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盯着我》 第1章 转学生 九月一日,临川一中。 教室里很热,热得不像话,空调像个没有用的摆设,开到最低还是一点风都没有。 许听禾乖乖地站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她的头发泛着明显的棕,听奶奶说是遗传的妈妈。她属于干净的长相,看着乖巧,就是戾气有点重。 “进来吧听禾,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看着她仓促的样子,班主任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进来。 许听禾眨眨眼,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走向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高一两个学期,她一直都一个人坐,从不参与集体活动,除了偶尔和前桌聊天,基本不说话。 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今天多了一个女孩。她头发很长,身型很高挑。 又来转学生了,许听禾想。 临川一中是市里最好的普高,每年都会有很多家长想尽办法让孩子来这上学。高一的时候,班里来了好几个,都和许听禾做过同桌,都撑不过一个星期就闹着要换位置,理由出奇的统一。 “她太奇怪了,阴晴不定的!” 许听禾脾气不好,家里有点钱,娇生惯养还矫情,这是班里的人都知道的事。 这次的同桌最多坚持两个星期。许听禾在心里和自己打赌。 她坐到位置上,半个班的人都在看她同桌,眼神中带着好奇和怜悯。她拉开书包拉链,随便拿了本书出来放在桌上。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慷慨激昂,许听禾在底下摸鱼。过了一会儿,她再抬头,还有几个人没有转回去,搞得她都有点好奇了,于是她也往旁边看去。 这个女孩长得雌雄莫辨,皮肤苍白,五官立体,鼻梁骨上还有颗痣。嘴唇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挺好看的……为表友好,许听禾主动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声音后女孩抬眸,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好?” 女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没听见似的。 这人不会是哑巴吧? “What’s your name?”许听禾不信了。 无事发生。 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她写了张纸扔到女孩桌上,上面写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突然飞到桌上的纸条,女孩愣了愣,低头扫了一眼,随后拿起笔写字,许听禾故意不去看她的动作。 女孩把纸推到她那里,上面的字写得潇洒潦草。 “没听清。没人和你说话你还吵吵,我以为你在练口语。” “……” 许听禾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下课后,前桌女孩转过身。她叫陈晓,是许听禾在班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不知是不是经常笑的原因,面无表情时嘴角也微微上扬。 许听禾偷瞄了一眼旁边,把陈晓拉出教室。陈晓不明所以,一直问“你干啥啊”,许听禾闭上她的嘴,直到走出教室才放开。 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照得许听禾眼睛都睁不开。她抬起手挡住光,拉着陈晓蹲下来,躲在走廊的阴影处。 “外面很热欸许听禾,你干嘛出来……” 没等陈晓抱怨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旁边那人谁啊?” 陈晓透过窗户看了看里面,说:“转校生,今天刚转来,好像是其他城市的。” 许听禾随口问:“哪个城市?” “我怎么知道,听不出口音,就是给人感觉像榕城的。” 听到那两个字,许听禾愣住了。和自己一个省?这么巧。这么一想,她还感觉那人长得有点眼熟。 “知道是老乡了,是不是很开心?”陈晓揶揄。 “去你的,高兴个屁。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挺拗口的,好像叫……贺冬玦?”她想了想,回答道。 哦,那不是了,许听禾松了口气,她没在记忆里找到姓贺的人,估计是记忆错乱。 回到班上,许听禾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一个男生坐了。 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吴昊,是年段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个子很矮,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和贺冬玦坐一块显得更黑了。他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不落,但是家境好,处分了也没什么见效。 “贺东玦?你名字挺好听啊。”吴昊脸上挂着笑说。和他的外貌不同,吴昊的声音像女孩,有些尖,跟还没变声期一样。 贺冬玦低着头正全神贯注地补练习册没写的地方,对于他的调侃毫无反应。 吴昊换了个方式。他两腿一抬,翘到桌子上,脚上的名牌鞋一晃一晃:“哎呀,我这鞋似乎有点脏了,到时候让小弟帮我擦擦。他们都不敢忤逆我的……” 看着自己的桌子被他这么糟蹋,许听禾又嫌弃又生气,但还是按住准备冲上去干架的陈晓,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贺冬玦还是没什么动作,只是握着笔不动了,似乎在等他离开,连视线都没移一下。 “我一个人有些孤单,想找一个女朋友,”吴昊油腻地挑挑眉,“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贺冬玦斜了他一眼,干脆把笔放下。 “巧了,我也想找个女朋友,你有头绪没?” “?” 班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上,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陈晓在一旁笑得跟傻子一样,在教室里格外清晰。许听禾赶紧捂住她的嘴。 吴昊知道她在拒绝自己,但还是没放弃,挪挪屁股离她更近,“你长这么好看,考不考虑做我女朋友?只要你听我话,没人敢欺负你。” 贺冬玦平静地怼回去:“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附属品?是前者就滚,是后者,学校旁边有家宠物店,狗好看,但不一定听话。” 吴昊有些恼羞成怒,一脚踩在桌面上骂道:“你他妈以为你谁啊,给你机会还不珍惜!” 你俩吵归吵,别霍霍我桌子行不行?看着自己桌上的鞋印,许听禾欲哭无泪。 贺冬玦蹙起眉头,身体有些紧绷,“你还是别去宠物店了,狗估计都不愿意要你的机会。”她又补了一句。 吴昊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他猛地站起来,搬起许听禾的凳子砸向她的头。 …… 狭窄的监控室里,椅子上坐着贺冬玦和吴昊。一个面色平静,毫发无伤,一个头上捆着纱布,唯唯诺诺。许听禾和陈晓因为离得近,也被叫过来了。 陈晓一脸不服,低声抱怨:“为啥我俩也得来啊……” 许听禾无奈地耸耸肩,示意她别说话。 班主任任老师站在中间,看着坐着的二人,表情严肃,“说吧,谁先动的手?” 吴昊还算有担当,用手指了指自己。看到任老师的表情,他辩解:“我又没弄伤她!” “我要是没躲开,现在都要火化了。”贺冬玦平静地插了一句。 吴昊张了张嘴想反驳,被任老师瞪了一眼,讪讪闭了嘴。任国超清清嗓,说:“贺冬玦,把事情说一遍。” 贺冬玦:“他找我聊天,生气了。” “你们聊什么了?”他问。 贺冬玦不语,吴昊也不承认,他无奈地将视线转向陈晓和许听禾。 一想到那个场面,陈晓就憋不住笑。于是她推了推许听禾,让她来说。许听禾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那时候就你笑得最欢了你竟然让我说?! 许听禾撇撇嘴,看向贺冬玦。她一声不吭,垂着眼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再看吴昊,他梗着脖子看着许听禾,仿佛在警告她“你敢说就完了”。