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养夫郎(种田)》 第1章 第1章 天朝云州府,三水县东南,福禄镇。 随着几声鸡鸣,静谧的小村庄被从沉睡中唤醒。 正值八月,秋收在即,家家户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半山腰那依山而建,若隐若现的院子里没有动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阳光从重重云层中倾泻而下,由窗户照进来,直打在男人脸上,硬挺的鼻梁在另一边投下阴影。 窗外树枝上落下几只胖麻雀,抖抖翅膀叽叽喳喳个不停。 床上的人不耐烦的抬了一下眼皮,又被光刺激得立马闭上。 男人皱着脸动了动手脚,蹭地一下掀开薄被坐了起来,然后坐在床边上发愣。 冷硬俊俏的脸上是与外表不符的呆滞。 赵山岚习惯了早上这样发会儿呆。 人突然松懈下来,不仅感觉每天都睡不够,还变懒了。 放空了一会儿,赵山岚默默计算起来,今天是他魂穿来的第十五天。 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赵山岚没有别人那么幸运,并未穿到什么王公贵族、天潢贵胄身上,只穿成了个和他八分像的猎户,只不过猎户还要高些,逼近一米九了,就是身体枯瘦。 猎户家生活清贫,只有几间屋子和周围一圈的菜地,以及锅碗瓢盆若干——如果房子没有漏雨,菜地没有荒废,锅碗瓢盆没有缺口就更好了。 原身前几年没了双亲,孤身一人在山里住着,郁结于心,吃不好睡不好,不然本是精壮的体格。 直到半月前实在需要钱了,原身才进山打猎,却不慎被野猪撞非,五脏六腑破裂,连去山下的力气都没有,又心存死志,只爬回家门口躺了一夜,最后无声无息去了。 除了赵山岚,再无人知晓那个初秋的晚上,有一条生命就此逝去。 赵山岚来的时原身已死去多时,身子都已经僵了,遗言也没留下。他好一会儿才活动开僵硬的身体,忍着脏腑的疼痛爬回屋里躺了两天,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说,还差点被饿死。 不过好消息是上辈子的植物系异能也跟着过来了,虽然掉落到只剩一级,却也能调息身体,才不至于让他爬不起来。 有异能在,他才有了更多活下去的底气。不然就凭这一身伤,在这个医疗昂贵又不发达的古代,就都够他喝一壶了。 赵山岚来自万物凋敝的末世。 末世开始后,各种生物异化,连植物都进化得体型巨大、嗜血吃肉,再加上各式各样的天灾,人类只能艰难求生。 而拥有鸡肋植物系异能的赵山岚,则在某一天被其他异能者抛弃在变异兽围攻中,被分吃殆尽。就在他死去的下一秒, 他又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 末世十年,他的异能没有用武之地又得不到提升,直到死,他也才是个四级异能者。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是**级的攻击性异能者,赵山岚就像是队伍的累赘,所以才会被舍弃。 弱肉强食,他不能要求别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想着他。 而且,他已经坚持了十年了,实在是有些累了。 赵山岚非常庆幸自己死了,不死,哪里会有现在的好日子。如今靠山吃山,又不用担心成为其它生物的口粮,日子过得很松快。 他的异能虽然回到了一级,然而靠着山林,短短十几天,他就通过吸收和反哺生命力,一次次运转,将异能耗尽又充盈,把异能提升到了二级。现在除了催生外,现在已经能简单控制一些植物了。 虽说异能越到后面越难升级,但他不贪心,猎户原本就有一把子力气,如今再有他的异能,足够他生活得如鱼得水,以后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 而且赵家在半山腰,离底下村子很远,更方便了赵山岚,不会被旁人察觉这具身体换了芯子。 这里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天堂。 在床上发完愣,照例用异能在体内游走修复了一下身体,赵山岚才真正起来。 植物系异能本就带着生机,半个月来他用来调养身体,加强身体素质,效果立竿见影。再过不了多久,这具才二十岁的身体不仅沉疴全愈,还能再长一长。 离开末世,又远离人群,赵山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洗漱好,用昨天的剩饭炒了个蛋炒饭,美滋滋吃完,他走到院子里感受了下外面的日头。 这时候太阳透过树荫照进来,热烘烘的,舒服极了。 房子隐蔽在山林里,但可以在门前的院子里向下看见山脚下房屋和人。 四四方方金黄的田地,以及田里挥汗如雨的农人。 还有那条波光粼粼,蜿蜿蜒蜒流向远方,名叫浅水,实则奔流不息的宽阔河流。 流经的浅水河和三面环绕的青群山,养育了这个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村落。 赵家在小青山上,后面更深入,就是连绵不断的青群山山脉,幽深而危险,旁人从不轻易上来。 赵家父母的坟墓就在后头的山坡上,而赵山岚一能下床走动了,就在他们旁边为原身也立了一座坟冢,烧了香蜡纸钱,往后每年祭拜。 占了人家的身体,也该承了所有的因果。 现在正是秋收,底下的村人热火朝天。 而赵山岚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要把菜园子整理出来,预备种菜。 虽然已是秋天,但还热着,又他有异能加持,不怕种不活。 赵母勤俭持家,她在的时候,房子周围的平地几乎都种满了菜,一家子一年到头不缺菜吃。 可自从双亲接连离世,原身受不住打击,整天浑浑噩噩的,这地也就荒废了下来。 赵预备着多种些菜,各种各样的菜都种上。 要知道末世连野草都看不见,更别说吃菜了。 如今有了条件,赵山岚也不想以后还顿顿扒拉野菜吃。 他已经忘记了新鲜的、水灵灵的菜是个什么味道。 从厨房的柴堆角落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锄头,换上好的木把,扛着就到了菜地里。 赵家的菜地很大,赵山岚大病初愈,又不熟练,所以挖得有些慢。 好在这地才几年没种,土地还没有板结,他只用翻一翻,把杂草除一除,根茎挖一挖就行。 赵山岚还挺享受这个过程,挖出来的草和根,他顺手就把生命力吸收了。 既斩草除根,还能充盈异能,一举两得。 干了好几个小时,菜地才算翻好,好在异能一直运转着,赵山岚并不感觉多累,只是肚子饿了起来。 赵山岚长得高大,胃口也不小,这十多天下去,家里的存粮已经见底了,打开米缸一看,将将够今天再吃一顿。 米缺,肉却不缺。 把米淘洗干净放到锅里,烧火煮上。又环视了一下厨房,发现除了这几天捉到的野鸡野兔肉,真是再没有其它的了。 连着吃了多天的野菜,加上自己做的饭只能算勉强能入口,赵山岚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吃点正经绿叶菜。 这几日他虽进山打猎,但到底是不熟练,打到的野物品相都不好,他也没拿去镇上卖。 所以如今家里一文钱也没有。 视线停在挂着的肉上,赵山岚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脑门。 在古代,以物易物岂不是正常。 从灶头上取了四只熏得半干的兔子和野鸡,他自言自语道:“就是你们了!没钱,但以物换物应该能行!” 上面还挂着几只,都是这几天才打的,吃不完就打理了熏着,他胃口大也不愁吃不完。 一个人过日子,有些不求质量。 提着肉,他沿着山路下山去。 山路陡峭,又许久没人走过,杂草已经慢慢侵蚀进来,小路变得若隐若现,赵山岚也是第一次走,一边走,一边踩踩踩,把草踩倒,遇到大的荆棘就用异能除一下。 就这样,也二十多分钟才从山上下来,再走几百米才算是有了别的人户。 这村子叫河边村,名字和地理位置很是贴切。 河边村位置偏僻但土地平坦,地广人稀,又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隔得挺远。 天朝皇帝励精图治,几十年来没有战乱,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个村子氛围很是祥和。 时值正午,孟大娘从地里回来,开始做饭。 这几年收成好,他们这样的农户也能一天吃上三顿,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更要吃好吃饱,所以孟大娘今儿中午焖了一大锅干饭,还准备多炒个肉菜。 “有人在家吗?” 她把一条保存了半年的腊肉泡上,刚要洗,就听见外边有人喊,心里纳闷,这个时候谁会来,听声音不熟。 “来了来了,你,你是?” 擦擦手走出去,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家院子里,四处张望。 汉子身形高挑,身上的衣裳大了一圈,空荡荡的,但是长得好看,眼睛那叫一个亮。 她想了想,有些眼熟,但确实认不得。 “孟大娘,我是山上赵家的。”赵山岚将记忆里的称呼和面前的人对上,然后自报家门。 这瘦条条的老妇人姓孟,夫家姓陈。 