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敌》 第1章 第 1 章 “陆哥，看什么呢？” 乱哄哄的包厢内，刚刚毕业的一班孩子正乱哄哄的。凑在一起，唱K的唱K，喝酒的喝酒，开黑的开黑。只有一个染了一头红毛的少年还安安静静坐在饭桌前，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于烁凑过来，贱兮兮的端着高度白酒往他鼻子下面凑，“要不要试一试？” 面前的桌子上传来“砰——”的一声。回过头，一个女孩正撸起袖子，拎着一瓶未开封的新酒放在桌上，说话的声音已经有点大舌头。 “想喝白的？来！本小姐陪你们喝！” 于烁本来只是耍嘴上功夫，看刘安雅气势汹汹，豪气冲天的样子，脑袋一热，拍着胸脯应道，“喝！” “灯泡仔！你呢？喝不喝！” 包厢里锣鼓喧天，刘安雅几乎钻进陆复明耳朵里对着他吼。陆复明浑身一激灵，把酒瓶夺过来，请一人吃了一颗暴栗，“喝什么喝？都不要命了！于烁第一次喝酒就整这么高的白酒，还有你，刘安雅，都这样了，还喝什么？” 刘安雅迷迷糊糊被训了一顿，转头找人扳手腕宣泄怒气去了。于烁偷偷摸摸去找了瓶小甜酒，在陆复明面前晃了几次，然后找了个小角落，开始紧张兮兮的品尝酒精。 等到曲终人散的差不多，陆复明关上手机，看着沙发上一左一右瘫着的两大护法，太阳穴的青筋直跳。 “喂，醒醒。还能走吗？” 包厢在二楼，他不可能同时把两个人一起抬下去。只能先看看这两人还有没有意识。 “能……” 刘安雅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站稳之后，突然举起右手，大喊了一声，“I am the winner!” 陆复明面无表情的扶住她，然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于烁的脸，“醒醒！” 于烁轻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坐起来，接着向着另一边倒下了。 陆复明扯住他的帽子，像拉猪一样想把他提起来。但总所周知，两个成年男性相遇，是万万无法分出绝对胜负的。于是，于烁蛄蛹了几下，最终软绵绵的躺在了地上。 可能是地板太凉，于烁反复左右翻滚45°后，发起了起床气，“妈！你别闹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陆复明：…… 事已至此，陆复明决定先拍一个短视频，随手记录生活。 谁知就在于烁话音刚落，刘安雅就像是忽然对上了蓝牙一样，放下一直高高举起的右手，冲着于烁挥舞过去。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呀嘿嘿！打死你这活王八，呀嘿嘿……” 于烁被打蒙了，睁开眼睛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巴掌，一边慌不择路的往门外爬，一边鬼哭狼嚎的叫什么“妈妈我错了”、“饶了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 陆复明举着手机，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牧民，饶有兴致的欣赏牧羊犬管理自己的羊群。 视频里，关上的门忽然被打开。于烁脚底打滑了两下，直直扑进开门人的怀里。陆复明把摄像头抬高了一点，看见于烁的脑门顶上长了几个警徽。 …… “警察叔叔，我发誓，我说的真的是真的……求求你别给我爸妈打电话了……” 外头传来于烁鬼哭狼嚎的声音。陆复明低着头，眼睛恨不得把地板盯出个洞，耳朵烧红，“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对面的警察没说话，门被打开，陆复明看见一道影子探进来冲坐着的警察说了几句话。然后那警察走过来，敲敲他的桌子，“现在酒醒了吗？” “醒了，醒了。” 陆复明恨不得把脑袋当蒜椿使，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笑声，把脑袋埋得更低。 头顶上似乎传来了微不可查的叹息声，然后就是很硬朗的音色，“我送你们回去，跟我来。” 站起来，陆复明才发现自己点头点早了。世界好像在晃动，脚底好像是棉花，有一种天堂戏人间的错觉。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个警察身后。 “啪——” 一脚过去，把人家的鞋子踩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陆复明想要弯腰道歉，但脑袋刚稍稍低下去，就差点栽到地上，只能双手合十，不停上下摆动，想表达自己的诚挚歉意。 兰庸弯下腰，打算提上鞋子，却老感觉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在有规律的戳他的屁股。回头看了一眼，黑着脸往前走了一步，再次弯下腰。 陆复明看见警察往前走了一步，忙不迭的跟上。然后“啪——”的一声，兰警官喜提第二只被踩掉的鞋子。 还在局里的警察几乎乐疯了，就像一颗长期在高温下，终于被煮爆的蛋，炸的到处都是。但笑声对于三个醉鬼来说，完全不亚于4D全方位环绕的助兴剂。眼看刘安雅和于烁又要疯起来，兰庸一手拎……算了，两手拎起陆复明，踩着潮流半拖皮鞋，大步流星的往车里走去。 “把另外两个带过来。陈业，你跟我一起去，处理突发状况。” 三个醉鬼，突发状况的概率确实不小。陈业把三人安顿在后排，嘚嘚爬上副驾驶位坐好，却没来得及坐稳就被赶了下去。 “你坐后座中间，看着点他们。让那个不那么醉的坐到前面来。” 兰庸坐上驾驶位，一边点火一边抽纸擦鞋。陈业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忙不迭跑去后座。 陆复明看了一圈，于烁在咧着个大牙傻乐，刘安雅好像已经睡着了，懵懵懂懂猜到兰庸说的是自己，挣开于烁拉着他的手，扶着车摸到了副驾驶。 车窗全开，兰庸提好鞋子，黑着脸检查了一遍每个人的安全带。然后发动了汽车。 车辆在空旷的街道上平缓的行驶了一会儿，凉风呼呼往车里灌，陆复明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清晰了一点——应该是真的醒酒了。 忽然，凉飕飕的后颈上贴上来一只热乎乎的手，陆复明扭头看了一眼，是于烁。 于烁整个人都颤抖着，一个人占了一个半的位置。还好刘安雅习惯贴着墙睡，不然，陈业怕是毫无容身之处。 “他是有什么神经系疾病吗？” 兰庸已经开始准备转弯，市医院就在后面。 陆复明摇摇头，把头凑过去，“于烁，怎么了？” 于烁微微抬起头，面容痛苦的扭曲，用颤动到快要不行了的气音说，“刚刚……问我话的那个警察用纸……用纸擦笔的屁股，哈哈哈……” 车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在脑海里模拟这个动作，然后……陈业想起来了，他确实经常无意识地用笔尾敲桌子，而刚刚的桌子上垫了张纸。 陈业：……要不还是送去精神科吧。 刘安雅不知道为什么又听见了这句话，大声笑起来。于烁也跟着放声大笑，陆复明忍了两秒钟，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尴尬，一边尴尬一边更加想笑，只能安慰自己都是酒精作用。 正好经过一个闹市路口，车被堵死了。三个人就这样在警车上笑得昏天黑地，吸引了无数目光和闪光灯。陈业坐在中间，低着头，死死咬住嘴唇，希望能保住作为警察的最后一丝颜面。 绿灯亮了，兰庸一脚油门，几乎逃出这个街口。常年一丝不苟的发型都撅起几根暴躁的头发。按照三人的住址，先后把刘安雅和于烁送回了家，最后才是陆复明。 在路上的时候笑得有多猖狂，回家路上就有多尴尬。陆复明顶着一张赛猴屁股的大红脸先后和刘安雅、于烁的父母打招呼——找借口——告别后，车上终于彻底陷入了沉默。 兰庸揉揉眉心，轻轻吐出口气。被吵得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直到车停在一栋被锁住的小卖店前。 “家里人呢？” “出去了，我有钥匙。” 陆复明摸出钥匙，尴尬的摸摸鼻子，补充道，“马上就回来了。” 兰庸打开车门锁，看着少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门口，开门，进屋，锁门。这才发动车子，调头往回。 “兰队，小杜那边已经在酒店找到了定位器。嫌疑人应该是发现了我们在追踪他。” 车窗被调上，兰庸的语气显而易见的疲惫，“还有备用定位吗？” “没有了。” 陈业也转换了态度，皱着眉，眼底是成片的红血丝——这个案子他们已经没日没夜的跟了三天了，本来以为今天能收网，却没想到被三个小酒鬼闹了乌龙。 “我送你回去。今天先好好休息，这案子，说不定要打持久战。” 兰庸下意识抖了抖袖子，才想起来戒了烟。眉头皱得更深，几乎刻在额头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业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处处都让他想不通。 