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危楼》 第1章 添香客栈 南唐保大十四年,扬州城正是草长莺低飞、柳絮因风起的时节,连着几日都是春风和煦的好天气。 四月的江南,日头已然毒了起来,如意背着把长刀,顶着烈日走了几十里地。听闻扬州城中高手如云,可青天白日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江湖可跟她想的不大一样。 周遭愈发荒僻,如意见不远处有家客栈,腹中一阵咕咕作响,索性停下脚步,决定去他的武林高手,先吃饱了再说。 客栈前飘着块油布大旗,其上书着“添香”二字,旁边不知被谁画上了颗星星,瞧着甚为滑稽。如意一把掀开帘子,风风火火地走入添香客栈,找了个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 “店家呢?有什么茶饮鲜瓜,快快端上来!” 如意拿起蒲扇扇了几下,却不见有人回音,她正要发火,抬头却见十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个风度卓然的白衣人坐成一圈,此刻正齐刷刷盯着她,面色十分不善。 这些人举止一看便是江湖人,如意连连递上笑脸,自来熟地抱拳寒暄道: “诸位大侠好啊!” 她口中的大侠们原先正在议事,有人突然闯入,几个急性子的立刻拔出刀来,见是个小娘子才放下警惕。 如意只道: “诸位一看便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你们可知危楼怎么走吗?” 她这话音刚落,几人收回的刀复被拔出了鞘,众人一副“来者不善”的神情,皆恶狠狠地盯着她。 领头的乌衣大汉摆摆手,对同伴说什么“不是,身法路数不像”,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如意不知这些人孰善孰恶,决定坐下来看场好戏,遂扯着嗓子道: “店家?店家呢!死哪儿去了?” 店小二闻言,战战兢兢地从柜子后走出,给如意赔上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客官要点些什么?” 如意仰头:“有没有些时令的鲜茶瓜果?” “没,没有。”店小二垂首道。 “那,要二斤牛肉,再随便上些菜。” “没有。”店小二继续摇头。 “汤饼也行,随便给些什么吃食,我这人好伺候。” “没有。” 店小二又是摆手,又是连连给如意使眼色,“实在是对不住,都被旁边那几位爷包了。” 如意却全然没听懂店小二让她快些走的话外之音,她走了一路,正是口干舌又躁之时,不耐烦道: “水总有吧,你若再说没有,惹得小爷我不高兴……” 她将背上的刀重重摔在桌上,店小二见状,连忙跑到后厨拎出一壶水,继续躲到柜子后装死。于是如意边喝着茶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观望着对面桌子的动静。 那白衣人年约二十八、九,他虽坐着,却不难看出其人身形修长、风度翩翩。围着他的一群大汉对他似乎不怎么友善,他却气定神闲,对身边那些彪形大汉笑笑: “你们堂主到底给了谢清源什么好处,竟会让他叛了我,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令人叹服。” 一名大汉道:“少废话,我们才不是明月堂的人!” “还有个不打自招的,你若是我手下,此刻已没了舌头。” 白衣人的表情甚是嘲讽:“青鸾剑派不过是送一个白玉珏,又不是送破天剑法,你们明月堂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领头的乌衣大汉面色讪讪:“少废话!江湖中谁人不知,只有拿到白玉珏,才能找到破天剑法?青鸾剑派的弟子何时能到?奉劝贵人早些开口,咱们有的是时间陪您耗着,只是贵人您剧毒噬心,这滋味可不好受。” 如意这一路上听不少人说过破天剑法,关于这剑法,十个人有十种不同的说法,但有一点却被江湖群雄公认——据闻那是江湖中失传许久的绝世神功,由一位昙花一现的武学奇女子创造。即便是零星的几章剑诀,就可以让一个武功平常的人,晋升为江湖高手。 当今武林以剑法为尊,那剑法被传的神乎其神,如意纵然使的是刀,也不免留了心。她偷偷望着被乌衣大汉下了不知名剧毒的白衣人,只觉这白衣人非但不感到痛苦,反而摇着一把纯铁制成的薄扇,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些愉悦之色。 白衣人幽幽道: “那你们可要想想,虽说是为主效忠,得罪了我这样的人有何好处。” 乌衣大汉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们明月堂怕了,改天兄弟们便一齐杀去金陵,也去看看这危楼之上有什么好风光!” 一旁旁听的如意蹙眉,危楼,青鸾剑派,明月堂,这可是风哥哥口中,淮南江湖中历时久、根基深的三大派。 当今中原四分五裂,豪杰义士数不胜数,武林却以地处金陵的危楼为尊,传闻危楼之内高手如云,又与南唐王室有些牵连,最顶尖的高手被称作十二星使,甚是神秘莫测。 求取功名危楼客,闲散桃源清谷人,说的便是江湖中的广负盛名的危楼与清谷天,只不过危楼开在金陵城,门可罗雀;清谷天却是地处世外桃源,求路无门。 如意在清谷天出生长大,早看腻了清谷天这片清净地,她此次出逃,便是为了前往危楼,瞧瞧这江湖中的名利场,有什么值得让后起之人趋之若鹜。 是以她一听“危楼”二字,连连问那乌衣大汉:“你们可是要去危楼?能不能给我也指条路?” 白衣人闻言抬头,第一次好好打量着面前这十**岁的小小女子,她虽是男子衣着,却肤白似雪、端丽明媚,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两脸夭桃,一眸春水照人寒,别有一番天真可爱的风度。 乌衣大汉剜了如意一眼,“小丫头片子,不想死的话把嘴闭上!” 如意却并不怕那凶神恶煞的乌衣大汉,只看着那白衣人,扬声道道:“穿白衣服的,你是危楼的人吗?你若缺些什么,或者有需要我出手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缺什么?” 明月堂的人轻佻地一笑:“这添香客栈正缺个能红袖添香的妙龄娘子,怎么,小娘子是没地方去,专程来这里给哥哥们解闷儿吗?” 一行人哈哈大笑起来,如意再天真,也知晓他们是在调笑自己,她正要与他们理论,客栈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只见一弱冠少年推门而入,身着对襟长袍,腰束月色云带,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虽有些风尘仆仆,然容颜清俊,目若朗星,叫人霎然之间移不开眼。 那少年背着把长剑,快速扫了一眼客栈中人,最终将目光定在白衣人身上。 客栈中的情况似乎不妙,少年遂揖了一礼道: “抱歉,好像走错了路。” 他转身想离去,谁知那客栈的门突然从外面关上。乌衣大汉乃是明月堂副堂主孙闯,也是淮南英雄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他望着少年剑上的青鸾纹,冷笑了声: “青鸾剑派果然是剑法大进,这么年轻的弟子,都能单独下山,还真是托了那几卷破天剑法的福。” 明月堂的其他属下哈哈一笑,旋即嘲讽道:“诶?那分明是托了咱们明月堂翁师姑的福,当初若不是师姑将白玉珏和几卷破天剑法送上青鸾剑派,青鸾剑派早就穷途末路了!” 孙闯盯着少年的行箧,恨不得即刻打开行箧,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宝贝。他对那少年“喂”了声: “毛小子,你是不是来送白玉珏的?白玉珏是我们明月堂的东西,你不能把它交给危楼!” 那少年姓叶名子安,正是那些乌衣大汉要找的青鸾剑派弟子,面对明月堂的恐吓与嘲讽,叶子安淡定而从容,道: “在下叶子安,受掌门之托,要将白玉珏交付危楼谢清源谢前辈,在座诸位有谁是谢前辈么?” 孙闯只道:“谢清源早不知道被关在哪儿去了,你们在此处接头的消息,便是他告诉我们的,这白玉珏给谢清源和给我们,都是一样。” “既然谢前辈不在此处,咱们也没说话的必要,小二,上茶!” 叶子安自知无法脱身,索性干脆地解下行箧,坐到如意对面,他并非拖泥带水之人,谁知过了许久,却不见小二前来。 客栈里的氛围,不可谓不尴尬。 如意听到叶子安再一次呼唤小二,从桌子缓缓抬起脑袋,有气无力道:“别喊了,这黑店里什么吃食都没有,你喝口水,继续赶路去吧。” 她话音刚落,忽而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如意顺着香气寻找,目光锁定在叶子安的行箧上,试探道:“你……” 叶子安与如意四目相对,终于明白她饿了,连连从行箧中掏出一只烧鸡,推到如意面前。如意大喜过望,一把揽过烧鸡,拍着少年的胳膊道: “小兄弟,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如意毫无形象地拽着鸡腿大快朵颐,暗中却在观察着孙闯的举动。 孙闯阴沉着脸,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年轻人,你果真不愿意交出白玉珏么?” “瞎喊什么,没看见人家正吃饭么!” 如意大声道:“这烧鸡简直是人间美味,小兄弟,你还有别的吃食吗?” 叶子安旋即掏出两瓶清酒,放在如意面前,他虽背对着孙闯,却也知明月堂诸人都拔出了剑,齐齐向他靠近,小小的客栈顿时杀气冲天。 如意只当做没看见,她故意将油污弄到叶子安的衣服上,一惊一乍地起身,将剩下的半只鸡和酒往叶子安身边挪了挪,道: “瞧我真是笨,你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一定也饿坏了吧,来来来,跟我喝一杯!” 她似乎是强要喂叶子安喝酒,又在推搡之中,故意将两瓶清酒打翻在地。 如意一边蹲下身追起酒杯,一边抱怨道:“真是个小呆瓜,喝酒都不会!你能做什么啊?” 众人的目光被如意和咕噜噜乱滚的酒瓶吸引之际,叶子安提起一口真气,身躯倏然后飘,手握长剑,挽起一个潋滟的剑花,直直迎上了孙闯的剑。 孙闯偷袭不成,反被叶子安抢占先机,一时不知是退是进,犹豫之间,叶子安的剑已至他面前,剑气凛然,一招之内便将他击伤在地。 叶子安这一剑摧枯拉朽,却明显留了情面,并未取孙闯的性命。连白衣人看了也不免赞叹,“好剑法!” 孙闯捂着胸口踉跄起身,叫人将叶子安团团围住,恶狠狠道: “明月堂与青鸾剑派无仇无怨,贵派为何要效忠危楼,插手我们明月堂的家事!”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明月堂若觉得不妥,大可以与家师和孟楼主三方对峙,设局拦截算什么英雄!” 叶子安年龄不大,遇事却冷静沉稳,他将剑柄一转,正对着乌衣大汉道:“方才那剑我已收了力,在下不想伤人性命,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孙闯闻言“呸”了声: “少看不起人了!我们明月堂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今日要是败给你这黄毛小儿,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堂主?王老四,摆阵!” 注:1.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晏几道《采桑子》 各位新老朋友们我新开张啦,小可爱们可以关注微博“晋江宋思服”,可看到剧透~~ 这篇是个女性群像武侠剧,背景设在南唐末年,这次是he的小甜剧~ 同时祝某位古姓少女破壳快乐,好好成长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添香客栈 第2章 添香客栈 他的手下闻言展露兵刃,摆出一个诡异的剑圈,白衣人见状笑了笑,提醒叶子安道: “这位少侠,我被他们下了药功力全无,明月堂的快雪剑阵让不少武林高手闻风丧胆,你万别轻敌,命丧其中了。” 叶子安屏息凝神,只觉被一股寒意包拢,手中动作不由得慢了一下,孙闯满面愤色,对叶子安道: “看见没,你为那贵人辛勤卖命,人家却不保你。小兄弟,劝你交出白玉珏,大好的年华折在我们兄弟手上,实在不值当。” 叶子安却没有选择,他若此时交出白玉珏,那白衣人定不会轻饶了他。他能做的,只能是握紧手中剑,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将余生交代在此处。 孙闯冷笑一声,已然明白了叶子安要硬抗,他劲喝一声,十几位明月堂高手一拥而上,长剑飞舞,直冲叶子安而来,在空中划出一片银光。 眼见叶子安不是正面受创,便是背面受创,如意啃完鸡骨架上最后一丝肉,将鸡骨架径直向明月堂高手的后脑勺砸去。 她这一砸出其不意,被砸中的汉子回头骂人时,如意却右足点地,身形忽的腾起,竟是提着她那把刀,主动落在那剑阵之中。 她落地时险些摔倒,半边身子跌在叶子安身上,笑道: “吃撑了吃撑了,下次我一定能站稳!” 叶子安伸手扶她,却无意中碰上她的腰,连忙窘迫地将手抽开,不敢看她道:“剑阵危险,你进来做什么?” “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如意浅笑盈盈,只道:“你这小叶子,朋友被人欺负,你说我该不该救?” 叶子安担心如意抵挡不了这要命的剑阵,只挑出阵法最弱之处,对如意道:“你注意这阵法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先乾金,后艮土,伤门开,死路留。” 众高手岂能给他们二人准备的机会,十几只剑一拥而上。兵不厌诈,叶子安与如意忽而转了个圈,攻起自己身后的人来。 如意的刀却比明月堂的剑更快上一分,谁能想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竟能以一人之力,荡开数把长剑。叶子安的剑法更是飘逸灵动,森森剑气叫人不可逼视。 如意对她的搭档好生满意:“小叶子,你身手不错嘛!” 叶子安与她背靠背站着,不觉涩然一笑,“你也不错!” 两人如同商量好一般,甚为默契地齐齐进攻起来。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许多还未看清如意的身法,便被如意的刀光刃影冲乱了阵脚。 叶子安趁势而上,连挑了数位高手,几个回合下来,明月堂高手们大多挂了彩,所谓的剑阵更是乱做一盘散沙。 孙闯见大势已去,与诸人狼狈地扶着伤口起身,准备夺门而逃。如意首战得胜,面上自是大喜,见状将刀扔到门板上,挡住孙闯的退路,道: “领头那个人!你原本扬言要杀这位小兄弟,怎么,打不过人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想溜,这便是你们明月堂的风度?” 孙闯只好抱拳一揖:“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孙某不敌二位,得罪了!” 如意还想说什么,叶子安只道:“穷寇莫追,放他们走。” 如意还没有打尽兴,指着孙闯的后脑勺骂道:“十几个人联手欺负一个江湖后辈,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们羞是不羞!” 孙闯等人连忙逃之夭夭,半点还口的力气也没有。叶子安见白衣人气息绵软,垂首问道:“不知阁下中了什么毒?” 孙闯一走,白衣人便算是脱了困,只颔首一笑: “雪上一枝嵩。” 那雪上一枝嵩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奇毒,所幸叶子安对医药颇有研究,连连将解药从行箧中拿出。 白衣人吃了解药,目光却落到叶子安行箧中,装着那白玉珏的木匣。 他双目含笑,伸手去抓那木匣,叶子安下意识阻拦。二人一手抓着木匣的一角,竟是你来我往地拼起了内力,都想将盒子握在自己手中。 如意见他们二人为一个破盒子互不相让,忍不住扶了扶额:“这盒子里就是那人说的白玉珏?” 白衣人的内力全部恢复,瞬间便在争夺之中占了上风,他拿出盒中洁白如羊脂的白玉珏,道: “叶少侠,可知此物来历?” 叶子安蹙眉:“我只管将白玉珏送到谢清源手中,阁下莫要让我无法交差。” “这东西本座收了,你大可以回去告诉凌虚子掌门,谢清源是我危楼的人,他的一切东西皆属于危楼,想来凌虚子也不会为难你。” 白衣人垂目一笑: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除了顺从我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将白玉珏给我,掌门不会怪你;若不这么做,你可要得罪整个危楼。” 语罢,他又瞥了眼叶子安身边天真烂漫的如意,只道: “你和那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不同,江湖上的人和规矩,你是懂的。” 叶子安垂首,这白衣人位高权重,武功更是远在他之上,是以他只能拱了拱手,“如此,我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白衣人见他并无纠结,对叶子安愈发欣赏,只道:“傻小子,你可知明月堂这几十年来,何以在江湖上立足?” 危楼在淮南江湖势力中一枝独秀,明月堂却由金陵城范家所创,几任家主家风严明,招揽天下不少英雄,隐隐有超越危楼之势。 叶子安道:“自然是因为明月堂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堂主这一辈人所创快雪剑法独步天下,堂中之人上下齐心,故而人才辈出。” “好个人才辈出上下齐心。” 白衣人淡笑了声:“你可知这白玉珏关系到一本失传许久的武林秘籍,还有明月堂上代中,一位昙花一现的侠女?以及你下山的原因……我记得,青鸾剑派负责送白玉珏的,是位女弟子吧?” 叶子安脸色微变,神色恭敬道: “阁下可知晓翁女侠将白玉珏送往青鸾剑派时的往事?” 白衣人垂目,并未回答他的疑问,“你做的不错,我会将你舍命相救之事告知你师父。” 如意可看不惯白衣人高高在上的姿态,难道只因为他地位高,便可以如此趾高气扬,不把人放在眼中? 是以如意扬起头来,“穿白衣服的,你这人不厚道!” 白衣人盈盈一笑,这才将目光放在如意身上,“你这是何意?” 如意撅了撅嘴,“我问你,小叶子是不是为了给你送东西,险些丢了性命?” 白衣人垂首淡笑,不否认也不回答。 如意又道:“什么叫做的不错?你是不会说谢谢么?” “好,那我就谢谢这位叶少侠还有……” 白衣人侧目,“敢问小娘子芳名?” 如意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洒脱道:“齐七斤。” “没听过。” 白衣人面色冷淡,目光却落在如意手中的刀,又问: “你这把刀倒是不错,可有何出处?” 如意高兴地将刀往桌上一放,“你人品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这把刀是我阿娘为我量身定制的,锻造了七七四十九天,刀的名字便是我的名字,足足重七斤呢。” 白衣人缓缓仰起头来,颇有兴趣道:“你先时说,你想进危楼?” 如意只道:“穿白衣服的,我早瞧出来了,那些江湖高手们拘着你,却不敢动你,你是不是危楼里面的厉害角色?” 白衣男子颔首一笑,表示默认,“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入危楼?” 如意潇洒地捋着额角碎发,“我这一身功夫够不够?” “不够。” 白衣人嘴角浮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道:“听好了小丫头,我方才如此问你,是因为想进危楼,要么名列英雄榜前十,要么献上绝世兵刃,这是危楼的规矩,也是江湖的规矩。” 如意闻言咋舌:“这算哪门子规矩?等我混到英雄榜前十,我还不愿意上危楼呢。” 白衣人沉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将它交给叶子安,“这枚摘星令,便当做你将白玉珏交给本座的礼物。叶少侠,你不如去仙霞镇碰碰运气,那里热闹得很,揽月楼的青墨先生无所不知,也许能解开你方才的疑问。” 他见叶子安迟迟不接,不免又道:“你得拿着,外一贵派掌门凌虚子责怪你私自下山,这好歹是条退路。” 叶子安却退后几步,对白衣人揖道:“青鸾剑派规矩森严,在下前来送匣已然是自作主张,而今未得家师允许,阁下一番盛情,恕在下不敢承受。” “那好吧。” 白衣人转头令牌扔给如意,笑着道: “便宜你了小丫头,本座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你拿它去玩儿吧。” 如意见令牌上刻颗星星,好奇道:“白衣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白衣人淡声笑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细小的烟花筒,对如意道: “相识一场,我不妨再送你件东西,你若遇到危险,将这烟花筒打开,自可逢凶化吉。” 如意心道,话不能说的太满,这是烟花筒又不是能显灵的符咒,怎么就能让人逢凶化吉了。 她不喜欢这白衣人,也不想要他的东西。然而这烟花筒实在太过精致,两件东西放一起,要收都收,要不收就都不收。 如意不客气地将烟花筒收好,对白衣人道: “那就谢了。” 待出了添香客栈,如意长舒了口气,这才问叶子安: “穿白衣服的给个令牌是什么意思?这星星是危楼的标志吗?” 叶子安淡然笑笑,“你呀,快把这令牌收好,危楼摘星令犹如楼主亲至,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拿到手的。” “啊?” 如意有些不信,“这白衣人,不会是什么楼主或副楼主吧?” 叶子安见她白玉般的脸颊上睫羽扑闪,心下摹地一暖,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连那人是危楼楼主都看不出来。” 危楼楼主孟倚君,素来被认为是武林至尊。如意颇觉惊讶,“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 “楼主又如何?自高自大,薄情寡义,咱们救了他,他连句好好的感谢都没有,我看他就是个自私鬼!” 如意对孟倚君的不喜欢都写在脸上,叶子安皱了皱眉头,他想起这女孩的名字,齐七斤怎么听都太随意,一时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于是问她道: “你一个女孩子,不会真叫什么七斤?” “这当然不是我的本名。” 如意回头,朝叶子安嫣然一笑,低眉凝眸道:“听好了,我叫齐如意,举案齐眉,吉祥如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添香客栈 第3章 仙霞镇 举案齐眉,吉祥如意,世间所有的美好莫过于此,叶子安温然道: “那么如意,咱们救了危楼楼主的事,可不能再让别人知晓,这些大人物若知道自己丢了面子,会很不高兴的。” “为什么被人救却不能说,堂堂危楼楼主,这般没气量吗?” 如意恣意笑着,声音如玉似珠般清脆动人,“你叫叶子安?我以后叫你小叶子好吗?” 不等他回答,如意又道:“小呆瓜,我让危楼楼主亲自向你道谢的这份恩情,你用什么还啊?” 叶子安被她讨债,眉目间却浮现出少有的欢喜,“方才若是没你,我一人也应付不了明月堂的剑阵,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如意盈盈道:“小呆瓜,你剑法这么厉害,要不要跟我结伴而行?你我刀剑合一,定会天下无敌。” 叶子安从未见过如此率真可爱的女子,面色不觉微红,“谁要和你刀剑合一!你我萍水相逢,况男女有别……” 他话说出口,又怕如意生气,只道:“你身为女子,倒是存了这样大的志向。” “女子怎么了,我就是要江湖上提起齐女侠,想到的便是我,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女侠!” 如意欲拿刀指点江山,右臂忽而感到一阵剧痛。此刻神态放松,如意这才发觉自己握刀的虎口发肿,从胳膊到手臂如同断掉了一般发痛。 她哎呦呦地叫唤了几声,到底还是真刀真剑的实战惊心动魄,她打跑了别人,自己竟也受了内伤。 叶子安担心她被孙闯等人伤到了哪里,连忙掀开如意的衣袖,只见她手臂上一片青紫,却是被她自己的内力所伤,无语道: “你师父没教你么?越是与高手过招,越要注意分寸,你方才招招都下了死力,竟是一点都不惜省自己,这如何能行?” 如意疼地眼泪汪汪,不明所以道:“都说了,我是从清谷天逃出来的,阿娘和师父们只教过我刀法招式,哪里教过我使刀时孰轻孰重。” 叶子安愣了愣:“哪个清谷天?” 如意侧首,眨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眸:“求取功名危楼客,闲散桃源清谷人,这世上还有几个清谷天?” 清谷天与世隔绝,远离江湖纷争,最是一片逍遥地,叶子安心道,怪不得如意这般不落世俗,连危楼楼主都不放在眼中。 叶子安连忙从行箧中找出一瓶草药,用碎布将药裹在如意手上,如意一动不动看着叶子安,嘴却半点也闲不住: “小呆瓜,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剑法,青鸾剑派的人,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叶子安似乎是藏了不少心事,对她的疑问只笑笑而不回答,“天下多少人想去清谷天这样的世外桃源,却大多求路无门,你倒好,背着把刀只身闯荡,以后啊,有你吃的苦头。” “清谷天有什么好的,不能随意进出,我娘成日里只教我练武。还是外面好,江湖可比清谷天好玩多了。” 如意蹙眉,颇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她抬眼望着叶子安,“你送完匣子,是不是就要回你师父身边去啦?我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朋友,你能不能不走?” 叶子安负手而立,他原本就计划独来独往,忽然遇上如意这么个粘人的小丫头,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只道:“我下山还有事做。” 