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路》 第1章 引子 - 一场聚会 开篇 这不是小说,像是记录。记录每个人走过的轨迹,不同的人生。 记得年轻时听过的一首美国歌曲?When I was young as a little girl, I asked my mother 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happy, will I be rich, the future is not allowed to see. 是的,未来没有人能预见。 站在时光的这头,青春初始,未来很遥远、漫长,满怀着憧憬、想往和迷茫。 走过岁月,站在时光的另一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们的心终于能够沉静,回望岁月,曾经激扬的青春很久以前已经过去,曾经热烈探讨的未来距离我们的憧憬却很远。 命运把每个人引向各自不同的生活之路,能猜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唯一相通的是岁月赋予的过往。 时光如同长长的按天、按小时、按分钟刻度的皮卷尺,我们一格一格地走过。 每一代人的时代不同,思想不同,唯青春和情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追求未来,寻找生活的意义,岁月是人类对生命的共同认知,站在时光的路上,我们守望。 第一部青春,在闪亮也在消逝 第一章引子 一场聚会 这场聚会有些临时。 陈暄和林攸电话中一阵伤感,还是见个面吧,叫上惠萍,何芸,大家聚聚。 地点选在市中心一家清真小餐馆,距离林攸和陈暄上班地儿都不远,她俩先到。平时也经常电话,一见面还是觉得有说不完的事要分享,何况她们心里真有一大堆子事。 “你确定要跑深圳试试?”还没落座,林攸急切地问陈暄。 “是的。先过去看看,这边什么都不畅快。”陈暄回答。 林攸叹道。“公司知道会很麻烦的,你要小心才是。这种热门公司多难进,当年不容易进,现在毕业的人也是找各种关系想着法的进。 你确定冒风险?有些可惜呢,工作比很多其他感觉重要啊。 何况,深圳,新地方一个人去闯,也难的。” 想想接着说,“毕业两年,大家就有这么多变化。” 林攸说得委婉。 陈暄心里也起伏,是啊,一心只想着尝试和离开,风险呢? 好容易幸运地踏入这个公司,却立马想着跑,只为逃离他的感觉?为一段没有实质,都称不上恋爱的情感,就想逃离? “那你呢?怎么会?孟谦不像是那样的人啊!”陈暄难过地看着林攸,问话里满是疑惑。 孟谦?一个以为头脑清晰,人品优秀,值得托付的men,怎么也会出问题呢! 林攸淡定地点头,非常坚定。 陈暄突然想起张茵有次说,孟谦看林攸,小眼睛闪着爱糯糯的光,嘴巴咧开不由自主流淌笑意,那份爱,收都收不拢。 想到张茵,不禁接着问,“张茵割腕,真的吗?怎么会呢?” “哎,你一连串怎么会呢?我这几天也都在问,怎么会呢?”林攸想到孟谦,心里一阵堵塞。 她根本不想提这个名字,但是又必须把堵在心里的东西抖落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的细节,这会儿一股脑吐诉出来,陈暄瞪着眼睛听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学宿舍她们俩最要好,从林攸第一次说起孟谦,几年往来,孟谦是见过最深情的。 一个操着东北味的本地大爷们,对林攸呵护有加,对她这班闺蜜也热情周到,如今却出这档子事,只有彻底再见,别无选择。不管搁谁,这种事真堵闷糟心,比陈暄自己那份难受的工作,糟糕的情感还糟心。 她俩正彼此低语安慰,何芸和唐惠萍前后脚来到。 惠萍的笑声和急乎乎的招呼一下把气氛热闹起来。 黑色紧身裤,红色薄罩衫,丰满的胸部把衣服绷得胀鼓鼓,浑身有种憋不住蹦出来的性感和热气。 一久不见,惠萍脸上显见一股丰腴成熟韵味。一开口,人没变,脑袋瓜里关心的东西还是那几样。 还没坐下,忙着打量老友,看看衣服穿着有什么变化,“工作两年就是不同,陈暄这身长裙,洋气又漂亮。 林攸么,穿什么都好看,简单的衬衣裤子还是很耐看。 社长从前不讲究打扮的,今天穿连衣裙看去文静又漂亮。” 这头坐下,又急急忙忙问,“哎呀,陈暄,工作怎么样,肯定有进展了?有没有混得适应这个社会,适应这个公司? 林攸么,肯定适应了,她最喜欢工作了。部门里怕是可以独当一面了。社长也能干,刚才说马上要去口岸,一个人去,好厉害。” 惠萍这边拉着陈暄的手问,转头又拍着林攸的手说,满脸关切,像是赶着完成工作状态问卷调查。 看大家笑嘻嘻地望着她,惠萍赶紧问,“我呢?你们看我变化大吗?” 脸上露出大家熟悉的表情,就像在大学里刚试件新衣服一样,眼神闪烁,带点儿不自信,又含着些希望得到肯定的期盼。 唐惠萍毕业时进不了热门的进出口公司,分到偏远郊外工厂,她家又不在本地,孤独憋闷,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始舒缓。 今年企业发展形势不错,年初成立了专门的国际部,惠萍的专业被重视,时常跟着领导外出洽谈,应酬招待,她切身感受到了自家产品的抢手,感受到行业兴起的热度。 在部门里也被一群老少爷们呵护,他们都是搞生产技术或是国内销售出身,企业走向出口新势头下,外贸和英语时常让她培训,这一年来惠萍心情大为开朗舒畅。 上个月随领导参加会议,第一次收到会议红包。 捏了捏,好厚,领导大方自然地让她收好,不要一惊一乍,会议嘛,都这样。 回去一看,一千元,她的手软了,心也跳得慌,差不多半年的工资啊! 大家都跑那些好听的进出口公司,对企业不以为然,谁曾想企业里她的专业很吃香,成立国际部后位置更是快速提升,以往的难受悄然而去,有种老天另开眼的感觉。 惠萍有一种超乎预想的喜悦,但又有点儿紧张,像是过山车那样,一直以为在低谷,突然短短两年就开始上窜,速度有些不适应。 来参加聚会,她非常高兴,毕业时寂寞难受,她常常跑陈暄那看看说说。 今年一忙,大半年过去,很想见见老友们,一路上混杂着紧张和激动,非常想知道好友们现在怎么样,她们眼里的自己怎么样。 乱了一阵,惠萍安定下来。 对着何芸说,“社长最没变,还是那么文静从容,皮肤还是那么好,眼镜也没换,这副熟悉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好学生班干部模样。” “不乱了,我们刚才点了菜,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赶紧加。边吃边说。“林攸招呼着碗筷茶水,让店家小姐姐上菜。 菜一上桌,注意力回到吃上。 林攸说起在学校时,斋戒期间,惠萍半夜起来弄吃的,两人一起吐槽大学时糟糕的清真食堂,清汤寡水好几年怎么过来的! 其他学生食堂倒是不错,可惜大家不太舍得吃肉菜。 一阵笑声中回忆宿舍里,王薇薇经常中午只打一个馒头和蔬菜,攒钱买衣服呢。 说起来也就是不久前的时光。 现下的桌上杯盘碟盏,大筷子吃冷片,凉鸡,生活转眼给人似乎一直都这么好吃好喝似的。 “短短两年,学校生活像是很久的事了,时间真快,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惠萍突然一分感叹。 惠萍的话煽起陈暄一阵伤感。年初收到黄容和王薇薇的信,从前的热情消失了,似乎都在迷茫和晃悠中,在回归现实,找寻生活。 看何芸有些沉思,“你要去口岸了?”陈暄问何芸。 “是的,厅里开始推进边境贸易,几家大公司都要在口岸开设办事处,我们 公司紧跟步伐。 上个月参加了首次边贸会,确定建办事处,我先过去,做点前期事情喽。” 陈暄点点头,表情不由凝重,口岸很辛苦,她们公司也在开设办事处,挑了两个非主业部门的伙子过去,前期事务琐碎,条件差,口岸又复杂不安全,女孩子怎么支撑得起? 业务都尚不熟练,还要去管生活,管杂务,同情中不由佩服起何芸来。 “是党员才选你去吗?我们班,你可是女生中唯一的党员,肯定是重视你才派你去的。”惠萍自问自答地安慰何芸。 “重视什么?又不是在政府机关,我们公司只看重背景,关系! 公司全是些省领导厅领导子女亲属,各种硬关系。欧洲、东南亚派驻或考察,个个部门抢着去,口岸派人,挑来挑去,最后落到我头上。 不过,已经安排了一个老业务先去安排房子和办事处手续,我是去蹲点,估计得呆一年半载的,就当成锻炼吧。” 即使听来像怨言,何芸也是平平稳稳的口气,一副顺其自然的表情。 何芸心里真没有太多怨气,能进这个公司已是天上掉馅饼,碰巧的事。 毕业一直找不到单位,宿舍楼都走空了,就她一个人滞留在空荡荡的房间,想留在本地,因为是学生会人员和党员,系里一直帮忙,刚好这个公司空出个名额,原来定下的一个关系户女生出国了,名额让给了何芸。 公司里新进的,即使名牌大学也是本地背景硬刚的那类,她一个省外小城市来的,在业务部靠着勤快,脾气和善,大家还都处得过去。 今年她一直跟老乡参加天主教活动,教会给了她归宿,周末有去处,心灵有寄托,人就不孤独了。 工作上无论安排什么事,她不仅认真做,还存了些小目标,就像当年时刻找老师汇报思想,积极入党,给自己前进动力。 这两年有了些新想法和经历,有一点没变,管它什么困难什么踩压,反正积极上进总是对的。 何芸心里一通起伏,面上只是温和地微笑。 林攸安慰道,“说得也是,一个人去面对新东西,是挑战也是锻炼。你们都要到外面的世界锻炼了,多保重呢。” 说着递了个只有她们二人明白似的笑容给陈暄。 陈暄接过话,她不想说自己的事,那是秘密,不能说。 “口岸是艰苦,不过林攸说得对,一个人在外面也是种锻炼,办公室里尽是打下手的杂事,反倒没什么机会。社长一向努力,自己多小心,回来肯定可以挑重担了。” “看来就是惠萍最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从坐下就乐呵呵不停,有一大圈男朋友围着?工作也顺心了?“何芸笑问。 “变化最大的还是惠萍。”陈暄说,“每次见都有新进展。脸上粉嘟嘟地,口红也涂得不错,衣着新颖,上学时一心想学打扮,现在真会打扮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惠萍这身打扮青春靓丽,鲜艳夺目呢。去年底见面,眼线刚纹出来有点儿吓人,现在看来也配这装扮。”林攸笑说。 “你们打趣我呢,还是真心说的。”惠萍脸红了,“其实每个人变化都大,比刚工作那年成熟好多。 上学时我们太稚嫩青涩,像小鸡仔,憨楚楚呢一天读书学习,没女人味,一个劲羡慕贾莹莹,羡慕张茵,会打扮,又会抛秋波,太会施展魅力了。” 陈暄听笑了,插了一句,“上次你说过,我们两个是晚开的花朵,林攸比我们俩好点儿,回族姑娘天性会妩媚。” 林攸笑了,“乱说,惠萍就是自己爱编出一套一套的理论。” 惠萍着急地认真摆手,说,“不是。是呢。工作第一年,你们还笑我过分用力,就像这眼线,一下整呢又浓又黑,开头我也看着急了,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人也一样,两年过去,人自然而然变成熟,我们也会抛媚眼,玩笑逗弄,找到女生的魅力感了。 反正我觉得现在跟工作第一年又不同,自身也好,对工作也好,有很多新感受呢。也不知道张茵她们更变成什么样呢。” 林攸和陈暄一时无语,何芸望望惠萍,“我也才听到,张茵割腕在医院呢。” “真的?”惠萍叫起来,“为什么?为情感,和韩可立?” “应该是的。”何芸点点头,“林攸更清楚些,你和韩可立一个公司。” 林攸喝口茶,缓缓一句,“说是韩可立不愿意结婚,想分手。” 说起来大家都不相信,居然是韩可立提出分手,张茵割腕自杀,幸亏发现及时送医院。 “她真是勇敢,那么痛,那么恐怖,她敢于下手,就为个韩可立。”林攸边说边叹息摇头。 “不过韩可立真被吓着,好几天上班都蔫蔫的,原来潇洒随意的人,现在变太多呢,很沉闷。两人倒是又和好了,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 张茵那么骄傲的心,走到这一步,大家一时无法想象。 “这不像她呀,”惠萍说,“怎么会呢?在一起有四五年了吧。张茵一向聪明伶俐,人又漂亮,家境又好。 我记得韩可立的工作都是她找的,好公司让给他,自己还进了个一般公司。 临到毕业,两人相处超乎一般甜蜜,张茵平时很尖刻,够骄傲,可说起老韩立时笑眯眯的,眼神都飘动,是真爱啊。 嗯,可能太爱了,爱的太深重也是一种负担。但那么多年,应该平淡很多,有自制力了,她那么聪明,居然会想不开?”惠萍长叹息。 陈暄想到前几次见张茵,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提到韩可立,张茵总有些不够不满,想紧紧抓住抓全似地。 女人总希望保有永久的爱情,安娜卡列尼娜也是这样,一旦被吸引,就紧紧抓住,窒息了对方,把自己也给迷失了。 现在一方生死相许,另一方还吓到了,两情相依的相处能持续多长呢,干脆早点结婚好了,一劳永逸? 陈暄这么一说,林攸摇头,“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是谈到结婚,韩可立犹豫了,才提出的分手。何况,结了也可以离,那不是更累。看得太紧,彼此太近,太了解可能也是问题。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怎么样,为着张茵能恢复静下来,韩可立答应和好,仍然不愿意扯到结婚这个话题。” “对男人不能付出全部,距离保持美,所以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惠萍对她们说,似乎也在对自己说。 “平时觉得茵茵挺厉害,可能情感上依赖而变脆弱,没有心灵寄托。有信仰是能给人带来内心力量的。”何芸说到最后语气平和。 一顿饭在热闹中开始,在惆怅中结束。 陈暄和林攸同行了一长段,心里都有些堵,为她们自己,一个要去深圳闯闯,一个正以从未想到过的方式终结恋情,安慰的话都已说完,现在只是一起走着。 “前天宋丹洁还跟我感叹,24岁是个向懵懂青春告别的年纪,工作第一年在面对在感受,第二年开始认识所谓的社会和现实。 工作开启了人生大转型,看看身边同学和我们自己,每个人开始不同,都得走自己的路,祝愿我们都好。”告别时陈暄说得有些神伤。 林攸说得淡定,“乍听孟谦说时我心情很乱,懵。 震惊难受过后就像鞋子落地,孟谦对我来说一下就遥远了,以后不想再提到他。 现在我可以安心地照顾父母,不用面对出国或是反叛家长,再或家里接不接受他的矛盾和纠结。 和你相反,我喜欢这份工作,一干起来满是激情,觉得很有意思。我们肯定会都好的。” 林攸正如她自己所说,走进办公室心情就好起来。 打毕业进公司,她就很投入,心情愉悦地投入,工作是令她快乐的事。部门经理年轻能干,人厚道,副经理经验资深,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口舌凌厉幽默,很对她的口味,不像其他部门女人云集,一个赛一个精明厉害。 她这个部门同事大多敦实,林攸很高兴,上下相处算是游刃有余。 这个公司的收入在行业里也可圈可点,第一年下来比其他同学高很多,M公司的名气本来就大,走到哪忍不住都有点儿傲娇。 上个月,副经理调到其他部门任正职,安排她接手副经理的业务,要不是孟谦来这么个大瓜,林攸觉得人生顺意,搞不懂陈暄黄容为何时常惆怅伤情。 砸晕后清醒过来,又遇上张茵的事,林攸伤感了一头,这段时间试着体会了陈暄的多思。 周末将要启程,新地方闯荡一番未来,陈暄有种复杂说不清的混杂心情,忐忑,茫然,欣喜,期盼,翻转交替,收拾好东西,她莫名惆怅,为说不清的未来? 为丢掉那份情感缠绕?晚上呆坐在书桌前,不知所措中她打开抽屉,一本相册,日记本,旁边还有冯珊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红楼梦。 下意识地翻着相册,毕业时宿舍姑娘们的留影,高中闺蜜的合照。 “红楼梦”封面上隐隐绰绰有黛玉宝钗的图像,像是某种重合,陈暄觉得照片上的同学和大观园里的姑娘一样一样的。 飘在天地间的气蕴,流淌成一个一个有灵气有生命的个体,她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有某种命运,如同无数个晚上宿舍里的纸牌算命,或是去庙里求的签,像似红楼梦中那几首诗一样,预言着命运,只是照片里的人不知道罢了。 张茵,笑意浅浅,嘴角微翘,略带一丝嘲讽地斜睨着,生活优渥,收获爱情,游刃有余的轻笑似乎一切尽在应得。 假若知道爱情将会消失得决绝而痛苦,生命做代价都没有意义,那抹嘲讽和不屑还会丝丝缕缕飘荡于青春的唇间眼际吗? 陈暄想起年初张茵曾造访自己办公室,一身漂亮绿色裙装,却不怎么说话,只说办事路过顺道来看看。 男同事瞅见一眼,盛赞漂亮有气质,跟陈暄办公桌玻璃板下的照片一样,一宿舍美女,可惜张茵都没看一眼其他人。 大学里喜欢张茵的男生不少,对男生她话不多却伶俐得很,根本不当回事,直到遇见韩可立。 外表高大英俊的韩帅哥,说到内在,宿舍里的姑娘们没有感到多少,张茵一往情深,沉迷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命中注定?男人接受不了这份深爱吗,曾经的两情相悦,转眼烟消云散,韩可立提出分手? 那自己呢? 照片上青春四溢,心高气傲的女子,那个为情所困,久久茫然不知所处的,是同一个人吗? 人生似乎没弄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未来的尘埃中漂浮着情怀,思想,事业,情感。 何芸,黑色眼镜框下白净面孔,恬淡安稳中溢出党员干部气息,像是正在谈思想汇报的关切神情。 一转头加入教会,有主的庇护,有务实的心,一切会好吧! 黄容,咄咄逼人的声气,精明强干的身影,一心想拥有如愿的情感和智慧,谁能想,一声长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林攸,笃定自信地扬着头,脸上多是冷肃,偶尔飘出一丝妩媚。那份凌厉自如,该是可以掌控未来,能够享有幸福。 黑白照上,黑白色的漂亮外衣,黑色长发,白皙有棱角的面庞,静美中却让人感觉几分寂寥,气蕴的寂寥。 唐惠萍,总是有点儿黏腻凌乱的长发,说话的神情总是那么急切,手不停比划着,讲着那些细致观察而来的生活理论,毛躁得有些可笑又可爱。 有谁知道这个大咧咧的时常被教导的女孩,会有丰富的前路风景,在幸福峰谷中最能蹿,最能蹦跶呢。 宋丹洁,嫁给面包,还是要嫁给爱情?眼神里带着哈姆雷特版拷问。 冯珊,吴晓莉,两张俏丽面庞,微笑的女子有福气,她们的微笑一个恬然,一个很用心,她们的福气俨然不一样。 吴晓莉、夏红和陈暄唯一的三人照。 夏红身形高挑,五官极似巩俐,新烫钢丝爆炸式发束扎成高高的马尾,超短白色连衣裙,白色高跟鞋,翘着二郎腿,坐得笔直,腹部微微隆起,妆容精致,仪态大方,整个人艳光四射,韵味盖过吴晓莉的娇俏,陈暄的清纯。 那时夏红正要结婚,她们正迈进二十岁。 她们的人生轨迹有过重叠,又向着如此不同的方向,巷子里的人生注定重复巷子的故事?注定毁灭? 而周婷,单单的唯一一张照片,有几点雀斑,戏谑地看着身边几个大男孩,不屑一切的样子,像是个百变夏娃,在灰色折腾中不断重生? 可惜,重生的只是个别,那些串在一起的,曾经熟悉的强健男子汉身影,坠落在一路的深谷,也有优秀的身影一起走过,却是走向山巅。 还有王薇薇,朱亚妮,刘雪梅,方敏,一个个聪明灵动,安适自若的表情,未来像是一副待轻抹慢描的画卷,着笔后,都很用力,未来那么长,路也将那么不一样。 翻开来的相册,像是一面镜子,透射出无数个身影;又似一条时光隧道,年轻的她们站在光亮口,一个个朝气蓬勃,正向前走着,向往着,等待着,以为将属于她们的美好。 生活看去那么简单,身边就这么点儿人,老师、同学和朋友,这么点儿事,上课,看书和想象,无尽的未来都在想象的时光中。 一页一页翻过,犹如浮世绘长卷,人生的列车穿行其中,一个个站台上上下下,每一个身影带着故事,构成一个个时代片段的风景,属于她们的时光。 朦胧中她只想逃离当下的困惑,未来不可知,一遍一遍浮想的都是过往。 第2章 象牙塔里的世界 第二章象牙塔里的世界 每一个年代或世纪末了,似乎总有些蓄积的能量会释放,弄出些变化。 那是大三伊始的校园,她们刚好处在1988年-89年的跨度间,一个变化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晚上11点,宿舍灯准时熄灭。 房间一黑,躺在床上的女生们倏然放松了。 黑夜使人能坦然地打开心扉,可能是说话不用去面对别人,不用直视别人的眼睛,一切任由自己主宰。 在床上这么一舒躺,平日百转千回的脑袋瓜跟着轻松舒展,你一句、我一句,引个头,思绪就摊开了去,各种想法,心底的,或臆想的,平时矜持不能说的,像河堤扒拉个口,哗啦啦地奔流而出,虽不致放肆,也够驰意自由的,房间顿时在黑夜里热闹起来。 宿舍八个人一间,上下铺,屋子正中一扇大窗户,中间两张并接的长桌子,各自一抽屉。 桌面上堆着书本,饭盒,口缸,表明各自的空间,靠窗一边一张高低床,光线明亮,靠门两边的床光线和空气差一些。 床与床之间是水泥小方格,一人一格,堆着行李箱,所有衣服用度都塞里面,床头齐整放着热水壶,脸盆,宿舍看去简单干净。 每个枕头边都堆放着一摞书,小玩意儿很少,彰显着主人们的个性。姑娘们性格不同,长相各异,有趣的是,好像每个人的相貌跟她们的性格吻合,让人觉得看麻衣相是有道理的。 靠门上铺是社长何芸,温和务实;下铺唐惠萍,习惯神经质的小激动,观察力深厚。另一边,聪明的张茵和小鸟依人的朱亚妮。 靠窗那头,一边是黄容和王薇薇,黄容颧骨很高,看着刚性自负,下铺的薇薇则自我随性;另一边是相处甚好的陈暄和林攸,姑娘们各有特色,却有个共同点,爱读书,爱思考。 那是大三刚开学不久的一个晚上。 大三的女生,摆脱了大一的青涩,走过了大二的中规中矩,身体和心理渐渐成熟,开始了些许的独立思考,自我追求,虽然都是些远大而模糊的遐想。 特别是那个年代,88年的秋天,校园很热闹,文化生活广泛丰富,各种思潮不断涌入,人们对中西方文化热烈追捧。 她们接触着众多新名词,接收一切奔涌的思想,其实大部分思想她们都没有清晰的认知,追求思想也是一种时尚。 她们展示着那个热闹的时代,享受着正在展开的满载梦想的青春。 陈暄躺在床上,挂上耳机,正准备听英语。 这一年来为提升听力,每天睡前听半小时新概念英语,弄久了,倒成了催眠咒,英语声一起人迷迷糊糊睡去,一盘磁带转完,“咔嗒”一声反而给吓醒。 小小的随身听尚未按下“播放”键,夜色里响起了小白果的声音,今天像是有什么新鲜喜事气息,浮动着,就等这会儿呢。 宿舍里隔三差五,只要有个话引子,天南地北,古今八卦展开在熄灯后,这个她们起名为“卧谈会”的夜聊跨进第三个年头了。 “哎,今天的会计学老师真笑死人,”小白果从蚊帐里蹦出笑声来。 小白果有个好听的名字王薇薇,是四川小美女,宿舍里年纪最小的,有着川妹子的聪明麻利。白白嫩嫩,脸盘子略宽去一点,小腿细细的,腰身以上肉蛮蛮的,应和校园里的银杏树,就叫为小白果了。 “是啊,哪像大学老师?一身蓝咔叽布中山装,还戴两蓝袖套,挂几滴油星子,玻璃瓶底厚的黑眼镜,书都凑到鼻子前,看书还是闻书呢! 胖墩墩踱着步,小眼睛从眼镜上方滴溜溜往外看,像不像以前电影里被敲门“王明德,快开门”那位藏粮食的地主会计。” 张茵声音细细,一贯的温柔尖刻。 陈暄想到白天的课堂,也来了兴头。 扯下耳机说,“每每看到下面同学不听课,头点头点想瞌睡,他会放下书本小眼睛四周一扫,声音突然拉大,一众正要入梦的都被他吓醒过来。 蓝袖套挥舞,一根手指向上一举,‘借和贷,一笔进账,一笔出账!’你们搞不懂?” 陈暄学老师腔调,说完又感叹,“哎,我真没听懂,看来不适合算账算钱。” 张茵用建水口音模仿老师,说,“会计学是很实用的学科,你们这个班,要搞贸易,却对财务不感兴趣? 你们不要只喜欢英语!会计,学好了,可是一枝独秀!” 大家笑得床铺蚊帐抖动起来。 其实,会记学老头挺可爱,比那位面无表情、言语呆板、外号“录音机”的货币学女老师有趣多了。 那位女老师永远穿套黑色,或深绿色僵硬的套装,颜色式样跟她本人很搭调。上课一旦抬起书,就一直念下去,停不下来。 下面有男生受不了,嚷嚷,“录音机,太不好玩了”。 她继续读,只当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也不知道。 不过呢,会计原理这门课实在枯燥,大家更喜欢上英语课。 两年下来,经济学了一大堆,什么都没记住、没弄清爽,大脑里像没经济这根弦,个个就英语水平和思想认知提高了。 笑声后刚一静默,又被朱亚妮突然的问话吸引了。 她在张茵上铺。“阿茵,开学没两天啊,两个人悄悄跑到本部大草坪吃饭去了,进展这么快,感觉怎么样啊?我们宿舍可算添新动向了吧?” 宿舍距离校园本部有一条街的路程,宿舍这边有食堂,最近吃饭不大见张茵,亚妮一发问,大伙儿都好奇。 “什么感觉呀,没什么嘛。”张茵浅浅的笑声掩不住高兴,含着些微羞涩,在夜色里女生们个个都捕捉进心里去了。 宿舍里就朱亚妮唯一名花有主,进校就已陷在高中毕业酿制的恋爱蜜罐,其他人三年来可一直单着呢,三年了,都没人有新动向,被人笑话呢,这个宿舍太高冷。 亚妮个头不高,娃娃脸,皮肤微黑,有种紧绷绷的张力,浓眉大眼睛,整张脸看去很娇俏,俗话说的“黑又俏”。 她和小白果并称宿舍的黑白双娇。 亚妮高中一毕业就和同班同学牵手至今。男朋友远在京城,每每收到一封来信,她捧着信在蚊帐里窸窸窣窣地大半个时辰,临了忍不住给大家读出点压轴句,情意绵绵的。 小鸟依人的场景传递不到男朋友那,都被宿舍姑娘们酸酸甜甜地感受完了。始终有恋爱经验,张茵的一点动静立马被朱亚妮给发现了。 “哎呀,韩可立是他们班的大帅哥,我可看见了,你们草地上捧着碗促膝欢谈呢。 怎么碰一起的,让我们听听,高兴高兴。” 亚妮问话穷追不舍,这个年纪吸引关注的就是恋情。 “韩可立是哪个啊,是我们专业的吗?”半天没说话的唐惠萍问。 “你不知道?高高的,帅气潇洒,上大课时常常见到的嘛!喜欢他的女生蛮多的。 他们这一级有好几对同班情侣呢,阿茵,抓紧哦!”小白果接话很快,宿舍里她信息最广。 歇了歇,余兴未尽地感叹,“他们这一级女生放得开,玩得嗨!个个会打扮,爱跳舞。 男生齐整的也多,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们班啊,男生闷,难得帅气个把呢还冷傲难耐。 女生呢,哈哈,我们才刚学会点迪斯科呢,呆闷到一快儿,王八对绿豆,全对上了。” 说笑间,陈暄想起张茵一向的颜值水准,刚说的那位高大仁兄,倒是蛮适合的呢。 陈暄认识韩可立。 说来也巧,高中好友宋丹洁上学期来宿舍玩,同来个女生,细细高高的,叫章爱红,是丹洁旅管专业同学,长相不算出色,打扮倒是新潮洋气。 丹洁找陈暄混午饭,章爱红被韩可立邀请去了。 丹洁笑说,“在碧湖英语角碰上个你们系的帅哥,叫韩可立,长得高高大大,用章爱红的话,算是英俊潇洒人见会爱。 以前每次去英语角,一晚上换多少人翻来覆去一句,‘where are you from’就说不下去了,这个韩可立口语不错,多说了两句,相互牵挂上了。 章爱红非要拉我一起陪着,顺便到你这混饭了,隔锅香。” 陈暄心里回想着,隔锅香?但彼章远不如此张呢。 舍长何芸愉快的声音从蚊帐里蹦出,“阿茵,快点交代,你可是挑来拣去好久了,这回肯动心啦?我们宿舍终于添新couple了。” 耐不住大家嘻哈,张茵终于乐滋滋地丢出点花絮,“就是参加个聚会碰上,同一个专业的师兄嘛,容易谈得来些。感觉也还可以啦。” 黄容追着说,“就这么简单吗,哪里都是大片大片的师兄。”。 张茵笑了承认,“好吧好吧,长得帅,看着很舒服。在一起呢,心里甜丝丝的,有巧克力的感觉。” 黄容笑说,“改天让张茵请我们吃巧克力好了。” 秘密一解,大家在各自的想象中安静了。 这分甜蜜似乎有传染力,惠萍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中又突然冒出,“你们说,我们是不是都应该在大学谈一场恋爱? 接下来,轮到谁了?” 犹如一颗小炸弹投在每个人心中,一下又热腾起来。 薇薇立马响应,“对啊,还有两年时间,赶紧的,大学里应该好好谈一场恋爱。工作后,谁知道什么心情啊。” “好啊,关键我们到底想找什么样的?还是随缘分,碰到该碰到的? 想想看,毕业时我们会是什么样? 未来十年,二十年我们都见个面,看看彼此是什么样?和我们想得会差不多吗?”黄容悠悠说完。 薇薇笑说,“先碰该碰到的吧。至于未来,真说不清楚,我们宿舍都这么有定力有追求,应该心随所愿。” “下一个肯定轮到小白果了,”陈暄笑说,“碰肯定容易,找就难了。” “小白果肯定碰到个帅气阳光的;黄容找个能干有前途的;陈暄,遇到一个智慧才情的;惠萍呢,找个聪明有信仰的。” 社长一通柔柔的连珠炮,大家都笑了。 “这是社长的未来祝词?还是算命先生的箴言。社长,你呢?”陈暄打趣道。 “社长合适一个稳重,前途光明的同道中人。”黄容回敬社长。 亚妮插话,“社长,还有林攸呢?” “林攸嘛,和惠萍她们一定是找回族。不过,林攸要挑个能干厉害的才行。亚妮,你么,是最稳最幸福的。”社长音调很笃定。 “你们是让何芸占卦吗?不是经常算扑克牌吗,会心想事成的。”张茵笑说,“赶紧睡吧,都做个好梦。” 一阵笑声,大家又安静了。 陈暄按下卡座,听英语,睡吧,未来?谁知道呢。 张茵被大家伙的话一逗,睡不着了,白天的感觉甜丝丝地又沁上心来。 她是个挑剔的人。 高中有男生给她情书,不像有的女生对看不上的男生孤傲得不屑一顾,接纸条的时候她微笑着,不吭声,回家后读一遍,顺手就扔了。 再见面,淡淡地没事一样。 高中她没有走得特别近的闺蜜,学习好的女生,她看着涩板,硬翘翘的,没有意趣,学习差的她不太看得上。 班级活动也很少参加,她觉得尽是说些装模作样的话,搞不懂那些班干部的热情哪来的。 男生使劲装宏大深沉,女生怎么看都虚伪,不过谁热热乎乎找到她,她也一样热乎帮忙,她挑剔别人,却不想被人挑剔。 大学好多了,她后调到这个宿舍,刚好是群略带清高的舍友,个个都有点儿意思。 男朋友这个事她没在意,这个班大男生曾让她觉得有些滑稽,男生人数和女生差不多,大部分来自省外,多是县城,要么是爱读书的直男,要么是羞涩的闷葫芦。 少数几个来自城市,个把帅气潇洒,却自以为是的孤傲冷峻。 其他专业的本地男同学这两年她倒时有往来,有一搭没一搭,是那种聪明爽气,性格恣意,小坏小坏的男生,可以大方地校外吃顿大餐,冷饮咖啡厅坐坐,能接住她暗藏机锋的话语,又懂得她略有含意的俏皮打趣。 直到遇见韩可立。 哪是什么聚会见的!她想着刚才的说辞不自觉暗笑,聚会里那些男同学,和韩可立一对比,尽是些油嘴滑舌的小男生。 韩可立,之前上大课见过,只觉高年级的师兄帅哥多,并没留意。 上学期末一个讲座碰巧坐在韩可立前排,他的笔掉到自己脚边,顺手帮捡还给他。 韩可立展颜一笑,笔直的鼻梁,周润发一般的英俊面容,大概是在课堂上,一声“谢谢”压低传来,男低音听来无比深沉韵味。 晚自习图书馆又坐了对面,该是缘分,眼神交汇间已再无他人了。 她在黑夜里不禁温馨地微笑起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浮动在了眼前,“帅气”对自己有这么大诱惑力? 看到他的脸,那些之前强调的聪明,恣意和性格,男生必须具备的门槛,都没想了。 她一直不大喜欢食堂饭菜,时常跟人在校外东吃西喝。 这两天跟着韩可立一同进出打饭,爱上了校本部食堂,觉得味道不错,吃完一起冲洗饭盒都有种快感。 晚饭后她和韩可立常常背靠背坐在草地上,看夕阳洒在银杏树叶间,慢慢黄透,变暗。 他们手勾手去自习,没看一会儿两个跑出来在校园里晃悠,他高大的身躯依靠起来很舒服。 张茵在甜蜜的感觉中睡着了。 第3章 银杏树下 第三章银杏树下 下午难得的自习课。 陈暄一个人在教室看了阵书后,到系门口草坪上坐坐。 这所学校民国初期建立,当时的南城也算是革命源头,很多仁人志士纷纷前来的地方。很多民国时期或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很有特色。 物理系砖红色建筑,高高的圆柱带回廊,如同物理学般庄重严肃;生物系像大四合院,院子中间有花有草,简单通透;经济系一应新教学大楼,跟得上时代,看不出特色。 学校还有几个地方颇具风景人文底蕴。 正门,一眼可见百十级台阶,拾级而上,暗红色中西合璧建筑耸入蓝天,世纪初落成,正面十几根灰色圆柱环抱前廊,气势彰显大学的肃穆和庄严。 钟楼,四周花树锦簇,未曾翻新的灰白色石砖,透出岁月悠悠的历史格调。 长长的银杏道,两排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一溜延伸,两旁草坪清新翠绿,秋天的色彩尽在这条小道。 据说学校当年树很多,此任校长出去考察一圈后,觉得其他大学草坪多,回来后一番革新,移走树,换上大片草坪,幸运的是银杏道完好保留,正对系大楼。 陈暄抬眼望去,树干笔直,高耸进湛蓝的天空,稠密的树叶黄灿灿的,含着柔和的光晕。 陈暄和林攸喜欢坐在草坪上看银杏树,每次都不约而同赞叹。 觉得银杏树叶极具诗意和质感,每一片叶子心形伞状,一楞一楞的纹理,有种力道。颜色泛着厚重的暗黄,放进书本里,一段时光,一个故事就飘落进书页里了。 银杏树叶感觉边长边落,满树生机璀璨,地上已然黄叶飘洒。 陈暄悠然地凝视落叶的尽头,远远就见张茵笑笑地走来了。 “老陈啊,怎么你一个人,林攸呢?”张茵就地坐在陈暄身旁。 陈暄在宿舍年岁居中,个子高挑,对铺的黄容同样身材高挑,两人在宿舍一堆小巧个子中不好意思装嫩,她们俩说话又都快语敏捷,看事物总像要看透似的,有些儿资深气蕴,“老陈,老黄”,带老字的称谓似乎更符合她们,叫着叫着就顺口了。 亲昵玩笑的时候呢,大家也叫她暄子,仙子。 宿舍里都是高中时的学霸,个个傲气独立,相处却也不错,不过年轻女孩聚在一起,各有各的缘法。 张茵和朱亚妮相投,走得近,小白果爱跟社长玩笑,社长何芸喜欢找惠萍说话。 林攸在陈暄下铺,嘴皮子也属高段位,进校没多久和陈暄就成为上下铺密友,平时上课和自习可见她俩出双入对的身影。 林攸是独女,一会儿斋戒,一会儿家里来客,经常往家跑,陈暄一个人在学校教室游荡。 “林攸吃完午饭就回家去了。张茵,样子好高兴!看来爱情使人甜蜜哦。”陈暄说着,抬手轻轻地刮刮张茵的笑脸。 每次说话,陈暄特别喜欢看张茵的表情。 张茵分开看五官算不得很漂亮,廋脸颊,眼睛有些细,嘴巴扁薄,不过眼神很灵动,鼻梁笔直。 皮肤均匀的象牙色,半长发柔柔地披在肩上,整个人看去秀气、精灵、雅致。 张茵家境极好,海外有亲戚,经常有香水、口红这样的小玩意从国外带来。 女生们上大学才刚刚开始接触这些东西,抽屉里都是街头淘来的简单货色,张茵手上随便拿出一款,说出的名牌大家不熟悉。 衣着上更明显,很多女生都还不很懂得如何良好搭配衣服式样和颜色,张茵已经开始有品位了。 不过,这个宿舍的女生对自己不拥有的东西保持距离,或许是从小学习好给出的傲气,也或是读书太多养成的自尊,张茵搬进宿舍很快就感受到了。 一天,隔壁宿舍的吴琳兴冲冲跑到张茵床边,吴琳长相一般般,直率天真让她多了份可爱,她喜欢新颖时髦的小玩意。 张茵刚收到一款香水,吴琳小心地抚弄着瓶子,问这问那,张茵把香水喷洒在蚊帐和枕头上,一瞬间香飘四溢。 吴琳学张茵试着往衣服上按了两下,手袖闻了半天,钦羡的啧啧声一直没停,张茵笑道,不要这么近去闻,会熏鼻子的,搁远点儿,闻起来更舒服。 正是午休前,宿舍里其他姑娘没有围观,甚至没有显现出激动或好奇,刷碗的刷碗,铺床的铺床,默契地显现出友好的清高。 薇薇边整理抽屉边吸吸鼻子,说,“味道还挺好闻的。” 黄容收拾好碗筷,爬上床铺,笑笑地跟一句,“刚才要闻到的话,食堂的饭菜都咽不下去,饭菜没味了。” 看大家淡淡地,张茵没搭话,只管让吴琳尽情欣赏香水口红,她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吴琳又在袖口喷了几下,才开开心心离开。 宿舍里黄容、陈暄和唐惠萍,敏感之余喜欢观察。 张茵后搬进来,她们笑着共鸣,宿舍里多了个奇异的矛盾综合体,这个床位像是虚位以待,专留给有特色的人,之前是贾莹莹。 她们共鸣之时还没感觉,这些有特色的人悄悄地影响着宿舍。 班里都是高考尖子生,张茵高考成绩相当优良,在宿舍里却老爱念叨,“女生不能学得太多了,绝不要去上什么研究生,学得又老又丑。” 这话让舍友们很诛心。 虽然没想研究生的事,但爱学习是她们的通病,从小养成的习惯,心底还藏着些说不清的大目标。 学得多本来是骄傲,成绩好也是骄傲,大一都这么过来的。 大二以后好一阵子宿舍有些怪异。 她们都喜欢上自习,多读书,考好试,这是骨子里的东西,但是每个人开口跟张茵似的,我其实不那么爱读书,没有那么用功! 黄容中午躺在床上,经常叨叨两句,“今天下午我不想去自习,睡个大觉好了。 社长,你起这么早,一个人又去上自习,社长好用功啊,难怪学习好。” 好像花时间学习会让人觉得不够聪明,不够大学的时尚,太用功才取得一点点好成绩,你看,别人不怎么看书,成绩一样不错。 