任老师挡住吴昊的视线,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听禾啊,不用害怕被报复,直接说出来就好。”他说。 他期待的眼神让许听禾浑身不自在,为了防止他生气,许听禾硬着头皮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她没有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再抬起头时,任国超的表情已经僵住,随后转头盯着贺冬玦,面色铁青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贺冬玦起初毫不在意,后来被盯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任老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走到电脑前开始查监控。 监控有些糊,但勉强能看清。画面里,吴昊搬着凳子朝贺冬玦砸去。她马上躲开,还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吴昊砸的时候非常用力,导致他扑空的时候没收住力,重重摔在地上。 站稳后,他准备再打一下。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就被撞傻了,蓄力的时候,手往后挥又砸到了自己。他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倒了下去。监控里的吴昊就这么被自己砸晕了过去。 这么戏剧化的打架事件,刚毕业当上教师的任老师还是第一次见。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努力用咳嗽掩饰。 “监控已经说明了一切。吴昊,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学校的,你好好反省吧。”任老师敲了敲吴昊的椅背。 随后他扭过头说:“你们三个,可以走了。” 许听禾被陈晓拉着跑出监控室,贺冬玦也走了出来。她的步子很快,应该是急着回班。陈晓小跑着跟在她后面。 “你好啊,我叫陈晓。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女生吧?”她好奇地问。 ……你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贺冬玦回头看了她俩一眼,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不喜欢。只是想嘲讽他。” 许听禾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不止能和自己坐两个星期。 第2章 报复 回到教室,晚自习都过半了。许听禾不喜欢在晚自习写作业,所以前两节课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纸上乱涂乱画。旁边传来写字的声音,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很急促。 最后一节课,许听禾才舍得做背诵作业。沙沙声还是没停下,她不禁有些感慨:这转校生学习挺好啊,作业写完了还要写练习题。 不过这声怎么听着像铅笔呢……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瞬间瞪大双眼。贺冬玦桌上连课本都没有——不,有个薄薄的英语练习册,是用来遮挡的。她正无聊地托着下巴,不知道从哪里撕了张草稿纸画小熊。看这完成度,明显是一回来就开始画了。 她又感叹:果然成绩好啊,作业都写得这么快。她看了看老师,确认他没注意这里,低声问道:“你作业怎么写这么快?” 贺冬玦手一顿,又继续画,速度倒是慢了点。“我还没开始写。”她说。 许听禾:“?” 看她一脸的不相信,她不耐烦地撇撇嘴,扫了眼黑板,从书包里一本一本地拿出今天的作业本和练习册扔到许听禾面前。 “自己翻。” 喔唷,好学生的作业,那高低得尝尝咸淡。许听禾挑了一本物理练习册,做足了见证神迹的心理准备后,小心翼翼地翻开。 正如贺冬玦所说,一笔没动。除了题目,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许听禾不信邪地又翻了其他科目,全是空白的。 “你为什么不写啊?”她问。 贺冬玦斜了她一眼,继续自己的艺术创作。“你自己也没写,别跟兴师问罪似的问我。” 好有道理…… 许听禾被她说得一噎,反驳道:“我不喜欢在晚自习写作业。” 贺东玦又没反应了。面对面说话被她整得像线上聊天一样,随时掉线玩失踪。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陈晓早上说的话,问道:“你是外面转来的?” 贺冬玦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点点头。 “哪里?榕城?”许听禾又问,后知后觉这样问似乎不太好,“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说的话。” 她抬眸看向许听禾,“谁告诉你的?”她反问。 “猜的。” “……”贺冬玦沉默一会儿,似乎在辨认她话语的真假。 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一个字传入她的耳朵:“是。” 许听禾刚要开口,后门吱呀一声推开。吴昊从外面走进来,看样子后来又去了教务处。班里的同学首先有些惊讶,后来就开始窃窃私语。 一进门,吴昊就一直瞪着贺冬玦,眼神冰冷。贺冬玦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神色淡然,若无其事地把练习册从许听禾桌上拿回来,安静地写作业。 见她没什么事,许听禾感到自己逐渐放松。不对,在意她干嘛。她重新打开书背诵,却怎么也背不进去,干脆把书塞回书包,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 晚自习结束,许听禾准备离开。贺冬玦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纸箱,把放不进书包的书全放进去,抽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刚来一天就准备再转一次学?”她有些奇怪。 贺冬玦没有回答许听禾的话,试着抬了一下,有点重。她把箱子抬起一点,用腿抵住箱子底下,把它搬起来。 “有课表吗,借一下。”她说。 问话都不回还好意思找人借东西,真不要脸。许听禾骂骂咧咧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从里面翻出一张,扯了扯发现纹丝不动后才想起来,被自己粘住了。 “本子也行。” 许听禾把笔记本放进箱子里,她点点头,抱着箱子离开了。 …… 早上六点半,许听禾和陈晓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默默地看着贺冬玦的位置。 今天是她俩值日,所以来得特别早。她们在走廊碰见,然后一起进了教室。 教室里,最角落的位置却是今天最显眼的。双人桌的左边,红色油漆洒在桌子上,抽屉里也是,差不多干了,还是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椅子上被人踩了好几脚,鞋印很清晰。 怪不得她昨天要把书全带走,不然她今天连课都上不了。许听禾蹲下身,在抽屉里找出一张被揉皱的纸,上面赫然写着四个红色字:你玩蛋了。 她没忍住嘲笑出声,连字都写错了还想吓唬人。 陈晓在许听禾身上拍了一下,“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赶紧把桌子收拾好。” 两个人各拿了一块抹布,一个人擦地上一个人擦桌子。虽然油漆已经半干,但用点力还是能擦掉一些,已经干掉的地方怎么也擦不干净。许听禾没办法,把桌子藏到学校仓库,从里面搬了张新桌子出来摆好。 她本想把那张纸丢了,但想了想,又把它放回新桌子的抽屉。 “你干啥?”陈晓问。 “把这个给她看,让她开心开心。” “神经。” 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人什么也没干,光收拾桌子了,于是下课后,任老师把她俩收拾了一顿。 “你俩干嘛呢,六点半来让你俩换个地方睡觉了?黑版也不擦,地也不扫……你俩一人一千字检讨!” 被他轰回教室,陈晓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而嬉皮笑脸地凑到许听禾面前,“你检讨写不写?” 许听禾摇头。她知道班主任其实不在意什么六项评比,也没有真正让她们写检讨,只是骂两句而已。 “我也不写,怪不得我们能玩到一块去呢。” 回到座位上,贺冬玦就问:“你们把桌子换了?” 