首先是银行被当街抢走二十万人民币，嫌疑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还和警察玩了整整三天的捉迷藏——在现代社会，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倒不是说银行抢不了，而是被抢的金额，二十万人民币。要说是美金，陈业心里都能好受点，但二十万人民币。你是说劫匪不仅搞定了附近所有监控，还押上性命，只是为了这二十万人民币吗？ 对此，陈业认为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嫌疑人是一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但完全不知高级趣味为何物的大佬，或者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团体。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块易啃的骨头。 第2章 第 2 章 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洒进来，落到凌乱的桌面上，把空气中的浮尘都照得发亮。 一堆废书纸里，手机震动了两下，接着开始尽职尽责的叫起来。 床上的人皱皱眉头，红发在被单上蹭了两下，不情不愿的撑起脑袋，眯着眼睛把手机捞过来。 “喂。” 听见少年迷迷糊糊的嗓音，陈蓉就知道这家伙还没睡醒。左右是刚从高中解放出来，陈蓉对他赖床也没什么意见，放缓了声调，“复明啊，吃午饭了。是不是应该起床了呀？” “嗯……谢谢陈姨，我马上就来。” 陆复明倒也没有持宠而娇，上下左右伸展了一遍，就起来了。看着窗外无比火热的太阳，一边洗漱一边感受着仿佛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松。 “这么大的太阳，出门也不知道打把伞，傻不傻。” 陈蓉正站在服装店门口揽客，看着他趿着双拖鞋，穿着背心裤衩，跟猴儿一样往这边跑，笑骂一声，告诉他留的饭菜都在锅里，让他自己去盛。 大夏天的太阳烫得吓人，拖鞋是专门为了洗澡设计的，底板都是洞。一步踩实下去，像在炭烤掌中宝。 陆复明蹿进店里，乐呵呵的抱了陈蓉一下，到后头的厨房里揭开盖子，小半锅干干净净的米饭，边上还整整齐齐的摞着几个小碗。 酸辣土豆丝，翅中，粉丝蒜蓉虾，碗底下还窝着几根青菜。 “阿宝下午有兴趣班，我们就先吃了。这些是专门给你留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姨扒开帘子，从店里探头进来，看陆复明已经把锅端出来，准备包圆儿，眉眼间都是满意的意思。 “绝对合胃口啊！我的胃都是您养出来的，再说，这么好的菜，只要不是异食癖，谁来能忍得住啊。”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吃，一顿风卷残云，连蒜蓉虾里头的汁子都拌在饭里刮得干干净净，倒显得吹上天的彩虹屁都有了八成真。 “你小子，惯会油嘴滑舌。” 门口的招财猫夹着嗓子叫了一句“欢迎光临”。陈蓉笑骂陆复明一句，转身回前厅忙活了。 陆复明把桌椅碗筷都收拾干净，看见过道上堆着几大麻袋的衣服裤子，应该是新到的货。擦干净手，拖了个小板凳过来，照着尺码表开始分拣。 大中午的，天热，没多少人出来逛。要出来的，大多是已经急得不行，再不买就要光腚那种。 陈蓉给来的两个人一人手上套了个袋子，笑嘻嘻的把人送出门，说穿得好下次再来。然后就到后头来拿她直播用的工具。 “今天下午有事儿没？” “没事。” “有朋友约的话，你就去玩。现在毕业了，以后就见一面少一面了。这些货我一个人也理得出来。” 陈蓉一只手抓着灯和背景布，另一只手抓着支架，脚下跳过铺满地的衣服袋子，嘴里还不忘叨扰陆复明。 “昨天才聚完呢，哪有天天聚的。” 说起昨天，陆复明就感觉一股气血直往脸上涨。活了十几年，还没这么丢脸过。从今天往后，说不定他见到警察都得绕道儿走了。 陆复明本身皮肤白，脸红的也明显。陈蓉一边组装着架子，一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以为是有什么少年心事。 “你哥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毕竟中间差了这么多年纪，陈蓉也不好直接问，只好先打听他哥的下落，再试试能不能从他哥嘴里知道什么。 “没有。” 说起这个，少年的兴致明显低落了许多。他哥，陆清池，是在他高考前两个晚上走的，只给他留了张字条，和银行卡里十几万块钱。 字条上没透露什么信息，就寥寥几个字：哥哥决定去外面闯一闯，勿念。很符合陆清池的风格。 陆复明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信号都非常差，没说几句就断线，后面干脆打不通了。但社交媒体上，他的账号一直在更新，今天是雪山，明天是草原，他一个人站在纯粹的自然之中，连飞扬的头发丝中都透露着自由洒脱。跟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复明一直关注着他的账号，每次更新，都几乎是立马会点赞。有时候他也会想评论几句，祝他们玩的开心。但看着这些照片，陆复明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他拖累了他哥，让他哥现在才能享受几天自由的时光。想着想着，就不再确定自己的消息究竟是关切还是打扰，干脆就不发了。 陈蓉瞥见他的神色，知道他又在瞎想些有的没的，扶着灯架反复调整了几个角度，“别多想了，你哥要是真嫌弃你，捡到你就丢到警察局去了，还能给你养这么大？你长大了，他出去玩几天，大男子汉，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来，帮我看看把这盏灯关掉会不会好一点。” “我没想什么。” 陆复明单薄的反驳了一下，站起身，张开腿直接从衣服堆里跨出来，照着陈蓉的指示，几乎把店里所有的边线灯、大灯、孔灯、门头灯都开开关关了一遍。 陈蓉站在摄像头前面前后左右转了两圈，还是觉得不满意。 “就是，它拍不出来这件衣服的质感，你知道吧。” 陈蓉抖抖身上披的大衣外套，皱着眉头，凑到镜头跟前开始调设备，“对……这个光应该可以，你把那个边线灯再开一下。” 陆复明遵旨按下开关，凑到摄像头跟前，“大夏天的，您专门开直播，就卖大衣啊？” “嗯——” 一个字表达了两种情绪，一个是表达对灯光的满意，另一个是回答陆复明的问题——经验丰富的生意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衣服反季买，别墅靠大海。你小子，好好学吧。” “不就是反季清仓吗，说得那么高大上。” 陆复明准备转身回仓库理货，却被陈蓉一把拉住，“别走了，就在旁边帮我递递衣服，好几十个款呢。” “您多少粉丝啊，弄这么多款，卖得完吗？” 顺着陈蓉的手指看过去，一整个横杆上满满都是黑的黄的白的粉的驼的大衣。陆复明犹豫了一下，“后面那些都是夏季新款，应该要早点上出来吧。” “不急这一天，我晚上就都理出来了。这批货要是能出去，去年秋冬的存货就都清完了。”陈蓉信心满满的点了开播，“你等会儿就在我旁边露露脸，说几句话，当个气氛组。” 陆复明只能点头，站在陈蓉和衣服后面，兢兢业业的扮演起工具人的角色。 “小鹿妹妹，今天来得好早哦！” “霄霄，每天都来这么早，是不是和姐姐心有灵犀呀？” “当然没有忘记我们的鱼鱼公主啦！” …… 刚开播，陈蓉就密集的打起了招呼，一口一个姐妹宝宝，倒也符合她平时的人设。就是……陆复明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一个又一个疯狂的特效争先恐后的挤来挤去，昨天晚上那种世界失真感又回来了。 嘶…… 陈姨今天料酒放多了？ “宝宝们不要刷礼物了，都看不清衣服了。” 陈蓉蹙起眉头，贴近屏幕，想要关掉特效。陆复明眼睁睁看着礼物一个接一个，刷得更疯狂了。 这……都是正经人吗？ 陈蓉一顿捣鼓，应该是把打赏给关了。屏幕上终于清净下来，没有了那些特效，陆复明清楚的看到还是有不少人在吵着要看衣服的。 ……也有不少在揪着问他和陈蓉的关系的。 买个衣服关心这些干嘛？陆复明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对劲。 陈蓉拉着陆复明上前一步，热情的介绍，“这个是我的……算是干儿子吧，刚刚高中毕业，今天来给我帮忙。” 陆复明看着满屏飘过的“帅哥你好，加个V”，没忍住红了脸。弹幕见状，刷得更起劲了。 “纯情男大火辣辣”、“异性恋血脉觉醒”、“姐姐新的小考验吗？”、“忽然好想卖衣服，姐姐和弟弟我通通都笑纳了”…… 陈蓉对大多数弹幕的意思不太清楚，只能挑几个明白的回复。 “微信不可以哦，直播间会被封的……跳舞吗？