 顾昭雪露出了甜甜的笑,她拜谢两人,声音装得欣喜又兴奋: “儿臣谢过父皇母后,这份礼物孩儿很喜欢。” 待生辰宴结束时,天还算早,顾昭雪回到了瑶光殿后,在书房内着笔,本想写下解决傅云谏的绝佳策略。 可是她提笔半晌,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这时,小荷进来了,她将那个盛着蛊虫的玉罐呈了上来: “公主,那位……已经入住西耳房了。” 西耳房?呵,那也太便宜他了。 顾昭雪看向小荷,思索片刻道: “让他住下人房,还要最脏,最烂,最臭的那一间。” “还有,要不给他饭吃,让他饿死在那儿。” “好……可是公主,奴婢想斗胆一问,为何您对奴婢这么好,对那傅云谏这么……”小荷怯懦地问道。 “坏?”顾昭雪饶有趣味回答道,“小荷,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话尽管说,我都不会怪你的。” “但是。”顾昭雪的语气严肃了些。 “你心疼谁也不要心疼这人,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亘古不变。” 小荷若有所思地轻声应道,将那玉罐推近了些。 “还有……这个母蛊,很是重要,公主打算藏在哪儿?” 顾昭雪瞥了那只殷红、冒着绿光的虫子,在幽暗的环境中,更加瘆人了。 顾昭雪摩挲着下巴,脑中冒出了很多想法,但纷纷被自己打消了。 “藏在哪儿都不安全……”顾昭雪喃喃自语着。 “有了!”她打了个响指,随即从腰间卸下香囊,解开来。 为了不瞄见那只令人作呕的虫子,顾昭雪半眯着眼,将那玉罐颠倒过来,倒进了囊中。 待她重新系好,心虽然安稳一些,但每天都要贴身带着这只虫子,顾昭雪还是有一点小膈应的。 没事,带久了总会脱敏的,那傅云谏,如今见他已经不怕了。 这样的野心家,还不是玩弄于我鼓掌之下? * 今天是傅云谏来领命的日子。 瑶光殿正殿内,顾昭雪坐在中央的太妃椅上,假意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内心却在谋划着如何杀掉傅云谏。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是求父王处死傅云谏。 但是,以父王的性格,他此番作为就是为了羞辱傅云谏,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死的。 那自己杀了傅云谏? 顾昭雪没有自信到蠢的地步,自己身边甚至也找不出一个武力堪与他匹敌的盟友。 那给他下毒呢? 这一切都得等她手里有毒再论,目前先给他面前下个马威还是可以的。 门外传来异动,小荷领着少年走到了正殿中央,顾昭雪则装作专注看手里的书,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那人却依然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让人挑不出错。 “拜见明懿公主。” 顾昭雪仍看着书不理睬。 直到小荷低声提醒道:“公主,新来的侍卫到了。” 她这才瞥了傅云谏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 傅云谏换了件新衣裳,洗去了那日的狼狈模样,一身黑色劲装,头发也束成了利落的高马尾。 模样本就光鲜,如今这身打扮,更增色不少,在外人看来,不像是个侍卫,而像个高门侯爷。 但,她不喜欢黑色。尤其是傅云谏穿黑色。 “谁给你挑的衣服?” 顾昭雪一开始的话就带着公主的威压,寻常人估计吓得失态。 傅云谏却意外地得体,他回了个礼道: “回公主,这是内务府侍卫统一分发的服装。”少年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不羁。 但那人的眼神和行为看起来不像出自一个人,行为无不体现着他的恭敬,眼神却晦暗不明。 这眼神让顾昭雪感到恶心。 “统一分发?”顾昭雪重复了遍他的话,“可你又不是普通的侍卫。” 她下半句本想借机侮辱傅云谏道:“如今你不是祁国的太子殿下,而是我们晏国的阶下囚。” 但顾昭雪立马认识到,这话原来是在此时说的! 