许听禾愣了愣,说:“你怎么知道?” 她没说话,指了指地板上只有一点的油漆,“原来的桌子被洒过油漆?” 这人怎么这么精啊。许听禾心想。 没等她回答,贺冬玦又说:“没必要帮我,这是我自己的事。” 许听禾“切”了一声,嘴硬道:“谁帮你了,我是值日生,得保持教室整洁。” “说谎。” “……那我想收拾就收拾,你管我?”她有些急了。 贺冬玦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写作业。今天吴昊没来,群里有他家长请假的消息,说是在家养伤。几个女生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路过她们那里的时候,带头的女生留着卷发,眼线都扬到太阳穴了。 她尖笑两声,用刺耳的声音大声说:“有些女生啊,跟女汉子一样,和男生打架,一点都不淑女,以后怎么嫁人……”后面的几个女生跟着附和。 许听禾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转过头小声问:“这人谁啊?好眼熟。” “都是一个班的,能不眼熟吗?”陈晓扶额,“她叫肖楠,喜欢吴昊,从初中喜欢到现在,对他喜欢过的人都会有恶意。” 她一脸震惊,“这种人都有人喜欢啊?” 贺冬玦在纸上打草稿,一边写一边说:“狗吃屎,正常。”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晰地传到肖楠耳朵里。肖楠脸迅速垮下来,口红画的微笑唇都遮不住她下弯的嘴角。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说:“你再说一遍?贺冬玦你真是不知羞耻啊,勾引我男朋友还这么理直气壮,要不要脸啊?” 面对肖楠的质问,贺冬玦缓缓开口:“我不记得吴昊和我说过他有什么女朋友,你自封的?” 肖楠脸都气歪了,身后的女生反应很快,立马帮老大说话:“当然是未来的女朋友!信不信她会找人揍你?楠姐人脉广,到时候你别求饶!” “看,狗急跳墙。”她嘲讽道。 肖楠更生气了。她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女生走上前。 贺冬玦还想说话,许听禾一本书拍在她脸上,陈晓马上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说:“不好意思啊她说话有点冲,还爱滥用词……” 肖楠透过窗户看到老师朝这走来,一挥手让几个女生回到位置上,自己则撂下一句“等着”也坐了回去。 陈晓松了口气,随后瞪着双眼问:“你嘴淬毒了吧?真找人打你怎么办?” 贺冬玦无语地看了一眼许听禾,把书还给她,“我有分寸。” 许听禾轻嗤一声,“你还有分寸,嘴干的时候舔一下怎么没给自己毒死。” 她没再说话。从那时候开始,贺冬玦的东西就就经常丢失,一开始只是无关紧要的本子和文具,后来是课本、作业和书包,大多是被扔在垃圾桶和男厕所,所以最后都会被找到——每次都是她自己去男厕所捡,因为她不想找人帮忙。 “一点新意都没有。”许听禾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贺冬玦这样评价。 许听禾在桌上放书立的动作顿了顿,在书立上贴了个装饰物。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快一个月。即使陈晓经常为她鸣不平,但说得多了,教务处也不想处理,敷衍了事。贺冬玦也不怎么在意,而且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直到这次,贺冬玦去办公室交完作业,回来的时候照例检查了一下桌面和抽屉。当发现什么东西都没少后,贺冬玦的动作开始急促起来,翻完书包后,她皱皱眉。 许听禾被陈晓拉着上完洗手间,进了教室看到她站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次丢了什么?”许听禾问。 “钥匙。”贺冬玦说,“下节是音乐课?” 她点点头。 “去音乐教室的时候帮我跟老师说你本来就没同桌,我去找东西了。”说完她踩开班级垃圾桶,确认里面没有东西后走出了教室。 “?” …… 课上,音乐老师踱步到许听禾身边,用戒尺敲了敲桌子,问:“这里的人哪去了?” 许听禾照贺冬玦嘱咐的解释:“老师,我本来就没有同桌。” 她点点头,走到前面去了。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许听禾想了想,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 过了一会儿,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陈晓被一只手拍了一下,吓得赶紧站了起来。 音乐老师指着陈晓后面的桌子又问了一遍:“这里的人哪去了?” 陈晓一脸莫名其妙地嘀咕:“许听禾啊……”回头一看,后面的位置竟然空了。 她吓了一跳,越过桌面探头往抽屉里看,音乐书和笔记本也没了。不是,她逃课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啊! 陈晓用袖子擦掉嘴边的口水,迅速思考着对策。 过了一会儿,她支支吾吾道:“老老老师,我本来就没有后桌你信吗?” “……” 第3章 钥匙 许听禾绕了远路。明明从东边楼梯上来更快,她偏偏绕了一大圈走了西面楼梯,再穿过走廊回到教室。在这期间,她都没见到贺冬玦。 她把书随手扔进抽屉。书立上贴的装饰品没什么粘性了,许听禾用力按了按,重新固定好,走到洗手间门口。 “有人吗?”她对着里面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厕所里一片寂静。 看来是没人了,许听禾从东边楼梯走下去,她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蠢。她挨个检查了每层楼的洗手间,又避开老师在操场找了一圈。医务室和办公室都看了,连个没穿校服的学生都难找到。 许听禾走到德育处旁边的垃圾收集点。在小坡周围挖个半包围的坑的土坑,再把坡顶部削成平台,学生平时倒垃圾就顺着坡走到平台上,把垃圾倒进坑里。现在,那块平台上蹲着一个人影。 就算没戴眼镜,许听禾也能认出是谁。贺冬玦的背影很有辨识度,因为全校就她一个学生还没校服。她正低着头,垂眼盯着坑里愣神。 “在想什么?”许听禾走上去,站在她身后问。 贺冬玦没回答,站起身,站得离她远了点好让她看到全身,“你觉得我重么?” 闻言许听禾一愣,这家伙还会在意这些? “挺瘦的,”她说,“看到垃圾,想到你自己了?” 贺冬玦瞥了她一眼,重新蹲下,指着坑问:“要是我跳进去,你能不能把我拉上来?” “?” 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观察了一下这个坑,看起来和贺冬玦身高这么深,普通人确实很难自己上来。 但先不说你多重,就算你只有五十斤我也拉不动吧! 她低头一看,贺东玦正用无辜又带着点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下去下去!”她向前踹了一脚,贺冬玦顺势跳了进去。 现在还在上课,值日的人少,垃圾也没有很多。贺冬玦运气好,落在没有垃圾袋的空地上。她伸手拨开黏在一块的垃圾袋,一桶没吃完的泡面从里面掉出来,流了她一手。贺冬玦甩甩手,继续翻找。 许听禾皱皱眉,有些嫌弃地说:“你手真脏,待会儿怎么拉你上来?” “你妈还给你换过带屎的尿不湿,脏不脏?”贺冬玦头也不抬地说。 许听禾“啧”了一声,随便踢了团纸下去,正好砸到她头上。 “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恕我无能。” 许听禾:“……傻逼。” 光是站在上面,垃圾散发出的酸臭味就让人有些受不了,更何况贺冬玦还在下面和它们亲密接触,不到五分钟就不找了。许听禾刚想伸手,她就自己抓住栏杆,踩在一把坏掉的椅子上,借力一跳,撑住平台爬上来。 “你自己能上来还让我拉?”许听禾收回手。 她用手肘擦了擦T恤上的灰尘,轻描淡写,“本来只是嫌脏,但现在我的手更脏。你不是不想拉么,伸手干嘛?” “……我只是问你怎么拉,又不是不拉,你这人这么较真。”许听禾一噎,嘴硬道。 贺冬玦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找了个地方洗完手,她就往教学楼走。许听禾知道,她要找“罪魁祸首”问罪了。她有种直觉,同桌被针对了那么多回还没生气,这次估计得大爆发了。许听禾赶紧绕到她身前。 “你冷静点,”她劝道,“大不了再跟老师讲……” 闻言,贺冬玦冷笑一声,“老师?在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师还会管吗?” “到时候再说,反正别动手就对了,你不是吴昊,动手的话下场很严重的。”许听禾拦住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尽量。” 下课铃已经响过了,肖楠和小姐妹坐在位置上聊天。