如意眼睑低垂,神情又委屈又可怜,悻悻然道:“你要走也行,可你走前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美酒佳肴,哪里有热闹可凑?哪里……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 叶子安笑笑,“谁说我要走了。” 如意闻言,欢喜道:“真的么?” 叶子安垂目,心下有一丝为难,却又不好拒绝,只道:“我要去仙霞镇看看,你若没地方去,倒也可以与我同行。” 仙霞镇与金陵和扬州城相距皆不算远,又是北上周、辽,与东去吴越的要道,是以此处江湖门派云集,不少帮派在此设下据点暗桩。揽月楼是镇上消息最为灵通之处,孟倚君口中的青墨先生,便是揽月楼的一名说书人。 寻常人想进揽月楼,得奉上价值百金的拜帖,叶子安和如意去了几次,却不凑巧的很,几次都没见着青墨先生出面。 门口的小厮只说青墨先生出不出场全凭心情,他们也无法预料,转而推荐二人去体验楼中别的取乐项目,于是短短几天时间,叶子安和如意的腰包便快要见了底。 晚上见不着青墨先生,叶子安索性守在揽月楼门口,看那青墨先生何时出现,然而揽月楼只在晚上营业,白天里竟是空无一人。 叶子安原本想着,将如意带到仙霞镇便与她分道扬镳,谁知如意如同一条小尾巴似的,一直缠着他,他根本找不到机会与她分手。 天色傍晚,华灯初上,如意见叶子安在门口徘徊,只道: “咱们还进去吗?” 叶子安摇头:“咱们连着去了几次,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再说进去也不一定能见到青墨先生,还是在这里等吧。” 如意只道:“啊?等待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事情,小呆瓜,你都在门口站了一天了,倒不如陪我去集市上逛逛,换个心情。” 她满目间皆是恳求,叶子安无法拒绝,便答应与她一并逛街。如意刚从清谷天出来,自是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集市上的各种小玩意儿,让如意看花了眼,她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犹如刚进城的乡下孩子般,拉着叶子安东问西问。 如意:“小呆瓜,方才那小贩说,这个东西是由一整块木头雕成的,他是不是在骗我啊?” 叶子安:“这是鲁班枕,靠以缺补缺的方法制成,两个面相互蕴合,天衣无缝,打开是小板凳,睡觉时可用来当枕头。” 如意“哦”了声,又开始摆弄起九连环,却是越解越糟糕,叶子安见她恨不得用内力将其震开,连连将九连环夺过,只道: “九连环要以退为进,想开解它既要聪明又要耐心,你呀,还是等闲暇时再玩吧。” 叶子安从添香客栈出来,便总是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有在如意面前,面上才添了笑,问如意道: “这些东西,你儿时没有见过么?” 如意只道:“清谷天哪里有人世间好玩?我娘从来都不苟言笑,我儿时所有的,只有一把刀。” “一把刀钻研十几年,也当是此间高手了。” 叶子安不仅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如意的每一个问题,并加上自己的一些人生哲理,他似乎精通这世间一切的道理。 如意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烤地瓜,一边道: “小呆瓜,你是什么时候到了青鸾剑派,你小的时候,爹娘师父都很疼爱你吧?” “我很小就到了青鸾剑派,几乎不记得我父母。掌门师伯凌虚子比冰山还冷,师父也喜欢独来独往,几乎跟我们这些小弟子们没什么话说。” 叶子安墨色的双眉犹如远山一般娟秀,道:“想不到你我同病相怜,我有严师,你也有严母。” “是啊,我瞒着阿娘逃出清谷天,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呢。” 如意说着,目光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位贵公子所吸引,这人衣着不俗,腰间钱袋鼓鼓囊囊,钱袋旁还有一块洁白的玉佩,价格一看便不菲。 如意正愁自己身上的银钱所剩不多,这现成的钱袋子在眼前,如何能不心动? ******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马蹄声急急传来,一行武士身披玄色大氅,腰间悬刀佩剑,骑着北方才有的高头烈马疾驰而来。 领头那人身材纤细容貌俊美,虽是女儿身,却有种叫人不敢逼视的美。 这些人出自淮南武林中颇有名望的清风寨,直奔添香客栈而去。先有两人进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出来道: “大小姐,客栈中并无他人,唯一的店家也被灭了口。” 清风寨大小姐曾雨桐望着客栈外的油布大旗,“可有查过店家身上的伤口?” 属下只道:“是危楼楼主孟倚君的水过无痕。” 曾雨桐以飞镖射下油布旗,摸着星星旁边被画上的断剑,依着他们先时的约定,孙闯在布旗上留下标记,定是未能拦下孟倚君,转而逃难去了。 曾雨桐铁青着脸,孟倚君为人狠辣,孙闯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前方有人来报,说不远处见到了孙闯等人的尸体,他们皆死在孟倚君的水过无痕之下,死状甚为惨烈。 孟倚君甚至故意要在尸体旁边留下字条,说“孟某舔居高位,自问无所建树,今日替明月堂清理门户,以正武林之风”云云。 众人皆对孟倚君的张扬做派气愤不已,曾雨桐的贴身护卫只道: “大小姐,青鸾剑派的大师姐不是给范家公子传过话,说她不会将白玉珏交于危楼么?还有孙副堂主,他讨要了咱们清风寨的雪上一枝嵩,任凭他孟倚君武功再高,怎会不束手就擒?反而将事情搞到如此地步?” “是咱们都大意了。” 曾雨桐攥紧了拳头,阴沉着脸道:“青鸾剑派自然是向着咱们明月堂和清风寨的,不过谁能料到青鸾剑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竟敢用迷药药倒了师姐,自私带白玉珏出逃,来到此地与孟倚君接头。” 都说青鸾剑派规矩森严,曾雨桐话中的小弟子,行事可算是出格了。 护卫微微抬头,颇有些犹豫道:“事已至此,大小姐,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府复命了?” 曾雨桐却只将马背一夹,“走,改道仙霞镇!这白玉珏是明月堂翁师姑的遗物,危楼让青鸾剑派千里迢迢送匣子过来,此举必有深意,咱们清风寨,岂能坐视不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仙霞镇 第4章 仙霞镇 于是如意抱着一堆她刚刚买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先是风风火火地走到那贵公子身边,再是假装不小心撞倒了贵公子一旁的路人,最后趁人不备,顺利偷走了贵公子的钱袋和玉佩,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之后,迅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如意方才的“跌倒”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叶子安回首不见了她的踪影,连忙去寻,然而他穿过几条巷子,大街上熙熙攘攘,却丝毫不见如意的身影。 叶子安心下只觉得有些慌乱,如意这几天一直吵着问他什么天下高手的排名,明月堂和危楼之间的龃龉,各大帮派的克星…… 难道是自己没那么有趣,让如意感到厌倦了?毕竟萍水相逢的江湖人,也许一眼万年,也许一眼便终身不再相见。 他正胡乱想着些什么,突然有个小石子落在他头顶上,叶子安抬头,只见如意坐在屋檐上。 她身边不远处,有半片玉轮躲在云层之后,月色衬着如意白玉一般的脸庞,如意双眸含笑,如初开的芍药一般动人。 如意轻笑道:“小呆瓜,你最近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啊?是怕找不到我吗?” 叶子安目光一凝,只道:“我是在找你啊,你方才怎么突然不见了?” 如意云鬟微侧,说不出的灵动可爱,道: “我是在想,做什么能让你开心起来,你之前是不是说,要去揽月楼找什么什么先生么?咱们还是去揽月楼吧。” 叶子安眉头微蹙:“可是,我身上的钱都已经……” 如意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钱袋子,“怕什么,今天我做东,咱们再去碰碰运气。” 揽月楼内鱼龙混杂,叶子安原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一进门,便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说书的先生立在大堂之中,年龄已过半百,靠着一方醒木、一张三寸不烂的口舌,说尽天下奇人异事,不是那满舌生花的青墨先生又是谁。 叶子安喜得不顾礼数,抓着如意的手道:“如意,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如意得意的一笑,与叶子安到二楼雅间内坐定。青墨先生正在讲危楼之事: “你们道那谢清源为何许人?十五岁参透内功心法,十九岁在摘星大会上夺得魁首,二十一岁成为危楼副楼主,其后内功大增,悟出上乘剑法上阳诀,江湖上少有其敌手,更有江湖第一美男子之称。他原本是危楼楼主的不二人选,只可惜为那美人关所困,错失楼主之位,后脑又生反骨,更是叛出危楼……” 如意一边剥着新鲜的荸荠,一边道:“小叶子,你说咱们前脚从添香客栈出来,揽月楼后脚就知道了谢清源背主叛逃,他们的消息怎会这般灵通?” 叶子安道:“危楼势力遍布天下,这消息定是危楼主动散出的,为的就是要谢清源无法在江湖立足。” 如意到仙霞镇已有两三日,她听闻不远处的游侠们在低低说什么危楼、明月堂、白玉珏、破天剑法、青鸾剑派……不由得好奇道: “你们说的,是危楼和明月堂争白玉珏的事么?” 那些游侠们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对如意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娘子慎言!” 这些人大多低声讨论着同一件事——如意和叶子安在添香客栈中所见之事,只不过他们口中的故事里,明月堂和危楼才是主角。 已经横死的孙闯虽身如玉碎,却是志向高洁,孟倚君更不用说,虽身中奇毒,仍可对战明月堂高手,取白玉珏如囊中之物,不愧他危楼楼主之名。 然而他们的故事中,叶子安只是轻飘飘的江湖后辈,如意更是无名小卒,若没有光耀的师们或显赫的家世,他们不过是江湖中匆匆过客,二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 毕竟谁也不会关心一粒尘埃经历了什么,又能有什么光明的前景,让众人记住。 如意闻之无语,对叶子安道:“江湖规矩便是吹大牛嘛?我看这些人所谓的高手和大侠,我们也能做!” “危楼楼主孟倚君并非庸俗之辈,你可千万别小看了人家。” 叶子安眉头微蹙,淡声道:“咱们只需听着,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 如意沉思了片刻,盈盈笑道:“小呆瓜,你到底想要问青墨先生什么问题?是关于你送的那白玉珏吗?” 叶子安神情复杂,他从进入揽月楼起,便发觉此地到处都是眼线,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盯着每位客官的一举一动。 叶子安只道:“是啊,那白玉珏险些累的你我送了性命,我得清楚这小小玉珏的背后,到底藏了什么。” 如意双眼一亮,拍着胸脯道:“早说嘛!找人打听这事我熟,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 今日的揽月楼宾客似乎出奇地多,几位三十来岁的北方汉子坐到如意这桌旁边,摇着扇子道: “他奶奶的,明月堂也太不争气了,虽说范堂主高升,当了个什么狗屁节度使,却连个破玉珏都守不住,还想着拿到武林秘籍?依我看,兄弟们想出人头地,还是危楼的摘星大会靠谱!” 如意听宾客们提到白玉珏和武林秘籍,连连出声问道: “敢问几位大侠,你们说的白玉珏中,与武林秘籍有何关联?” 如意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般清亮而动听,那几个北方汉子一时语塞,只蹙着眉道:“小丫头片子!没事瞎打听什么?” 揽月楼端茶送水的小厮闻言,连连给如意添上茶水,低低道:“这位女公子,白玉珏之事涉及到危楼和明月堂的帮派之争,咱们楼里人多眼杂的,您还是少问为好。” 如意吃了个闭门羹,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叶子安笑笑,剥好荸荠送到如意面前,道:“你呀,千万别心急,咱们在这里坐上个一日两日的,总能询问清楚。” 青墨先生说完一段,便有小厮拿着钱箱上台,道: “揽月楼承蒙客官们抬爱,今日咱们青墨先生得空,可为众客官们加说一段。众位客官想听什么,可将赏钱放在这箱子之中,哪位客官出赏钱最多,也可以请青墨先生讲些别致的话本,有意向的客官们可以来投赏钱了!” 青墨先生在仙霞镇颇有名气,四周之人蠢蠢欲动,如意闻言,连忙催动内力,往钱箱中丢了一串金灿灿的金叶子,豪气道:“这些钱够不够请先生讲一段故事?” 她的雅座在临着二楼窗户,这一串金叶子骤然飞出,却是稳稳落在钱箱之内,众人只觉得眼前金光摇曳,抱着钱箱的小厮险些被金叶子砸倒在地。 众人顺着金叶子抛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美貌少女肌肤胜雪,容色绝丽,着一身紫绛裙,好看的令人睁不开眼。 从来没有人在钱箱里扔过金子,小厮看直了眼,连连道: “够!够!” 叶子安也是一惊,问如意道:“你何时有这么多钱?” “我刚刚在集市上摔倒,就是因为有个家境殷实的贵公子与我迎面走来,我见他衣着不俗,就劫富济贫了。” 如意满不在乎,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还顺手摸走他一块玉佩。” 叶子安见那玉佩材质上乘,雕工更是犹如鬼斧,其上刻着“廷宜”二字,连连道:“这玉佩的主人非富即贵,你这丫头,只怕是闯了祸。” “偷都偷了,害怕他做什么?” 万众瞩目之下,如意垂首望着说书人道:“老先生,我只要出钱最多,让你说什么都可以吗?” 时人追捧黄老之术,青墨先生一袭青衫仙风道骨,淡笑了声道:“承蒙女公子抬爱,女公子尽管问,老朽定然知无不言。不知您想听些什么?” 如意扬眉,“听闻明月堂有个白玉珏寄存在青鸾剑派,麻烦说书先生讲讲,这白玉珏是为何物。”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有些帮派的暗桩见形势不对,已经连忙派人递了话出去。 如意只道:“我方才听说,白玉珏之事涉及到危楼和明月堂的帮派之争,这到底能不能讲?” “女公子是花了金叶子的贵客,自然是能。” 青墨先生清清了嗓,道: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2)(注:2. 《玉台体》 唐·权德舆)。江湖后辈对往事颇为景仰,老朽今日便班门弄斧,讲讲明月堂二十余年前的一些前尘旧事。” 他将醒目一拍,悠悠道:“有道是寄语红尘客,其如岁月何,二十年前的江湖中,明月堂老堂主集齐天下剑谱,欲集剑术之大成,创立一套新的剑法,以此独步江湖。” 神功秘笈,向来被武林之人所追捧,加之明月堂的剑术在二十余年前忽而大涨,这才可与危楼比肩。周遭忽而安静下来,只听青墨先生道: “明月堂当时年轻一代中,少堂主范仁瞻与师妹翁女侠乃是最为出色的弟子,二人从天下剑谱中,共悟出快雪剑,使得明月堂一跃成为剑术大派。” 有人立马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被称作‘飞剑沉鱼’的翁女侠么?” “正是。” 青墨先生道: “范仁瞻便是如今的明月堂堂主,也在朝中担任清淮军节度使一职,镇守于北地寿州。这二十年来,范堂主治家严谨,将快雪剑发扬光大,自不必多说。老朽今日着重讲的,便是这‘飞剑沉鱼’的翁女侠,翁女侠单名一个珏字,成名之时年方二八,既有沉鱼落雁之貌,更有千里挑一的根骨。” 他顿了顿,继续道: “据闻这翁女侠和师兄参出快雪剑后,又悟出一套剑法,只可惜天妒红颜,一代女侠与师兄相恋,却不得正果,师兄范仁瞻另娶他人,而翁女侠为情所困,留下一块汉白玉珏,从此绝迹江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仙霞镇 第5章 仙霞镇 “这算什么故事?范仁瞻很风流吗?既然喜欢他师妹,为何又要辜负她呢?” 如意听得连连摇头,大声对青墨先生道: “老先生,我又没问白玉珏的来历,你只消告诉我,危楼为何要青鸾剑派送归这白玉珏?明月堂又为何千方百计地阻拦?难不成,这白玉珏是谁的定情之物?抑或又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武功?” “小娘子冰雪聪明,且听老朽细细道来,这白玉珏是不是定情之物,是谁的定情之物,得问过当事人才知晓。” 青墨先生轻轻一笑,道: “方才说到,这翁女侠聪颖过人,独自悟出一套剑法,名为破天剑法,一时间名动天下,连当时淮南高手榜排名第一的谢清源都非她敌手。当其时,范仁瞻与平阳山庄的卢夫人喜结连理,翁女侠伤心之下,竟和明月堂的死对头谢清源越走越近。” 如意心道,看来二十年前,明月堂和危楼关系就这般不好了,只听青墨先生继续道: “明月堂和危楼都想要翁女侠手中的破天剑法,其间闹出许多不愉快,谢清源遭人暗算命悬一线,翁女侠为了救谢清源向范仁瞻求助,竟然在无意中发觉,谢清源接近她,原是为了那破天剑法。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无价宝易得,有情郎却难求啊。” 青墨先生这一席话如同炸开了锅,如意连连摇头: “天底下的臭男人怎么这么多!这位翁女侠一遇便是两个,她可真是时运不济。” 隔壁雅间中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小娘子这话错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臭男人,有情有义的好儿郎,怕是只活在话本里。” “胡说什么?世上的好男儿多得是,我爹爹和小呆瓜可都是好儿郎!” 如意扭过头去,想要看看那珠帘之后的人是谁,她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慌了神,身子不自觉地向叶子安挪了挪。 叶子安还沉浸在她那句“好儿郎”中,如意忽而凑过来,小猫一样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实在是惹人怜爱,叶子安道:“怎么了?” 如意与他四目相对,有些不安道:“我偷的金叶子,好像是那帘中人的,你说他……不会认出我吧?” 叶子安看着如意,目光不觉带上了几分宠溺,“若真是他,咱们将他的玉佩换回去就是,至于钱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几片金叶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意听了,顿时心下稍安,只听青墨先生继续道: “再说这白玉珏,翁女侠无意于这些江湖纷争,更不愿她苦心独创的剑法落入歹人之手。她曾受惠于青鸾剑派,遂托人将一块白玉珏与破天剑法的前几卷送到青鸾剑派,并留下一封书信给谢清源,就此消失地无影无踪。” 台下有听客哈哈大笑: “我说这青鸾剑派近些年怎突然一扫颓势,隐隐要与危楼和明月堂比肩了,原来是得到了破天剑法的前几卷啊。” 立即有人接着道:“可不是么?谁不知道青鸾剑派先时只重剑形,而轻剑势,上一代弟子们大多是花拳绣腿,可如今青鸾剑派年轻弟子们,使起剑来是又快又灵活,可不是受了破天剑法的影响?” 这话是不好听,但叶子安无从辩驳,只对如意道:“我派师父师叔们如今推崇的招数,确是出自于破天剑法,这没什么好说的。” 底下听众们嚷嚷着要听下文,青墨先生继续讲道: “据闻白玉珏和此信关乎破天剑法的下落,只不过谢清源要在二十年之后才能取回,是以二十年后的现在,危楼以谢清源的名义修书青鸾剑派,要回白玉珏。谁知谢清源突然叛逃,与明月堂的副堂主孙闯联手,妄图抢回白玉珏,这便是前几日在扬州城外发生的事。” 青墨先生一席话,是将白玉珏的来龙去脉以及添香客栈中的事讲得清清楚楚,听客们议论纷纷,言破天剑法如何厉害,谢清源是为了独吞破天剑法,才叛逃出危楼云云。 更有那些蠢蠢欲动之徒,开始合计要捉住谢清源向危楼邀功,借机探寻那破天剑法的下落。 叶子安眉头微蹙,大声道:“既然这白玉珏关系到武林秘籍,它被送往青鸾剑派时,可有遭什么人惦记?” 青墨先生长叹了口气,道: “据闻翁女侠当初迟迟突破不了破天剑法,又因情事而心神大恸,她曾拜托一位友人灵机散人,代其将白玉珏被送往青鸾剑派,只可惜灵机散人在路上遭到歹人伏击,拼了死才将白玉珏送到青鸾剑派,可那封书信却被一分为二,不知所踪。” 叶子安听到“灵机散人”四字,不由得紧攥着拳头,出声问道:“先生可知,夺走书信的歹人是谁?是谁害了灵机散人夫妇?” 青墨先生神色稍稍有些复杂,道:“总归是江湖人,阁下只要看看近来的江湖纷争由谁而起,便可知晓大概了。” “何人敢在此处妖言惑众?” 只见一女子身披大氅,快步走到揽月楼中,她身后一批武士鱼贯而入,竟是瞬间封锁了出口。她身边还跟着位二十三、四岁的青衫女剑客,那女剑客容貌英气,不可逼视,佩剑上刻着青鸾云纹,看得出是青鸾剑派弟子。 叶子安见到二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面色顿时有些不好。 如意将他的神情看在看中,只道:“小呆瓜,你躲什么?难道是欠了楼下那两位小娘子的情债嘛?” 叶子安颇有些惴惴不安,道:“明月堂的人来了!” 闯入的那女子名为曾雨桐,是明月堂少堂主范不凝的师妹,也是范不凝的未婚妻。此时此地,揽月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曾雨桐身上,只见曾雨桐大摇大摆走到青墨先生面前,目光自东而西地扫射一周,落在青墨先生脸上,道: “明月堂范堂主在寿州尽忠职守,抵御外敌,有些人却是妖言惑众,肆意诋毁朝廷命官,老先生,您就不怕麻烦找上门吗?” 青墨先生拂了拂衣袖,颇有风骨道:“老朽只知道揽月楼的规矩,是客人给了钱,就要让客人称心如意,你们清风寨若是不服,大可以拆了揽月楼。” 他见多识广,自然从曾雨桐的衣着判断出她的来路,淡笑道: “白玉珏重出江湖,必然会揭开明月堂和危楼的恩恩怨怨,难道老朽不说,这些往事便不存在么?你这小娃娃,又什么资格来评论老夫?” 传闻曾雨桐出身于清风寨曾家,生的是芙蓉面、柳叶眉,乃是武林中仅次于危楼三娘子的美人,曾家和范家互为表里,曾雨桐又被范仁瞻收为关门弟子,与范家公子范不凝从小订了娃娃亲。 是以堂下有人道:“说书先生,你是不知道曾家娘子不仅是范堂主的关门弟子,更是未来明月堂的少夫人?你说起范家家事,曾小娘子当然不高兴了!” 青墨先生只道:“这世间变数数不胜数,江湖这样的名利场,便是亲如父子夫妇都能反目,能否成为一家,岂是一桩亲事就能决定的?” 曾雨桐甚是不悦,道:“先生此言何意?” 楼上吃瓜的如意闻之,只觉得说书先生过分了些,大声道: “老先生,你这张嘴倒也太碎了些,这美貌小娘子拆你的台是不对,可你做长辈的,也不能诅咒人家姻缘啊!” 周遭一片哄堂大笑,青墨先生只低声道:“老朽半截身子已没入黄土,方才所言只是好心提醒,并无恶意,还请曾家娘子见谅。” 江湖势力盘根复杂,曾雨桐一时摸不准这说书先生的底,遂环顾四周,道: “明月堂早在仙霞镇立过规矩,妄谈白玉珏之人死。方才是谁点的这出白玉珏?痛快站出来,或许能留你个全尸。” 揽月楼中众人的目光皆齐齐看向如意,欲知她如何反应。如意只垂首一笑,对曾雨桐道:“本女侠的命可金贵着呢,你有本事就自己来取,耍嘴皮算什么功夫。” “找死!” 曾雨桐凤目一瞪,干净利落地从手下手中接过弓箭,搭箭瞄准拉弓一气呵成,众人还未看清她如何动作,只听嗖的一声,飞箭如电一般,直直地朝着如意飞来。 众人同声惊呼,那胆小的人连忙将眼皮一合,不忍见这花一样的小娘子香消玉损。 如意却是何等地轻盈灵动,早在那飞箭射出时一跃而起,做了个漂亮的鲤鱼打挺,飞箭擦着她的头发而过,一小半箭身都没入柱子当中,足见气势之猛。 “好险好险!” 如意从二楼跃下,稳稳当当地停在说书先生前方的空地上,她回头望着曾雨桐,颇有些娇声娇气道: “我好心出钱替大家解闷儿,小姐姐,你长得这样美,为何对人家这样凶啊!” 曾雨桐则冷着脸,道:“死到临头,还跟我耍嘴皮子!” 如意来不及整理碎发,接着有第二支、第三支箭向她射来,曾雨桐似乎是铁了心要教训如意,出箭的势头比第一箭更为猛烈。 如意则或跳,或跃,或化梁上帘布为武器,躲避的动作一气呵成。一旁的看客们竟然兴冲冲地下起了注来,押哪位小娘子能够更胜一筹。 叶子安见飞箭越来越急,只担心如意形单影只招架不住,连连将手中的茶盏掷出。他这一下用足了内力,茶盏与飞箭一碰,碎片竟化为利刃飞向曾雨桐,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曾雨桐猝不及防被刮伤了脸,她将弓箭掷于地上,怒目望着楼上的叶子安。如意则抬头冲叶子安一笑,“小呆瓜,我与这漂亮姐姐玩耍,用不着你出手,否则叫别人说,我胜之不武呢。” 叶子安这一出手,便是再也藏不住,那青衫女子怒目看着叶子安: “叶子安,你竟有脸跟这小妖女狼狈为奸!下山一趟,便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第6章 仙霞镇 如意先时见曾雨桐貌美,才愿意跟她过几招,这青衫女子竟直呼叶子安名字,必然是和叶子安有些渊源。 如意自然不会客气,道: “谁是小妖女?这位女侠,你出门在外,没人教你礼貌二字该怎么写吗?” 青衫女子不屑道: “怎么不是小妖女,你前脚在添香客栈拖住了孙副堂主,后脚便来这揽月楼,打听白玉珏的来龙去脉,我倒想问问你这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野丫头,你掀起这么一出风浪,到底所谋何物?” “原来是她……” 众看客一听是如意在添香客栈拖住了孙副堂主,不觉对她更加好奇。更有那些经验丰富之人,认出如意所使身法,有青城山的“秋风扫落叶”,还有衡阳派的“春风化雨功”,都是江湖前辈们所创的独门功夫。 