成天去教室和图书馆,时间都花在学习,说明你没有社交,没有去处,憨憨的不会时尚,不会玩,刚好应了那句话,学得又老又丑。 张茵平日里对上课这件大家规规矩矩做的事也漫不经心,偶尔还翘课。 可自习课碰上的话,能看见她埋头于书桌,到底是爱学习还是不爱学习?舍友们弄不明白。 朱亚妮熟悉张茵,说张茵从不会轻慢专业实用课,认为以后都要用到的,再则,谁都不想学习差,成绩好心里骄傲着呢。 确实,张茵的考试成绩英文商贸一溜都不差。 其他人成绩也不差,每个人一面琢磨着自己和外界,一面悄悄地使劲用功,她们的世界就是班级这么点地方,内在欲求几乎就是学习。 学校那么大,随便哪个教室都可以坐一下午,回来凑一块热闹地说,跟老乡玩去了,跟同学见面去了,好像自己很会玩,没有清高孤独,没有读书闭塞。 那算是她们的一段青春转型期,没有足够心智面对自我,面对外界。 过了大三,她们又变回些许自己,新的自己,爱到图书馆看书,爱买衣服打扮,爱跳舞,爱争论当下,思考未来。 张茵似乎一直一个样。 班级里有什么活动大都不感冒,从她轻轻斜斜的眼神中,能感觉出她对那些忙碌身影地鄙薄。 可谁要是热情招呼到她头上,她也一脸热情地配合那些忙碌的人,好像她一直感兴趣,就等着参与似的。 刚进校很多人热衷评先进、入党。黄容和社长何芸的积极进取被张茵笑笑地嗤之以鼻,可当面夸起社长,很真诚。 黄容,一直没机会,或是说没机缘,总是和这些她特别追求的东西擦肩而过,只能看着何芸总是碰巧能赶上。 如今,黄容对任何先进嗤之以鼻。当面夸奖社长时少不了几句明里暗里的酸话。 张茵的夸奖还是那么真诚,就像她真的羡慕何芸,希望自己也能当先进。 陈暄觉得不大弄懂张茵。 偶尔她俩单独在一起,张茵囤积了很多趣事,攒齐了似地跟陈暄数说,不喜欢的老师和课程,周围的人或事,语言生动,一针见血,很有鲁迅风范。 “那个货币学老师,一见到她人就心凉凉的,衣服蓝阴阴,讲课从头到尾也是冷阴阴的,一点表情都没有,一整个□□女干部啊! 讲课纯粹的老款录音机,翻开书就像按下定时按钮,中途都不会暂停似地开念。 下课铃一响,咔嚓定时结束,连课堂下面的呼噜声和嘘声都不影响她念书的速度。 哎,你看社长,预备党员紧张得走火入魔了,不是一天到晚忙着去汇报思想,就是一天到晚拉着别人挖思想汇报。 她自己灌满了不说,惠萍被她一天到晚灌水谈心,只有惠萍容积大,支得住灌。” 张茵像说相声,细细脆脆,语言的精准丰富让陈暄乐不可支。 不过身边人一多的时候,张茵立马变成一个笑吟吟不多话的柔和女子了。 张茵的课余生活也比大家丰富。 宿舍通往学校的一段坡路上全是些杂七杂八的商店,相馆,台球室,录像室,学校周边很热闹。 很多男生的启蒙据说都在路边的录像室,很多女生的美颜和自信都在相馆,她们宿舍却很单调,除了张茵。 路上有间冷饮店,大部分人过那只是吃个冰淇淋,少量学点儿情调的会到里头咖啡间坐坐,不时会看见张茵和某个其他系的男生坐在咖啡间。 偶尔会听到小白果的玩笑报道,今天经管专业那个伙子请张茵喝咖啡,就是寸头,上“革命史”课时说话****,坏笑坏笑的那个。 张茵听到只笑笑地抿嘴。 有时张茵踩着熄灯铃声校外回来,大家没在意,心下都知道张茵和这些男同学只是一起玩玩,还不是谈恋爱。 按亚妮的注解,对张茵来说那些男生是还没长成的果子,而且也不是张茵心动的果子,但是可以给学校生活添些滋味。 这些滋味也给宿舍生活添点儿色彩,一直是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周围同学也差不多。 唯一冲击过她们观念还是刚进校门时隔壁宿舍一位84级学姐,敢于跟校外“杂七杂八”的人来往。 晚上熄灯,几声口哨,学姐敢爬水管下去,也爬水管回来,一时成了她们眼中“另类”的谈资。 过后也就丢一边,她们的生活照旧是上课、看书、吃饭、睡觉,至多就是周末偶尔约着逛个街,校门口看场电影。 自从张茵去年搬进宿舍,话题色彩丰富了些。 黄容开玩笑说,宿舍是个见真性情的地方,吃住行天天在一起,只有张茵好像隔着点什么,似乎从来到不了真情实感的交流。 陈暄也有这种感觉。 但是呢,陈暄和张茵聊天时,又常常能体会到彼此的敏锐,两人对某些事物的洞察一个眼神或两句话就能明白而笑。 两年下来她俩既走不太近,又含着些相处甚笃的默契。 此刻,两人坐在草地上,捡起脚边的银杏叶观赏。 看到陈暄一个人张茵很高兴。 她压着个事,一直想找机会从陈暄这听听,最好是单独聊天时顺口提起,不问的话,心里痒痒。 张茵捏转一片叶子,笑说,“好容易上个自习课,刚好坐在那个‘刀片嘴’后排,斗鸡似得呱啦呱啦说不完,耐不住我才跑出来的。 他应该去大桥下支个摊说单口相声。” 刀片嘴是班里一个瘦瘦的天津男生。 天津人天生能说,两片嘴皮极薄,话特别多,宿舍卧谈时都管他叫刀片嘴。 陈暄也笑了,“是的,一接上话,没有半节课的时间他是停不住的。哎,你一个人啊?韩可立呢?” “他们有课。我在这等一下喽。”停了一会,张茵笑吟吟地问陈暄,“假期你都上哪happy去了?” “没有去哪里,成天打打牌,拱猪的水平倒是高了,输了好多顿早点锻炼出来的。” 张茵声音轻细,“有一天在西山见到你和一群人,很热闹,就没跟你打招呼,是中学同学吧?” “哦,是了,有两天大家坐不住,城市周边的山爬了个遍。去西山那天,太华寺连门票都没买,从后山翻墙进去,真是好笑。咦,你怎么不打个招呼?是跟韩可立吧。”陈暄笑着问。 “韩可立也有认识你同学。”张茵侧脸望着陈暄说,表情怪怪,似笑非笑。“你同学也还都漂亮的。” 是了,那天宋丹洁也在,陈暄想到章爱红,突然明白了,说,“你惦记那个章姑娘吧,安大旅游管理专业的,我同学跟老韩可没任何瓜葛,是她的章同学跟你们韩可立认识,好像也就是英语角见过几次。 哎,才几天啊,老韩同志的点点滴滴都被你挖掘了。” 张茵哼了一句,“你们同学还蛮交游广阔,隔那么远也能跑到这边学校来!还说是喜欢这边的食堂,只是吃顿饭。” 陈暄瞅着张茵,忍不住手上的叶子摁在她脸上,“嗳,哪谈得上远?两个学校也就几站路!再说也该是韩可立交友广阔,那么远的美女都认识。 哎呀,不要乱想了,就是过来吃了几顿饭,今年她们大专就毕业去工作,不会过来吃饭了。” 陈暄说着,心里想到韩可立,南大什么都有,班上有外教有口语课,他也不像那么爱学习的人,每周还几个晚上特地跑碧湖边英语角,就是去玩,去相看女生吧。 那个英语角据说是交友角,学英语的女生大多时尚前卫呢。 张茵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碧湖英语角,周围院校或是工作过的人在那窜,有的想练习英语,如今很多跑到那,都为扩展朋友圈。 她被朋友带着逛过一次再没兴趣,就像变个名目的相亲会,彼此展示,选目标,无聊,她才不去呢。 韩可立去过好几次,她想到章同学就不舒服,好像都是女孩子的错,那个学校的女生不好好学习英语,去那就是搭讪男朋友的。 张茵小心思波动,问陈暄,“你确定?”问话一落,转而浮起不在意的笑容,“那学校的水平么。我也只是听他说了一嘴,没什么的。” 陈暄笑了,“好啦,不拿你开心。就你这聪明貌美,兰心蕙质,放心吧,任他怎么广也会乖乖的,海王星那么远,还不是围着太阳好好地转悠。 何况,看老韩的面相,是很正的那种帅气。” 张茵笑嘻嘻地看向陈暄,确定这句赞扬中肯,心里却不由琢磨起“很正的帅气”? 对的,韩可立的面庞棱角看去是很正。 以前觉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俗归俗,却是真言,自己往来感兴趣的都有那么点邪气,大脑很睿智的那类。 韩可立呢,话语简单直白,有些大咧,自己时常拐弯抹角的聪明讥嘲在他的简单务实面前显得矫情。 那天上完不同年级一起的大课后,韩可立顺口一句,“你们班的女生以前看着不怎么样,今年怎么齐刷刷变漂亮了。” 张茵问,“你们班的呢?” “我们班女生一直都那样!长的是不错,可惜,太厉害,精得很,太精明的女生不好玩。” 张茵忍不住脆生生地讥嘲,“观察力这么敏锐!你们班,我们班,这么多年的变化都看进去了,还有周边学校的变化你也说得上?再换副眼镜,更看得清了。” 韩可立回说,“上了那么多大课,一栋楼窜出窜进,系门口迎面而来你们班一群女生,我下铺的大刘一旁感叹,还真是,你们宿舍有两个都快认不出了。 实习前我真得把旧眼镜换了,这副不大清晰。” 张茵不喜欢他带那副黑框眼镜,一听这话,打住了讥讽,话题转向眼镜。 韩可立最怕她盯着问题绕圈圈,他的简单张茵看来刚好弥补了自己的挑剔。 第一次跟韩可立搭话,他斜睨自己的眼神,嘴角上扬,帅气的面庞有那么点轻浮,这种神情很有味,她沉迷的就是这张面孔。 这份漂浮的微笑,高大身形把自己轻柔围抱,俊朗的面孔贴近,她整个都沉醉了。 如今,真巴不得他就是很正的帅气,最好正得都不看别的姑娘。 自己总爱关注韩可立的眼神和表情,深情最好时时留给自己,一看见他斜睨其他漂亮女孩时的神情,上扬的嘴角,心里就不由生气,为这跟他置气过好几次了。 张茵想到这,亲昵地拍拍陈暄,“哦呦,你什么时候学会看麻衣相了。嗯,不过,谢谢你的大论,很正的帅气,有意思。” 正说笑呢,韩可立从系门口出来朝这边张望,高大的身影在下课的人群里甚是醒目。 “去吧,说曹操,曹操到。” 张茵慢慢站起身,抢过陈暄手上的叶子,“这片很美。” 陈暄推她一把,“别装佯磨蹭了,等老半天了。” “那我走了。”绿色的裙摆从草地上飘摇而去。 这裙子真漂亮,人也漂亮,那么聪明,她还担心什么章爱红呢?绕山绕水,心思真细。 陈暄收拾收拾书包,顺便又捡了一片颜色黄橙橙的像是刚飘落不久的银杏叶合拢进书里,也不知道是第多少片了,嗯,又一个故事。 径直回宿舍了。 第4章 宿舍的夜晚卧谈 (1) 第四章 夜晚卧谈 (1) 这学期接着上了几周中西方文化比较,又是一连串经济专业课,大脑里塞满一堆想诉说的东东。 周五晚上,赶上一个讲座,老师口才太好,讲台上铿锵有力地抨击现状,语言风趣讽刺,把她们情绪和思想都煽动了。 熄灯后,讲起老师的宏篇大论,个个串电般思想火花闪烁。 黑暗中亚妮率先忍不住夸奖老师,“他讽刺得太生动了,太监文化。奴才,我最恨的一个词了,一想就是些个留着长辫子,屁颠屁颠儿的。 唯唯诺诺一直根植于我们的社会文化中,永远是领导者说了算,没有自我,没有平等,没有科学,所以被奴役,并成为习惯。 就像弗洛伊德论价值观,某种行为或痛苦长期化就会视为合理,并反过来还视之为幸福,用这种方式解脱自己。 所以,我们已经把奴化视之为幸福,不知道平等和自由了。” 陈暄补了一句,“追求自由平等的人可能自己也模糊,还矛盾,想着屈从于社会,能学而优则仕,摆脱不了官本位文化;又想着如何能真正地理解自由和平等,去实现它。” 下课一路上黄容一直和陈暄讨论,这会儿总结般说,“路上比喻才说着呢,我们的文化,千百年的制度就是把一个一个人变成模样不一,比如兔子,绵羊,狐狸,但思维却极端一致的动物人生。 有狡猾的,有乖巧的,但都是向权势摇着尾巴被奴役的。” 黄容也是宿舍里经常发表长篇大论的高手,广西人,有点韦唯的高颧骨和刚硬。 不说话时脸上少有笑容,常常浮起某种像是厌憎又像是不屑的严肃,一开口说话或是心情好,整张脸顿时充满了生机。 黄容继续大论,“从文艺复兴到西方现代文明,卢梭的论社会不平等起源,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都是追求探讨平等、正义,权利被约束,社会才能有公平的机制。 就如今天讲的,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几千年集权统治,官僚体系下人治必然产生不了法治。” 大家在枕头上使劲点头。 靠宿舍门口的唐惠萍也插进来。 她来自本省一个小城,那个地方往北全是很穷的山区,山地土壤,常年以土豆为主食。她经常把听到的事情跟同学说起,什么当地农民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一天只吃两顿,顿顿只有烤洋芋。 惠萍跳到她的角度,她听到的多是生活。 “是啊,最近物价飞涨,有些人家大米都买半厨房搁着呢,节约一分是一分啊。 而官员呢,过得越来越舒服,现在彩电、冰箱各种高档商品都进来了,小汽车越来越多,社会受西方影响,好的没学到,就学会追求享受去了。 你看看山区农民都没吃没穿,几个农民才养得起一个城市人啊! 生产水平只有发达国家五六十年代水平。该学习别人的先进技术,民愤应该集在自身素质上,在制度上,现在只是骂涨价,其实就该涨价的,个个争抢,供不应求,涨价后就不用乱消费。” 她一讲话就容易激动,一激动更讲不清,东一句,西一样的。 林攸笑了,“哈哈,惠萍把学到的知识胡乱运用啊! 肉本来就不够,还涨价,我们去食堂更不敢吃肉了,再涨价的话那些山区农民什么都不用吃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说一味的追求消费不好,自身都变得奢侈□□,应该学西方好的东西。”惠萍一阵解释。 亚妮感叹道,“不过也是,中国上千年都是围绕儒家文化,不崇尚科学,只剩四大发明一提再提。 西方推崇自然科学,工业发展,文明不断发展,追求平等自由。 德国、法国产生了多少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应该学文明体制,学科学技术,才可以既有肉吃,也有文明思想的头脑。” 林攸又笑,“亚妮能把吃肉和思想都联系到一块儿,真是个有思想的宿舍。” 黄容继续想讲完权利制衡理论,英语精读课上刚学过。 “你看美国独立宣言的故事,华盛顿一做总统,权利就被限制了,他自己也主动参与制定这种限制。 美国的总统当完可以去管理图书馆,种种草,普通人都可以去投票选举,官员随时可以上下更换,这就是民主和平等。” 小白果颇有点总结性地高声参与进来,“老师还是归纳得很精辟,中国的文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权和服从的群体意识,重道义,重集体。 西方文化是重理性,个人高于一切,对个人重视的价值观,中国一说都是草民。 不同的两种社会文化文明导致不同的思维意识。时间长了,积重难返。 所以老师说,要享受自由和平等需要经济的、政治的改革。 一方面保证生活提高过好,有经济基础,一方面有制度,让大家有好的意识、素质和社会环境。” 薇薇看起来简单开朗,实质还是很感性,大部头的书啃得飕飕地。 每个人讲话时好像都会穿过黑夜的暗光去看对面,有时又是直视着黑夜里透着几丝光影的蚊帐顶,似乎很深邃的空间在面前,引着思维无限地蔓延。 所有平时飘过大脑的理论,想法现在都下意识地飘出来,整齐、有序,而这些理论以及理论的实际意义她们或许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只是能感受,能知道,能照搬,就已经形成她们目前的对世界对社会的认知了。 张茵好半天发出点声音,她的话一下把大家的思想大论,噌地转到接地气的说笑中,她们的卧谈经常这样。 “我倒是喜欢发达国家的。 你听听名字,美国,法国,德国,念着就很洋气;什么埃塞尔比亚,坦桑尼亚,老挝,读着就感觉土气,连名字看起来都落后一大截。 自由先进的国家肯定是能给人更多空间和发展,更美好些。独裁落后的你想想什么‘刚果’,吃人的事情都会发生。我倒想嫁出国去呢!” 亚妮一声叫到,“哈,那老韩你得先甩了,也犯不上他现在仅仅是准备外出实习,你就在这牵肠挂肚的,伸手支援了!” 大四学长11月份要开始为期三个月的毕业实习,个个都在为毕业去向找个好的实习单位。 张茵最近成天跑回家,找父亲帮忙。 卧谈里口口声声的谈情说爱只是为在学校里消磨青春,感受爱情,一直在嘴巴上说说,没有谁掉进爱情里,朱亚妮的爱都在几张信纸上。 张茵如今掉进爱情里了,不想让大家看出来。 她喜欢韩可立,随时想让韩可立感受到她的好,也想韩可立好,走到哪,男朋友不仅长相帅气,工作和能力都该显出来。 那天回家吃饭,张茵请父亲能找个最好的实习单位。 哥哥一旁笑说,“你爸又不是省领导,还最好的单位,你们还包分配的嘛,分的也不差。 你们才交往几个月,这些对外的好公司,韩同学跑了怎么办,你白使劲,最好的留给你才是。” 张茵不喜欢她哥的话,想了想说,“分配的话,他得回老家S市,本地的才可以留南城。 他们班这一批是有省领导孩子,都进了烟草,那韩可立可以去M公司实习,这个爸爸肯定能办到,也是一流好单位,反正是双向选择,实习过的公司明年就好进了。我自己嘛,到时候再说。” 张茵妈妈一旁说,“你哥乱说,我家茵茵这么漂亮聪明,谁会跑。只要茵茵喜欢,韩可立有个好工作,对茵茵将来是好事。” 韩可立的实习单位现在已经联系好,韩可立高兴,张茵心里舒畅,不过,她哥的几句话还是引起她对M公司的想象,时不时会叨念给韩可立听。 正想呢,听见林攸笑说,“不用担心,那些公司里都是些大姐姐,你要担心的是学校大一新进的那些个朝气蓬勃的70后了。” 张茵尖脆脆地一转话题,“我们要提倡成熟美。这样,我们先把林攸推出去,嫁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伙子,我们再去探亲,向外发展,国内真是又脏又乱的。” 陈暄拍着床笑,“林攸要找也只能嫁个波斯王子嘛,我们都要蒙着面去中东探访了。” 林攸很漂亮,五官有点儿波斯血统的轮廓,鼻子笔直,皮肤白皙,眼睛不大,嘴巴薄而阔,有种特别的魅力,很有决断力度的那类。身形稍显瘦小,不然就非常引人注目了。 林攸自己接过话,“我到没想出去,国内父母亲朋牵挂重。你看大一教英文阅读的董老师,还有大二教营销的康老师,个个出国前交了保证金,写了保证书说一定回来,特别是康老师,走之前还积极地入了党,出去后一个都不想回来,我估计做不来这些。” 黄容突然笑出声,“如果真找个老外,毛茸茸的手臂,就像口语课的Mr罗伯特,再加上毛茸茸的胸,这个毛背心还是要能接受才行!” 王薇薇大笑,“这是性感,你习惯后就不难受了。所以你看文化还是有差距吧,人种都不同,更不要说文化了。” 亚妮跟上道, “嫁人么,可以找自己人;国家么,我们都爱国,可是会想往自由平等的富裕国家。还是国家太落后,忍不住地会崇洋媚外啊。” 出国和爱国的问题她们谈过好多次。 陈暄接过话,“我们一直说不喜欢传统禁锢人性的文化,但爱国是肯定的,看个电影,听说点在国外被欺负,气愤感和民族感就上来了,可能跟我们从小的教育有关。 最关键的是,无论走到哪,我们都是中国人,毕竟黄头发,黑眼睛是改变不了的。 老师有些观点可能有点夸张,比如‘要趁早出国,改革无望。’这种看法过于看不起我们国家和我们自身,听了让人不舒服。 不过我们所知有限,都是道听途说,也想能留学就好了,去另一种环境和制度下学习和生活一阵,估计才能感受了解到真实的东西吧。” 亚妮接口,“只能想想,没有钱,没有能力,想出也出不了。 最近大家都在读走向未来那套丛书,所讲述的现代科学发展快得超乎我们理解! 科学技术的进步对社会影响之大,这又牵扯到教育,如果有良好的教育提升素质,提升科学技术,有民主和法治,国家和民族的振兴就可以期待了。 老师说八十年代知识分子唱着国际歌,纷纷胜利大逃亡,全往国外跑。 人们都想往美好东西,我们不是也在争论着,矛盾着,一阵子很激动,有想法,觉得有美好的未来可以去实现;一阵又觉得我们也是草民,一切都无能为力,没有什么前途,随波逐流,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你看,说了一大堆,结果还是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影响!草民?”薇薇顺口接过去, 黄容来了个有力补充,“套用下我那位北大同学来信中引用萨特的话,人有意识,感觉和思想,” 她背诵了一段,“对于过去我无能为力,但我永远可以改变未来。” 大家都笑了,好有气势啊。 她们把最近听来的各种理论和想法海阔天空一气,说到口干舌燥,纷纷起来喝水,上厕所,闹腾一阵,归于平静,胡思乱想中睡去了。 第5章 宿舍的夜晚卧谈 (2) 第五章夜晚卧谈 (2) 周末,睡懒觉的睡懒觉,本地几个乐颠颠往家跑。 回家是黄容和薇薇最羡慕的,她们的父母都烧一手好菜,可惜只有卧谈时尽兴讲讲过过嘴瘾,惹得个个咽口水。 陈暄回家好吃好喝过了一天,把一周食堂欠缺的油水都补回来。 接近国庆节,家里赶着提冰箱,冰箱是盼望已久的奢侈品,有了它生活又上一个档次。 已经排队很久才守到的提货票,这段时期物价飞涨,冰箱是抢夺内容之一。 陈暄看见厨房里的几袋盐巴和大米,有点嘲笑,被老妈给堵回去了,“我们已经没像其他人赶风潮,大米把房间都搁得没地儿,这些是你远在江城的小叔最近会上省城来,所以略微准备点东西好带走。” 周日一大早一家人骑着自行车直奔冰箱门市。 等候的人们排成长龙,一个个脖子伸长,翘首仰望。终于轮到提货的,四处吆喝,奋劲扛举,一人坐在三轮车上扶持着好容易到手的冰箱,呼哧直喘,一身大汗,车夫一声“走嘞”,其他人一哧溜地骑车跟着三轮车嘈杂而去,一家人的空位腾出来了。 乱了一天,晚上陈暄就跑回了宿舍,林攸和亚妮喜欢在家蹭到周一早上,陈暄习惯头天晚上提前回宿舍,迎着天边的晚霞骑车,街道冷清空旷,一路飞奔,心情舒畅。 出门没一会儿,就看见前面张茵和韩可立两辆自行车并排慢悠悠地骑着,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各自单手驾驶自行车,时而分开,时而合拢,晃晃悠悠,但两只亲密的手没有松开,好像还在愉快地说着话。 车技好高啊,陈暄不好意思打扰这份甜蜜,他们也太慢了,只有使劲蹬上几圈,一阵风地超过,丢了句“嗨”在身后,一个劲冲朝前去了。 每个人心底都陈放着浪漫,有爱情的人慢悠悠地享受两个人的浪漫,寻找爱情的人享受“在路上”。 晚上卧谈,陈暄把白天买冰箱的拥挤和好笑形容了一番,有小干部,有老师,有工人,都在汗流浃背地争抢,都是涨价害的。 黄容立刻应声,“今年年初,生活费每月60元还够用,现在65元都紧巴巴的。白果要减肥可以不吃肉,老陈,对吧,我们两个每顿都要打个肉的。” 陈暄笑了,她们两是一样的豆芽菜体形,还特别能吃。 何芸也赞同道:“家里来信都在说涨价的事情,有些地方情绪很大,都有闹事的了。” 黄容接着道,“京城那边同学说都有人反对了。你看看,老百姓等啊盼啊买个冰箱累得要死,某些人呢,一个个躺在大房子里,冰箱彩电一样不缺,借着公家幌子做生意。 我们有个同学家里有关系倒卖钢材,双轨制,很正当地靠关系低价买进,再高价卖出去,没有比这更简单更容易的发财方式了,富得流油,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过好日子。 我爸爸他们这样的单位小科员,我们以后也就是个公司小职员,滴滴点儿工资,还不够涨价用!” 黄容对社会实际情况从来敏感,父亲在家爱念叨单位上的事,关心时事政治,时常在家声讨社会上的不公。 假期回家,一上桌就要听父亲说一堆家国大小事,单位领导怎么玩弄权力,贪图享乐,社会上风气如何不正,有时候黄容觉得父亲嘴上的不公是心理不平衡。 因为一到单位里,父亲就有点儿像套子里的人,做事谨小慎微没有了气魄,有时候还不如母亲,黄容一直希望将来做出点什么,给家里看看。 这次她爸爸来信少见的在书面上痛斥涨价,交代她要节省,还有两个弟弟在家上学,最近她又从北方同学那得到些新闻消息,一讨论起来,她的反应格外激烈。 薇薇也吭声,“是呀,说广东那边的小老板没什么文化的都成大财主,我们那却是很多工人失业。” 陈暄也因为家里看到的不同生活格外触动。 四表哥几年钱摆衣服地摊赚了钱,陈暄的小学同学夏红初中毕业就混社会,和四哥混在一起。 四哥在大学附近开了个馆子,夏红开玩笑说想挨近大学,也赚赚天之骄子的钱,夏红天天抽烟打麻将,还穿好的吃好的,说话比大学生还趾高气昂。 四哥呢,在三表哥身后像个跟班,三哥在一个**手下更是个跟班,做白糖生意,说是这些高干手中有批条,低价进糖,高价卖出,很搞了些钱,假期请陈暄家在城里有名的奥林匹克餐厅吃饭,那是陈暄吃过最好的一餐。 看杂志说双轨制怎么有漏洞,这会儿才稍微明白些,没学历靠胆子找门道赚钱,但好歹要有闯劲,有胆量,而有背景的呢,大姨家靠着高干表姐夫,什么都有。 想着这些面上感受到的事,陈暄应声说,“是啊,我们认真读书,怀揣梦想,希望会有好工作,好未来,但是看着普通大头百姓为生活这么辛劳,为个冰箱挤死挤活,以后我们也难逃其中。学者说得极对,需要改革。” 薇薇立即接口道,“你看8X级新招的大专生,才读两年,据说都是家里有关系,定向分配的。 外贸专业这么难考,我们拼命考进来,要学四年,这么多课程,天天自习,他们马马虎虎走一遭就毕业了,还提前把好工作都占去了,公平吗? 这是放在我们面前看得见的不公平!” 何芸闷了半天才吭声,给大家一点安慰,“我听说招他们这批就是和系里达成某种条件招的,我们以后也是学校分配,可以分工到外贸系统的,不用自己找。” 惠萍非常高兴,“那就好了,我就是想留在南城!” 黄容有点鬼笑,“利益交换?这样说,本地的可以占点儿这种不公平交换的光,那外地的呢?社长到是会说,那等着看吧!” 她们的思想看似跟上书本的宏大,实际看到和想到的都是身边的鸡毛蒜皮。 夜晚的宿舍并不安静,窗户对面那栋男生宿舍远远传来叽哩哇啦摔酒瓶的声音,每个人带着各自对未来的一丝忧患睡去了。 毕竟,世界只是自己眼前的这小顶白色蚊帐。 那一段时期,这种谈论经常进行,她们看的书很杂也很浅,脑袋里的东西乱糟糟的,今天听这个老师是一种想法,明天听那个老师又是一种想法,看完某本书又来一个想法,她们在听到的、学到的理论和接触到的现实潮流中飘荡,距离真实的社会政治很远,她们的想法不需要接地气,跟着给予的信息潮流走。 当他们在校园象牙塔内感受着各种文化宣扬,以及不同文化意识的冲突时,外部社会正在经历剧烈地冲击和发展。 同一时期,台湾,在一个小岛上发生了巨大变化,相隔四十年的同胞即将通行来往。国际上,东欧正在解体,柏林墙临近推翻,各种宣传经由文化传播也在国内不断扩散,和中国自身国情、文化不断交融博弈。 学生们只是尾随潮流去感受,庙堂之事或是异国他乡那些纷纷扰扰距离他们太远,偶尔听来一句也纯粹当作茶余饭后的新闻,或是晚上的漫谈,表明他们属于热血青年的某种热心。 就那么一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们连学生会那点儿层面都沾不上也乱不清楚。 她们仍旧忙着支取家里汇来每个月五六十元的生活费,计算着用度,想着衣服打扮,挂念着学分,热闹了一阵汉城奥运会主题歌hand in hand,背背两伊战争的结束应付政治考试,谈谈学长们的深圳或是留学之选。 只有夜晚躺下,开启卧谈,留了一小部分空间给思想。 她们在自身的小小世界中接受外界的影响,生活依旧是单纯的校园生活和青春梦想。 随着形势变化,学校各种讲座纷纷取消。 她们的情怀需要托付,最后一段大学生活随之蓦然转向拥抱情感,她们孜孜不倦地诵读席慕容、汪国真的诗歌散文,听流行歌曲,参加每周的舞会,寻觅着爱情。 青春总是有消耗的地方,激荡的思想被青春的激情和迷茫所覆盖了 第6章 周末的舞会 第六章 周末的舞会 很快迎来国庆节,想到一个周六下午和周日,外带周一,两天半的放假,真令人舒畅。 平日里课太多,终于有个短暂的歇息,一个短暂的假期也是美好的。 林攸跑回家,过节回家对她像是雷打不动的习规,张茵忙着见她的韩大学长,其他人逛街的逛街,休息的休息,惬意地等着晚上的周末舞会。 宿舍里有份懒洋洋的静谧,陈暄和唐惠萍睡了个长午觉,然后慢悠悠地一同去排队洗澡。 宿舍院子这边今年终于新建了洗澡堂,比原来方便太多。 以前就一个澡堂还在校本部,沿坡路走到学校,穿过校园,一直到正大门口,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还要排队,拥挤不堪。 现在宿舍门口几步路,虽然洗澡20分钟一轮的规定,让慢腾腾的姑娘们叫苦,长头发洗起来废时间,经常不得不再交一次票,两轮之间白溜溜的几个站在停水的喷头下,冷得颤颤打抖,盼着下一轮赶紧出水,但终是又近又方便了。 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宿舍,见亚妮坐在桌前读信,激动的小俏脸黑里透红,如同和她俩一同沐浴出来,红扑扑亮堂堂的。 一看就知道是那位李明男友来信了。 陈暄正舒服地梳头,听到亚妮仰着脸,回味般又念出信里的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停了半晌,她很郑重地问陈暄,这好像是哪个的诗句啊,是喜欢很多的意思吧。 陈暄看过这句诗,李商隐的,没怎么深刻领悟。 “呵呵,应该是的。跟以前琼瑶小说里爱引用的什么‘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差不多的意思吧。词义不太清除,但应该就是一个意思。” 唐惠萍对情感的敏感比卧谈文化和哲学时灵敏多了,“就是说,无论会有多少,你是他最好,最爱的了。 学文的,就是情感丰富,文笔厉害。感觉很甜蜜吧,他还对你说了点什么啊?” “都是些京城学生的事情,就结尾来这么一句。”亚妮脸上涌满笑意,脸上带着还在考证这句诗的凝重。 无数次的听着亚妮念叨那位李明哥哥,信封看多了,连字迹都颇为熟悉。脑海中大家都有了一个假想形象,好像真人也见过熟悉似的。 直到本学期开学前两天,陈暄和林攸相约到宿舍收拾床铺,正上蹿下跳地拍灰支蚊帐呢,门一开,亚妮提着小包,李明提着大包进来了。 想象中太熟悉,乍一见真人,有些恍不过来。亚妮笑咪咪地柔声介绍,这就是李明。 李明大喇喇地跟她们两打了个简单招呼,问问亚妮哪张床,包往床上一扔。都是南城人,连带提起好多同学互相都认识,世界真是小。 聊了一会儿,两人见识了亚妮小鸟依人的核心里衬,平日里很有思想逐渐的亚妮,稍有什么话语想表达,都先听了李明说完才开口,全随着李明的说法。 陈暄开了个玩笑,“你的来信亚妮没有几遍都不放手的,这么聪明俊俏的亚妮,你一封鸿雁来书就乖乖的了。” 林攸笑着补充,“要不然如何小鸟依人的呢。” 亚妮比李明还大两个月,李明瘦削却站得笔直,看上去高高挺拔,有副亚妮哥哥的样子。脸也瘦削,两只小眼睛,眼神敏锐机警,说话嘴角不时会斜抿一下,有点不屑的味道。 “你们宿舍都这么说话吗?难怪说南城女孩有点厉害。当然,也有例外。”李明问亚妮,其实是说给林攸和陈暄听的。 “哪里的流言?朱亚妮算是个例外?”林攸和陈暄说话很直白,一句连一句,大概两个女生联手说话有点压人,李明不大喜好气势逼人的女生,转头催亚妮,“东西随便先放着,过天你来慢慢收拾吧。” 亚妮看样子想稍微收拾收拾再离开的,听着李明催促,忙允诺着丢下手头的东西。 李明对林攸和陈暄点了个头,“抱歉,明天回京城的火车,还要去见些同学,”拉着亚妮走了。 陈暄和林攸楞了一阵,这个李明精明厉害,她们和亚妮是同学兼舍友,一般的男朋友怎么都会谦虚客气些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气势凌厉,她们也第一次见识。 “哈哈,始终是混京城的嘛!”林攸笑着继续铺她的床。 这会儿陈暄听亚妮念着信里的深情告白,和心里李明的形象又有些对不上了,似乎精明厉害和诗意浪漫是可以并行的。 早早吃完晚饭,宿舍就乱麻麻热闹起来,这是本学期第一场舞会呢。 边说笑,一边这个洗脸,那个涂粉。 亚妮一点点地抹眼影,大家今年才跟着张茵学会使这个玩意儿,每次都不是很到位,黑黑的一圈,亚妮眼睛本来就大,抹上一圈,乍看像个小熊猫似的,陈暄笑弯了腰。 不过,亚妮的脸被白粉一盖,眼睫毛在深深的黑影里眨巴,上翘的小嘴巴红嘟嘟的,很艳丽。 薇薇就是个白果,淡淡地涂了一层粉,好白啊,她画眼影水平要高些,细细的眉,眼睛也是细细的黑,嘴巴扁薄,被画得厚厚的艳红,多了些性感,柔柔的长发斜下来遮住了略宽的脸颊,有些成熟的美。 薇薇弄完后,又来帮陈暄,惠萍和社长画眼睛,画口红。 社长画好妆的脸戴上黑框眼镜,一副温柔女博士的样子,何芸心宽,喜滋滋大大方方欣赏自己。 黄容不习惯面对化妆后的自己,对着镜子说是要自己找感觉,随便抹了粉,涂了点口红,把镜子搁一边了,她不愿意弄得太多。 黄容在爱美这一点总是有些两面性,平日长篇大论时,黄容眼睛亮闪闪地充满激情和自信,即使谈论到化妆品和衣服也一样神采飞扬,高谈阔论。 但轮到实际化个妆,换个发型,试穿个流行着装,黄容有些别扭的拘谨,常常故意表现得不以为意。 卧谈时找到症候,这一代人有关美和性的教育太少了,□□时代出生成长,什么都砸没,她们没有学过琴棋书画,没有练习音乐舞蹈,跟男孩子一起在院子里野玩长大的,以至于面对柔美有时候会别扭。 不止黄容,就薇薇喜欢对着镜子大方自然地摆弄,宿舍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放不开,一个人时可以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旁边站一人,马上就局促了。 大一刚开始学习跳舞时,宿舍里不是很感兴趣。 舞厅是本部一间大教室改装的,昏昏黄黄的房间里不熟悉的两个人转来转去,觉得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一次几个就跑了。 到大一年底的新年舞会终于让她们感受到跳舞的尽兴和快乐。 那是在宿舍院子水泥地操场上布置的大型舞会,边上支着个简易台子,供乐队演奏,台子上架一个大钟。 操场的水泥地冲洗得很干净,沿围栏挂满彩灯,四角高高竖起明亮的大灯。那是第一次举办这样大型新年舞会,学长们很尽心,专门请了外面的乐队,夜幕刚降临,音乐声起,操场上欢腾起来。 班上几乎到了一半人,她们刚开始学迪斯科,在场地上练啊,跳啊,还有三步、四步,又是转圈,又是抬腿,更热闹的是一群人手拉手的圆圈舞,气氛热烈,乐队演奏地格外兴奋有力。 快12点时,主持人宣布倒数计时,学着电影“青春万岁”里,大家围成一个圆圈,每个人伸出右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叠叠摞起,嘴里高喊着,5,4,3,2,1,钟声敲响,美好祝福从内心迸发呼喊出来,没有比那时更灿烂的笑容,更欢快的笑声了。 操场上所有同学激动地大声吼叫,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中心一位迪斯科高手在欢舞,时而机器人般魔幻动作,时而地上不停旋转,不一会,人群圆圈又幻化成长龙,一个搭一个的肩,认识的,不认识的,跳着跑着,嘴里唱着,整个操场一片欢乐的海洋。 那年后成了定式,操场上每年都举行大型新年舞会,换成自己的学生乐队,喜欢乐队成员的小姑娘们围绕着台子跳啊叫的,学生们比以往多了追星热情,新年气氛有了另外一种热烈。 其他学校也纷纷效仿,新年舞会多了,就大一那年最美好,最难忘。 校园新年晚会名声传播,校外各处的人蜂拥而至,主持者也随意甚至肆意,如今越来越有些乱了。 舞会热潮兴起后,去年干脆把宿舍区食堂二楼改为舞厅,每周六晚上由学生会文艺部组织定期舞会,食堂另一侧楼改为自习室,这边跳舞,那边学习,两不误。 南大的女生五湖四海,漂亮,会跳舞,南大舞会在大学区算是声名远播,宿舍里爱一边嚷嚷舞会混乱,学校有此名声不好,一边心里又有些自得。 大家打扮停当,彼此欣赏了一阵。 陈暄和惠萍也是很淡的妆,除了王微微,大家都不太善于打扮和化妆,张茵也不怎么爱化妆,为此大家经常在宿舍里互相指点取笑。 一次,惠萍跟老乡跳舞回来,又是兴奋又是沮丧地长声短叹。 大家笑她,是不是没有人请你跳舞受打击了。 惠萍很认真地告诉大家,“我分析了很久,我们宿舍的人太少那个,你们不许笑,少女人味。” “我那个老乡哪有亚妮、薇薇可爱?哪有陈暄、黄容聪明?哪有林攸漂亮,哪有我们社长端庄。” 她一口气把宿舍成员都夸了。 大家大笑,“哇,老乡抢风头了,白给你花大半天时间换衣服,是不是!” 她不理大家的嬉笑,仍旧接着感叹,“你们乱猜吧,今晚请我跳舞还有一个外语系帅哥呢。 我只是觉得老乡说得对,我们宿舍的人太傲气,太思想性。 我总结了下,她们都比较媚,很嗲。真的,第一,要穿漂亮衣服。你看外语系的女生,穿得花枝招展,信心都不一样。等我毕业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几件好衣服。” 那第二条呢?大家都忍不住笑,急着问。 “要温柔似水。你们一个个说话都硬邦邦的。” 黄容不禁抢话,“哎呀,亚妮已经够小鸟依人的啦,阿茵穿得还不够漂亮,还不够温柔?你要一杆子打尽啊。” 惠萍平常说话一激动或是一打断,就会说不清。但这个事想是深思已久,依旧娓娓而谈。 “我是就我们大多数而言。阿茵太挑剔,亚妮和薇薇还是温柔的,仍旧可以发挥,总之还是太思想感性,我们都娇气太少。对吧,社长?”。 看着比手画脚的惠萍,陈暄笑地趴在桌上,她,林攸和惠萍相处得很好,平日里会比较贴心地交流,话敞开实诚,也能随意开玩笑。 “嗳,社长,我来替你响应下惠萍。所谓温柔似水,柔情若水,水是流动的,力量于无形之中。 想一想,以后我们一个个声若莺啼,情如媚娘,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走到哪里岂不所向披靡。” 大家大笑。 惠萍站在桌子对面,弯身过来笑着追打陈暄。陈暄赶快说,“好好好,快进行你的第3条大论吧。” 