许听禾赶开后面坐着的人,自己坐在她们后面那桌。贺冬玦径直走向肖楠。 “东西扔哪了?” 肖楠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自己,绕着耳边的发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还我。” “这么凶干嘛。谁看到我拿了她的东西?”肖楠看看小姐妹,她们摇摇头。她回过头,露出挑衅的表情,“她们都没看到,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一个男生从前门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反光的东西。他站上讲台,举着那东西大声喊:“这是谁的东西?” 许听禾猛地抬头看着那男生举着的东西。那是一把已经生锈了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匙板部分已经被掰成两半。 “哟,这是在哪儿找着的啊?”有人问。 “在厕所,有个隔间里面没冲,直接被扔在屎上了,还被掰坏了。”男生回答。 “啊,好恶心,你有没有冲干净啊……” 贺冬玦的视线在男生的手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看向她,许听禾知道她想让自己上去拿。她点点头,从抽屉里掏出包纸,抽了几张。 在众人“好恶心”“快拿走”的骂声中,她走上讲台。 “你有洗么?”许听禾问。她不傻,曾经被扔到那种地方的东西,没洗过她实在不想拿。 男生点点头,把钥匙给她。这把钥匙已经很旧了,看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加上被掰断,根本看不出匙板上齿形编码的形状。 她正要转身,一声清脆的“啪”声从身后传来,男生的视线越过许听禾看向后面,表情瞬间僵住。紧接着又是几声接续的“啪”,听起来力度都不小。一共是四声,而肖楠加上她的小姐妹,正好四个人。 不妙。许听禾满脑子都是这个词。 教室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贺东玦站在原地甩了甩手,面色平静,周围却散发着冷意。面前的几人一脸懵圈地看着她,脸上微微发红。 “还想再来一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肖楠最先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的愤怒都要溢了出来。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把水果刀,站起来往对面的人身上刺。贺冬玦往她小腿上踹了一脚,肖楠痛得跪了下来。几个胆大的男生冲上前,把她手上的刀抢走。 刚刚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动手的来着?! 许听禾上前拉住她的衣角,把她扯回位置上,按着她坐下来。 贺冬玦拨开她的手:“干嘛?” “你不是说不会动手的吗?”许听禾皱着眉质问。 “你又没看到,不算动手。”她神色淡然。 合着让我上去拿东西不是信任我,是把我支开不让我看到呗? 许听禾气得无语,“你用踹人了还不算动手?” “那是脚。”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教室疯了般的起哄声和惊呼声让许听禾有些烦躁,“要是有人告老师了怎么办?” 贺冬玦用手托着脸,懒懒抬眼看向门外,语气淡淡的,“已经告了。” “?” 许听禾回头看向门外,班主任腋下夹着书,看着教室里的一片混乱有些无措,但依旧板着脸。目光扫过肖楠和贺冬玦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下。 “你们几个,全部跟我走。”他的声音有些低,显然是生气了。 许听禾是最后一个跟上去的,临走前,她扣掉了书立上那个外形奇怪的装饰物,紧紧攥在手里。 …… 德育处的空调开得很低,凉风吹出来让人有些发颤,气氛如坠冰窖,德育副校长靠在沙发上,将视线放到其中一个抢刀的男生身上,说:“你们一个个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不准隐瞒。你先说。” 男生规规矩矩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其他人说的也并无二样,然而为什么动手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德育副校长叹了口气,问贺冬玦:“你为什么动手?” “她扔我东西。”她的回答很简短,似乎不愿多说。 脸上还敷着冰块的肖楠插嘴道:“没人看到是我扔的吧,你哪来的证据说是我?” “走廊有监控么?”贺东玦问一旁的保安。 保安摇头道:“监控已经坏了一个多星期了,现在才发现。” 一个多星期,刚好是她开始丢东西的时间。许听禾心想。 贺冬玦不再说话。在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动手只会对自己更不利。她知道许听禾为什么不让自己打人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肖楠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又马上恢复委屈的表情,哭得梨花带雨,“老师,真不是我扔的……她上次还内涵我……” 又扯到上周的事了……许听禾在心里冷笑,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话术买可怜。 谁知德育副校长特别吃这一套,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就相信了。他看向贺冬玦,一脸严肃。 “无凭无据就对人动手,这可是要处分的。”多次的举报和查不出的结果已经让他对贺冬玦有些反感。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补充道:“带违禁品确实需要警告,监控也许只是巧合。但动手打人是要记过的……” 贺冬玦严重怀疑,肖楠和这人要么是亲戚,要么他单纯智商低。 “警告一下就行了?她不是还……” 德育副校长打断她的话说:“没有证人没有监控,这一切都不属实。” 肖楠站在他身后,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许听禾本来不想掺和别人的事,可这个傻逼的表情实在有些欠揍,看得她有些不爽。 “等等。”她突然出声。 他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要监控是吧,只要证明肖楠频繁来过她的位置拿东西就可以了?”许听禾上前半步问。 看到他点头,许听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桌子上。 许听禾:“那我有,在这。” 看到她拿出的东西,贺冬玦瞳孔微缩。这是许听禾在书立上贴了好几天的装饰物,长得很奇怪,也不好看。 许听禾本以为她会震惊一番然后好好感谢自己,结果这货竟然蹦出一句:“这玩意不犯法吗?” ……你妹的,能不能别给你同桌挖坑? 许听禾暗暗瞪了她一眼,对副校长说:“这是摄像头,本来是拿来记录生活的,范围也不大,不知道能不能拍到。” “可能被拍到的人我都告知了,除了我同桌,都不会被拍到脸的。”她意有所指,“还有频繁经过甚至弯腰从抽屉里拿东西出来的人。” 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许听禾搞摄像头这件事,她只是在胡编乱造而已。 看着肖楠逐渐苍白的脸,她满意地笑了笑。 “老师,看看吧。” 德育副校长愣了愣,点点头。一番操作后,画面在手机上显示出来。 监控是有声的,前面都是稀松平常的上下课。将时间快进到放学,一连好几天,肖楠和小姐妹都来过贺冬玦的位置,并拿走了一些东西。 其中一天,她们再次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姐妹问:“楠姐,走廊监控会不会拍到我们啊?” 肖楠的语气中带着不屑:“我已经找人把监控拆坏了,不用担心。” 许听禾:“现在连维修费都知道找谁要了。” 再抬头,肖楠的脸一身青一阵白,眼里充满恐惧。她捂着脸,颤抖地尖叫道:“别再看了!拿走!不是我不是我!” 她想跑出门,却被保安拦住,身体撞到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德育副校长一脸失望地看着肖楠,又转向贺冬玦,眼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贺冬玦同学,误会你了,这件事学校会严肃处理的。” 贺冬玦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随后转身走出德育处。