世间能使得出手的人凤毛麟角,不知这样灵气逼人的小娘子,出自江湖何门何派,背后又有谁人看护。 如意浅笑: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所求?不过是见大家都悄悄谈论白玉珏,心下好奇而已,至于那添香客栈,是孙副堂主自己没本事,打不过我和小叶子,难不成……他竟是你们江湖中不得了的高手?” “你!” 青衫女子一时语塞,长剑霎时挺出,怒道:“江湖之人,岂容你这般羞辱!” 她身为青鸾剑派大师姐,自是剑法高明,剑尖银星点点,寻常高手也难以应付。 如意的刀并未带在身上,手边有的只是曾雨桐射落的铁箭,抵挡起来甚为吃力,几下就被长剑削为两截,眼见着便落了下风。 叶子安挂心如意的安危,只道:“如意你要借力打力,千万别硬碰硬。” 如意的念头转得奇快,眼见青衫女子剑势如虹,她倒拿起一旁木桶中的擦桌布来,顺势将那削铁如泥的长剑裹住,只见那桌布挟着长剑,竟轻而易举地避开长剑锋芒,化解了如意的困境。 如意丢了那断为几截的擦桌布,只道: “咱们能不能不打了?” “果然是惯会投机取巧的小妖女,今日若到此为止,我堂堂青鸾剑派大师姐,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青衫女子重新提起长剑,那剑身上泛着幽幽寒光,看来是要动真格。 眼见青衫女子的剑光疾刺如意咽喉,如意如何都难以躲避,叶子安急忙从楼上飞身跃下,只听“铛”的一声,叶子安连剑带鞘挡住青衫女子的长剑,虽未曾拔剑,剑势却卓然凌厉,如行云流水一般,可见其剑法高超,不在其师姐之下。 叶子安左手搭于右手之上,恭敬对青衫女揖了一礼,道: “还请大师姐手下留情,莫要伤我朋友。” 他随即对曾雨桐也行礼道:“在下青鸾剑派叶子安,方才无意中伤了曾家小姐,还请见谅。” 那青衫女子正是青鸾剑派的大师姐罗悠然,叶子安方才挡他的那一下让她手臂一震,差点要受了内伤。她对这位小师弟没什么好脸色,道: “我青鸾剑派高攀不起你叶子安这样的能人,与谢清源接头原是我的任务,你却趁我不注意,一声不吭将白玉珏拿走,你眼里可有师门,可有师父?” “师父那边,我自会解释。” 叶子安面上一半羞惭,一半伤心,只道:“可这位齐女侠在添香客栈曾救过我性命,她为人天真烂漫,并非心机深沉争名逐利之流,还请大师姐莫要迁怒。” “不用解释了,我身为大师姐,今日便代行师父之职,修理修理你这不肖的弟子。” 罗悠然手掌运足了内力,身形疾如闪电,朝着叶子安瞪地而起。叶子安神态茫然,竟呆呆站立着,罗悠然的右掌直直拍到他的肩上,只听叶子安闷哼一声,挣扎着后退几步,勉强不让自己跌倒。 罗悠然只道:“叶子安,你是用哪只手偷得那白玉珏?你是自行挑断那只脏手的筋脉?还是要我帮你?” 习武之人,根骨和筋脉最是要紧,这大师姐的要求显然是过分了些。罗悠然见叶子安不答,遂抽出她的青鸾长剑,直直向叶子安刺来。 叶子安念及往日在青鸾剑派时颇受大师姐照拂,也知晓他们青鸾剑派最重颜面,心中又是矛盾,又是无语,竟不知该如何避开师姐这一剑。 剑尖离叶子安不过咫尺,眼看他已无法避开这一剑。只见如意抽出叶子安的佩剑,直直迎上罗悠然的长剑,竟是接下了她这招。 二人连着斗了几个回合,罗悠然剑势凌厉,自然是用剑的高手,如意往常虽然使的是刀,握剑的姿势却也甚是曼妙,剑法潇洒蕴藉,颇有灵动之气。 如意幼时习武,学的大多是内功心法,不甚看重什么剑法招数,此时对阵高手,如意只好现学现卖,将叶子安的剑法与罗悠然的剑法结合起来。 也是她悟性高内力厚,竟很快发觉罗悠然的破绽,从而以牙还牙,使得罗悠然堂堂的青鸾剑派大师姐,丝毫占不了上风。 罗悠然几招之后便大怒,质问叶子安道:“叶子安!你何时偷偷教了这小妖女青鸾剑派的功夫?” “就你那几招破剑法,我看一遍就会了,哪里用得着偷学?” 如意持剑而立,“再说,听方才说书先生所言,你们青鸾剑派的功夫,不也是偷了翁女侠的破天剑法么?” 众人听了,尽皆大笑。罗悠然气得面色苍白,只道:“好个不讲规矩的小妖女,你既然插手我们青鸾剑派的家事,便报上你的名号和出处,我倒要请各位江湖豪杰们评评理。” “你问我,我就要答么?” 如意收了剑,扶起在一旁调整气息的叶子安: “小呆瓜,我们走,这疯女子怕不是你师姐,而是催命鬼罢!” 她想要离开揽月楼,谁知曾雨桐突然飞身而上,拦住了如意的去路。如意侧身躲避,然而曾雨桐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径直在如意腰间一摸,孟倚君赠给如意的令牌,便到了曾雨桐的手上。 罗悠然趁机将叶子安抓回自己身边,她收了叶子安的剑,道:“好戏看够了没有?若看够了,还不速速跟我回师门谢罪?” 那令牌上危楼的标志太过耀眼,曾雨桐有意将令牌展示给众人,是以周遭之人见了,都发出惊讶的声音,谁能想这样灵气逼人的小娘子,竟会出自于规矩最严谨不过的危楼。 曾雨桐道:“这位小娘子,烦请告知我们,你怎会有危楼摘星令?你出现在这揽月楼,可是得了危楼孟楼主的授意?” 如意的江湖经验有限,但人却不傻,只道:“漂亮姐姐,你想要这令牌,拿去便是,我又不是不给。不过,得危楼楼主授意这天大的帽子扣下来,你可真看得起我。” 曾雨桐却道:“笑话,危楼摘星令犹如楼主亲至,你敢说自己不是危楼的人吗?” 如意只道:“你不如去问明月堂那位副堂主,问他为何在添香客栈给孟楼主下了雪上一枝嵩,问他……” “如意!” 叶子安连连打断如意的话,示意她莫要再说。 如意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情似乎关乎那位高高在上的危楼楼主的面子,遂转而对罗悠然道: “那什么狗屁师姐,小叶子是我的人,你不能带他走!” 叶子安闻言,双目怔怔地望着如意,不免泛起一丝柔情,那柔情却又被心底的悲哀渐渐冲散。 他不过是给了如意一只烧鸡,如意便对他掏心掏肺,自己待如意,远不如如意待自己好,只怕将来如意遇见更多人,受更多人恩惠,却忠奸难辨,这可如何是好。 是以他对如意道:“如意,你回去罢,莫要再为我……为我的事费心了。” 如意见叶子安说话时神色复杂,只以为他是有天大的难处,更是铁了心要把叶子安“抢”回来,她纵身跃起,挡在罗悠然面前,一字一句道: “我说了,你不能带他走!” 罗悠然神色愈发不耐烦:“你也并非什么邪门歪道,真要与我们青鸾剑派为敌么?” 如意却哈哈一笑:“这位大师姐,你没出手前志在必得,称呼我小妖女,怎么,比输了剑就理亏,说我非邪门歪道了么?” “你!” 罗悠然自知理亏,拂袖道:“我不跟你计较!” 如意冷哼了声道:“你这般仗着自己师姐的身份恃强凌弱,在我们清谷天,可是要除服脱簪,向长辈们请罪的。” “清谷天?她是清谷天的?” 众人闻之讶然,清谷天中藏着不知多少绝世高手,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哪一位隐世高手的千金。 怪不得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魄力,又如此的不落世俗。 第7章 仙霞镇 眼见三位小娘子之间愈发的剑拔弩张,青墨先生连忙出来和稀泥,对众人赔上笑道:“有道是来者皆是客,众位贵客们大驾光临,可不要伤了和气。” “此言说的可正是。” 楼上雅间的贵公子从珠帘后走出,这人弱冠年纪,浑身披金戴银,似是哪家地主家的暴发户,然而神情却恬淡自得,说是读书人也不为过。 可他哪里算得上读书人,两位护卫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护着他,衬得这公子风姿卓然卓尔不群,也叫人对这贵公子心存些许忌惮,不敢贸然挑衅。 这人只道:“淮南武林中的美人,莫不是今夜都跑到这揽月楼了?左一朵红牡丹,右一朵白玫瑰,还有一朵野芍药,真是朵朵都开在了人心里。” 曾雨桐蔑视地看了这男子一眼,“哪儿来的登徒子!” 这玫瑰牡丹,说的自然是出身名门正派的曾雨桐和罗悠然,如意则是那朵灿烂却名不见经传的芍药。男子缓缓摇着手中扇,对曾雨桐道: “曾大小姐,你这样拿着别人的令牌,怕是不好吧?” 他转而又对罗悠然道:“我见这位叶少侠也是身手不凡,武功不在众位女侠之下,你以师姐身份压他一头,实在是不地道。” 罗、曾二人并未说什么,便有些明月堂的属下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家小姐指指点点……” 这人话没说完,额头竟然被一只短镖击中,难以置信地倒地而亡。 贵公子的护卫能在众位高手前,如此出其不意地射出飞镖,一击必杀,其功力自是深不可测。 楼上的贵公子满意地望了他身边护卫一眼,道: “我家阿勇就是这样的性子,见不得别人说我不好,唐突了众位,还请见谅。” 他的目光望着曾雨桐:“曾大小姐,你还不归还令牌么?” 此言大有威慑之意,曾雨桐见这贵公子句句都向着如意说话,毫不畏惧道:“阁下想要摘星令,自己来取便是,出手杀人在先,危言耸听在后,岂是丈夫所为?” 罗悠然也道:“曾大小姐凭本事抢的摘星令,你说还就还啊?” 那贵公子杀了人,依着曾雨桐的性子,必不会善罢甘休,揽月楼内的局势眼见就要收不住场,那些胆小怕事的人蠢蠢欲动,只盼能早点溜之大吉,免得这些高手们擦枪走火,把自己剁成肉泥。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揽月楼楼顶忽然有琵琶声响起,许多桃粉色的花瓣顺着乐声飘飞而下,配上揽月楼的雕梁文砖,曲廊朱栏,以及曲水流觞营造出的氲氤缥缈的氛围,便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一三十约许的女子乌发轻挽,风韵极佳,从如此绝美的意境中走出,徐徐拍了拍手道: “真是好一出难得的大戏!” “三娘子!是三娘子!” 堂下不少人惊呼,揽月楼的主人徐三娘子多年来神隐于幕后,在江湖上颇有美艳之名。 传闻她裙下之臣无数,又有一间用纯金打造而成的屋子,华贵无比,江湖上一代到这一代的佼佼者中,不少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三娘子情夫众多,人脉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广,是以淮南武林中流传着一句话: 如果你没有到过金屋,你就谈不上武林高手;如果你得到三娘子垂青,你便可以独步江湖。 当然,世家出身的范不凝除外,毕竟他这般只靠自己在江湖上一刀一剑的打拼,便能与孟倚君齐名的,只是极少数。 若非今日事情闹得有些大,众人何以有幸目睹佳人芳容。连青墨先生都要对她一揖,道:“怎么惊动了三娘子?” “我再不来,咱们这揽月楼怕是要被人拆了。” 三娘子身着绛红多褶长裙,盛装而来,莲步轻移,举动间颇有些娇媚之气,待走近了,众人才看到她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戴着面具的侍卫,美人千娇百媚,却只可远观可遐想,若想上手造次,那便是与找死无异。 三娘子双眸带笑,对曾雨桐道:“哟,这不是清风寨曾大小姐么?令尊可安好?听闻大小姐将与明月堂范少堂主完婚,如此天作之合,妾身在此先恭喜了!” 不等曾雨桐回话,她便又对罗悠然和叶子安道: “青鸾剑派这一辈的弟子可越发出挑了,姓叶的小师弟能在添香客栈击败副堂主孙闯,护住孟楼主周全,罗师姐自然是更胜一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叶子安和罗悠然皆转过头去,不去看三娘子。 三娘子早将这些人身份了然于胸,又对那贵公子道:“贵客从北方来,理应入乡随俗,淮南地界卧虎藏龙,还请贵客别逞英雄。” 一席话是明褒暗讽,她说完众人,这对如意盈盈一笑: “能养出齐妹妹这样灵动脱俗的人物,清谷天果真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齐家妹妹的爹爹是何名讳?” 如意只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清谷天之人避居世外,不用什么名讳。” “好吧。” 三娘子嫣然一笑,道:“咱们江湖儿女,惯会英雄救美,今日竟然见了两次美救英雄,曾家小姐和这位如意妹子,你们或为未婚夫,或为小情郎,动手也是情有可原。” 如意和叶子安听闻徐三娘子说“小情郎”,未免都有些错愕,两双目光不自觉地触碰到一起,如意的面颊不易察觉地染上了桃红,连忙移开了眼,小声道: “才不是!” 三娘子继续道:“揽月楼是挣钱的地方,各位之间小小龃龉,还请看在妾身的份儿上,该赔礼的赔礼,该还的东西尽快还回去,这些恩恩怨怨,就此化解了吧。” 那贵公子先合上扇子,十分知趣地长揖施礼:“无意叨扰了揽月楼,我这就走。” 他说完便率先出了揽月楼,三娘子望着曾、罗二人,只道:“曾大小姐,妾身有个消息给你,事关那白玉珏,曾大小姐可愿意听?” 曾雨桐抬头望着三娘子,目中几多不屑,“但说无妨。” 三娘子众目睽睽中询问,就是要借此将白玉珏的下落告知江湖众人,道: “众位都知道,危楼摘星大会将于七日后开启,孟楼主昨日驾临金屋时曾言,本次摘星大会的彩头正是白玉珏,危楼会将其送给摘星大会的魁首。” 曾雨桐蹙眉:“危楼好不容易得了白玉珏,怎会将其拱手相赠?” “孟楼主亲口对妾身所言,岂会有假?” 徐三娘子一笑:“所以曾大小姐,不要怪我们揽月楼说出这白玉珏的由来,我们青墨先生可留了情面,并未将白玉珏背后的事,都和盘托出呢。曾大小姐不会是不信我这揽月楼主人说话的分量吧?” 三岁小孩子都知晓强龙难压地头蛇,曾雨桐又怎会与她硬碰硬,她将摘星令给如意一扔,也退了出去。 他们这般闹了一出,天色已微蒙蒙亮,如意追在叶子安和罗悠然身后,想让他留下来,可又知他们江湖人,最讲长幼尊卑的秩序,他师姐这般强横,只怕她不能硬留下叶子安,反而拖累叶子安受罚更重。 罗悠然出了揽月楼,反而略带关切地问叶子安:“方才我那一掌,你伤的可重?” “休息两日,应该便无大碍了。” 叶子安见如意依依不舍,心下顿时有了决断,他猛地转过身来,对罗悠然一揖: “大师姐,我知道你方才在揽月楼赐我一掌,是为了做样子给别人看,子安此次下山,还有些事未曾办完,只怕不能随师姐回山,向师父请罪了。” “叶子安,你真是翅膀硬了,以为自己在师们里剑法排第一,别人就奈何不了你?” 罗悠然颇为气恼,道: “你若不跟我走,别说大师兄这一关你就过不了,曾家大小姐方才如何强势你也看到了,你将白玉珏交给危楼,已然得罪了明月堂,你以为出了青鸾剑派,在江湖上能好过?” 叶子安的神情甚为坚定,道:“师姐不用劝我,是我要代替师姐下山,自然要承担后果,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快意恩仇,岂能瞻前顾后?” 他既如此说,罗悠然强求不得,只好跺了跺脚:“别以为你冒死替我送出这白玉珏,我就能帮你在师父面前说上好话,叶子安,你等着吃苦头吧!” 她丢了一瓶治疗内伤的膏药给如意,道: “你叫如意?我师弟的掌伤,需要以本门经络图加以施针,再用此药泡一个时辰的药浴,若不尽快处理,只怕会伤及本元,你若是他朋友,就督促他快些去疗伤吧。” 罗悠然交代完便扬长而去。叶子安见如意愣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对她道: “你别误会,我师姐并非坏人,她呀,天性要强,对人从来没有个软言软语。” “小呆瓜,是不是因为你替她揽过了送白玉珏这样棘手的事,她才要追到这里来,想把你带回去。” 如意垂首,原来他们师姐、弟二人并非水深火热的仇敌,可不知怎的,大师姐对叶子安好,竟然比大师姐对叶子安不好还要让她伤心,她大感好奇: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替师姐走这一遭呢?” “不走这一遭,又怎能遇到你?” 叶子安明眸微闪,向如意微微一笑,却是内伤发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如意大惊,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来给他擦拭,关切道: “小呆瓜你可别逞强,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客栈吧。” “二位少侠留步。” 方才揽月楼里那贵公子的车驾就停在不远处,他掀开车帘,对叶子安和如意点头一笑,随即摇着扇子轻飘飘走到他们面前。 第8章 仙霞镇 “如意,快把玉佩还给公子!” 叶子安连忙示意如意将她顺得的玉佩奉还,对这贵公子庄重一揖: “小妹顽皮,先前无意中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只是那袋金叶子在揽月楼里已经挥霍完,不知公子家住哪里,如何称呼?等我们筹到了钱,定会尽快赔付给公子。” 如意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担心这贵公子要她赔钱,面上微微有些惶恐,贵公子却淡然一笑,全然不在乎道: “如意妹子方才在揽月楼点了一出大戏,我还未谢过如意妹子,咱们有缘相识,即是朋友,何必谈及钱财这些粗鄙之物。” 他将玉佩送还到如意手中,只道:“一块玉佩而已,原也不是多贵重的物件,妹子若是喜欢,拿走便是了。” 如意本想推脱,那赵廷宜却是坚决要给,一副说一不二的神情,只能暂且将玉佩收下。贵公子淡笑着,给叶子安还了个礼: “在下赵廷宜,家住开封,叶少侠重伤,要不先跟我走,在下那里刚好有几个名医,素日里闲的发昏,倒是可以为叶少侠效力。” 自大唐灭国以来,中原大地四分五裂,群雄逐鹿中原,各地政权频繁更迭,天子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已然乱了五十年之久。 开封乃是后周国都,后周天子柴荣继位以来,立志要一统天下,结束这群雄割据的局面,故而与南唐干戈不断。 南唐虽地大物博,几次与后周交锋,竟有不敌之势,传闻后周即将亲自征讨南唐,金陵城中物议纷纷。故而这赵廷宜似敌非友,似友非敌,难免叫人不起疑心。 叶子安温雅地一笑:“在下蒙师姐赐掌,如何敢叫外人医治?只能辜负赵公子美意了。” 赵廷宜蹙眉:“我真心爱慕二位贤才,便是小住也不愿么?” 如意看出叶子安的不愿,连连道:“赵公子以德报怨,实在是令人佩服!只是有缘之人,日后必会再见,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赵廷宜唇角略微上翘,只好收了扇子,一分文雅之中带着半分轻浮,“也好,以德报怨,总是要胜过以怨报德。你们南唐之人,一个两个的都甚有风骨,小美人既如此说,廷宜岂敢不从?” 叶子安对他揖了揖:“赵公子,就此别过了!” 赵廷宜:“倒是我无意叨扰了。” 叶子安和如意向赵廷宜告退,肩并肩一齐离去。一夜未合眼,二人皆是又饿又困,转角处有一家早点铺,二人一齐坐下,接过店家递来的热粥。 然而没喝几口,便有个揽月楼小厮打扮的男子过来,对叶子安揖礼道: “阁下可是叶少侠?” 叶子安颔首,那小厮见他默认,只道:“青墨先生就在不远处,邀少侠前去一叙。” 一听是青墨先生有请,叶子安连忙放下粥,叮嘱如意在粥铺前等他,便随小厮一并离去。那小厮与他一并走到相国寺外,只说青墨先生在寺内等候。 当下的时辰,只怕僧人们还在睡梦之中,叶子安轻轻扣开寺门,见一间禅房中微亮着灯,似乎有个人影,遂轻步走去。 他生性谨慎,手就要触碰到院外的门环,却突然想到,青墨先生羽扇纶巾,一袭道家衣装,若是青墨先生有请,随便择一处僻静所在便是,凌晨叨扰佛家重地,只怕是有些更隐秘的事情。 叶子安起了疑心,便悄然绕到房梁之后,以内力屏息凝神,免得自己被人发觉。禅房内青墨先生的声音传来: “你道孟倚君独步武林,会对一本下落不明的剑谱感兴趣?此人可精着呢,他将白玉珏当做摘星大会的彩头,便是要再利用贤弟一番,让明月堂好好触触霉头。” 屋内还有另一陌生男子,只听那男子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恨意,道: “范仁瞻他负我爱妻,夺我爱子,孟倚君若真能将他拉下台,我甘为危楼牛马,为孟倚君驱使,只不过不凝从小被他爹爹蛊惑,还信不过我这个父亲。” 青墨先生:“贤弟莫要懊恼,不凝与你分开时才牙牙学语,如何能记得你?” 陌生男子道:“我只盼他早日辨清是非,别一味听信范仁瞻,与不该交往的人走的太近。” 叶子安听得云里雾里,范不凝乃明月堂堂主范仁瞻和卢夫人的独生爱子,传闻那卢夫人最是恪守女德,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子里这陌生的男子是谁?他又如何称自己为范不凝的父亲? 这些八卦倘若被外人听得,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可见请叶子安来此处的人,必然是没安好心。 是以叶子安准备悄声离去,却又听青墨先生道:“范仁瞻年轻时的确是过分,连当年受了阿珏之托,将白玉珏送往青鸾剑派的灵机散人夫妇都不放过……” 叶子安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颤,痛心之情溢于言表,不觉之中乱了气息。屋内两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子安心下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叶子安眼前寒光一闪,只见一高瘦的身影从窗内飞出,剑势犹如神龙破空,直直向叶子安刺来。 叶子安大惊,急忙向后一跃,避开利刃的锋芒,那人年纪约五十上下,剑术却是了得,或刺或挑,招招都直取要害而来,内力更是深不可测,便是叶子安与师父对剑时,都甚少见这般凌厉的招数,可见这蒙面人,必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所幸叶子安修习内功多年,身子已是灵敏至极,他未及思索,便下意识地出剑还击,然而毕竟是内力悬殊,那位前辈的剑法比他更猛更快。 叶子安被逼得退到了矮墙一角,电光火石之间,那前辈的剑气已划破叶子安左肩衣袖,顷刻便要割破他的喉咙。 眼见没了退路,叶子安灵机一动,竟是兵行险招,迎面对上那前辈的剑意,双膝向下一弯,叶子安的青鸾剑从下方擦着那人的长剑而过,双剑交锋,犹如分筋错骨一般,迅速挡下长剑的攻势。 只听“当”地一声,那位前辈的长剑竟险些被叶子安震开,剑声发出嗡嗡剑鸣,似乎在诉说方才这一招有多么惊心动魄。 叶子安身子向右翻滚,从地上跃起,他虽然破了这一剑,却也加重了内伤,登时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男子方才被叶子安这一剑所刺,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不由出声叹道:“好小子,年纪不大,竟能挡下我的上阳诀。” 上阳诀乃谢清源的独门剑法,传闻谢清源当年靠上阳诀独步武林,只败在了翁女侠的破天剑法之下。 叶子安心下大惊,谁能料到叛出危楼的谢副楼主,竟会出现在此处。 他连连收了剑,对谢清源恭敬一揖:“无意冒犯,多谢前辈赐教。” 谢清源虽有些上了年纪,容颜却十分的清俊,一双眼睛凌厉如刀,为他面上增添了不少风霜。他收了剑,风姿卓然道: “年轻人,你剑法好,脑子也活泛,只可惜这天底下的路有无数条,你却非要来此处偷听,选择了一条死路。” 他双掌运力,执意要杀了叶子安,青墨先生却护在叶子安面前,对谢清源道: “算了清源,这孩子是灵机散人夫妇的后人,也是下山与你接应的青鸾剑派弟子。这孩子身世凄苦,你还是饶了他吧。” 谢清源闻言,微微有些吃惊,刚运起来的内力渐渐化为虚无,灵机散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他也不认得灵机散人夫妇,然而他们是为了翁珏的事丢了性命,他又哪里能再为难这孩子。 青墨先生慈眉善目地望着叶子安,语气中对他几多爱护: “数年不见,你已然这般大了。” 叶子安不免有些动容,道: “先生知道我?” 青墨先生只道:“你应当是不记得我的,当初你父母蒙难,是我将你送上青鸾剑派,是以昨日你带着青鸾剑出现在揽月楼,开口问及灵机散人,我便知道你了。” 谢清源自觉年轻时很对不起翁珏,方才若是伤了叶子安性命,只怕百年之后见到翁珏,无法交代的事又多了一桩,心下顿时一阵后怕。 只是方才叶子安不知在门外听了多少,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谢清源只冷着脸道: “既然你父母是为阿珏效力而死,我无话可说,可你若胆敢将听到的话说出去,我谢某人,绝不会将你轻易放过。” 叶子安垂首,这蒙面人竟是谢清源,那他方才听到的个中辛秘,果真是想也不敢想了。他好不容易见着青墨先生,父母的事自然要求证清楚,连忙道: “晚辈有一事,萦绕心间数十年,烦请先生告知。我方才在屋外听得,是明月堂堂主范仁瞻,杀了我父母么?” 青墨先生道:“子安,我在揽月楼里就说过,有些事情,既然将你从小养大的师父都不愿告知,可见你知晓太多了反而不好。” 叶子安眼底闪过难以名状的隐忍与愤怒,“可这是杀父之仇,晚辈身为人子,如何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 谢清源负手而立,虽近知天命之年,姿容却清俊出尘,道:“年轻人,你要知道范仁瞻乃明月堂堂主,如今又是大权在握的朝廷节度使。我想你父母若在世,当希望你平安顺遂,不愿你为了报仇而枉送性命。” 叶子安却绝然道:“我如今虽无权无势,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向范仁瞻寻仇。” 他明知谢清源与范仁瞻有不少龃龉,却能不卑不亢,不向江湖前辈自荐以求庇护和门路,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志向,实在是难得。 谢清源赞许道:“好志气!如此剑法,又有如此风骨,我敢断言,青鸾剑派再找不出如你一般的后起之秀了,你师父是谁?” 叶子安恭敬道:“家师碧虚子。” “青鸾剑派掌门人凌虚子还算个君子,他底下师弟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糟。” 谢清源竟然仰天大笑:“没想到碧虚子这样一个孬种,竟然能教出你这样清俊的好少年来。” 他丝毫不顾叶子安面上难堪,只道: “要不这样,你投奔到我门下,我把上阳诀传给你,凭着你我二人联手,你找范仁瞻报仇,必然不在话下。还有那白玉珏,你小子若有奇缘,未必不能参透阿珏留下的破天剑法,到时候,你就是江湖中绝顶高手。” 谢清源靠着上阳诀扬名,多年来却孑然一身,从未听江湖上有谁是上阳诀的传人。谢清源此时提出要传功于叶子安,实在是大好的机会。然而叶子安却对他抱拳一揖,道: “晚辈自有师门,不敢认他人为师。至于破天剑法这样的武林秘籍,晚辈更是不敢肖想。” 