谈起情感分析,惠萍真是一肚子东西。 她果然兴趣盎然,站在桌子面前继续比划,“我觉得我们是感情单纯而思想复杂,应该倒过来,感情复杂而思想单纯。” 亚妮敲着桌面,“惠萍理论水平越来越高了,你是不是后悔书读多了,读傻了,不懂爱情了。” 唐惠萍脸唰地就红了,但她仍然想表达完总结很久的想法,“这就是根据我们的现状要想嘛。 我们老乡说得很对,女人要学会挑逗,要学会用眼神,有些女生很会的。” 大家又忍不住笑翻了,互相打击着,“嗨,社长以后少看点书,多花时间练练媚眼,抛出去男朋友就过来了。” “什么逗啊,就是诱惑啊”。 “哎哎哎,亚妮,你是不是高中就这样做的啊”! 亚妮指着薇薇,“我都还没有学到,请社长以后安排时间共同学习好了。” 一群人就着惠萍的话笑啊,说啊,虽说是玩笑,好像说说就过似的,但聪慧的女生在青春时期是敏感的,爱美的。从此后大家在衣服打扮,举止谈吐上有一点刻意地追求所谓女人味了。 每个月的生活费中想着办法挤出来买衣服,注意搭配。 就属小白果最使劲,每个中午打饭常常只要一个馒头,加个小菜或咸菜,还美其名“减肥”。 青春嘛,女子自然的朝气和魅力也在积蓄散发,整个宿舍的女孩们是一天天漂亮了。 国庆晚上的舞会非常愉快,男生比女生多,有时候想挑三拣四等个心仪的再起身。 始终是混过几年的男生,执着地邀请,话也说得周全尖刻,想方设法地让女生们不好意思挑剔推脱。 “你就当是散步,兜着圈地散步总可以吧?” “你打扮这么漂亮跑来坐这了,就是来跳舞,休息都是在宿舍里的。” 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一个也没闲着跳了一个晚上。 回到宿舍,还叽叽呱呱地评论不停,工学院那家伙给我留了学校地址,历史系那个约下周一定要再去的。 在没有遇到打动内心的人之前,个个都嘻嘻哈哈,随意评说,年轻的虚荣,充满每个渴望被打动的心灵,她们带着倦倦的微笑进入梦乡。 第7章 来把扑克牌算一算 第七章 来把扑克牌算一算 宿舍生活有愉快的热闹,也有惆怅的伤感,她们正当青春。 到十月,有秋的感觉。 一天晚上,下起了小雨,社长、薇薇和亚妮早早去了自习室,林攸又跑回家了。 宿舍食堂楼上的自习室又近有方便,人去得多,每天需要早早占位子,天阴冷冷的,陈暄、黄容和惠萍懒得去自习室,去了也没位子。 过了8点,宿舍楼顿时非常安静,日光灯把每一间宿舍照得白晃晃的,三个人静静坐在桌旁各自看书。 宿舍看书的最大问题就是,看一阵心思就容易抛锚,一会儿摸索点吃的东西,一会儿喝点水,上个洗手间,要不找两句笑话说说解闷。 她们三静静看了个把小时书就坐不住了,惠萍说起在老乡她们宿舍算命的好笑,黄容精神一下来了,书一搁,跳起来找牌去,还叫着,“哎,扑克算命陈暄最拿手了,休息下,看看人生!” 三人哗哗地把桌子清理干净,摊开扑克牌就玩开了。 当时流行好几种方式的算法,陈暄选了一种直接简单,大家一直乐此不彼的玩法。 选出4张老K按自己的喜好进行排列,黑桃K代表智慧或能力,梅花K代表相貌,红桃K带代表良心,方片K代表金钱。 之后在此排列下进行接龙似的发牌,摸牌,翻牌,计算出最后各张牌下可被翻开牌数的积分,分数高低说明你以后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 三个人心有灵犀的共同一点:智慧都放第一,金钱大多放最末,宿舍里每次玩大家选择差不多一致,而良心和相貌两张谁前谁后都会好生纠结。 黑桃K带着智慧冷冷的厚重,陈暄喜欢这种感觉,偶尔也会把相貌和良心各放在第一找找不同的感觉,有趣的是她们从没有把金钱放在第一来测试过。 一轮下来,黄容的“男友”良心分数最高,相貌第二,智慧第三,钱最少;惠萍的则是钱分数最高,智慧第二,良心只比相貌多一点;陈暄的,智慧和相貌差不多,钱和良心分数都低。 黄容才算出分就嚷着了,“天哪,我喜欢有能力的,可不想找个憨憨的大帅哥天天站在我面前,等着我去找工作挣钱养家! 良心是重要,光良心好也不行啊。再说谁知道良心最后是好是坏,会不会变呢?” 惠萍也在唠叨,“光有钱不行啊,真是良心差的人才有钱,再长得难看的话,如何面对! 帅气有魅力的男人,女人都会被吸引的,这一点上我很理解张茵。其实每个人心底都喜欢,只是没遇到罢了。” 陈暄对算命有个自我心理安慰,每次算出有智慧,有相貌,就当真似地告诉自己,再善良就更好。 遇到算得糟糕,就想着这次不准,还是哪次哪次最合适。 于是自我取笑道,“如果是衣冠楚楚,包藏坏心那更糟糕啊。这种按框框条条要求的话,估计永远没有合适的。 凡事没有完美,只要有点能力,长得对得起观众一点,良心好点,又没有穷的只有半毛钱,几个一点点也就可以了。 其实说那么多,真遇到的时候什么一点点全部都忘了,只有感觉了。” 惠萍回应到,“是啊,所谓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好,总是陷进去,忘掉其他种种后的感觉。” 沉默了一会,有些深情地接着说,“可能是想出来的才是完美,因为没有得到。” 黄容笑笑地望着她,“哎,惠萍,看你是有什么情况了,说说,我们替你分析分析。” 惠萍表情很柔和,有些向往地陷入回忆,“不是什么新的,以前的事情。只是突然想起那种感觉。” 惠萍容貌相对平淡,但身材很是傲人,胸部非常丰满,穿衣服感觉要绷开似的,自己觉得不好意思,经常选用大一号的宽松衣服罩着,细细地双腿支撑着饱满的身体。 惠萍从小失去母亲,在父亲和哥哥一群男性的呵护下长大,心思细腻聪颖,父亲是位受尊敬的族长,哥哥们对她关爱有加,只是女孩子诸如打扮举止方面稍稍粗糙,在爱的环抱中成长,惠萍善解人意,会倾听,很受周围朋友同学喜欢。 不过,就像她爱说的,情感启蒙太晚,大学后慢慢摸索走来。她喜欢和陈暄探讨情感和人性,觉得两个人的感性和观察力很是一个频道。 惠萍有个特质,说个什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紧张,表情、说话和手势都同时用上才能把她急于想表达的给人明白一样,显得又多思,又单纯。 一直没见惠萍具体喜欢谁,陈暄笑着开她玩笑,“什么样的感觉,邂逅,相爱,暗恋?” 陈暄的话触碰了她的回想,惠萍一下有些脸红,声音微微颤动了。 惠萍凝视了陈暄一阵,突然问,“你有单恋过吗?不不不,应该是暗恋。也晓不得他是否知道我喜欢他,也可能知道,但故意装作不知道。” 陈暄想了想,很诚恳地说,“不知道要怎么界定,简单的喜欢,一般人都有过。从高中到大学,会对某位男同学产生好感。 但是说到很深的喜欢或是恋上,就不容易了。 要遇到令人心动和景仰的很不容易。所以如果有单恋也好,暗恋也好,还是很美好呀。” “再说,高中时期,虽说是十七八岁豆蔻年华,那种简单严格的学习生活,即使喜欢上也只有暗恋,哪会表露啊! 女生间也最多隐隐地透露点小心思,不会明说的。所以有些学校高中一毕业,唰地出现好多对,压抑的东西总是哪里压得最猛,哪里放得最开。 不过回过头又有这样的说法,那时候的情感很多是用于想象的,并不真实。 到大学后,就目前遇到的状况,不管是跳舞认识的研究生,还是哪哪哪碰到的师兄学友,好像更没有感觉了,是我们眼光太高,太挑剔,还是周围水平太差啊?这种真实状况倒是很难受。” 黄容可能也触动了某种内心的情怀,缓缓说到,“我也有那种好感,是对京城大学经常来信那位。 其他人说话我总是爱辩驳,他说话我就觉得有水平,有道理,只不过就是谈得来的同学,每次假期见面大谈一番,却从来不谈感情。能‘恋’真的是幸福的。” 黄容爱谈论各种时事,谈起自己情感方面的事也干练明了,如同她从来不变的短发发型。 陈暄有时候会很有意思地设想,黄容留着长发会是什么样子?她的高颧骨有其韵味,短发呢,使得韵味不容易显现,眼神太冷,含着些微不屑,加上阔一点的嘴巴,比较有个性和意志的硬朗,恋爱是不容易。 黄容的头发有点绒绒泡泡的微卷,跟亚妮一样,不容易梳长发,所以她们两个永远都是短发,但是亚妮的一头短发看去是娇小可爱那种,一副小鸟依人的甜美样是容易恋爱的。 陈暄审视自己呢,一副婷婷玉立细高身段,长发飘飘的,但脑袋里却装满自己也说不明理不清的想法,也不容易恋爱。 外面哗哗的雨声大了起来,房间里感觉很温暖,很宁静。夏天已经逝去,深秋渐渐到来时,人们总是容易伤感。 惠萍听着她们的话,在自己的回想里游走着,可能装得太多,太久,她需要诉说。 慢慢地回忆着: 其实是在高中最后一年,以前也只是简单的欣赏,因为他个子比较高,又爱打篮球,看去很阳光,英俊,学习在班上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老互相咬着。 有几次老师安排交流,多说了几次话,就彻底喜欢上他了。 他讲话时总是会关注地看着对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就会很慌乱,说话变得跟白痴似的,手也不知道放哪儿。 转过头呢又自己生气,后悔,不想给他觉得你很傻,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感受得出来。我们那小地方的学校,男生大部分都不太行,班上好些女生都喜欢他。 到高中毕业,大家一直处得很好。 上大学前的一次见面,他还开玩笑说怎么高考这次我没有超过他,说高中每每考试一直在和我较劲,男生不能全部输给女生嘛。 我呢,只会憨憨地谦虚,连说‘写信联系’的勇气都没有。 他考上了中山大学,可惜没有上成喜欢的专业。 大学假期见过几次,人成熟很多,嘴巴越来越能说,对我却是很客气。而我呢,每次见到他仍是很紧张,他开个玩笑我都会脸红,简直气死自己了。 这种感觉,不见他的人时觉得很甜蜜,很想念,听到他的名字,或是别人谈到他都会激动,见到人的时候呢,却不知所措,有时只好故作矜持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一个人静下来时,点点滴滴,千回百转,他知道?他不知道?就像一场独角戏全是自己挣扎的独白。 那种莫名的孤独,心底丝丝的痛楚,昨天读到首短诗,就抄写了送给自己,‘不曾约定,也忘了许诺,唯有西风知道,曾经在梦里想留住,那年春天的脚步’, 写完觉得泪水直冲眼眶,忍住又使劲地往心里流淌。 这个假期回去,听说他有女朋友了,是广东的,估计毕业他也不回南疆了。 他有女朋友我听了反而很高兴,我希望他一直优秀,那个女生应该是很漂亮,聪明,真想见见。 不过广东人的样子不会好看到哪里啊。 我一直想等我也遇到个彼此喜欢的男朋友,我想找个帅气高大的,终于可以正常地,友好地面对他。 我留给他的形象怕是一个傻傻的话都说不清的女同学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很正式地跟他握握手,可以直视他,优雅地跟他说,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老同学。 我以为都能说服自己了,假期返校前一晚,去同学家告别,一进屋就看到他坐在那,他站起身,笑笑地跟我打招呼,他的眼光凝望我的时候,我刹那间就有点晕了,现在都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告别分手的。 惠萍悠悠地一气讲述完,黄容和陈暄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静静听着,惠萍没有以前那种一讲话就激动的紧张,像是在回忆个故事。 第8章 雨夜中回味 第八章雨夜中回味 停了一阵,惠萍清醒了似的,突然问陈暄,“是不是有点可笑,我是不是有点傻?” 陈暄自己也在想着呢,仰着脑袋,整理着一路听一路展开了的神思。 顺顺思绪,她坦然道,“其实不是每个人有幸一来就能碰到自己喜欢的,并且也刚好喜欢自己。 所谓一见钟情,执子之手,那是怎样的缘分啊,该是小说里给我们安慰和向往的吧,不过正因为如此,爱情因而美好,才使得我们一再等待,一再追寻。 实际上呢,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一小团转里,一个不大而简单的生活圈子,认识这么几个人,我们又这么年轻。 大部分人都是在遇,在想,惴惴不安地试探,欲言又止地矜持,费尽心神地揣摩,暗自地神伤,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也不清楚需要什么,想来这也是感情必然的一种经历和感受吧。 能自己坚守一份喜欢,拥有这种深入骨髓的心灵体会也是一种缘分,一种幸运,虽然痛苦,可能以后会是你生命中最值得回味的一部分呢。 凡是没有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而且在想象中你会忽略了他的所有缺点,一切都唯美化,彻底自顾自心灵浪漫去了。 如果已经不可能的话,收好这份感受就行,不要让他占据了你现在的生活,控制你的大脑。 记得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里说的吗,爱人的人是神。爱是一种能力,能有爱是值得欣慰的。 你不一定要拥有他,或许他只是使你成长的一个阶段。难说合适你的就在后面不远处等着呢。 呵呵,一大堆话说给你们时言之凿凿,等将来轮到自己,估计也是一塌糊涂,因为我们都过于多情伤感,自我浪漫。” 黄容笑了,“旁观者清,还是经历过而深有感触?陈暄这一通理论真够纯情散文的。 我的看法很明了,也不要那么多情伤感,爱情面前只有弱者和强者。 脆弱则受伤害,坚强则一痛或一笑而过。 暗恋也好,甜蜜相爱也好,都还不是最后的结局呢。爱也好,恋也好,归宿是婚姻,其他只是过程。 算命呢就是想预知下谜底,看看最后你要终身相与的那位会是什么样。” 黄容说起最近看的一篇麦穗理论,很有寓意。 有一天,柏拉图问他的老师什么是爱情,老师说:请你穿过这片麦田,摘一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回来。但是只能摘一次,并且只可以向前走,不能回头。 于是柏拉图照着老师的话去做了。许久之后,他两手空空的走出麦田。 老师问他为什么空手回来,他说:“当我走在田间的时候,曾看到过几株特别大特别灿烂的麦穗,可是我总想着前面也许会有更大更好的,于是没有摘; 但是,我继续走的时候,看到的麦穗,总觉得还不如先前看到的好,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有摘到。” 老师说:“这,就是爱情。” 又一天,柏拉图问老师,什么是婚姻?老师说,请你穿越这片树林,去砍下一棵最大最茂盛法的树回来。 同样只能摘一次,同样只可以向前走,不能回头。 这次,他带了一棵普普通通,不是很茂盛,亦不算太差的树回来。 老师问他,怎么砍了这样一棵树回来,他说:“有了上一次经验,当我走到大半路程还两手空空时,看到这棵树还不错,就选它了。 免得错过了后,最后又什么也带不出来。”老师意味深长的说:“这,就是婚姻。” 黄容讲完后继续总结她的感想: “我们现在一个劲找寻那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并且因为赋予太多想象,心里向往的那株麦穗更加灿烂,那样的麦田或许只在心里。 一直守候着感觉的话,可能会什么都得不到。等我们多经历几次,时间过去后,就会慢慢放下想象,接受我们面前碰到的,当然希望最后接受的能是我们向往的。 暑假时到一家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实习了两周,里面的女职员非常时尚,很有气质。 头两天我极为不适应,有两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闲时两只脚高高的抬到桌面搁着,身体躺靠在椅子里,手指拈根细细长长的白色摩尔烟,时不时吐出一大个烟圈飘飘上扬,邀请我要不要试一支。 她们和男同事说话大方之极,每每说到**故事,男前辈都认真的对她们说,悠着点,这可是清纯学生。 介绍她们的产品时,简单而直接,‘我们是做东京大汗裤的,外带大肚袍出口。’ 我听得一阵魇住,做出口的女子是这样的。 隔壁一间办公室说起她俩,刚进公司时还是单纯积极的小女生,一个因为爱情受了点儿打击,一个呢挑三拣四,上班环境也复杂,没几年,都变得看透社会人生,玩世不恭的,到二十七八都还没对象结婚。 别看她俩嘻嘻哈哈的,自己也难过着呢。 所以呢,爱情面前还是要坚强,别人说的也对,不能沉迷于梦幻,想的并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最后可能也就是选到一棵好不到哪去,也不太差的树了。” 黄容结束了长篇大论。 天哪,黄容突然这么成熟而丰富的理论,陈暄和惠萍听得有些缓不过劲来。她们对结婚还没有概念,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事情,她们还只是纠缠在找寻感觉的喜悦和痛楚中,至少目前这是她们的梦和追求。 但还是大概明白了黄容的言论,并且也及时点头表示赞同。 静默了一阵,各自静静地回想刚才所说的那么多感觉和想法。 陈暄突然问了一句,“我们这么爱算命,这么憧憬爱情的感觉,是不是因为我们内心太孤独? 满脑袋想着未来有份好工作,想着碰到期望的他,其实是一种需要,我们希望被需要! 日子太单一,成天上课,大好的青春年华,仍然只在课堂的死记硬背上,没有任何可以去参与、去付出、去感受的爱好或是理想,没有什么像小说中可以和时代共鸣的青春灿烂,需要和被需要,我们都没有感受到。 我们埋头书桌只为自己,以为充实,实际呢,孤独而空虚。” 黄容笑了,“那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呢?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因为不知道,爱与被爱,如今都没有,所以孤独。 社长拿着奖学金,顶着党员头衔,忙于各种汇报谈心,应该充实吧?看她坐在图书馆一个人发呆的样子,一样都有空虚和孤独。 人是个体的,自我的,又是群居的,我觉得人生注定和孤独纠缠。 不过,现在正年轻,最快填补这个空虚的就是来一场恋爱,说个大实话,我们几个还不够漂亮迷人,聪慧又让我们孤芳自赏地挑剔,想出这么多问题。” 宿舍门“啪”地推开了,社长、亚妮一群上完自习回来了,看见桌上的牌,放下书包又叽叽呱呱地拿起牌要陈暄再算一算。 结果是亚妮心满意足,薇薇和社长略为不甘地讨论,社长想着牌里她将来那位的能力分数不能太低,薇薇则想着样子还是要帅气些才好,气质很重要,好像牌里看到都是真的。 大家忙着上洗漱间洗脸刷牙,熄灯后躺在床上,薇薇还在感叹:“其实满羡慕张茵的,人漂亮,家庭又好,工作也不用愁,终于找到个心仪的男朋友,韩可立到她家里安排的一家很好的公司实习。这么晚不回来,人又跑哪去了。” 社长应声道,“亚妮也很幸福的嘛。天天有盼望,两情相悦,云中自有锦书来。” 亚妮谦虚地笑着,“哎呀社长说的。你们也有幸福的事,是你们选择太多,不像我傻傻的就认一个。” 陈暄笑着回她,“你还想认几个啊,看你美的。” 社长从蚊帐里娓娓道来,“小白果急什么呀,你是宿舍里最小的,这么聪明,可爱;陈暄秀外慧中,气质飘逸,王子们正骑着马赶来呢!” 薇薇确实聪明,英文是宿舍里最好的,画画也很有韵味。陈暄的日记本让薇薇画了插页,陈暄在每副画旁边抄写一首诗,诗既对应画,又响应心,日记本变得很有感觉。 靠门处惠萍一声叫出来,“哎,社长,还有我呢?” 大家都笑了,社长说下去,“惠萍温婉可人,黄容嘛,机智伶俐,直接就把郭靖都给降服了。” 陈暄补了一句,“社长端庄大方,积极上进,上进的女生一定有个上进的男生在前面等着呢。” 笑声吵扰了宿舍的安静。 半天,黄容静静地补了一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福气,各有各的幸福,没有太完美的事,都会平衡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惠萍像是自嘲地说,“我们的生活好像就剩两件事了,一个是等待爱情,一个是准备找寻工作,那些梦想,抱负都留在书里了!” 静默一会儿薇薇来了一句,“我们一直以来爱探讨思想,文化,或是关心时事,说白了,应该是我们太关心自己的未来,是否有个好环境,我们能公平地分配个好工作,甚或说,和普通人相比,还有点儿想出人头地,有更好的生活。 我们不是什么人物,也谈不上什么抱负。每天也就是读书考试,攒钱买件漂亮衣裳,买盘好听的磁带,像惠萍,再想想遇到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能不能留在本地工作。” 黑夜里能听见对面男生宿舍的喧哗和躁动。 呯,嘣,几声啤酒瓶摔在下面自行车棚顶的碎裂声,青春总是需要发泄的。 第9章 爱情姗姗而至 (1) 第九章 爱情姗姗而至 (1) 这头大家谈论着爱情,那头爱情就姗姗而至。 这个新专业依然一整天一整天的课。好容易熬到下午下课,林攸愉快地请陈暄在校本院一起吃饭,她一肚子的累积,压了一整天等着和陈暄说。 回族食堂,专门为回族学生开设的一间小平房,透过窄窄窗口,一张木桌搁着三四样菜,样子难看也难吃,林攸平时喜欢往家跑,回去吃得舒服,看书方便,家里礼拜活动和亲戚聚会也多。 在吃上林攸一直特别较真,外面的东西不是清真的,怎么劝说都不碰,她甚或觉得自己能闻到猪肉的特别味道,如同陈暄闻得到羊膻味。 家里信教管得非常严格,林攸从小觉得饮食是必须守住的,通过饮食,回族形成了强烈的群体性认知。 从幼儿园到大学,学校群体从不分回族、汉族,林攸周围的好朋友也大都是汉族,但是从小她就被告知,自己是回族,是有信仰的□□教。 教义那些高深的东西都不用谈,只从饮食这么简单的日常,就分别出了彼此。 有一段时间林攸对别人看待□□的想法也很较真。 大二教国际经济的老师讲课天马行空,第一次上课,没几句正文,就引到石油,国际寡头,话题停在卡扎菲身上。 卡扎菲上校,如何上台,如何整治美国寡头,油田收归国有,扭转了利比亚经济,在北非国家中脱颖而出,民众过上好日子。 最后讲到卡扎菲的女保镖,讲得眉飞色舞,教室里一众同学从国际经济的乏味和昏昏然中顿时清醒,听得津津有味,记住了老师,听课多了些活力和精神。 老师几次中东战争也讲得有声有色,对以色列的空军和将军沙龙特别褒奖。 说到第五次中东战争,也是最后一次,以色列以最短的时间,精湛的战术和高超的科技,摧毁了叙利亚苦心经营的贝卡谷地导弹基地,6分钟,叙利亚的全部导弹家私不复存在,紧接着,又精巧突袭,不损失一架飞机,击落叙利亚52架飞机,叙利亚随即宣布停战。 老师连续几周的系列讲述,渲染了出色的以色列间谍组织摩萨德,高素质的士兵和各种经典战役,大家对中东战争的兴趣悄然引发。 陈暄对以色列很快就充满好奇和关注,专门买了刘亚洲的小说“恶魔导演的战争”。 一天课后,林攸和陈暄下五子棋,顺口谈到巴勒斯坦争论,陈暄习惯性赞赏以色列,一个四散而聚新建立的小国被围绕在众多阿拉伯国家中,却游刃有余。 林攸心里积蓄了很久的不快,生气地说,不要提以色列,好什么呀?我只支持巴勒斯坦,阿拉伯国家应该都支持巴勒斯坦好好抵抗,不跟你们说了。 林攸刚好接连下输两盘,把棋子推到一边,翻了脸,陈暄也翻脸。 一个多月两人互相都不说话。林攸天天下课就回家,不在宿舍多逗留,也就不用给别人看出来,宿舍里两个好友脸对脸不讲话太尴尬。 临近陈暄生日,林攸早早先到了宿舍。 陈暄到时,宿舍就她们两个,有点尴尬,径直走向床铺,掀开蚊帐,看到一张精美贺卡放在枕头上,熟悉的笔迹,两人相视而笑,瞬间轻松了。 其实,吵完后两人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只是碍着面子,难受地挺着,轻轻一拨,隔阂化为青烟,对彼此的尊重和理解随着岁月成熟,友谊愈发深厚。 晚饭后两个人在草坡上找了块厚茸茸的草地坐着聊天。 上空是仍然繁茂的银杏树。她们经常这样,聊够后就直接上教室自习。 陈暄笑笑地问林攸,“嗳,今天你看去嘴角都是喜气洋洋的,肯定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我就是想跟你说说分享一下,才舒坦呢。” 林攸讲起国庆短短两天假期,尽情回味。 林攸觉得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 很多回族的相貌和汉族没什么区别,可林攸父亲的面容很有些波斯血统,母亲就是本地人普通样子,林攸长相完全挑着父亲的好处,没有一点母亲影子,她一直很好奇。 大二那年因为一个中年男子的来访,她才悄悄知道了故事,那个中年人是她的四哥。 父亲从遥远县城的乡村来,母亲这边则是大家族,在本地枝叶繁茂,族系中大都是女儿,女性基因比较强大,有点母系氏族的味道。 母亲一直未有生育,父亲从老家妹妹那过继了最小一个女儿,就是林攸。 知道消息的林攸在大二假期,在亲哥帮助下,偷偷跑了一趟老家,生父母已经过世十多年,阿妈只留有一张照片,一看就是自己妈妈,长相和父亲一个模子,自己也是一个模子。 那个乡村早些年太穷,如今仍还很穷,阿达走的早,阿妈有四个儿子,日子难熬,希望小女儿能有个更好的生活,孩子过继没两年,阿妈也走了。 从老家回南城,坐完拖拉机坐公共汽车,然后乘坐火车,在叮铃哐当的车厢中,林攸感觉很奇特,留在那个地方是什么命运? 哥哥们已经从村子走出来,在乡镇和县上谋到了职业,侄女有学习好的,也来读大学了,可见努力还是有用的,自己呢,说不清啊,她对自己的命运有种神秘感。 母亲家是大族,非常正统,亲戚们有担任公职的官员,有阿訇,父母只是一般小职员,一样严格遵守教义,对林攸也是从小严格要求,林攸参加礼拜时真心觉得安拉在的。 林攸很漂亮,她的漂亮不是娇媚,轮廓分明,眼睛偏细,微微三角状,看去机敏聪慧。 中年得女,父母对她非常爱护,管教很严,这份独特的家庭环境,林攸身上兼具了独生女很少有的节俭、传统和务实,颇有长辈风格,宿舍里行事说话,不自觉地带股姐姐般的口吻气势。 这种气势宿舍里有的人习惯,有的不习惯。 唐惠萍朱亚妮,在家里排行老小,上头有哥哥姐姐,特别是惠萍,乐于接受林攸姐姐般的关心教导。 天冷了,林攸会及时嘱咐,“惠萍你要多穿点儿,不要冷到。” 看见惠萍出外吃饭,忙着交代,“惠萍,吃东西,不要乱来哦,要守得住。” 林攸一说,惠萍赶紧地回答,好的,好的。一向爱关心别人的社长何芸,也会下意识乖乖接受林攸的嘱咐关怀,好像遇到更年长的姐姐。 只有陈暄和黄容不大习惯,她们在家里是老大,习惯自己负责自己,或是自己教导他人,林攸的关怀某些时候让她们也舒服,某些时候大姐般的嘱咐又会给她们感觉某种凌驾于自己的家长气势,被指导,会不舒服地挡回去。 不过大一刚认识,陈暄和林攸很快就找到两人的共性,爱诗,爱词,爱在小说里寻觅风花雪月,有着美好的忧伤,思维敏捷,嘴皮子利落,随便一个应和都可以共鸣,也许是缘分,争争吵吵反而成为了挚友。 她俩最不同的地方,陈暄很感性,敏锐的感悟力蕴含了过多的思考和伤感,林攸看似纤细浪漫的内心实则很理性,可能是家庭信仰的缘故,这一点她们很好地互补了。 “那天跟马媛去她朋友那玩,其中有个叫孟谦的,人很有意思,很好玩,下次来你见见。”林攸说起国庆节的际遇,脸有些绯红。 国庆那天,林攸跟着表姐马媛去生物所找朋友,马媛对这个唯一的亲表妹一向如亲妹妹。 生物所在离城市稍远的一座山里,马媛和三个朋友开了辆单位上的小面包车。 才进大门下了车,马媛就冲站在大门口一伙子嚷嚷,“嗨,孟谦,准备了点什么好吃的,饿死了。” 叫孟谦的伙子应声,“甭下车,就是来接你们去吃了。大姐们啊,不要嚷,嗓门那么大,幸亏是在山上!” 说着挤上车,带着往山后平溜坝子里几排平房开去。 全部人在房前下了车,林攸刚站定,孟谦就乐呵呵地对着她抱拳,“这可是个小妹,混大姐堆里就占便宜了。” 马媛道,“你倒眼尖,这是我表妹。”说着,房间里还跑出两人来迎接,一群人哗啦啦推着闹着涌进房间。 林攸稍微在外面多站了会,这是联排平房,沿着山势,前后有四排房子。 所有门口都有一小方块菜地,一畦一畦很整齐,也有种花草的,山顶望去全是山林,空气清新凉爽,面包车里捂出的浊气一扫而空。 林攸正四处望望,孟谦出来叫她了,“嘿,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山里农村。进来放放东西休息下,呆一会去吃饭。” 进到房间,感觉人已经满当当的。 林攸瞅了瞅,是两头各一间单身宿舍,中间一个共用小客厅的套房。客厅中间一张桌子,四周放满了凳子,边上是单身宿舍的简易厨房用品,一个煤油炉,锅,几个碗了勺的搁在窄窄的木架子上。 孟谦细心地带着林攸把包放在其中一间宿舍床上,顺便把书桌上一个大西瓜抱到客厅。 马媛立马找到菜刀动起手来,有人笑道,“当医生的玩刀就是厉害,叫你男朋友小心点哦。” “哪里,这是比武招亲,看第一块瓜,” 刷刷几刀,分得很均匀,大家一哄而上抢了就吃。 林攸坐在边上笑着看热闹场面,孟谦拿了一块递给她,“哎,小丫头,来一块。” 林攸脸有点红,小丫头,好像他多大似的。伸手接过西瓜,顺口道:“承蒙老爷子关心,不客气啦,”说着就自顾自吃起来。 孟谦一下笑了,“现在的小姑娘厉害的不得了,芳龄几何?” 林攸也笑道:“年方二十进一,您高寿啊?” 孟谦眼睛一眨,这时候林攸注意到他眼睛不大,亮晶晶地望着林攸,“对不住,该叫你……?” “林攸,双木林,攸字么,悠然的悠去掉心。” 这时,马媛过来,“孟谦,好好关照我表妹,把你们出色的小伙子引见几个,别藏着,不过,还要是回族哦。” “马媛,你看看,我把你们关照得无微不至,自己都要感动了。”说完,又转向林攸,“这个名字有点特别,小姑娘家都特别。” 正说着,大家嚷嚷肚子饿,孟谦吆喝着一群人就往食堂去了。 孟谦忙前忙后张罗,隔锅香,大家吃得风卷残云般利索。下一步安排是活动中心。 一群人围成一桌开始扑克大战,多余的旁观。孟谦好像很懂林攸又能替她做决定似的,“走,不跟他们玩,我们去打乒乓球,看看我们山上的水平。” 隔壁一间空空荡荡的活动室只放着一大张乒乓球桌和一排椅子。 林攸运动能力偏差,可能是父母中年得女,家里男子少,平日都是些斋戒礼拜活动,没人陪运动,玩游戏,自行车到现在还不会呢,乒乓球也就是学校跟着会一点点。 两人打了几个来回,林攸学习推球、刷球,孟谦大有教练架势,每一个回球都是让她顺势刚好接到的球位,林攸感觉好久没有这么爽地打球了,由衷称赞:“你们山上的水平高很多啊,要称孟老师了。” 孟谦笑了:“天天在山上没什么去处,就打球,迫不得已。刚吃完饭,不要打长了,休息下吧。” 两人坐在椅子上随随便便聊天。 孟谦说起自己家是东北人,辽宁的,父母支援边疆三线建设,一头从黑山白水扎进南方常年绿荫荫的大深山里,至今还呆在那“旮旯”,自己则是多年前南大毕业直接分到研究所了,高林攸好几届的学长呢。 兵工厂建在距离省城200多公里的群山里,周围有好几个,像是与世隔绝的城市,“说是可以防原子弹的,以后打战你们都可以往那跑了。”孟谦东北味普通话说得幽默亲切,好像认识很久似的,说话轻松自在。 “山上的风景挺好啊,空气又新鲜,吃完饭美美地散散步。” “总不能天擦黑一个人老在山凹里晃荡,你想想,像什么。” “那在山上一天干些什么呢?” “早上玩兔子,下午玩猴子,晚上玩蚊子。”孟谦一本正经地说道,“周末可以下山看看人。” 吃饭时林攸听到他们说起天天做动物实验的事情,不禁大笑,“这样玩不会变成人猿泰山吧。” 孟谦也笑,“所以欢迎你们经常上山来走走,我们沾点人气,你们嘛可以沾点儿仙气,这旁边翻过去是有名的棋盘山,香火可旺着呢。” “呵呵,你可看不出有仙风道骨。” “至少穿上白大褂,我们也是天使啊。”说着,看见刘一鸣走过来,孟谦笑道,“你看,这一戴眼镜的天使,彻底为人民服务的。” 这个下午林攸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大家又嚷着安排吃晚饭的事了。决定是全部回城里好好“搓一顿”。 那天晚上大家很开心,喝了好些啤酒,个个都有点醉眼惺忪,酒的醉意,也有兴奋的醉意。 林攸喝了小半杯,马媛喝得可不少,回族是不许喝酒的,但城市里清真馆大都有酒,平时林攸不喝,跟着马媛她什么都敢尝试一下。 分手时孟谦已经跟着马媛称呼林攸“阿林”了,叫得还很顺口。 第10章 爱情姗姗而至 (2) 第十章爱情姗姗而至 (2) 林攸说完她的节日偶遇,人微笑着,还沉浸在回想中。 陈暄笑了,问她,“就你描述这对话,已经一见生情,趣味相投啦。不过说了半天,长得怎么样啊?” “长相倒是一般,个子有点矮,就这点不像东北人。但整个人感觉特别有活力,大方,有男子汉气。不像我们周围的男生。” “好消息嘛,终于又有人能打动我们的‘林姑娘’了。”陈暄学着林攸来了一句越剧唱腔。 林攸颇有点越剧功底,双手一推一送一甩袖,一个眼神抛去,“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很有韵味。 “我喜欢的是史湘云。”林攸重复,她俩谈红楼梦中喜欢的人物无数次了。 两人经常为红楼梦中喜欢谁而分析比较,林攸偏向史湘云,陈暄喜欢史湘云和探春,都不喜宝钗的八面玲珑和圆滑。 对黛玉呢,诟病她的小肚鸡肠和心性,却又赞赏她的真性情和才情;对王熙凤时而褒奖,时而斥之。 而史湘云聪明开朗,探春睿智沉稳,之所以喜欢,是史湘云和探春两人都本着自身鲜明个性,在各色情势下保持自然真实的自己。 大概缺什么就向往多点儿什么,林攸喜欢史湘云,是想象着自己也能有那一份聪颖和洒脱,陈暄赞赏探春是想着自己能少一分黛玉般的过愁善感,多一分探春的睿智果断。 每次讨论一遍后对每个人物她们都大为同情而伤感一番。 红楼梦的影响有些刻入心骨,甚至于偶然触碰到某种景致,往往是静谧时,陈暄会突然联想沉浸在大观园的景色,像是穿越时光能走进去,无名地生出一种触碰到心底的凄清和伤感。 有时坐在校园午后阳光下灿烂的花园,放下书本,抬眼,空旷宁静,风和花瓣一切都是静止的,时光也是静止的,仿佛静止在大观园的花木葱茏里。 有时在碧湖散步,一轮清辉下,叠叠重重的树影和花影,突然转弯至无人小径,月光清亮了每一粒鹅卵石,白色的月季绽放在疏影斜枝中,水月无声,波上清辉荡漾,神清气净之余,似乎回到大观园的月色和人物中,隐然似可悠游于吟诗作对,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停了一会,陈暄想起有一次宿舍里的讨论,“哎,上次亚妮说的,我也完全同意,用弗洛伊德的理论,你确实有恋父情结。偏好于有年纪的,成熟的。” 林攸瞪了陈暄一大眼,“去你的。男的嘛就应该有男子汉气。我们不是一致同意,Gentlemen, 要gentle, 但更重要是men。 我只是觉得孟谦不错,况且他又不是回族,我还想着下个假期把他介绍给你的那个上海好同学呢。” 陈暄推了林攸一把,“别故意胡说了。冯珊远在千里之外,你就近水楼台自己留着吧。 本来也是,身边的男生不容易遇到感觉成熟,很男人气的。你说,高中到大学想追你的也怕有黑鸦鸦一大片,你拒之于宿舍门外,借口他们不是回族,是小男生。 只有马媛那位远在贵州的同学,魏老师,看着高大成熟,也不是回族啊,你见一面就热热烈烈地喜欢上。 受你诱惑,别人特地大老远跑来拜见一下你爸爸,还没进门,就被你爸赶走,差点当做拐骗回族少女揍别人一顿,身形高大的魏老师一次就吓得说拜拜了。 当时你痛哭的,日记都写了好几页,电话不断地找魏老师吐诉情愫,结果没两个月,你就说没有什么感觉了。这次么,看你这样子,可以好好考察一阵了。” 林攸被陈暄说得不好意思。高中?毕业时是有男同学跟她暗示,聪明能干,同是班干部,平时对她特别好,她全当做同学友谊笑纳,估计担心自尊心受伤他没有直接表白,毕业前暗示得非常明白,她若无其事地拒绝了,还在上学的毛头小伙,又不是回族。 转头进大学没多久,看见他跟高中一位闺蜜手牵手,自己心里居然不怎么顺畅,跟闺蜜也少来往了,女生的心理说也说不清。 大一假期马媛带她倒贵州魏伟那游玩,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说话做事却非常老道细心,一头子她就喜欢上,第一次这么动心,可惜也不是回族。 为了她,魏伟去家里跟父亲谈,被父亲几乎是拿扫帚赶出家门,唉,他不够坚韧,留了封信就回贵州了,她伤心了两个月,也就没了下文。后来,就再没遇上谁了,大学里也没几个男孩子跟自己表白过呢。 “哪里有一大片的追我,我都没见到。是啊,那个魏伟确实怎么过去了,我就没有剩什么感觉呢? 才上大学,太年轻,当时看见他又帅又成熟,文质彬彬,可我爸爸举举鸡毛掸就吓逃跑,他倒是很实际,我只是凭感觉。孟谦嘛,下次有机会你见见。” 陈暄道,“其实黄容和惠萍说得蛮对,很羡慕亚妮和张茵,能全身心地投入,充满了爱意和无比的依恋。 能遇上一个你会动心,一直很爱的人很难得呢。” 沉默了一阵,林攸笑着拍陈暄,“各有各的缘分。会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华,风华正茂呢。” 看到对面大楼里教室亮灯了,两人互相吹捧着笑着,一起收拾书包去上晚自习。 很快就到了10月底,孟谦一个人来宿舍探访。听完林攸的故事,陈暄就开玩笑他肯定会来。 