弟弟不会跳舞哦……好了，大家还是看衣服吧，这个大衣，它是窄版的，很显瘦，90——125的姐妹都可以穿……” …… 一场直播持续了4个小时，结束时，还有两件粉色的没卖出去。老实说，嫩粉色确实不太好卖，挑肤色，挑年龄，还不耐脏。何况大衣这种版型，就是讲究一个慵懒或利落的感觉，和粉色的气场实在不搭。 所以，这两件衣服，陈蓉只在身上过了一遍，就没有再拿出来推销。 “终于结束了。” 陈蓉关掉直播，伸了个懒腰，调笑道，“今天直播间里，人数可比以往多了好几百个。多亏了咱家的大学生坐镇，走，陈姨请你吃烧烤去。” 陆复明当然知道这跟他没关系。刚刚直播间里，人数都是四位数起步。他真不知道陈姨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粉丝的。想到刚刚直播间的氛围，耳朵慢慢又热起来，反而有点担心，“陈姨，你那些粉丝……没有骚扰过你吧。” 陈蓉正要回答，消息铃声忽然响起来，看完消息，陈蓉喜笑颜开的把手机拿给陆复明看，“你就放心吧，她们大部分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很多都是我的老粉了。你看，就比如这个‘鱼鱼公主’，之前我们一起出去玩，阿宝还挺喜欢她的。” 屏幕上，对面一共发来两条信息，一条是点名要这两件大衣，另一条就是干脆利落的转账。陈蓉看了一下两件衣服的尺码，皱起眉头，“这两件都不是她穿的码数啊……” 对面很快回过来，说是室友马上生日，买来当礼物的。陈蓉听她这么说，把转账退回去，非要以成本价给她。对面也没忸怩，在陈蓉的报价上加了十几块，说是请阿宝喝奶茶。接着就是几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叮嘱陈蓉早点休息。 陈蓉收下钱，拍拍陆复明的肩膀，“你看，我没说错吧。现在的小姑娘，就是比较喜欢开玩笑，现实都挺可爱的……你也要多了解适应一下，不然以后人家开个玩笑，你不得吓得飞起来？这还怎么谈恋爱？” 第3章 第 3 章 话题陡然转到了自己身上，陆复明赶紧岔开话题，“都六点了，阿宝该放学了吧。” 陈蓉摆摆手，“不用管他。老师给我发过消息了，又留堂了。等会儿老师顺路把他送回来。你吃啥？” 陆复明看了一眼外头，太阳已经没那么辣，街上出现了不少人，“算了吧，现在人都出来了，我也回去把店打开，。” “就你家那店，都几个月没进过货了，能卖出去就有鬼了。” 陈蓉知道他是不想耽误自己做生意，随意调侃了两句，拿手机转了五百块钱过去，“先自己找点吃的，早点睡，要是明天还像今天一样睡到下午，你这个暑假就别想自己开店了，到我店里来帮忙。” “得令！” 知道他不收下红包，陈蓉是绝对不会罢休的。陆复明收下红包，回到店里，拉开灯，瘫在柜台后面，一时竟然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干了三年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锣鼓喧天，又平平淡淡的。像水只流到这里，所以这里就是结局一样。手指在桌子底下堆满的书里戳了几下，陆复明有意不看那些高中资料，随便抽了一本闲书出来漫无目的地翻。 忽然，门口投进来一个阴影，接着，一个光着膀子，叼着烟的男人走进来。 “你好，拿包烟。” 陆复明被烟呛了两下，没注意看烟雾后面男人的脸，拧着眉，语气算不上友善，“什么烟？” 对面可能是注意到了，含糊的报了个名字，随手把嘴里的烟掐灭了。 陆复明把烟丢到柜台上，“40。” “好嘞……哟，手机欠费了，没网了。小兄弟，有没有WiFi给我蹭一下？” 男人举着手机捣鼓了几十秒，一边抖腿一边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面容僵硬。陆复明心底隐隐生出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指指贴在墙上的无线网，偷偷往门外打量。 这家店在街尾，平日里人流量不算大。除了个抽陀螺的老大爷是常驻嘉宾，其余每天大概会有十几个散客陆陆续续经过这边，然后从对面的小路里头抄近路回家。 今天也没什么不同，除了老大爷身边多出的两个“徒弟”。 可能是感受到陆复明的目光，两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陆复明身体忽然有些发僵——那两人的目光“很尖”，扎到人身上像刺，让人很不舒服。而且，那两人的目光似乎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那个买烟的男人。 同伙？仇家？