一想到自己临死之际,傅云谏也说过。顾昭雪就将话咽在了肚子里。 她还是怕,怕上一世的结局重演,以为自己不说那句话面前人就没有野心了似的。 顾昭雪其实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少年,一日不除,那一天总会到来。 顾昭雪看向少年的眼神有一丝不自知的杀意,但说出的话却是顺耳了一些。 “本宫的贴身侍卫,自然得穿得与旁人区分开。” 身下之人一直目视前方,听到这句话,他抬眼对上顾昭雪的视线,眉头微皱。 “小荷,带他更衣,别忘了让他搬到下人房去。” 第3章 第 3 章 内务府里,傅云谏来换衣服。 掌事太监一听是明懿公主的吩咐,才从屋内搬出了存放高阶差服的衣箱。 傅云谏随意挑了一件靛蓝的侍卫服。 一国太子如今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泄愤的贱奴,这衣服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 换好衣服后,身旁的小荷发话了:“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对面的下人房去吧。” 傅云谏如今的东西不多,他将东西带到那间用茅草搭成的房子后,才能仔细观察此地。 地方不小,但空空如也,唯有地上的茅草作榻,蛛网遍布,灰尘漫天。 更别提采光了,阴暗潮湿,像皇帝的冷宫,监狱。 “公主说,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明天辰时准时到瑶光殿内就职。” 待那人离开,傅云谏边不断剧烈咳嗽着,边拿来扫帚簸箕,默默清扫着地上的尘土。 太医院内,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顾昭雪最讨厌喝药了,自然也讨厌这味儿,她连忙拧住了鼻子。 这太医院里各司其职,众人见到明懿公主,纷纷有礼地作了个揖。 “参见公主殿下。” 早知这般大张旗鼓,她就穿得寒酸点了,可她是来问毒药的,穿成那样,误会恐怕会闹得更大。 “公主来找沈太医吗?” 顾昭雪不置可否。 这沈太医是太医院的院使,即是其中最高品级的官员,他在太医院待了有三十年之久,父皇对他也很是信赖。 顾昭雪进了他的办公处,沈太医忙着公务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沈太医躬身行礼,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 “公主今日前来,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还是……需要些别的东西?” 顾昭雪见身边并无外人,便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 “本宫无恙。沈太医,你这里……可有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的药?” 沈太医闻言,抬眼看向顾昭雪,随即又垂下眼,捋了捋胡须道: “公主这次……是想用在谁身上?” “沈太医,你多嘴了。”顾昭雪毫不客气道。 今天一早,顾昭雪起床后迟迟不见小荷的身影,等了半晌,那丫头才匆匆赶来。 她没说什么,只让小荷赶紧给自己束发。 今天可是傅云谏入职第一日,顾昭雪已经给他备好了大礼。 那日,沈太医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给了瓶毒药,说是叫绝命散。 身后的小荷愣着站了半天,拿着她的头发盘开盘去,最后缠成一团糟。 “公主……不好意思哈。” 顾昭雪强忍着气,挤出一丝无奈的笑道:“算了,小荷,让桂香给我束发吧。你帮我干一件更重要的事。” 虽然顾昭雪觉得今日的小荷有些异常,不仅连基本的服侍都忘了,性子也跳脱了许多。 但她还是选择无条件信任小荷,毕竟上一世顾昭雪亏欠她太多。 “什么事?”小荷凑耳过来。 顾昭雪望了眼门外,从衣襟中缓缓掏出了一个小竹管,低声道:“把这个下在我中午的饮食当中。” 