那天吃完晚饭,大家收拾书包准备去上自习,宿舍门敲响了,社长开了门,孟谦笑眯眯地站在门口,问社长,“林攸在这间,是吧?” 没等社长回答,林攸从蚊帐探出头来,她正在整理东西呢,“是哪位人士找我?” 大家顺着她的声音都抬头去看,一个男士,不是男生了,提着个乡镇干部那样的黑包,很规矩地站在门口。 林攸一声,“哎呦,是孟谦啊,请进请进。” 孟谦站进宿舍,几位女生一致看向他,他倒没有什么尴尬或拘谨,大方地看看大家点了个头,很友善温和的样子。 林攸跳出蚊帐,说道,“你倒是巧了,我们刚要去自习呢,再晚一点,让你白跑。” 孟谦笑道,“所谓早不如巧,我是山人,算好了的。”指着林攸旁边的位子,问“坐这可以吧?” 林攸笑道,“这么彬彬有礼啊,我以礼相待,请上座。” 边说边对着好奇的女生们说,“来,我来介绍下,这是我们的社长,宿舍里最积极上进的,何芸;这是黄容,还有,陈暄,我跟你说过的。” 指着对面低头收东西的王薇薇说,“这可是个最可爱的小白果。” 孟谦每听一个名字,都绅士地点点头,笑意很自然。 听完最后一个,顺口说,“哎哎哎,一屋子都可爱。” 薇薇笑着对林攸说,“一屋子都可爱,主要是你可爱吧。” 林攸没接她话,只管对薇薇说,“乖乖收东西去上自习。对了,这是孟谦,搞生物研究的,山上的,也是学长。” 陈暄笑着站起身打了招呼,“久闻大名啊,”同时上下打量了一下孟谦。 林攸叙说时已经给了一个想象,此时真人现身倒也相差不远,比想象中矮了点,但是笑容有真切的感染力,架副黑框眼镜,依然感觉小眼睛眼神很明亮。 陈暄回椅子上时,看见黄容也在冷冷地审视孟谦。 女生的直觉都很厉害,她们一眼就能大概看出是普通的朋友,还是属于追求者,或是暧昧亲近的关系。 陈暄一直弄不懂,黄容每次初见来访者,总是会不自觉地用很冷的眼神旁观,一定要熟悉后或者话多说几句后她的表情才有热度,不过黄容对初见者的判断和评价通常都很深刻,很到位。 孟谦客气回答,“没有没有,我们是占山头的,欢迎你们上山指导。” 黄容挤挤眼,“林攸,记得带我们去哦。” 林攸笑着挥挥手,“以后的事,现在先去图书馆好好看书。” 陈暄边说,“好啦,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走,”边招呼着一起离开了宿舍,出门听见孟谦一副前辈口气的东北口音,“这些小姑娘都挺有意思。” 第二天,林攸告诉陈暄,孟谦下山办事,顺便来看看,今天一早就回山上。 陈暄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聪明,大方,很成熟,就是你偏好的。 林攸笑着反问,“是不是长得有点不怎么样,个子也矮了些,看着跟我差不多似的。” 陈暄打击她,“哎呀,拿破仑也是矮个。主要是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大家对他都有好感,有亲和力,黄容都说,小眼睛的男人很聪明。” 林攸有些笑得诡异,“我本来是很想介绍给冯珊的。我觉得他们两个气质有点般配,不过冯珊怕看不上孟谦。” 上几次假期林攸在陈暄家里有碰到过冯珊,也还互相欣赏。 陈暄大笑,“看你矫情的。你这么漂亮,我想是孟谦担心自己配不上你。不过呢,看他进屋时这么多姑娘们盯着都不怯场,很大气。 冯珊已经有斩获了,正在纠结要不要跟着研究生出国呢。你自己留着珍藏考虑吧。” 林攸想想,“不说了,反正现在只是朋友,我们自己在这想多了呢。” 陈暄笑着说,“呵呵,孟谦肯定想得更多。有工作的人,下次来,可要请客了。” 想得多的还有张茵。 大家的生活都很平静,就张茵忙出忙进地乱韩可立的实习,忙着和韩可立见面,一天见不上她几次,见到也是随口关于韩可立周围的事情。 韩同学家在本省一个偏远小城市,实习跟以后的分工有关系,张茵已经说服她爸爸联系上了本地较好的M公司,以后有机会直接留下。 大家都有些心疼她,一个心思机敏,挑剔苛刻的漂亮女生,怎么一下子就为了个帅哥变得如此黏糊细致了呢? 比亚妮更陷落迷恋。那位帅哥没到大家景仰的地步,一致的评价是,其智慧和男人的内在力量,至少就全体宿舍姑娘们表面认知或直觉都没有明显感受到,就是五官有棱角,声音磁性,整体看来帅气,有气质,不过说归说,实际情况一般都是,女孩子在一开始就被这些表面东西先吸引迷糊了。 秋天是个舒朗的季节,总有故事发生。 第11章 迈进2字头生日 第十一章迈进2字头生日 那个周五是陈暄生日。10月10日很容易被记住,陈暄也觉得是个有意义的数字。 正值电影院放映“红高粱”,歌曲被人人唱得一条街听得耳朵麻木,震得慌.为庆祝迈过20岁的人生岁月,宿舍一闹腾,由陈暄请大家看场电影。 吃完晚饭,一群姑娘直奔电影院。 说起来学校这片地区和地名都颇显文化意趣。学校选址上先辈大师们用心尽力,颇具眼光。 学校依附山势而建,正门面对如同城市珠玉的碧湖,水光荡漾,绿柳成荫,成了一颗镶嵌学校皇冠上的绿宝石。 一入大门,迎面三十二级石阶直上学校主楼,两旁参天大树,中西结合的红咖色长方形主楼,外回廊由数十根圆柱支撑,耸立在蓝天下,建筑的气势和美诉说着它的历史。 学校左依秀丽绵缓的圆通山,沿学校侧门而出下坡,直通圆通街,转过去有著名的圆通寺,在□□中寺庙建筑大幅破损,但大殿气势仍在,香火依旧旺盛。 圆来通去,按理应该风水宝地,可惜,后来层出不穷的血案影响了它。像是命运不济,很多事发生,很多人,从学生到校长,成了忘却不掉的噩梦和遗憾,这是后话了。 学校大门右转是文化街、光华巷。左转圆通,圆通有证悟通觉的意思,佛法的真谛亦在其中,右转尽显民国及抗战时文人风范。 一池碧湖于热闹中安静,优雅地招摇,民国文人名士喜欢聚于周遭,让这个城市和这所学校平添几分底蕴。 坡上这家电影院也取名圆通,像是看电影提醒大家多思多想。 电影看完,大家一路上话语纷纭,躺在床上仍然还在议论着各自的感受。很久没有看过这样气势渲染,场面浓烈,爱恨情仇的影片。 她们进大学接触到一些大片,都是外语课时用于示范教学的英文片,纯英文字幕,“教父”,“星球大战”,“廊桥遗梦”以及二战片,“山本五十六”、“中途岛”接连而至。 以她们的英文水平,看字幕都有问题,只听得懂电影中几句问候语或简单对话,幸亏老师放之前都有讲解,大片对她们来说就是感觉好,即使没看懂,但是片子音乐好,人物情节,有余味。 这些片子后来成为挚爱,还只看英文片,国产片只有“芙蓉镇”引发过她们的关注,好久没有这样一起集体观看电影了。 同一部片子,每个人的感受还真不一样,报纸评论引导着她们的观点,但她们还是各有各的感受,看法像是印证各自的性格。 社长看到了**和所谓的土匪绑在一起,忘去差异,只余一样的爱国之壮烈,所以她得出了当面对外敌和欺辱时,人们会归于民族共识,我们谁要是出国后估计也是一样,爱国应是种本心。 亚妮提到电影所反映的尼采哲学观点,男主角的超人意识。 惠萍一再强调的就是大众观点,过于血腥,不忍目睹,令人悲伤。 林攸觉得部分镜头恶心,男女之事太过直白描述,而薇薇则说,男生倒是很喜欢,有另类幽默,热烈吸引眼球的镜头。 黄容看到其敢生敢死,敢爱敢恨。陈暄呢,觉其悲壮,民族感强,感染力胜过一般电影,男女之爱情景描述也很特别,有冲击力。 大家一致的好评就是,一幕电影,人们的生活,思想,人性,深度都一一再现。 要不是第二天早上有课,她们会讲到深夜去的。 周六早上的课最累,一心想着下午的周末放假,晚上可能的活动,每次周五晚上和周六的课都让人有点儿心痒猫爪的。 周六上完课,陈暄准备吃完午饭回家,吴晓莉风风火火地捧着饭盒冲来宿舍,“昨天我们没课我没进学校,你生日就今天补补庆贺了。 一肚子的话,我们边吃边说,待会再到哪坐坐,我请客。” 大三以来陈暄很久没见到吴晓莉了。 吴晓莉是陈暄高中同学,两人性格爱好都不一样,但是吴晓莉本着要跟学习好的同学多相处的原则,高三跟陈暄走得很近。 吴晓莉本身有种见人熟的大方,见什么人就可以说什么话的聪明女生,夸起人来一套套的,旁人听得飘起阵阵鸡皮腻子,她脸不红,心不跳的。 人长得艳,身材匀称,特别是眼睛,双眼皮略微往上吊,很是媚人。 大凡认识后稍有熟悉,就能感觉出她目的性太强,太实际,如今大学几年过来,晓莉厉害聪明多了。 她读法律系,进去的时候差不多是本专业垫底,怎么考上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笑着说都是跟着陈暄的好结果,不过,高中陈暄要好的几个同学不太喜欢吴晓莉,风格差异太大。 冯珊假期回来碰上只打打招呼,方敏在旁边一条街的师大,偶尔碰上,喜欢旁敲侧击打趣晓莉,只有宋丹洁人活络,和晓莉也处成了朋友。 或许某种惺惺相惜,陈暄和吴晓莉一直相处适宜。 高中同学大都家境较好,要么是知识分子,要么是机关干部,她们俩家里不同些。陈暄家在工厂,相对清贫,而吴晓莉家境更难些,父亲是工人,母亲在街道居委会,属于厉害娘们。 晓莉还有个姐姐和弟弟,姐姐高中毕业进了父亲的工厂,弟弟还在上初中,因为是老幺,母亲宠爱过头,也不好好调教,阴着闹,读书不成,晓莉是老二,从小靠自己的心尖嘴甜,把一家老小爹妈姐弟应付得满自如。 陈暄也有个弟弟,刚高一,成绩优良进了重点高中,在厂子宿舍院子里,姐弟俩被交口相赞,视作模范儿女,打照面一开口就是,你看看人家老陈的孩子。 工厂恰好在市区,周边都是好单位,往来也多是些好孩子,就像后来的学区房,周边都是好学校,好生源。 高中同学住家大都围着学校那一团转,隔三差五就相互串门。家里房子不大,陈暄和弟弟住上下铺,因为陈暄父母很客气,管得宽松,陈暄妈妈炒米线又非常好吃,几个要好的女同学特别爱来窜,称为这个温暖的小窝。 有个好笑的事情,刚考上大学时,一次有男女同学约齐来找陈暄,她爸见面就递烟,刚走出高中严管的男生受宠连连,女同学则视为笑话,她爸太抬男生了,不管怎么说,大家喜欢陈暄家,氛围自由轻松。 吴晓莉家在一条老巷子,母亲大概是居委会上班的缘故,精明算计,爱和两个女儿算账,还算得很清楚,养大至今花了多少钱脑袋里有账可记,不时说道说道,同学见上她母亲一两次面,乍然明白什么是小市民风范。 她们家三姐弟挤在一间,非常简易,同学中大约也只邀请过一两个去她家。这一点陈暄倒是理解,吴晓莉家里不愉快的事也会跟陈暄诉说。 到了大学,宿舍家境都比较接近,除了张茵家又是官员又是海外亲戚很富裕,其他都属普通家庭,收入一般,每个月家里给钱差不多五十元上下,又都是各大城市重点学校考来,生活习惯和水平也都相近,很容易相处。 吴晓莉的宿舍全是本省专州县考来的,生活习惯和思维差距没几天就显现出来,专州县的女孩看不上吴晓莉的媚人劲,也看不惯她省城姑娘的自以为是和虚伪的热情。 大一那年吴晓莉经常往陈暄宿舍跑,自己宿舍呆不住。 如今两年的成长磨合,她们宿舍已经相处融洽,其乐融融了。 不过大二以后,吴晓莉变了许多,首先学会了矜持,见人没有那么热情,看到合适、需要的,才忍不住那套嘴巴甜的天然本事。 虽然专业考试都是紧巴巴要挂科的节奏,她跟授课老师瓜里吧唧地多点儿磨蹭,上课基本都到,凑合着每学期都过了。 轮到遇人遇事,脑袋瓜可是越来越厉害,大家开玩笑说是逻辑课上得多,促进思维,人也愈发会打扮,更漂亮了。 中午吃完饭,两人穿过校园,沿碧湖闲逛,找到一家冷饮店,要了最爱的冰淇淋刨冰,捡个靠窗位子,悠闲地边吃边聊。 陈暄取出冯珊寄来的生日贺卡和来信,出门时宿舍管理员刚好递来。 封面跃然一束鲜红玫瑰,龙飞凤舞的中英文烫金字“生日快乐”,打开卡片,蜂鸣器音乐响起,滋滋重复“祝你生日快乐”乐曲。 陈暄翻了翻两页纸的来信,笑着把卡递给吴晓莉,“你看看冯珊文笔,总是优美,哲理,感人。” 吴晓莉边看边念,“天秤座的你,聪慧,敏锐,看似清高,实则多情细腻,婷婷纤柔的表面有一颗坚韧,心怀梦想的心。 我想告诉你,在你二十岁之际,有个朋友在思考你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在并不荒唐的二十年里,你拥有一个朋友真诚的祝福和一个温馨的世界。” 合上卡片,吴晓莉忍不住感叹,“冯珊一向和你那么好,肯定是最了解你了。宿舍里最近也是天天在分析星座,血型,属相,我觉得星座的描述感觉好准确。 我们都是属猴的,但还是有差异啊,我仔细看了星座,跟周围的同学对比了下,性格说得几乎和本人一模一样,太神奇了。” 陈暄开心笑了,她们宿舍也在拿着各种星座语录比来对去,比钻研课本还用心,星座所列的描述跟她看自己很相似,甚或是让她更清楚自己。 不禁说道,“是啊,属相描述很笼统,像是纯纯用动物特征来归纳,属猴就是调皮机灵不专一,不过旧社会用来测八字婚姻可能有用。 还是星座推论细致,把性格特征全说到了,爱情特征也说到了,我也很惊讶,真是有些奇妙。” 第12章 星座贺语 第十二章 星座贺语 吴晓莉不等陈暄说完,从书包里翻出一盒卡片,边说边抽出两张来,“你的是天秤座,我的是处女座。” 卡片极为精致,是晓莉精心挑选收藏的。 “真的,我说给你处女座的主要特征,跟我真的很像。 你听啊:‘挑剔又追求完美的星座。缺乏信心的个性,潜意识里常责怪自己不够美好,但总给自己希望,爱逞强,不相信所谓命运。 爱情上缺点是以自我为中心,冷酷,反复权衡;优点是不拘泥,接纳,自然有灵性。 看似坚强其实很脆弱,在爱情面前会丢掉尊严,但天生的优点就是放得开,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哎呀,有点糟糕嘛。” 陈暄接过卡片过了一遍,“没事,性格嘛,是很像你。爱情么,你这么漂亮逗人,好多东西会因人而异的。 你看看,‘不相信命运’,多厉害啊。人情世故方面你强很多,放得下,可以自己主宰你的世界的。” 旁人的安慰最具效果,何况是陈暄的。吴晓莉听了觉得也是,信心和希望一下浮在那双魅惑的大眼睛里。 “看天秤座,就是说的你哦。聪明,敏感,观察力强,具有天生的外交本领,有魅力。公平,正义,骨子里很傲,看去开朗,实际细腻而心重,快乐和悲伤,积极和消极,双面性格,所以思虑过多,犹豫,易被影响。” 吴晓莉念道。 “让我来看”,陈暄说着拿过卡片,淡淡的玫瑰红上面印满浅浅的文字。 陈暄往下接着看,“天秤座渴望理解,却不奢求理解,她一生都在期待真正懂她感情的那个人。 天秤座是独立的,她喜欢和朋友在一起,但那不是爱,只是喜欢热闹,也能安于孤独。 天秤看起来对感情有点花心,那是因为浪漫却又认真,对自己的感情负责,她不会同时把感情付出给几个人,只会不断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 虽然已看过很多遍不同版本的天秤座,手上这张却是更详细些,描述让陈暄心里惊奇,自己都不容易认知,或只是模糊感觉到,没有明白准确的语言来表达的,都被这张方方小小的卡片给说出来了。 两人在感叹中沉默了一阵,吴晓莉啜一小口冷饮,随意说了一句,“高原的我也看了看,有点好玩。” 陈暄把两张卡片递还给她,顺便问,“高原什么星座啊?还有,你找找双子座,看看林攸的。” 吴晓莉来宿舍多次,对林攸也很熟悉。 吴晓莉把盒子里的卡片全抖落在桌子上,慢慢翻找,同时跟陈暄说,“我跟高原好了。8月份过生日没有叫你们,就是他陪着过的。开学前王文斌和我去送他上的火车。” 陈暄举起玻璃杯碰了一下,说,“是啊,假期王文斌,宋丹洁他们约爬山,你们都没去,说是忙着打麻将,原来是单独行动了。祝贺你,知道你喜欢他很久了。” “其实高原对你一直很好。记得高考完我们小组一起郊游,他那么照顾你。上大学我们一起去火车站送他,很是伤情的。”吴晓莉看着陈暄,说得比较委婉。 陈暄心下也有些黯然,高原是班上学习好,活动积极的男生,陈暄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应该是和班上其他喜欢文学活动,很积极的女生班干部比较合适。 她自己呢,有点隐隐的虚荣,想保持一种友好,又像星座预示的,好像一直期待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到来。 她期望的是一种彼此心动,充满钦佩的感觉。 陈暄接过吴晓莉翻到的水瓶座和双子座卡片,说道,“太遥远的事情,年少无知,情窦未开。现在的才是真的,是自己选择的,你们好好相守相惜哦。” 一张紫罗兰花朵的卡片,日期是1月20日-2月18日,水瓶座。思想超前,理性,很少情绪失控,很少说出喜欢。不爱受约束,博爱,表现出坚强,实际却软弱;说自己不孤单,实际寂寞。正义,包容,会很现实的考虑两个人的将来。觉得没有未来,就会放开。 吴晓莉笑着问,“还是很准确的吧?” 陈暄想想,是有些像,“我也只是表面的感受,他确实很理性,很自主。其他的只有你自己去慢慢感受了。” “我们看看林攸的,她5月份,双子座。”陈暄把卡片搁在中间,两人头凑头的念,“变化速度快如风的星座,也是双重性格。还按血型再分。AB型,理性又懂事,干练聪明,多情善变。能很快将上次恋爱的痛苦转化为下次恋爱的动力。” “哈哈,我真是服了它了,太像了,”陈暄拍着桌子笑地要死,林攸喜欢的时候热烈投入,分手时也万分伤心,但真的是一转眼就像旋风吹过忘记了。 再投入时,又像是全新的一次,一点不受过去影响,她身上没有感情受伤这个词,陈暄一直认为是有些受家庭宗教的理性影响呢。 吴晓莉止住陈暄的笑,说,“你知道吗,高原说起王文斌也在追宋丹洁,可能宋丹洁没同意。” 陈然很了解丹洁,是个小精灵,但有时很听母亲的话。 丹洁她妈很厉害,她爸爸几乎不怎么管家,偶尔见到很冷漠的样子,当妈的又什么都管。高中时期自己女儿交什么样的女同学都予指导,不爱学习的,好吃讲穿的都不赞成来往。 她妈妈对陈暄很接纳,常常教导几句:你的专业热门啊,即使改为双向分配你们还是会很好找工作的,我们丹洁要是高考那会儿没生病,肯定也和你一样的好学校好专业,前头不好,后头得搞好。 你们交友要慎重,特别是男朋友,要看看家庭,看看以后的工作,要好好地想实际的未来。 话语务实理性,一次次重复,陈暄听得点头,丹洁怎么也得听进去更多。 王文斌呢,敦敦实实,家庭和长相都一般,为人还是满灵活聪明的。 他们几个高中同班一个组,高三经常按组进行班上活动,后来就特别紧密些。王文斌上的是财院大专班,三年制,明年大三上完就分工了。 陈暄想着,顺口说出来,“估计很难。你知道丹洁她妈。王文斌也是大专,她妈妈最糟心的就是她只上了大专,还是所不怎么地的学校,男朋友怕是要名校的研究生才行呢。 我想起来了,假期去西山,王文斌对宋丹洁好照顾啊,一个劲地被她打击,开玩笑也不还口。” 陈暄说着,回想起那次游玩丹洁对王文斌说话好利索,还被张茵和韩可立撞到,给张茵引出那么多的联想。 吴晓莉点点头,“我也是觉得宋丹洁家境好,人又聪明伶俐,可能看不上王文斌。我跟高原说不大容易,他还让我不要自行乱猜测。说王文斌人很精明,为人热心,学财务很不错的。” “还说起一个事,李军被学校开除了。跟着他们新来的班主任出去外面混,回来李军和另一个男生去医院检查出是梅毒,被医院通知到学校。 他们班主任是北外刚毕业招来他们学校的,教他们班一年就带成这个样子。这个人也教宋丹洁她们的课呢。” 李军是高中同小组,和宋丹洁同一个大学。 陈暄听了,也不太懂梅毒具体是什么毛病,小说里看到是性病,骂人的话也常常有用这个词儿。不禁问,“确定是梅毒开除了呀?也没听宋丹洁说起。” “高原说上学期末放假前刚开除的,他们还去看了李军呢。都怪摊上这个班主任,在京城就混社会的,胆子太大了。 身边这些小男生没经历过什么,怎么受的住他撺掇。从来没听说过被老师带坏的。” 陈暄想起来了,“是是是,听丹洁说起这个老师特别活跃,特别会玩,爱吹嘘和哪个明星是同学。带着她们班上几个漂亮的女同学上过校外舞厅,她也被叫去了,一次就不敢再去了。” 吴晓莉叹声道。“才上两年大学,人就被毁了。真替李军不值,以后干什么去嘛,名声都坏了。” “考大学开始一段人生,等毕业又是一段,也不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谁也不清楚未来,所以我们才查属相,看星座,这么爱算命。 不管他们了,先管好自己吧。现在好好享受我们的冰淇淋。”陈暄塞了一大口,冻得直嚷嚷,笑着补一句,“李军以后不敢见你喽。” 接着笑说,“今天这个日子有点特别啊,都是些神奇消息。你的情意终有归属,值得庆贺。 你知道冯珊来信说什么?开学回校在火车上遇到一位老乡,在上海念研究生,聊得很投缘。名字有点好玩,袁留一,可以专过儿童节了。 就这么短短一个多月那位六一先生频繁拜访,说是因为在申请公费留学,急于走之前把女朋友搞定,遇到冯珊觉得是缘分巧合。冯珊为突如其来的缘分有点晕了。” 冯珊的来信就是向陈暄抒发这段巧遇讨要看法的。 吴晓莉很是兴奋,她的追求实现了,正处在快乐中,听到同样有意思的事情,好奇心大增,“冯珊个子小巧,人又清爽漂亮,李军曾跟我说,上学时暗地喜欢冯珊的男生好几个呢。不知道那位研究生如何啊? 不过这种方式和速度真是很神奇。假如那位老兄出国的话,冯珊可以跟着去了,大好事啊。” 陈暄也这么想,冯珊的父母都是高知,她妈妈一向主张找个学工科的研究生,有前途的。“是好消息。她说袁留一申请去美国进修,手续差不多了。不知道人怎么样,冯珊自己感觉不错,只是太神速,有点不适应,要考虑考虑。” 吴晓莉笑道,“算不算一见钟情啊。有的一见钟情是立成眷属,比他们这个神速多了。” 陈暄想着冯珊信上也没有钟情之类的深情描述,就是谈得来,有好感,正在考虑。不由笑道,“估计是那位仁兄一见钟情了,冯珊看起来需要好多‘见’的,还要过她妈妈那一关。她妈随时替她监督着前途发展呢。” “来,庆祝下这神奇的一天。”两人都有所感叹。 她们把认识的人都开玩笑地八卦了一遍,笑够了,刨冰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人慢悠悠骑车分手回家。 陈暄到家上楼时突然想到,吴晓莉今天来看自己,该是专门告诉她和高原的事。 整个暑假到现在,晓莉纠结了两个多月,难怪开学这么久都没见到她。 第13章 二十岁的回忆 第十三章二十岁的回忆 晚上家里做了好多陈暄爱吃的菜,补过她的生日。 她妈妈拿手的清汤鸡,整只鸡熬汤,放一点葱段,姜块和盐,揭开锅,鸡汤的香气瞬间溢满屋子。 鸡撕成块撕成丝,葱花、芝麻辣椒、红油,一点白糖和盐拌一大碟蘸水,鸡肉吃起来又香又辣。还有凉拌皮蛋莴笋丝,绿茵茵的笋丝,亮晶晶的蛋排列有序,撒上一把香菜,倒上调好的红油佐料,色香味全活了。还有糖醋牛干巴,薄片又香又有嚼头,可以当零嘴吃,陈暄一晚上吃掉大半盘,吃到差点儿梗到咽喉口那才停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陈暄爸爸说是生日奖励,碗都不用她洗,回家真是幸福的事情,宿舍里一轮到周六,黄容和社长对她们几个当地的羡慕得要命。 刚吃完饭,家里来了奇怪的客人,夏红和自己的四表哥。 夏红是冯珊的初中同学,也是吴晓莉小学同学,紧挨着隔壁一个巷子,两人打小就认识,只是夏红那个巷子更糟糕一些,她就像陋巷的牡丹,出落得明艳照人。 夏红第一次出现在陈暄面前,陈暄还在念高二,一说跟吴晓莉发小,还跟冯珊初中同班,四表哥的女朋友,陈暄说不出话来。 同样生在巷子里的表哥,□□时期的初高中,随便念念就辍学,赶上好时机,在青年路卖衣服赚了钱,正在广场上卖夜宵,个体户干的起劲,女朋友换了好几个,这会儿换到自己同学身上,爱好学习的陈暄很是尴尬。 夏红的故事后来听吴晓莉说的,和表哥家差不多,只是表哥家□□没了母亲,父亲被羁押,一家子兄弟姐妹四个,由外婆和陈暄母亲领大,陈暄母亲是他们的三娘。 巷子里的孩子大多出污泥陷于污泥,就像四哥他们,三娘想管也管不了。 夏红有父母,也一样管不了,人漂亮,小学就有大男孩追,初中跟一群小混混裹搅在一起,如今长成一朵大野花。 陈暄四表哥,巷子里都叫他四哥。四哥高中毕业混江湖,在临江里一片很有声望,先是卖衣服赚了钱,又弄夜市摊,最近开了餐厅,就在大学不远处。 夏红这两年跟四哥混一起,今天来送结婚请柬,肚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有好一阵不见,夏红愈发丰满美丽,人又高挑,不似小巷子女孩小家子气,大概手上钱宽松,穿衣上也有些眼光,打扮洋气大方。 点烟的动作潇洒妩媚,如明星般光艳,一开口说话仍然陈暄感觉可惜,光艳掉价一截子,夏红气势却很足,“肚子也不等人,只好赶着点儿,婚纱还是可以穿的,老四同意买了。有人乱开玩笑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只能是四地主的,他不说结婚,我还懒得要呢。” 陈暄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尚未开智的小学生,表姐看看她俩,笑道,“都是二十,两个世界的人呢”。 周日睡到大太阳照床边,陈暄才起。早点刚吃完,就听见门响,开门是宋丹洁,手上举着书。 暑假一过,都没见面,这会儿只听她大声嚷嚷,“茨威格的小说,送你。生日快乐。” 陈暄笑着拉她进门,“冯珊送的‘绿色王国’,加上你这本,够我当饭了。” 宋丹洁一笑,“你们继续在学校读书当饭,我呢,很快将投身社会,自己挣饭钱去也。 专门跑来见见你,下午还有点事,要准备实习,我打算跟跑一阵导游,体会一下,免得我妈叽咕,我以后是干导游呢,还是去什么宾馆呢。 说真的,里面这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很有意思,爱一个人能爱成这样,你好好欣赏感受一下,回头我们共鸣。” 丹洁拉扯了几句学校,就准备起身,陈暄没来得及提一嘴吴晓莉或是王文斌,就被丹洁打住了,只好说,“好吧,赶紧忙你的正事,毕业后怕是没机会来我那混饭喽,王文斌也毕业了,你们工作挣钱记得赶紧地请客嘎。” 宋丹洁不喜欢提毕业这茬,想起来心里还在咯噔。 高考前两天吃菌子,考试前还在输液,本来她的成绩紧跟陈暄和冯珊之后的,分数出来,只够得上大专,还是个二流大专。 她想复读,父亲不乐意,父亲同济大学,人却刻板,父母关系不大好,父亲居然说女孩子读学校好坏没多大关系,有书读就行,说出去连大学都考不上大学,更没脸面。 复读时间要一年,母亲懒怠与父亲这么长时间争执对峙,干脆劝丹洁先上,毕业再说。 丹洁随了母亲的建议,两年下来课程轻松,她英语原来就好,自己又喜欢读书,平时也没觉得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习惯将就了,不过心底还是有些傲气,想着旅游专业如今也很红火很赚钱,先干吧,将来怎么着也得把丢失的弥补回来,就是个本科而已。 身在旅游系统的母亲开始忙着替她探寻工作方向,想补偿之前的亏欠,一会儿这,一会儿那,找一堆母亲眼中的“好差事”给她尝试。 “跟1字头说再见,20岁,开启新的人生。”宋丹洁给陈暄一个拥抱,挥手走出院子。 中国人不经提,周一中午,一下课看见王文斌对面草坪上向她挥手。 陈暄高兴地招呼,两人一同回宿舍食堂,陈暄排队打饭,王文斌帮着提水壶打开水。 隔锅香,王文斌要了两个肉,外带小菜,四两饭,等于陈暄两天的伙食。“你大老远跑来宰我的呀,胃口这么好。” 王文斌一点不客气,“吃自己要少,吃别人要好。攒这么久逮一顿当然要吃好吃饱,品种比我们那破食堂丰富多了。” 吃完饭,收拾好口缸,在宿舍倒上杯茶,王文斌惬意地聊起最近的事情。 陈暄弄清来意,王文斌准备毕业论文,来找她借几本书,她们国际经济类课程多样,王文斌想扩展视野,遍读各种财经书籍。 “真是幸福嘛,只读三年就毕业了,工作又好找,看来还是学财务好啊。”陈暄羡慕地叹息。 王文斌故意沉声道,“不要拐着弯地戳我的痛处。我还想读本科呢。现在就被扫地出门找饭碗了。” 看来丹洁或王文斌面前以后不提专科这个事,他们自己可以提,别人不能提,陈暄告诫自己,顺口问,“哎,高原、张磊他们怎么样?” 王文斌回答很自然,“还好吧。高原说是要入党了,他今年倒积极学习,很上进。 入党么,以后工作好弄些。他们班女生多,并且**多,都不担心工作的事,他心大,可要多费劲努力。” 这两年开始取消从前的工作包分配,试行双向选择,个个都有了更多选择,又生出更多担忧。 “哦,吴晓莉要担心了。”听到高原班里女生颇多,高原人缘不错,陈暄开了句玩笑,王文斌却接过话,“担心也没用,相隔太远了,谁知道呢。” 陈暄不禁诧异:“咦,有什么事吗?” 王文斌赶快说,“没有啦,我只是听张磊偶然提起,说高原他们班女生水平高,家庭又好,性格很开放。张磊 倒是老样子,不过这学期一来信就赞扬他们系的新生,很有几个漂亮温柔的。看来几个哥们容易有戏。” 王文斌摇摇头,不管那么远的事,弄好身边的就不错了。 陈暄故意问他,“那你怎么样,有没有也入党啊,学生会干部啊之类的?” 王文斌一脸沉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一个破烂地方。我们那,一小撮小县城上来的,一天钻头觅缝地入党,拍马屁,挤进学生会,就是想留南城。 第一年刚进校,我还想着积极参与下学生会活动,三两下就耐不住整,连个先进学生都争得头破血流,不就是点奖学金嘛,老子还不耐烦当。 他妈的,才是个学校就这样。 幸好有打球,虽然地方小,足球一脚踢出去不是踢到街外,就是踢翻别人的饭碗,篮球还算可以尽兴,整天除了看书考试,就是打球了。 大学本来可考好一点的,一个不小心弄砸了,整来这里。 想振作下吧,还遇到些阴阴阳阳的人,净是些败兴的事。 有时想想,就像那首歌唱的,在每一个沙场上,胜利总不属于我,我只有低头前进,低头前进。” 看着王文斌一时感慨,想到宋丹洁对他的一片心意也是不置可否,情亦不顺。 安慰他,“没有人知道以后是什么样!此刻看着胜利了,好了,将来不一定就好。 就像方敏送我的毕业留言,‘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才是强者。’ 估计是担心我过早得意。” 王文斌听了笑笑,“说说而已。财务就是埋头数数的细致活计,我们这种站在泥潭里的坚韧不拔者,难道还做不好! 这就一个边疆城市大不到哪去,谁还能蹦多高。 好了,不打扰你们睡午觉。书用完后过几天来还你,再来蹭饭。” 陈暄送他到楼口,看他蹭蹭地快速下楼。 生日那晚上,陈暄坐在桌前,习惯地拿出日记本。 她经常写日记,不定时,有特殊的事,或好玩的,或突发感想,就会记一下。 但是每年生日和新年必定写一篇,把一年的成长和想法都回忆一下,再把对未来的期望,现实的感叹逐一在笔下倾吐一番。 她总是会去纠结人生的意义,而读书和写东西,好像是她感受人生意义的重要方式。 打开日记本,不经意就翻到高考完那次郊游,一串人名跃于纸上。 想起这两天各色消息,陈暄从抽屉里翻出高中毕业照,看着照片,不禁笑了,大一教英文精读的漂亮女老师说过,大学是使女生漂亮成熟的地方,高中女生不大好看,一个个呆滞不灵动,都是闷着头读书,分泌失调加不会打扮造成的。 照片上每个人憨厚老实,坐在前排的女生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规规矩矩,清一色葫芦头发型,站着的女生有些拘谨呆板,故意摆出的姿势透着一股僵硬。 后面两排男生虽然也有些青涩,但更为大方随意。 陈暄想起当年的豪情壮志,“笑谈阔首意气正方遒”,站在边上短发齐耳,活动积极的刘雪梅,激情填词送给陈暄的告别之语。 这些不经世事,看起来表情呆板,头脑因时代影响而心潮彭拜的高中生,正值18岁。 冯珊、宋丹洁,王燕个子小,坐在第一排,双手直直放在膝上,端庄听话的学生样,吴晓莉站在左边,扎个马尾,就她笑得还有些秀丽。 刘雪梅和晓莉紧挨着,雪梅大脑里聚集了那么多豪情,照片上一点都显示不出来,呆呆地歪着头,耷拉着双手。 陈暄站在中间,头微抬,抿着嘴,男生式的短发,两只手傻傻攥在一起,旁边是同样细细高高沉思样的方敏,温柔优雅的气质照片没有显现。 再后面站着高原,大男生一个,直直地扬着头,郑泽宇有点儿老气横秋的稳重,旁边是笑呵呵的王文斌和敦实的段有铭,还有满不在乎的李军,小平头,照片看去,微笑得很帅气。 陈暄的思绪随着每个人的样子飘进高中去了。 第14章 环湖篝火和激情 第十四章 月光下的篝火和情谊 高中是个有点儿怪异好笑的年纪,似乎沿袭传统,男女生并不讲话,又不像初中那么彼此远离,这种要近不远的感觉,一颗颗青葱萌发的心,添出更多暗地起伏的波澜。 班上男女生讲话不多,胆子大些,如李军,会偶尔跑到吴晓莉座位旁搭讪几句;男女生班干部为组织活动偶尔一起讨论一阵,比如宋志宏、高原和刘雪梅她们。 她们是文科班,在这所重点中学算是很活跃的了。 办个班上小报,登满零零碎碎的学校琐事,大方活跃者趁机抒发一阵,一会儿载不动的忧愁,一会儿书生意气,没多久也就稀稀拉拉停了。 难得举行一两次班级晚会,60年代末出生的,童年长在什么都砸烂消失的年代,没机会学习才艺,女生凑兴编排个民族舞蹈,人别扭,腰直杠杠地也扭不起来,想起都笨拙得可笑,当时也还沉醉其中。 男生仿照欣欣向荣的春晚,编排几个相声,还真让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来。 最简单的表演就是对着卡式录音机,找盘磁带跟着唱,时兴粤语歌,小本子一个词一个词记下发音,使劲模仿,听的人觉得滑稽,唱的人自我陶醉。 蹭了一头学校活动热潮,进高三就安歇下来,组织者也有些江郎才尽没了兴致,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和考试上。 高考终于结束,迎来了一生最轻松的假期。 不再看书,大家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18岁了,一直上课看书考试,她们没有什么自己想做或是特定的爱好,整天就是找人玩或等着被找,除了翻看小说,没同学的时候,陈暄一个人在家空虚瞎想。 假期开头那一阵,兴头冲冲,觉得人生目的确定,等着一所好学校,一个好未来,每天你串我家,我串你家,说说笑笑把玩未来,很充实。 过了一阵,人闲下来。 那天陈暄在家读完三毛“雨季不再来”,突然感觉很空,为什么她们那么喜欢三毛?好友杨凌雁对三毛到了膜拜程度,文字风格,行事风格都跟着三毛,有模有样,考试没当回事,这次考砸了,人也见不到。 陈暄读着杨凌雁给自己的留言,“找寻孤独,享受潇洒”,读着读着无限伤感起来,几天来无缘由的孤独浸满于心。 三毛一直孤独。花落,雨季,到处都是孤独,一个人跑去撒哈拉沙漠,找到爱情,有无限的美景,潇洒中撵走孤独,可终究还是落入痛苦孤独。 杨凌雁、陈暄,丹洁,她们也一样,在雨季中孤独,在花落时孤独,她们的生活比三毛,完全是另一个更小的世界。 三毛的世界是外面的世界,她们呢,很狭小,很简单,一切都在书中,一切都在大脑的想象。 看小说,她沉浸在角色里。 “今夜有暴风雪”,知青在无边的黑土地上绝望,在苦难中成长,陈暄感慨中涌满激情,那一代是苦难中获得理性,走向成熟,未来自己也应该是这样的追求。 读“战争与和平”,形形色色的人物,晦涩的谈论被哗哗翻过,轰轰烈烈的宏大世界里,呆在乡村的玛利亚却是单调的日子,一个人的孤独瞎想,遭遇动荡后反而成熟,找到自己。 时代很苦难,人生就很丰富,而她们赶上了新时代,她们很幸运,生活真简单,一心就是读书考试,上大学。 如今,考过了,对未来,一会儿憧憬,生出胸怀天下的抱负,一会儿,什么也没感觉。 就像这会儿,自己不需要谁,谁也不需要自己,人注定是孤独的? 那些志向和远景呢,空空的,写在书上的。 简单到觉得空虚,也会痛苦。 长长的假期就这么空虚孤独一阵子,又热闹一阵子,十八岁的学生,青春就是这样,不是电影中那种热烈翻腾,也不是巷子里夏红那种乱哄哄热闹。 7月末一天下午,吴晓莉告诉陈暄,高原约了小组同学来一次骑车环游云湖,最后聚聚庆祝一下。 带点干粮,水和几文钱,花两天骑自行车环云湖一圈,是当时学生难得有的一种时兴活动。 出发那天,只到了高原,王文斌,李军,还拉上分到理科班的刘强和段友明,女生就吴晓莉,宋丹洁,刘雪梅和陈暄。 王燕没有考好,找不着,冯珊生病。晓莉笑说,其他男生不响应,大概是心里惦记着的女同学去不了,他们也没了兴趣,比如郑泽宇。 之前小组里也弄过两次野炊,这次高原一说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大活动了,女生们推着车差点儿热泪盈眶。 九辆破自行车,几只军用水壶灌满了水,各人背个帆布包装满吃的,一点儿洗漱用具,叮呤咣啷的,从西山脚下沿云湖西岸出发了。 云湖,高原上一颗明珠,文章都这样描述。 清朝孙髯翁长联把云湖之美以及临湖之感怀尽泻笔下:五百里云湖,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 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 更蘋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 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 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而今已经没了五百里,□□时期男女老少出动,日夜奋战,围海造田,这颗明珠的面积大大缩小,光泽锐减。 沿湖骑行,一眼望去仍然烟波浩渺,水光荡漾,沿湖的西山有如睡美人围水而卧,山亦如人,亦如画,粉黛缥缈。 