想着原身两年多没出现在人前,人家一下想不起来很正常。 赵山岚于是提着肉凑到人面前去。 半拉老太太猛不丁被吓到,后退一步。 “哎呦,是山上岚小子是吧,你是有啥事啊?”孟大娘有些尴尬,哪能说自己是被这高大的汉子吓了一跳。 乖乖,好久没见这赵家小子,怎么长得越来越高了! 赵山岚可没想到自己还能吓到人,无措一笑,接着把肉递给对方,“大娘,我想用这肉跟您换些米和菜。” 他虽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但为了吃,拼了。 孟大娘闻言一愣,还以为啥事呢,随即脸上扬起真挚的笑,“行啊,你要换多少啊?” 她笑眯眯地把肉接过来,哟,这可不少啊,虽说不是新鲜的,可也是不可多得的肉啊! 家里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又不会打猎,就今儿要吃的肉还是去年留下的呢! 这赵家小子一来就是两只兔子两只野鸡,真是太客气了! 想着,孟大娘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看向赵山岚的眼睛直发光。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个收藏[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您看着换给我一点米粮、菜就行。” 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 “您看能不能给再我换些种子,我想自己种点菜。” “行,我这就去给你拿啊。”孟大娘笑眯眯答应,拿肉换粮食她可赚了呢! 赵家小子一个汉子独居在山上,上山下山也不方便,自己种个菜园子多正常。 不过这到秋天了,能种的菜少,种不种得活另说,汉子嘛,种菜都不行。于是喜滋滋地提着肉就往厨房去。 人一走,赵山岚才打量起这个院子,跟他家的差不多大。 只不过脚底下踩的是青石板,不会有泥土,干净极了。 不远处院墙边上搭着架子,底下应该种着什么,刚长出来,他认不出来是啥。 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桶。赵山岚若有所思,自己家用的是引的山泉水,完全没必要用井,而且那山上打井太麻烦…… 他看到几个木头架子,上边用簸箕晒着东西,很实用,回头他试试也做几个。 房子红泥砖砌的,瓦看着也是新换的,比他家好太多了。 他暗下决定,以后也要建一个青砖大房子。 心中热血还没完全升腾起来,孟大娘已经提着一个背篓出来。 “来看看,这些够不够啊,不够大娘再去拿些!” 背篓里面装了大半背篓菜,有绿叶菜,有南瓜和黄瓜。她左手还提着一个小麻袋,大概装的是粮食。 “!!”赵山岚震惊。 “这,这太多了……”他那点肉怎么也不能换那么多菜吧? 对物价没有一点概念的赵山岚这样想,怕占了人家大便宜。 “嗐,哪里多了,地里还有好些呢,自家吃不完,你尽管拿去吃就是!” 孟大娘把背篓放在地上,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都是些菜种,杂七杂八的,你回去分一分,到时候挑拣些种下去就行了。” 赵山岚欣喜接过来妥帖放好,再次推拒那一背篓菜,说是太多了吃不完。 但他抵不住人家的热情,推辞还干巴巴的。 孟大娘好笑,哪里会信他,都没菜吃要拿肉来换了,还会吃不完,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推辞不过,赵山岚这才提上粮食,把背篓背上。 “我下午给您把背篓还回来。” 孟大娘笑眯眯点头:“行!” 赵山岚背着背篓往回走,半个小时才爬到半山腰去。 到家,锅里的米饭已经差不多煮熟,就是水有点多,快变稀饭了。 好在只要做熟了,就是一锅好饭。 灶里柴烧得差不多了,看不见明火,但若是用棍子扒拉两下,又全是火星。 赵山岚先没管它,趁着这会儿去洗菜。 为了省时间,就只洗了两颗白菜切了丝,等会儿多放油炒出来就能拌饭吃。 把火重新引着,炒菜时,才发现家里油罐也快空了。 素油可以去打现成的,荤油却要去买猪油膘来自己熬制。 还是得抽着空去趟镇上才行。 赵山岚把橱柜里剩的三个鸡蛋煎了,白菜丝抄的油汪汪的盛出来。 洗干净锅,随便加点水进去,一会儿洗碗就是热的。 去熄火的空隙,把孟大娘家的背篓腾空出来,等着下午下山去还。然后洗洗手吃饭。 这头,孟大娘干活利索,很快就做好了一大家子的饭菜,看看日头,家人就快回来。 果然,没多久陈大爷就带着一家子劳动力回来,然而后头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村长家的大儿子陈阿生。 孟大娘看着领头的老头子脸色不好,把吃饭的事暂时咽下,招呼客人找地方坐:“阿生坐吧,婶子去给你倒杯水啊!” 陈阿生是村长陈有财的大儿子,他摆手让孟大娘不要忙活,接着说明来意。 “叔,婶子,我爹特意让我来给你们说一声,你们家老幺下个月就二十了,婚事预备怎么办啊?这个月能不能成亲?没着落的话,就只能官配了。” 孟大娘一顿,瞥了一眼老头子,发现对方脸色更不好了些。 孟大娘陈大爷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三儿一女,前头三个早已经成婚生子,只有最小的老幺陈民,至今婚事还没有着落。 陈民是孟大娘和陈大爷的老来子,比前头的哥姐们小了十好几岁,今年刚好二十。 可家里老大老二成婚生子,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几张嘴,哪里有余钱给老幺成亲呢。 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按照朝廷律法,天朝汉子、哥儿凡二十岁未婚者,由官府统一婚配,俗称官媒。 拒不成婚,则徒三千里。 离福禄镇三千里,孟大娘根本想不到那是多远。 “阿生啊,这官媒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嘛?”孟大娘手指绕着衣裳,心里却没觉得多紧迫,官媒每年五月统一配一次,如今才二月,还早呢,她家小民应当不会被官配。 然而下一刻,陈阿生打破了她的幻想。 “上个月咱们县换了新县令,如今县公到任,为了政绩,要求下面只要是满了二十岁的男子,都要立马婚配。这律法本也就是这么说的,只是我们这些小地方才只一年统一来一次。” 孟大娘明显愣住了,咋能这样呢?! “你们家老幺还有时间,那山上赵家小子才是可惜,查户籍查着半个月前满了二十,这不,今天我爹回来,告诉我那山岚小子已经被官媒配了一个夫郎,只等着喊他拿了户籍去入户,接回家来呢。” 陈阿生面色也不好,但又无可奈何。 这官媒官媒,听着是挺体面,可官府分配,甭管你配不配,什么歪瓜裂枣的都能给人牵上线,但凡你不依,通通抓走流放。 官媒做事敷衍,不管是汉子还是哥儿,多数没有如意的。 陈阿生的夫郎只给他生了一位小哥儿,家里多有疼爱,如今正是十六七岁相看的年纪。 作为一个父亲,设身处地想想,若是自家哥儿因为寻不到合适的汉子而被官府拉去婚配,他得呕死。 陈大爷一家如何乱成一团暂且不提,陈阿生通知了陈家也没有多留,他还得跑一趟山上。 他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所以他就负责跑跑腿。 说来这赵家小子也是可怜,前两年没了父母,一个人在山上又没人为他筹谋亲事,若不是官府婚配了,他们都不知道那孩子居然也二十岁了。 赵山岚吃了饭,拿出孟大娘给的种子分了分,发现居然有七八种,他认得辣椒南瓜黄瓜四季豆种子,其它的就认不得了,都圆圆的一颗一颗的,分辨不出来。 每种种子数量都不算少。 他把菜地划分了一下,四四方方一块一块的,看着就整洁。 他准备一样种一块地,方便管理。 刚撒了辣椒种子,直起腰来,就听到老远有人喊他。 声音是从山下那头传来的。 赵山岚随手把锄头往地上一放,拍拍手转身去看个究竟。 没记错的话,这里一年多没上来过人了。 走到院子里,对面是个中年汉子从小路爬上来,赵山岚辨认了一下,是村长家的阿生叔。 一个壮壮的朴实汉子。 他爹河边村的村长是个心善的小老头。在原身的记忆里,双亲的丧事都有村长家的帮忙。 这两年村子里没有婚丧嫁娶,原身不常下山,下山也不在村子里逗留,别人也都不上来,倒是很久不见了。 “阿生叔,您找我有啥事吗?” 赵山岚循着记忆打了个招呼,随后又进屋里给对方倒了碗水。 陈阿生从底下爬上来,这会儿正有点累,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把水接过,咕嘟两口吞了。 咦?甜的,还放了糖。 陈阿生看了眼手里有个缺口的碗,又抬眼看看面前的汉子,嗯,是个舍得的。 再左右看看这家里,打理得还算不错,就是差个知冷热的夫郎了。 看赵山岚还要去抬板凳,他制止,道:“不坐了不坐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回去。岚小子,这过来是有事通知你。” 赵山岚又倒回来,仔细听陈阿生说。 他倒是猜不出来有什么事是要通知他的,主要村里人都好久没上来过了,不该他一穿过来,就有事找吧。 “你半个月前满二十岁了吧!” 陈阿生的语气不像是疑问,赵山岚疑惑,如实点了点头。 