…… 单从眼前这个买烟的家伙来看，披肩小长发，破洞牛仔裤加精致小皮鞋，虽然有一身肌肉，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混的人。俗话说，混子的仇家不一定是好人，而混子的同伙来找你，也一定是坏事。 所以不管哪种关系，陆复明都不想受到波及。 捏住躺椅的边缘，陆复明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起身跑路。 “诶，小兄弟。你帮我看看，我这个咋连不上啊？” “混子”突然弯下腰，举着手机几乎把脸凑到他面前来。陆复明被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的把凳子往后挪了挪，接过手机，把密码重新输了一遍。 “哎哟，小兄弟，你可太厉害了！” 对面的“混子”接过手机，脸上居然出现了淡淡的羞涩。陆复明站起来，拉开距离，有些怀疑他是个变态。 “微信到账，40元——” “转过去了。诶，小兄弟，你认识对面那家小碗菜的老板不？” “混子”付完款，冲着门口的镜子抓了会儿发型，忽然开口问道。 外头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陆复明稍稍放下心来，正准备回答，忽然看见“混子”低头骂了句脏话，眨眼就冲了出去。 “砰——” 两声惊心动魄的枪响似乎给世界按下了静音键，片刻后，尖叫、哭泣、咒骂随着慌乱的人群四散开来。 陆复明只感觉心脏好像狠狠收缩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来到门边。外头，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正团团围着一个身影，刚刚那个“混子”举着警察证，站在被缴械的手枪旁边。广播里传来警方安抚群众的声音，警戒线迅速被拉起。 远远的，陆复明看见那个“混子”一把扯掉飘逸的长发，朝他歉疚一笑。愣了两秒，陆复明终于想起来，这人他见过——就是昨天晚上坐后排的那个警察。 尴尬反而冲淡了恐惧。陆复明佯装淡定的点点头，实则鞋底都快被抠烂了——有生以来，他上一次碰见认识的警察还是在高考过马路的时候。 屋漏偏逢连夜雨，陆复明好像有点理解了。 对面，陈业举着警察证，一样恨不得把脚趾抠烂。 就他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硬汉帅哥，人群中一眼万年的存在。居然以这样一幅变态的姿态站在无数摄像头下。 早知道今日有此一劫，他昨天就应该再多做两组训练，让肌肉线条更明显一些。 “把衣服穿上。” 一件警服携着寒冰般的语气被扔到他身上，陈业缩了缩膀子：完了。 兰庸面沉如水。他们今天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锁定嫌疑人。本来的计划是两拨便衣分别守住门口，几个警察分头进去查证件，把人逼出来后，引到人少的地方再实施抓捕。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就在嫌疑人露面之际，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孩子，一头撞在嫌疑人弯曲的手臂上，导致嫌疑人裤兜里的手枪走火。第一枪被打在了自己身上，在剧痛和被警方包围的混乱中，嫌犯的第二枪自然也变得理所应当。 要不是他提醒及时，让陈业提前拉着那个孩子躲过一劫，又反身一脚，将他手里的枪踢到了地上。否则，今晚说不定真的要出人命。 环视一圈，已经不见那个孩子的身影了。兰庸亲自上了压着嫌犯的那辆车，“收队。” 而就在嫌犯被两个警察压着转过身来，准备进入警车的那一刹那，陆复明瞳孔猛缩——这个人，他也认识。 第4章 第 4 章 “陆哥，你怎么不吃啊？” 于烁左手拿串，右手握着AD钙奶，嘴巴在宠幸两者之间还能留出时间来关心陆复明。 陆复明吐了口气，刚刚于烁和刘安雅在群里吵着要出来吃烧烤。他心里乱糟糟的，本来不想来，但一坐下，就满脑子都是刚刚被压上警车之前，刘宝民圆瞪的双眼，心底跟压了块巨石一样。只能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安雅倒上一杯酒，关切问道。 陆复明犹豫了一下，“你们还记得刘宝民吧？” “刘宝民？” 于烁喝了口汽水，“就那个打散工的叔叔？” “对。我今天好像看见他被警方带走了。” 于烁瞪大眼睛，“是不是连着开了两枪的那个？