许听禾把摄像头收好,也跟了上去。 教室里,任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语重心长地对同学说着什么,看到几个人站在门口,他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贺冬玦,先别回去。你的校服在教务处,如果不认识的话让你同桌带你去。” 许听禾刚坐下,又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走在路上,许听禾先开口说话,“怎么样,是不是很惊险?”看着贺冬玦冷淡的样子,她有些不满,“都要被处分了,怎么还这么平静?” 贺冬玦看着手里用纸巾包着的钥匙碎片,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又很快恢复如常。 “处不处分无所谓,”她说,“我只想让它完整。” 许听禾“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钥匙坏了,你晚上怎么回家?” “?我家是密码门。” “不是家门钥匙,那它坏了你那么忧虑干嘛?”她有些不解。 贺东玦:“我没有。” “就有,”许听禾小声嘀咕,“所以这是什么钥匙,这么值得珍重?” 贺冬玦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第4章 月考 闻言,许听禾面色一怔,随即问道:“谁?” 贺冬玦莫名其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又垂下眼看着钥匙碎片。 “没谁。” “……” “你知道吗,”许听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捡起地上的板砖,“我最烦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她当然是吓唬人的,但是贺冬玦眼皮都不抬一下,甚至还嗤笑了一声。许听禾有些无奈,用砖头戳了戳她的胳膊。 “给点反应,要是我心情不好真往你脑门上拍一下怎么办?” 贺冬玦终于舍得把视线从钥匙上移开,“你不敢,”她收起钥匙,冷冷地说,“就算敢也打不过。” 说着她接过许听禾手里的板砖,往身后一扔,然后拍拍手弄掉灰尘。 “教务处到底在哪?” 许听禾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她说。 “……” 感觉到身后人的杀气,她又欠揍地重复了一遍,“我真不知道,高一只去过办公室和操场。” “我跟你走那么久,散步来了?”贺冬玦深吸一口气,压下火问。 许听禾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老师让我带你去,又没说去哪。” 她在用贺冬玦之前的方式报复她,贺冬玦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去看地图。”看到不远处贴着张校内设施分布图,她白了许听禾一眼,转头就走。 许听禾也翻了回去,往教学楼走去。进了楼梯间,她才想起来。 哎呀,忘记让她说钥匙的事了。 不过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许听禾知道自己还没和她熟到互报家门的地步。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慢悠悠地上了楼。 课都上了一半,贺冬玦才拎着几袋衣服回来,冷着脸坐下。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有地图吗?”许听禾手背抵着嘴,语气中带着笑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东西是五年前的?”她粗暴地把校服袋子塞到抽屉,咬牙切齿地说。 “你又没问,我以为你知道。”许听禾放弃掩饰因恶作剧扬起的嘴角,“学校就这么大,你不会找这么久吧?” “你们学校的标识牌没几个对的。” 她正想继续笑,一根粉笔直直扔过来,砸在她额头上,疼得许听禾“嗷”了一声叫出来。 “许听禾,认真听课!都快月考了还开小差。”任老师厉声喊道,然后转向旁边那人,“还有你,有种考个段一出来,否则以后别在我的课上讲话!” 贺冬玦平静地点点头,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看她这么诚恳认错,任老师很满意,继续讲课了。 月考的前几天,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氛围。虽然三班不是重点班,但平均分也算不错,学生成绩好的实在太好,差的又特别差。许听禾一直在复习政治和英语,因为文科她先前一点都没学。 过了一会儿,许听禾猛然想起来。自己是理科生啊,理科一眼都不看,文科背得水深火热的。她赶紧找出练习册看起来。结果拆东墙补西墙,一套动作下来什么也没会。 她发现贺冬玦似乎比平时更困了,眼底下两圈淡淡的青黑,虚得不成样子,举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天熬夜还能考好吗……许听禾想。 学校自己出的试卷,比大考难上许多,再加上学生在暑假玩得很嗨,有的还没回正过来,成绩很不理想。第一天刚考,很多同学就蔫了,复习的心情都没有。 贺冬玦没什么变化,特别平静,甚至还想着能不能再去跳一次垃圾坑。 许听禾心态还算不错,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她不喜欢考完试找人对答案,拒绝和任何人谈起月考的事。但考完就自动忽略陈晓的哀嚎,忧心忡忡地思考人生去了。 成绩出来的时候,学生还在上课,于是任老师打算在班上公布一下。在讲台上念排名的时候,看到排名表上第一位的名字,他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确认了好几遍后,他念出声。 “贺冬玦,年段第一。” 他原本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这个较真的转学生还真考了个年级第一。 萎靡不振的许听禾听到这话,立马来精神了。同桌好像没听清,只是用手挡住眼睛,防止别人看到自己在睡觉。 她不敢想象,这个整天不是在外拉仇恨就是睡觉的人竟然能考年级第一? 晚自习开始前,贺冬玦趴下来准备睡觉,忽然感觉马尾被人轻轻一扯,她被迫抬起头,不用猜也知道是许听禾。 “你有病……”她刚想骂人,就被打断。 “不好意思,”许听禾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让她趴下,“我就想问,你天天睡不醒为什么还能考这么好。” 贺冬玦随手抄起一本书,卷起来不轻不重地拍开她抓着自己头发的手。 “你觉得我晚上在干什么?”她一脸怨气,“你以为年级第一多简单?” 噢,原来熬夜是学习去了啊。 许听禾:“那你白天睡觉晚上学习,不会适得其反吗?” “一边睡一边听,没见过?” “还真没见过。”许听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睡吧。” 贺冬玦揉揉眼睛准备继续睡。许听禾又想起了什么,在她刚趴下来的时候又给人拽了起来。 “……又干嘛?”被拽起来的人有些无语。 许听禾伸出一只手,一脸无辜地说:“答题卡借我看看。” “……” 贺冬玦暴躁地把所有科的卷子拿出来丢在她桌上,又趴回去。 她心满意足地接过试卷,开始研究。翻出同桌的数学答题卡摊开的时候,许听禾愣住了。 贺冬玦的答题卡可以说是乱码组成的,写的汉字还挺好看,写字母和数字的时候丑得简直是各有特色,根本看不懂。 不知道这看卷老师是有多敬业,在这么丑的字里看出一个年段第一来。 研究了半天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后,贺冬玦又被喊起来了。她的头发有些乱,睡眼惺忪的,额前还留着压在手臂上的淡淡红印。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欠揍?”贺冬玦眼里没有嘲讽,反而真的有点好奇。 “嘻嘻。” “……” 许听禾知道她快生气了,赶紧闭了嘴,把卷子递过去,指着最后一道题问:“这个,怎么做?” 她扫了一眼,手指敲着下面的解题过程:“这里不是有写?” “这字只有你自己看得懂。” 贺冬玦被气笑了,自己把试卷抽走看。 看了半天,她一点反应没有,眼睛都不眨一下,跟网卡掉线了一样。 难道发现什么新解法了?许听禾期待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等一下,”她蹙着眉从许听禾那里顺了支黑笔,“我好像也看不懂。” “?” 贺冬玦在答题卡上重新写了一遍给许听禾。看着同桌写的第二遍天书,许听禾陷入了沉默。 先不说年级第一为什么连自己的字都看不懂,她这么瘦的手,这么修长的手指,是怎么写出这么丑的字的? “你动个嘴讲讲呗?”