说来造化弄人,原身和他的生日在同一天,七月十八。 而只差一天,对方就能二十一岁了。 心里还惋惜着,就听陈阿生道:“那就错不了,你这这几日找个时间,去镇上接你夫郎去吧!” 赵山岚:“啊??” 夫郎是啥? 不怪他不知道,原身的记忆时有时无,经常需要刺激才能想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冒出这部分记忆。 天朝有三种性别,汉子,哥儿,和女子。 男女不必说,就是正常男女。而多出来的哥儿,确是第三种性别,外表是男子,缺比男子体弱瘦小,可以怀孕生子,但又不如女子易孕育。 按照天朝律法,汉子和哥儿到了二十岁必须婚配,前者是娶,后者是嫁。 不然将有官媒出马婚配,确保每一个适龄男儿都能为天朝人口增长出力。 赵山岚眨面上镇定,心里却掀起波涛骇浪,这哥儿和汉子只一点不同,就是能怀孕生子! 岂不就是,男的生孩子!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碎成几瓣了。 陈阿生当他没听清,道:“官府给你配了个夫郎,你有空去镇上把人接回来。对了,把你家的户籍给我,我要拿到镇上给你夫郎落户。” 官媒就是这样,还得村长去给人落户,就怕人半路跑了。 陈阿生见赵山岚迟迟不说话,又看看他的表情,以为他是不乐意。 想想也是,这官媒下来,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的,换了自己肯定也不乐意。 可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顿了顿,又道:“若你实在不乐意,倒也还有另一个办法。” 赵山岚又想起些其它记忆,拒不成婚还得发配边疆!徒三千里!这不就是流放嘛! “不,不,我乐意。” 开玩笑,他哪敢不乐意,好不容易落到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发配边疆,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不就是包办婚姻嘛,但他乐观想着,官方发的夫郎呢,怕他打光棍,多人性化! 就是家里多一张嘴巴的事,他养得起。 而且多一个人,也能热闹些,有人气。 于是豪不拖拉地进屋里翻出户籍文书给了陈阿生。 赵山岚自己又哪里知道,那颗游荡着没有归处的心,一直极度渴望一个羁绊。 第3章 第3章 福禄镇镇边上,有一座破烂的小院子,屋主人搬走几十年了。 大半个月前却有人住了进来。 院墙外面有棵老树多年前还是枝繁叶茂的常青树,如今光秃秃的,只寥寥几片叶子。 院子里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晒着太阳的小狸猫听到动静,从屋顶上探出个脑袋,耳朵抖了三抖,好奇往下看去。 老婆子拿着斧头站在院子里,声音忒大。 “大公子,你自己想想清楚,你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能寻个下家已然不错,虽说是个大字不识的山野村夫,但听说是个猎户呢,以后也不缺肉吃!” “你这天天要死不活的,多晦气啊!” “要我说,你就老老实实的,别给我老婆子找麻烦,不然别怪我真不给你脸面!” 或许是半天没人搭理,婆子自觉没趣,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道:“我老婆子命不好,要来伺候你这么个污糟玩意儿,呸。” 门内,小哥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凑近了,那张脸苍白没有生气,红色的眉心痣黯淡无光。 两个月前,谭殊词遭逢大变。 母亲前脚去世,父亲后脚就把外室就接进门做了继室。 自从那继母进门,他就大祸小祸不断。 先是“失足”落水伤了身子,有碍子嗣。 再是闺中不甘寂寞,与人书信传情。 最后又传出他不孝不悌,让他婚事告吹。 继母手段层出不穷,谭殊词来不及防备就已经跌落尘埃。 原本他以为会被送去庄子上了此残生,却不想对方又找了个机会,借着官媒把他送到这里,离云县远远的。 他那位好父亲应当知情,但默许了。只要不影响到他那顶官帽,对方能一辈子装聋作哑。 谭殊词想了又想,自己算什么呢? 幼时是母亲抓住父亲的那根稻草,长大了是父亲攀附上官的工具…… 要他知书达理,要他温婉贤淑,要他处处谨小慎微。 他汲汲营营地想要爱,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捞着。 他从前可以是任何东西,此后可以是任何人,却好像始终做不成他自己。 小哥儿蓦地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角却又有眼泪滑落。 门外劈柴的婆子听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碎碎念:“这小蹄子疯了不成?!笑得这渗人,发病了?” “算了算了,就这两日了,等他跟那猎户走了,我也拿钱回乡去,跑得远远的。” 婆子人坏但不傻,帮着大户人家干腌臜事,也想好了自己的退路。 三水县隔壁的云县,是谭殊词原本的家。 两县虽接壤,却分属两府,云县隶属丰州,远比三水县富庶。 三水县山高水远,而云县地势较平坦,官道通坦,多有商人之流来往,带动一地发展。 云县县令姓谭,为官平庸,无功无过,多年未升迁。 这几日县城里的百姓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说谭县令初来做官时便被人下药,不能生育。 那后来登堂入室的外室子是如何来的?据说县令是当了绿毛龟! 百姓私下流传,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县令耳朵里。 后来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来谭县令早年受过暗算不能生育竟是真的!所以除了原配夫人所生的大公子,其他的就…… 更喜闻乐道的是,这大夫上门一把脉,那外室和外室子也被下了药,子嗣断绝。 有人说好歹有个大公子,知情人捋了捋胡须,低声嗟叹,大公子,哪还有什么大公子哦,早被朱笔轻飘飘划去咯。 河边村这边,赵山岚告诉陈阿生,请他去那头说一声,三日后,也就是八月初七那日去接人,这几日要先把家里修整修整。 最后人家要走,他又请对方顺便把孟大娘家的背篓带下去。 陈阿生好笑,但还是帮了这混小子的忙。 山上又只剩一个人。 赵山岚默念了几遍未来夫郎家的地址,牢牢记住。 凭空多了一个夫郎,跟做梦一样。 按理说他不是同性恋,但他也没谈过,无从参考。 受记忆影响,知道此间小哥儿和硬邦邦的臭汉子多有区别,赵山岚很快就接受了即将拥有一个夫郎的事实。 然而还不等他笑出来,转头看到自家屋子,那嘴角又塌了。 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但是吧—— 这屋子偶尔透风漏雨,自己一个人住还行,可要多个小哥儿,就完全不行了,容易让人家吹风受凉,生病了更是不好。 官媒落下,婚契即成,刚刚阿生叔把他的户籍拿走就是为了给小哥儿落户。下一次把户籍拿回来,他名字旁边就要多一个人名了。 这三日时间,得好好把房子修整一下,至少不能漏雨进风。 返回去麻利地把菜种种完,再检修屋子。 三间屋子的墙体是泥巴砖,好在多年维护着,没有开裂。 屋顶是茅草盖的,如今里面其实有些腐烂漏雨,赵山岚小心爬上去察看,茅草底下的木头没坏还能再用。 然而茅草屋顶更换麻烦不说还得常换,他想着得买些瓦换上。 但今天来不及,只能先干其它的。 几道门一一加固了,到那几扇窗户时还缺几颗钉子,要去买。 院子的地是泥巴地,虽然压得实,下雨天也泥泞。 赵山岚去山里找了几块石板,先安了一条路出来,又到小溪里淘了些半天的沙和石子,把泥地铺上,这样日后不至于走两步就一脚泥。 原本的竹篱笆也去砍了新竹子准备重新围。 吃完晚饭,就着月光,他总算在月正之前把这项工作完成。 长长的密集的篱笆把房子和菜地围起来,起了些遮挡作用。 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八月初四,一早,赵山岚带着原身父亲留下的家伙什跑进山里。 目前,打猎是他赚钱的最好办法。 好在如今是秋天,经过三季的休养生息,大青山里的猎物繁多。 一个早上过去,他提着七八只野鸡野兔从深林里钻出来。 后头背着一个背篓,里面也是同样的猎物。 满载而归。 他的异能才二级,目前只能浅浅地操控和催生一下植物,加上他本来也不太会打猎,原身也只学到点皮毛,只能捕些小动物,大型的是别想了。 这些野鸡野兔因为要拿去卖掉,赵山岚就没有弄死。 把猎物该捆捆,关在鸡笼里。 赵山岚接着飞速解决了午饭。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他又沿着山路钻进深山里。 河边村离镇上远,走路来回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今天是不准备动身去镇上的。 上午打猎他转了很大一片林子,进到深处,看到一株好东西。 那东西很难找到,也很难认错。他要去挖来。 循着记号走了两个多小时,翻了大半座山,他才又看见了那株顶上顶着几颗红果果的植物。 