今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出门的时候，我们小区门口都站了好多大爹大妈在说这事儿。” 刘安雅轻轻皱起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刘宝民不像是会跟这些沾上边的人。况且，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陆复明摇头，“距离不远，应该不会。而且，我今天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我怀疑……” 三人都沉默了。 少年人并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蠢货，不可能为了件难以置信的事，一拍大腿，结成劫狱小队，跑到警局去搅得天翻地覆。桌前温书，凭栏眺远，学了十几年，自然也明白世事无常，岁月会推着人变化。 只是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故事都能让书生心里掀起万丈波，何况就发生在身边的事。 三人正怀揣着心事，一声口哨声忽然从三人头顶插进来。 “嘿——美女！加个绿泡泡？” 来人手里端着杯啤酒，单手插兜，笑眼盈盈，但衣服上的铁链饰几乎闪瞎三人的眼睛。 刘安雅看了一眼，“多大了？” “十八岁青春清纯男大。” “太幼稚了，我不谈弟弟。” 男孩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接着又毫不在意的扬了扬嘴角，“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大叔类吗？” 刘安雅慢条斯理的咽下肉串，端起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起码要能陪我喝酒。” 男孩手上的啤酒瓶晃了一下，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拍到桌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姐姐还是存一个吧，万一喝醉了，弟弟的时间总比叔叔的多。” 说完，不等刘安雅有所反应，转头就往回走了。一口没喝的大半杯啤酒边走边洒，大部分落在炫酷的衣服上，显得分外狼狈。 忽然被乐子这么横插一杠，于烁最先忘掉不愉快，乐得直不起腰来。夹着嗓子把男孩未挑明的意思说出来，“我可是十八岁清纯男大哦，啊——姐姐不喜欢我，不会是喜欢老男人吧？” 陆复明也被他逗笑起来。刘安雅象征性的打了于烁一掌，让他收敛点。于烁却贴着她的手缠上来，捏着嗓子，“姐姐好有魅力呢，人家都吃醋了。” 没走远的身影又是一个踉跄，撞到了人，连连低头道歉，接着就快步消失在了人海里。 刘安雅收回视线，把于烁扒开，警告道，“公不公，母不母的。别恶心我了啊。” 于烁托腮垂泪，“只可惜我不是哥哥，太幼稚。姐姐嫌我也是应该。” 于烁戏精上身，刘安雅秉持着只打人不收妖的原则，不再搭理他。但也没了胃口。 三人吃完，把钱一摊，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青山上玩真人CS。于烁家比较远，有人来接。刘安雅跨上单车，离开前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别想多了，人各有命，早点睡，明天别迟到了。” 陆复明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回到家里，陆复明把门锁好，径直上了二楼。 白玉街算是城区的最老的一条街了，临街所有的店铺，都是居民房改造的。一楼前厅做商铺，后面就是厨房仓库，楼上则是休息的地方。 楼上两个房间，相对立着。陆复明看了眼对面还紧闭着的大门，收拾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兜头淋下，陆复明有意放松神经。但手机忽然叮铃铃响起来，怕是有什么急事，陆复明匆匆套上睡衣，回到房间。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陆复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 “喂，诶，是陆老板吗？” 