早晨的阳光洒满在水面上,公路照得亮晃晃的,有些刺眼。 即使是夏日,南城早晨的风也是清凉快意的。他们一行在公路上轻快地蹬着,无限活力在你追我赶的笑声中。 南城素称春之城,她的一大魅力就是夏日的早晨和傍晚,当其他城市酷热难耐之际,南城早晨的风还有丝丝凉意; 傍晚,微风轻拂,天空净朗,散步或任何户外的活动都是一种享受,每一寸皮肤都吮吸到夏日的清凉。 公路时而沿着湖边,时而绕进山角村庄,一段路程下来骑得前前后后。 吴晓莉体力好,李军随时在旁边殷勤照顾,陈暄和宋丹洁跟王文斌段友明几个较劲比赛,刘雪梅在后面赶鸭子。 高原一会儿凑前面的热闹,一会儿又放慢速度,像领跑一样不落下刘雪梅。 到观音山停下休息,其他人先到了,等他大汗淋漓和刘雪梅并排到了,王文斌立马打击道,“高原,你干脆把前面陈暄和后面刘雪梅的车拿根绳子栓一起走好了,哪边都照看得到,反正你的是载重车。” 高原话接得快,“好主意,问问她们愿意吗?你到哪找根长绳子去吧。” 看宋丹洁站在单车旁也不坐下歇歇,一脸轻松,他笑说,“你骑得飞起来了,王文斌跟了喘得紧。 慢点,陈暄待会怕耐不住。欣赏一会儿风景,继续前行。” 中午到白渔口,一片湖湾,岸边有民国时期南疆旧军阀建的一栋石头房子,带小花园,紧挨旁边是工人疗养院。随便逛了逛,小馆子吃了简易午饭,继续上路。 下午天热,个个满头大汗,太阳落山前终于赶到小镇,在一农家小院落脚。 高原和王文斌不顾疲累忙着安顿,院子看起来还算干净,墙边堆着各种农用家什,门口墙上爬着紫色叶子花,夏日农村的苍蝇嗡嗡地忙碌着。大家坐在草墩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等上菜。 一顿好吃的农家晚餐后,大家回过气来。 距离湖边不远有片石子空地,可以点篝火,一听有好玩安排,疲累立马消失,抖擞精神就奔去了。 一轮明月,把一片石滩照得清亮,远处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大片白色泛光的水面,深邃的天幕缀着几颗星星,隐约有波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周围像是大片农田或者什么水边植物月光下摇摇曳曳,影影绰绰。 几个男生动手把柴火架上,女生把啤酒,饮料,小零食铺开,火苗飘忽,一闪一闪就窜起来。 陈暄看着火焰在月光下很明艳,心里有种莫名地感动,吴晓莉的笑声中,刘雪梅已经激动地以诗言情了。 大家围坐篝火旁,随便丢几根木棍,火光中每个人的脸映得红红艳艳,李军和段友明开了啤酒兀自先喝上。 很少看到这么辽阔的天空和明亮的月色,也没有欣赏过这么可爱闪烁的篝火,野外可以如此轻松自在,这是高考后的快乐,年轻的快乐。 大家不由自主回到高考,吴晓莉想起第一天考试,王燕吃菌子中毒的事。 “王燕坐在第一排,我和陈暄在侧面后一排。考试刚开始十多分钟,王燕突然站起来,‘小蝴蝶,快抓小蝴蝶’,手直往空中飞舞。 我先被吓一跳,考场里哄然大笑,一下子考试不紧张了。” 陈暄忍不住也笑了,“是啊,发卷子时,整个教室气氛安静紧张,心砰砰地拉紧,全身僵硬像等待起跑,生怕一分钟的时间被耽误! 突然冒出一声‘小蝴蝶’,个个楞了一头,立刻笑开了,气氛一下活络轻松起来。 第一场一过,后面更是不紧张了。下午王燕去医院输液,也没考好,后来去看了她,想开了,说是明年好好重考。” 宋丹洁也笑了,“比起王燕来,我又算幸运了,好歹前一天吃的,也没见到小蝴蝶。菌子真是南疆人的魔障,每年都中招,每年都想吃。” 王文斌大声道,“来年再战,愈战愈勇。” 段友明大喇喇地说,“考都考了,管它什么样!随便上什么学校,不行,去当兵。” 刘强一乐,“你这身材,行,大头兵。你不是说考得还可以?说话不腰疼,反正一家子公安系统,当然不愁喽。 你这张敦厚圆脸,一看就是个好警察叔叔,以后我们靠你庇护哦! 我这次进考场算是超发挥,砸砸老师的脸,开家长会班主任给我爹说了一堆泄气话,什么莫有指望,考上就不错了。 这种日子,可不想再来一次。” 李军开口总是那么点油滑,跟他面相很配。属于男生中长得好看,不是英俊,一看就很温和,笑意盈盈,天生带点儿油滑,不正经。 他悠悠坦坦地诉说那段时间的熬人,“一天要看这么多门书,地理,历史,再加上英语,语文,全是要背呢! 翻开哪门都觉得没看过似的,越看越头昏。 我们差点组织个小分队,四处打探卷子到底藏在哪,怎么样能把卷子弄到手,我们班就全是状元了。 可惜最终也没猜到卷子在哪,到白费了几个下午讨论如何动手,书也没看好。” 大家大笑,宋丹洁突然问,“知道天龙八部阿朱是怎么跟乔峰说的吗?” “怎么一下跳到乔帮主去了,话题转得也忒神速?”王文斌很诧异。 “有个笑话,阿朱跟乔峰说,我嫁给你也做个契丹人,好吗?若干年后,我们的女儿就可以作为少数民族得到高考加分了!” 宋丹洁接着有点沮丧地笑道,“我要是混个什么土族,佤族的,再加二十分可以上一本,遇到菌子中毒这种倒霉事也不怕了,可惜了我的重点大学志愿。 记得章小琳吗,去了理科班,她爸是土家族,据说是数量极少的一个民族。她就是嫌弃土家族难听,死活不干,非要跟她妈填个汉族,不然又多二十分呢!女孩子要面子胜过里子。” 陈暄听出丹洁的难过,每次她对外说因为吃菌子中毒,耽误考试,都有些好笑,又不敢笑。 安慰她说,“你也是不小心生病影响,不然肯定是上名牌大学的。看看章小琳对自我的执着追求,宁肯不要分数,也要自己高兴舒服。” 刘雪梅点燃篝火那会儿特别激动,对着月亮和火焰大抒诗情,这会儿却无声无息,静静地和高原、段友明碰着酒瓶子对喝,她考得不太理想。 听到笑话,神情好多了,“听说有这样子为高考填诗的,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形象压韵。” 高原笑道,“高考总有笑话。说有政治考试,一个叫邓小兵的,一紧张名字写成D小平了,监考老师瞅见,提醒他说,你要是D小平就不坐在这考试啦。” 想起考试搞笑的事,你一句,我一句,把刚刚过往的紧张和焦虑全部吐槽,尽兴地释放了。 李军绕着弯和吴晓莉探讨喜欢的人物类型。 吴晓莉告诉他一定是像上海滩的许文强最好,话题转到最近风靡一时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 吴晓莉对李军向来是殷勤照单全收,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不远不近。 女生们喜欢许文强到痴迷的程度,宋丹洁一听就神往了,大声说,“真的,所有影星中周润发最有味道,长得太帅,有魅力。” 陈暄接口称赞,“结尾那一段真经典,冯尘尘已经乘船去法国了。许文强中枪后躺着对丁力只说了一句,‘我要去法国’。 就一句,对冯尘尘的情感全部在里面了。很酷的硬朗,又是无比柔情集于一身。杨凌雁课间最爱回味吟诵这一句,边说还头发往右边一甩。” 男生们听不下去了,王文斌直嚷嚷,电视就是编来哄骗你们这些想入非非的女生,要点实际的,不要尽是喜欢遥不可及的东西。 看看人家刘雪梅,都是从身边的人关注起。 刘雪梅正高兴地喝酒,听他这话,火光映照得脸更红了,驳斥说,“王文斌,要有美好的东西远远地留着想象,女生喜欢偶像并不等于一定要拥有,是平实生活的美化和补充。” 刘雪梅的面庞一眼看去有些线条硬朗,说话直爽,身体动作也有些硬邦邦地,感觉不是那么协调。 冯珊和陈暄私下说笑时曾经模仿过,有一点点像拉线木偶。 但雪梅文笔优美,行为独特,按高原的说法,跟她交流比较有默契,人本身也有些豪气,今晚就她一个可以喝啤酒,跟男生一样直接用酒瓶喝。 第15章 环湖篝火和激情 (2) 第十五章环湖篝火和激情 (2) 高原看大家兴致浓厚,自己哼了一小段曲,建议道,“要不大家唱几首歌好了。哎。李军,你的口琴带了没有,先来一曲。” 李军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口琴,“随身带着呢。”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如果一天我们要分离,你就送我一束玫瑰花……” 大家跟着音乐随意改编,把心里的情感悄悄注入进了歌声。 宋丹洁一个人唱了首“南屏晚钟”,晓莉和陈暄合唱了首“踏着夕阳归去”。 那是她们最爱的校园歌曲。大学头一年,陈暄和方敏喜欢在黄昏时,沿着学校门口一条废旧铁路散步,夕阳在长长的铁轨那头落去,她们边走边吟唱这首歌。 生出一种想象,远远的那头,一袭长裙,有人会在夕阳下等待。 女生,过于沉浸在自己编出的想象和浪漫,男人确实难于理解,所以有说呼唤的和被呼唤的不容易应答。 “外婆的澎湖湾”唱完,吴晓莉嗓子都有些沙哑,激动说道,“真是很应景,我都想下水去踩踩了。” 刘雪梅一直沉静地拨着火苗,突然开口说,“高原,来一首李白的‘将进酒’,对酒当歌,这首最有气势。” 喝了啤酒,高原情绪高涨,压压嗓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又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鐏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声音低沉有力,在寂静夜色中回荡,“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家不由一起低吟合念。 中国诗词最讲究意境,在这样心气横生的意念中,却又对未来一无所知,对将要去的地方一无所知。 周围万籁寂静,火苗摇曳忽闪,每个人都有被意境淹没,和诗人顿生情感共鸣的冲击,心中骤然涌起对人生,对岁月不知悲喜的豪气和感叹。 他们刚18岁,未经世事,但伟大的作品总是能激发人潜在的对生命本身的感悟。 中国文化的熏陶,人们存有一种容易被触动的与生俱来的感伤。 陈暄和刘雪梅拍手叫绝。 高原评价道,“诗词读来是荡气回肠,但容易凭添惆怅。中国文人和中国文化都浓缩在意境里了。” 刘雪梅笑道,“念段有气势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高原举起啤酒瓶对刘雪梅说,就这句有气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接着干了一大口。 王文斌捏着鼻子,“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大家大笑,李军说,“换点别的,谈诗论画留着雪梅同学路上去跟高师兄探讨,待会我睡着掉了。” 陈暄打击他,“那你就可天当被,地当床了,更有气势。” 丹洁摸出张卡片来,笑说,“我再添把气势,考试前陈暄给的赠言。 ‘海鸥,在冥冥的天际翱翔,洁白融入蓝天,矫翅振颤天宇,前程我眼中,顾傲凌风。 笑傲,岂是那等自命清高的‘人类’所能拥有?高飞吧,远离细菌繁生的世界,忘记那尘垢之地。 游荡,游荡,当狂暴的风在浩唱,去吧,笑傲江湖大海。’ 怎么样,有气势吧?本来想一起携手,展翅高飞,以后只有呆在池塘里看你们笑傲江湖了。” 陈暄记得那张卡片,两只洁白的海鸥展翅在茫茫大海上,淡蓝色的海洋和天空相连,天地一片纯净,考试前她即兴写下感言给丹洁,相互鼓励。 这时候听了,反而有些讪讪地,那一会儿爆发的激情这会儿全没了。 高原仍激情在心,趁兴说着,“我们约一约,都选北京的大学,届时坐火车结伴北上,中途游览各地,还可一起登长城。” 边说边看向陈暄,陈暄感觉到他的目光,手上的树枝拨弄着石子,没想好怎么接话。 王文斌抢过话,“长城上展望,皆是英雄好汉。” 个个都笑了,哪有那么多好汉啊。 吴晓莉噘着嘴,“你到是可以去啦,不要气我们好不好。” 李军笑着说,“吴晓莉,你选个最近的上,我们用自行车送你。” 王文斌补一句,“不过瘾的话,李军可以骑车带你绕城两圈。” 吴晓莉叫出来,“陈暄我们出省去上,看他们还笑话。” 宋丹洁也笑了,“陈暄上北京的大学没问题的啊。” 陈暄说道,“没有啦。我选的是外贸,本来丹洁也是一起选这个专业的。北京和省外的重点今年都没招,填了南大,就只能留南城喽。” 吴晓莉兴奋地说道,“我也选的南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还在一个大学,有伴了。” 高原略带笑意看着她俩,“我可以在北京欢迎你们来玩啊。” 刘雪梅也举起酒瓶,“来,不管最后在哪,庆祝我们将奔向五湖四海,现在共聚一堂。” 大家哗啦啦地拿着酒瓶,汽水瓶一阵乱碰,没有到来的未来都是美好的。 宋丹洁棍子在空中比划,轻轻一笑,“都这么有气势,刘雪梅说过,我们一个个胸有锦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我们未来会什么样呢? ‘新星’中的李向南,高原和雪梅推崇备至,我听来就是小说,他们感觉昭示着未来,可以一番天地一番事业。” 这话让宋雪梅又沉默了,独自举瓶喝酒。 一场考试就像命运之锤,砸向另一个结局,高原注定离她远去,他会有可以想象的未来,她自己呢? 不知道,本地随便读读,那些曾经臆想过的天地和锦绣,都是些空谈。 吴晓莉很有兴头,说,“约一约,过个十年二十年都聚聚,来看一看。反正我不会是个家庭妇女。” “你么,当个大律师,我们打官司就找你了。 你可要学好一点,不然,本来打赢的,到你手上,倒贴进去。”李军随口一说。 吴晓莉回道“你就瞎说。我们最好干什么的都有,互相帮忙就方便了。” 丹洁一笑,“吴晓莉最现实,某几个又太虚空。” 说完,冲着刘雪梅说,“所有留言中,就雪梅写出的最有力。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考试前雪梅给我的共鸣,她觉得我们应该像鲁迅先生号召的那样,呐喊,怀大大的梦想,去冲激。 高原他们应该到大学找更大的空间,更大的社团,办更大的报纸。 希望未来我们依然激情永在。” 丹洁想给刘雪梅一点儿精神支持,也是鼓励自己,高考虽是个分界线,不希望刘雪梅一下子落寞如此。 东扯西拉说着,火苗越来越小,一天的疲累在意尽阑珊后一下就冒出来,刘强和段友明早就耐不住他们诗词酸味,双双跑走了。 嚷嚷着,“文理科就是分水岭,他们读诗,我们踢足球,他们高谈阔论,我们喝酒当听众。 我们一个想学计算机,一个当工程师的理工生,跑这么远听他们谈诗,还不如回院子玩玩水烟筒,打打牌。” 李军伸着懒腰,高原和王文斌敲灭火星,陈暄她们收拾着零食、酒瓶,吴晓莉还依依不舍,“今天晚上真是愉快。” 陈暄和刘雪梅同时下意识地抬头观看夜空,明月高挂,月色如水。 回去的路上月光把小路照得清亮,男生准备了手电筒,女生就宋丹洁心细带了一只。 高原就近很自然地拉了拉陈暄的衣袖,一路重复着,“小心,坑坑洼洼的,跟紧我,摔倒了明天可就麻烦我们了。” 陈暄踩偏稍微一晃,他都及时扶住陈暄的胳膊,偶尔彼此的手会互相擦碰到。 陈暄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亲切地跟男生接触过,心脏瞬间有点紧蹙。 走路腿都觉得有些僵硬,更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心下发怵,像是紧张,又有点可信赖的亲密。 好容易跨进农家院子,吴晓莉忍不住说出来,“刘雪梅,你看高原是不是只给陈暄照,我们都找不到路,摔倒谁明天都麻烦他。” 高原到很坦然,笑着说,“哎,李军不是一直给你照着的吗,要两只电筒啊。” 陈暄有些不自然,宋丹洁帮忙道,“刘雪梅有王文斌和我都照着呢,没人会摔着,除非有人故意哦。” 第二天一早沿着东岸回转。 陈暄很奇怪自己有些刻意地避免老是和高原在一起,她喜欢大家都玩得轻松愉快,其实她希望自己能放松、舒服,又希望不要给高原任何不好的感觉,这样一用心,反而搞得那天很累。 当晚大家回到了灯火明亮的城市,只是一天的野外享受,对城市就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 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疲惫,挥手告别,各自回家了。 第16章 鲜衣怒马奔大学 第十六章鲜衣怒马奔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不久,他们在王文斌家又聚了一次。 高原,还有王文斌一个初中同学张磊,来自另一所重点中学,高高大大,说话很聪明、客气,没几句就熟悉得像老朋友,相互开起玩笑,比高原和王文斌机巧很多。 女生去了吴晓莉,宋丹洁,冯珊和陈暄。 高原说到他和王文斌几个男生昨天去看了班长宋志宏,已经恢复好多了,目前在家闲养,说话也还好,天天画画写书法,堆满一大桌子。 宋志宏高三以前一直是班长,长得很像电影里的英雄战士,微黑的方脸,浓而短的八字眉,个子不高,结实板扎,说话中气足。 按女生的玩笑,估计董存瑞就是这个样子吧。 就是这样壮实的伙子,已经走到高三,下学期突然精神失控,天天跑到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讲演,讲得头头是道,从希特勒一直谈到宇宙大爆炸,台阶下围站好多人,听得津津有味。 班里八卦说,因为喜欢某个女生被拒绝,日思夜想,就突然失常了,可能家里也有点病史,最后一学期不得不退学,同学都觉得惋惜。 宋志宏的语文、历史特别好,语文获得过奖项,痴迷诗词和科普,书法画画也不错,有一阵子和刘雪梅、高原关系密切,几个天天凑在一起组织办报等课外活动,和外形相反,是个多才多艺的秀才书生。 丹洁感伤地回忆,“还记得办报纸那会儿,宋志宏忙里忙外,那么点班费,他负责拉人、撰写、编排版面,刻字油印,那个周末终于弄出了几页纸的第一期,激动得即兴写了首打油诗,刊登在第二期上。 高原么,就动动嘴动动笔,乐得落个副总编;刘雪梅设了特约专栏,叙叙人生想法,闪冒下思想火花。” 吴晓莉点头,“丹洁出了很多力,字漂亮,我记得每期都是你一篇篇誊写,再刻印。 一份班级小报,名字满宏大‘原上草’,宋志宏干什么都人如其名,志气宏大。” 丹洁笑了,“开头誊写很认真,后来就潦草了,主要刻印太费事,每次弄一手油墨,像当年的地下党。 刚起头兴致高,大家发表感言,抒情散文,每日一段名句,气氛热热火火。 后来文章全是些班级琐事,什么过道上随手扔垃圾,请同学自觉;班级活动有人说风凉话,请这类同学反省;某某之间关系不好,同学间需要团结喽,尽是些这种内容,就没意思了。 也就是趁开始一头热气,办了几期。 现在一回想,足够看到我们的生活多么简单,释放一下空洞的理想。” 王文斌也感叹,“虽说简单空洞,还是很激发大家的激情。 那个‘好书推荐’小板块,开头搞得很不错,培根随笔,路遥的‘人生’,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第三帝国’,看完宋志宏和高原写的心得,我把书全部买齐了。 我记得有一篇名人传推荐,我立刻买了本富兰克林自传。 宋志宏跟我一番讲解,富兰克林,伟大的发明家、政治家,避雷针就是他的发明,参与起草独立宣言,一百美元上的标志人物,人类历史上多才多艺的天才,关键还干过印刷工,办过报纸,什么事都敢于尝试。 宋志宏的气势引得我读了一遍,其实没看进去多少,就记得了那句评论,‘从苍天那里取得雷电,从暴君那里取得民权。’” “宋志宏看名人传引发出的共鸣和气势,我们都被激发。 当初说起办报纸,取名原上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家一股子意气,挥斥方遒的豪情,激动了多少时日。 觉得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想法都极有意义,将来我们都是可以参与改变世界的一份子。” 高原被大家的回忆引发出一串感慨。 陈暄和冯珊也不禁感怀,留言本上写满同学们的豪情和未来,刘雪梅的气势磅礴言犹在耳,宋志宏的脚步已经提前被命运停了下来,不过身边这些年轻人将继续豪情向前。 这会儿,见大家因宋志宏引发得气氛有些伤情,张磊拿来几个梨,笑着吆喝,“忘却其他,能回归琴棋书画也是幸福了。 来来来,借花献佛,吃梨,分梨!反正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分离了。 谁来削皮?人生最大烦事,就是洗碗,削果皮。” 丹洁跟王文斌要了刀,说,“懒就是懒,还说得这么轩昂。”边把梨削好分吃。 张磊乐呵呵地大口吃梨,“我也学文的,可没你们那么多诗意感慨。 难说你们宋志宏是艺术家的料,自己写写画画,另成其就呢。” 张磊比高原有大咧咧的另一种气度,陈暄笑说,“你学政治的,肯定少感慨,文人和政治两个天地。” 说到录取学校,高原去了他想的北京。 王文斌则是本地财院会计专业,张磊和高原一道共赴北京,X大,他俩一个政治,一个中文,张磊哈哈一笑说,“高原,两个男的携手北上,我们算是缘分呢,还是志同道合。” 冯珊去上海,英语专业,陈暄和吴晓莉报南大,各得所愿。 宋丹洁沉默了,她平时成绩不错,可惜考试前菌子中毒,第一天还赶着去输液,现在沦到二流大专院校,不使劲拉着她都不来参加聚会。 吴晓莉很兴奋,“我是随意填了试试的,还真进了,我要好好庆祝下。” 陈暄和吴晓莉一样,一知半解凭感觉报志愿,原是想去厦门大学,想看看大海,隔壁邻居兄台的一句话,对外贸易是大热门,以后可以出国到处走,一看厦大和省外重点今年都没在本地招外贸,只有南大。 一个志愿,出远门的梦就被改写,南大新开办外贸专业,想走远也走不远了。 大家一致同意用扑克牌拱猪的方式来庆祝,黑桃Q代表猪,黑桃A和K是猪圈,全部人都可以一起打,不用闲着。输了的,凑中午小锅米线钱,还得贴张字条挂脑门,上写“猪”。 冯珊水平不行,张磊自告奋勇在旁边当参谋。 冯珊一会听他的,一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出牌,几圈下来,冯珊输得最多,她把一半字条都贴张磊脑门上,挂得像小白旗似的。 吴晓莉也挂了不少,丹洁挂得少,就一条,陈暄也挂了两条。 高原对陈暄笑说,“早知道你那张大猪圈,出牌时我应该送头猪丢给你,吃胖点凑成一对挂上。” 吴晓莉耳尖,一下就叫出来,“你们听听,打牌还有后门,怪不得我吃这么多猪呢,高原出我那份子钱去吧。” 张磊很大气,“第一天认识这么多美女同学,高参没尽职,我请客,就是个小锅米线嘛。” 丹洁笑接到,“那么大方,改过桥米线好了“。 张磊一连摆手,“那不行,不能放任女孩子得寸进尺。” 丹洁白了他一句,“我们周围的女孩子都是适可而止的,不过是给某些同学个机会充充胖子罢了。” 因为多了张磊,大家欢声笑语,分手时,讲好了他们远行之人的启程时间。 临走,高原说,感觉有些特意,“那就等你们了。” 转眼假期结束,各自将去往一个全新的地方。 陈暄有一种兴奋,第一次离开家,虽然很近,可自己有宿舍,独立生活了。被子,衣服裤子,箱子,脸盆,热水壶,口缸,饭盒,零零碎碎装满两辆自行车从家里带去,身上揣着一个月的生活费40元,自己全权使用。 远行的人,情绪更加激动。 高原和张磊定了同一天行程,大小行李已经放进车厢,两天三夜的火车,硬座。 站在列车旁,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也掺杂着一些分别的惆怅,奔向未知的憧憬。 送别人群熙熙攘攘,王文斌,李军,刘强,女生吴晓莉,冯珊,宋丹洁和陈暄。 刘雪梅没考好,只是本地普通大专,她托王文斌带话说,多情自古伤离别,不忍直面火车远去和分别的难过,就不来了。 张磊也有一群同学好友来送别。 不过,他专门跟这拨新认识,像他说的,又很投缘的老朋友打招呼,特别是对冯珊,他很是周到,关心地问冯珊什么时候启程上海,记得鸿雁传信,互通消息哦。 高原也跟陈暄重重地握了手,“我会写信给你的。” 火车就要启动,高原突然来了气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赏尽长安花。我们飞马长城,给你们看看雄姿英发的照片。” 张磊一旁接应,“鲜衣怒马,趁青春年少。” “真是去天子脚下,气势煞人。”王文斌抨击了一句。 转头对刘强说,“你去西北,黄土高坡,到时候请女同学唱着东西南北风吹你走。以后回来么,拿出点儿剽悍,镇镇京都少年。” 丹洁白了一眼,“去什么地方上个学,就有什么气势吗?我们土生土长,大学也是南疆窝里,以后跟他们这些外来户比,只剩憨厚老实样了。 刘强,你们以后功成名就,可要罩着点儿我们噶。” 刘强干蹬一眼,“说些什么!又不是学什么政治,弄了个机制专业,就是画图干活的。守本土好,段有铭一家都是公安,他还读公安,这才是窝里。我还等着你们混本土的,以后多来往,多照顾。” 刘强说话总是比其他人实际。 一声汽笛,高原和张磊在窗户边使劲地向外挥手,问候声此起彼伏地喧嚣,陈暄顿时伤感倍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火车冒着白烟远去,空荡荡的铁轨长长地延伸出去,吴晓莉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陈暄也不由泪盈盈的。 王文斌几个笑说,你们真是感情丰富,回头我们去学校,你们也这么深情送一下吧。 冯珊启程前和陈暄去看望了宋志宏。 和高原说的一样,宋志宏讲话内容跳跃离奇,人还算清爽,精神算是不错的状态。 桌上堆满浓墨重染的宣纸,天天都在练习书法。 那晚上她们俩一直议论这个事,怎么也搞不懂喜欢一个人会到痴迷疯狂的地步,据说是因为刘雪梅,而刘雪梅暗地,其实也很明了的钟情于高原。 她们尚未开窍的脑袋实在想不通,怎么至于呢?就彻底搁下这个事了。 第17章 葱涩情感 (1) 第十七章葱涩情感 (1) 开学不到两月,陈暄收到了高原的信。 坐在银杏树下的草坪上,她细细读完这封字迹飘扬的来信。 信里大多在叙述学校、宿舍同学和学习生活,笔调诙谐、简洁。 翻到第二页结尾,“很想念高中的同学,想那天在石滩上的篝火夜晚和你的声音,你的笑容,却不知道你怎么样。” 望着飘散一地的树叶,陈暄一样的零乱。 她一直下意识地在回避这样的面对,从环湖之行到车站送别,眼前这两页信纸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正如假期里反反复复却没有结果的思考,一种模糊美好的朋友般感觉,突然被明白地说出,变成两个人相处,那种手牵手的感情,她没想过,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宿舍朱亚妮收远在北京男朋友来信时的激动,一个人在宿舍蚊帐里读好几遍,那是真的爱了吧。 但陈暄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升起某种紧张的局促。 诚如她的简单生活,情感认知也是简单又模糊。 因为简单,傻傻的女中学生思维,又容易陷进小说纯美的影响,对情感总怀着某种浪漫,不着实际的向往和追求。 说白了,是不清楚自己情感上到底有什么向往,有什么需求。 爱情像是尚未萌芽的蓓蕾,需要时间和机缘。 陈暄内心对高原欣赏多于喜欢。 喜欢大家在一起的轻松快乐,但没有那种一见就心动的欢喜,她可以很舒服地和高原谈话,轻松地和别人谈论高原,这种感觉更像同个年纪的好朋友,好同学。 高原是怎么想的呢?陈暄忍不住琢磨。 他说出这样的话应该也不容易,他喜欢的也不止是陈暄自己啊,他的关爱好像到处都在散发,人人都在感受。 刘雪梅和他相得甚欢,吴晓莉对他也充满崇拜,他一定是真的喜欢自己吗,是真的感情吗,还是刚上大学的习惯使然,大家都需要个恋爱。 出于女孩子的虚荣,虽然没有想好,她还是有些陶醉。并不想立即明确地说不是,但又不想说是。 她有点犹豫应该怎么回答。 一周后挑个没课的下午,跑到图书馆找了个靠窗座位,认真写回信。 图书馆是座老建筑,窗户从房间顶部长长开下来,光线充足明亮。 “收到来信很高兴。这周的课特别密集,所以回复得有点晚,抱歉喽。”她这么开了头,大概说了下学校和同学的状况,特地写了写她喜欢的银杏道。 最后是结尾,“是很喜欢那次出游,那天晚上大家从未有过的愉快气氛。很感动同学之间的友情和挂念。 吴晓莉前天还在问着有无你的信,代问你好呢。大家也都很想念你。” 女人是天生的虚伪,她们有时并不想装,但不知不觉就这么做了。 信丢出去,陈暄心里惴惴的,她希望自己可以继续得到高原的关爱和友情,但又没想好立即面对两个人的这个事。 最好就是能像以前那样,模模糊糊的,一起很愉快地相处。 现在呢,信也写出去了,不知道高原是什么样的感觉,应该不舒服,太装模作样的回复,高原那么聪明,自尊。 她不满意自己的回信,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高原再没有来信。 宿舍里一个人收信多少像是某种炫耀,还好她们宿舍就那么就几封,陈暄忙于大学纷繁的学习和活动,忙着融入新生活。 一直到新年,收到了高原的贺卡,正式而简单:愿你梦想成真,拥有更幸福的一年,新年快乐! 就这么到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因为心里存着尴尬,见面陈暄莫名其妙地有些拘谨,这种拘谨越发把彼此的距离拉远了。 都是聪明又自尊的人,稍微产生一点距离又不好意思去弥补,见面的机会有意无意就少了。 偶尔在同学家见到高原,他们也三三两两地忙于打麻将,对话永远是友好中略带玩笑,再没一起出游的聚会。 后来一年,听说吴晓莉特别在意高原,有在“跟”着,这么时光晃悠,事情成真了。 大学头一个假期陈暄、冯珊、宋丹洁倒是和王文斌,张磊一起更多些往来。 张磊身形高大,在一起自然放松,人聪明,说话机敏,又有些大大咧咧的尖刻,很有点大男生的味道。 大概是说话容易在一个频道上,三个女生对张磊的评价良好,相处很愉快。 那年春节的正月初一,一群人坐着马车去赶了一次金殿公园的传统庙会。 人山人海,全是一家老小的,或一村一村的花车舞蹈队结伴而去,土路多,人、马、车你来我往。 正午阳光下声尘飞扬,还有路边不时的震天炮竹,几个年轻人混迹其中,自我解嘲感受了真正的民间文化活动。 张磊和王文斌自我安慰和笑话,轻松地化解了那天的灰头土脸。 出游归来,冯珊对张磊好感增加许多,宋丹洁和陈暄对张磊也颇为赞赏。 大学初始,一切都是新鲜的,随时变化的,情感的发展最是变幻莫测。 到开学之际,按王文斌的说法,冯珊和张磊有所进展,冯珊没说,给陈暄的信里隐约有意。 宋丹洁很关心周围同学,“我们的人际圈就这么点儿同学,大家你来我往,居然没有明确的一对。是年纪太轻,不会表达? 还是大家同学,太熟悉,反而都不好意思明了说?个个都喜欢暗示。 张磊,人挺好玩的,看看最后花落谁家。” 丹洁想起郑泽宇,初中也是同学,偶有联系,“环湖那次,郑泽宇想参加,虽然不是一个组,我表示了欢迎,可惜冯珊病了,他也就不来了,借口人太多,怕玩不在一起。” 丹洁还说了些八卦,陈暄听笑了,郑泽宇在上海读书,冯珊来信只说偶尔老乡聚会有见面,是个有观点的人。 陈暄笑叹,“刚迈入大学,人们的心一下打开了,好热闹。” 一个学期匆匆而过,暑假再见,冯珊和张磊刚刚开始的萌芽已经结束了。 冯珊说得很简略,一下午的话里,前前后后合起来陈暄才有点明白,张磊无意间把冯珊的去信炫耀似地给高原看了,里面有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心意,高原又说给了郑泽宇。 郑泽宇在一次老乡聚会上跟冯珊提起,好像玩游戏,透了底就没有故事了。 陈暄和宋丹洁暑假见到张磊,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很亲切,仍然是大家喜欢的风格,一席愉快畅谈,只是很少提到冯珊。 陈暄和丹洁也没询问,她们有些迷惑,按对张磊的理解,那个原因有点不合乎他的性格行为,但谁知道呢,正值刚步入青春的迷乱年纪。 同样令人迷惑的还有宋丹洁。 丹洁乐于跟张磊斗嘴,最关心张磊动向的也是她。 那个年纪不知道该用什么去表达欣赏和共鸣,见面因为彼此说得来,反而喜欢相互斗嘴,宋丹洁和陈暄每每联手出击,两个人在伶牙俐齿中会找到快感。 张磊饶有兴致地和她们回击逗乐,似乎有棋逢对手的快感。争辩久了,她们得意地享受着“所向披靡”的自豪,张磊一个人始终说不过两张嘴,男生不喜欢被女生咄咄逼人地压住,很不自在。 那段时间张磊走到谁家里,进门就爱他那句招牌用语,“只要烟,不要茶,不要水果!” 他们那间中学里管得太紧,校长提剪刀站门口,头发长了,或是裤脚宽了,一眼看到发型有鬓角,或是裤子有喇叭口,一剪刀下去,还得难堪地继续上课,压抑积蓄太久。 到了大学,其他的坏事学不了,能放开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似乎是大男生的标志,坐哪都先点上一支把自己熏飘起来。 坐下高谈阔论没几分钟,口干,立马想起,“茶呢?来一杯。” 遇到水果,又来一句,不爱削皮,所以不吃水果,他们不屑琐碎。 陈暄和丹洁时常打趣他们,“看进门那气势,还以为你们不会渴!明明简单的需要,非要刻意干嘛呢?” 为喝茶削皮引发的人生观,每次见面他们相互斗嘴好半天。 青春的男生和女生一样装模作样,他们喜欢装酷,用些表面行为显示某种特立独行的个性。 一会儿,突出他们不喜欢削苹果皮,不喜欢洗碗这种琐事,非凸显男人力量的事情不屑做. 一会强调只抽烟,不要茶和水果,时时显现他们不坠入世俗客套的自我风格,成熟后的男人才会自然、大气。 女生也一样,只是表现不同,他们一群十八十九的年纪,不成熟的青春扎堆一块儿了。 丹洁很欣赏张磊,喜欢他的幽默和大男子气度,她没往深处去想,觉得自己只是欣赏,心底里又想弄清楚张磊. 丹洁斗嘴时想着法子地试张磊,她很想知道面对这么几个女孩张磊到底什么心思。 一天几个人在王文斌家玩拱猪,下午三点多,玩累了,牌一丢,心血来潮,走,逛西山去。 说走就起身,四个人骑上单车奔向西山,十来公里路程,往山上骑时,已是游人返回的时光. 待到山腰,个个累得手软脚软,只有喘气的份。坐在亭子间歇息没一会儿,丹洁又缓过劲来了,开始逗张磊:“就你最壮实,你可以选择帮助一个人。” 张磊将着话回道,“你需要帮助吗?” 丹洁微笑,“总有人需要帮助,我想说的是,gentleman应该主动帮助人。” “看你体力恢复这么快,说话都不带喘气,呆会儿全是下山,估计我都追不上你。”张磊笑说。 “是啊,呆会儿可以放开地飞奔了。哎,我们真是青春活力有干劲,谁会下午四五点还来爬山,说来就来!刚才谁提议的,是张磊? 哦,是王文斌提出,张磊陈暄都赞成,该表扬。这个点钟来还真不错,人也没有,风景多好!”丹洁悠然地说着。 丹洁喜欢跟张磊辩论,他们俩说话很默契,陈暄感觉丹洁应该是喜欢张磊的,但喜欢一个人说话会紧张或局促,丹洁对张磊又很轻松,有点游刃有余的力道,说话间反倒有意无意地推动陈暄,像是从撮合中得到快乐一般。 下山大家飞一般自由,几乎没有捏刹车地冲下山,公路上人影皆无。四辆自行车伴着紧张的尖叫,飞驰在林间宽大坡路上,那一刻他们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欢乐自在。 那个夏天很愉快,情感模模糊糊中都很自在,过去得也很快。 第18章 葱涩情感 (2) 第十八章葱涩情感 (2) 大二寒假很快来到。 假期说起来也很无聊。大家没有多少去处,没钱,也没想过说要到什么地方远行,基本上就在家门口逛逛。 大概高考耗用精力太过,已经不想再拿起书本,只有小说杂志能让她们静坐一会儿. 一个假期里,男同胞打牌打麻将,女同学成天串门聊八卦,枯燥的闲暇时光里,年轻的躁动只能在身边一小圈同学中动动心思了。 掠一掠她们的过往,生活太简单,如今人长大了,就像没长开的小荷,青涩嫩绿,脑袋里激发出的一点小情思,她们自己也说不明白,心里只想到和谁谁相处愉快,或是再多那么一点儿单纯的喜欢,搞不懂什么爱和不爱。 一切都模模糊糊,她们的思维和行为也时常带些傻。 假期里宋丹洁心底一直徘徊个放不下的念头,张磊对身边这些女孩,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欣赏他,坦白地说,应该叫喜欢,只是自己不能或是不敢面对,周边优秀的女生太多,如果自己喜欢别人,不被人喜欢,多尴尬。女孩的尊严没处放,心理不能接受。 有时候丹洁也奇怪自己,陈暄和晓莉在好友面前不大遮掩情感和想法,她自己呢,却莫名地隐藏心底的某些东西,是为了在她们面前保持某种心理优势吗? 陈暄的机敏,晓莉的漂亮,对她有种挑战;冯珊呢,她扪心自问,实际不太喜欢,因为陈暄,才偶尔走到一起。冯珊总带着甜美微笑,又自律又自在,好像什么都是轻轻松松的,让丹洁感觉不舒服,下意识地会对比。 不管她们彼此相处多好,面对张磊,自己很在意的场合时,这些对比会触动丹洁。 她有聪明智慧,有活泼的机敏,各有各可崭露的头角,这方面她觉得自己有得一比。 这个年纪尊严比其他感觉重要,尊严可以让自己占据主动,去说笑,去大方相处呢。 表面大方淡定,心思却动个不停,冯珊该是张磊喜欢的吧。 他们又像是放弃了交往,自己呢?如果喜欢却得不到,别人压根儿无意,心里过不去,一群同学面前更过不去。那,陈暄呢? 或许,哪天来旁敲侧击能试试张磊。 