小荷听后惊慌地看向她,身体绷得直直的。 “怎么了,有问题吗?”顾昭雪柔声道。 “公…公主,你要害谁?”小荷声音颤抖。 “傅云谏。小荷,你一定要帮我。” 小荷懵懂地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朝顾昭雪鞠了个躬,跑走了。 顾昭雪感觉小荷今天举止属实怪异,像…变了个人。 梳妆完毕,时间已来到午时,因为小荷的缘故,比约定好的辰时,晚了整整两个时辰。 内殿中央,一位身穿靛蓝色劲装的男子正跪在地上,顾昭雪看见傅云谏装出的这副乖巧模样,挑了挑眉,说道: “本宫来晚了这么久,你可有怨我?” “不曾。”那人神情冷漠,只吐出了二字。 顾昭雪冷哼一声,鬼才信,说道:“那就继续跪着吧。” 午时,饭香四溢,御膳房送来了饭菜,顾昭雪让送到内殿来。 而傅云谏所跪之处,正是传膳内侍的必经之地,顾昭雪突然有了个坏点子,给一旁的桂香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进来传膳的内侍路过傅云谏时,纷纷故意前脚一踢,傅云谏的身子随即一颤。 傅云谏终于抬起了头,虽紧闭着唇,但感觉里面是咬牙切齿。 顾昭雪却当作没看见,憋着笑眼睛四处乱瞟。 饭菜终于上齐了,小荷也缩着手进来了。 平日里负责试菜的太监正要用银针试毒,顾昭雪突然抬手叫停。 “等等。我要他亲自试毒。”顾昭雪指向台下跪着的男子。 傅云谏抬头,正对上顾昭雪的目光,那人眼中依旧是审视。 他走上台,桌上没有多余的筷子,顾昭雪嘴角上扬,说道:“抱歉,只有我这一双筷子,你用手抓着吃吧。” 顾昭雪的余光无意瞥到一旁的小荷,她啃着手指,面色难看。 哈,果然是个小孩子,做点坏事儿就紧张成这样。 饭菜刚出锅,还在冒热气,傅云谏还在原地犹豫着什么,没有动作。 顾昭雪不爽催促道:“你是聋子吗?没听见本宫说话?!” 傅云谏这才缓缓伸手,但他只是优雅地浅尝辄止就放下手,菜只受了点皮外伤。 顾昭雪气笑了:“看来这几天你没饿够啊,那以后连水都没得喝。” 话语刚落,傅云谏这才连忙抓菜拼命往嘴里塞,那副模样,像是饿了八百年的狼。 菜冒着热气,他的手指烫红了。 顾昭雪看着有些悲催,她倒吸一口气,手中的金质筷子坠地,身旁的试菜太监弯腰捡起,转身要拿走。 “站住!”顾昭雪连忙伸手叫停。 “这双筷子落了地,洗过就能继续给我用了吗?”她质问道。 “奴才这就去销毁。”那位太监连忙低声下气道。 “用不着了,这儿正好有人缺筷子。”顾昭雪睨了眼面前猛吞的少年道。 试菜太监立马会意,将那双金筷子扔到了地上。 “公主殿下赏你的。”那人用娘娘腔自持道。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眼看顾昭雪一眼。 眼神有些前世的阴戾,顾昭雪与他对上视后不知为何感到后背一凉。 但她连忙强装镇定,厉声呵斥道:“看本宫干嘛?” 傅云谏缓缓作揖,说道: “谢谢公主好意,我不需要。” 顾昭雪满眼不可思议:“真是不知好歹!那你等死吧。” 说罢便拖着裙摆,转身离去。 傅云谏看着地上的金筷,身旁的太监也退下了,还不忘嘲讽道: “一个阶下囚讲屁骨气。” 弱国大概就是这样的下场吧。 若自己再强一点,祁国就不会被灭;若自己再强一点,父皇就不会死,他和母后也不会被沦为贱奴。 既然做了当初那个选择,如今就只能忍辱负重,直到报仇雪恨那一天。 耳旁传来轻唤,傅云谏渐渐回过神来: “傅公子?傅公子!” 他看向来人,是顾昭雪那个贴身丫鬟,叫什么忘了。 “有事吗?”傅云谏声音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冷意。 “刚才……你没事吧。”那人指向他微微红的手指,羞怯道。 几乎好完全了,他不甚在意地答道:“没事。” “那个,我这里有烫伤药,估计能好得快一些。”那丫鬟强硬地将药瓶塞在傅云谏手里,对着他笑道。 这顾昭雪又派来奴婢送药,搞得什么名堂? 傅云谏满脸猜忌地看向来人,语气有些疏离:“不用。谢谢了。” 那人仍笑道:“不用谢,傅公子,以后若是我主子难为了你,都尽管跟我说,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傅云谏心里冷嘲,顾昭雪身边的丫头都不忘诋毁她,她为人到底是有多差劲。 “你不帮你主子,帮我?”傅云谏歪了歪唇道。 “不,不是的!傅公子,只是我主子做的事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这样做的!”那人连忙解释道。 傅云谏并不理睬,突然,那绿衣丫头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根小竹管在他眼前挥着。 “傅公子,这是我们公主让我在今日餐食里下的药,你要去验验货吗?”那小丫头很精明地说道。 话未完,傅云谏将竹管拿了过来。 他虽不知道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她深受顾昭雪信任是真。 跟这人有个交情也好,杀了顾昭雪那毒妇也更容易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不是,小荷,你也可以叫我萌萌!”那人满眼星星地望着自己,语气积极。 “萌萌?这是你的小字?” “嗯!”那人连连点头。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我们很熟吗?” 傅云谏眼神凛冽,语气也有些阴冷。 小荷直直看着他不敢动弹,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以后再熟也不迟,回见,小荷姑娘。” 瑶光殿内,顾昭雪正襟危坐,她神情罕见地有些严肃。 “小荷,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绿衣小丫头低头捏着衣角,怯懦地说道:“我…我……” 顾昭雪看见她这幅模样,无奈扶额,放柔了语气道:“你给饭菜下毒了吗?” “为何这都一日了,傅云谏还活着?” “我没下,公主,我不敢害人。” 顾昭雪有些怒气,她这一世,要做的第一事就是杀死傅云谏。 但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了水漂。 顾昭雪生气时身边气压很低,她强忍着怒气看向身下害怕的瑟瑟发抖的丫鬟,随之轻叹一口气。 算了,她只是个孩子,下不了毒手是自然的。也不能因这小事苛责。 “算了,我自己出手吧。” 第4章 第 4 章 顾昭雪踌躇了很久,决定以身相搏,刺杀那人,趁他熟睡,一剑刺穿这人的性命。 子时,夜深人静,顾昭雪没有刺客服,只能找出衣柜里颜色最深的一袭紫衣,冬夜很冷,出门前还不忘披着一层大氅。 可刚出门,又发现外面下着大雨,刮了大风,顾昭雪有些恼。 为何下雨不挑昨天,不挑明天,偏挑中今天。 顾昭雪觉得打伞有些暴露,但若拖到明天,她都自觉着矫情。 大雨哗啦啦,顾昭雪浅黄的绣花鞋踩着水坑,用手护着头顶,但都是徒劳。 这倒好,省得洗发了。 但顾昭雪一天洗一次头发。 待到那茅草屋前,顾昭雪低头一看,裙摆鞋面上都是泥点子,鞋底下也有着厚厚一层淤泥。 而自己的头发全湿了。 她努力不去想此事,这才采取了行动。 顾昭雪蹑手蹑脚地翻进了那不停往内渗雨的窗,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并未点灯。 倒不安静,屋外的风声雨声听得一清二楚。 而那最角落的草榻上似乎有人影,顾昭雪悄摸着走近了。 这地方还算静,可以听到那人不算平稳的呼吸声,但有些寒意。 顾昭雪手脚冷得有些放不开,面前此人更只有草席,八尺的身高蜷缩成一团,抖擞着。 顾昭雪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死前在牢中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她好恨傅云谏,但此时的傅云谏,也是这般姿态。 那时她曾妄想有人能救她从牢里出来,日盼一日。 但她的名字被人骂了千万遍,用那些最肮脏最龌龊的词汇,都说是她前世造的孽的报应。 顾昭雪每晚都在反思,上一世她沦为了千古罪人,这一世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傅云谏必须杀,可怜啊,唯独他没有资格感受到我的悔改。 