谢清源自诩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原本只等着收徒,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不学拉倒!守着你那孬种师父吧!” 你们知道赵廷宜是谁吧?知道的吧? 本宋粉爱好者表示,没有wuli柴荣,就没有我大宋的繁华盛世,我永远爱柴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仙霞镇 第9章 仙霞镇 “你以为人家小娃娃跟你一样独来独往,连个亲人也没有?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谢清源竟也有今日。” 青墨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嘲讽完谢清源,又想起叶子安出现在此有些古怪,遂问叶子安道: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此处?” 叶子安恭敬答道:“有个身着揽月楼衣服的小僮,说青墨先生在此处等我。” “整个揽月楼,只有徐三娘子知晓我的行踪,看来你是受了三娘子的捉弄。” 青墨先生略略一思,对谢清源道:“三娘子对我的行踪了然于胸,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孟倚君如今四处寻找贤弟,贤弟还是尽快走吧。” 徐三娘子若想找寻谢清源的踪迹,大可以自己派人前来,只是她与叶子安无冤无仇,为何要捉弄他?叶子安来不及细细思量,却隐隐听得寺外似乎传来如意的声音,他只怕那徐三娘子哄他进到这相国寺里,打搅了青墨先生和谢清源的密谈,也会对如意做些什么。 叶子安难免挂心如意,青墨先生却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笛,将其递给叶子安,道: “徐三娘子今日叫你来此处,只怕留有后手。她是孟倚君的心腹,素日里深居在金屋之内。你若有事,尽可拿着这玉笛去甜水巷尽头的点心铺,只不过那金屋……” 青墨先生还未讲完,叶子安听到寺外如意急切的呼声,连连对青墨先生一揖,道:“晚辈还有些事,请恕晚辈先行告退。” 叶子安说罢,飘然出了禅房,青墨先生目送他离去,回首与谢清源道:“贤弟,你看这年轻人如何?” 谢清源眉目间竟是难得地慈祥,待叶子安的身影消失在墙外,方才回过神来,道:“不错。” “只是不错吗?”青墨先生与他相视一笑,“若非这孩子先时受了他师姐一掌,方才他那一招分筋错骨,只怕要将你的剑折断了罢,到时候看你这老脸往何处放!” 谢清源只道:“从来都是江湖后浪推前浪,这孩子聪颖机敏,不卑不亢,只盼他能少吃些苦,早日在江湖混出头罢。” 他半生飘零,一席话中可见慈父之心,青墨先生抚了抚胡须,道:“你我相识多年,倒是从来都未曾见你夸过什么人。” 谢清源只道:“许久未见江湖后辈,只觉得心下欢喜。青墨兄,咱们毕竟是老了,这些江湖后辈们,新人胜旧人呐。” “你呀,是没见跟他一起来的那小娘子,天性率真,明丽活泼,颇有阿珏当年的风姿。” 青墨先生忽的叹了口气,道: “如今这江湖的路,是越往上走越难。这孩子瞒着他师父下山送白玉珏,又招惹了孟倚君和三娘子,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平安顺遂了。” 相国寺不远处,如意正在寻着什么人,叶子安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她只怕他内伤发作,倒在哪里不省人事,抑或是被什么坏人抓走。 “我数三下,你快些出来,否则我拧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还跑不跑!” 正担心着,叶子安的声音传来: “如意!” 如意回头,叶子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连忙走过去,很快便发觉叶子安面色苍白了几分,左肩上还多了一道剑伤,连声道:“小呆瓜,你遇见谁了?谁伤了你?” 叶子安缓缓低头,目光与如意相触,微笑道: “无妨,你怎么寻到此处来了?” “我方才在街上看见那个给你传话的侍从,就觉得不对劲,他若是青墨先生的侍从,怎么会先于你们离去?” 如意仰面一笑:“果然,我问他你在哪里,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还趁机想跑,我就追到这里来了。” 叶子安见如意无碍,神情稍稍放松,“如意,方才可有人为难你?” “谁敢为难我齐女侠?”如意只道:“不过我追着那小侍从问你下落时,遇见了揽月楼的三娘子,她与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不喜欢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溜走了。” 果然又是这三娘子,叶子安谨慎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那徐三娘子无非是夸我人长得漂亮,夸我功夫好,拉着我喝了几盏酒,又问我爹娘是谁,清谷天怎么走。” 如意颇有些不耐烦,显然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三娘子。 叶子安浅笑,道: “你不是最喜欢漂亮姐姐么?怎么,三娘子惹你不痛快了?” 如意只道:“清谷天之人世代隐居,她问我的那些问题,全都是出谷之人严禁向外人提起的,她当我傻么……” 话音还没落,如意突然想起,三娘子跟她寒暄时,双手一直对她勾勾搭搭,临走之前,好像还在如意腰间摸了一把。如意低头摸了摸腰间,果然,她的摘星令,被三娘子顺走了! 如意无语,想不到她齐如意也会被别人占了便宜,这可是奇耻大辱!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她的摘星令感兴趣? “你等着,我去找三娘子,将摘星令要回来!” 如意风风火火,说着就要去找三娘子算账,然而她见叶子安面色苍白,不免关切道:“算了,你的伤要紧,咱们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吧。” 天色已然大亮,叶子安和如意正是疲乏时,只盼能早些回到客栈补个觉,谁知他们刚刚到客栈门口,却见他们的行李,连带着如意的刀,都被仍在大厅一旁。 店小二客气而不失礼貌道:“二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摘星大会在即,本店的房源数月前已被人提前订购,暂不接待散客。” 如意纵是心下不满,也无法与店小二这样的打工仔理论,只好忍气吞声,与叶子安寻找下家客栈,谁知他们一连找了几家客栈,不是人满为患,便是被贵客包场,竟是清一色的“恕不接待外客”。 叶子安犯了难,离摘星大会还有几日,他自己倒是可以逆来顺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休息,可如意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好跟着他一起受苦。 总归是要再找个去处。 二人跑遍了仙霞镇,终于有家店小二道:“不好意思二位客官,我们现在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叶子安涩然一笑:“我们两个人,实在是不好住在一处,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再找间房?” “摘星大会开会在即,你们别说是要两间房,你跑遍整个仙霞镇问问,还有哪家客栈有余房呢?”店小二神气道: “爱住不住!” 叶子安连忙将店小二叫回来,生怕错过这最后的一间房。如意随身所带唯有一把刀,他将如意送到走廊,只道:“如意你先休息,我便不进去了。” “这怎么行?” 如意拉着他往进屋,“你肩膀上那道剑伤,一看就是高手所为,又是掌伤又是剑伤的,你不好好休息,胳膊还要不要了!” 叶子安神色有些忸怩,在房间门口止步道:“你我男女有别,我不能损你清誉。” 如意挂念叶子安伤势,没想到叶子安竟然在乎这些俗礼,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语笑道: “我说你们这些名门弟子,是不是素日里都特别正人君子?这青天白日的,你进我房间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会被你占了便宜?” 她这话说的是无从反驳,叶子安被她强行拖拽入屋内,他体内气息紊乱,实在是需要尽快休息。如意记着罗悠然告知她的调养方法,往浴桶内倒满了热水,又将一整瓶药膏一滴不落地倒入水中,抬头问叶子安道: “药浴是这样准备的吧?” 叶子安心内有些慌张,却要装着面无表情道:“你……不准备出去吗?” “当然不行!你师姐不是说药浴之前,还需要按照你们青鸾剑派的经络图来施针吗?小叶子,你的经络图在哪里?” 不等叶子安回答,她便迅速从叶子安行箧中找出经络图,垂首道: “你快去准备准备,这些经络图看着不难,我应该能找得准。” 看她样子,是想要亲自上手给叶子安施针了,叶子安只觉得甚为崩溃,连声道:“如意,你帮我准备好药浴,我已经很感激了,施针这样的事,我自己可以动手。” “胡说什么?你看这几处穴位,都是要施在背部的,难道你后脑长了眼睛,自己能够得到?” 如意指着经络图,欲与叶子安分辩,却意外发觉叶子安双颊微红,她似乎明白了叶子安的矜持与害羞,打趣道: “小呆瓜,你们青鸾剑派,难道有什么被别人看了你的身子,就要以身相许的传统吗?” 叶子安侧过脸,不知该怎么躲开如意的眼神,“自然是没有。” “那就好,你把外衣脱掉,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看你,也绝不会因此赖上你的。” 如意将针灸按次序排放好,她见叶子安忸怩,复道:“反正我在清谷天,经常帮叔叔伯伯们扎针,男人的身体嘛,我见多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叶子安也只好照办,他转过身背对着如意,缓缓将上身衣衫褪下,露出肩膀与背部,轻声道:“你只用帮我行背部的针,前面我会自己动手。” 如意有一瞬间的愕然,她自诩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看见年轻男子的肉/体,叶子安毕竟是不同于那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们,他的肌肤白皙光滑,却又线条分明,如磐石般紧致有力,只是他右肩上有一道明显的掌印,左肩还有一道剑伤,想来必然吃了不少苦头。 如意立马红了脸,所幸二人背对着,看不清对方神情,便也免去了许多尴尬。叶子安被她施针于天宗、神堂穴,顿感钻心的痛,他紧咬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心下却是愈发地羞窘交加,万万没料到他和如意会如此这般,只盼他们二人,以后不要因此生分了才是。 待如意将叶子安背部的针施好,叶子安放下帷帐,进到浴桶之内,由于施针的作用,药浴与他体内的掌伤水火对立,叶子安疼得满头是汗。 如意隔帘坐在外面,知晓叶子安正是难捱的时候,十分歉意道: “都是我不好,若非我忍不住招惹了那曾家大小姐,你也不会被你师姐发现,进而受伤。” “我师姐这一掌不过是早与晚,如意,你用不着如此责怪自己。” 叶子安的耳垂不知不觉中染上一缕绯色,他忍着施针的痛,道:“你不用管我,一夜未眠,你还是先去榻上歇息罢。” “那怎么行,你这药浴要一个时辰,外一出什么问题,我可以进……” 如意想说她可以进来,却又觉得实在是不方便,遂改口道: “我可以请人进来看看。” 第10章 仙霞镇 如意知他药浴难捱,只盼能用聊天转移他的注意,道:“小呆瓜,你方才见到青墨先生了么?他与你说了什么?” “见到了。” 叶子安道:“如意,有件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我之所以下山,是因为十九年前,我爹爹灵机散人,受翁女侠所托,将此白玉珏送往青鸾剑派,谁知却在半路遇到歹人,我爹娘为了白玉珏双双丧命,我也因此幼年失祜,被青鸾剑派收为内徒。” 如意直起耳朵,连声道:“你仇人是谁?你知道吗?” 叶子安淡声笑着:“到今夜,方才得知。” “没想到你的童年竟如此艰难……” 如意趴在帷帐后的短塌上,轻声道:“你爹娘十九年前离世,你那时应当还小吧?” 叶子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怀:“尚在襁褓,牙牙学语时。” “真是个小可怜!”如意道:“虽然我也没见过我爹爹,总还有娘亲可以依靠,比你还是要幸福。” “你没见过爹爹?” 叶子安蹙眉:“你不是说,你爹爹是好儿郎么?” “那是我娘说的,我娘告诉我,我爹原先是江湖上顶厉害的高手,是她遇到过最好的人。” 如意扬着脑袋瓜一笑,忽而又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我们清谷天的人,都要将谷外的前尘往事抛得一干二净,我长这么大,连我爹爹是谁都不知道。” 叶子安略有些惊讶:“你娘没告诉过你你爹的名字?” 如意摇头:“没有,就连我娘,大家也都叫她如意娘,名字这东西,在清谷天本来就不重要啊。” 她顿了顿,又道: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找你仇人报仇吧!不过,你既然是自小养青鸾剑派,你师父为何不告诉你杀父仇人是谁?还要你偷偷跑下山来呢?” 叶子安道:“我的仇人位高权重,想来掌门和我师父皆不愿我卷入这些是非中。” 如意似乎是困极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有,强撑着精神: “可你如今有我这个朋友,真要报仇,两个人的胜算总比一个人大,你说是不是?” 一阵微风拂过,缓缓吹起屋内的帘幕,如意的身影在青纱后若隐若现。叶子安微微有些出神,如意若能一直陪着他,是再好不过的事。不知不觉中,他对如意平添了一分怜爱,只道: “你可知江湖乃龙潭虎穴,出来玩一玩可以,等你逍遥够了,便回清谷天去吧。” “擅自逃离清谷天,我是不能轻易回去的。” 如意道:“何况这个摘星大会,我参加定了!” 叶子安只道:“如意,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摘星大会?” “为了破天剑法!” 如意浅笑,“幼时不管我刀法练得多好,阿娘总对我说,剑才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武器,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看看是我的刀厉害,还是剑厉害!” 叶子安垂眸,“莫非你要效仿翁珏女侠,创一套举世无双的刀法?” “那可能不行,最顶尖的武功,还需要深厚的内力作为辅助。只怕咱们离武林高手,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如意歪着小脑袋瓜,又道:“再说我这次还遇见了你这个朋友,多让人高兴啊!” 如意翻了个身,意识已然渐渐模糊,她看不见叶子安嘴角的笑,可潜意识中中仍挂念他的伤情,继续道: “我想了想,我不能再叫你小呆瓜,你既不呆也不笨,总有一天会扬名江湖,成旷世的大侠。小呆瓜这个称呼被别人笑话的。” 叶子安双目含笑,“那你准备叫我什么?” 如意的声音有些虚弱:“叫你小叶子好了。” “是比小呆瓜好听。” 叶子安顿了顿,鼓足了勇气道: “其实我下山以来最开心的事,也是能遇见你。如意,只要你能在我身边,你不论叫我小叶子小笨瓜还是小傻子,我都甘之若饴。倘若有一天,我能有福气与你刀剑合一,必会一生一世的护着你。” 他话说完,脸颊已是通红,一颗心更是咚咚跳着,只等如意回应,可青纱背后却突然没了响动,叶子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道:“如意?如意你听到没有?” 如意依然没有回音,叶子安连忙逼出体内的针,穿好了衣裳出来。如意蜷缩在短塌上,愈发显得身子小小的一只,似乎是进入了梦乡,柔若蚕丝的细软碎发覆在她额头上,衬得她精致而美好。 叶子安极其温柔地摇了摇她,如意抓着叶子安的衣襟,迷迷糊糊道: “我不舒服。” 叶子安摸了摸如意的额头,只觉触手一阵滚烫,他愈发觉得不对劲,连忙搭上如意的胳膊,如意的脉象更是前所未有的紊乱,明显是被人下了药。 如意的神志愈发的错乱,体内更是时冷时热,症状甚是不同寻常。叶子安闲暇时读过不少医术,故而连雪上一枝嵩这样的奇毒都能解,可偏偏如意这毒,他却无从下手。 叶子安登时吓得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去相国寺见青墨先生时,如意曾说,徐三娘子拉着她喝了几盏酒,心下不免一阵惊慌,只怕从他离开如意那时,就落入了徐三娘子布好的局。 他连忙将如意抱起,将如意轻放在床上。叶子安不舍地摸了摸她鬓角的碎发,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叶子安心中蔓延开来,他凝视着烧地晕乎乎的如意,愧疚和爱意一并交缠,终于提起青鸾剑出了客栈,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他要亲自去找那徐三娘子问个究竟。 甜水巷尽头果然有一家点心铺,铺门口垂着错落有致的细竹帘,匾额上写着“苏记点心”,这条巷子白天的时候空无一人,直到华灯初上,才人来人往,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揽月楼。 叶子安进去,才发觉此地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点心铺,此处楼屋建构精致,雕梁画栋皆不输揽月楼,各色男女三三两两,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更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娘子在门口处招呼男客人女客人,竟是一处**屋。 叶子安只怪自己当日离开太急,未能听青墨先生细细将金屋道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玉笛,对屋内人道: “请问,三娘子可在此处?” 门前为首的那美貌娘子侧目,见到叶子安的玉笛,面上竟露出一种别样的神色,她以团扇半遮面,狐疑道: “公子初次来,还请报上门派与名号。” 叶子安毫不避讳地报上自己名号:“叶子安。” 那美貌娘子拿起一盘纯金制成的小锤,在一旁铜锣上连敲了三下,铺里男男女女的目光顿时落在叶子安身上。只听那美貌娘子高声道: “恭喜青鸾剑派叶子安叶公子,做客金屋。” 她们竟是知晓叶子安出身于青鸾剑派,这锣声一落,便有数十位女娘手捧花篮,在楼上天女散花,欢迎叶子安的到来。领头娘子将叶子安带上楼,在一处金光闪闪的屋门口驻足,道: “公子请进,我们娘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身后还有个小厮奉上一套青瓷酒具,道:“小店特送上一壶花好月圆,为叶公子助兴。” “不用!” 什么花好月圆?什么助兴?叶子安站在金屋门口,厉声让那小厮和领头娘子退下,谁知那领头娘子将酒具撤下,换上另一个空盘子,恭敬道: “叶公子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还请先放在这玉盘之内。” 叶子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为了如意,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他打定了主意,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短刃放到玉盘之中,疾步步入金屋之内。 徐三娘子正斜躺在贵妃椅上,穿着件半透明的紫纱衣,她见叶子安进来,缓缓直起身,用一种亲昵而暧昧的口吻道: “叶少侠真不愧是人中龙凤,这么快就找到妾身了。” 屋里点着不知什么香料,闻着不免让人有些非分之想,叶子安连忙封了几处穴道,免得自己中了徐三娘子的圈套:“徐三娘子,你给如意下了什么药?” 徐三娘子好奇道:“青墨先生真把这玉笛给了你?怎么样,你是不是见到谢清源了?” 她衣衫不整,胸前更是春色无边,叶子安别过头去,更不愿与她多言,只道:“三娘子,你给如意下了什么毒?” 徐三娘子面上展开一个冷艳而妖娆的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今日的衣服款式,竟是像极了如意,只是三娘子的身形妖娆得多,挑/逗道: “还真是个多情的小郎君,一进来就问那小丫头,怎么,是奴家生的不够美吗?” 传闻徐三娘子最擅长的便是卖、弄美色,可她这一番卖弄风姿的行为,在叶子安眼中却是无比做作,叶子安只对她恭敬一揖: “人命关天,还请三娘子将解药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那你说说,我把解药给你,你准备怎么感激?” 徐三娘子上下打量着叶子安,笑盈盈道:“你可知我给你那小情人下了什么毒?” “三娘子出手,必然不同寻常。” 叶子安忍着心中怒火,生怕那三娘子是误解了如意和自己的关系,才对如意下手,连连道: “还有,如意她,只是我朋友。” “我徐三娘子阅人无数,就你那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姐姐我呀,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发觉心上人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乱投医,径直找我来要解药。实话告诉你,我给你那小情人下的毒,可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份呢。” 三娘子香肩半露,声音娇媚无比,莲步轻移道“好久未曾见到你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了,总归这时日还长,不如你今晚留下来,陪我解解闷儿?要知道我这间金屋,多少英雄豪杰挤破了头想进来,还进不来呢。” 她在靠近叶子安的时候故意装作跌倒,想顺势扑到他怀里。谁知叶子安并不懂得英雄救美,径直闪退一边,是以徐三娘子连叶子安的手都没挨着,倒是险些摔倒在地,出了丑。 叶子安对于徐三娘子的各种手段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冷着脸道: “徐三娘子,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将我骗到相国寺,拿走如意的摘星令,又给如意下毒,到底意欲何为?” 三娘子收起狼狈之态,轻轻摆弄着丝帕,柔声细语道:“叶少侠好生的爽利,只是你问题太多,奴家不想回答呢。” 师父曾说,这世上的轻浮女子最是难缠,叶子安不愿与她纠缠,只不动声色地搬出孟倚君来: “徐三娘子消息灵通,必然知晓如意的摘星令是孟楼主亲手所赠,你若执意冒犯如意,在下便要斗胆在摘星大会上,请孟楼主出手相助了。” “既然说到孟倚君,他可不像你这般不解风情,不久之前,他还和奴家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对奴家好生的疼爱呢。” 徐三娘子眨着眼,嘴角似笑非笑,道:“所以啊,别说我拿了清谷天那小丫头的摘星令,我就是杀了她,想来孟楼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孟倚君:让我看看是谁在传本座的八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仙霞镇 第11章 仙霞镇 叶子安原本还念着三娘子在江湖中的地位,不愿与她动手,此时听得她说让如意死,他想也不想,径直怒而拔剑,将清冷的剑刃直送到三娘子脖颈之前,面带怒色道: “你不妨试试看。” “哟,叶少侠这是要与我翻脸了?” 徐三娘子做出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她缓缓将叶子安的剑刃抬开,道:“这么生气,是怕我吃了你吗?像你这种毫无技巧的雏儿,也就如意那傻丫头会喜欢,我对你才没兴趣。” 叶子安到底顾忌着如意体内的毒,终是将剑一收,冷着脸问:“我没什么耐心与你耗着,解药呢?” 三娘子见撩,拨不动叶子安,轻叹了口气,“实话说吧,是孟楼主看上了你。我呢,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她理了理自己衣襟,终于正经道: “灵机散人夫妇虽然命苦,却有个清俊出挑的好儿子,想必叶少侠已然从青墨先生口中,得知了杀父仇人是谁。那明月楼范家在朝堂和江湖中势重,你怕是不好报仇。” 叶子安只道:“江湖之人,向来无利不起早,今日被人拉拢,明日就可能被盟友灭口。在下一介白衣,孟楼主这座高山,怕是攀附不起。” “江湖中谁的名声不是自己挣来的?你有这样的身手,何愁不会扬名?” 三娘子浅笑盈盈,道: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难得叶少侠得孟楼主高看一眼,却连孟楼主要你做什么都不问,就断然拒绝,你是看不起危楼么?” 世人皆知危楼以孟倚君为尊,可危楼之上还有神秘莫测的皇族势力,得罪危楼,可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叶子安只道,“娘子慎言。” 三娘子以一种半妖半媚的姿态,斜睨着叶子安道:“我问你,楼主的密令,你接还是不接?” 她这话背后大有深意,叶子安若不答应,便是看不起危楼,可他若是答应,倒像是被孟倚君压了一头似的,只怕以后只能屈居于人下,任听他人风雨。 叶子安何尝不懂得这些,他负手而立,极有风骨道:“我叶子安并非危楼人,何来接密令一说。” “叶少侠,你可真是半点儿口舌便宜都不给人家占。” 三娘子浅笑:“好吧,孟楼主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过几日摘星大会,范不凝也会参加。