她提醒了一句。 似乎是简洁惯了,贺冬玦讲题也十分简洁——根本算不上讲题,她只是在解释自己写了个什么东西,思路全被省略了,听得许听禾一头雾水。 原来学霸讲题都是这样的吗,怎么和她在电视里看的不一样啊? 她抬头看了看周边的人。原来年级第一的常驻位置是陈晓的同桌,叫杨幻,她也在给陈晓讲题,凑近听听,还挺有条不紊的。陈晓听不懂,她就重新再讲一遍,别说多耐心了。明明只差一桌,差距就如此之大。 她杵了杵贺东玦,指指斜前方,低声说:“你和她学学,这才叫讲题。” 贺冬玦:“……那你找她。” “我和她不熟。” “那我和你就熟?” “不熟就不能讲了吗?” “那你找她。” “我和她不熟。” “……”她半眯着眼,看傻子一样看着许听禾,然后真诚地劝告,“你真该去医院看看。” 许听禾没忍住笑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神经病。 贺冬玦撇嘴,从本子上撕了张纸,答题卡上已经没地方写了。“上辈子欠你的……”她嘀咕了一句,换了个方式重新讲了一遍。 听了一会儿,许听禾发现,她要是认真讲还是很容易听懂的,很多细碎但重要的地方会重复几遍。前面几科都还算顺利,直到开始讲历史,贺冬玦看着半张答题卡的错题,拿着卷子对了好久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是不是没背知识点?” “背了一些……”许听禾扣扣脸,有些心虚,“真的背了,只是……只是没背会。” 她翻开历史书,随口问了一句初中的知识点:“分封制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是怎么敢什么都不知道就去考试的?”贺冬玦合上书,敲了敲她的手背说,“起码得背一点才能讲。现在,背。” 她说了声“哦”,翻开历史书慢悠悠地背起来。许听禾从初中开始就不喜欢历史,那么多年份和事件,根本分不清,因此没认真听课,除了元谋人和北京人啥也不知道,第一次历史考试就考了个五十分。 毕竟是这个学期第一次月考,教得还不多,随便读几遍还是能背下来的。背完后,贺冬玦才继续讲,从选择题到材料题,再从材料题到论述题。 一张历史卷子,讲了一节晚自习,最后她问许听禾:“懂了吗?” 正在发呆的许听禾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点头,“除了历史,其他都懂了。” “我问的就是历史。” “……”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呆的?” “你讲第一题的时候。” “滚吧,别听了。” 不听就不听,反正都听完了……许听禾把卷子还给她,自己订正去了。不得不说,让贺冬玦教自己做题,许听禾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别扭感觉,就像小时候让比自己矮还小两岁的好朋友背书包一样。 第5章 停电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虽然现在已经十月,临川还是很热,和夏天没什么区别,三班的教室空调还是最不凉快的。 看到是小雨,许听禾就没把半开着的窗关上。她的位置离窗户近,细小的雨点越过窗打在纸上留下灰色水渍,把还没干透的笔墨晕开。她没有因为本子被弄脏而烦躁,反而还有点兴奋。 然而还没高兴上多久,没几分钟雨势就从温柔的细雨绵绵转成大雨滂沱。许听禾赶紧站起来,把窗户关上锁好,教室又开始闷热起来。 关上窗坐下的一瞬间,一声闷雷巨响,她的眼前突然暗下来。许听禾还以为是低血糖,直到听到陈晓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停电了。 硕大的雨点砸在窗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许听禾抬起头望向窗外。玻璃上都是雨滴,打在上面的外面的景象显得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到,整个教学楼都是黑的。 陈晓高兴地转过身,语气中透着兴奋:“停电了停电了!” 教室一片嘈杂,老师还没来,班长站了上去组织纪律。但大家明显都沉浸在停电的喜悦中,根本安静不下来。 “我又不瞎。”许听禾说。她转头看向身边,贺冬玦握着笔,低头看着刚刚还在做的习题。 都这么黑了还能看清?许听禾想着,戳了戳她问:“你在干嘛?” 她没有听到回应,旁边的人动都没动一下。许听禾又戳了戳,结果被躲开了。 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贺冬玦不喜欢肢体接触,但好像没有现在这么排斥。 在她还有些疑惑的时候,同学打开了手电筒,在班里照了一圈。光照在贺冬玦身上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许听禾看到贺冬玦的时间只有零点几秒,但还是看清了。她面上还很平静,只是紧皱着眉,可是身体绷得很紧,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的呼吸很深很急促,像是在恐惧某种东西。 因为坐在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许听禾在脑子里搜遍了自己知道的病症,没找到一个对得上的,有些慌乱。 “喂,你没事吧?”她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尖碰了一下贺冬玦的肩膀,又马上缩回来。 她在出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怕黑了吧?! “你别吓我啊姐……”许听禾冷静下来,试探地问,“你觉得你现在是安全的吗?” 这次,贺冬玦回答了,但是很小声。她把椅子举起来挡着自己,预防同桌暴起伤人,然后努力凑近了听。 “不。” 不安全?为什么?不管了,起码知道该怎么做了。许听禾深吸一口气,放下椅子,安静地坐下。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我是许听禾,你现在在教室,停电了,但是你现在是安全的。” 意料之中,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许听禾环顾了一下四周,同学都在聊天和玩游戏,没人注意到这里。 “我能碰你吗?”她小声问。她已经做好被无视的准备了。 半晌,旁边的人才有了反应。 贺冬玦撑在凳子上的手缓缓抬起,即使很努力保持稳定,却还是不住地颤抖。许听禾释然地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但很坚定。 其实许听禾也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贺冬玦的手有些凉,也有些汗湿。许听禾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稍稍握紧了点。 忍住啊许听禾,只是握个手而已,起码人家长得好看……她这么安慰自己。 许听禾拍拍陈晓的后背,“有没有带伞?借我一下。”她问。 “有啊……”陈晓从侧袋掏出一把伞,一回头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惊得张大了嘴。随即她马上反应过来,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把伞放到桌上就转了回去。 杨幻看到她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地也回了头。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又默默将头转了回去,然后放了个东西在桌上。 ……你俩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许听禾无暇顾及这些,把桌上的东西放进口袋,对贺冬玦说:“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看到对方点头,她一手拿着伞,一手把贺冬玦扶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教室在二楼,下了楼梯就是户外,许听禾碰了碰她的后背,还是僵硬的。 “你是想去洗手间,还是去学校仓库?”许听禾问道,“洗手间也是黑的,学校仓库不知道,应该有手电筒。” “……仓库。” 她点点头,撑开伞把两人笼罩在伞下,走进雨幕中。雨还在下,但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是中雨的程度。借着月光,许听禾找到了仓库,从口袋掏出杨幻刚刚给的东西。 她给的是仓库的钥匙,每个班都有一个人有,有人要用器材或者搬桌椅的时候会用上。虽然不知道杨幻出于什么目的要给,但也不重要了。