临死之前,让他感受一下最后的温柔吧。 这大氅颜色越看越俗气,不要便不要了吧。 那日敢不收我东西,我看现在你还收不收? 她心一狠,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本想扔在他身上,又怕惊醒那人,只好轻轻盖上。 顾昭雪更气不过了,她这样做跟那人的娘似的。 拿起预谋已久的匕首就要对着他脑门戳下,可那人本来平躺的姿势突然反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 顾昭雪吓得手中的匕首差点没拿稳,她发着颤凑近看那人面庞。 傅云谏安详地阖着眼,还好没醒。 顾昭雪松了口气,再从头部下手有些残忍,便执刃的手漂移到胸部。 她闭了眼,这是顾昭雪第一次亲手杀人,平时都是用毒的。 傅云谏,做她刃下第一人,想来也不错。 你这样的人,下地狱去吧! 顾昭雪心想着前世,心一绝,手用力扎下。 不料下一秒,被人紧握着。顾昭雪差点尖叫出声,她慌忙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顾昭雪一直偏着头,但手还不断试着劲儿,一副一挣脱开来就要逃的架势。 “你扭过头来,我不杀你。”身后那人开口道。 顾昭雪不听,鬼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嘴上说着不杀她,下一秒能把自己砍成臊子。 毕竟谁会对想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呢? 两人僵持半晌后,那人的手似乎妥协般松开了,紧接着顾昭雪立马冲了出去。 外面雨停了,尽管如此顾昭雪心里一万个不如意,她有些懊悔,自己方才为何要把大氅给那人。 不会露馅吗? 小荷把今天要叫顾昭雪的任务记得牢牢的,结果一开门,天光射入。 榻上是半掀开的被窝,小荷神色有些慌张。 原书剧情也没这段啊?! 谢萌萌不由得感叹道,这古代最不容易的就是这些丫鬟太监了。 主子一有点事就要找他们问罪,人头落地。 算了,管她呢,可这本书里,她是活泼小太阳女主,有光环和金手指,死不了的。 想罢,谢萌萌两手一撒,出门佯装很激动地大喊大叫道: “来人啊,公主失踪啦!” 顾昭雪没失踪,她昨晚回瑶光殿换了衣,小憩了会儿,便打算接着刺杀傅云谏。 毕竟,不能半途而废。 她眼界小,力量也小,身边唯一可依靠的只有父皇母后和小荷,而他们上一世同样被傅云谏落得凄惨结局,这一世自然想让他们远离傅云谏。 虽然昨晚她以为自己要被傅云谏斩于剑下,但那人并没有。 这是为何,难道是认出我了?忌惮我的母蛊?还是我的地位? 顾昭雪不解,但她并不会因为这人的不杀之恩而同等奉还。 她可是刚失去了一件御赐大氅啊! 午时,下人都统一在伙房用餐,傅云谏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却只是名义上的,她把这人悄悄降级到洒扫内侍的级别,没有突发情况外,他近不了自己的身,顾昭雪也万万见不到那张可憎的脸。 但他如今走起路来气若游丝,明显不如一周前有力,脸颊凹陷,更丑了。 顾昭雪走到门口,有眼尖的统管连忙凑过来给她请安:“参见明懿公主,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顾昭雪语气自带威严:“最近傅云谏可用膳了?” 那人谄媚回答道:“没没没,这是公主您吩咐的,奴才定然尽心尽力,那傅云谏最近可是滴水未进,一粒米也没吃。” 顾昭雪倒不信,要真这样做,连着七天,别说会骨瘦如柴了,命也早没了。 顾昭雪实在等不及,她将袖口藏着的那把匕首递给了他,低声说道: “拿这个杀了他,本宫重重有赏。” 那人眼底满是对金钱的渴望,兴冲冲地答道:“好嘞,您等着。” 顾昭雪在门外端庄站着,不过下一秒院内就起了嘈杂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是旁人劝架的声音。 谁打架了? 顾昭雪露了只眼睛,观察里面的情况,却看见傅云谏被几人揍着赶了出来。 傅云谏被几人重重推倒在地,尘土一扬,而那几名内侍将他围成一圈,踢踏声听得人心惶惶。 