孟楼主不想让白玉珏落在明月堂手中,叶少侠若能在此次大会上力压范不凝,一举夺魁,危楼感激不尽。” 三娘子顿了顿又道:“这第二件,谢清源叛出危楼,罪不可恕,谁能将谢清源抓回危楼,他便是副楼主。” 她说完便掏出如意的摘星令牌,还有一小瓶解药,“怎么样,我们孟楼主,是真心想结识你这个朋友。” “我不去摘星大会。” 叶子安索性直截了当地将摘星令和解药夺过来,没好气地对三娘子一揖: “烦请转告孟楼主,他选错了人。青鸾剑派从不过问危楼和明月堂之间的纷争,至于我自己,我的父仇也不需要他人插手。” “慢着!” 三娘子媚眼带笑,她见叶子安想要溜之大吉,连忙道:“叶公子进金屋前,可是敲响了三声钟,你当真以为,自己拿了解药,就能全身而退么?” 叶子安微微蹙眉,心道这三娘子诡计多端,莫再与她纠缠,何况他出来近乎一整日,也不知如意现状如何。 他这般想着,遂径直从窗户飞身而下,离了这所谓的金屋。三娘子追到窗边,只道: “三声钟敲响,便是昭告天下,你叶子安已经是我的人了!玉盘里的那柄短剑便是证据,你就不怕成为江湖的笑柄嘛?” 叶子安岂会被她这莫须有的罪名所唬住,只抬起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颠倒黑白的本事了。” 三娘子见叶子安的背影消失在池塘后,对他的兴致愈发盎然,喃喃自语道: “有意思,以为这样就能逃了?叶子安,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我的手上逃走。” 如意似乎是做了一个很久的梦,仿佛还是昨日清晨,三娘子端着酒杯,与她套近乎:“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叶少侠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真是让姐姐我羡慕啊。” 如意的面上几多局促,她可从未对叶子安抱什么非分之想,只分辩道:“什么小情郎,你别胡说,我和小叶子只是朋友而已。” 三娘子笑她害羞,反问她若是心里没叶子安,为何要挡住他师姐的剑?为何要替他出头? “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帮他!”如意如此解释着,梦境忽而转变,是叶子安泡在青纱帐后的浴桶内,她知晓叶子安年轻有朝气,却没料到他脱去外衣之后是如此令人脸红心跳的光景。 她怎么会又想起这样羞涩的场景?如意不安地翻了个身,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叶子安好像将她抱起了来,在她耳畔道:“你不论叫我小叶子小笨瓜还是小傻子,我都甘之若饴。倘若有一天……” “小叶子!” 如意忽而从梦中惊醒,径直坐起身来,她发觉自己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如意想要下床,却看到曾雨桐端着药进来,对她道: “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如意见到这曾雨桐,颇有些紧张道:“你你你!你不会还想杀我吧?” 曾雨桐此时着一身鹅黄衣衫,愈发显得她清秀端庄,闻言只笑了笑:“你看我像是要杀你么?” 她将药递给如意:“快些趁热喝了。” 如意心下警觉:“你不会想毒死我吧?” “你们清谷天的人,都这么小家子气么?” 曾雨桐只觉得一阵好笑:“你连自己中了别人的毒都不知道,倒是来埋怨我,真是敌友不分,枉我白白担心你了。” 中毒?如意只觉得心下茫然,她在江湖上未有仇敌,谁会给她下毒? 如意见曾雨桐确无恶意,戒心稍稍放下,只埋怨道:“我才没有小家子气,谁让你在揽月楼这么不友好呢!” 今天简短一点,随榜单字数更新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仙霞镇 第12章 仙霞镇 曾雨桐淡笑了笑:“既然白玉珏之事与你无关,我为难你又有什么意思?” 如意只觉得胳膊和腿都如同灌了铅一般,处处都不自在,道:“漂亮姐姐,叶子安呢?我中了什么毒?” “当然是危楼的毒。” 曾雨桐垂目一笑,有些爱上天真烂漫的如意,只道: “你是不了解咱们这位徐三娘子,她依附于危楼,是学尽了危楼恩威并施的手段。人前看似护着你,人后就能给你下毒,你看你,这不就中招了么?” “如意!” 叶子安风尘仆仆从门外进来,他慌得不得了,生怕如意不省人事,然而推门进来的瞬间,他见如意好端端坐在床上,一旁还有个端庄的曾大小姐,顿时松了口气。 “小叶子!” 如意也是一颗心落了地,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吞吞吐吐道: “小……小叶子。” 叶子安听她改了口,只以为如意记得昨日说过的话,心下忽而有些难言的欢喜。他见如意床头放着的药碗,心下难免警惕,问曾雨桐道: “曾大小姐可知如意中了何毒?” “这毒似寒非寒,似火非火,只怕是揽月楼徐三娘子的手笔。” 曾雨桐见叶子安一脸关切,猜测道:“叶少侠是去讨解药了?” 叶子安点点头,将解药递给曾雨桐,“清风寨于医药方面颇有建树,还请曾家娘子看看,这解药可不可用。” 曾雨桐从瓶内取出药粉,细细查看了一番,却有些似疑非疑,“这药粉的配方,倒是与如意的症状相差不多,只不过……” 她沉思许久,缓缓道:“不知道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也许我年纪轻见识浅,究竟如何,需要给我们家的医师看了才行。” 叶子安蹙眉道:“清风寨远在百里之外,一来二去的,只怕要耽误不少时日罢?” 曾雨桐点头:“是的,如意体内的毒起的急,我是用了清风寨的药,才让她现下看起来无碍。我先留一小半解药,眼下之计,只有先给如意服过了,再做打算。” 叶子安毫不避讳曾雨桐,将徐三娘子给如意下药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中间略过了谢清源,以及自己与明月堂的过节不提。如意这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蹙着眉道: “那徐三娘子是危楼的人,我就说那危楼楼主怎么会这般好心,将摘星令给我们。他呀,一边假意拉拢,一边以下毒来威胁我们,不过要我们臣服于危楼的权威罢了!” 曾雨桐深以为然,只道: “摘星大会就要开始,危楼将白玉珏当做大会彩头,必然是要借着江湖后辈之力,找寻破天剑法。叶少侠,如意妹子,你们二位都是江湖后辈之中的翘楚,我不知你们是否会参加摘星大会,想必危楼还会想尽方法,对你们进行拉拢。” 如意轻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参加?本女侠一定要当这届大会的魁首,顺利拿到白玉珏,我看他孟倚君如何能找到破天剑法的下落。” 她说完拍了拍叶子安的肩膀:“小叶子,你会跟我一起的吧?” 叶子安微微垂首,对于摘星大会,他有自己的考量。他对如意的问题不置可否,只谢过曾雨桐: “多谢曾大小姐提点,我们会多加留心。” 曾雨桐生怕叶子安和如意误会自己居心不良,她将药熬好之后,便告辞离去。在她心里,有一件事比如意和叶子安更为重要。她不久前收到范不凝的手书,她的心上人,就要与她碰面了。 范不凝即将抵达仙霞镇的消息已然在客栈中传了开来,人人都道那范家公子武功极高,弱冠之年便将自家快雪剑法练到如火纯情,生得更是英俊潇洒,卓尔不凡,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范仁瞻出身名门,近年来因为军功而平步青云,做到掌管大军的节度使,是以江湖上的人见了范不凝,都不免尊称他一声“少堂主”。 摘星大会开始的前一个傍晚,仙霞镇镇门口挤满了各类男女老少,连街头的商铺小贩们都歇业一日,人人都要一睹范少君的风姿。 镇子里万人空巷,如意和叶子安闲来无聊,租了条小船泛于湖面,如意望着岸上盛装打扮的小娘子们,颇有些不解: “不过是一个男子而已,费得着为见他一眼,花费这许多功夫么?” “相传晋人卫玠风采极佳,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卫玠因此劳疾遂甚,二十七时便英年早逝,时人谓‘看杀卫玠’。” 叶子安闲躺在船板上,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范少君贵为节度使公子,颇有古时君子之风,这般受人追捧,也并非奇事。” “什么绝世姿容,我看未必能及得上你。” 如意仰起头来,笑盈盈看着叶子安好看地有些过分的眉眼,真心夸赞道: “再说混江湖嘛,本事可比脸重要,小呆瓜,你的剑法,肯定比这范不凝强。” “这话可不敢说,明月堂范家原本擅长剑术,才能培育出翁珏这样传奇的女侠。” 叶子安望着如意纯洁无瑕的面庞,不知他那日的表白,如意可曾听入耳中。当下时过境迁,叶子安不敢贸然提起,只试探道: “如意,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叫我小呆瓜的么?” “是叫你小叶子嘛?” 如意仰头,双目弯弯犹如新月。 岸上忽而有呼声传来,如意的目光被其吸引,连忙道:“是范不凝来了!” 只见岸上一群人骑马而来,为首那人头戴短翅幞头,身披圆领襕衫,腰束革带,足蹬靴子,正是时下士大夫们最流行的装束,正是明月堂少堂主,范不凝。 他生的是俊眉星目,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上,带着丝隐隐的自得之意,然而对周遭追捧他的男女老少们却眉目含笑,并不清高。 如意见他衣着不似平民,不由问道:“小叶子,你方才说,范不凝的父亲是清淮军节度使,节度使是不是很厉害的人物?” 叶子安连连点头:“传闻范仁瞻其人,轻财重士,法令严肃,乃是个保万民安全,一境舒泰的大英雄。我朝将士能守住北境,节度使大人功不可没。” 范不凝刚从北方回来,他得父亲密令,白玉珏是明月堂家事,要想尽一切办法将白玉珏带回。朝中之事也大多不尽如人意,前线军情似火,后周皇帝柴荣见自家将士不善水战,迟迟不得南下,派了诸多后周大将前来,与南唐守军隔河相望,情势危急。 范仁瞻在寿州严防了数月,后周士卒却神神秘秘,寿州城有许多工匠无故消失,范仁瞻顿时起了疑心。 范不凝为解开父亲疑虑,只身前往正阳城,竟然发觉不善水战的后周军队,正在正阳城内搭建浮桥,意图挥师南下。 若浮桥建成,只怕南唐将士挡不住后周的铁骑大军,范仁瞻深知北方形势危急,故而令范不凝南下金陵,想出拆解正阳浮桥的妙计。 所以这趟仙霞镇之行,范不凝是不来也得来了。 这夜星空低垂,范不凝所到之处人声鼎沸,如意的小船处却是难得的静谧。如意望着天边,忽而发觉有几颗流星划过,在静谧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小叶子快看!流星!” 如意连忙拉了拉叶子安的衣襟,十分高兴道:“我阿娘说,看到流星,就是要遇到重要的人,看来,是天意要你出现在我身边的呀。” 叶子安只道:“坠落的流星会让天上神仙看到凡人的心愿,你不如许个愿望。” 如意今天戴了一支银丝四蝶步摇钗,笑得美若春柳、皎如明月,十分虔诚的许了个愿。叶子安只在心里道,愿她真的能举案齐眉,吉祥如意,事事皆能顺心。 岸上不远处,范不凝望着那转瞬即逝的流星,心下难免担忧,流星陨落,在文官眼中向来是不祥之兆,只怕是淮南战事不力,南唐又有几员大将折损,朝中又要生出风波。 一百步,五十步,范不凝离叶子安和如意栖身的小舟越来越近,叶子安竟将如意的穴道点住。如意浑身不得动弹,有些难以置信道: “叶子安,你做什么?” 叶子安轻轻将如意放入船舱之内,柔声道: “穴道半个时辰后自可解开,我要做的事,不想将你牵扯进其中,如意,你在此处安心看戏吧。” 他说完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装扮,又服下一颗黑色药丸,将一张俊颜以黑布蒙住,飞身出了小船。 只见他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稳稳落在范不凝前方的桅杆大旗上,眸光凌厉如刀,对范不凝道: “早闻范公子快雪剑法名扬天下,在下特意前来,还请公子赐教!” 剧透一下: 下章开始,开场的危楼楼主就要再度闪亮登场啦! 如意:就是要以色取人,没有颜值的男主一钱不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仙霞镇 第13章 仙霞镇 范不凝的快雪剑法扬名天下,每年向其挑战的人不在少数,挑战者几乎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从未有人如叶子安这般,拿的是一把无名的普通佩剑,全身又被裹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出来他的来历。 范不凝勒住马,只以为这黑衣人是个不懂规矩的江湖后辈,他并不了解对方实力,遂一面握紧了催霜剑,一面道: “你想比试,明日一早报上家门,我自会在万同阁等着你。” 叶子安则冷笑一声,“撞见了便是缘分,我等不了。” 他话音刚落,便手腕下沉,剑刃势如破竹,直指着范不凝而来。 范不凝气定神闲,眼看叶子安的剑离他不到一寸,范不凝身子忽而向右一旋,催霜剑随即出鞘,借着叶子安的力飞离马背,剑身卷起肃杀之气,竟是转守为攻,直直迎上了叶子安的剑。 范不凝这招“瑶台月下逢”,打得就是出其不意,志在必得道:“你等不了,是急着来送死吗?” 叶子安岂会示弱,竟是丝毫不避范不凝的锋芒,几招剑法大开大合,越斗越凌厉,就是要逼着范不凝使尽全力。 范不凝接了他几招,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轻敌,这黑衣人剑法奇快,却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他不得不以快雪剑法相迎。 明月堂的快雪剑,以起落极快而得名,范不凝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众人只见催霜剑上银星点点,犹如一条白练,美而不失力量。 岸上的人看得目不转睛,那些功力低微的人,甚至看不清二人招式,只听得剑身相撞发出的铮铮声响。 立即有人向众人道:“据传范履霜与翁珏师兄妹二人,当日练剑时忽遇大雪,二人将一套剑法使完,周身却未曾沾上一片雪花,故而此剑法得名快雪。” “难怪这范公子如此了得!” 周围的看客,几乎是一边倒地给范不凝鼓气,可观二人相斗,却不免有些心惊,不知这黑衣男子是何方神圣,能与范不凝过这么多招,何愁英雄榜上不留其名? 如意在小船上远远看着,她见叶子安久久不能占据上风,不由得担心叶子安非范不凝敌手。 叶子安这次蒙着脸,行事如此出其不意,只怕他这次找范不凝切磋,是有意隐瞒自己身份,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穴道被点,只在心里骂道:“死呆瓜!臭呆瓜!有热闹不带我去也就算了,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在这里干看着!” 她艰难地挪动着脚,身体却如何都不听使唤,气得咬牙切齿盯着叶子安,一面以内力试着冲开穴道,一面心道等她穴道解了,定要与叶子安好好理论一番。 范不凝久未棋逢对手,自然是拼尽全力,催霜剑和叶子安的剑相碰,二人一左一右互不相让,范不凝心内对这黑衣人又是赞赏,又是好奇,只道: “你若是英雄好汉,就乖乖报上名号,连面都不敢露,岂是大丈夫?” 叶子安功力似乎比先时大增,虽然无法占得上风,却也能扛下范不凝全力的出击,只道:“快雪剑法还有最后几式,范公子不妨全使出来。” “你想找我的破绽?那便尽管放马过来。” 范不凝当下明了这黑衣人心下所求,只怕他并非单枪匹马,他背后的人,必然是故意找明月堂的麻烦。 叶子安试探范不凝快雪剑的破绽,范不凝又何尝不在试探叶子安的招数来源,只不过叶子安斗到此种地步,还能有意藏着身法,实在是极为不易。 范不凝旋即沉沉一笑,使出快雪剑法最后一式,左掌同时运力,竟是要取叶子安的咽喉,叶子安闪身躲避,谁知范不凝手掌向下,直向叶子安胸膛而来,叶子安躲避不及,只好出掌相迎。 二人掌风一接,便是以硬碰硬,全力相拼,比的是对方内力深浅。那范不凝自小受父亲悉心教诲,拜的又都是江湖中的名师,内力自然深不可测。 叶子安虽出身名门,却是凭着自身天赋与努力,才在青鸾剑派同辈人之中脱颖而出,自是不能与范不凝同日而语。 不过多久,叶子安便被范不凝的内力所伤,吐出一口黑血来,范不凝收了手,表面虽看不出,内里却是伤了元气,急需静坐调息,阴沉着脸道: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人吃破阴丹,试探我的招数,难道比你自己的本元还要重要?” 众人一听,皆大为骇然,传言江湖上有些侠士修炼到一定瓶颈,内力无法突破时,便会服用破阴丹,以求内力短期之内大增。然而破阴丹会侵入本元,对服用者的内力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是以这破阴丹只在黑市上流转,名门正派们,都对其避之不及。 范不凝负手而立,只道: “你走吧,你不配领教我的快雪剑法。” 叶子安略略调整气息,他目的已然达到,遂踏上不远处的石狮子,借力一飘,蜻蜓点水般退离开来。 围观的人连连摇头,以为热闹就此结束,谁知不远处的屋檐上忽然出现好几排头戴斗笠的蒙面人,一共几十人之多,瞧着甚是可怖。 他们井然有序,将武器对准了范不凝,齐声道: “恭请范家公子上路!” 蒙面人们不顾周遭站满了观看比试的百姓,齐齐射出一轮燕尾镖。范不凝连连挥剑抵挡,勉强避开了第一轮射击。 围观的百姓们便没有那么幸运,有人不慎中镖,当即便口吐黑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眼见便活不成。 “镖上有毒!少主小心!” 明月堂的属下们连连将范不凝围成一圈,拼死也要护其周全,恨恨道: “什么人这般歹毒?前脚派人与少主相搏,后脚就要灭口?” “这两拨人应该不是一伙儿的。那个人,他应当只是想试我身手。大家打起精神,摆好阵!” 范不凝沉着冷静,指挥属下摆出快雪剑阵。屋顶蒙面人的第二轮飞镖转瞬即至,明月堂上下一心,终是护得范不凝周全,属下之人却死伤不少,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大街,顿时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可怖。 周遭已然是一片鬼哭狼嚎,百姓们慌不择路地逃命,生怕被飞镖所伤,然而恐惧之下愈发慌乱,许多人被踩踏进河道之中,又多了不少伤亡。 屋顶和马墙处的蒙面人数量翻了一倍,势必要取范不凝的性命。 叶子安原本已经躲在树梢上看热闹,此时见情势危机,也顾不得范家和自己的仇恨,他将面上的纱布系地更紧一些,起身落到范不凝身侧的空地之上。 范不凝不能就这样死了。 至少不能在他刚刚和范不凝比试之后而死,那样的话,他无论如何脱不了责,范履霜定然将江湖翻个底朝天,也要寻找他的踪迹,他可不能给青鸾剑派惹事。 范不凝见叶子安前来,微微有些惊讶,问他道:“你想救我?” 叶子安只道:“少废话,先过了这一关吧!” 方才还势如水火的两个人,此时竟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共赴生死之局。镖头被喂了毒,稍有不慎便会即刻毒发,是以两个人皆丝毫不敢松懈,他们凝守心神,长剑挥舞地犹如落花流水,只盼能等来援兵。 如意隔岸观火,愈看愈心惊肉跳,她费劲了力气,终于提前冲开穴道,可蒙面人的数量越来愈多,她刚刚解开穴道,手脚都不甚灵活,贸然前去才是送死。 怎么办?她还没找叶子安算账,这个叶子安,好好的和她赏着月色看着星星,非要去挑战范不凝,真是什么都要让她来操心! 情急之下,如意忽而摸到腰间的烟花筒,她想起孟倚君那张倨傲的脸,心下虽不喜,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只好打开烟花筒,将烟花筒往夜空中一举。 只见一道烟花升到半空中,夜空霎时亮如白昼。那些蒙面人似乎是愣了愣神,转而对叶子安和范不凝的攻势更猛,明显是想要速战速决。 如意冷汗直冒,难道自己帮了倒忙?不由得在心里又骂起孟倚君来,什么死楼主破楼主,说什么放了烟花就能招来救兵,只怕是招来收尸人罢。 她正手忙脚乱地想着别的主意,只见一柄银色折扇不知从何处飞来,犹如一只翩翩玉蝶,轻巧地从屋顶的蒙面人处飞过。 那些蒙面人未曾料到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他们低头用手触摸脖颈,这才发觉有大量鲜红的血液喷出。 钻心的剧痛顿时传来,直到倒下身,他们也错愕不已,不相信自己的命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夺走。 折扇转了一圈,飘然落到一白衣男子手中,扇子上竟是滴血未沾,当真是犹如水过无痕,叫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件如此了得的杀人利器。 漫天繁星之下,危楼楼主孟倚君白衣翩翩长身玉立,悠然转过身来,丝毫没有杀人之后的戾气或是狂傲,周身透着种不可逼视的气度。 没死的蒙面人们大惊失色,纷纷做鸟兽状落荒而逃。周遭幸存的群众们大多瑟瑟发抖,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脸面,竟然招得危楼楼主亲至。 要知道这位孟楼主,在江湖上的风评可不太好,不论谋略还是其做事决绝程度,绝对是第一流。 孟倚君一现身,周围便多了不少俗称黑风卫的危楼高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范不凝,缓缓道:“哟,这不是范家公子么?今晚还真是热闹。” 孟倚君杀明月堂副堂主孙闯事隔不远,是以明月堂诸人皆双目瞪圆,对孟倚君怒目视之。范不凝轻咳一声,示意手下不得无礼,他收了催霜剑,双手作揖,对孟倚君道: “不知孟楼主大驾光临,不凝失礼了!救命之恩,来日一定重重谢过。” “什么救命之恩,举手之劳而已,摘星大会在即,谁敢在仙霞镇放肆,便是与我危楼为敌,范公子这是与倚君生分了。” 孟倚君一席话滴水不漏,将自己与蒙面人的关系撇地是一清二楚,也是在警告范不凝,别将此事怀疑到危楼头上。 是以范不凝心下虽存疑,只能笑道:“这怎么会?” 孟倚君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小船上的如意,眼眸低垂,笑容可掬道:“小七,咱们可又见面了!” 怎么回事?写着写着怎么感受到了一丝**的气息(bushi) 今夜出现的,全都是重要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仙霞镇 第14章 仙霞镇 初见之时,孟倚君问她名字,如意只说自己人如刀名,齐七斤,故而孟倚君只记得,她叫小七。 如意一身鹅黄长裙,她今日梳着民间女子最常见的双丫髻,周遭首饰虽不多,额间却贴着朵红梅花钿,俏皮而可爱。 她以一簇烟花,招来江湖人闻之变色的危楼楼主,几乎是刹那间成为众人的焦点。连范不凝也不免在心下思量,这孟倚君素日里独来独往,竟不知何时添了个红粉佳人? 如意却似乎并不惧怕孟倚君的权势,她将烟花筒翻来转去地看了看,对孟倚君道: “这烟花还能再用吗?” 传闻江湖中狠厉无常的孟倚君此时一笑,只道:“自然是只用一次,怎么,你是还想要一支么?” 如意跟孟倚君不熟,跟隔岸看热闹的范不凝就更不熟,那张粉嫩嫩的桃花面向上扬起,她一点儿也不想向孟倚君道谢,更不想上杆子似的,巴结地称他为楼主,只道: “那个……穿白衣服的,我放烟花,可不是为了自己。既然不是为了自己,那你就让范家公子谢谢你吧。” 范不凝连忙对她一揖:“明月堂范不凝,在此谢过女侠大恩,不知女侠是?” “我姓齐,齐如意。” 如意看了孟倚君一眼,似乎是在说,为什么要叫她小七。 “今日若非小七放出烟花,本座还在衡竹苑中喝着酒,竟不知范少君被逼到如此境地。” 孟倚君神色温和,对如意道:“若少堂主有伤,朝堂和江湖中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所以啊小七,是我该谢谢你。” 他转向范不凝,问道:“贤弟可与她相识?” 范不凝还未答,如意只道:“我怎么会与明月堂少堂主结识,只不过是见范公子陷于危难,路见不平罢了。” 折扇飞来之际,叶子安便趁机逃走,不知去了何处,如意只知道他似乎是去了河岸下游。 如意见叶子安换下的衣衫还在小船之内,连忙将衣衫往船舱里踢了踢,外一被范不凝看见,让他心下生疑可不好。 只是她这一些动作,没逃过孟倚君的眼睛。孟倚君心知此事必定有疑,摇着他那把削铁如泥的扇子,饶有兴致地问范不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君是如何招惹了那些蒙面人?他们可有帮手?” 范不凝直觉下,如意应当与找他试剑的黑衣人相识,只道:“我刚到仙霞镇,许多事情不甚清楚。” 孟倚君淡笑了笑,转而问如意道: “你齐女侠不是最爱锄强扶弱么?今夜怎没有自己动手?还有,跟你在一起的叶少侠呢?怎么没见着他?” “叶子安啊,他今天好似是病了,我们又不是形影不离,我怎知他在哪里?既然没什么事,我便先行告辞。” 如意有些心虚,她狠狠瞪了孟倚君一眼,似乎是对孟倚君这种故意将故意要卖个破绽给范不凝的行为十分不满。 范不凝与孟倚君一道立于河岸之上,生分如他们二人,只能找些话来闲聊,可惜危楼与明月堂从来都势如水火,这两人相处起来,是有些不太容易。 孟倚君收了扇子,道:“既然范少君无碍,本座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明日摘星大会开启,少君可一定要来揽月楼捧一捧场。” “孟楼主留步!” 范不凝心系白玉珏下落,道:“孟楼主,你是一定要借白玉珏之名,在摘星大会上大做文章么?” 孟倚君双目垂笑,“江湖人皆知,白玉珏关乎破天剑法的下落,青鸾剑派与危楼约定之期已到,难道少堂主就不想,这绝世的剑法重现江湖?” 范不凝只正色道:“我师姑翁女侠,当日分明是要青鸾剑派与贵派谢前辈定下二十年之约。前些日子添香客栈之事沸沸扬扬,谢前辈摆明了不愿白玉珏重出江湖,孟楼主这般做,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危楼自有规矩,凡入我危楼之人,周身之物无不为危楼所有,且终身不得叛出。那谢清源贵为我危楼副楼主,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利,将白玉珏收入囊中?” 