植株头顶的种子大多已经掉落或者被动物吃掉,就是凭着这几颗种子和那标志性的叶片,赵山岚才能认出来这是一株人参。 末世开始时赵山岚还是个高一学生,中二得不行,天天想着跟爽文男主一样能制霸一方,有段时间对在各种文里老是出现的人参、灵芝这些珍贵药材兴趣非常。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而运气也终于又好了一回。 然而他在旁边找了一圈也只有这一株参,有三片叶子,行话叫灯台子。赵山岚看不出具体年份,但都开花结果了,想来不止十年。 意外之财不可多得,赵山岚没再多想,先把那剩的两三颗种子摘了揣兜里,再小心翼翼地用竹片和木棍开始挖人参。 挖人参是个细致活,要保证根须不受伤很困难,赵山岚只能一边挖一边用异能护着。 挖了三个多小时,才全须全尾的挖出来。 他估摸着给了点异能,小拇指粗细的人参肉眼力见的生长起来,最后接近食指粗了,才停下来。抓了一把杂草包起来,原路返回。 到家已经傍晚,天上只剩些晚霞。 放好参,像不累似的,他又下山去村长家,问哪里有卖瓦的。 陈村长笑眯眯告诉他:“卖瓦的村子离得远,但你可捡着便宜了,前头那家收完粮食修新房,老子和儿子没商量,一人去订了一批瓦,前几日人家送来,傻眼了,又不给退,正找买家呢!” 赵山岚让老村长帮忙给那家人说一声自己要买瓦,留下只兔子便告辞了。 返回去时,又往孟大娘家门口放了两只兔子,敲了门就跑。 次日大早,天还朦胧着,村子里静悄悄的,赵山岚带着东西从村子里快速经过,直奔镇上。 恰好碰到镇上五日一回的大集,寻摸了个位置摆上猎物,不等吆喝揽客,就有生意上门。 赵山岚第一回卖猎物,不知如何定价,还是有位围观的大哥小声告诉他,这两样野物平日十八文上下,今日可将野鸡野兔定价为十六文,算是积攒口碑。 接连来了五位客人后,赵山岚空闲下来,转头和那大哥说话。 “大哥,刚才多谢指点,这只野鸡送您吃!” 赵山岚对这大肚腩的男人很是感激。 地摊前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四肢纤细,肚子却异常的大,时不时要用手去搂一下。 赵山岚还当对方是得了什么怪病,不敢多看,就怕戳到对方痛处。 对方笑着接过,声音轻轻柔柔的道:“那就多谢你,又让我白得了一只鸡。” 赵山岚抓抓脑袋,一笑。 看着对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鸡离开,赵山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另一个男人出现,自然而然地接过鸡,然后一脸慈爱地摸了摸那大哥凸起的大肚腩。 不对不对,鬼的大肚腩啊! 那是个怀孕的哥儿! 赵山岚再次受到冲击,咽了咽口水,收回视线,缓了两口气,才吆喝两声,继续卖猎物。 野鸡野兔十六文一只卖的很快,共卖了二十只,得三百二十文。 收拾好背篓,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哪家医馆公道,得到答案后揣着人参径直就去了。 人参拿到医馆,坐堂的老大夫一阵稀奇,直言这参挖的好,保存的也好,加上年份不低,品相也不错,最后卖得九十两银子。 除了一张五十两银票,还有沉甸甸的一包银子。 此刻还早,赵山岚也不累,又赶紧往家里赶。 回到村里,找了村长带着去那户人家买瓦。 三间屋子,大致吃下了这家多余瓦的三分之一。 赵山岚怕麻烦,遂多花了些银子,又和这户人家商量,请这家盖房子的工人帮忙背瓦上山,帮忙盖屋顶。 那家人感谢他来买了些瓦去,也不阻挠,就让工头接了笔散单。 于是最后瓦加人工,共花了三两银子,把原来的破茅草屋顶换成了瓦片顶,看着像模像样的。 后日便是八月初七。 初六早上,赵山岚又去镇上买了各种东西,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实感。 大米七文一升,一升大概两斤。赵山岚买了二十升,花去一百四十文。 猪肉十七文,算得上贵了,一般人很少能狠下心买了吃。家里有肉,所以他没买,只买了一笼油,花了五十文。 碗瓢盆只要不多精致都很便宜,赵山岚买了很多才100文。 锅就很贵了,毕竟是铁。赵山岚买了一口,预备把家里的另一个灶口也安上。还在铁匠铺子里要了了几颗钉子算是搭头,用来钉窗户那些,这里花去三两银子。 又买了两床被子,家里盖的个已经很破了,需要换掉。 而且要来小哥儿,也不好让人家盖破被子,加着又买了三张床单,这里共花去二两银子。 背篓里装满,手上提着铁锅,赵山岚也拿不下了,想着干脆打道回家。 再有添置的,明日早上再说。 停下望了望县城南边的方向,赵山岚压住去看看人的想法,背着东西出了城门。 这一趟花销差不多五两三钱,赵山岚觉得非常能接受。 除了铁和棉花真贵,其它东西感觉都是正常物价。 那人参的钱够他花很久了。 一到家,把东西放下归置好,他就去收拾另一间屋子。 昨天盖了瓦,他只来得及收拾厨房和自己那间屋子,这间还没打扫。 三间房,一间偏房是厨房兼柴房和杂物间,还有一个鸡圈和茅厕在房子背后,挨着菜园子,原本是半露天的,后来赵山岚给加了个盖子,下雨天就不怕被雨淋着了。 两间正屋,大的那间原本是赵家父母住的,小点的那间原本是原身住的。后面原身搬进了父母的屋子,这间就空了下来。 房间门一打开,里面几乎空空如也。 除了四面墙,就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桌子。 他看了看那张厚实的桌子,如果没记错,配套的凳子好像在柴堆里出现过,然后被他烧掉了。 “……” 推开窗户透气,打扫干净灰尘,抹干净床,从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抱了垫絮铺上,换上新床单,新被子,放上枕头,床就收拾好了。 桌子也擦得很干净,连抽屉的角落都没漏。 赵山岚思考了一秒,又跑去自己房间里,拿出给自己买的床单,拿剪刀裁下来一块,再跑回来给铺在桌子上。 退出去,从门口看着屋里,赵山岚很满意。 后面做着饭想了想,河边村还有个木匠,又下山找了木匠家,扛了一个新箱子和新凳子上来。 柜子放在床尾,凳子和桌子配套。 又在墙上敲敲打打修修这里,补补那里,才算是合乎心意。 当晚,赵山岚睡了个好觉,依稀做了个美梦。 日月交替,又是一夜过去。 第4章 第4章 昨夜镇上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直到天亮才停。 谭殊词在婆子的吵嚷声里醒来。 “嘭!”房门被一脚踹开,膀大腰圆的婆子拿着扫帚进来,俨然刚刚是在门外扫地。 谭殊词瞥她一眼,默默坐起来穿上外衣鞋袜。 昨夜有些着凉,身子乏力得很,根本不想搭理对方。 老婆子嘶了一声,感觉被人无视,一脸刻薄道:“大公子啊,你也别做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赶紧起来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你那相公就来接你了!” 曾经是县令哥儿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一样在她手底下过活,小蹄子贼难伺候,一身的富贵病,可把她这把老骨头折腾的哟! 看谭殊词还是不理她,她又骂骂咧咧出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了声音。 谭殊词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壶里的水早凉透了,一不小心呛住,谭殊词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好不容易缓过来,又慢吞吞收拾自己的东西。 赶出家门那会儿,那位好父亲可能是突然长了丁点良心,背着继母给他塞了五十两银子。 知道对方是做做样子,谭殊词还是把钱接了过来。 他不要,也是便宜别人。 本就是个暂时落脚的地儿,谭殊词没有多少东西。 几身衣裳,两双鞋子,收拾半天也就小小的一个包袱。 收拾完,他又坐回床边,偏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其实窗外除了那高高的院墙,就是四四方方窄窄的天。 直到听见重重的叩门声,他才回过神来。 “有人在吗?” “有人吗?!” 外面那个人从叩到拍,婆子也不知道去哪了,一直不应声。 谭殊词眉头微皱,还是起来去开门。 赵山岚正猜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在家,下一刻,紧闭的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你找谁?” 一个圆润的脑袋探出来,声音有气无力的。 赵山岚拍门的动作一顿,赶忙后退一步,看清了门里的人。 乍一眼赵山岚看到对方额头那颗红痣,视线一定,就张漂亮的脸印入眼帘。 真的很漂亮,可成绩不好的半文盲压根形容不出来。 只知道那一瞬,有什么少了,又有什么多了。 对方可能是没休息好,又突然被人打扰,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倦倦的。 