对面传来憨厚的男声，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陆复明想了两秒，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可偏偏自己又姓陆，于是问，“您找谁？” “陆老板啊，陆清池。您不是吗？” “我是他弟弟，您找他干什么？” 那头笑起来，“哦哦，小陆老板啊。没什么事，您也一样的。就是……咱这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按合同，咱们应该有优先续租的权利。咱就想着，再签他个五年的合同。” 陆复明听见他说房子，起初还一头雾水，直到他说签合同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白玉街中心那铺子的租户。那铺子在陆清池收留他以后，为了筹钱养他，就租出去了，确实是有上十年了。因为时间太久远，这铺子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您还是联系我哥吧。” 潜意识里，陆复明还是觉得这是陆清池的财产，他沾手不合适。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几乎是瞬间，对面就换了副声调。 “都是讨生活的人，您就别跟咱踢皮球了。要是你们已经找好了下家，直说咱们也能接受，不是说非您这家铺子不可。” 陆复明皱眉，“你什么意思？你联系过陆清池了？” 对面愣了一会儿，“当然是先联系过陆老板了，他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房子还是租给我们？” 陆复明根本没听清后面两句话，点进陆清池的主页，刷新了几次，都没有看见他今天的更新。 “喂，喂，还听得到吗？” 对面没得到回答，坚持不懈的追问，“房子是租给我们吗？” 陆复明深吸一口气，“这个事我做不了主，您等我和我哥联系一下。” “行吧……但您可得早点把消息给我。要是不租，咱们也好提前再找别的房东谈不是？” “您放心。” 挂断电话，陆复明打开微信，看着上一条还是几个月以前的对话框，手指放在“视频通话”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陆清池去玩的地方跨度很大，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海。万一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在赶路休息，所以没有更新呢？ 他现在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正好吵到他睡觉？ 手机屏幕明灭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按了下去。视频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响，几十秒后，页面跳出。 没人接。 眉头十分不合时宜的跳了两下。陆复明关了灯，躺倒在床上，心乱如麻。数着天花板上白色墙皮裂开的纹路，思路不自觉随着这些裂缝回溯。 陈姨说，他是被陆清池“捡”回家的，在陆清池干爹的葬礼上。那时候他至少有五岁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明事理的年纪。但很奇怪，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有印象的时候，就已经是对这里都很熟悉的时候了。 陆清池不怎么管他，对他一直都很包容。他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小学，有个小胖子追着他叫野种，他忍不过，转身和小胖子扭打成一团。老师照例一人一巴掌，要求双方都叫家长。 陆清池去了，但不是去挨批，而是直接将他接了回来。没有解释，没有反驳，一如这些年他的为人一样，清清淡淡，宛如隔岸观火。 第二天陆复明再去学校，就收到了小胖子的道歉。他的父母批评他欺负同学，打架，不讲礼貌，但是，小胖子还是一直站在他们的中间，可以拉着他们的手撒娇。 陆复明当时在想，他也打架了，为什么陆清池不批评他呢？ 后来，他学到了一个词，叫做“放养”。陆清池不是对他很包容，而是对所有与他有关的事都很包容。也幸而有陆清池这份完全的“包容”，他没有经历什么别扭的青春期，也就比别的孩子少了一段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