孟倚君扫视了一眼怒发冲冠的明月堂众人,淡声笑了笑: “我倒不知,明月堂为何对白玉珏重出江湖这般不情愿?是白玉珏里藏了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还是破天剑法重出江湖,会让明月堂的快雪剑法黯然失色?少君可知晓么?” 范不凝的面色已然十分不喜,针锋相对道: “孟楼主这样说,我倒想问问,当年若非危楼觊觎破天剑法,我师姑又何至于受谢清源蒙骗而殒命?白玉珏和破天剑法俱为我师姑之物,我明月堂为何不能将其收回?” 二人所言皆有道理,周遭围观的人不免站边分成两派,互相指责起对方的不是。 “是啊,翁珏女侠自幼受教于明月堂,她的灵位也供奉在明月堂,我看这白玉珏就该是明月堂之物!” “哪是这个理?翁珏女侠将白玉珏托付给青鸾剑派保管,不就是防着白玉珏落入明月堂手中么?” 人言鼎沸之际,孟倚君轻咳了一声,右手微微抬起,示意众人先住口。 “这是前辈之事,咱们如何能说得清?” 孟倚君摊摊手,又对如意道: “小七,你置身局外,不妨替我们评评理。” 如意正在兴冲冲的吃瓜,突然被孟倚君问起,周遭鸦雀无声,她只不卑不亢道: “我倒觉得,既然这白玉珏的主人翁珏女侠,如今已不再江湖,危楼也没有一定要将白玉珏据为己有,大家不妨在摘星大会上各显身手,夺魁者可得白玉珏,这很公平啊!” 她笑盈盈望着范不凝:“难道范家公子比不起么?” 江湖之人,谁不想开解白玉珏的秘密,得到破天剑法这样的盖世神功。是以如意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连连点头。 范不凝身边的人立马悄声告诉他,便是这小丫头在添香客栈破了孙闯的快雪剑阵,又得了孟倚君的摘星令。 如意的实力不容小觑,不过范不凝却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只对她揖了个礼,道:“如此说来,咱们摘星大会上见。” “那咱们就说定了。” 孟倚君双目含笑,隐隐瞥了眼如意,道:“摘星大会的题目,明日将在揽月楼公布。本座等着谁能率先完成,自会将白玉珏奉上。” 他说完这话,便大摇大摆地离去,这晚的热闹到此结束。如意进到船舱之内,将竹帘放下,摇着船桨愈行愈远。 她望着碧蓝入洗的夜空,不觉长叹了口气,叶子安方才为挑战范不凝吃了什么破阴丹,也不知他此时在何处,身子要不要紧。 如意越想,便越是觉得生气,颇有些气恨自己对叶子安这般的关心。她顺着江流而下,盼着能找到叶子安理论一番,却未曾料到人群中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悄悄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行踪。 不知漂了多久,前面草丛中似乎有浅浅的呻,吟之声传来,如意屏息,只听得一个男声道:“头儿,小五他伤的太重,只怕是不成了!咱们还是走吧!” 草丛里另一个汉子叹了口气:“咱们得亏是离孟倚君远,才能在水过无痕之下捡了条命,这次没能杀了范不凝,只怕主子也不能饶了我们。” 立即有人神色慌张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咱们还去复命么?” 如意听得他们是方才射出燕尾镖的蒙面人,连忙将船在一处浅湾停好,听他们道: “复命肯定是要的,咱们这组还有五个人,不如抓阄抓出一个人,先进到前面的山庄去。” 几人不情不愿地开始抓阄,却是谁也不敢先动手,似乎谁被抓出来,就是前去送死一般 这些人在叶子安挑战范不凝之后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如意不知他们与叶子安到底有无牵连,只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边,含笑道: “这事简单,你们告诉我那山庄在哪里,你们主子是谁,我可以代你们前去。” 如意迅速点了他们穴道,三下五除二地换上蒙面人的衣襟。她将自己的长发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忍不住眉头轻皱,心道这些臭男人的衣服又脏又臭,真是晦气地紧。 她准备如那些蒙面人所言,去前方庄子里找寻他们的主子,只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先解决那条跟了她一路的尾巴。 前面不远处有两颗大榕树,如意疾步走到榕树之后,突然消失了踪迹。跟着她的那人找不到如意,茫然地停在榕树之下,似乎是极力分辩着树下杂乱的脚印。 待他回过神,如意手持长刀,从树冠上一跃而下,这跟踪之人倒也不傻,他向右侧滚落,然而因着失了先机,如意的长刀立马横在他脖颈上,几乎是一招制敌。 借着星光,如意看清这人肩上有颗星星的标志,于是对他道:“你是危楼之人?为何要跟踪我?” 她想起孟倚君现身仙霞镇时,这人似乎就隐在危楼的众侍卫之中,道:“是孟倚君让你来的?” “没什么好隐瞒,楼主让我跟着你,我原先还不以为然,齐女侠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肃舀笑笑,对她生出几分敬佩之心,道: “在下危楼黑风卫首领肃舀,我们楼主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试试齐女侠的身手。” “你已经试过了,可以回去向你主子复命了吧?” 如意思忖了片刻,觉得他所言似乎并非假话,她犯不上因此得罪了孟倚君,于是收了刀道: “还有,请你转达孟楼主,他若有什么事,大可直接来问我,我这人最不喜欢偷偷摸摸。” 写文初期,有一些朝堂历史细节在不断微调,小可爱们如果发现跟之前的背景有所不同,可以清一下缓存,或者留言评论一下,每一条留言我都会看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仙霞镇 第15章 仙霞镇 “其实楼主也是怕江湖上的人,会将齐女侠看做危楼之人,从而对齐女侠不利。” 肃舀淡然一笑,“比如说叛逃出危楼的谢清源,还请齐女侠谨慎小心。” 如意只道:“我自有分寸,有劳孟楼主费心。” 肃舀闻言,对如意揖了揖,便立即退去。如意冷哼了声,什么叫她当心,这孟倚君派人跟着她,很难说不是为了借着她寻找叶子安的踪迹。 也不知叶子安上次为了给她求解药,与三娘子谈了什么,孟倚君他哪会真的这般好心? 周遭万籁俱寂,不远处的山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里。先时在如意威逼下,那些蒙面人告诉她,他们来自于吴越的某个镖局,雇佣他们的主人就在山庄里跟他们接头。 如意翻墙进去,稳稳落在山庄前的空地上。她蹑手蹑脚的走着,只觉得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如意越靠近前厅,血腥之气似乎越重。她穿过最后一个回廊,只见一男子头戴斗笠,披着长长的玄色披风,垂首立于中庭中,声音沉沉道: “事情可办完了?” 如意虽然只能看见这人的嘴和下巴,凭着直觉,如意认为这满山庄的血腥气皆是来源于此人,她紧握着七斤,只道: “出了点岔子,不知阁下与范少堂主有何仇怨,一定要杀人灭口?” “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阎罗殿里问吧。” 玄衣男子缓缓一笑,阴沉着脸道:“你们敢伤害不凝,老夫我便送你去十八层地狱!” 他说完,便挥剑腾身而出,用尽了全力向如意劈来,连四周落叶都被他卷起,一齐呼啸而来。 饶是清谷天里顶级的隐世高手,只怕都没有玄衣男子这般内力。如意心里咯噔一下,躲避已然是来不及,她只能硬着头皮,做了个声东击西的假动作,暂且避开了玄衣男子的正面一击。 玄衣男子岂会给她喘息的机会,第二剑转瞬即至,如意双足跨立,上身微晃,以刀抵剑。怎奈何她年级尚轻,比不得谢清源多年来寒暑苦练之功,右臂被拉开一道口子,登时血流不止。 如意心里连连叫苦,果然还是江湖中高手云集,只怪自己多管闲事,何须要管这些蒙面人的下落。 眼见玄衣男子第三剑正对着她挥来,如意连连道:“前辈你误会了,我没有杀范不凝,我方才还救了范不凝!” 这玄衣男子自然是谢清源,他本以为这瘦小之人与那帮蒙面人源自一伙,听到她清脆的女声之后不免一怔,道: “你是女子?” 如意连忙将头发放下来,露出一张小小而精致的脸,她简直被吓得要哭出来,连声道:“方才河岸处的烟花是我放的,我来此处只为了找我朋友!” 那些蒙面人齐齐攻击范不凝时,谢清源正要出手相救,只不过一簇烟花召来了孟倚君,他和孟倚君如今势如水火,只能先尾随着蒙面人来到此处,是以他并未留意,召唤孟倚君前来的,到底是何人。 谢清源上年纪之后很少杀生,今天是因为范不凝才破了戒,将山庄里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不留活口。如意的神色不像是说谎,谢清源只道: “当真?” 如意眼中噙满了泪,阿娘曾经说过,行走江湖,该认输的时候,一定要懂得及时认输。 谢清源看着如意,心弦不觉被莫名触动,如此明丽美好的小娘子,若是毫不犹豫的杀了,的确是有些可惜。 曾几何时,谢清源抱着刚刚出生的范不凝,对其爱不释手,翁珏当日笑着说过,日后要再生一个女儿。如果他真有一个女儿,不知她会不会与如意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性情。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如果,他当初受危楼密令,为破天剑法接近翁珏,便注定了他和翁珏会无疾而终,他也活该一世无儿无女,颠沛流离。 谢清源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放下剑,对如意道:“能招来孟倚君,你必然是危楼的人了,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不是危楼的人,我说了,我是为了救我朋友!” 如意话音刚落,只听山庄外似是有脚步声传来,谢清源连忙点住如意的穴道,带她滚落在一旁的草丛之中。 一天被人点穴两次,如意欲哭无泪,盘算着若能活着离开此地,她是不是应当去算一算命,看看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否则怎会这般“走运”。 山庄的门不一会儿便被人踢开,只见一老一少两位男子,一前一后从山庄外进来。 二人并非镖局蒙面人的穿着,他们似乎发觉了山庄的异常,那年轻人打开偏殿处的房门,漫天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屋里堆满了新鲜的人尸,犹如修罗炼狱。 年轻人连忙将房门关住,对年老的男子道: “是那些镖局的人,全都死了。” 竟然是叶子安的声音! “死便死了,这些人跟我们原本并无瓜葛。” 那年老的男子不怒自威,道:“说说吧,范不凝的武功到底怎样?” “快雪剑法,名不虚传。” 叶子安道:“弟子与范不凝拆解了整套快雪剑法,若说破绽,也只是在第七式和第九式之间,其余招式,几乎是无懈可击,对手能防得住,就已然是剑法高超了。” 年老男子正是叶子安的师父碧虚子,月色笼罩下,如意依稀可看出碧虚子年约六十,他抚了抚胡须,对叶子安道: “子安,我派年轻弟子之中,就数你在剑法上天分最高,你觉得,咱们青鸾剑派,可有破了这快雪剑的可能?那七到九式,该如何破局?” 如意当下便有些释然,叶子安既然是奉了师命,才向范不凝挑战,那即便他手段有些不光彩,那也是上梁不正之故了。 叶子安思忖片刻,对他师父道:“弟子服了破阴丹,方能与范不凝打成平手,依弟子愚见,咱们剑派目前的招式,恐怕破不了快雪剑。至于那七到九式之中破绽,还需研究一番。” 如意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方才听叶子安说起快雪剑法第七式和第九式之间的漏洞,便暗暗思索起来啊,若是她与范不凝比试,该如何破敌。 碧虚子也不强求,只轻叹了口气道:“也罢,快雪剑自创立二十年来,范家将其不断精进,咱们青鸾剑派只有破天剑法的前三卷,又怎能与之抗衡?” 他拍了拍叶子安的肩膀,道:“子安,你别怪师父让你吃破阴丹,我派剑法二十年来不得突破,破天剑法和快雪剑为一人所创,一脉相承,咱们不得不借鉴一些快雪剑中的招式。” 如意听了,忍不住在心内“呸”了声,她一个女孩子,从小受教育都是做事要坦坦荡荡,这位碧虚子,为了试探别人剑法让徒儿服用丹药,还美其名曰“借鉴”,真是极不要脸。 叶子安垂首,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只道:“弟子不敢有怨言。” “破阴丹对内元的损伤并非不可逆转,等回了山,我会让掌门师兄亲自为你疗伤。” 碧虚子道:“只不过子安,你私自下山,掌门师兄正在气头上,你也知道他那说一不二的脾气。这些日子,你就在江湖上随便走走,剑派里人多眼杂,你也不必回去。” 叶子安只道:“弟子刚刚与范不凝比试完剑法,便有蒙面人发射毒镖,欲置人于死地,师父可知这些人来历?” “你是在怀疑为师么?” 碧虚子面上有些不高兴,扬声道:“为师只在乎剑法,取范不凝的性命做什么?” 谢清源看不惯碧虚子洋洋自得又倨傲得嘴脸,遂从草丛内走出,心直口快道: “碧虚子,你还能再要些脸么?” 谢清源将叶子安拉扯到自己身边,质问起碧虚子来: “你这老东西,守着个根骨如此不凡的弟子,不知好好调/教,竟然喂他吃破阴丹?还让他蒙着脸向人挑战,你这般毁人前程,可配得起这孩子叫你一声师父?” 碧虚子没有料到草丛里还藏着人,他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谢清源,冷哼了声道:“你谢清源倒是好得很,叱咤江湖多年,一个徒儿也没有,我来轮不到你来教训!” 谢清源淡笑了笑:“碧虚子是偷人剑谱偷上瘾了?二十年前,你不顾师兄凌虚子呵斥,偷偷带着本门弟子参悟阿珏留下的那几卷剑法,现下又惦记上了明月堂的快雪剑,怎么,你是离了阿珏活不了么?” 碧虚子面带怒色,谢清源在弟子面前如此提及前尘往事,实在是不给他颜面,将眉毛一挑,道: “比不上你谢清源,为了那破天剑法什么都能出卖,到头来却全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空。” 他不欲与谢清源多加理论,对叶子安道:“子安,还不随为师走?” “没,没什么。” 方才谢清源与碧虚子相互嘲讽时,叶子安看到如意遗落在地上的蝶钗,心下暗暗惊慌,不知如意为何会在此处。 碧虚子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叶子安只好撒了个谎: “实不相瞒,弟子与范不凝比试时,可能泄露了咱们剑派的招数,弟子若跟师父走了,只怕会拖累师父。” 碧虚子气得满面通红,登时便责怪起来:“先时对你千叮万嘱,怎会如此不小心?” 谢清源则在一旁哈哈大笑,“你这老狐狸,是生怕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你怎么不自己去啊?” 碧虚子怒目剜了谢清源一眼,竟是迁怒叶子安道: “那你就留下来,给他做徒弟吧!” 大家可以猜猜这个故事的人物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仙霞镇 第16章 仙霞镇 如意心内一声叹息,叶子安是做了什么孽,怎会有这样不靠谱的师父,她想呼唤叶子安,却是穴道被点,周身无一处不痛,更是在方才谢清源的拖拽中伤了脚踝,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待碧虚子一走,叶子安连忙捡起地上的蝶钗,心下几多不好的预感。谢清源竟飞身抓起叶子安的衣襟,强行探了探他的内息。 叶子安原本的内力比谢清源想的还要再好些,然而他刚刚与范不凝比试过,再加上破阴丹扰乱内力,若没有内力高强的前辈助他调息,只怕终究会伤了根本。 谢清源目光如炬,将自己内力注入叶子安筋脉,道: “没爹没娘,师父不慈,小家伙,你能顺利长大,现在看来也没有长地很歪,真是很不容易啊!” 叶子安半是吃惊,半是感激,想到自己方才试探范不凝剑法,谢清源又疑似是范不凝的父亲,颇有些羞愧,又不愿欠了谢清源人情,只道: “谢前辈,你不必为了晚辈损耗内力……” “别说话!” 谢清源用上阳诀暂且压制住破阴丹的功效,只道: “叶子安,你方才在仙霞镇上,若没有回去对范不凝出手相救,此刻我便会亲手了结了你,不过还好,你并未失了侠义之心。” 谢清源的内力入体,叶子安当下便感觉体内不再煎熬,遂感激道:“前辈大恩,子安无以为报……” “什么无以为报,留下来做我徒弟吧。” 谢清源如同老顽童一般,满眼带笑望着叶子安,道: “我看你还是尽早离开青鸾剑派,碧虚子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师,更不配为你的师。” 叶子安如今关心的只是如意,他手握蝶钗四处张望着,甚是焦急道: “如意!如意你在么?” 原来那丫头叫如意,谢清源轻咳了咳,对叶子安道:“怎么样,这可是你师父自己把你让我了。” 叶子安未听得如意的回应,只道:“谢前辈,你可有见过一个十**岁的小娘子?大概这么高,肤白若雪,灵气十足?” 谢清源心道还好方才对那小娘子手下留了情,又觉得这是个收服叶子安的好时机,道:“见倒是见了,那小丫头是你的什么人?对你很重要么?” “很重要!” 叶子安急忙道:“还请谢前辈告知,她如今人在哪里。” 谢清源暗自笑了笑,对叶子安道:“你若答应做我徒弟,我便告诉你。” 叶子安左右为难,急得满头是汗,“还请前辈不要强人所难,我师父他只是想整顿门派,也没有那样不堪。” “他还不道貌岸然?” 谢清源将如意从草丛中拉出来,解了她的穴道,对叶子安道:“来来来,你问问这丫头,你师父为人如何。” “如意!” 叶子安连连扑到她身边,这才发觉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此刻灰头土脸,肩上一道伤,脚踝还扭了,不觉霎时心如刀割。 “小叶子!” 如意从未如此狼狈过,虚弱道:“你那个师父,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哪有让自己徒弟出面试探的,我看啊,他就是在利用你。” 谢清源深以为然,接着如意的话来开导叶子安,“你呀,就是当局者迷,这小丫头都明白的道理,你却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呢。” 如意想要离谢清源远些,却发觉脚踝处一阵剧痛,几乎站不起身来,叶子安连忙扶好如意,满目关切道: “如意,是谁伤了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担心你和那些镖局的人是一伙儿的,这才追到此处,又遇上这个武功高强的臭老头!” 如意似乎对叶子安的行为十分生气,她瞥了一眼谢清源,道: “原来你就是谢清源,你武功这么好,怎么才是个副楼主,那孟倚君的功夫比你还好吗?” 谢清源心道,如意既然这样问,必然不是危楼之人了,他指了指叶子安,问如意道:“你说你要救的朋友,就是他?” 如意点头,问谢清源道:“臭老头,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你杀的?范不凝跟你什么关系,你对他这般上心?” 谢清源双目含笑,对如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问道:“这小叶子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如意只觉这臭老头甚是无趣,只道:“不说拉倒!” 她无心理会谢清源,气呼呼地白了叶子安一眼,道: “怎么,你如今找到我了,还不走么?” 叶子安心里五味杂陈,只怪自己为完成师父之托,将如意扔在小船之上,更怕如意日后会不理自己。 他半句也分辩不得,回首对谢清源深深一揖,道: “谢前辈关怀,子安铭感五内,只不过如意负伤,我得带她先走,欠您的恩情,只能日后再还了。” 谢清源双手叉腰,对叶子安翻了个白眼,“臭小子,你欠我的还少吗?刚下山就把白玉珏交给了孟倚君,那可是阿珏留给我的东西。不成不成,你必须要学我的上阳诀,去那摘星大会上,将白玉珏给我取回来!” 如意轻哼一声,半是机灵半是可爱,“呦呦呦,你这臭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拿到白玉珏,还能自己破解破天剑法不成?” “谁一把年纪了!我才五十五好吗!” 谢清源涨红了脸,连连摸了摸他的脸颊,问叶子安道:“臭小子,我很老吗?” “没,没有!” 叶子安连连摇头,岁月会让人褪去年轻与稚嫩的脸庞,却添上成熟与睿智的气质,如同一坛香气幽远的老酒。平心而论,谢清源即便风华不再,倒也不负美男子之称。 如意忽而想到,这谢清源既然是为了范不凝才伤了她,他不应该时时向着范不凝么?可他为何又说,想要叶子安取白玉珏? 她心下不解,于是问道:“咦,你不是明月堂安排在危楼的暗线么?你怎么会想着要小叶子赢?” “啊呸呸呸,谁是明月堂的人!” 谢清源似乎对明月堂十分不齿,他颇为慈眉善目地看着如意,道: “我看啊,你这丫头倒比那笨小子聪明得多,只可惜是个女孩儿,不能跟着我修习上阳诀。” 如意蹙眉:“怎么,你是瞧不起女孩子么?” 谢清源笑笑:“非也非也,我的上阳诀,只有童男子才能习得,所以我只收男弟子。女娃娃,你要想学,怕是只能再去投胎了。” 如意连声道:“谁稀罕呢!” 谢清源捋了捋胡须,道:“你这小丫头,虽然年少倨傲,刀法却着实不错,方才没死在我剑下,已经是功力精湛了,不过你若是第二招能单刀向前,纵刃斜削,如此这般。” 他以自己的剑比刀,在空中划了几个招式,道:“你若使得这一套刀法,非但不会被我的剑气所伤,还能转守为攻,化险为夷。” 如意跟着比划了几下,果然如谢清源所言,刀法増威不少。没想到谢清源剑术精明,对刀法也颇有研究。 谢清源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叶子安连忙道:“如意,还不快谢过前辈指点?” 如意扭扭妮妮,后退了两步,道:“我可没求他教。” 几次相处下来,叶子安知晓谢清源并非坏人,又道:“谢前辈,晚辈先时去金屋求药,曾听三娘子言,谁能擒拿住前辈,危楼便许之以副楼主之位,还请前辈多加小心。” “他孟倚君想抓我,倒也要有这个本事。” 谢清源却是并不在意地冷哼一声,他为人自负,岂会将孟倚君放在眼中,他伤了如意,略略有些心虚,只道: “那个小丫头,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你可别记恨我,谁让你穿着镖局的衣服……还有子安呐,你吃了破阴丹,要尽快调息才是。” 如意心下无语极了,只道:“你弄伤了我的脚又怎么说?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一把老骨头,皮糙肉厚么!” 谢清源挠挠头,“这是我大意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正正骨!” 他说完便飞起一脚,踢在如意的脚踝上,只听咯嘣一声,如意正想开口痛骂他,却又发觉,自己的脚踝似乎的确被他正了位,居然不疼了。 “怎么样,老夫的医术还不错吧。” 谢清源替如意接好了骨,得意洋洋地将她拉到一边,将一小块羊皮卷轴递到如意手中,说起悄悄话来,“小丫头,这是上阳诀的第一卷,你帮我劝劝那无知又清高的臭小子,只要他能跟着这卷轴稍加修习,修补破阴丹损伤的根基那是不在话下,更可以让他精进内功。” 如意抬头,只见叶子安满面狐疑地站在不远处,质疑道:“你会这么好心?谁知道你缠着人家,心中有何图谋?” “什么叫有所图谋?那臭小子没爹没娘,只有个那样的师父,我就不能对他好么?” 谢清源径直将卷轴塞到如意手中,“反正我的心意送到了,小丫头你可不能偷偷修炼,当心长出胡子变丑的!” “好了好了。” 如意搪塞着将卷轴塞入袖中,快步走到叶子安身边,小声催促他:“还不快走!!!” “等等!” 谢清源挡在如意面前,他望着如意的刀,甚是好奇道:“小丫头,你师父是谁?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怎么会学刀呢?” 如意仰头,道:“怎么?女孩儿不能学刀么?七斤与剑比起来是有些重,不过我用起来还挺趁手的啊。” 谢清源拿起七斤,仔细端详了片刻,只道:“都说剑走轻灵,刀行厚重,其实这只是表面说法。真正的武学,应当是剑走厚重刀走轻盈,刀客只有理解了刀意,握刀才会越来越轻盈。给你打造这把七斤的人,当有大智慧。” 如意听他如此夸赞,十分得意道:“多谢多谢,我娘要是听你这么夸她,一定会喜得合不拢嘴的。” 谢清源还想问如意她娘亲是谁,谁知如意含糊地应了几句,推着叶子安便要离去。 觉得谢清源更爱如意的朋友们举个爪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仙霞镇 第17章 仙霞镇 如意的小船停在山庄外不远处的浅滩上,叶子安对谢清源一揖,便与如意一并离去。谢清源看得出来,这少男少女的关系甚是不一般,忍不住叮嘱道: “傻小子,上阳诀要童男子身才能修炼,那小丫头在你身边,你可千万别忍不住啊!” 谢清源远远观望着,并不知道叶子安和如意听着他的话,俱是心照不宣地羞涩一笑,眼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芦苇荡里,谢清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两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年,真是难办!” 待回到船上,叶子安正想为如意上药,谁知如意却举起她那把刀来,郑重道: “叶子安,咱们来比试一场吧。” 叶子安还未及反应,如意的刀已经朝他飞了过来。叶子安连忙抽出青鸾剑来,刀剑相撞,发出几簇火星,他心下大骇,只道: “少废话,我且看看那臭老头点拨我的招数管不管用。” 如意照着谢清源教她的方法,与叶子安相搏,果然逐渐占了上风,她疑心叶子安顾念她的伤情,未使出全力,遂清浅一笑: “小叶子,你们青鸾剑派就这点儿本事么?” 叶子安被她这话一激,便知她是真心与他交手,遂拼出全力,与她比试。二人你来我往了几招,如意只道: “小叶子,咱们这样比没什么意思,你不妨将自己当做范不凝,我来破你的剑招。” 叶子安瞬时懂了她的意思,遂学着范不凝的招数,将剑法舞地快如飞雪。虽说叶子安与范不凝交手不过二十余招,却也能大概了然一些招式套路,将范不凝的招数还原出了半成左右。 都说剑走轻灵,刀行厚重,快雪剑法胜在出剑速度,如意却轻功了得,手中刀看着轻灵无比,刀法却不失厚重,竟有些难以应付。 