赵山岚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把背挺得直直的。 这应该就是即将要和他生活的小哥儿了吧,看着很瘦弱。 “可是谭小哥儿?我是赵山岚,来接你回家的。” 为了证明自身,他把刚拿回来的户籍文书掏出来递了过去。 谭殊词顿了顿,才伸手接过来看,见上面自己的名字落在对方旁边,官印也不是作假。 抬头看了汉子几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认命般把门打开些,道:“是我。请进来等吧,我拿上包袱就走。” 官媒已定,婚事已成,只要他不想发配三千里,他就得跟对方走。 好在对方四肢健全,长得也算不错,让他往后不必对着一张倒胃口的脸。 赵山岚不好干等着,赶忙跟上去,这才发现对方比他矮了一个半头,身材也纤细得可怜。 他环顾四周,这院子看着荒凉得很,不像是有人常住。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片桃叶,晃晃悠悠吹进这小院子里,几番波折,轻轻悄悄地落在赵山岚发上。 而后又随着他的走动,飘向不知何处。 本想帮忙,可看着对方进了卧房,赵山岚止赶忙止步。 他此刻还记着对方是个异性小哥儿,扭头不敢往屋子里乱看。 为了不冷场,他搭话:“本该前几天就来的,只是家中贫瘠,屋子也破败,先修整了一番才来接你,你莫怪。” 谭殊词进屋里拿上包袱,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人站在门外背着身,出口的话也加大了些音量:“我知道,前面有人来说过了。” 最后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遗落下的,谭殊词提着包袱出来。 “就这点东西?” 赵山岚看他出来就拿了个小包袱,很惊讶。 不是说哥儿女子都有很多个人物品吗? “我没什么东西,这就走吧。”看了他一眼,谭殊词又低下头。 一时沉默。 赵山岚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顺手拿过对方的小包袱,“我来吧。对了,我以后叫你殊词好不好,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迫切希望和人拉近关系,仿佛他们本就熟稔。 谭殊词眼见他抢过包袱,跟着垂眸往外走,道了一路:“多谢。” 视线落在那青灰色的包袱上,其实小小的一个,也没多重,他自己也能背的。 赵山岚不知他所想,跟在他背后。 带着些疑惑问:“你家里人呢?怎么就只你一个?” 谭殊词:“没别人了,就我一个……我们快些走吧。” 谭殊词此刻只想快些离开,不想多攀谈什么。 赵山岚以为是戳到对方伤心的地方,懊恼地道了声好。 边走边转移话题说起别的:“我家在山中,不知你住不住得惯。” 谭殊词:“什么样的屋子我都住得的。” 赵山岚听到小哥儿语气淡淡的,明显兴致不高。 “其实也没有很差,就是住在半山腰上,上下不方便。” “嗯。” “我是个粗人,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只管告诉我便是。” “好。” 赵山岚:“……” “一会儿再去买些东西,你有什么缺的,想买的,只管开口,我们那村子离镇上远,来一趟挺费劲。” 声音一落,赵山岚看见对方点了点头。 真也没话讲了,赵山岚感觉自己过于热情了,有些尴尬。 转念想想自己是个陌生人,这又是古代,人家小哥儿这样也正常。 两人没两步就走到院门口。 谭殊词让赵山岚在前,自己在后面关上院门,转身时,视线掠过那棵老树。 墙边的老树伫立着,叶子稀稀疏疏。 两人并肩走着,只不过赵山岚特意放慢了脚步,免得自己几步就把人家甩得远远的。 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消失远处,从头至尾不曾有人回头。 …… 兴业镇去往河边村的土路上,有辆牛车慢悠悠地走着。 赶牛的中年汉子戴着斗笠,手里鞭子时不时往牛屁股上轻轻打一下,让执着于想吃路边草的牛好好赶路。 赵山岚想着回家路远,后面又买了好些东西,遂直接雇了牛车回家。 此刻他和谭殊词靠着板车沿坐着,离得挺远,所以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小哥儿白皙的面上有些不正常的酡红,眼神也疲软无力。 谭殊词觉着头晕,或许是昨夜着了凉,这会才发作起来。 他抬起手背触了触额头,是有些发热了,难怪不舒服。 在他摸了好几回脸后,赵山岚终于发现了不对。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太颠簸,晕车?” 这太阳还挺大的,或者莫不是晒中暑了? 谭殊词抬眸看他一眼,确认对方真是单纯关心,抿了抿唇,道:“大概是昨夜着了凉,头有些不舒服。” 赵山岚越发觉得谭殊词是那种熬不住才会开口的人,一下挪到对方旁边,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说:“离家还有小半个时辰,路上也没人家,要到村里才有大夫,你先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吧,这样会好一些。” 说着就摁着谭殊词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 然后用手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是要比他热一些,应当是有些低烧。 又对那赶车汉子道:“叔,可否赶快些,我夫郎病了。” 汉子一顿,虽觉得这年轻人小题大做,但也默默拉了拉绳子,把牛车赶快了好些。 谭殊词枕着肩膀,内心挣扎了一下,头又确实痛得厉害,最终还是没起来,闭上眼睛。 “是不是靠着要好一点?”赵山岚问。 谭殊词没有出声,只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但赵山岚感觉到了。 没过一会儿,察觉到谭殊词呼吸放缓,赵山岚眼睛一弯,这是睡着了啊! 驾车的老汉比赵山岚沉默寡言,听后头一直没什么声,又默默把牛车赶快了些。 一路无话,只听得见车轱辘的声响,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随着一声“吁”停下来。 “小伙子,到了,前头木桥牛车过不去。” 听到声音,谭殊词也睁开眼睛,他其实醒了一会儿了,只是一直没睁眼。 赵山岚低头见他醒了,就不用他开口叫了,心下松了口气。 他有点怕去打扰对方,特别是小哥儿还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赵山岚看了看前头,前面的路被浅水河阻断,中间一道窄窄的木桥,对面便是河边村,早上他也是踩着那桥过河的。 转头问谭殊词头还痛不痛,见对方摇头,他稍微放了点心,不枉他悄咪咪用光了异能。 “一会儿去大夫那看看。” 河边村虽小,但能人不少,不只有木匠,还有着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赤脚大夫,村人有些头疼脑热看病很方便。 下了车,付了钱,背上背篓,提上大包小包的,赵山岚就要领着人过桥。 见谭殊词在后边挪不动步子,像是害怕,赵山岚道:“放心,这桥虽小,但很结实,不用怕。” 他大步往前走,几乎一眨眼就到了对面。 而谭殊词看着随对方脚步而颤抖的桥面,越发不敢动弹。 那桥说好听了是桥,充其量也就是两三块架起来的木板。 下意识看了看上下游,这处大概是这河最窄的地方,唯一的过河点。 抓着衣袖的手紧了紧。 赵山岚等在对面,见他还在对岸停着,表情踌躇,了然,这木板桥挺高的,害怕也算人之常情。 麻溜放下东西,他又返回去,对着谭殊词伸手:“牵着我,我带你过去。” 谭殊词看着赵山岚伸出的,那双比他大了一圈,掌心布满茧子的手,又看了眼那木板桥,咬咬牙,终于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内心祈祷,这桥可千万别断掉啊。 赵山岚是个汉子,如今又是大中午,手心的温度比谭殊词高了不止一点,两只手一碰到,赵山岚下意识想好冰,再一握住,是完全不同于他手的柔软。 或许是因为牵着手,谭殊词心里的害怕竟然真的少了很多,跟着赵山岚的步伐稳稳地走过了木桥。 随即高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赵山岚看他放松下来,微笑道:“看吧,它好好的,不会断的。” 放开手,赵山岚提着东西走在前面,把人领着往村里走去。 手心里好像还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谭殊词看着赵山岚的背影,不期而然地想,或许往后的日子,没他想得那么糟。 村子的路旁多是田地,昨天赵山岚回来就遇见好些人,被迫跟热情无比的大爷大娘们寒暄半天,今天运气好,一路上没遇到人。 拐去赤脚大夫家让人给谭殊词看看,抓了点风寒药,两人穿过村子,到了村尾。 刚要路过陈家门口,那关着的院门突然就打开来。 “哎哟,岚小子,你这是去接了新夫郎回来啊?!” 