那个下午丹洁和朋友在家八卦,一通畅聊后空荡荡的没事干,心里那个念头愈发缠绵在大脑,挥之不去。 她突发奇想,玩个游戏。 大院门房里有座机,她拨通了张磊家电话。去张磊家玩那次,她记下了电话。 “喂”,一听张磊说话,她丢了一句话,说陈暄想约你看电影,某点某电影院门口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张磊反应,没有条件反射的回应。 丹洁自己突然尴尬地紧张起来,不等张磊弄明白,就挂了。 张磊有点懵圈,这么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电话? 真的,假的?想来想去有被耍的感觉,怎么全绕进王文斌这群女同学里了,宋丹洁和陈暄又搞什么戏呢? 有时他喜欢她们的聪慧和热闹,有时又生气她们说话的尖刻和强势,他搞不懂两个人的把戏,一时间只觉自尊被这个耍弄大大伤害了。 丹洁压根没向陈暄提起她玩的过头游戏。 一个没有实现的游戏,却让很多人围着想了很久。 张磊对看电影没立即响应,宋丹洁心里像是放下什么,但是又没有完全放下。 冯珊心里也活动了好一阵。寒假快结束,启程上海前冯珊忍不住开口了。 她问陈暄,像是不经意说起,“张磊那天来我家坐了坐,说起我们班的女生太奇特,你有电话约他看电影,又不具体说。怎么打出那样神经经的电话! 我没接话,也好奇你会做这么神叨叨的事吗?” 陈暄差点儿跳起来,自尊瞬间大受伤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打电话约看电影?干这事,要有多傻呀。在张磊眼里我成什么了?以后怎么见面。” 陈暄心里质疑到底怎么回事,大声跟冯珊嘲笑这个电话,不要弄得冯珊以为自己在演戏装样呢。 本来没生气,说着说着心里还真生出一股闷火,恨丹洁也恨张磊,几个人在冯珊面前,一锅端地把她当演蹩脚戏。 冯珊忙解释,“张磊只是顺带说说,估计他也是想不通,忍不住问我一嘴。 大家是好朋友,我只是觉得丹洁的“好”玩过火了,问问你是不是真的。你不要再找张磊问啊,待会儿张磊要说我像个是非婆,爱传话。 哎,鼻子勾勾,害人一兜兜。丹洁的小鹰钩鼻还真是的,小心机突突地冒,大家都被绕进去,有时候看她对我爱答不理,不知道怎么又得罪她呢。” 冯珊自己也尴尬,不想给张磊觉得自己成了传话筒,但是心里又隐隐地想知道老友们到底做了什么,想什么。 在张磊面前,由于最先那份暗含心意的信,没有收到心意相通的回应,不是想象中的美好应答,而是被炫耀,她即刻收转心曲。 从此就一直站在高高的位置,心理上才舒服。 心底再起什么微澜,毫不显露,她永远一副好朋友的姿态,愉快轻松聊天。情感都是葱涩岁月中的浪花,碰巧遇上哪一朵,没有一定要拥有的感觉。而年轻的自尊,胜过一切呢。 对张磊来说,像是一个完美的遗憾,开始的一切错在他,周围都是可爱的浪花,他愉悦地享受踏浪的感觉。 但是,刚刚开始要拥有一份美好,心里骄傲刚起,却突然又消失,心理先就难受了。 错过的东西都有不可再得的遗憾。 对冯珊,也是遗憾,却是一种留着回味的遗憾,她并不想拾起,但是也没全丢下。 陈暄乍然被问,只顾尴尬和恼怒,回家的路上冷静下来,她没去想宋丹洁,却想着张磊去看冯珊,提起这个事儿,是想试探冯珊呢?还是太生气这些个女生想找人说说? 冯珊对张磊到底什么感觉?不在意吧,怎么大家一兜圈地被丹洁这个小游戏扯在一块儿? 在意吧,冯珊说起张磊,就像只是个喜欢到她家坐坐的老同学,为了陈暄好才提起这茬,才澄清游戏。 倒是冯珊妈妈的话更让人明白些,善解人意又历经人事的冯珊妈妈,一直参与进冯珊的同学中。和冯珊相处好的,不管男同学女同学,和冯珊妈妈相处也不错。 冯珊爱和陈暄说笑,但情感方面的事,按她妈妈提醒,很少跟同学明白提及,自己的事少说,不被人掺活,就没有是非。 她妈妈在女儿人生各方面保持着引导,引导成了习惯,成了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宋丹洁妈妈也爱干预丹洁,什么都想知道,想要说说,因为丹洁爸爸的冷漠,她妈妈把心思放在丹洁身上,丹洁反倒形成了叛逆,父亲生分,母亲过粘乎,她从小就想摆脱这种差异带来的控制。 冯珊刚好相反,和她妈妈形成了共处,所有的想法都会跟母亲沟通,应了那句,要听得大人言,不听的就会吃亏在眼前。 母亲的话对冯珊,相当于人生箴言。 说到恋爱的要求上,她妈妈比她来得直白,文科男生不踏实,理工科男生才是最好选择,以后工作方向,前途都不错,到哪都需要。 这个要求烙进了冯珊心里,张磊学政治,冯珊妈妈早先资本家的身份深受其害,是家里最忌讳的,只是一时的气场相投或是葱涩,她萌发了情谊。稍稍清醒,理工科这张门槛标签,立马让自己安宁了。 冯珊和张磊的事,陈暄没往深处问,冯珊也没提,她自己还在有些迷糊不定。放弃了,不等于心里没有感觉,葱涩的情感有说不清的滋味,没有巨浪翻滚,却总有微风送丝丝涟漪。 每个假期张磊都约上王文斌到她家里坐坐,他们像是老朋友,这段情感模模糊糊开始,模模糊糊地搁置,搁置得不甚了了,彼此没来得及说什么,像一副画轴,刚要展开就合上了,都有些意犹未尽。 张磊心底有缕缕的牵挂和悔意,时间过去似乎又有些远离和模糊,很多事大概只能怪缘分,一过去就没有了回头。 年轻时代的友谊和情感有说不出的韵味,有时暧昧,是自然纯真的暧昧,有时模糊,却如同行云流水般美好,一个不小心,就成永远的红玫瑰,白月光。 多少年,多少人,时常会被这份回味牵绊,沉浸其中,白月光有总是胜过没有,人生的味道才在其中。 新年时,陈暄和丹洁都没有收到高原的贺卡,却收到份张磊的贺卡。 看着卡背面粗钢笔几行大字:年关了,您欠我的帐还未还呢!80年代,经济社会,这怎么行?!九十年代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还是不要拖延的好!!! 陈暄一时摸不着头脑,好一阵才想起是去年夏天的事。 暑假见面,她和丹洁刚好取回正在时兴的朦胧照,灯光技术把人处理得非常美,看了顿感自信,爱美心愿得到无比满足。 几张大头像,朦胧得有点看不出本人的样子了。有一张侧影,清晰柔和,温柔谦逊的美,这个年纪最美的内在外在都入了照片。 张磊和王文斌看了半天,打击她们,正面照朦胧到不知是谁了,周围的女生有那么温柔的吗! 张磊对侧影那张看了一阵,大咧咧地给予了表扬,似玩笑似正经地索要一张,顺口道,她们平时要像照片这么样就好了。 话就那么搁着,她们当玩笑斗嘴一通就忘了。 新年看着张磊的卡,犹豫了一天,没有回寄卡,照片也没有寄,却把张磊的卡好好收存,画面和字,觉得比其他卡有意思。 寒假结束前一周,高原和张磊突然联袂出现在家门口,两大高个几乎遮住了光线。 一前一后进门,双手作揖,说是特地来拜个晚年。 高原搓着手说,新年太忙,没来得及寄卡片;张磊道歉,为电影院的事。 两个男生一起坐在对面,陈暄瞬间感觉出他们某种不同。 张磊比高原更让人感觉亲切和随意,和冯珊未果,可惜了。宋丹洁呢,自己呢,说不清欣赏中是否混有其他感觉。 两人来得太突然,陈暄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上烟就好,不用茶,不用水果”。 熟悉的口头禅让她笑了,找了父亲的烟给他们,没有倒茶,也没有端水果,她满心尴尬,不知怎么掩饰,静下来似乎空气会凝滞,就一直找话,跟张磊斗嘴,高原一旁帮着开玩笑打击张磊。 一片笑声中结束他们的突然到访。 送走他俩,陈暄感觉很怪异,隐隐觉得两个人离她们很远了,一段豆蔻年华的友情,某种微妙的存在就此没有了。 葱涩的情感,像朦胧照一样,亦真亦假,若有若无,还没回过味,一阵风就烟消云散了。 假期过去,陈暄宋丹洁她们和高原、张磊他们渐渐走远了。 记忆像电影胶片过了一遍,时间真是飞快,古人曰白驹过隙,两年只是一眨眼的事,一切就似乎都已经变了。 陈暄回过神,把手里的照片放回抽屉。 想到下午吴晓莉的话,看来男生还是喜欢漂亮的女生,否则高原为什么没有选择暗恋他很久的刘雪梅,还是随了吴晓莉呢。 冯珊遇到了很好的缘分,像是得自母亲的箴言力量,她很有定力。寺庙门口曾经碰到算命的,说她的面相是蛮幸福的那种。 而吴晓莉的快乐中总像带着一丝失落,跟宿舍的亚妮和张茵不一样,那两姑娘有着发自内心的甜蜜和满足,吴晓莉好像还有些不自信,心情也没有满足后的舒畅。 不过,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陈暄把日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习惯地开始她二十岁的生日日记。 第19章 二十岁和十七岁的日记 第十九章二十岁和十七岁日记 每个新年和生日陈暄必写一篇日记,成了习惯,把一年的心情和时光进行整理。 何况这是二十岁,告别1字头的青葱,迈向2字头的人生,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记下。 “回想二十年的岁月,似是不长,走过的路却够回味一阵了。 似乎自己做过的事没有聪明的,因为及至此刻,我依然在嘲笑,或遗憾于那些曾经自认为处理得当的事。 或是因为人总往高处走,时时都在提高见识,于是每走过一步后便以前面那步为傻,却不见得下一步会是聪明的。 数数亮过的二十支烛火,思想的火焰在现实的一面灰暗,在幻想的那端通明,在这个该结束做梦的年纪,却让梦延续。 偶尔想清醒认识一下,就容易陷入无边的矛盾中,在梦与现实的交界面,把自己放在理想的峰口。 我们不甘心于平平常常的生活和现实的底层,我们希望前途光明,可以有所作为,可以对这个世界有用,改变些什么。 不要像契柯夫小说的小职员,一辈子套子里至死。 但能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呢?我们被告知的现实社会,需要八面玲珑不择手段以求向上,仅仅学生会这么个简单机构,就把热衷社会事宜,能说会道的黄容,砸得清醒务实,一转身180度。 我自己呢,参与和适应社会事宜?丝毫不具备那样的性格。 潜意识里,我们是否也只是想找个好工作,或是更世俗点,再找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心里还想着他要高高大大的,要有气质,要有智慧。 我们是否总是心里藏着美好的向往,脑袋里又涌动现实**? 看这么些书,熏陶这么些中西文化,心灵和境界为什么没有提升,好像只是使得自己更矛盾啊。 天生我才必有用,此等诳语或许只是自我安慰,面对现实,面对自身,只是**和思想的烦恼。 才这个年纪,我们为何这样地自寻烦恼。 审视自己的性格,过去种种,莫名的多愁善感,无端的惆怅,怎么去改变调整一点点? 二十岁的目标,怎么督促自己学会温柔但不失尊严,清高而不是孤傲,理智不要自寻烦恼。 说得容易做着难,去努力吧。 要使自己真正身心快乐,要学做一个平凡的人。 这本是一个平凡的世界,为什么我们总不愿意接受平凡?来自那些书本,还是天性自我? 事实是,不平凡之人也是最平凡之人,他们默默耕耘,不求回报,于是功到自然成。 我们应该如此,埋头努力,几十年后回头再看,到时一切自有结果。” 脑海肆意翻腾,陈暄在笔尖汩汩抒发着感想,心底的混乱思绪总是积攒到一年里这样的时刻,需要一吐为尽。 其实她们的生活简单而又阳光明媚,属于胡思乱想太多。 陈暄刚看到一篇短文,很符合心绪,又对着杂志抄写了一遍: “我未成年的时候,不知天下为何景,也不知人生有多难。 我满心希望独自一人在大大的天下走路,眼观山川诸相,探索我的道路。马虎过完半生后,我经常站着,透过树叶望太阳,它蹒跚地升起,日正当午时照着我洗鞋子,日落的地点却每天都不一样。” 抄完,信笔加上自己的心得,作为生日结束语: “我们正是成年又未成年之混合体,满头满脑非分之想,时常心怀鸿鹄之志,指望在大大的天下走出自己的路。 却又邯郸学步地念着,看行人捷足登山,争到悬崖无退步,劝众生回头是岸,早离苦海渡慈航。 每天面对的是自己小小的世界,想着复杂的现实和怪想。 现在的我,现在的太阳,我在日出的光芒中,在正午的日头下,在傍晚的夕辉里,一直在做着梦,正在矛盾的幻想里。 那么以后呢?同一个太阳将同样照着我,我在???也是洗鞋子吗? 但愿不是,我不愿一面洗着鞋子,一面还有希望,还有热情。 将来会是什么样啊,还会一味幻想,一味的矛盾吗?还有情感呢,我最终遇到的,得到的会是什么样啊? 有很多话想说,只有明天了。明天是另外的一天,真怪啊,明天的我却不是另外的我。 借首小诗做二十岁的收尾吧: “抿一抿唇 向 迟早要走的过去 行最后的礼” 已经很晚了,陈暄合起笔记本,却瞅见日记本的首页,十七岁的致词。本子是同桌给的十七岁礼物,从此这本子断断续续记录了她的岁月。 一时兴起,她翻开首页,是十七岁写给自己的生日贺词。 十七岁,是怎么样的心情和自己? 略略读一遍,她有些黯然。全是些关心生命,质疑生命意义的大段大段的思考。 末尾一段这样写到:“所以只有个别人在生前得到满足,死时得到永垂,其生命有意义,就推论出创造和贡献是有意义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实际几乎大部分人不是这样。 生来就吃、睡,就只能为自己的生存在‘做什么’,实际就是按别人所要求的工作。 工作到精力衰竭,受罪(病,苦)到死,死了化为尘土,化为无机物,后来的人继续苦恼而欢乐地活着,你的创造和奋斗什么也不是,化为灰烬。 总而言之,活着就只是活着,所有的创造都是为活得好些,在这个过程中,也就是短暂的享受和快乐,还要伴随着痛苦、悲伤、心碎、憎恨,最后还是死去,甚至是遗憾地死去。 尽管生活必须有这些才会有色彩、不单调,但人时时处于烦恼中,痛苦中,或是因欢乐遭人嫉恨,同时你也同样这么对人,或是为生存为自己不择手段,这样生活是不是很难,很复杂,没有意义? 厉害的人,或是心肠冷毒者尚可,柔弱的,善良者如何面对呢? 我说了一半天生活无味,无意义,没有希望,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我简直不能清楚地得出结论,生活到底是为什么? 人们活着,创造,贡献,又互相对抗是因什么事? 每天奋斗、刻苦、吃吃、喝喝,到底是干什么?有什么用? 最终人是要死的,又要你生下来,经历一切,看到一切,才让你死去,别的人又继续重复这样的生活。 想着想着,觉得生命都是奇怪的了。所有的一切,有的人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玩,有的在做,永远这样的往复,每个人都一样,尽管干的不同的事,想的不同的东西。 一切都无边无际,无因无果,多么奇怪的物质,多么奇怪的世界,我觉得乏味,无意思,因为一切我都不懂,都不明白。 连我现在所想的一切也是无意思的。 最好就是根本不要有生命,还是不要有我,因为只有我在胡思乱想,想得奇怪,可笑,无理。 最后还是只有活着,寄希望于命运,祝上帝与我同在。 宗教一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它让人有寄托。 而书本中的说教让我对以后莫名其妙,可能以前的人就是像我这样想来想去,才有宗教的吧。 宗教肯定不是迷信,也不是无聊,而是认真,周全地想过才出来的。 本质是完全正确的,是完全从人的心里出发的,只是后来加了些不必要的无根据的东西,才使得有人乘机而入,找出借口。” 写到这里,日记戛然而止。19xx年10月10日十七岁之想。 天哪!陈暄没有想通,十七岁时她有这么多的想法和人生思考,有这么多纠结和质问,她已经全然忘了。 她现在整个沉浸在大学生活,匆忙而丰富,随着更多的知识和见识,她们的思考似乎已经理性很多,慢慢落入实际希望和现实的纠缠中。 十七到二十,几年时间,人的思想有这么多变化,青春真是变幻无穷啊。 陈暄有点疑惑,如果那个年纪环境稍微再复杂点,换一个不同的时代,比如民国,她会是什么样啊? 会成为修女吗?抑或是革命者? 17岁,最清纯的时期,怎么没写那些寂寞、惆怅之低吟?她不是成天沉迷于琼瑶的烟雨濛濛,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怎么落笔会生出那样看通生死的想法呢,来源于书本吗? 还是人类最本质,最亘古的问题在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有? 陈暄努力地回想着过往,想到很远很远,很多很多,对自己又理解又不理解,像是聪明,又像是很傻。 她们这一代,她的身边大多一样,一直是好学生,生长在一个小小的简单世界,宿舍也好,高中好友也好,每每共鸣,几乎都在一个轨迹上。 生活实在简单,记忆中只有上学读书和玩。 长大后的认知都来自学校和书籍,母亲知识不多,却酷爱看书,家里不知哪弄来了很多杂书,还有小人书很舍得一摞一摞买给他们。 小时候多是革命书籍,欧阳海,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很小的时候为王小二和欧阳海流泪,为了祖国为集体小小年纪就牺牲了,可爱又勇敢。 稍大点儿,喜欢上江姐许云峰,也喜欢成刚,战争不可怕,牺牲也不可怕,为革命为胜利。 保尔柯察金的名言认真抄写在笔记本上,是很多年的座右铭,“生命属于人只有以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全是英雄,最早的英雄崇拜和骨子里的爱国向上,对革命志士的钦佩大底源于此,这种意识深刻脑海,不是学校的泛泛宣传,是从小根植进内心的热爱和情怀。 后来开始看西游记、三侠五义、隋唐演义、聊斋,杂书应接不暇。 历史和传统文化借由这些小说故事深入人心,以为皇帝名将都是天上下凡,好人坏人皇朝更迭也是上天有意安排的。 上高中,书多了起来。 伤痕文学流行期间,张贤亮、从维熙的□□反思风靡了好一阵,“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些书她们没太懂,又想装作了解以显深刻,着实花费心思读了几遍。 知青伤痛系列,蹉跎岁月和梁晓声的北大荒赚够了她们的泪水;各类名人传记则大大激励着她们,正是青春韶华,为理想为参与世界创造而努力。 闷涩的豆蔻年华有文化氛围萦绕,单位有图书馆可以借书,收音机里也天天有长篇连载,单田芳的“岳家将”,“杨家将”评书。 从少不更事听到豆蔻老成,一样入迷,天天历史扫盲,各种民间传说把历史人物和爱国意识在十八班武艺的热闹中深入大脑。 也有深刻如路遥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让她们在思想冒芽期回味和感受。 陈暄自己爱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书,颜色淡淡的方格封面,特别有质感。 几本世界名著,红与黑、悲惨世界、复活,还有海明威、杰克伦敦到普希金,一本本攒钱收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好。 大部分书只读懂了故事情节,每次认真读出版序言,企图感知书里深刻的内容,以为随着简介和序言引导,思想会深奥起来。 看完后更多是为人物为苦难落一串眼泪,为恶行或命运气愤填膺,叹息感慨,随后用日记本规规矩矩抄下好句子或段落,使劲背上一阵,觉得深刻。 其实呢,并没有真正懂得多少意义。 红楼梦是最爱之一。多读几遍也就是爱看其中有味道的人物故事情节。 唯有读者文摘,每期一本,感觉全是写到心里能读懂的文章,像是心灵懵懂时的人生指导,一棵小树冒芽时独自挣扎向上得到的阳光雨露,里面的幽默也是单调枯燥生活的一份蘸碟。 作为生命,每个人,无论大小,感悟力像是上天赋予! 陈暄成天爱思考,却又没思考出什么,一天到晚多愁善感,有点儿像困在春闺里的少女,不知所以。 所有的书籍或许在潜移默化地灌输,只是她们还在成长,没有阅历,也因为她们的生活太简单,除了读书没有其他,足不出家和学校半里. 这种环境下,她们表现出来的,一个个认知敏感,容易触发感想,动情伤怀,还有些孤芳自赏。 好一阵子她给自己的座右铭是,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出类拔萃。 同时,她也记得那句嘲笑,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日记里嘲笑自己想太多。 感情方面她们的感受也统统来自小说,特别是高中时期流行的琼瑶小说。 她们想往的美好爱情,她们的感动都是在故事里,聪慧、冷静、有气质的女主角,不一定是特别的漂亮,总是经过曲折回合,最后才能遇上或是终于失去属于她的爱情. 同样有魅力和气质的帅气男主角,都需要等待、磨折,千回百转,肝肠寸断。 可能是小说里的生活跟实际生活的环境有差距,也可能是高中的生活太紧张,太简单,那些故事,那些感受很少引到生活中. 生活就是读书学习,和同学一起八卦。 青春刚刚萌动的心会生出一些暗自喜欢,其实也仅仅是简单的感受,可能是这个人的学习好,或是说话幽默大方,也可能就是看去有点很男生。 她们更多停留在臆想的浪漫中,用琼瑶的人物填满想象,用三毛那种简洁优美、略显散乱的语句表达没有来头的寂寞,用三毛的伤感去抒发自身的伤感,用想象中一份模糊的感觉来满足心灵。 所有这些情绪都带着青春年少,尚未开化的纯真,情窦初开的懵懂。 成长,是需要生活经历的。 她们在群居的大社会中扎根,在个人的小世界中成长,她们的大脑混淆着一大堆东西,自我搅拌,搅拌出堵塞自己的混凝土。 遇到夏红,她们像是瞥见另一个世界另一种轨迹。 夏红的世界,那是巷子里的混乱活跃世界,距离很近,生活的世界却相隔遥远。 那种生活对她们这些好学生来说只有诧异,在拥塞的大脑中偶尔一闪而过。 二十岁的陈暄想不出自己小小的过往有那么多的思考挣扎,她也没法了解过去的自己。 如今她面对的,是现在的生活和理想,还有牵牵绊绊的各种热闹,正在远去的情感。 摇摇头,她不想感叹了。 收起日记本,关上台灯,在黑夜里安然睡去。 第20章 大三的风景 第二十章大三的风景 一转眼到年末,大学最后最热闹的一个年末。 活动安排得缭乱繁忙,圣诞活动,迎新年表演,新年舞会,还有准备期末考试。 明年此时实习,不知将在哪里呢。 大三,像是在桥上看风景。 一座拱桥刚好走上最高点,站在看风景最佳处,回望攀爬过的台阶和过往的青葱,向前可拾级而下,展望将来的社会大舞台。 她们站在那,享受着这头校园的美好,同时瞭望远处的世界。 课堂上多了时事分析,新闻时政比以往更多进入视野,苏联撤出阿富汗,两伊战争结束,似乎告诉人们,世界在走向和平。 汉城奥运会的主题曲hand in hand宣告了这一主题,让世界成为更美好的赖以生存的地方。 她们关注着身边的世界,改革开放庆祝十周年,吐槽虽然很热烈,但一切都在变好,她们穿得比以前漂亮,生活色彩越来越丰富。 一尽入12月,活动纷至沓来。 作为一个边疆省会,南城的发展一直很迟缓,做事思想都说比沿海慢半拍。但是鉴于它四季如春的气候,优美的自然风景,这个城市有它独特的魅力。 曾经是抗战后方城市,抗战时期涌入了很多文人名士,最有名的当属西南联大,留下的文化气息还是隐隐若存。 12月头,南城,冬日阳光灿烂,追赶现代文化时尚举办了第一届选美小姐比赛。 参选限制比较宽松,作为新生事物,整个城市充满好奇心和热潮,大方勇敢的女子,来自各行各业,未婚的已婚的,都在踊跃报名。 校园里有招贴式的宣传,同学们却没太在意,学校和社会常常不在一个节奏上。 那天刚回到宿舍,就听到薇薇颇为兴奋地谈论,贾莹莹报名参加了竞选,已经初选入围了。 因为她的入选,选美一事顿时在校园里热烈传播开来,整个学校居然只有她去报名,女生们也太淡然,要么就是太不勇敢了,据说这是后期各校男生普遍的评论。 她们这个班拘泥、规矩和爱学习,没有上一届闹腾,也没下一级活泼,平地易起惊雷,突然涌出两个不同寻常的女生,名气贯穿校园内外,弥补了这个班的默默无闻,也让宿舍的女孩们跳出单一,感受了什么叫自我,什么是不同。 一个贾莹莹,一个徐青,山东女孩,俩人都在过这个宿舍,铁打的床铺,流水的故事。 之所以着笔,因为她俩,让大家得到了远超越于学校和书本的认知。 床铺的第一任主人是贾莹莹。 女生大多按性格分群相处,大学第一个学期下来,贾莹莹和黄容相谈甚欢,两人在目标和实用性上一致,都乐于参与班级和学生会事务,热衷各项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活动。 莹莹典型北方体型,高大,运动员一样结实粗壮的身材,脸蛋非常迷人,大眼睛微微斜吊,睫毛浓密,鼻梁笔直,精致的双唇,象牙黄的肤色很匀净,有着漂亮姑娘通常的自信,也带着京都的自傲和直爽。 凡有想法当仁不让,因为自我感觉很良好,语言上、行为上优越感淋淋漓漓流淌。 莹莹和黄容面对面的上铺,时常掀开蚊帐盘腿而坐,像参加武林大会,每次八卦到兴头,笑着两手拍床,床铺喀啦喀啦震动起来。 下铺何芸被灰尘呛到一阵小咳,只听莹莹还在感叹,“听过齐秦的歌吗?太棒了,北京有演唱会,今年很流行。 我买了磁带,这边太落后,什么都不知道。哎,要不是为这个专业说得好听,怎么会跑这么个边远地儿! 还好,我同学时常告通信说点新动向,不然,跟周围一样,老过时了。这边太无聊,难玩死了。” 黄容应声,“我们那边听张学友的歌,情已逝,粤语的,我也带来一盘呢。我们那只听粤语的,真太好听了。 这边普通话唱,难听死了。” 两个人又笑在一起。 床铺簌簌震动,林攸忍不住打趣说,主要是体型太大,并不是要笑成这样的。 莹莹在这间宿舍只呆了一年。 这个宿舍有人说很难相处,个个自我,性格独立,不轻易膜拜在谁的气场下,也不爱特别赞扬褒奖,每个人有各自的傲气。 贾莹莹只有黄容时常呼应,感觉有些寂寞,似乎是频道不同,或气场不对,宿舍里自己没法舒畅地放开,没人共同分享她希望的快乐,做点什么事还要顾虑着宿舍的感受,有些拘手绊脚。 第二年,莹莹换了宿舍。她没去同班其他宿舍,其他两间也差不离。 她选了一个混合宿舍,同系不同届的,相互没交道,知晓不深,彼此充满好奇和热情,谁说个什么,立马一片称赞,做点什么互不干预。 莹莹感受到自由,还有被那些姑娘抬眼看待的舒服。 按黄容的说法,那间宿舍称得上小江湖,都是本省人,年龄不同,性格各色,有羡慕莹莹的,愿意帮忙跑跑腿代办个什么小事,莹莹也可以适当回馈。 有分享各种小道信息的,趣味一致,不用争执。 可以毫无忌讳地敞开聊天,还顺带有人帮出主意,至少换一打男朋友,炫耀个礼物,只会收到羡慕称赞她有本事,莹莹算是找对了地方。 莹莹搬走后张茵搬入,一换人,宿舍气氛也有些变,活络舒畅。 黄容的性情也跟着变,光是看看每年一度的合影,一眼就看出她们的大变化。 第一张合影刚进校报到,贾莹莹也在。 宿舍八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姑娘们站在金黄色彩的银杏道上,一场四年时光的起始,个个带着高中生的稚气和朴素,有高中女生红格子衣服,宽大的裤子耷拉在脚面,老款的白球鞋,傻傻站成一排。 大学才头一个新年,合影中就个个都漂亮了。 在系大楼的门口草坪,蓝天白云,姑娘们亲密地坐成一排,坐姿端正,衣服朴实大方,笑容清纯,和清新的风景很相配。 林攸两短辫子耷在前面,陈暄长发及肩,亚妮温柔地伏在惠萍肩上,何芸和薇薇微笑相依,笑容里看得出她们正在愉快的享受新生活。 只有黄容一个人稍显自我,握着双手坐在一旁,和舍友们有一个空位的距离,孤独于众人,莹莹没有参加。 此后每个新年都留下合影,她们希望留住每一年的变化和时光。 大三的合影在钟楼下的花园。 姑娘们出落得漂亮大方,你抱我,我搂你,亲密包容,和第一年放在一起,快认不出了。 韩可立11月去实习,张茵也跑回家住,空出床铺临时被失恋的徐青借住。 徐青,那位山东姑娘,碰巧整出点儿事,来借住了一个来月。 徐青年龄大一岁,看着比同班女生成熟许多,气场比莹莹似乎还强大,风格不一样。 个头跟印象中的山东人刚好相反,一米五多点儿,团团的大脸,一副黑框眼镜,五官很匀称,细看很有些柔和的甜样,声音沙沙的,一口普通话说地溜溜的温润,胖胖圆圆笑眯眯地像个不倒翁。 衣服大多是极有特色的工装款,宽松的彩色套头衫,同样肥大宽松的棉质裤子,常常这么一副简单休闲款,刚跟她接触,会感觉很放松。 家里属于高级干部,父亲是部队领导。 她的生活很随意,想吃的时候大肉大菜一次打好几个,不想吃的时候,一个馒头加咸菜,衣服从不挑剔,对烟反而很挑剔。 红塔山,于学生算是好牌子了,还有开学时从北方带来的烟,一小堆地丢抽屉里。 枕边一个烟灰缸,大螺丝壳做的,高兴时,或是不愉快时,盘腿坐在床边点一支,慢慢地抽,动作娴熟、自然。 徐青英文非常好,其他课程将就点也都能过,山东的教育水平不低。 徐青的思想远比同学活跃开放,却极少参加系里活动,乐于过自己的生活。 她最容易谈得来是外教,男的、女的都能很愉快自如交流。 班里同学和外教还有些距离感,不好意思也不容易跟外教随意聊天,一方面英语水平有限,表达困难,说不了几句就梗住,没意思;一方面心里存有障碍,知道的东西少,脑子里空空地,跟老外不知道说什么。 就如那位来自英国的法学中年女老师,胖到两个人才围得住,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很慢。 大家觉得她平易近人,特地晚上跑去外教公寓聊天,说一些本地的特色,中国的文化,爱吃什么啦,爱干什么啦,英国人喜欢干什么啦。 简单描述讲完,开始评论,老师稍稍说到深一点的比较和探讨,她们就没得说,两次后再没去,只剩徐青坐那了。 还有位来自美国教口语的芭芭拉,年轻活跃,大一邀约着一起骑车逛公园。 路上看见水牛学习说buffalo,而不是她们熟悉的单词cow。一路学习怎么说饭菜肉食,她们高中以前学的书本简单英文,如今面对老外,就像幼儿园学英语,压根儿不像大学生。 芭芭拉试图聊聊课堂上刚放完的英文电影love story,“爱不需要说对不起”。 “我觉得这句是主题,很对,爱是两个人相互平等的爱,爱情里没有对不起,你们觉得呢?” 她们都没尝试过爱情,英文又听得半懂不懂,一个劲傻傻点头,no need to say sorry。 这种感觉给她们留下心理阴影,跟外教说话总放不开。 两位老师后来对她们说,“刚接触你们这些中国学生觉得你们统统都没有长大,像是幼儿园来的,特别听话,从不举手,没有任何多余的问题。 写出来的英文作文,按书上套框框,个个都是几句日常的生活感受,今天下雨看书,昨天上课学了单词。 没有更多一些关于外界,关于社会,关于所学东西的看法。 你们太拘谨,一定要张开嘴巴,睁大眼睛,把脑袋打开,敞开意识,要学会思考和判断,要有自己的想法。” 徐青就是有自己想法的学生,大三后全部外教都是男老师,女生们课后更少去接触了,徐青仍然和老外们天南地北有说有笑,优游自在。 除了外教,徐青难得地跟男生相处也不错,有两个和她走得特别近乎。 这两男生恰恰和班上其他女同学最为生分,一个因为年龄,一个因为脾气。 脾气大的那位叫薛兵,高帅冷,家世不错,面容俊朗,轮廓分明,脸色白皙得近乎阴白,像是很久没有太阳晒过似的。 教室里走出走进永远抬着头,一副高傲淡漠的神情。 女生们都同意其长得非常有质感,不以为然他那自以为是的傲气,徐青却和他相处热情有加。 或许徐青的个人风格,相同的家庭背景是一种相互认同的交流渠道。 他们时常一起坐在草坪上,吐着慢悠悠的烟圈,吐槽一下乱哄哄的学校,没有水平的某些老师,没有品味的某些人,看着小道上来来往往忙于看书的同学,高高在上的玩世不恭,让他们很舒服。 徐青的这份独特品味一直延续。 第21章 独特的流水舍友 第二十一章 独特的流水舍友 大三开学,徐青和高一级的同款男生谈起了恋爱,那位仁兄家庭背景深厚,身材高大,是很多漂亮女生的目标。 看到他俩一高一矮亲密地去打饭,或双双牵手走在校园,大家不由生出有趣的提问,这是真的吗? 两个人做朋友大家能理解,谈恋爱?两个人各图新鲜? 她们生出无比八卦的好奇,争论还没有得到答案,两人就分手了,也就这么两三个月的时间。 那天晚上,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宿舍楼下的小操场上绕圈圈,最后徐青一个人在操场上走,第二天林攸陪着徐青又走了无数圈。 徐青跟林攸同在一个小班,平时喜欢跟林攸学两句戏曲唱白,说说□□的斋戒做法,有一阵特别亲近。 大一末尾,林攸和喜欢不久的男朋友分手,心情不舒畅,又恰巧知道了亲生父母的根源,那个遥远的乡村,穷乡僻壤,父母离世,命运一个拐弯,林攸跟徐青讲起自己的故事,徐青递给她一支烟,林攸顺手接了。 喜欢林攸的男孩子不少,魏伟是她主动真心喜欢上的第一个,工作的人年纪长几岁呢,竟然被父亲的鸡毛掸吓跑,生气魏伟不够男子汉力量的同时,又有些对家庭对教规说不上的情绪。 喜欢一个人跟信教有什么关系,他也可以信教的,一直有人这么做。 林攸一口气说完,按徐青的指导,试着吸了一口烟,学样子轻轻吐出去,袅袅烟气中得到某种释放的轻快满足。 年少轻狂,管制久了,再乖的孩子都有背后一面。 在宿舍里,在惠萍面前最讲教规的林攸,大一那年也放纵了一阵自己,只在徐青面前,徐青让她感到放松,可以放松。 林攸跟徐青悠然闲坐畅聊了几天,在陈暄面前痛痛快快哭过两次,为魏伟和人生第一次热烈的情感。 一个假期过去,心情顿然放松,一切都成了故事,AB型的双子座,就是这么快当,林攸和徐青也成了不时交交心的老友。 徐青绕操场的那一周,林攸时常拉陈暄一同陪坐在徐青床边聊天。 徐青手上烟一直袅袅燃着,弥漫在蚊帐里,弥漫在寝室里,烟头把大螺蛳壳堆得满满的,所有的情思都烧焦在黑黑的烟头上,化成叠叠的灰烬。 祸不单行,打击双重而至,徐青老父亲去世,又一周的悲伤烟雾弥漫了蚊帐,大螺蛳壳堆了一碟又一碟,人生的经历让徐青一次性尝透了,脸黄黄小了一圈,人也小了一圈。 宿舍里姑娘们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小说之外的悲伤,说话小声小气,卧谈也停止了,每个人一谈人生,就会有些莫名的忧伤,直到徐青搬走。 徐青和贾莹莹因着她们的性格在系里各有名气,冲击着班上这些乖女生的理解认知,接下来的事让她们冲出班级,冲出本系,在学校名声飞扬。 选美几轮下来,贾莹莹成功进入决赛。 决赛前三天,莹莹回到老宿舍借宿。 她住那个混合间像个开放室,经常有外来人留宿,杂乱吵闹,贾莹莹实在没法好好休息准备。 徐青前脚刚离开,莹莹后脚跟进,借住回她的老床铺。 分开一年多,咋一团聚,人人感情回涌,倍感亲切,问长问短地鼓励和关怀,徐青带来的忧郁气氛一扫而空。 黄容的鼓励很有力,“虽说本地参选人有人气和关系优势,可参选的大学生只有你一个,学问和气质其他人比不上你,答问题这个环节争取高分。 怎么着都会选一个大学生的,有代表意义嘛。你会成功的。” 莹莹脸上喜气洋溢,信心和激动把脸燃烧得红彤彤的。 决赛出炉,贾莹莹荣获季军。 参赛中社会人员居多,莹莹文化分很占优势,一个智慧和美貌并存的大学生,代表着社会的发展。她从众多美女中跃入前三名,摘得一枚花冠。 社会上大多聚焦于冠军,一位已婚美女。学校里,大家只关心贾莹莹,周边各院校都有人慕名跑来要一睹芳容。 宋丹洁也跑来找陈暄,蹭饭,顺便凑凑热闹再看看选美佳人,回去好跟同学吹上一把。 丹洁以前来宿舍见过贾莹莹,记得她的身材甚过记住她的长相。 中午,丹洁、吴晓莉和陈暄一起吃完午饭,丹洁还在津津乐道,“说长相嘛,其实吴晓莉你有得一比。晓莉,你怎么不参加啊,难说也弄个亚军、季军的!” 吴晓莉坏笑地说,“我倒不爱这种热闹,那些评论难听死了。什么怀着美好幻想来看看春城小姐的,看完伤心,一对大象腿,哪里是娇媚的春城小姐,完全是咋咋呼呼的‘春城大姐’啊。” 陈暄瞪她一眼,“这都是羡慕嫉妒惹的,谁选中都能挑出刺来。冠军还不是被说年龄过大的已婚妇女呢。 出名就变成了非得承受代价,看来不是谁都能去,心理素质首先要过关啊。随便一句评论一般人怕是要气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回头想想,贾莹莹还是值得佩服。” 贾莹莹不在乎别人的评论,她的生活跳出了宿舍,跳出了班级,拥抱着一片崭新的灿烂,忙于节目主持,有各种文艺汇演和学校活动。 情感生活一样丰富忙碌,换了轮男友,新男友是大四学长,长相一般般,个子不错,高高的倒也般配,传说来自先富裕起来的家庭,天天手挽手亲密地往来于校园中,莹莹已经愈发自信大气。 这些细节时不时宿舍就会八卦一番。 黄容讲得比较细致些, “贾莹莹戴了块崭新手表,新男友赠送的,衣服也有人送。 大一时我们异常羡慕那个教精读的英文老师一周换五六套衣服,刚进校我们这些穷学生简直看花眼,现在我们贾莹莹衣服有人买,一样换得勤了。 脸蛋好挺管用的,还要人聪明,找个有钱男友,什么都有。不过,什么东西得到总有付出,只是外人看不见而已。” 语气奇特,是夸奖呢还是讥讽,分不清。 薇薇赞扬实诚,“出名肯定有大把的人追,挑一挑也是应该的,那个哥们长的虽不怎么样,估计贾莹莹也就是学校里谈一谈,两个人各取所需,愉快就好。只是可怜我们张班长了。” 黄容接话,“那是个好备手啊,做蓝颜知己挺不错的。贾莹莹宿舍里有个什么事,张班长分分钟赶到。 这两天是有点儿蔫,看看嘛,贾莹莹对他就是客气,他上宿舍去,也不好赶他走,有什么事顺便就让他搭把手,是张班长自己一往情深。” 