二人刀剑相搏,俱是感到酣畅淋漓。如意似乎是受了谢清源方才的启发,将全身内力压到刀刃之上,她的刀法刚硬,竟然与叶子安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眼见胜利在望,叶子安将身形一侧,以长剑画圆,将如意的刀包在其中,竟是以柔克刚,出其不意地挡下如意的刀。 如意被他剑势所迫,连连后退,竟在不觉中被逼到船尾,即将落入水中。叶子安见如意失了平衡,连连拉住她的手,与她一并飞出船舱之外。 叶子安抱着如意,脚尖在水面轻轻一点,旋即落回船内,他惦念如意胳膊上的伤,便甘愿做肉垫子,重重摔到甲板之上,周身剧痛无比。 如意倒是没什么感觉,只不过这一下摔得突然,她和叶子安鼻尖相碰,险些要吻在一起。叶子安生怕把她弄丢了似的,紧紧搂着如意,与她肌肤相亲,相偎相依。 二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叶子安动了动喉结,十分压抑地喘了口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如意心里悄悄一碰,如意只觉得有些难解的情愫,坐起身道: “你看,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无懈可击的招数。” 叶子安同样甚感慌乱,他似乎是有些害羞,红着脸责备自己:“都怪我吃那破阴丹,方才出剑时没个轻重。” 如意负手站在船头,道:“你方才最后一招,实在出其不意,总是你赢了。” 夜色已深,四月的流萤在芦苇荡间欢乐地飞舞,犹如天上闪烁的繁星。叶子安收了二人的刀剑,他回顾方才的比试,只道: “我方才那一招,来源于破天剑法的第二卷,掌门师伯曾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今日算是见到了,一个范不凝,还有一个,是你。” 如意回首:“别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范不凝!” “时下江湖之人,大都重剑而轻刀,你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七斤在你手里,自有千钧之力。” 叶子安似乎感觉如意有些不大开心,手足无措道: “如意,你胳膊上的伤,还是解开衣服看看,及早处理。” 他将随身带着的金创药涂递给如意,默默背过身去,“我替你守着。” 如意接过金创药,将外衫脱下,自行处理起伤口来。等她换好衣服,将金创药还给叶子安,什么话也没说,表情似乎有些冷淡。 叶子安望着如意长长的睫羽,不觉乱了心神,忐忑不安地问道:“如意,你伤的重不重?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如意侧身坐着,伸手去抓不远处的流萤,声音更是如夜色一般清冷,“叶子安,我真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叶子安紧握着如意的蝶钗,道:“当然,我方才看到这蝶钗,不知道有多担心。” 如意生气,不过是因为叶子安不由分说将她穴道点了,扔在船舱里。她心下想着,叶子安这次初犯,一定不能轻饶了他,只道: “你若当我是朋友,为何不提早将你的计划告知于我?就算你是师命难违,不大光彩,总也好过我请来孟倚君帮忙,又险些命丧此处吧?” 叶子安愈发无地自容,碧虚子昨日忽至仙霞镇,要他去挑战范不凝的剑法,他身为晚辈,又岂能言师父的不是,只能万般抱歉道: “终是我对你不住。” “你哪里是对不住我,你分明是对不住你自己!” 如意气呼呼道:“小叶子,我娘从小教我,愚忠愚孝最要不得,你师父让你吃破阴丹你便吃吗?若是动摇了内功根基,你爹娘的仇,还报不报了?” 她这句话,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触了叶子安的痛处,叶子安垂首,颇有些颓然道: “我这次与范不凝比试,丝毫未占上风,只怕其父范仁瞻功力更深,可不是报仇无望么?” 如意见他眼圈微红,霎时便心软下来,拍了拍叶子安的肩膀,担心道: “好了好了,我只是怕范不凝之类,会因着破阴丹而小瞧了你,才会那么说。小叶子,那破阴丹要不要紧?” 叶子安收起自己脆弱的一面,只笑了笑:“方才谢前辈好心替我调理,暂时压制住了。” “那臭老头除了出手太重,差点要了我的命,人倒是不错。” 如意的眼眸似秋水一般温柔,道: “小叶子,你不然真的拜他为师好了。” 她身上有种似有似无的体香,缱绻而美好,令人着迷,叶子安定了定神,道:“我师父并未厌弃我,我怎敢另觅他人为师?此事终究是不成的。” “方才若不是我以烟花引来孟倚君,那些人可是想要连你也杀了灭口的。” 如意无奈地摇摇头, “那我问你,这山庄是那些蒙面镖客的老巢,你师父带你来此处,你可相信,他和这些镖客毫无联系?” 叶子安答:“我方才问了,师父他没有认。” 如意对碧虚子的初印象不大好,叶子安性子至诚,让他骤然离开青鸾剑派,只怕他难以接受: “青鸾剑派这种大帮派,每年内门弟子都有好几十,我看你这位师父自私的很,只怕一看就是那种只顾为自己谋利,对徒儿不大用心的人吧。” 叶子安蹙眉:“其实我师父并非你想的那样,他对我挺好的,我从小受他教导,也没吃什么苦。” 如意见他心下依然顾念师徒情分,遂不再说什么,只道“照我看啊,你还是得好生防着这位师父,省的被他利用。” 叶子安心绪有些难言的激动,在他眼中,如意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孩子,好的让自己深觉得配不上她,忍不住问道: “如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甚至要为了我闯入险地,我……值得么?” “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当然要保护你了!” 如意指着天上的星星,道: “小叶子,你看天上的星星,单看每一颗,都无比渺小,可将它们放在一起,才有这璀璨星河。所以你有什么快乐或是苦恼,要告诉我才是。你说出来,才会有人跟你一起分担,我阿娘说过,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互相帮助才行!” 叶子安只觉得心头一触,长这么大,他几乎是将所有事都憋在心里,特别痛苦的时候,也只能找师姐罗悠然倾诉。可师姐毕竟是大家的师姐,十分细密的心事,只能烂在心底。 终于有一个人,说以后要与他一并分担喜怒哀乐,叶子安如何能不喜,不觉开怀一笑,道: “好,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我陪你去摘星大会。” 如意抬头,生怕叶子安与之前一般模棱两可,连忙问他: “真的?” 叶子安郑重地点了点头,“青鸾剑派规矩严,故而我先时对危楼的摘星大会几多抵触。不过既然师父都让我在江湖中随便走走,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叶子,你其实也是想参加摘星大会的吧?” 如意道:“都说破天剑法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武功,你又是学剑的,咱们若真能得到白玉珏,找到破天剑法,何愁报不了仇啊?” 叶子安垂目笑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想要报仇,首先是要得到最厉害的功夫。” 如意见他神色笃定,大喜道:“太好了!我方才还担心,摘星大会上会有很多像谢清源、范不凝那样厉害的人物,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忍不住抓起叶子安的手,叶子安指尖骤然被她触碰,下意识将她的手握住。二人四目相对,面颊俱是一红。 如意先缩回了手,只觉有些莫名的尴尬,她转眼望着天上的星辰,道: “你看那颗星星,与其清清冷冷高挂天边,倒不如做一颗炽热的流星。就如那位翁女侠,即便昙花一现,也要在江湖上留名。” 叶子安将那银丝四蝶步摇钗重新插到如意鬓角,漫天的星光下,她的面庞犹如初开的新蕊,格外妖娆。叶子安心神微微有些迤逦,温声道: “你不会昙花一现,这一路,换我来护着你。” 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成长型的主角,如意和子安这时候都是江湖中的好苗子,与天下第一还有些距离。 下一章,摘星大会正式开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仙霞镇 第18章 揽月楼 甜水巷尽头不似往日一般车水马龙,不少男子们衣衫不整地仓惶逃出苏记点心铺子,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只因这苏记点心门口,忽然多出一顶轿子,以及数十位浑身肃然、身着黑紫衣的危楼黑风卫。 待人走的差不多,孟倚君这才从轿子中出来,他一袭深紫色长袍,对襟袄背子以金线纹织就,乌黑的头发套在华贵的白玉发冠中,两缕金色冠带自玉冠两边垂下,在下面挽成一个流花结,正是危楼楼主的装扮。 他大步流星走入点心铺,铺内的小娘子们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道: “楼楼楼主,三娘子她,她在金屋恭,恭候……” 孟倚君一双凤目光射寒星,淡笑着上了金屋,只见三娘子恭恭敬敬地立在金屋门口,笑眼盈盈道: “楼主不是在衡竹苑休息么?何时来的点心铺?怎不提前告知三娘子一声?” “我何时来的,你会不知道?” 孟倚君冷哼了声,淡淡道:“本座竟不知你这般能耐,能自己拿主意,刺杀范不凝了。” 三娘子闻言怔了怔,似乎是未料到孟倚君会知晓地这么快,连忙娇滴滴道: “既然楼主都知道了,妾身也不好隐瞒,那明月堂仗着范仁瞻当了节度使,一贯与咱们危楼不和,妾身杀范不凝,也是希望为楼主分忧。” “你为本座分忧?” 孟倚君冷笑出声,“若非今日有人放出烟花,召本座前去解围,范不凝一死,淮南武林大乱,你能得着什么好处?” 三娘子面上带了醋意,酸溜溜道:“哟,是齐如意吧,楼主又是送摘星令,又是有烟花之约,莫不是对这小娘子一见钟情,看上了人家?” 孟倚君只将折扇一收,他对三娘子不正经的作风很是不满,横眉道: “本座如何行事,是你一个星使该过问的么?徐三娘子,本座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要害范不凝?” 三娘子眼见孟倚君生了气,却是只欠了欠身, “三娘子做事,从来都是为危楼着想,朝中谁都知道,范仁瞻父子与北周赵匡胤兄弟交情匪浅,只怕迟早要投敌叛国。寻机会杀了范不凝,当然为贵人们分忧……” “慎言!范大人乃国之柱石,岂容你随意诽谤?” 孟倚君打断她的话,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将其扔给三娘子,幽幽道:“要不明日摘星大会,你去?” 三娘子打开纸条,一看便变了脸色,瘫坐在地上道:“这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范不凝只身前往敌营,竟发觉周军在正阳城内搭建浮桥,欲挥师南下,他查探军情有功,官升一级,更得陛下亲自褒奖,本座骗你不成?” 孟倚君连连冷笑: “你以为本座为何到你这金屋里来?今晚若范不凝有伤,你此刻便是死人了,还在这里洋洋得意,觉得是为本座分忧?” 三娘子自知犯下大错,连忙跪下身来,求饶道:“属下思虑不周,任楼主责罚!” 一旁的危楼黑风卫们面面厮觑,心下又惊又怕,三娘子平日里呼风唤雨,竟也有这般在楼主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 孟倚君沉着脸:“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做便做了,我孟倚君也非不讲人情,今夜可有留下什么尾巴?” 三娘子连忙道:“楼主放心,镖局是从吴越请来的,整个国中,没有人能查出他们的来路。” “那就好。” 孟倚君翘起二郎腿,道:“谢清源如今在做什么?本座先时让你将他抓回危楼,可有音讯?” “楼主恕罪,这谢清源来无影去无踪,妾身实在无能,几次都让谢清源逃脱。” 三娘子战战兢兢,道:“如今之计,怕是只能派人盯紧青墨先生,毕竟他们是多年好友,素日里常来常往的。” 孟倚君冷笑了笑: “那谢清源的武功,曾高居淮南武林榜首,抓不住他也是正常,此事不怪你。你还有哪些事自作主张,不妨一并跟本座讲清楚。本座今夜心情好,说不定就不追究了。” 三娘子思忖着如意和孟倚君的关系,道:“先时楼主让属下给叶子安传话,我为了招唤叶子安前来,给那齐如意下了毒。” “可有解药?” 孟倚君蹙眉。 三娘子连连点头:“有,属下已经给过了叶少侠,想必齐女侠已然平安无恙。” “这些小事情,你就不用来告诉我了。” 孟倚君挥了挥手,让黑风卫将一卷卷轴递给三娘子,“情况有变,是以明日摘星大会,也要改一改。” 三娘子道:“如何改?” 孟倚君的脸犹如冰块一般,道:“朝中如今最关心的,莫过于周人的那座水上浮桥,周朝军队严守浮桥,咱们且想一想,有什么方法,既能拆了浮桥,揽下北地军功,又能戳一戳范不凝的痛处。” 三娘子只道:“属下倒是有个提议,江州城龙泽山庄最擅长机关术,想来必有破解之术。况且摘星大会之后,还要寻找破天剑法的下落,温庄主还欠着我们危楼的人情,正好可以借此还了。” “本座今晚便给温时雨写信。” 孟倚君眉尖微蹙,三娘子说的倒是实情,只不过这摘星大会的魁首,必须是他看中的人,须得好好筹谋。 孟倚君将卷轴递给三娘子,半是命令,半是威胁道: “三娘子,你也是危楼老人了,当知晓本座赏罚分明。此次摘星大会全权由你负责,别出岔子,别生事端。好生看住方才那两人,本座以后还有大用。” 三娘子连忙接过卷轴,不敢多言二字。 孟倚君交代完事情,立即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三娘子刚刚想松一口气,只见孟倚君转过身来,对她冷声道: “哦,本座差点忘了,徐三娘,管好你这张嘴,若是再让本座听到,你与本座之间有什么流言,信不信本座亲自拆了你这金屋,再把你扔到大街上喂狗?” “属下不敢!” 徐三娘子连忙五体伏地,以最恭敬的礼仪送孟倚君和黑风卫离去,做出一副臣服之状。直到属下进来询问,她才从地上起身,怒气冲冲地叫她们滚。 第二日早晨,揽月楼门前站满了武林各路英雄豪杰,众人只等着金匾上的红布落下,看看今年这摘星大会,是何种题目。 距离揭匾的时间愈来愈近,揽月楼不远处,停着辆檀木绣金轿子,轿子上珠帘一角被微微掀起,范不凝坐于马车内,目光却落在轿外的人群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曾雨桐一袭盛装,周身光彩照人,明丽而贵气,她与范不凝同坐于车内,昨晚的事她已悉数知晓,心下又是惊吓又是后怕,故而将如意和叶子安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了范不凝。 她猜想范不凝是在等着如意现身,浅笑盈盈道:“齐如意虽说出身清谷天,却是少年心性,想要扬名江湖,创一番功业。江湖人都说功名危楼客,她一定会来的。” 佳人在侧,红袖添香,范不凝的心情却不怎么好。时间已到,三娘子从阁楼上出来,又是一副顾盼生姿,娇媚动人的模样。 众人皆屏息凝神,只见三娘子伸出纤纤素手,摘下金匾上的红布,只看到“龙泽山庄”四个大字。 “龙泽山庄?居然是龙泽山庄?” 有人茫然无措,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则面色突变。三娘子浅笑盈盈,对众人道: “承蒙各位英雄豪杰抬爱,此次摘星大会的任务,是前往江州城的龙泽山庄,向机关术后人温庄主,讨要《墨子卷》。” 传闻之中,龙泽山庄避居世外,那庄主温时雨个性孤僻,从不与外人来往,想要进入山庄之人,需得通过几重迷阵。 这些年来,多少有求于龙泽山庄之人,大多不幸命丧于迷阵,难怪楼下众人会大惊失色,对摘星大会望而却步。 三娘子悠悠然道:“谁能先取得《墨子卷》,便是此次大会魁首,危楼自会将白玉珏奉上,并许诺其为十二星使之首!” 白玉珏和十二星使之首,这可是不得了的奖励。有那些争名逐利之辈,立马眼冒金光,盘算起如何去龙泽山庄。 三娘子将铜锣一敲,扬声道:“摘星大会,正式开启!” 这锣声一响,便是宣告了摘星大会开始。曾雨桐将车帘放下,微微蹙眉道:“听我叔叔说,此次摘星大会,原是为了构陷师父通敌卖国,怎又成了龙泽山庄?” “还是为了那正阳浮桥。” 范不凝无奈道:“北周将士不善水战,修成浮桥,大军便可从淮河南下,始终是我朝心腹大患。东宫和孟倚君都不傻,又怎会分不清主次。” 哈哈哈上周不知道要更新字数才能上榜,这周继续轮空,但是还是会更新3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揽月楼 第19章 揽月楼 “只可惜,师父忠心为国,师兄只身一人深入周营,面对数万大军,却要被朝中奸猾之人污蔑叛国,还要派新官前来,监督师父。” 曾雨桐轻叹一声,道: “师兄要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不想想外一有个闪失,我可如何是好。” 范不凝见她红了眼眶,心下几多不忍,要知曾雨桐不仅贤良淑德,更是聪颖睿智,办事有条理又爽利,论起计谋,丝毫不输男子,倒是要她为自己费心了。 范不凝道:“家国大义面前,个人安危何足挂齿,当时情势危机,我顾不了许多。对了雨桐,那位新上任的行营都部署刘彦贞,据闻是东宫的人,他先时的履历,可有不堪?” 曾雨桐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道: “险些忘了正事,师兄叫我留意刘彦贞的举动,如今有眉目了。” 曾雨桐的老家在在楚州,正是刘彦贞先时的任职地,曾雨桐道:“师兄猜得不错,这刘彦贞的官底并不清白,他去岁于楚州任职刺史,楚州有安丰塘,灌溉万顷良田,养活数万百姓。刘彦贞却下令堵截安丰塘水源,致使民田皆涸。百姓们没有收成,交不起赋税,只能以极低的价钱,将田地卖给官府。 她说着便觉得来气,拍了拍窗子,接着道: “百姓们流离失所,可咱们这位刘大人,得了地之后,又以安丰塘的水灌入民田,再将民田高价卖出。如此一来,刘彦贞岁入不可胜计,这封密信,就是证据。” 范不凝蹙眉,心道做父母官的,不想着如何造福于民,竟如此变相搜刮民脂,这可是要动摇南唐江山社稷了。 范不凝淡声道:“刘彦贞这么做,为何朝中非但无人弹劾,还让他步步高升,高升清淮军行营都部署,掌了军职?” “如今我朝,用事者大多贪墨,这刘彦贞一味打压异己,现下又傍上了东宫,朝堂中人,哪个敢说?” 曾雨桐叹息一声:“我已经差人在楚地散播此事,如今民怨沸腾,只希望国主能重新考量,莫要启用此等小人,误了军国大事。” 范不凝收下密信,温声道: “谢谢你,雨桐,我定会将此密信转交国主,为流离失所的楚地百姓讨个说法。” 曾雨桐垂首一笑,望着范不凝,羞涩道: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只要有需要的地方,我曾家定会鼎力相助。” 范不凝正准备说什么时,有人敲了敲轿子的门,只听三娘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轿内坐的,可是范家公子?” 三娘子是不速之客,曾雨桐抬起珠帘,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哟,曾大小姐也在,倒是打扰二位了。” 三娘子对范不凝福了福身,道:“妾身来此,自然是替孟楼主传话,我们楼主在衡竹苑备了一桌好菜,想请范公子您前去一叙呢。” 曾雨桐最是看不惯三娘子的狐媚作风,想要借机推脱,谁知范不凝连连摆了摆手,竟是跳下马车,随三娘子去了衡竹苑。 **** 天色大亮之时,如意翻了翻身,不小心触及伤口,顿时疼地睁开了眼。 船舱中唯一松软的毛毡,正垫在如意身下。如意醒来时,叶子安正侧身躺在船板之上,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仍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一条胳膊被如意枕着,睡相安静而平和。如意盯着他长长的睫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却在快要触及的时候,忽而停了下来。 如意心道,这小叶子甘愿将自己的手臂给她做枕头,也不知一晚上有没有合眼,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的好。她这般想着,准备将自己的手缩回来,谁知叶子安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缓缓睁开眼眸。 四目相对之时,如意颇有些措手不及,面色微红道:“你,你,你到底睡着还是醒着啊?” “本来是在做梦,被你吵醒了。” 叶子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太阳照在他脸上,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连忙直起身子道: “糟了如意,咱们是不是错过了摘星大会!” “摘星大会,好像……是在今天。” 如意拍了拍脸颊,心道昨夜光顾着和叶子安天南地北的胡聊,竟然忘了今日要早起。 她随叶子安一并站起身,只盼能早些回仙霞镇赶个末场。谁知芦苇荡一边,有个男声传来: “叶少侠、齐女侠,请留步。危楼黑风卫肃舀,这厢有礼了。” 肃舀立在岸上,对叶子安和如意施了个礼。 如意认出他便是昨晚追着自己过来的男子,蹙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肃舀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极轻的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此良辰好景,二位既同船又共枕,倒是肃舀打扰二位了。” 叶子安面颊微红,他和如意谨守礼教大防,并未故意行逾矩之事,岂能由一个陌生人诋毁如意的清誉,急忙道: “你别胡说,恁的毁人家小娘子清白。” 如意抬眼望了叶子安一眼,跟着他道:“是啊,也别毁了这笨呆瓜的清白!” 肃舀心道真是两个纯情的雏儿,忍不住提醒起如意来:“你这小娘子,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瞧你一副不懂事的样子,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 如意确是十分地不认同,道:“清白二字,为何要分男女?你这人可真怪。” 肃舀摇头,开他们玩笑可是有些难度,他恢复一脸严肃的神情,咳了声道: “我还是说正事好了,摘星大会已然开启,在下奉孟楼主之命前来,有些事要告知二位,这第一件,你们要前往江州城的龙泽山庄,具体要做什么,看这卷轴便是。” 他说着,将卷轴扔给叶子安,又道:“第二件事,便是要说说揽月楼那位赵廷宜公子。” “赵廷宜?” 如意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赵廷宜那块玉佩还在她兜里,她正想着寻个机会将它还回去。 肃舀道:“那赵廷宜,官名叫赵匡义,廷宜只是他的表字,他乃北周定**节度使赵匡胤的嫡亲弟弟。” 想不到这赵廷宜,还是个敌国之人,如意长于清谷天,又生逢乱世,中原大地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家国之义难免淡些,闻言只道: “赵廷宜是北周人,跟我们去摘星大会有什么关系?” 肃舀淡然一笑,“二位也都知道,我朝与北周战事吃紧。此次摘星大会,为的便是要除掉北周的正阳浮桥。定**节度使赵匡胤,乃是北周官家面前的第一红人,他的弟弟现身仙霞镇,必将安排眼线进入摘星大会,还请二位在路上多多留意。” 他说完这话,又捧起一袋银子,道:“前路艰辛,楼主特准备了一些银钱,供二位路上用。” 如意想要钱财,却又顾忌拿人手短,叶子安沉默不语,觉得这摘星大会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对如意摇了摇头。 如意满面狐疑,对肃舀的敌意颇深,只道:“无功不受禄,我们两个并非危楼之人,孟楼主这般赏赐,我们可受不起。” 肃舀却道:“齐女侠万别客气,二位的行李,我已收拾妥当,就放在前面草滩之上。白玉珏关乎破天剑法下落,只怕参加摘星大会的江湖豪杰,犹如过江之鲫,孟楼主特为二位指了条捷径,二位可执楼主摘星令,先去德安城望远镇的清虚阁中转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如意似乎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摘星大会开始了,不直接去到龙泽山庄,反而要先去望远镇,叶子安同样蹙眉,道: “什么收获?” “楼主说,二位江湖资历尚浅,清虚阁姜家擅长内功心法,若能得其阁主指点一二,你们的功力必会突飞猛进。” 肃舀神色恭敬,对叶子安和如意抱拳道: “楼主对二位寄予厚望,肃舀在此,遥祝二位旗开得胜,一举夺魁了。” 叶子安在师门中曾听说过清虚阁,知晓姜氏一族是江湖正派,待肃舀走后,才向如意解释道: “肃舀说的对,参加摘星大会的江湖豪杰数不胜数,咱们去的早了,只能不断迎战,倒不如先去别处走走看看。” 如意沉思着,“一个摘星大会,牵扯到朝堂之事,难道这危楼背后,还有些不知名的高人?” 叶子安道:“江湖传言,危楼的名字,源于李太白的《夜宿山寺》,此诗后两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说的就是危楼背后的势力、南唐之储君,故而危楼背后,是我南唐的江山社稷。” ****** “都说危楼背后,是南唐的江山社稷。” 衡竹苑内琴声袅袅,范不凝幽幽道:“听说这刘彦贞最擅长巧立名目,收敛黑钱,再拿着这些脏钱效忠东宫,孟兄就不怕,他坏了东宫的声誉?” 他捧着一盏香气袭人的素花螺春,与孟倚君相对而坐,轻轻对着杯口一吹,似乎是等着孟倚君看完那封,新任淮南军行营都部署刘彦贞如何毁田敛财的密信。 孟倚君的表情似乎未见太大波动,道:“真是岂有此理。” 他看完全信,只是淡笑了声,似乎没觉得刘彦贞犯下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责,道: “刘彦贞不过是个新上任的武将,东宫日理万机,底下人的一些腌臜事,殿下又岂会尽数知晓?