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仓库是十年前弄的,已经很老了,推开门的时候会发出很刺耳、尖锐的声音。 万幸的是,灯还能开。许听禾按下布满灰尘的开关,头顶的老式灯闪了几下,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贺冬玦之前被洒了红色油漆的桌子。她带着贺冬玦往仓库角落走去,避免看到。 许听禾踢了两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面前的人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应该是还没缓过来。 她发现,要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保持平静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许听禾想起了那把被掰断的钥匙。 那把钥匙对贺冬玦很重要是肯定的,在看到它被掰成两半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还面无表情地揍了人。 许听禾以为是她本就心理素质过强,现在看来,平静表面下或许也会藏着波涛汹涌的情绪。 或许是灯光的作用,几分钟后贺冬玦的呼吸便渐渐平息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许听禾愣了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冬玦已经哭过了——应该只算是流眼泪,因为没有声音。她眼眶有些红,脸上还留着泪痕,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多了几分淡漠和疏离。她把凳子移了个位置,靠在墙上盯着鞋尖一言不发。 这家伙竟然还会哭的吗?说实话,许听禾有点不敢相信这还是前几天一言不合给人脸上来一下的人。 她递了张纸巾过去,也没有说话,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说。 最终憋了半天,许听禾憋出一句很蠢的话。 “你还认识我吗?” 贺冬玦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那个,你好点了没?” “嗯。” “你现在应该不想回去吧?我可以勉强在这留一会儿。” “……嗯。” “……你刚刚是哭了吗?” “你有没有情商?” 还能怼人,应该没什么事了,许听禾放心地拍拍胸口。 她在等贺冬玦说教室的事,而贺冬玦一点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两个人又不说话了,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话了。 “谢谢,还有……对不起。”贺冬玦低声说了一句。 “?你还会道谢啊?”许听禾嘴一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哦,忘记了,现在说这个好像不太对,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不好意思。”她补了一句。 贺冬玦笑了一声,表示自己没事,脸上却带着一丝苦涩。 “不用道歉,我是认真的。”她说。 就是因为你是认真的才要道歉啊…… “好吧,那你在教室的时候……”许听禾想了想,又闭了嘴,“……没事。” 贺冬玦的头发已经湿得差不多了,有被雨淋的,还有汗湿的。她干脆把头发拆下来,随意绑了个低马尾,把湿透刘海往后捋了一下。 “我不想说,”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至少现在不想。”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许听禾赶紧摆手,“我只是随口问问。” 过了几秒,她又问:“你现在想回去吗?” 对面的人摇摇头说:“坐会儿,我有点累。” “好。”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许听禾快速想了想,略带尴尬地闲聊:“这雨挺大的。” “嗯。” “这仓库也挺大的。” “嗯。” “……那个,你能说一下你刚刚的感觉吗?” “不能。” “那时间可以说吗?多久了?” “不说。” “好吧。” 看来是不会说了,跟个闷葫芦似的。 许听禾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关上的仓库门。已经听不到外面有什么雨声了,应该已经停了。踌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雨停了没有。” 贺冬玦跟着站起来,主动把伞拿起来。“回去吧。”她平静地说。 一路无言,教学楼已经来电了,每间教室都是亮的,但路还是有点黑。许听禾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反应,反复确认她不会再像刚刚那样。 上楼的时候,贺冬玦忍不住了。 “……我真没事了,能别盯着我吗?”她有些无奈。 “这么明显?”许听禾干笑两声,移开视线看着前方,“我不是故意的。” “屁。” 推开教室后门,视野瞬间明亮起来,看班老师正好从前门离开。听到声音,有几个爱八卦的马上回头,开始起哄。 “你俩咋不握手啦?”“对啊对啊,刚刚不是挺开心的吗?”“陈晓说你俩去厕所了,去厕所干啥呀……”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立马分开,离得远远的。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朋友关系好握个手又怎样?”许听禾臭着脸对他们比了个中指。 贺冬玦坐回位置上,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去厕所埋尸,你们也想去的话,一起?” 他们当然知道她在胡诌,但还是老实地噤了声,毕竟这个人上次怎么打的人他们有目共睹。 许听禾也坐了下来,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去上了个厕所一样。陈晓早已转身等候她们,笑嘻嘻地调侃:“到底去哪里了呀?” “少八卦,有这时间怎么不把你拖了半个月的作业补了?”她把陈晓推回去。 “好吧。” 第6章 齐焰 陈晓开始猴叫的时候,许听禾还在纸上无聊地画小人。 “许听禾啊——”陈晓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她桌上,“我们完啦……” 许听禾白了她一眼,无情地把人拎到一边去。 “有屁放,别动不动就鬼哭狼嚎的,听着烦。”她说。 陈晓:“下午有体测!” 呀,那确实完了。但凡是和体育能挂上钩的,许听禾统统不擅长。暑假的时候陈晓心血来潮拉着她去上了一节舞蹈试课,脚臭味和汗臭味熏得她有些窒息。站在那里一个小时后,许听禾直接认知不清喊错人,还吐了自己一身。 闻言,杨幻转过来,纠正道:“不是体测,这节课不去操场,要填运动会报名表。” 杨幻不仅是管理仓库钥匙的,还是三班的班长,属于面上严肃私下会给人开小灶那挂,人很好很温柔,和许听禾关系也不错。个子比较高,梳着很规矩的高马尾。 那更完蛋了。上一届运动会许听禾就没去,还不去给人加油。照着班主任“人人有份”的原则,这次她一定得去了。 “陈晓你上次去了没?”她赶紧问。 陈晓痛心疾首:“我去参加了你都不知道?不和你当好朋友了。我已经答应记者站去采访了。” “那班长呢?” 杨幻:“我念演讲稿的。” 许听禾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看向一边的贺冬玦。刚张口,犹豫一会儿又闭上了。 自停电的事情过后,她和同桌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原先动不动就要怼两句,现在说话许听禾都要深思熟虑一下。同桌显然察觉到了,为了不让别人有负担,干脆不和她交流了。两个人现在看着挨得近,却跟隔着堵厚墙一样。 但是这次,贺冬玦难得主动加入了聊天。 “我无所谓。” 就像她早就知道许听禾要问什么一样,许听禾还没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 听到她主动开口,许听禾莫名安心下来,仿佛那堵墙被打破。就像两个闹绝交的小学生,一个只要主动开口说话,另一个马上就会接上去。 许听禾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你看起来这么营养不良,能参加什么项目啊?”她照旧调侃道。 贺冬玦那边似乎也松了口气。 “短跑和跳高,我只参加过这两项。”她回答。 陈晓有些好奇:“你还会参加运动会啊?名次怎么样?” “初中被迫参加的,破纪录了。”贺冬玦回答得漫不经心。 