孟大娘的声音炸响起来,赵山岚心想,多亏了这离另外的人家挺远的,不然岂不是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倒不是怕被人知道他多了个夫郎,只是这村里人实在热情过头了,他难以招架。 赵山岚点头,随后介绍道:“孟大娘,这位我夫郎谭殊词,殊词,这位是孟大娘。” “赵大娘。”谭殊词微微颔首。 “新夫郎真是好看,岚小子你有福气啊!”孟大娘打量谭殊词,觉得两人很相配。 赵山岚高挑,面容俊朗,又有一身白皮子,即便是个猎户,看着也让人舒心。 这小哥儿矮一些,瘦,但是长得好啊,你看看你看看,那大眼睛像是要说话一样。 孟大娘看着,就知道这官媒做得好! 然而一转念,就不免想起自家即将被官配的儿子,心下又有些不得劲。 她扬起笑脸:“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回来吧,这么多东西拿上山要好一会了呢!”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赵山岚又高兴了,领着谭殊词转头继续回家。 孟大娘看着两人消失在拐角,这才耷拉下脸来关上门,丧着脸回屋。 “老头子!老幺的婚事到底怎么……” 这头两人还没走远,听到一点声音。 “孟大娘是个好人,就是嗓门大了点,哈哈。”赵山岚在谭殊词面前为同村人树立形象。 谭殊词微笑,并不否认。 “咱们家在半山腰上,可能要爬很久。” 赵山岚看对方那小胳膊小腿,又想想自己家那地理位置,一阵担心。 “无妨,何况东西都在你那里,应该不会太累。” 谭殊词其实也没把握,可对方一路上对他已经很是照顾了,不能再多给人添麻烦。 他原也经常出门登山踏青,想来,这二者应该差不多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走不得了,我会告诉你的。” 赵山岚闻言放下心来,怕就怕对方逞强。 进了上山的小路,地势渐渐陡起来,为了避免路过于陡峭,山路呈现z字形,有多处拐弯。 几日行走,路上的草早就被赵山岚踩塌了,但谭殊词不知踩到何处,脚下一滑,竟滚进了路边的杂草丛里。 赵山岚本走在后面,见状立马丢了东西去捞。 彼时山路才行了不到一半,路外面不是悬崖,但也有些带刺的荆棘。 谭殊词本就因着生病还有些头晕,这一下更是晕头转向,被赵山岚从草丛里扒拉出来都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呆呆的。 “殊词,摔到哪了?”赵山岚把人捞上来,慌死了,也想不起什么男男大防,仔仔细细把人身上摸着检查了一遍。 还好,只有脸上被刮出了小血丝,其它都没问题。 赵山岚看对方愣愣的,心下无奈,又有些怜惜,“后面的路越发难走,你跟在后头,要小心些。” 他原本有心让人走前面,好看顾,现在却更怕山路陡峭,小哥儿万一落错脚,踩空更麻烦。 谭殊词还懵着,下意识点头。 心里无端泛起委屈,他前二十年顺风顺水,如今做什么都倒霉。 赵山岚确认他没事,已经回头捡东西去了,谭殊词想要帮忙,可刚一抬脚,脚踝就传来刺痛。 “赵山岚……” “嗯?”汉子茫然抬头。 “脚好像崴了。”先前没感觉,可这一动,疼痛就起来了。 对上汉子的目光,谭殊词羞愧,耳朵都红起来,这一路上他都在给对方添麻烦。 赵山岚一听,都走不了路了还得了。 崴到脚可大可小,不对劲还得去那赤脚大夫家看看。 他蹲下去,见谭殊词有只脚没受力,“右脚?” “嗯……” 抓住那只小腿,赵山岚伸手在他脚踝上捏了捏。 谭殊词身体微微一颤,两只手把上赵山岚的肩膀保持平衡。 赵山岚偷摸用了些异能,假装捏了好半天:“万幸没伤到骨头,不然又得下山去。家里有药酒,回去给你用上,揉一揉,不用两天就好了。” “是我拖累你了。” 赵山岚诧异抬头:“这是什么话,哪能怪你,是我疏忽没让你小心,这路本就不好走。” 没等谭殊词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去,把背对着对方:“上来吧,我背你。” 谭殊词看着对方坚实的后背,突然心绪复杂。 第5章 第5章 山道上,赵山岚背着谭殊词,落脚踏实,一步步慢慢往上。 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吹起谭殊词的发丝,在赵山岚脸上打了个转儿又缓缓落下。 小哥儿很轻,但又软得很,趴在他背上,存在感异常明显。 果然是末世后遗症吧。 背个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于是他企图通过聊天来转移注意力。 “后边我把这山路挖挖,安上台阶,这样才好走些。”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也不急,继续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往后加上你也才两个。家里泥屋三间,虽然没什么家底,但我是个猎户,能靠本事吃饭,不会短了吃穿。” “也不会亏待你。” 好一会儿,才听见小哥儿说个“嗯”。 想着他或许是头还晕着,脚步又加快了些。 声音轻轻的,又道:“还有一个,虽然我们已经合了籍,但我想着,一辈子就成一次婚,还是得挑个合适的日子,摆上几桌酒席才对。你觉得如何?” “都听你的。” 小哥儿声音无波无澜,好像很无所谓。 谭殊词原本以为自己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户籍上的变化,就得不明不白给人当夫郎了。 实在没想到赵山岚还愿意办一场酒席,到底算是名正言顺些。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赵山岚一听就笑了,随即又有些无奈。 “哪能都听我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或者,或者哪一日你准备好了,咱们再谈好不好?” 突然又想到,封建社会的人大多身不由己,何况他们本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被莫名其妙地凑在一起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这么快接受一场“包办婚姻”,对方又是个小哥儿。 小哥儿哪里有多少选择呢,处在这世间,比汉子和女子还要被动。 他们从前没有交集,甚至是突然凑在一起。这样突然要给个陌生人当夫郎,换作是赵山岚自己,怕是更加不能接受。 “我不逼你做我的夫郎,万一哪一日,你想要离开,我也甘愿送你走。所以别害怕,我不是什么恶人,不会苛待你。” “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赵山岚不自在的舔了舔唇,头一回说这么多煽情的话,自己都怪不好意思。 畏惧前路是人之常情,他很偶尔会忐忑。 谭殊词眼睛突然就酸涩起来,立马糊上层水雾。 闷闷回了一声好。 母亲走后,他像一朵无根的浮萍被水裹挟着。 如今一番颠沛后,终于即将落进这山林里扎根了吗。 轻轻把脸埋进赵山岚颈窝里靠着,谭殊词慢慢又回想这几个月来的事。 那些痛苦确实恍如昨日,也实实在在烙印于他的记忆里,无法抚平。 但鼻尖的皂荚香味,和另一人热烘烘的体温,都在告诉他,他真的远离了那个樊笼。 隔着远山和河水,那些糟糕的人和事,再也无法打搅他。 或许前路多坎坷,但自由,本就由心证。 这里或许不会再是个牢笼,而是属于他的另一个旷野。 静谧的山路上,谭殊词渐渐只能听到自己和赵山岚的呼吸声。 他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峦慢慢变化,没头没脑来了句:“赵山岚,我很难养的。” 他从前也算娇生惯养,脾气也不多好,偶尔很任性,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小哥儿。 他或许无法像对方期待的那样,能做一个好夫郎。 他有些怕会被厌弃。 但这些话此时此刻难以宣之于口,他们仅仅是才见面的一双人而已。 赵山岚:“哪怕是个玉娃娃,我也不怕。” 再难养,也会努力好好养。 小青山不小,爬到半山腰已经又过了许久,即将要到家的时候,他指了指前方,让谭殊词看,“看见上面那个篱笆了吗?那就是我们家了!” 顺着最后几步台阶跨上去,几间房子完整映入眼帘。 “到家啦!”赵山岚轻呼一声,也终于能歇口气。 背后的谭殊词嘴巴微张,对方真没骗他,这样的地方放在从前,他见都没见过,甚至比他在镇上住的小院子还不如。 但他已经会吃苦了,往后再苦再累也不怕。 赵山岚直接把人背到房间里,放在床上,“你就先睡这间屋子,被子这些都是新的,没有用过。” “你呢?”谭殊词抬头问。 “什么?” “我住这里,你住哪?” 赵山岚差点被口水呛住,喉咙滑动一下。 偏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我住旁边,如今彼此还不熟悉,就,就先分开睡吧。我不是说了,等你想好。” 说罢,不经意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而后慌里慌张蹲下去要脱谭殊词的鞋子。 谭殊词下意识躲了一下,哥儿和女子的光脚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赵山岚赶忙解释:“我亲眼看看扭得严不严重,别怕。” 