莹莹的故事持续了好一阵,就像炒冷饭,有个新鲜事又来一轮,生活单调,有这么点儿特别的人,还是自己身旁熟悉的,怎么着也要咀嚼好几遍。 唐惠萍细心看着,对陈暄发了通感慨,“每次在外边的人面前,我们骄傲地说着贾莹莹住过我们宿舍,是同班同学,沾点光芒和关注,套她的近乎,不然我们太默默无闻了。 八卦时忍不住又想把她拉低一些,没什么了不起,你看,黄容和贾莹莹见面时亲密地你赞我赞的,背后呢,夸赞中总有几分讥诮。 女人很矛盾,相互之间不容易相处,无论多好,怎么都会嫉妒,多少而已,优秀的女人会被所有女人羡慕,也会被嫉妒。 林攸也好,你也好我也好,口气从不怎么羡慕,甚至因为不喜欢还有几分不屑,说白了,不喜欢也是妒忌的一种表现。 大概只有社长比较实诚地喜欢贾莹莹。” 惠萍又转到徐青上,“对徐青则不同,她很特别,做的事更加出格,不循规蹈矩,大部分人却反而接受她,佩服她。可能我们心里想而不敢,身上缺的就是那种东西。 黄容么,对谁都挑剔,有她自己的一贯评价,她和张茵评论什么都像手术刀,太锋利,只是方式不同,她们难得真正认可谁。 对女生来说,徐青不大像女孩子,长相普通,她的特别没有构成我们眼中的优秀,所以女生没有嫉妒。 她更像是个故事,让大家认识另一种生活和另一种思想。” 徐青的故事也特别,也有一份大气,路子却不一样。 跟那位大四仁兄分手后,生活愈发放纵随意。 12月末,同学们还在忙着上课呢,徐青请假独自一人跑去大理,说是可以在传说中美丽无比的洱海边休整身心。 大理,宿舍还没人去过,大概是某个外教跟徐青讲过那个地方很美,有山,有雪,有风,有情,她一个山东姑娘就这么背着个包说去就去了。 徐青大理回来,心情居然好了许多,真有些焕然一新,脸上带着早期大家熟悉的那种浅浅微笑,正正常常地上课学习了。 大家从她那听到很多新东西。 徐青大理遇到个很自在的老外,感受了爱情和生活,就如她说的,睡觉,多大个事啊,互相喜欢就好,邂逅一次可以懂得生活。 你们不知道国外男子有多性感,体型健硕优美,不像中国男人文绉绉松垮垮。 宿舍的姑娘们有点儿来不及消化,似懂非懂,徐青的勇气和快乐还是感染了她们,跟着徐青一起,大脑体验一次某种不受约束的放肆。 一个人行走,到没去过的地方,有不期而遇的喜欢,青春的情感在大理苍山洱海间得到宣泄,不仅是心灵,还有身体。 她们过去只在小说电影中看到过,从不好意思说却悄悄被触动过。 夜晚的卧谈,都是心灵上的情感体验,至多也就是外表身材,几乎没有涉及身体。 徐青随意说来,不管什么事,在她嘴里,简单自然,大家也当玩似的,不惊诧,也不深想,已经超出她们大脑能想的。 反正徐青要是不一样的才对。谁知道呢,她后面还有怎样的不一样? 第22章 热闹的新年 - (1)孟谦的地盘 第二十二章热闹的新年 (1)孟谦的地盘 圣诞节前一周,阳光暖暖的中午。 下课走到楼口,就看见孟谦站在侧边阶梯大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笑眯眯的。 陈暄对林攸笑说,他守得紧啊,深怕把你看漏了。 林攸拉着陈暄,“上次说过要孟谦请客,好容易见到了,不能便宜他,一起吧。” 林攸硬拉着陈暄一同去篮球场边一间小小的校园餐厅吃午饭,她还不想和孟谦单独相处,心底有点儿纠结,做朋友呢,还是其他。 孟谦点了两个小炒,特地交代全要菜油,林攸看看闻闻,谨慎地尝一筷子,“挺香的,小锅就是比食堂大锅好吃。你们吃。” 林攸坚守吃饭法则,在隔壁回族小食堂打好饭菜,坐一旁捧着她的饭盒,像是专门为请陈暄似的。 餐厅只有两扇窗户,光线有些暗,人很少。 角落处一张桌旁,张茵和韩可立正在亲热地边吃边笑,大家打了个招呼,韩可立今天从实习单位回学校取东西,很久没见张茵这么开心了。 孟谦操着正经八百的本地话点菜,陈暄笑他的南城话说得很地道,普通话反而是南城味的东北腔。 孟谦笑说,“南城话不成问题,普通话也是东北那旮旯的,连南城的马街普通话都是很正宗的马街的,偶尔说说用得成呢。‘你嗟格吃饱啦。’” 听到这话,对面一桌的张茵也都笑起来。 孟谦说起他来的主要目的,24日他们研究所在山上有个圣诞晚会,他牵头举办的,让务必去凑凑热闹,给点新鲜人气。 林攸转头邀约陈暄一起去走走,山上空气很好,孟谦诙谐地添一句,“主要是人也相当不错。” 看陈暄有些犹豫,孟谦劝说,“你们可以下午4点半坐班车上去,第二天一早6点半的班车我送你们下来,不影响上课啊什么的,还可以赶上吃早点。 我们办的晚会你们去体验体验,以后给点好参谋。” 孟谦一脸诚意,考虑周全细心。林攸笑着摇摇陈暄,“不用犹豫了,就这么着,我们俩24日下午去。”转头告诉孟谦,“圣诞礼物可要准备好哦。” 得到两位姑娘首肯,孟谦一脸愉悦地忙着去办事了。 林攸和陈暄漫步回到宿舍,张茵也回来了。 一见面,张茵悄咪咪地对她俩说,光是看看孟谦望着林攸的眼神,欢喜的神情,就知道他有多喜欢林攸了。 林攸红了脸,“胡说了吧,你坐那么老远,看得见什么嘛。” 张茵不依不饶,“所以啊,就是因为他目光太深情,我那么远那么暗都感受到了。” 陈暄不好意思起来,笑着打击她,“我一大个电灯泡都没有挡住你的注意视线,阿茵,你不好好看韩可立,老去看别的啊?” “是啊,不好好守着你的帅哥,小心韩师兄也去看别人。”林攸也凑一句。 张茵撇撇嘴,“我和韩可立嘛,老嘴老脸的了,爱看谁看谁去。嗳,我很是羡慕林攸啊,韩可立要是这么看我,我就真幸福了。” “说谎了吧,看你一天忙碌幸福的样子!”林攸轻轻揪了一把她的脸,“乖乖睡午觉吧”。 圣诞节下午,林攸和陈暄乘班车去了孟谦的研究所。 晚饭前赶到目的地,陈暄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跟林攸描述的一样,一排排平房整齐有序,门口菜地上光秃秃的,边上冒着稀稀疏疏的小草。 远处山坡上看得见密密的丛林,傍晚的夕阳落在山后,万丈霞光被山遮住,房子周围山色已经微微地暗下去了,四周山顶的天空却映照得光芒万里,紫色,金黄,粉红的云块飘荡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霞气萦绕于群山,薄暮氤氲。 林攸也沉浸在黄昏的余韵里,两个人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笑了起来,林攸说,“还真是个好地方,是吧?” 她俩被几个伙子热情地接到孟谦的宿舍,一一做了介绍,刘一鸣,中等匀称的身材,戴副眼镜,很精干的样子,林攸向陈暄夸了他,热情、能干。 还有一位叫‘大胖’的上海伙子,高高壮壮,前额头发有些秃,应该是老油条,太聪明的缘故吧,住隔壁宿舍,快30岁了,一心想调回上海,还没结婚。 屋里悄然站着一位女同胞,介绍名字叫秦华,矮个儿,齐耳短发,温润丰满的脸型和体型,穿得很简朴,一看就是和蔼、亲切、好处的姐姐样。 孟谦简单提了下,“今晚你们俩就挤挤借住在她那,她那套间的舍友是已婚大姐,每天都回城里,所以麻烦秦华替你们打扫和安排了。” 宿舍里已经菜香扑鼻,几位同志哥提前熬了锅鸡汤,准备了几个拿手小炒,饭也煮好了,静候姑娘们的到来。 这么简单的几件家什,做出这样香喷喷的饭菜,姑娘们热心夸奖,小伙们很谦虚,“都是在外面混的单身伙子,生活能力不强不行啊。” 晚会礼堂在他们食堂。年轻的,年老的都来凑热闹,各种表演抽奖完毕,舞会开始,就全剩年轻人了。 林攸和陈暄跟着学习新颖的集体舞,大胖教林攸,大象调教小鸡一样拎来转去。 陈暄跳舞不大协调,很是放不开,孟谦眼尖周到,生怕冷落了陈暄,热心教她,面对面一站,比陈暄矮了一截去。 看陈暄不好意思,他自己也自嘲,“是有点高山缺氧啊。说是东北人,父母来到南方连基因都变异了,没有遗传到一点点身高。来,让刘一鸣教你。” 说着刘一鸣很热情地过来教陈暄,“你跟着我挪脚步,一,二,三,四,转身,”他教得耐心,让人轻松,陈暄很快跟上了。 十一点晚会散场。山里的夜晚寒意逼人,月光却很明亮,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孟谦生动地模仿晚会上唱走调的一位大哥哼哼,几个人跺着脚,哼着歌,笑声在夜色里冰冷得有些飘忽。 远远地看见一抹灯光,很温暖的感觉,秦华不爱跳舞,早先就回宿舍等她们,连洗脸水都已经烧好灌满水壶,孟谦看看一切安顿很好,才离开。 看秦华等了这么许久,还替她俩做了许多事,林攸和陈暄有些过意不去,快快洗了上床。 陈暄兀自感叹,孟谦他们这儿盛产周到体贴的人,我们班,我们宿舍,完全相反,只顾自我,你跟着孟谦会变些呢。 山里的夜真是黑,伸手看不见五指,她俩挤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了好一阵,一直聊到睡意朦胧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在黑蒙蒙的晨光中乘班车返回城里,孟谦说城里有事要办,陪她们下山,其实只为送她们,转身又坐车上山了。 元旦下午,林攸跑来拉陈暄去观看孟谦他们行业系统组织的大型汇演,在一家省级大礼堂。 那时的大系统就像大家长,每个新年都有组织大活动,每个下属单位都要奉上节目。 孟谦的小团队专门排练了一组陕北舞蹈,在礼堂门口见到孟谦和刘一鸣时,她俩笑弯了腰。白羊肚兜,白褂子,红围绳,黑眉毛,粉红脸蛋外加大红嘴唇,黑白红在整张脸上格外鲜艳分明,一副陕北老乡得解放的样子。 孟谦咧着嘴笑道,“都是女同胞们坚决替我们画成这样,说是台上效果好。” 不过他们跳得还真不赖,和女伴们有得一拼,扭得很是带劲,协调。 演出结束收拾干净脸,孟谦和刘一鸣带着她俩找了一家味道不错的清真馆,共同庆贺一下新年。 林攸笑他们身材够软的,扭得这么妩媚,陈暄也由衷称赞,作为理工科毕业的,既搞研究,什么猴子白兔的,还能炒菜做饭,跳舞唱歌,什么都来得,生活充满激情,比文科生综合能力强呀。 两个男士很谦虚,“山里面嘛,什么都要学点,要不然下山见不得世面了。” 玩笑归玩笑,孟谦说起个正事,他今年准备参加托福考试,争取这一两年能获得出国留学的机会,生物学方面国外领先很多,要去留学接触更先进的才好搞研究,有发展。 看她们反应有点楞,他简略地跟她们讲了下托福的内容和意思,他会带点书给林攸有空也看看,林攸明白了他意思,他已经把她当作自己人,出国了,希望她一起。 林攸心里咯噔,她刚给陈暄讲过孟谦的前女友,也是孟谦刚告诉她的。 元旦前见面,孟谦坦白了情感,话语和眼神里,林攸全感受到了,她没全部首肯,也没拒绝。家里父母是个问题,她思考过,又告诉自己搁下,随后再面对吧,和孟谦在一起她很快乐。 犹犹豫豫又情不自禁地答应所有的见面,转头心里又咯噔着家里,所以,每次都拉着陈暄,想见面又不想单独面对,不想走得太快,明明心里喜欢,又对自己说,慢慢来。 刚好,出现了刘一鸣,拉上陈暄大家一起多处处总是好的,孟谦费了心思,林攸这段时间心里杂七杂八也很费心思。 那天孟谦说起前女友因为先出国分手的,孟谦帮她办理完所有出国手续,甚至承担了很多费用,女友到美国后只来一封信,分手信。 孟谦的讲述让林攸心疼,她跟陈暄讲述时,完全站在孟谦一边,“孟谦很大气,分手后前女友后来又找他帮很多忙,他照样帮,那女的现在还想帮他出国,他才不要呢。 他跟我说得很自然很细,心里根本就当那女的是普通朋友。不过,他也想出国,大概想显示自己也可以做到吧。” 面对一桌子菜,林攸和陈暄却陷入在各自的小心思中,孟谦见突然都不说话,他竖起大拇指,说,“你们学专业英语的,水平高,给你们书看看么,到时候可以给我们多参谋指点。” 刘一鸣没有出国打算,他偏向于自己喜欢的东西。 孟谦一旁乐淘淘地介绍,刘一鸣是喜爱生活,有个□□好的人。摄影技术相当一流,去过很多美丽的地方,丽江,泸沽湖,西双版纳等等,有很美的风景和地方风情照片,可以去参展了,等你们再上山,拿出来嘚瑟嘚瑟。 刘一鸣很自谦,“孟谦吹远去了,就是个人爱好,喜欢到处走走,看看不同的地方。要不然老对着人说研究所的猴子兔子,也太单调了。” 陈暄出省就去过一次贵州黄果树,林攸很小时候父母带着去过一次北京,只有看照片才知道去过,她们大学都快毕业,说起来真是足不出南城,生活太简单。 ‘到处走走’这种生活理念太新颖,听了半天,没能共鸣,听到有很美的照片,才表现出了兴趣,两个伙子立马同声欢迎她们有空再度上山。 林攸和陈暄一笑,他俩还真不像平时碰到的理工科男生,说话够机敏爽快,年纪和经历搁着,人还真不同。 他俩好啤酒,心仪的小女生坐一旁,两人喝得开心。 陈暄试着喝了半杯,林攸被劝说,借着祝贺新年也喝了半杯。大一军训时她们俩一起喝过啤酒,这是她们第二次一起喝,还喝下这么多,就如俩男同胞笑说,两人都有点潜在的酒量呢。 1989的新年在快乐笑声中开启。 第23章 热闹的新年 (2)新学妹,畅谈金庸人物 第二十三章热闹的新年 (2)新学妹,畅谈金庸人物 新年前的学校,节目活动一个接一个,赶上个热闹的88年末。 12月30日,系里举行迎新生联谊晚会,宿舍排了一出‘雷雨’片段作为参演节目。 黄容穿件大褂,戴上黑眼镜,演周老爷;何芸穿身蓝布对襟衫,找了双黑布鞋,饰四凤她妈;林攸穿条长裙,长披肩裹着,扮繁漪;陈暄身着长风衣,小马甲,头发盘进黑礼帽,扮大少爷周平;薇薇一身红棉衣扮四凤;亚妮也扮男装,弄了套西服演二少爷,张茵和唐慧萍负责道具。 排练时大家一看装束,真巧,人物和每个人的气质,性格很有点像呢,每个人都像是戏剧,生活也在这样告诉她们。 晚会在系大教室,一上台,之前的紧张消失了,紧绷的表情放松了,演得很是卖力。 节目大多是唱歌和跳舞,少见的话剧弄出格外风味,惹出了迷妹。 同专业的两个小学妹喜欢上了周平和四凤,特地跑来宿舍,在学姐面前直白她们的爱意。 男孩子气的刘东一个劲夸赞,“陈暄姐姐的周平帅呆了,好像上海滩呢。我最喜欢这种气质。” 漂亮的杨璐璐柔柔地看着薇薇,把薇薇看得鸡皮疙瘩,“我喜欢四凤,有纯纯的不顾不管的情感。” 低一级学妹们活泼直爽,每天中午吃饭端着饭碗来学姐宿舍,非要一起享受年末新初。 新年几天假期刚过,刘东和杨璐璐又跑宿舍探访,说是要一解相思,言语间的炽热情感把惯会读书的学姐们搞得只傻笑,不知如何接话。 刘东豪爽地讲完一番喜爱想念,扯住陈暄闲聊各种闲人轶事,谈到金庸的小说,刘东语调升高,兴趣来了,很想在精神上也和陈暄共鸣。 每次进宿舍,刘东感觉到学姐们看她和璐璐的眼光,像是看奇特的孩子,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奇特,不大喜欢男生,就喜欢有点儿英气的女生。那天看陈暄的周公子,所有喜欢的感受都找到了,她忍不住跑这来,她喜欢把感受释放,不然很难受。 杨璐璐一样,不喜欢自己宿舍,看到四凤,说这才是她的喜欢,两个人就这么成天往学姐宿舍跑。 从射雕到神雕侠侣,再谈天龙八部,倚天屠龙,林攸和黄容被吸引不由参与进来,人人皆有阔论。 王薇薇床头,璐璐保持着温柔的直白,每句话都是最新甜蜜用语,“薇薇姐的皮肤又白又嫩,好鲜,看着太舒服。我就想拥有这样的皮肤,在一起好养眼,好爱你哦。” 璐璐吐诉的羡慕和爱意,把薇薇搞得不好意思,赶紧引着她参与到刘东她们的讨论中,不想再跟璐璐单独对话。 黄容乐于谈论金庸,她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小说想象力和情节,文笔都没得说,大家都推崇,宿舍里还没有不喜欢的,所以每部书都迷住大家好一阵。” 惠萍插嘴,“怕是着迷一生的。” 黄容对她笑笑,“现在还不好断言,我们还这么年轻,如果哪天看破呢。不过所有男主角都想得太美,金庸大师把自己的人生追求都塑造在男主人公身上了。韦小宝、段王爷、张无忌,一个个美人尽收,不是温柔就是智慧,左拥右抱,永远有人为他们痴痴等候,永远有人甘愿付出,即使得不到也一辈子全心付出,守望岁月。 真是想得美,男生们看看书心理**全满足了。 即使是细心体谅如杨过,也依然是金老师的杨过,送上一声呵护,或是一次温柔相救,一刻短暂眷顾,程英、陆无双为他负尽青春,抛尽韶华,公孙绿萼把一生驻足在他的目光里就此完结。 我最喜爱的郭襄,痴情不忘,只有穿越红尘,峨眉山上终其一生,用过往做一生的陪伴。 写的好残忍,真是把男人能享受的爱情和美好都赋予杨过,张无忌了。连郭靖,傻乎乎的却被赋予执着与善良,那么聪明伶俐的黄容也会给迷住了。” 社长不禁笑得打岔,“是啊,把我们聪明刚强的‘黄容’也给搭进去了,看看我们的‘黄容’牵个什么样的郭靖回来。” 陈暄同样无尽感慨,她们以前争论过很多次,爱的怅惘和失落,一个“情”字的感觉和想象,都被这些围绕在有缘牵手的神仙眷侣旁,却不得不被错过的女子们完整演绎了。 就一个男人可以去爱,值得去爱,遇到爱;就一个女人可能拥有爱,获得爱;其他那么多女子都被错过,被不能,被搁置,被遗忘。 可能就是这样的爱恨情仇,千回百转,可遇不可求,才能呼应那句亘古吟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金庸大师是在教导女人如何去看待爱情呢,还是在幻想男人自己想象的幸福。 薇薇很喜欢乔峰和阿朱,主要归结于电影版让她眼泪决堤,柔肠寸断。 乔峰已是男女生皆有认可的金庸人物。但对于爱情,前有阿朱倾注全部的情感,空留如花的笑靥凋零于塞上的空约,后有阿紫痴情无处搁置,纵身跳崖,仍然是金庸永远的自我陶醉的向往。 薇薇的结论是,爱情是美好的,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终没有结局,只存在青春的这一瞬间,只能是回味,或是想象,最后只停留在小说里,并且还是童话般的悲剧。 亚妮的想法深情而简单,一直就喜欢杨过和小龙女,心情和故事一样都成正果,爱你并且被你爱着,皆大欢喜。 林攸没有那么多的伤感,她的感觉很明朗简洁,其他几部她随便就看过去了,只有看到倚天屠龙,她喜欢上赵敏,又多看了几遍。 陈暄看完也喜欢赵敏的聪慧,自由的心智,只是气势太过夺人。但陈暄知道林攸,就冲着公主聪明,有气势,自己把握一切,才那么喜欢的。 林攸又表达起对赵敏的赞赏时,陈暄打击她,“哎,你也没同情下那么美丽无双,温柔善良的波斯同胞公主蛛儿,让她注定孤独漂泊。就一心把喜欢全部献给气势逼人的蒙古公主去了。” 社长的喜欢很笼统,有遗憾周芷若的伤苦,有羡慕赵敏的机智聪慧,有对郭襄的怜爱和怅惘,说了半天,个个她都有喜欢和遗憾。 惠萍想得现实而深刻,“所有的豪情和智慧,坚强和善良,俊朗和气质,还有一点,隐忍的柔情,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憧憬这样的人物,明知现实里没有这样的男人,也要在想象中创造、向往着遇到这样的男人。甚至因为憧憬,把生活中喜欢的某个人幻想成为这样的完美人物,去自我感受下想象中的爱情。” “赵敏也好,郭襄也好,我们议论这个,喜欢那个,其实每个人喜欢一个人物,是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陈暄回味着每个人的喜好,觉得都有每个人的影子。 刘东已经把桌上的零食消耗掉一大半,嚷嚷着下巴骨嚼牛肉干都痉挛了。等大家讨论消停下来,她来劲了。 “哎呀呀,你们想的太多,太远,太细腻了。其实都是有定式的小说,一位武艺超强的超气质男子,一堆貌美如花的女人,一段爱来爱去的细节,然后大段大段不同的武功和江湖做背景。 倒真是佩服金大侠对武功的想象力,编造出如此细致的武功秘籍。 我小时候刚看到武林杂志刊登的射雕英雄传时,一下就着迷了,想着能一掌打翻那些院子里跟我吵架,甚至打架的小男生就好了。自己偷偷学着练习铁砂掌,整个假期天天对着树木和找到的沙袋猛击,手掌都练粗糙了。功夫没练成,一开学就忘到天边去了。” 大家被她逗得笑成一片。 黄容笑说,“这倒也是,武侠小说一回想都有定式。不过,总有那么两部,我们还是会被主人公迷住。我和陈暄特别喜欢的萍踪侠影,张丹枫,帅气,才气,潇洒随性却又专情,大丈夫立于天地之中,又兼具柔情似水,哪里去寻此等人物? 只能是一种向往,留在想象里回味。梁羽生和金庸明显不同的追求,梁羽生追求想象中的爱情,超然脱俗。” 杨璐璐跟着吭声,璐璐一向是人多热闹的时候很少说话,等大家静下来偶尔来一句,经常惊倒众人。 “我就看过射雕和神雕,杨康、杨过都不错,那是电视,演得不错。你们说了这么多痴情女孩子,爱来爱去,听不出个结果。 应该很简单嘛,生活中看到不错的人,直接该说就说,该逗就逗,可以就在一起,不可以就换一个,男孩子一堆一堆的,总有合适的。 何况就是在一起玩玩,恋爱是越学越有经验,哪有你们讨论的那么复杂啊。” 这么精辟成熟的说法把学姐们给镇住了。 璐璐长得还不错,肤如腻脂,五官端正,身材匀称丰满,有点跟年纪不想匹配的成熟韵味。唯一让人混沌的就是她的说话和思维,有时着调,有时简单无趣。 刚开始,薇薇和大家还蛮喜欢她的,接触多了,有种白开水般的无味,外加了一层油腥子漂在面上,让人有些腻。 但今天的话第一次这么长而完整明白的表述,这么有劲道,大家刮目相看,重新又认识了一遍。 到晚上睡下,宿舍里忍不住对学妹们的好奇评价,才认识不久,近距离相处,彼此都在感受对方。 黄容大发感慨:“年纪差一岁,感觉有很大代沟,开放得很呢。” 薇薇在蚊帐里戏谑,“璐璐的话真是直白,她夸我时简直受不了,就像跟男朋友表白似的,完全找错对象啊。” 亚妮笑出声,“璐璐刚坐下时我在薇薇旁边听了要笑出来,同性相吸,包括刘东对陈暄,她们不去找男朋友,怎么都跑我们宿舍来抒情了。” 惠萍笑说,“我们宿舍没有吸引住男生,倒是吸引了小女生。同性恋这个东西,一直不清楚,这会儿算是看到些许样子了。” 社长也开起玩笑,“我们宿舍有男朋友的那么少,先有女朋友了,看来吸引力不对啊,赶快自纠吧。” 林攸看得比较齐全,“她们闹着玩的。就因为上次排演,图个新奇。没几天就换个新鲜喜欢的东西了。” 陈暄也同意,“过几天,她们在我们身上找不到想要的感受,一看,都是些只会读书的,估计就另寻新欢了。我们接触的人太少,上一级的女生,玩得也欢,比璐璐她们有过之无不及。 终于有机会接触下热情的学妹们也好,看看林荫道上走着的新生,神态、行为都不一样。刘东和璐璐的思想比我们轻松多了,她们这一拨活络,干什么都很随性。” 惠萍闷声闷气地反问,“到底是想多点好呢,还是简单点好?是传统些好呢,还是放开点好?” 张茵睡觉前刚才回来,听到惠萍的问话,她旁观者清地开起了玩笑,“不要着急,慢慢地都会放开的。不信看着惠萍,社长,等以后有了男朋友,难说比我们都放得开呢。” 过一阵,张茵在蚊帐扑哧笑出声,细声细气说,“都说胸大无脑,错错错;惠萍又有胸又有头脑,羡慕死我们啊。” 宿舍里惠萍和薇薇最丰满,嚷嚷着减肥,亚妮适中,社长整个身段上下都中等,直统统的,也嚷着需要减减,其他都属豆芽菜苗条型,天天指望着增肥呢。 张茵话听着尖刻,她是真心羡慕惠萍的。 在大家哄笑声中宿舍渐渐安静,进入了各自的梦乡,每天都会做不同的或相同的梦,好的坏的第二天也会笑笑地分享,因为只是梦而已,正是新的一年开始,未来还有很大的空间等着呢。 第24章 热闹的新年 (3)学校的欢腾 第二十四章热闹的新年 (3)学校的欢腾 接下来忙于期末考试,她们丢下了刘东和璐璐。 一天晚上社长突然说起个令人诧异的事,最近刘东她俩都没有来我们宿舍玩了,璐璐出了点问题。 她们宿舍的人总是隔上一段时间就会丢失点东西,要么菜票,要么零钱,一直以为有外人进来偷走的,还告诉过宿舍守门大妈严查。上周刘东的10元钱不在了,后来在璐璐的抽屉里不经意看到,钱上刚好有个印记,一眼就看出,就此所有之前的事情都被问出。 她也不是故意,好像是有个习惯,爱顺手拿。璐璐哭成泪人,一再认错,数额也不大,可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不当习惯,系里面就给个警告,让她自我检查,宿舍的人也愿意帮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广,影响她的学习生活。 “同学之间,宿舍成员之间都应该增加沟通和理解啊。”社长很书本地总结了一句。 刘东和璐璐再也没有到学姐们的宿舍了,在教学楼偶尔见到也尽量不打招呼。那几天晚上卧谈,总会扯到这个事上,这个喜爱也太戏剧,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匆。 这群爱读书爱思考的学姐不由展开了心理学讨论,为什么刘东她们想表达时那么肆意开放,收起来也那么快当,人们的行为跟心理习惯有什么牵连? 刘东和璐璐两人性情绝不一样,一个豪爽,一个阴柔,却奇怪地共性,两个人对男生大方简单,游刃有余;反过来对女生,特别是来到学姐们的宿舍,温柔谦和,感情表达得细腻深情,有点逆向了。 “人肯定是受心理和习惯的影响,我们说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敢尝试,都敢探讨,一到行动上就矜持而传统。什么时候我们能冲出心理习惯,去感受下效果。”惠萍说话像是在鼓励她自己。 黄容和亚妮你一言我一语分析:我们的心理素质绝对赶不上璐璐们。你看她们对我们好时,热情缠绵,天天到访;不想理时,就像路人,没什么面子上过不去。 我们自己还担心知道了璐璐的事情怕她尴尬,特别小心谨慎,而璐璐傲然相视,好像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似的。这种自尊心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薇薇笑着问,“这算不算拿得起,放得下啊!” 黄容下结论说,“每个人的行为是受从小养成的心理习惯影响。我们的自尊心太强,追求完美,注定没有刘东和璐璐她们放得开,放得下。 就如张茵已经处在甜情蜜意中,她把感情太完美化,一味地付出,越来越敏感,更难得做到拿得起,放得下呢。 不过我们里面社长要好多了,社长要更理智些,对什么事都比我们淡定。始终是预备党员,受过培养熏陶,以后要多多帮助我们喽。” 看不到社长的脸色,何芸声音听起来硬邦邦,又好像笑着说的,“黄容就是太机灵,什么都想到党员,明天开始我们共同进步,多熏陶下你。其实是你比我想得多,想得远。” 在夜色里,在床上躺着说话,说着说着就会一走神扯远的。 “什么都不要想了,明天考试呢,赶紧睡吧!”林攸一句话,宿舍安静了。 陈暄躺在那,越睡越清醒,是谈话弄兴奋还是明天考数学?高数最后一次考试了,微积分她们最怕,早早念着上完这学期赶紧停吧,陈暄数学很好,每次也就六十多分,其他人好几次五十多分,多亏老师帮忙添加平常上课印象分,才达到及格。 她翻来覆去,感觉下床铺也在一阵阵轻微晃动,不知几点了,听见对面黄容从上铺叽嘎叽嘎爬下,嗒嗒地厕所回来,唐惠萍紧跟着起来上厕所,陈暄忍不住也起来,上个厕所好轻松轻松。 前前后后,大家起了个遍,一说笑了,都没睡好,数学考试闹的。 这是宿舍第二次整体失眠,上一次这样子还是大一,考英语听力,大学第一次开始体会失眠。 除了考试,让人紧张兴奋的事多了,注定是个热闹的年末,让她们走神开眼的事一个接一个。 岁末到新年,学校进行流水席般的高校文艺展演,水平蛮高,在大礼堂,特别是本校那场,很是轰动,一对男生二人组合走红。 他们各自抱一把吉他,帅气地站在舞台中间的灯光下,热情欢快的歌曲响起,“小薇”,一曲外国名歌改编而来的流行歌。 “在那山岗上,美丽的姑娘,咿呀咿呀哎,眉儿一弯弯,嘴儿像花瓣,真叫人陶醉,”一个圆润兼磁性,一个沙哑而温柔,再来一段合声,大家都听醉了。 其中一个挺拔英俊,在台上摇晃着,叫着,喊着,挥手引领全场气氛,结尾段的合声响起,一个礼堂的人跟着,齐声欢唱,“小薇,小薇,你是含苞的蓓蕾;小微,小微,我爱你在心扉。” 薇薇和惠萍激动地打听到两位歌手是同专业学弟,刘东杨璐璐她们班的,31日晚上新年舞会的主办人将从高一届学长前辈转手,由这几位男同学组织。现今每周六宿舍隔壁食堂楼上的舞会,乐队也是这几位男同学牵头。 唱歌一流,又能玩乐曲,善于引领气氛的那位名字叫陈晓阳,帅气俊朗,是乐队发起人,乐队主唱,还兼乐队鼓手,二人在学校迅速蹿红,人气飙升,这个新年突然冒出这么多新星。 新年舞会上,陈晓阳上台唱歌,从未见到的**出现了,有高跟鞋伴随着叫声激动地飞舞在空中,全是新进的大一女生。 新年后的周末食堂舞会,很多来自本校和周边学校的低年级女生,舞会完毕守候在食堂外小道上,等着要见陈晓阳,新兴的身边明星偶像,能看到,能感受,更有魅力。 这些传言,王薇薇和惠萍在宿舍里笑着向刘东和璐璐问半天,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本专业有这么才华横溢的帅气男生,也想不出70头的新生代女学妹们,激情怎么这么四射飞扬! 刘东和璐璐把激情给了学姐,对身边的帅哥不以为然,但还是给喜欢的学姐做了一一介绍。 一天课间休息,宿舍几个人闲站在阶梯教室台阶上,就近欣赏了正走出教室的这位学弟。 算是比较完美的帅气,个子挺拔,五官端正有形,阳光帅气、充满自信的伙子,很有些明星味道。只有黄容眼尖,说那两道剑眉太挨近,像连在一起了,面相应该是属心胸狭隘型。 她们看看笑笑也就过去了,很自然地并不关注比她们小的男生,歌到是一直都记得,唱得真好听。 陈暄得知陈晓阳和自己来自同一高中,如今又是同一专业,轨迹重叠,觉得有点巧,不过,他们互不认识,毫无来往。 后来她几乎忘了陈晓阳这个名字,而世界很小,岁月奇妙,未来他们将在人生轨迹上重合,经历事业起伏跌宕,划分离析,看到人生的无常。 偶像是种追求,有时时精神需要。有的持续时间比较长,像唱歌这类娱乐型,校园里外流传很久;有的比较短,只在某一个境遇或时段。 新年前学校文艺队组织到老山前线慰问演出,贾莹莹参加了,何芸赶上学生会名额也参加了,宿舍里大家很是羡慕,出于一种奇特的心理,她们对军人,对前线有着向往。 越战对于本地上学的她们是很久前的记忆。 小学毕业前到火车站送过解放军叔叔,就要上火车的叔叔们脱下帽子给她们在里面签名留念。后来一阵电影和小说,热闹一阵就消退了,这场战争不像其他从小到大一直有电影电视宣传陪伴,每每要忘记时,又有点儿东西出来,告诉你战争还在。 高中时,班里到市郊部队联谊,这个团在越战中牺牲殆尽,后来新组建的英雄团。 同学们听了很感动,那场战斗很残酷,敌人常年打战很厉害,虽然胜利凯旋,边境地区还设有大大的雷场,硝烟没有完全停息,回归学校,他们也就忘了硝烟这事。 大学军训,她们和年纪差不多的士兵相处非常开心,团里的领导据说都是打过越战的,也是一支曾经参战部队,军训让她们感受到部队和当兵的生活。 太阳晒得一个个黑漆漆的,但她们喜欢那种有力量的集体氛围。 拉练唱歌比赛,厨房帮厨,白天操正步,晚上值夜站岗;吃饭时肉菜稀少,快吃抢吃才有得吃,看见零食和肉忍不住会淌口水。刚开始觉得极其枯燥,习惯后却似乎给人力量,没有时间和精力花心思想别的。 分手时一个个和小班长握手拥抱,泪水稀里哗啦,哭着喊着写信联系,转头回到学校没多久就忘了。 如今突然说到前线,像是从小潜意识内心深处积蓄的英雄源泉,忘记得快,但随便凿一下就汩汩冒出来,个个都问何芸怎么弄到的名额,还有可能吗? 何芸一趟回来,一说泪水盈盈,“老山有猫耳洞,士兵呆在里面一整天,高度集中注意力,条件又那样艰苦,一样的年纪,却已在保卫国家,付出青春,看着时刻处在危险和战争众多他们,我的眼泪忍不住直流呢。 麻栗坡有很大的墓园,一个个士兵跟我们一样年纪相当,却已经永远躺在那了,相比他们,我们太幸福。” 何芸真实的感受让每个姑娘心里沉甸甸的,夜晚的宿舍静悄悄没人说活。 没有能去老山,她们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偶像感受。 陈暄表姐嫁的是军官,朋友中恰好有一个军事院校毕业,在前方某部队任职锻炼,前沿返北京时路过南城。 陈暄听了他的故事,看见一眼照片,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瞅见军官的联系方式,暗暗记下。回宿舍跟惠萍一合计,竟然提笔给这位军官写了封信,满页对部队和前方兴趣,充满崇拜和好奇。 军官收到信,向表姐电话询问,好笑这些年轻女孩的行为。表姐也觉得好笑,回头告诉陈暄,这些军官不是你们想当然的那种,你们这些小姑娘想简单了,以后不要干这种事,会被骗的。 信写出去她们就丢在脑后,被表姐一提,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起这茬,尴尬很快也忘了,本来就是那一头子激情。 潜意识里对战争、对力量的追捧,大集体文化和英雄主义从小浇灌,不知不觉埋藏了英雄情结,现实中学习和生活太简单平淡,而战争、前线、军官,汇集出魔力,静下来忍不住自嘲,她们就是找个地儿抒发情怀。 新年舞会也是激发情怀的地方。 宿舍楼灯火通明,楼下操场彩灯齐上,乐队音响叮叮咚咚的试音声在走道里都听得见。林攸不大参加这些活动,早早回家,张茵也不参加这样的大众联谊,拉着老韩自找两人世界的乐趣。 宿舍其余姑娘全都开开心心地化妆打扮,薇薇和亚妮感叹,可能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露天大型学校狂欢舞会了。 陈暄笑道,“那么多形容词界定一个舞会啊!就是去热闹一下,告诉自己一年过去了。” 黄容表情平淡,“是舞会越办越乱?还是我们年纪长,越来越挑剔啊?我觉得真没以前有气氛有味道了,只是新年意思意思去凑凑热闹。” 社长和惠萍粉白的脸相对而叹声,“真没有以前的那种整体欢快的气氛,好像都变成一对一对的,或是去遍地找女友玩伴的。” 陈暄看大家都收拾停当了,顺势打打气,“别人去找寻伙伴,我们去找寻年轻的快乐,再疯一把。说的没错啊,我们大家最后一次一起欢度新年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都回家乖乖实习,自己过吧!走嘞。” 舞会有些杂乱,很多外来的各色人物,像商品展,一看面相,参差不齐的品质,横扫众人兴致。 她们聚集在一个角落,只为再热闹一刻,遇到班上其他同学,其他专业认识的同学,大家还是汇到一块儿,兴高采烈地跳足了集体舞,在88年最后一声钟响中纵情放声地欢呼,给出她们心里的最好祝福,迎接89年的到来。 第25章 不一样的文化青年 (1)一场讲座的结识 第二十五章不一样的文化青年 (1)一场诗歌讲座 新年一过都忙着复习准备考试。周五有自习课,唐惠萍悄悄坐到桌旁,说有点好玩的事约陈暄一起去,肯定喜欢。 惠萍哥哥有一高中好友郭云,算个资深文学青年。她哥哥清华毕业留在北京,让当老师的郭云平时照顾着点妹妹,知道惠萍喜欢诗歌文学,周五师大有个讲座,郭云邀请惠萍去听听。 以往都是本校听听讲座,这一年讲座也少了,难得有机会上外面,讲座老师据说是个大编辑,两人欣然前往。 见到郭云,陈暄有些诧异。惠萍有说起郭云刚进大学是个纯文学青年范儿,半长头发,一副破烂眼镜,埋头于各种书籍,经常混迹在一群文学青年中,抽烟喝酒,常常借钱,也没怎么好好上课。 后来回老家被厉害的老爸管教引领了一段时间,变回来些,家里关系硬,毕业得以留校当老师。 站在面前的郭云个子中等,头发不长,没有什么发型,前额随随便便拨拉朝一边,一副黑边眼镜,完全不像惠萍描绘,样子很普通,不会给人印象深刻的那种,唯一的感觉就是随意,让人不拘束,讲话很有条理,始终是大学老师。 郭云随口问问她们的爱好,有参加什么文学社,因为南大、师大都有社团。陈暄尴尬得有些羞涩,熟人面前惠萍更大方些。坦承她们从进校就没有接触过文学社团,没有人介绍,也没有什么宣传了解。 选修过文学写作、美术欣赏,常常也去听其他系举办的文化讲座,宿舍里喜欢文学诗歌,就自己看看。 郭云理解地笑笑,点点烟灰,微微歪着头像是对她俩说,又像自言自语,“早些年,一进学校就有人来宣传,来鼓噪要不要加入文学社,稍微爱好点文学诗歌的,都来参加,活跃的很,理科文科都有。 我们中文系,进学校没多久,就狂热地一头陷进去。到你们进学校时已经在谈西方文化影响,更多是文化比较和哲学热,拐入政治潮流,追逐诗歌文学的少了,不过学校办的银杏社一直还是不错的。” 陪她们走向阶梯教室,郭云又感叹,“类似讲座已经很少,不像早些年,来的人把整个大教室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今天是因为刚好有个曾经的资深爱好者回南城,约了熟识的编辑来跟这边文学社的学生交流,顺便安排了讲座。” 到教室门口,他叫过一名负责学生来带她俩,是他们学校文学社的,顺便说,“我就不参加了,宿舍里还有几个朋友,呆会我就在宿舍里等你们。” 整个讲座开始比较生动,谈了最近诗歌发展和解析。 老师率先谈起大家热捧的朦胧诗,对舒婷、北岛、顾城的诗做了部分回顾和分析。 这一批人是□□时期发展起来的诗人,他们对政治和历史发展充满表达的**,大量用象征和隐喻的手法,有的诗十分晦涩,读了半懂不懂,80年代初辩论取名曰‘朦胧诗’。 他们的诗具有独特韵味的含蓄美,宣告式的浪漫模式,激起广大文学青年的理想和对诗的意象美感的感受,在座学生很多都能朗朗吟诵。 讲座者大篇幅留给了当代文学青年们更为偏爱和超越朦胧诗时代的新生代诗。 朦胧诗虽然开启了诗的探索前景,但过于热衷于政治伦理和雄辩,诘问,新诗潮要回归文学,回归纯诗。 现在的诗比较复杂多变幻,有更加暧昧的感性,有仍然晦涩的黑暗,纠结,有开始回归生活的意象描述,充满活跃的想象力。