许听禾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学习好体育好长得好看这三样共存的人啊,她想。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几步就得喘的人似乎没资格说别人。 “你是不是从小就是老师口中百年难一遇的那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啊?” “错了,她‘德’完全没发展。”许听禾牙酸地回了句。 旁边的人低头写着作业,缓缓开口:“怎么一股酸味。” “我实话实说,你就是没素质。”她反驳。 贺冬玦:“那你有?” 许听禾:“……没有。” 早知道不问她了,现在说也说不过。许听禾斜了她一眼,不满地撇撇嘴,贺冬玦毫无反应。 “额……”杨幻赶紧打圆场,“你们两个想好报什么项目了吗?” 许听禾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还没说让我报,别乌鸦嘴。” 果真和班长说的一样,这节体育课没有去操场。体育老师把报名表交给体育委员。 “陈帆,把报名表发下去填,填完就自习。”他说。 许听禾见过的体育委员皮肤都黑黑的,不是瘦得像猴就是壮得像虎。陈帆完全相反,白白净净的,眼镜片厚得都能放子弹了。看起来很文弱,体育却特别好,性格又阳光得恰到好处,还挺受欢迎的。 不只是陈帆,班里所有人都不符合谁的刻板印象。许听禾算是最表里如一的了,脸臭脾气也臭,但是长得好看就是了。 她们的位置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两桌,也是最后轮到的。女生不用说,体育委员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男生有点难说服,毕竟不是谁都乐意上场,不过几包零食也能打发。 陈晓和杨幻拒绝参加后,陈帆把报名表放在贺冬玦面前。 “贺同学,填吧,没参加过的最少选两项。”他说。 她扫了一眼报名表。除了接力赛,径赛已经没位置了。于是她找到自己的名字,在接力赛和跳高后面画了勾。 “我看你手劲挺大,扔铅球不?”陈帆问。 “哦。”她无所谓地说。 报好后,他把表格推到许听禾面前,脸莫名其妙地开始红起来。 “许同学,虽然还有很多项目要填,”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羞涩,“但是你可以只填一项,我知道你体育不好。” 他的反应这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许听禾瞟了他一眼,果断地在接力赛上画了勾。 “就算你让我填两项我也只会填一项,”她说,“好意我领了,脸红的少年告白大可不必,抱歉。” 陈帆:“那以后上大学……” “脸红的青年告白更大可不必。” 陈晓在一旁都笑抽抽了,杨幻赶紧捂住她的嘴。 陈帆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但还是没放弃,说:“我会努力……”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报名表拿走。贺冬玦把画在铅球后面的勾划掉,力道微不可察地加重。 “我不会铅球,只能参加两项。”她平静地说。 “重在参与呗,拿不到名次也没事的,人真的要不够了。” 贺冬玦:“我肌无力,扔不了。人数是你的事。” 男生还想再说什么,被她冷冷地瞪了回去,只好继续凑人去了。 许听禾:“你什么时候有的肌无力?” 女孩看着陈帆离开,才继续写作业,“我好着呢,借口而已。你们班怎么天天就想着谈恋爱?” “我又不想谈恋爱,我怎么知道。怎么突然变卦了?” “他有点烦,看不惯。” 杨幻笑眯眯地揶揄道:“怎么又有一股酸味啊?” “……闭嘴。” “你酸什么,喜欢他让他喜欢你去,我不要。”许听禾一脸嫌弃地说。 她觉得自己懂了,但其实一点没懂。 同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趴下来睡觉去了。 晚上八点。 许听禾洗漱完躺在床上,无聊地打开平板。照常点开游戏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八百年没点开的微信。 她退出游戏界面,点开微信。消息显示出来的那一刻,许听禾瞳孔微缩。 由于消息经常在许听禾打游戏的时候不识趣地弹出,实在烦人,于是开了消息免打扰。打游戏前开起来,打完后还得关掉,她嫌麻烦,干脆一直开着了,况且能躲开陈晓的消息轰炸,也算是好事。 太久没看信息就会造成消息堆积,一打开都是消息很正常。 但是今天不同,底下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许听禾点开那条申请。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齐焰。童年的记忆开始涌进她的大脑。 榕城附近有个小县城,叫云澜,许听禾是在那里长大的。她大班的时候,新年到太奶奶家玩。长辈都在用方言唠嗑,她听不懂,也不喜欢听,于是就在外面和姐姐散步。 她就是在那时候和齐焰遇见的。齐焰比许听禾小两岁,个子小小的,在上小班。 小朋友一起玩都是看眼缘的,于是她和姐姐与一个陌生小孩一起玩了一天,直到傍晚她的妈妈出来接她,许听禾才知道她叫齐焰。 后来的每天放学,她们都在一起玩,齐焰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甜甜地喊“姐姐”。升到三年级的时候,齐焰不见了,消失得促不及防。 初中,她妈不由分说地把许听禾带到浙江多上了一年初中,她的童年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许听禾从来没告诉过别人,高二的她已经成年很久了。 从那时候开始,许听禾再也没有真正地交过一个朋友,包括陈晓。 没有犹豫,她马上点了“通过验证”。她现在应该还在榕城吧,过得应该也很快乐,许听禾想。 齐焰的网名很简单,就一个“焰”字,头像是一团橙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自己画的,应该是火焰。对面很快来了消息。 焰:你好。好久不见。 listen:你真的是齐焰? 焰:嗯,云澜县的,你亲戚给的联系方式。 看来确实是了,许听禾放下心来。可是她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沉默寡言的? 她转念一想,毕竟是小朋友,话多点正常,况且在许听禾的记忆里,齐焰小时候除了天天喊姐姐,话也不多。 listen:确实好久不见,你现在刚上高一吧? 焰:嗯,你要高考了? 许听禾心虚了一下,回道:“是的。”然后逃避地退了出去。 她退出聊天界面,发现主界面多了一个群,点进去一看,里面只有四个人:陈晓、杨幻、她和贺冬玦。群主是陈晓。 陈晓:你们周末谁有空? 杨幻:有的。 贺冬玦:要睡觉。 许听禾:干什么? 陈晓:体育馆去不去,稍微练一下,你们去的话我请你们喝咖啡。 她想了想,周末没什么事做,作业可以回来再写,于是回:“去。” 贺冬玦:无所谓,能睡醒我就去。 看着群里的消息,许听禾脑子一抽,加了贺冬玦微信。几分钟后,验证通过了。 贺冬玦:干嘛? 她愣了愣。对啊,自己加她干嘛,闲着没事干吗?她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好傻一边想理由。 许听禾:提供叫醒服务,做好准备。 贺冬玦:?滚。 早上,许听禾是被陈晓的电话吵醒的。 “你起了没?”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糊,风声有些大,估计已经到了,陈晓就是很喜欢提早到,然后提前帮别人打理好一切。 许听禾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五。还好,没起晚……她心说着坐起来。 “快点起,都要十点了。” “现在才不到九点。我现在起,挂了。”许听禾懒得和陈晓贫,直接挂断电话。 她站在衣柜前,随便扯出两件衣服扔在床上,就去洗漱了。 盯着镜子里无精打采、满嘴牙膏泡沫的自己,许听禾想到什么,把牙刷含在嘴里,拿起手机点开贺冬玦的聊天界面。 listen:起了没? 看着手机十几秒毫无反应后,她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刷牙。这时,对方回了消息。 贺冬玦:你最好别是来催我起床的。 看来在催许听禾起来前,陈晓已经给贺冬玦打过电话了。 第一次打的时候,手机刚开始振动,就被她看也没看就挂掉了,第二次也是。于是陈晓不信邪地第三次拨了过去。 这一次终于有人接了,不过对方语气不太好。 “有病?”贺冬玦不耐烦地说。 “贺大人,起床否?”陈晓笑眯眯地问。 “滚。” 电话挂断。 书桌上,铃声响起,试卷堆中抬起一颗头,伸出手点了接听键。 “小浣熊,你……” “醒了吃了在学习,再见。”说完杨幻还没收回来的手指又落下,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