谭殊词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敏感,而且早也捏了摸了,便乖乖掀开衣摆把脚挪出去。 赵山岚抬着对方的脚把鞋子脱下来,翻过来看了一眼鞋底,太平了,也不怪会滑倒。 不小心捏到痛处,床边坐着的小哥儿皱起脸来,却不吭声。 赵山岚脱掉对方白色的布袜,再掀起裤脚,入眼先是一截雪白细腻的小腿,而后才是肿起来的带着青紫的脚踝。 他目不转睛地捏了捏骨头,再次确认只是扭到,头也不抬道:“还好,我去找药酒给你揉一揉。” 说着就站起来,钻出去,到自己屋子里翻出一小壶药酒来。 原身父亲在时泡的。进山打猎总是磕碰,又没那功夫去看大夫,就泡着药酒需要时用用。 这壶药酒泡了许多年,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但药效挺好。 又去厨房水壶里倒了碗水,今早烧的,已经温了,默默地放了一勺糖进去。 回到这边,把水递给小哥儿喝,赵山岚蹲下,在手心里倒上药酒,有些凉,透明的酒液呈现棕黄色,然后立马贴到小哥儿的脚踝上。 药酒的凉意稍稍缓解了疼痛,配合着赵山岚的揉搓,居然真的渐渐不痛了? 谭殊词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可真的比最开始好多了。 “这药酒效果真好。”他感叹。 “我爹泡的,他专门去镇上寻的方子。”赵山岚回答。 而被再次耗尽的异能深藏功与名。 揉了大概十分钟,赵山岚才停下来,看着谭殊词道:“你坐着休息会儿,我下去把东西背上来再做饭吃。” 看到小哥儿点头,赵山岚提着酒壶走出房间,把药酒放回原位,舀水洗了手,确定把摸着对方小腿那细腻的感觉压了下去,才往山下跑。 这头,谭殊词喝了水,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不大,但是很简单干净。 视线落在桌子上,有个小陶罐,里面装了一束不知是什么野花,在灰扑扑的屋子里鲜艳夺目极了。 陶罐下面那块靛青色的布,谭殊词猜是专门为他弄的,百姓人家哪里会拿这么大块好布来糟蹋。 又捏了捏床上的被子,很松软,被面也是新的。 他想,赵山岚,这个汉子很心细。 虽然在他看来,夫夫没有分房睡的,但不否认对方也说到了他心坎上——他亦没有做好准备。 顺其自然吧。 赵山岚下山很快,不多久就回到刚刚谭殊词摔倒的地方,把东西背好又爬上去。 走着路,他翻出手心,下一秒,一抹浅淡的绿色能量出现,然而坚持不过半分钟,光晕就消失不见,赵山岚的脸也苍白一瞬。 赵山岚的植物系异能如果不吸收植物生命力进行补充,每次耗尽以后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自我恢复。 穿来的时候他只有微弱的一级异能,后来在林子里钻了十多天,又一次次耗尽冲击,才能升到二级。 想在末世的时候,他从二级升到三级足足用了四年,到四级更是用了七年。 当然,如今生活在大山里不愁生命力,也没有那么多危险,二级异能已经很好了。 现如今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状态,力气也越来越大,五感也变得敏锐起来,就算不借助异能,也能打一些小猎物了。 今天的异能耗光了,他下午还要去森林里补充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爬到院子里,赵山岚擦了擦额头,虽然没有汗水,但是还是想擦一擦。 把东西放在自己门口的屋檐底下,提上谭殊词的小包袱,他推开隔壁的房门,“我回来了,给,你的包袱。” 屋里却里面不见人影,赵山岚随手把包袱放桌子上找出去,“殊词?谭殊词?” 就一眨眼的功夫人没了? 喊了好几声,视线移到菜园子,才看见小哥儿红着脸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过来。 那边是茅房的位置。 “饿了没?我去做饭了。” 回避了一下对方幽怨地目光,赵山岚火烧屁股似的往厨房钻,刚进去就想起来一堆东西在屋门口呢,又跑出来提的提,拿的拿。 谭殊词面上发烫。 准备继续扶着墙挪进厨房里,赵山岚又出来,这次直接抱着人的腿,像抱木头一样把人搬进去。 谭殊词挣扎着下来:“……多谢。” 将买的米面放进米缸里,盖好盖子防着被老鼠糟蹋,各种酱醋油盐也一一放好,然后从背篓里提出今天专门在集上割的一块大五花肉。 赵山岚问:“这肉想怎么吃?回锅肉?红烧肉?” “红烧肉吧,我来帮你。”谭殊词不好意思吃白食,撩起袖子就要往灶后钻。 “诶诶诶,不用不用,你是伤员,若实在闲不住就帮我看火吧!”赵山岚一边阻止他,把他按在小板凳上坐着,一边蹲到灶口开始用火折子引火。 眼疾手快地将细碎的干草点燃放到灶里,然后由小到大放进些干柴,确认火燃起来了,他拍拍腿站起来,看向旁边乖乖的谭殊词,“你就看着它,柴不够就添点就行,要是火灭了记得喊我。” “好。”谭殊词点头,看火他会。 而后看到赵山岚拿了个围裙拴在腰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汉子高挑,后背宽阔,如今竟还勒出了腰身,有些怪异又有些好看。 小哥儿悄咪咪看了一眼又一眼。 第6章 第6章 一顿手忙脚乱过后,终于做好了饭菜。 空气里似乎还有着呛人的烟味儿,两人只得把桌子搬到了屋檐底下。 一顿饭做下来,火熄了三回,锅里糊了两回。 两人都对对方很放心,结果双双掉链子。 嚼着嘴里硬邦邦带着糊味儿的米饭,谭殊词打定主意,往后还是他来做饭,赵山岚看火吧。 平心而论,桌上三道菜,只有炒白菜是能入口的。 “我也不知道我做饭这么难吃,对不起,我以后多学学。”赵山岚心虚挠头。 他前面自己一个人做饭,不管做成啥样都囫囵吃下去,哪里知道会这么难吃。 不过他记得村里孟大娘厨艺就很不错,决心要找时间跟人好好学一学。 谭殊词恍惚觉得赵山岚似乎跟一般的汉子不太一样。 一般的汉子不会这么细心地关怀哥儿或者女子,他们那些人总是看低哥儿或女人,总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他从前所见的男子,还都秉持着君子远庖厨那套,目下无尘,衣食住行全由家里夫人夫郎还有下人包揽。 可赵山岚的言行却不这样,他谦逊,真诚,还有些傻。 其实也不太像个穿梭山林的粗野猎户。 但谭殊词没再深想,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连他自己也是。 艰难吞下嘴里的一口饭,谭殊词迟疑着开口:“不然日后我来做饭?我厨艺尚可。” 对方做的饭菜其实能入口,但也仅仅只能入口,不难吃,却也不好吃。 即便这几个月过了些苦日子,口舌却仍然挑剔着。 再有一点,他觉得看火比做饭难多了,那些烟熏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还要被呛到。 谭殊词心里叹气,希望以后的日子真的能越来越好。 赵山岚一听,不好意思极了,见对方不是抱怨的意思,提起的心才放下,小小的松了口气。 “我好好学,以后就能做好吃了,等我做得好吃了,就换我来做好不好?” 赵山岚很害怕被谭殊词嫌弃连饭也做不好。 原身的记忆里,只要父亲在家,家里的每一顿饭都是父亲做的,憨厚的汉子总是告诉原身:“小阿岚啊,汉子要会做饭才能哄得好小媳妇小夫郎,你看看你娘亲,不用做饭笑得多开心?” 小小的原身扭头看看一脸笑意的母亲,深有感触,所以也学得一手好厨艺。 但现在的赵山岚却不行了,即便有记忆,也做不出记忆里的味道,毕竟是个假货。 于是赵山岚也认为,身为一个汉子,要抓住夫郎的心,就得先抓住夫郎的胃。 他想留住谭殊词。 然而这条路显然任重道远。 又见谭殊词点了头,赵山岚才两口把碗里的饭扒拉完,舀了一勺蛋花汤,咕嘟咕嘟喝完,站起来往外走。 他今早上还买了些糕点,可以给对方填填肚子。 谭殊词抬头去看时,赵山岚已经拿着一个纸包进来,递给他:“实在不好吃就不吃了,留着晚上我吃,这有些点心,先垫垫肚子吧。” 对方接过说了声谢谢,赵山岚一笑,确认他不吃饭了,就把碗筷收走,菜还在桌上,用竹编罩子盖好,回厨房从锅里舀了热水把碗筷洗了。 饭后,谭殊词一瘸一拐回房间收拾下东西,几身衣服放进衣柜里,银票也藏在里面,两对耳饰和梳子头绳暂时没有匣子装,就摆在桌子上,随取随用。 后面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 谭殊词身上仿佛还有弦绷着,让他此刻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毕竟是一个新地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但他又忍不住想,今后的日子如何如何。 赵山岚煎好药寻过来时,就见小哥儿在发呆。 “殊词,喝药了。” 赤脚大夫抓的两副药,一副喝一天,也不用煎多久,赵山岚很快就弄好了,还吹凉了一点才端进来。 谭殊词其实没感觉到头晕了,但还是接过来,试了试温度,一口喝了下去。 药很苦,苦得他差点变脸,赶紧捏了块甜糕压了压。 赵山岚:“喝了药睡一会儿吧,家里没什么事做。” 谭殊词点点头,等人出去了,才把被子掀开,脱鞋躺了上去。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他竟很快就睡了过去。 