不过也有批评家说,所谓的新诗潮是吸取了朦胧诗的汁液,才渐渐壮大发展的。 现代诗人,脱离于政治,关注生命和生活本身,他们的思想是复杂而丰富的,跳跃的,有的是敏感而又神经质的。引入了美国垮掉的一代的追求,现代派代表艾略特,金斯堡对现代诗和国内新生代诗人很有影响,自白诗代表普拉斯和塞克斯顿对国内诸多女诗人也极具影响。 结尾他特别就本地的诗人和诗歌进行了些介绍。 讲座开始时陈暄和惠萍充满兴趣,专心致志。 她们也喜欢朦胧诗。宿舍里有一本朦胧诗选,里面所有优美的诗句每个人都能背几句,时常引用几句。 特别是舒婷的,文字感觉特别清新优美,蕴含着丰富的情感,“致橡树”朗朗上口,又有震撼向上的力度;某些表达爱情的,情思幽婉而又内在,“我真想聚集全部柔情,以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使你终于醒悟”,她们聚集在宿舍里读到这一句时,每个人都沉醉于这份含蓄而细腻的情思中安静了,感受到了情感的“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 而北岛的诗,有些不太懂,但是仍然喜欢那种深刻的感觉,有些沉闷的呐喊,也蕴含哲理和希望。随口就能引用那首略微消沉的“一切 ”,当感觉迷茫或困顿时她们就会念着,“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来抒发。这些诗句从高三走红,一直到现在还用。 顾城的诗则是给了无比遐想的美感,句子那么简单却蕴含那么丰富的画面感和一股直冲心扉的正义和勇气。“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找寻光明”,这一诗句已成经典,它伴随了多少人的岁月和希望。 陈暄和惠萍沉浸在讲座中,融入着自己的感受。她们自己读诗,读朦胧诗,也读徐志摩,戴望舒的诗,还有国外普希金充满无比深情的爱情诗篇,这些老派经典,能感受到文字和意境的魅力,触动心灵。 对现代诗她们了解很少。她们本就是单纯地爱好,不懂什么主义、派别、时代,老师提及的内容让她们对现代诗歌发展有了模糊了解,增加些理论认识。 但讲到后面的新生代及后期见解,那些意象密集的现代诗,以及本地的一些文学青年生活及诗歌,一来她们不太懂,总体格调并不是她们理解和喜欢的,听得两人晕乎乎,很累。 结束后她们在学校亭子里休息了一会,抒发下大半天的感受,像是要缓解听讲座的辛苦。 一番共鸣后得出结论,她们喜欢一切充满美,充满感情的文字,不管是激昂、直白,还是隐喻、忧伤,不管是古典还是现代。 她们不懂,也不喜欢那些文字晦涩,流露神经质,发泄内心的某些现代诗,也不喜欢文字堆砌又复杂的古典诗,不大接受所谓现代怪异诗人。 找到郭云宿舍门牌,里面哗啦啦的麻将声。 惠萍敲了敲门,里面粗犷的男声大声说,“门没锁,自己开。” 轻轻推开门,热闹的场面在一小间宿舍里沸腾,桌子上乱麻麻的麻将,冬日下午五点后的阳光有些昏黄,透过两扇旧玻璃窗斜射进来,一屋子的烟气。 嘴巴上,手指间,几根烟头烧着袅袅的青烟在光线里忽明忽暗,四个男人围坐在桌旁,两个漂亮女生坐在中间一个看似稍矮稍胖的男人身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张俏脸几乎是贴着他了。 郭云抬眼看到她们,闪过一丝局促,接着给了一个很平和的笑容,抬抬下巴说,“你们稍坐一会,马上就好。这么快就听完了吗?” 惠萍有点不安,“不影响你吧?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用走,先坐一分钟,这一局马上就完了。”郭云很诚挚地示意她们坐下。 这时,正对着她们的那位男士出声了,他先抬头扫了她俩一眼,陈暄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快而敏锐,“完什么完,没完,只有输赢,让漂亮姑娘安心坐着,欣赏一局,看看我们牌福得也漂亮,是不是?”他说着,一口不知哪个县城上的方言,侧脸对着身边环绕的漂亮姑娘眨眨眼。 陈暄有些拘束,但还是直视了他的目光,他的脸有些泡肿,目光像一眼可以看透很多东西,陈暄明显地感觉他在这么一抬眼就已经扫视了她的脸,扫过了惠萍的胸部,随后他的眼光回到麻将上,就自在随意了。 郭云笑着但很认真地说,“我一哥们的妹妹,两个单纯女孩。好好福你的牌吧。” 她们俩靠着床边坐了一会,就听到牌推到的哗啦声,“自摸”,随后几个人舒心惬意地计算输赢多少,只听那脸泡泡的男人操着爽快的方言,“咯是不玩了?好嘛,接着钱,不消补了,给你们请这两个漂亮女生吃饭。” 他的声调陈暄和惠萍听得差点笑出来。说着话,他一手搂住一个身边的女孩,问旁边另外两位男士,“吃饭早了点,你们咯跟我克(去)?” 看两个男的也有点局促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很大方随意对身边两个姑娘说,“走,睡觉克(去)!”像是搂着,又像是他被架着一样,挤着拽着地走出了房间。 郭云习以为常的神情,等他们离开,才对陈暄和惠萍介绍说,“听说过姚某吧,南城鼎鼎大名的校园诗人和小说家,曾在我们学校当老师。这两位也认识下,81级的学长,言戈,K学院的老师,这位是陶克文,N大的老师兼编辑。” 言戈客气接了一句,“语言的言,战戈的戈,”话音未落,那个叫陶克文的就一本正经地补充,“我以为是反犬旁的猿,最近进化了,所以走到哪都是会说话的言了。” 大家一笑,陈暄和惠萍放轻松了,她们也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第26章 不一样的文学青年 (2)新朋友 第二十六章不一样的文学青年 (2)新朋友 “作为惠萍哥哥的哥们兼老友,来一趟无论如何都要请客吃顿饭的,还有姚老师的二十块,不是个小数,海吃一顿了。这家伙一向乱花,特别是对女孩子,我们借花献佛。” 几个人在学校不远的小饭馆点了些小店里的大菜,趁兴好好改善一顿,要了三杯泡酒。 几杯酒下肚,郭云话也多了。“你们可能不熟悉,他俩知道,姚老师算是南城首屈一指的文学精英,很年轻就有大名气了。不要奇怪他的做派,他生活潇洒随意惯了,一向如此。 现在诗也不写了,小说还藏在肚子里,成天喝酒打麻将,对漂亮女孩的兴趣永恒不变,不过都是些放得开的女孩子,对他黏糊得紧呢。你看着,再过两天寒假一到,就不知他溜哪个角落写什么去了,总是有不同寻常地捣鼓。” 言戈大大地点头,像是赞叹,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解嘲,“也难怪她们会奇怪,刚刚我们也是被姚大侠整呢心跳加速,” 说着摸摸头,“虽然不是毛头小伙了,但这个阵仗还是见呢少。你看看,两个美女搂着,‘睡觉去’,陶克文的眼睛都听直的。” 陶克文大笑,“我们呢生活就是每周两场足球,几场麻将,备三分钟课,想想要不要出国练两句英语,单身伙子的简单生活,不要说眼睛直,我呢头发根都立起来啦。” 言戈和陶克文两人性格十分豪爽,说话很幽默,互相一应一答,没讲几句陈暄和惠萍就笑个不停。 谈到下午的讲座,陈暄和惠萍不好意思地说,很听不懂后面所讲,大概平时关注的东西太有限,她们也就是热衷些世界名著,背点儿耳熟能详的诗句,讲座提到那些国外现代诗人,几乎没有了解。 惠萍忍不住问郭云,“他说的那些诗比朦胧诗更难懂,好像更晦涩,口语化,像长篇叙事一样,又不是故事,又不像诗的。太多主义,派别,头都搞晕了。” 陈暄也自嘲,“我们只是文学爱好者,叶公好龙,达不到你们所谈的文学青年。” 郭云一直随意自然,给人很放松的感觉,说话却比较清晰、严谨:“也不是啦。你们本来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艾略特,金斯堡或一定要分清什么现代派,黑白主义之类。 诗的关键是能传达蕴含的意象,触动人们内心。 犹如顾城所说,诗依据的信念是,现实世界的矛盾,不和谐的痛苦,都可能在诗中获得解决,到达心灵的自由。 这也是为什么大学里,包括社会上写诗的人,爱好诗的文学青年如此众多的原因。 简单地说,他们把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特别是青春的理想,爱情,全部通过诗来表达,一旦有了点感情冲动,就在诗里去追寻自己的想象和自由了。 这样的诗写起来不花费时间,不讲究过多技巧,直抒胸臆,你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写过,表达过。” 郭云侃侃而谈,人一下变得有种格外的魅力。一席诚挚而平实的言论让大家生出景仰。 言戈真诚地敬了他一杯酒,“向资深文学青年致敬,又超越了文学青年,来,整一大口。” 惠萍问,“本身就是,为什么超越?” 陶克文抢着替言戈注解,“言老师的意思,郭老师曾经是文学青年,文学青年内心满当当地,都有点不着调,神经质;严重的呢,就是歇斯底里的颓废。 经过多年地成长,郭老师能够冷静地分析对待,就已经超越文学青年了!我们呢,就是刚才陈暄同学说的,是文学爱好者。”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郭云说话开始粗犷,“我操,别一口一个老师的,饭桌上都是朋友。就这么点简单的生活,屁大点地方,有点情感,有点思想不就只能往文学上靠,趁着年轻乱想一通,乱抒发一阵。诗这么点事,谁都曾舞弄过。” 言戈笑了,“说的是,谁叫咱们年轻时候生活太苍白。” 说着昂起头,非常磁性浑厚的男中音念出,“一个女生分手会说,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一个男生失恋,心里只想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撒哟拉拉。” 普通话非常标准,最后还“唰”地低了低头。 笑声未断,陶克文举着酒杯接口成章,“一个烟灰缸装满我琐碎的思想,一个酒杯装着你灵魂的唾液。” 郭云都笑出声,“太打击我们了。你们城里的,玩场多,丰富多彩;我们专县上的,一天就是找点书看看,生活真他妈的苍白,青春活力没处使,就沉浸在诗里了。 你看看校园里前几年出名的文学青年,大部分都来自专县。毕业一分工,打回老家去了,现在开始忙工作,忙生活。 时代也开始变了,开始谈经济,谈钱了,以前从来看不起钱的。不过也有那么两个是真正热爱诗歌,专心于体验,追逐内心感受的。” 言戈收住笑容,认真地说,“其实年轻的时候都会忘我地追求某些东西,我们现在依然如此。只是在成长中通过各种尝试后要不断调整,不能钻牛角尖。 我们都爱好文学,业余爱好者,不需要沉浸在各种深奥的理论,刻意的模仿,迷失自我。 我们只是追求文学带给的美的东西,也有思考,可以走进历史,走进人物内心,享受心灵的不同撞击。目的是提高自己的认知,扩展自己的灵魂,而不是走进更深的黑暗,或是更狭隘的自我。” 陈暄和惠萍由衷赞扬:你们的口才太好,转来转去都被你们说全了。 之前都没太在意他们的长相,现在听他们说话,细细观察了两位能说会道的所谓朋友老师。 言戈长得端正饱满,很正面的那种英气,前额很高,有种天生的聪明相,因为表情丰富,整张脸极为生动,很有领导者的魅力。 陶克文呢,显得老相,不像是25岁的人,三个中最成熟的样子,但小眼睛灵活机动,表情又生动,整个人生机勃勃的开朗,充满活力。 郭云反而一看就是老师,非常沉稳,加上眼镜,真是很普通的样子。接触近了,能感觉他很随性,温和从容,具有一种自身特质。 言戈的话使陶克文想起他们上学时的一位男生,白白净净一小只,喜欢上同在文学社的一个还算清秀的女孩。 认为红色代表热情,硬是戳破食指,用鲜血写了一首情诗,女生被吓到反而连社里活动都不去了,苦苦等候的男生喝了几瓶酒,抱着一本两人共同喜爱的诗集就跳莲花池了,还好水不深,不过冬天那冷冰冰脏兮兮的池水够他醒悟一阵。 “所以喜欢诗也好,喜欢人也好,一样的,不能钻牛角尖。是气质和性格所限,你看看言戈,这种‘块头’的身体和思想,一样的啃大部头,但凡遇到个惊鸿一瞥不能忘怀的,即使跳湖,也只会在夏天,在碧湖,顺便摘朵荷花上来。” 言戈正儿八经地说陶克文,“你就不会去跳湖,至多学学董永,直接把七仙女的衣服抱走。” “就你两个能说,从阳春白雪可以扯到七仙女洗澡。”郭云嚷嚷。 大家谈得起劲,幸亏小店人少,尽着他们任意大声说笑。差不多天也黑尽了,郭云结了账。 问言戈和陶克文,“要不要去莲花池转转?文艺青年们以前都扎堆在那,现在很冷清了。不过今天周末肯定有些聚会,带她们去领会下,见见不同的人,我都很久没去了。惠萍,你们想不想去走走。” 惠萍望望陈暄,陈暄想想,那就去看看呗,到底他们怎么个样子。 言戈和陶克文没想去,再说打了一下午麻将,又喝些酒,他们需要回宿舍休息,明天还有场足球要踢呢。于是大家挥手再见,言戈挥着手,“记好,不要带走一片云彩。” 从饭馆出去走一段小路就到莲花池。 她们到周边学校转悠也时常路过,就一脏兮兮的臭水塘,边上杂草丛生,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垃圾,碎啤酒瓶,废弃的塑料袋,破轮胎等等。 传说中明末清初陈圆圆曾偏居一隅于此,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领清兵入关,从北一路厮杀至偏远南疆,就地封藩做了王,陈圆圆裹随至此后激流而退,束发避居莲花池。 当日池水应是清澈碧绿,倒映天光,美人临水而思,凭栏望雁北回而轻叹,直至纵身入湖。 而今,往来多少事,都付于苍烟落照,连同美人之名都消失在这没了景象的死水塘中。 周边密密麻麻的城郊农村各色楼房,不需要什么地基就拔地而起,两层的,三层的,专门租给周围的学生或是外来人员。 没有消失的是文化。 路上,郭云说起莲花池,不要看它脏乱,抗战时西南联大迁至昆明,文人名士汇聚。杨振宁和李政道这些科学家么大家都知道,很少提及的是,钱穆,冯友兰,陈寅恪各种大家都曾踏足周边。 汪曾祺写过小诗,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迹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年,木香花湿雨沉沉。 文化会有意识上的传承,一个地方让我们喜爱或是留念,都是因为有这些东西,我们上大学那一阵,这片可真热闹。 郭云向她俩描述着当年文化租户们的盛景,房租极低,有各学校追求自由生**验的文化青年们,有爱好文化艺术的社会青年们,包括诗歌至上的,抱个吉他声嘶力竭唱歌的,背个画板涂抹画画的,就那么几年。 说好玩呢,是可以自我放纵,任性尝试;说颓废凌乱呢,又却是自我的临时放逐,心灵可以任意驰骋。 惠萍可能听说过,早期我自己也经常跑来这,还是获得了很多有意义的时光,一群思想火花四溅的人们肆意畅谈爱好的诗歌,那种身体和思想的快乐是令人沉浸不能自拔的。 只是到后来课也不想上,每夜写又写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酒灌的烂醉,这周围的人思想和行为越来越混杂,自己也迷茫了。 回家被老父亲醍醐灌顶地教训了一个暑假,惠强一帮哥们陪着四处爬山涉水逛了一大圈,老家周围那个穷啊,山里一家人几个大洋芋就过一天,生活就是生活! 慢慢我就有些改变,惠强形容我,算是开始正常生活学习了。不过这一两年社会变化比较大,只有很少的人还在这周围逛游了。 今天呢,陪讲座者一起来的那个罗思齐是个资深文学青年,可能会招来一群朋友聚聚。时间真快啊,才说着89年会如何如何,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喝了酒讲话随意,都是真心话,惠萍感动的乱不清方向和脚下的路,陈暄听得投入,又没戴眼镜,夜里也看不清路。三个人跌跌撞撞,在黑漆漆的窄巷里摸索着来到一栋三层楼的房屋外。 郭云推开一扇铁门,有灯光从堂屋敞开的门照出来,眼睛一下明亮了,走路也扎实地踩在院子的水泥地上。 第27章 不一样的文化青年 (3) 莲花池 第二十七章不一样的文化青年 (3)莲花池 一个不大的房间,外面有水泥楼梯。房间中坠下一根电线拉着的灯泡,陈暄进屋适应光线后可以定神看一看,灯光昏黄,石灰墙也是一样的暗黄。 墙边对放了两条长沙发,自制的那种布沙发,用木架、弹簧再蹦上粗灯芯绒布料,有坐久磨损的粗糙。墙一边有个农村里常见的深红木柜子,支了一台不大的电视,两只水壶立在柜子旁。 房子中间一张矮矮的大八仙桌,放满了口缸,杯子,还有几瓶开了的啤酒,一碟子花生米,四周堆放着草墩,小木凳,也有两把椅子。 房间释放出人气兴旺的气氛。 大概有六,七个人散落在房间中,两个眼镜男斜靠在电视机柜子,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站着抽烟聊天,其他人坐在沙发上,或是椅子上,叽叽咕咕低语或高声,有两个女的。 见他们进来,喧哗了一阵,一女的冲着郭云吼了一嗓子,“难得今天见到你了,罗思齐说他来你肯定会到。” 也没有太多介绍,郭云大概说了下她俩是学生,对诗歌有点兴趣,他们就继续倒啤酒,谈他们的话。 郭云看她俩找了两草墩坐得挺舒服,也有个学生样的伙子帮她们倒了茶水,让她们自己随意。他用手把酒瓶放在桌角边,咔的一声拍开了一瓶,自己提着跟站电视机旁的两位打招呼去了。 罗思齐,下午讲座时不时站到讲台旁边的那位编辑,一眼看去和郭云相似,随意,文质彬彬的长相,但是表情、眼神和说话却是放纵敏捷的。 他们都在讲过去的一些事,一些人。说起于坚,陈暄和惠萍有一点知道,当地也算早期文艺青年中的出名诗人。大家谈起了他对诗歌的坚持和广博,说到些轶事,笑得很爽快。 其中有一个长得白生生,俊俏得带点女人味的尖脸伙子说到,哎呀,说起‘尚义街六号’于坚的成名诗作,我们曾专程去膜拜下,在尚义街兜一圈,找了半天门牌,六号是公共厕所。 另一个瘦瘦精干,头发油滑,穿咖啡色夹克的男子,估计30岁不到,说的话让陈暄和惠萍心一惊一颤的。“妈的,大学就打过两次架,一次就是为于坚的诗,和个姓杨的,我就说他的诗是模仿于坚,他还说于坚的诗如何如何,我一酒瓶就扔过去,还去缝了3针。 还是这个姓马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没多久在这的一次聚会上遇到一个女生,他又和我争来斗去的,不过是我喝多了,倒挨一酒瓶。” 叫罗思齐的,也跟着回忆,这种地方一进来就是喝酒聊天找感受,恋爱打架为爱情。 说到今天的讲座,人也没有以前多,没有以前的激情反馈,平平淡淡地就结束了。 一个穿着还有些讲究,黑色呢子风衣,有点奶油公子味,架上眼镜也挺斯文,边喝啤酒,边整理着回忆,“现在的讲座就是帮着年轻的爱好者一起浏览下,不要放弃,没有什么新意了。” 他望向那个女的说,“你参加讲座算是文明的了,只是豪气爽朗。记得他们说张慈的事吗,那个就够劲。有一次她去讲座,说是穿着流行短裙坐在讲台上,对着台下一大帮听众说,写诗的时候最好脱掉裤子,最好连内裤都不要穿,像我一样。一穿,写出来的东西就像中学生作文。一边说一边还抬腿到台上,把在座的文学青年都吓坏了。” 一房间人笑着举杯畅饮,罗思齐对那个女的说,“你也够厉害的。有一次诗会上喝多了,跳到大桌子上,对着那么多人,拿着酒杯做话筒,站在桌上万般风仪,即兴朗诵了一段,全部人被你煽动的,喝啊,嚎啊,叫的,够疯的。 你看看现在的爱好者,他说着对陈暄她们笑笑,多温柔文静,很有诗宁静的那一面。” 那女的,她瞟了陈暄和惠萍一眼,她俩也好奇地望着她,大冬天穿着长裙,厚花格呢子,披着五彩围巾裹几圈在身上,布尔乔亚风格,化了厚厚的粉妆,带着自身的魅力和很野的傲气。 人倒爽朗,跟好几个人干了很多杯酒,声音有厚重的质感。听罗思齐提起,她兴致也来了,“今天不上桌了,高跟鞋加裙子太牵绊,再来一段给你们感受感受,自己也兴奋下。” 尖脸笑道,“张琰,要不我们帮你拾着裙子,感受女王的待遇。”这个叫张琰的女子,没理他,即兴来了一段深情的背诵: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地狱之火,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瞧着你那样闪烁我感到 绵绵无力,多皱,鲜红,像人的嘴唇 刚刚流过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烟味我不能闻,你的鸦片和你令人作呕的容器在何处? 但愿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愿我的嘴唇能嫁给那样的创伤! 捉着你的汁液渗向我,在这玻璃容器里 诗人迟钝,平静 可它是无色的,无色的 声音一落,大家掌声共鸣。另一个女的,很短的儿子头,一大件套头绿毛衣把人裹得一小只像棵小白菜,小白菜和一个穿件邹巴巴黑外衣的男子一直紧密地挨坐在沙发上,沙发有点下陷,两人窝得更亲密了。 听着诗时,他们头靠着头,脸贴着脸,手抚摸着手,诗性和感性一起体会,很是忘我。 尖脸积极相应,“说起爱情,我小学就传字条,中学就在学校花园里学亲嘴,大学怎么不小心还考上了。那么多科目,就语文好,最后发现诗最足以表达爱情,就爱上这地方了。不过后来又觉得好像也不是爱情了,是什么?” 他想了一阵,“是生活尝试,见到个女的,有一点感觉就互相试试,感受生活,感受爱情。你看刚才瘦马毅说的,为个女的就大打出手,其实那个女的跟他们谁都睡过,哪来什么爱情,就是性的情而已。” 郭云笑着说,“也不尽然,你看魏非和严红,两人毕业都不回老家,一直也没找到工作,仍然你恩我爱的天天粘在一起,坚持爱情和诗的追求。”他说的就是窝在沙发里的小白菜。 叫做马毅的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一天也没干什么。”小白菜一下脸色有些惆怅严肃,被称作魏非的男子则乐呵呵搂住小白菜,“还过得去,没有饿着,”两人就租住在这栋楼上。 罗思齐笑着发表高见,爱情是青春不可少的旋律,多少经典诗篇都是诗人因着爱情才得以成章。那不能只想啊,我们要把它落到实处。不尝试,连性都不懂,如何理解生活,何能谈诗歌呢。 郭云的看法有所不同。他说话稳稳的,声音很明朗。“其实,回想一下,我们一大波人大谈现代诗,我们的生活和想法都在受垮掉的一代的影响,借着诗的名义,用放纵来发泄。 我后期再看关于他们的书和诗,美国垮掉的一代大多数人是跟随风潮,并没有真正好好理解。比如‘在路上’作者凯鲁亚克和金斯堡他们对自由的追求,书中有很多意义深刻优美的段落描写他对自由的向往,对世界发展过快的反抗性。 大部分追随者则是因为社会发展太快,很容易使人产生不适应,追求刺激和放纵对于年轻人太容易,就借口自由来掩饰他们的迷茫。放纵自己,追寻刺激,酗酒、性都成了对生活的尝试,对自由的向往。” 郭云说完,大家回味了一阵,也有立即点头的。 罗思齐爽朗地说,“郭云这两年老师当得是有思想成就了。不过垮掉的一代是美国那个时期发展的必然。 对我们来说,社会相差巨大,我们吸收了思想和诗歌创作的精神,生活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是要去体验尝试。爱情,青春,自由过去就不再来的,要及时把握,当然方式也要自己把握。” 说着,举杯和长裙子面对面去探讨爱情和自由追寻的方式去了。 郭云在惠萍和陈暄身边拖了个草墩坐下,顺口问,“你们看过小说‘在路上’吗?” 两人摇摇头,“还是可以去读读,包括艾略特的诗‘荒原’也好,金斯堡的‘嚎叫’也好,还有几个女诗人,可以去感受下和古典文学不同的风韵和思想气息,有对现代社会发展的另一种眼光和生活。 读深了也是个问题,比如她刚才朗诵的‘七月的罂粟花’的普拉斯就自我折磨不能忍受生活而自杀。” 正说着,尖脸突然跑来请她俩喝酒,看样子有点醉了,“知道他们怎么形容张琰的笑容吗?笑得像植物的生殖器! 哈哈,你们吓着了,懵了,其实很简单。植物要不要有果实?开花结果,灿烂的花朵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语言,要有诗的语言。你笑的像花一样,太俗了。” 他举着酒瓶说,“你们知道最好的睡觉方式吗?就是喝完后,把酒瓶往自己脑袋上一砸,就睡着了。” 大家都笑了。陈暄和惠萍,为她们普通生活中突然遇到非常不普通的这些说法而笑。 看看时间不早,郭云带她俩跟大家道别,其他人还在纵谈生活和过往疯狂的回忆。 第28章 新年日志 - 自我拷问,时代和人不一样? 第二十八章 新年日志 - 自我拷问,时代和人不一样? 第二天是周日,陈暄从新年就忙乱成一片,周末她彻底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下午静悄悄的,陈暄回想着昨天遇到的那一堆人和一堆乱麻麻的思想。 89年真是个奇怪的年头,是满二十岁,一段特别热闹的生活已然开始,还是这本是个热闹的年代呢? 这学期一开始就发生这么多故事,这么多开始的恋爱,这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思想和生活,也有仍然孤独弄不清要什么的自己! 自己的世界太小,宿舍的生活太简单,那些不同的人,他们的生活和未来是什么样?还是也都差不多? 感慨和怅惘在宁静中侵袭着大脑,今年的新年感想还没写呢,每个新年和生日必写一篇日志是一直的习惯,陈暄想着,翻出日记本,接着不久前的生日感言,写下了1989年的新年感受: 又是一年已去,不禁心惊于时光的飞逝。 窗外阳光明媚,这两天的天气时阴时晴,像孩子的脸变化飞快,而我的想法和情感也是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这个下午如此清冷宁静,我喜欢这样的宁静,可以使自己安然,心也平静似水。 一个人心境宁和,就会突然间既不心高,也不自卑,对一切视之自然,生活就会觉得安宁,我想往这样的境界,却根本达不到。总是在狭窄的自我中徘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他们的言行,举动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活跃,使我一番思来想去,对自己耿耿于怀,一会心比天高的追求,一会又自卑迷茫的比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会怎么样。 现在这安静的片刻,新年的伊始,想起最近的人和事真是让人回味,咀嚼。 昨天参加了一个文学和诗的讲座,遇到从来不曾遇到的一类人,所谓的文化青年。 我们的世界太狭小,一直以为自己爱好文学,宿舍里,还有高中同学,大家舞诗弄词,引以为豪。听过讲座,看见这些人才知道自己只是业余的业余者,都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再提诗词。 但是他们的爱好和生活方式和我们如此大相径庭,我们想象的诗人文人不是这个样子,不能说大跌眼镜,但也足够奇特和矛盾。 我们所喜欢的是那些简单的美的诗文,对他们可能是幼稚,是业余,或许如今的我们生活学习太过象牙塔,认识深度也为他们所耻笑。 他们的生活方式距离我的认知同样太过遥远,不是我们能了解和接受的,我们希望追求美好和精神,而他们已经是借口追求精神变为放纵,超出了我认知的道德承受范围。 六零初,同样是一个时代,年纪相近的一波人,孟谦,以及刘一鸣,他们则是如此不相同呢?是理工科的学习氛围不同所致?还是毕业后工作环境所致? 孟谦他们才像是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工作研究,组织各种集体活动,有明确的目标,工作、学习、留学,这些都是最常规的大学毕业后我们将面对的,现实的积极的生活。 好像都充满活力,却是如此不一样的活力。我们是介于他们两种之间吗? 我们仅仅晚他们几年而已。我如此容易陷入精神的幻想和争论,如此容易沉浸在任何一首诗或一段话的词语感受中被打动,而感慨、惆怅,应该和文化青年们同属一种气质,很近的内心吧。 孟谦他们那种充分融入现实世界的活力和激情我们不具备,但又不能接受文化青年那类思想和生活,我们充满理想和浪漫,却仍然执着于现实的追求和生活,矛盾生物! 身边也都在这样的矛盾!黄容,性格适合干部,心里仍然渴望进学生会,渴望入党,学生会接受了何芸,却把有魄力的黄容关在了门外。 她转而和大家一起谈风花雪月,谈历史,好像埋头另一个境界的追求;实际呢,谈社会,谈不公和正义时她的愤愤不平,谈找工作找人脉的心结,对贾莹莹的羡慕和不屑,不都在现实的挣扎和追求中矛盾。 高原和张磊,心里装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张扬,一头在麻将桌上烟雾迷茫。 丹洁曾和自己论述红与黑的于连,‘我们也是底层,大头百姓,谁要上升,通道就是于连那种,新的时代结果不一定是砍头,要么获得权力带来的好处,要么堕落。 当然,也有堂吉可德式的英雄,十**岁前我们还有那么多理想,大家不都爱高谈有所作为,改变世界;二十岁后每个人关心的已经是未来的工作分配和走向,这是环境是潮流,因为大家都在谈。 不过,如今的我们内心更多还是唐吉可德,个个装有英雄主义情怀,未来似乎一定能做些什么的激情,想挑战又不知要向什么挑战,只在诗词和文化讨论中抒发,在小说里与人物共鸣,所以我们成日里的乱想,犹如那位唐吉可德斗士的风车。’ 我们应该怎么样,自己也不知道,一会觉得社会不公平,自己要坚定地追求思想和文化,文化不是风花雪月诗的文化,而是追求思想的自由精神文化;一会觉得要充分认识现实,积极投入,参与竞争,才是正道。 还是应该积极地向孟谦他们看齐,务实上进,不要沉迷于心烦意乱,生活才会愉快,充实。 生活在找寻方向,感情呢,一样心烦意乱。 大三是个恋爱的季节,二十岁的人生,那么多的人有人爱,有人被爱,自己呢?还是没有遇到真正喜欢,能心动的人? 突然回想那个下午。习惯性站在老图书馆门口的梅树下,一株有年头的绿萼梅,她特别喜欢图书馆门口这两株梅花,正逢开花季,树下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暗香。 她正自陶醉,一抬眼,不远处阳光下,一个帅气身影和他的目光,是不久前教室走廊经常注视自己的那个人。陈暄心一阵跳动,不由蹬蹬上了台阶,冲进图书馆。 打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下意识向外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预期。没过一会儿,在图书馆长桌另一侧,他已经坐下了,眼神也正看过来,感觉有千言万语,一张长桌的距离,却又觉得相隔很远,一切都很恍惚,心砰砰地,只感受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道眼神,陈暄无意识地翻看着书,两个人的空气隔着桌子凝固了。 “我不好意思再抬眼看他,由于紧张脸反而绷得严肃而矜持,这脸色大概给他糟糕的错觉,我感觉到他的期望,而我却无力对视。恍惚中我立马起身走出了图书馆,只为平静一下心跳,受不了这种凭空的紧张。在小花园里转了几圈,当平静后再次回到座位时,那端已经空了。 跟惠萍笑谈起这种莫名却诱人的感受,惠萍有她的看法,‘可能在他来说,已经很主动很尽力,其实你可以给个适时的微笑,或是一个暗示的秋波啊,如果你想的话。大概你的淡然,让他没有了更多勇气!’ 惠萍接着分析,“其实,我们的问题在于心无所属,不懂爱情,不想或是不敢面对真实,只期待一种浪漫,对这些模糊的感受反而产生遐想,如果真的人站到你身边对你说出来的话,你又不一定有冲动了。” 或许旁观者清,惠萍比我对自己清晰。 想想过往的人,走近又一一远去,自己仍然心无着落。能遇到不错的男孩总是会滋生一些朦胧的喜欢,这种感觉是浅浅的,好像是比同学更多一点莫名的情意,却没有一直向往的那种心动和让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深情,后一种感觉才是真正心仪的爱情吧。 或许是我们太年轻,还有太多的空间,还在等待。 两年过去,这样那样的机会,对于主动找到宿舍来的男生,近的,远的,怎么总是觉得无趣,是不是永恒的魔咒,追求我得不到的,放弃我得到的。 是啊,我也问惠萍,为什么她要执着于曾经的暗恋伤痛,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取代那种久远和不可能的喜欢吗? 一改那个雨夜的忧伤情怀,惠萍诉说时表现出很坚定的神情,“我在今年新年到来之际已经告诉自己,我已经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我们都在懂得更多,都在更加成熟漂亮。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自如的表达自己的所想,不畏惧了。 我也问自己,为何会痴迷至此?是闷头读书,把自己画地为牢,相思不尽?自古痴情男女,留千古遗恨,还好只两三年,谈不上遗恨。 反过来,能有这种刻骨铭心的感受也是值得的,如果亦有人如此爱我想我的话,是否会不枉此生啊。 现在呢,我不断告诫自己决不能再次陷入这样的情感往复,时日尚远,我会用心开拓自己的未来的。 我们已经学会注重外表,打整装饰自己,大脑里有了学历,工作和家庭各种现实考虑,越来越现实坚强了吧。” 惠萍当时一口气说得很畅快,该是想了很久。但情感这种东西,好说,不好做到。我能看见惠萍心底的痛楚,估计只有时间和重新遇到的缘分才能消减曾经的痴情吧。 惠萍最后的言语使我开怀不已,‘不过我们两个都有个最大的缺点,太自我,直率单纯,成熟太晚。’ 是啊,自己成熟太慢,想的又太多! 这是新的一年,二十岁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自己也该整理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该怎么样。很庆幸在二十岁之后得以认识这么多的人,有这么好的朋友,同学,希望新的一年有好的运气吧。” 一气呵成地整理完自己的新年日志,陈暄赫然轻松,新的一年像是真的会有美好等待着自己。 收起日记的瞬间,突然想到自己的另一面,日记中的自己从来都是内心波澜涌动,真实生活中那个淡定随性的,是自己吗? 想起假期有个周末,自己和宋丹洁晚饭后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迎面走来几个伙子,吆喝她们,“哎,你们东西掉了。” 回头一看,手帕掉地上,拾起要走,他们笑着邀请,“旁边有家舞厅,我们缺舞伴,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见她俩不吭声,“我们跳挺好的,这是附近有名的舞场,不用担心,人多,热闹得很。” 他们不像学生,比小混混又正经些,看着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帅气,舞厅就在旁边,是她们熟悉的厂名,陈暄和丹洁对视一眼,“反正是逛游,进去看看。” 舞厅是车间改装的,简易通透,人还真多,老的少的,就是个民间大舞场。两个人毫不拘束地跟三个陌生伙子跳舞,非常开心轻松,晚上街口一起吃完夜宵,才说再见,分手时留下了假名字,还约了下周再去,当然她们没有再去。 随后想起,两个人都有些后怕,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当时她们真没多想,好像人生太无聊寂寞,有种诱惑去放纵一下,跟不认识的男孩子肆意乐一乐,让人很开怀。 那些街头伙子也不坏,一整晚就是跟两个姑娘跳跳舞,说笑说笑,他们大概也只是缺个舞伴。 “人心中或许都有两面,我们的世界太小,太规矩,两个本性胆大的姑娘,突然也会放任一下,放任的一面并不是真实的自己,就如林攸跟着徐青抽根烟,只是想尝试下自我。跟文青们的生活尝试真不一样,他们更大胆,更有自我。” 陈暄边对自己说,边把日记放进抽屉。 周日这么轻松过去了,接下来都是校园里乖乖复习考试的时间。 考试前几个晚上坐在教室里,静悄悄地,听得到日光灯电流的丝丝声,整个校园亦是静悄悄的,走在夜色的小径上,可以聆听城市隐隐的喧嚣。 课桌上摊开的书本,从国际经济到对外贸易,一律的理论,她们在一页页的纸上去看世界。 远处隐隐有鞭炮声传来,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婆娑树影,有种隔离和遥远的感觉,学校和社会现实之间的距离,就像这寂静和远远的喧嚣,就像这明亮的灯光和窗外的沉黑,就像面前的书本和外面世界的真实,我们在时光的这头,在时光的象牙塔里,将通往一个等待着我们的时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