为首那人说道:“姓傅的,别以为你之前是什么太子,现在就是我们晏国的一条狗!” “穿着这一身行头,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给你我踩过的馒头不吃,去吃泔水哈哈哈!” “你这一身傲骨装给谁看,谁会来救你、可怜你啊?” 而身旁吩咐他杀人的统管被人墙拦截,说什么也冲不进去杀了傅云谏。 再说这场面,傅云谏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顾昭雪躲在门后,她心头一沉,手死死掐着门缝。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一世顾昭雪本想无心杀戮,还要手沾血腥? 她发誓要痛改前非,为何如今杀死傅云谏还会心怀愧疚? 那人此时吃的苦头比他前世在他乡还要多,即使这样也要痛下杀手吗? 自己不该帮他的,她是来杀傅云谏的,不是来放水的,顾昭雪一次次心软,傅云谏何时才能死?自己的前世在呼唤。 四个疑问在顾昭雪脑袋里大呼小叫,顾昭雪纠结得头疼。 顾不了那么多了。三多一少,多数服从少数! “本宫甚久不来这下人院,竟乱成一锅粥了?” 一声甜美但不失高贵的声音响彻,那围成一圈的人霎时停下动作,惊慌看向来人。 而那被人践踏的傅云谏,此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脸上眼神似乎星火不灭,他看向顾昭雪,眼里满是警惕。 见到顾昭雪来了,打架的几人交换眼神后,为首者屈着腰禀道: “参见明懿公主,小的确实行事冒失了,但此事事出有因,那傅云谏没经过您的同意私自用膳,连您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这才大打出手。” 顾昭雪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眉,她沐若春风笑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公公对我很是忠心嘛。” “公主过誉过誉,小的不才,唯有对您一片冰心。”那位太监笑得像是已经拿到了百两银子。 但下一秒顾昭雪的话让他的笑容凝固,气氛降到冰点。 “那本宫让你去吃那被踩的馒头,你可愿意?”顾昭雪指着不远处灶房地上沾着泥土的馒头,她的微笑摄人心魄,让那人不由得呼吸一滞,跪的姿势向后潜退着。 “奴才敢问方才何处得罪了公主,惹得公主如此动怒?!”那人边说边用力磕着头赔罪,额头逐渐淤了血。 “浪费食物不算罪吗?”顾昭雪语气轻飘飘的,但足以让面前人颤栗。 “可是公主!奴才是专门踩给那傅云谏吃的!”太监急忙为自己辩驳道。 顾昭雪轻笑一声道:“本宫好像停了傅云谏的饮食吧。” 那人不说话了,身旁与他一伙的人也不忘拉人下水启禀道: “公主殿下!那傅云谏私自吃东西也是真的,诸位都可以作证!他吃了那木桶里的泔水!” 顾昭雪朝那人指向的桶里看去,她光是听着就有些受不住,更别说看着那花花绿绿一片,差点当场吐出来。 顾昭雪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叫道:“还不搬出去倒掉!” 几人联手将那泔水搬了出去,顾昭雪才放开了手。 “傅云谏!” 顾昭雪气急了,她费劲心思想要杀掉傅云谏,这人却这般倔强,为了活着连这种东西都喝得下去! 傅云谏用力想要站起,却被顾昭雪一句“趴下!”又按了下去。 “本宫问你,谁允许你吃泔水了?”顾昭雪气极的声音,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见。 因为往日她生气时,是像方才那样笑着的。 “你吃了泔水,那畜牲吃什么?” 傅云谏听到这句话,下半身几乎处于静止状态,只有头看向顾昭雪,眼神中满是桀骜。 “那我问你,公主殿下,我不吃泔水,我还能吃什么?” 顾昭雪自觉有些理亏,她气急攻心道:“吃屁!” 这时,小荷领着众人终于搜寻到了此处,乌压压一片,瑶光殿的内侍几乎全来了。 “公主,小荷终于找……”绿衣丫头刚开口就被那一句脏话给憋了回去。 众人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