赵云岚那边,因为今天又买了好些不同的菜种子,就在菜地里继续捣鼓,不把地种满誓不罢休。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流逝。 …… 后面几天,因为谭殊词是初来山里,怕他还没适应好,赵山岚没进深山,最远也就走去外围林子里捡柴。 有异能和药酒的双重作用,谭殊词的脚两日就恢复了。 他还带着对方把家四周都转了转,确保不会在周围迷路。 但也只在小青山转了转,没往更深的去。 没进深山的日子,两人商量着又把这个家打理了一番。 赵山岚发觉小哥儿确实比他细心多了,好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他自己很难想到。 如此过了四五日,厨房里又开了个窗户,整个屋子变得更亮堂堂的。 院子边上栽上了好些能看入眼的野花,鸡圈里传来小鸡细嫩的叫声。 秋雏他是从底下村子里捉的,还让孟大娘帮忙挑了挑。 家还是那个家,赵山岚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谭殊词来的第十天一早,吃完早饭洗了碗,赵山岚对院子里坐着的谭殊词说:“我一会儿要进深山一趟,你自己在家行不?” 随后遏制了对方的心思:“这回去得深,不能带你。” 谭殊词正坐在院子里给他缝补衣裳,昨日去林子里拖柴,那衣袖上不小心刮破了个洞。 谭殊词抬头,知道深山里带他确实不方便:“好,那你进山小心些。” “我知道的。”赵山岚心里暖乎乎。 赵山岚回自己屋里拿了弓箭,背着背篓和各种工具,就要朝着深山去。 谭殊词:“什么时候回来?我做饭等你。” 赵山岚算了算:“可能傍晚?我带了四个馒头,午饭不必等我。” “好。” 赵山岚盯着谭殊词看:“那我走了?” 等着谭殊词点头,他才转身走。 谭殊词目送他钻进远处的小路,而后继续低头缝缝补补。 赵家所在的小青山在最外面,也是最矮的,赵山岚打猎要去另一座山上,叫做大青山——包括小青山以及后面的若干群山都是大青山的一部分。 各处村落隔得远,或许每座山都有不同的叫法。 但福禄镇当地人总把这一片山,称为青群山脉。 两山中间是一大片竹林和一条溪流。 踩着溪水里大石头过去,就真正进入了大青山的地界。 河边村这周围的山都是无主的,除了挨着的三面矮山,其它的到底深险,村人们不会来,就在挨着的山脚坡上种种粮食,偶尔进林子边缘捡捡柴。 整个村子,也只有赵家一户敢住半山腰。 一路“拈花惹草”,把异能补充了一下,赵山岚进到大青山深处。 这山里的树木也不知长了多久,树冠隔天蔽日,底下杂草灌木丛生。 因为入秋了,有些草变得枯黄。 在找了棵合适的大树作为标记点,坐上极好,把背篓放下,拿出里面的几个捕兽夹,找了几个合适的位置安好。 彼此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在这山里总要中一个的。 裤腰别着砍刀,背上背箭,手里拿弓,选了个方向就往那边去。 试试能不能打到大点的东西。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这个时节山里的野物几乎已经瞟肥体壮,猛兽们在更深的地方也不会轻易出来。 赵山岚就是知道这点,才没什么顾忌。 也不知钻了多久,赵山岚才看见前面树底下有几只悠闲逛林子的野鸡。 一会儿爪子刨地,一会儿突然互相叨两下。 这几只羽毛油光锃亮的野鸡没感觉到危机。 “嗖!” “嗖!” “嗖!” 赵山岚眼疾手快地发出三箭,其中两箭命中目标,还有一支打偏了些,没中。 林子里霎时间一阵野鸡惊叫。 逃过一劫的那只乱窜着飞到树上,隐在枝桠里。 赵山岚没去管它。把两只蔫吧的野鸡捆起来丢在草丛里暂时掩盖,收好箭,继续往里面走。 箭矢要用铁,这玩意儿受到朝廷管制,赵山岚只有三只,是从赵爹手里传下来的,如果还要用多的,就只有去镇上重新打,但铁不便宜。 不过目前三支箭就将将够用了,他自觉还不能猎杀野猪那样的大型动物。 … 再次醒来,窗外的光线都暗了,时候已经不早。 “咕咕咕~”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声音。 谭殊词午睡又睡过了头。 脸一红,随即下床开门出去。 “赵山岚?” 他试探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人还没回来。 走到厨房,翻了翻橱柜,看看能做些什么吃。 里面有条肉,十几个鸡蛋,猪油渣,就没其它的了。 到处看了看,角落的背篓里还发几颗白菜,几根蒜苗。 掀了饭桌上的罩子,中午的菜他一个人吃,随便做的,此刻看着更没有食欲。 “……” 他小小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少了个人,就不习惯。 慢悠悠去给小鸡们加了餐,在周围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回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做晚饭等着赵山岚。 他准备蒸个蛋羹,炒个肉片,最后做个菜汤。 谭殊词学东西快,如今升火和看火已经很熟练了。把火升起来,又洗锅淘米开始焖饭。 焖饭的时间不短,所以他也不慌,洗菜、切肉……各种工作有条有理,井然有序地进行。 饭要焖好了,往碗里打上四个蛋,加点温水,猪油,盐,调成蛋液,直接隔着箅子放锅里蒸上。 这样做出来的,是有孔的蜂窝蛋,但两人都爱吃,拌饭一绝。 最后蛋蒸熟了赵山岚也没回来,他又出去看了看,才发现天几乎完全暗下来,就快黑了。 只得把灶里的火减了,不灭,让锅里保着温,等着人回来再做其它菜。 他站在门口看着山林,那些树木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人影憧憧。 哪怕最近天天看着,谭殊词也被自己脑补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山,一个人,说不怕都是假话。 他进厨房去,把灶台上的两盏油灯都点燃,屋子瞬间里光亮起来,好像驱散了些黑暗和害怕。 他只想等着赵山岚回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终于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殊词!” 赵山岚带着猎物回来,昏暗里,远远就看见屋子里亮着的光,知道谭殊词还在等他,很惊喜。 赵山岚刚把东西放在墙角,看着小哥儿就走过来,喜滋滋地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谭殊词先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再定睛一看,赵山岚手里拿的居然是一束野桂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折的,这个时候看着有些蔫了,但每一枝都满是花朵,仔细摘了繁多的叶子,只留下几片装饰。 原本的责怪说不出口了,心里的焦急万分仿佛一瞬间都变了,化做丝丝缕缕的暖流,流经谭殊词全身。 他把花接过来,闻了一下,又去房间里拿了桌上的罐子装水养起来。 赵山岚看着他忙来忙去,知道对方此刻很开心。 多日相处,赵山岚感觉出小哥儿很缺乏安全感,不知以前吃了些什么苦。 他早上大概是**点出门的,中间忘乎所以,想起来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又迷了路,紧赶慢赶才赶回来。 幸好对方没哭。 “这回都是我急功近利,追只傻狍子追迷了路,这才回来晚了,下次一定天黑之前就回来!”赵山岚跟人保证。 “下次你要是住山里,记得早早说一声。”谭殊词故意来了这么一句。 “殊词你别生气,我今天打了不少猎物,那只狍子在背篓里,明日大集,我们去把狍子卖了,又能得一笔钱!” 赵山岚只一味的献宝,根本没看清谭殊词神色莫名的脸。 看到灶台上那些还没下锅的菜,赵山岚赶紧拦着人,自己放了东西去烧火:“是了,下次我若是太阳落山没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免得挨饿。” 谭殊词:“……” 他又看了赵山岚一眼。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赵山岚这样的傻汉子。 …… 吃上饭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赵山岚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偶尔看看谭殊词,觉得满足极了。 赵山岚想,大概这就是有了夫郎的感觉吧,心里也热乎乎的。 那自以为隐蔽的灼热视线,烧红了小哥儿白皙的耳垂,却又没人发现。 屋子里透出昏黄的光,月光下,有一颗播下许久的种子,终于悄悄破了土。 赵阿岚:喜欢加收藏哦[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谭小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