再说朝中大人们,谁的手脚又干净呢?” 时南唐政事衰竭,用事者又大多贪墨,向刘彦贞这般大肆贿赂朝臣,赚些美誉从而上位的官员,朝中数不胜数。 范不凝心下难掩失望,只道:“如今我朝与北周战事紧急,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不过是想保我南唐国泰民安。刘彦贞截堵安丰塘,致使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可不是小罪名。此事已经传遍了楚地,若刘彦贞不受处罚,反而顺利上任军职,寿州城十万清淮军,恐怕不会答应。” 范不凝拿出的密信只是手抄版本,孟倚君听他话音,似乎是势必要将密信上达天听,遂温声一笑,道: “贤弟说的对,前线战事紧急,稳定军心最是要紧。东宫也是听魏岑大人说,刘彦贞父祖皆是武将,这才举荐他为行营都部署,只盼能为范节度使多多分忧,竟不知此人官品如此。” 他向范不凝恭敬揖了一礼,道:“本座还要替东宫,谢过贤弟好心提醒。” 范不凝却是淡然一笑:“我倒是好奇,危楼势力遍布天下,怎会对刘彦贞的过往全然不知?到底这危楼背后的主子是东宫皇太弟,还是燕王殿下这位嫡长子?” 南唐烈祖驾崩时,国主李璟曾在其灵前盟誓,相约将国主之位兄弟相传,故而立了弟弟李景遂为皇太弟,长子李弘冀只封燕王,外放于东都。 这些年来,燕王屡立战功,在军中威望日盛,屡屡有废皇太弟而立太子的言论传来,效忠储君的危楼不可谓不尴尬。 朝堂线这就华丽丽的开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揽月楼 第20章 清虚阁 孟倚君只道:“皇太弟和燕王殿下都是我南唐国之栋梁,怎么,少君莫不是也想押宝,争一争日后的从龙之功?” 范不凝神色悠然:“在下并非有意僭越,只是代为转达家父的态度,朝中谁当储君都不重要,家父只愿朝中能选出贤才支援北地,莫要误了军情才是。” 范仁瞻就是因着平日里不事权贵傲骨凛然,才被朝堂众臣们视为异己,所幸他有军功,国主李璟也并非全然是昏庸之辈,才能安然坐镇寿州城中。 是以孟倚君恭敬道:“还请刘大人放心,前段时日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说节度使大人私通北周,国主知道后大怒,命我彻查了此事。范节度使忠心为国,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危楼定会鼎力相助。” 范不凝的话既已带到,便径直站起身来,道:“我还要动身去龙泽山庄,参加摘星大会,如此,便不叨扰了。” “龙泽山庄的迷阵,是给那些争名逐利的江湖之人准备的,贤弟身份贵重,参加摘星大会,倒不急于这一时。” 孟倚君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黑风卫将一枚摘星令送到范不凝手上,孟倚君道: “得此摘星令,可直入龙泽山庄,愚兄就在金陵城中,等着贤弟在摘星大会,一展身手。” 天色微微亮,德安城南某处,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周遭的人从睡梦中叫醒。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耿氏。耿氏是方圆几里有名的梳妆婆婆,传闻纵是貌若无盐的小娘子,经耿氏梳妆过后,也会变得美若天仙。 早几日城南清虚阁姜家遣人找她,说是姜家独女要出嫁,要她今日五更时从后门进姜宅,为新嫁娘开脸。 耿氏四更时便开始准备,待到喜气洋洋上门,却发觉姜宅死气沉沉的,门敲了好几遍都没人回应。 姜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按理来讲不会这般礼数不周,耿氏满肚子不高兴,径直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姜宅之中,主子和下人们尸横遍野,连石阶都被染得血红。 耿氏当时便吓得瘫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杀!杀人了!” 清虚阁姜家乃是附近有名的武学世家,其阁主修习一门名为太虚真气的心法,内力甚为深厚。据闻那大小姐姜傲雪,武学造诣虽平常,生的却沉鱼落雁,是德安城一等一的绝色,并且抚得一手好琴。 原本姜傲雪出嫁受全城瞩目,谁知喜事还没作成,姜家连带阁主夫妇、弟子三十余人,除了姜傲雪和几个陪嫁丫头之外,全部惨死于家中。 如意和叶子安到德安城时,德安城大街小巷传的都是姜家的灭门惨事,据说姜家还有一个大弟子慕轻寒,深得师父真传,又与姜家大小姐姜傲雪青梅竹马,却在五、六年前,忽然被逐出了师门。 姜家大小姐也因此耽搁了婚事,这回虽是初嫁,已然是二十五六岁的大龄女了。 姜大小姐下落不明,众人遂纷纷怀疑,是慕轻寒恩将仇报,做下这么一桩灭门惨案,又将姜傲雪掳走。 酒馆里议论纷纷,只听有人道:“要说这姜家也真是惨,二十年前,姜阁主的弟弟一家,就是在官道上被强盗所劫,十余口人被杀的是片甲不留。姜阁主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也逃不开这命呢?” “还不是因为他养了个好徒儿?” 一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道:“你们可记得,清虚阁原先有个极为出色的大弟子,名叫慕轻寒?” 慕轻寒这名字,十个人听了有九个迷茫,不过知道他的人却无法忘了,初出江湖的慕轻寒,可是能与孟倚君比肩的少年英才。 络腮胡继续道:“你们想,那慕轻寒本是清虚阁大弟子,五、六年前,却被无故逐出师门,如今他心上人姜傲雪风光出嫁,焉有不怀恨在心之理?” 有人道:“那姜傲雪呢?姜家满门被杀,怎独独不见她?” 络腮胡面上忽而浮现出一个淫/邪的笑,“姜傲雪恁样的绝色,换做你们忍心一刀砍了她?肯定是将她藏到哪个地方,先逍遥快活一阵再说啊。” 这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道:“你们别以为姜傲雪是什么正经的好女子,去岁重阳节时,我去观里上香,可是亲眼见她私会男子,拉着那人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这人是慕轻寒,还是别的什么野汉子呢。” 周遭不少人跟着起哄,络腮胡的话也越说越不堪:“不过这姜家被灭门之事,也有可能是新姑爷干的,毕竟这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头上,谁受得了,可见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大多是祸水罢了。” 如意愤愤不平的站起身,“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啊!” 她正想做些什么,坐在窗边的灰衣人先忍不住,将茶盏里的热水泼到络腮胡的身上。 络腮胡惨叫了声,只听那灰衣人沉着声道: “小二,麻烦再多拿些热水来,这地方臭气熏天的,真让人待不下去呢。” 如意抬头,这灰衣人头戴斗笠,他一身粗布衣裳,穿着打扮似乎是男子,相貌也十分普通,放在人堆里绝对挑不出来,背上背着一把木头制成的剑,与全副武装的江湖侠客们十分的格格不入。 他说话声音有些雌雄莫辩,却自带一种快意恩仇的江湖气,叫人不完全小瞧了他去。 那络腮胡见灰衣人相貌普通,身形又有些瘦小,心下竟全然没有忌惮,火冒三丈道: “他奶奶的!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一根葱!敢泼你爷爷我?” 灰衣人只道:“兄台的嘴太臭,不该好好洗洗么?” “说话这么娘娘腔,还有这小身板儿,你是女扮男装?” 络腮胡玩味地瞧这灰衣人,一脸色。相道:“不像,女人可不像你这么粗糙,我懂了,你是兔儿爷吧?咱们兄弟有人好这口,要不一起玩玩?” 如意对络腮胡的话十分不解,她见灰衣人眸色之中带了杀意,忍不住问叶子安:“小叶子,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子安有些难为情,不知该怎么跟如意解释“好男风”的问题,只听灰衣人咬牙切齿道: “不想死就滚远点。” 络腮胡被他拒绝,脸色有点难看,凶狠道:“这可是你找的,背着把木头剑就来闯江湖,你以为江湖是过家家?爷爷我今天不教训你,就不姓杜!” 杜爷想给灰衣人一些颜色,拉起脚边的长凳向他砸去,那灰衣人也不躲避,他将内力运到右手上,竟是稳稳地接下了长凳。 酒馆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灰衣人吸引,那长凳似乎是长在了灰衣人手上一般。络腮胡“呸”了声,道: “他奶奶的,你这是耍杂技呢?” 络腮胡拔出刀来,想将那长凳砍成两半,谁知灰衣人手腕微微一转,那张实木制成的长凳,霎时化作齑粉。 如意看在眼中,不由得惊讶的张了张嘴,连叶子安也道: “想不到这人年纪不大,内力竟如此了得。” 络腮胡杜爷的同伴见状,知趣的收拾东西准备滚蛋,只有杜爷自己愣在原地,似乎是不相信灰衣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灰衣人见他不走,微微抬起头来:“怎么,你是还想领略姜家的太虚真气么?” “太虚真气?你你你,你是慕轻寒?” 络腮胡额头冒汗,须知太虚真气乃是姜氏一族至高的武学秘籍,历来只有阁主和嫡传弟子才有修习资格,瞧着灰衣人的长相年纪,只怕他是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了。 慕轻寒这三个字自带煞气,再加上方才他将长凳变成粉的动作行云流水,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身份。络腮胡也不多说,连滚带爬出了酒馆。那些方才对姜家议论纷纷的人,也霎时走的走,散的散,酒馆里的人立马少了许多。 灰衣人坐下身,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如意见他桌上只有一盏清茶,道: “这位侠士,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过来与我们同食?” 如意的桌上,摆着各类鸡鸭鱼肉,那灰衣人饥肠辘辘,只看一眼,肚子便不争气地响了声。他见状也不矜持,抱着那柄木剑向他们走来。 灰衣人淡淡一笑:“这酒馆之中,倒是只有二位少侠在认真吃饭,在下慕轻寒。” 叶子安朝里挪了挪,给慕轻寒腾出个座位来,慕轻寒却兵不领情,反而一屁股坐到如意身边。 如意浅笑盈盈,向慕轻寒介绍自己: “你就是那位清虚阁的大弟子呀,我叫齐如意,这位是我朋友叶子安,幸会幸会!” 灰衣人的面容略略有些疲惫,只道: “女侠万别这样说,我已经不是大弟子了,方才那人侮辱我师妹,齐女侠仗义声援,在下感激不尽。” “谢我做什么?反正那人是你赶跑的,你从我们来的时候就坐在窗边,一定饿坏了。” 如意一贯对新朋友热心,恨不得将桌上最好的几碟菜全放到慕轻寒面前。等她反应过来时,桌上最好的菜已经全部被她端给了慕轻寒。 叶子安不满地轻咳了一声,表情隐隐有些怨念,对如意“喜新厌旧”的行为似乎十分不满。 如意生怕叶子安嫉妒,又夹了些吃食到叶子安碗内,努力将一碗水端平,笑道:“小叶子,你也吃嘛!” 注:剧透一下,据史书记载,【南唐丧地千里,国几亡,其败自彦贞始。】 清虚阁副线即将开启。 祝大家中秋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清虚阁 第21章 清虚阁 慕轻寒虽饿的狠了,吃饭时却斯斯文文,一看就极有教养,他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甚是警惕地看着二人,道: “听你们口音,并非本地人氏,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叶子安与如意相视一眼,从袖中掏出摘星令,将其放在桌面上,道: “实不相瞒,我们听说清虚阁姜家是有名的武学世家,本想去拜访一二,谁知一到德安城,却发觉姜家被灭了门,还请慕公子节哀。”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慕轻寒的神色。慕轻寒却并不哀伤,直白问道:“你们是想讨教太虚真气,参加危楼的摘星大会?” 如意被戳中心事,问慕轻寒:“你知道?” 慕轻寒轻咳了声,面色有些苍白:“毕竟只有修习太虚真气,才有机会与范不凝一决高低。孟倚君让你们拿着摘星令来,危楼楼主的面子,我师父多半还是会给。” 如意对太虚真气似乎十分好奇,问慕轻寒道: “慕少侠,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太虚真气是什么样的功夫?” 慕轻寒淡笑了笑,只道:“太虚真气是一种内功心法,最擅长将对手的招数化整为零,化刚为柔,方才那人扔出的凳子,就是被真气化解,才化成齑粉的。” 太虚真气确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武功,叶子安道:“所以姜家被灭门,是因为有人觊觎太虚真气么?” 慕轻寒摇头,“太虚真气是姜家嫡传的内功心法,哪会轻易被外人习得?姜家被灭门,都是因着二十年前,一封翁珏女侠留下的给谢清源的那封密信。” 密信? 如意和叶子安面面厮觑,如意忍不住道:“传言那密信被人劫走,二十余年都下落不明,怎会在清虚阁姜家?” “密信下落不明,是因为世间俗人大多不知这密信几经流转,最后的藏身之处。” 可想而知,清虚阁阁主姜太炎私藏密信多年,必然是觊觎破天剑法。青墨先生在揽月楼时,对获得破天剑法的途径含糊其辞,慕轻寒对此毫不避讳,只道: “我师父曾说,那密信中写明了藏匿破天剑法的位置,只可惜他没有白玉珏,还是无法将破天剑法找出。” 酒肆里在座的诸人,暗暗将慕轻寒的话听入耳中,叶子安道: “慕少侠,你可知晓破天剑法藏在何处?” 慕轻寒摇头:“当年我无意中听到师父和师娘谈及密信涉及破天剑法,这才被师父逐出师门,密信具体所言的方位,应当只有我师父一人知晓。你们可知,我师妹要嫁的人是谁?” “是谁?”如意问。 德安城中都说,姜傲雪要外嫁,至于新郎官是谁,吃瓜群众却没有统一的说法。慕轻寒道: “正是此次摘星大会东家,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 原来姜大小姐要嫁的,是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 此言着实令人吃惊,姜傲雪是姜家独女,姜家择婿必定谨慎小心。传闻之中,龙泽山庄温时雨年三十有余,鳏居十多年,还在一次事故中落了残疾,故而终日里深入简出,个性极为孤僻清冷,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郎婿。 清虚阁姜阁主藏匿翁珏密信在前,嫁女龙泽山庄在后,很难不让人想象,这位姜阁主得不到白玉珏,便想剑走偏锋,借龙泽山庄的机关术,得到破天剑法了。 慕轻寒继续解释道:“你们也知道,龙泽山庄擅长机关术,只要拉拢了温时雨,即便没有白玉珏,破天剑法也能被开启。只是可怜我师妹做了棋子,要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说着,面上不免有恨恨之意。 如意听到姜傲雪是温时雨的未婚妻,第一时间便开始阴谋论,忍不住道: “小叶子,你说会不会是温时雨不喜欢这位姜大小姐,才派人杀了姜家满门啊。” 叶子安只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龙泽山庄多年不问世事,温庄主若不想娶妻,最不济派人暗杀姜大小姐,何必要灭人满门呢?” 如意转而又问慕轻寒,略有些怀疑道: “这位慕少侠,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么?姜家的事,你怎会知晓地这般清楚?” “自然是我师妹出嫁前写信求助,说是有人要在她出嫁时抢夺姜家密信,要我来德安城中,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慕轻寒说着,竟吐出一大口血来,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叶子安见他如此煎熬,伸手去搭他的脉,希望能为他诊断一二。谁知慕轻寒连连躲开,含糊道: “我……我没事,如今重要的是要找到我师妹,姜家全家被灭了门,师妹和婢女阿双,不知身在何处,我寻了一天一夜,才在九华寺附近看见行色匆匆的师妹,谁知内伤却突然发作……” 慕轻寒重重地咳了几声,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虚弱模样,可眼神中却躲躲闪闪,显然对求医避之不及。 如意连连扶他坐下,道: “你这个样子,真的不需要看看郎中么?小叶子懂些医术,你就让他帮你瞧瞧吧。” 叶子安只道:“慕兄是想去九华寺附近看看么?” “我这内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不知二位少侠可否代劳,前往九华寺替我瞧瞧?” 慕轻寒点点头,颇有些难为情道: “姜家除了我师妹,都被歹人所杀,那密信定然在我师妹手中,你们也知道,江湖中人对破天剑法趋之若鹜,可怜我师妹武功平平,又如何能应付。” 如意从来都是乐善好施的性子,闻言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你放心,我齐如意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这点小事,包在我和小叶子身上了!” 叶子安也道:“慕少侠放心,我和如意现在就动身。还有,云霄客栈有我们定的两间上房,慕少侠可先行前去休息,咱们有什么事,今晚再议。” 慕轻寒起身,对二人恭敬一揖:“救师妹原是我分内之事,都怪我这内伤。如此,可要谢过二位了!” 如意盈盈一笑,灿若春风桃李,只道: “不谢不谢,时运不济,江湖救急嘛。” 慕轻寒送走如意和叶子安,神情放松了不少,他煞无其事地吃着饭菜,目光却不经意从角落里其他几个食客身上扫过,同时,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这一抹笑,却被双脚已踏出酒馆门的如意看在眼中。 待出了酒馆,如意越想越不对,歪着头问叶子安: “小叶子,你觉不觉得,这个慕轻寒有些奇怪?” 叶子安心中的疑点可不止一处,他望着如意:“哪里奇怪,你先说说?” “首先是他跟络腮胡对决时,使出的太虚真气。” 如意道:“慕轻寒既是嫡传大弟子,被逐出师门,却没被废了武功,可见姜阁主对他留了情面。你们江湖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家举家被灭门,慕轻寒的第一要务,应当是为师父报仇才是,可他方才把姜家的秘辛对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却丝毫不提为姜阁主报仇,只说小师妹如何如何,这是第一奇怪之处。” 叶子安甚是认同,只道:“第二奇怪之处呢?” “第二奇怪之处,便是那封密信。” 如意道:“小叶子你想,姜家被灭门之事传遍了淮南武林,寻常百姓看到络腮胡和慕轻寒这么一闹,谁还敢留在此处吃饭?我看那慕轻寒分明是借着跟我们方才的对话,将姜氏一族藏着翁女侠密信之事,告知那些江湖人吧。” “方才我也注意到了,那些留在酒馆吃饭的食客,十有**是其他帮派的眼线。” 叶子安点头:“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姜家已然被灭了门,慕轻寒散布密信的消息,非但不能救他师妹,反而会将他师妹架在火上烤,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第三奇怪之处。” 如意道:“慕轻寒既然对他师妹一片痴心,为何我给他的夹菜,他会毫不避讳地吃下去?姜家是名门正派,难道没教过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有,他为什么不让你把脉?小叶子,你刚刚搭上他手腕,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叶子安双目含笑,他原先总觉得如意性子单纯,担心她被歹人蒙骗,如意分析出这么多,可见其观察入微,聪颖伶俐,全然不是性子单纯的傻白甜。 叶子安放心不少,唇边也不觉浮起了笑意,继续道: “我方才只是浅浅一搭,发觉慕轻寒体内的真气虽浑厚,却毫无章法,这实在不像是多年修炼出的功力,倒像是……” 他思忖片刻,“这真气倒像是别人的。” 如意听得云里雾里,睁大一双圆眼道:“别人的?” “有些帮派修炼的内功,是可以师徒或夫妻之间相互传递的,江湖上一般称其为‘传功’。” 叶子安道:“传功多少要看接受者的体质,慕轻寒的真气,很像是短时间之内,突然涌入了大量真气,所以他吐血,很可能是这具身躯承受不起。” 他向如意解释完,又道: “还有一处不妥,《医脉真经》有言,三阳从地长,地气上腾,故男子尺脉常沉而弱;三阴从天生,天气下降,故女子尺脉常盛而浮。我方才来不及细探,可从慕轻寒的脉象来看,他尺脉盛而寸脉弱,脉象更像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真气汹涌之故。” “啊?” 如意越听越惊讶,她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 “小叶子,你说咱们方才遇到的,会不会压根就不是慕轻寒?” 不是慕轻寒? 叶子安心里咯噔一下,若他不是真的慕轻寒,体内又充盈着清虚阁姜阁主才有的太虚真气…… 叶子安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慕轻寒”,只怕才是姜家灭门案背后的凶手。 那么他假借慕轻寒的名义,让叶子安和如意前往九华寺,寻找姜傲雪的踪影,就不知是何居心了。 如意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声道:“小叶子,只怕九华寺中有诈,咱们还去吗?” 叶子安蹙眉,他实在不想让如意涉险,只道:“你怎么想?” “得去。” 如意道:“毕竟姜家大小姐和几个丫鬟下落不明,咱们不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她这样说了,叶子安自然会与她一条心,点头道:“好,不过如意,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慕轻寒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咱们得装作毫无猜疑。” ******** 九华寺是一处废弃多年的伽蓝,周遭景色甚是萧条,连马头墙上都长满了草。叶子安和如意寺里寺外搜了个遍,只见被人扔在地上的女子衣服,却没有半点人影出没。 太阳一点点从山头落下,如意左等右等,不觉有些泄气,忍不住道:“小叶子,你说姜家大小姐,会藏在这破烂地方么?” 她话音刚落,一支暗箭忽然从不远处射来,叶子安眼疾手快,拔剑将暗箭砍做两段,那暗箭箭身乃是精铁铸成,故而风驰电掣,威力十分迅猛。 来者不善! 天色已暮,歹人有意敛了气息,藏在草丛中不让他们发觉。如意下意识与叶子安背靠背而立,将七斤从刀鞘中抽出,做出一副防御姿态。 “小叶子!” 如意屏息凝神,隐隐能感觉到草丛里汹涌的杀意,谨慎道: “你说这附近来了多少人?” “少说十个。” 叶子安担心如意初出江湖,没有杀人的经验,连连道:“如意,这次可不同于添香客栈,来的只怕都是顶级杀手,一会儿你与他们相博,该杀就杀,千万别手下留情。” 他话音刚落,霎时便有十余个杀手从草丛中一跃而起,齐齐向他们扑来。如意定了定睛,发觉东边的杀手穿紫衣,手握窄长刀;西边的却穿白衣,刀背较厚。 感情这还是两拨人啊? 这些人当真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刀剑皆使得有板有眼,都冲着目标的要害部位砍去。如意也毫不手软,挥刀砍了两个想要近她身的杀手,皆是一刀毙命,不留后患。 杀手们见一击如意和叶子安不成,竟是自动忽略了二人,两帮人自顾自地打作一团。如意看花了眼,无语道: “你们是什么帮派的?连名号都不报就开始火拼吗?” “少废话了,密信是我们青城山的!” “你做梦!密信是我们猎虎帮的!” 那些人才不听,刀啊剑啊乒乒乓乓地响作一团,到了也没分出个胜负。半个时辰不到,两帮人都拖着伤兵残将,慢悠悠地离开了九华寺。 周遭恢复平静,如意对方才那些不知名帮派的的打打杀杀甚是无语,忍不住道: “小叶子,你说慕轻寒叫我们来此处是何意?不会是让我们杀了那些闻风而来抢密信的人,他自己坐收渔利吧?” 叶子安神色凝重,从那伙人偷袭开始,他就多长了个心眼,以体内真气来探查四周动静,西南处有一伙人脚步不一,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叶子安连忙带着如意在马头墙处藏好,轻声道:“千万别出声,咱们先看一出好戏。” 注:《脉诀理玄秘要》:男子尺脉常弱,寸脉常盛;女子尺脉常盛,寸脉常弱,是其常也。反者,男得女脉为不足,女得男脉为太过。 《医脉真经》:三阳从地长,地气上腾,故男子尺脉常沉而弱;三阴从天生,天气下降,故女子尺脉常盛而浮。男子阳多而阴少,其脉多应于关上,所以寸盛而尺弱。女子阴多而阳少,其脉多应于关下,所以寸沉而尺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清虚阁 第22章 清虚阁 叶子安和如意一并敛了气息,只见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裹挟着个瘦弱女子,来到九华寺外。 和如意一样,这些人除了扔在地上的女装,在此并无所获,他们将那名被控制的女子带到喜服前,凶狠发问: “小贱人,这是你们小姐的衣服么?” 那瘦弱女子身着新嫁娘的喜服,却并不是姜傲雪,而是姜傲雪的一名婢女,她被歹人们掳了一路,眼睛都哭肿了,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我家小姐的衣服。” “你想清楚了,到底是还不是?” 为首的汉子将刀架在小婢女脖子上,恶狠狠道:“你不是说你家小姐会约你来见面么?现在整个德安城都知道,姜家大小姐在九华寺出没,你倒是整天哭唧唧的,再不说实话,老子就这让你脑袋搬家!” 如意闻言蹙眉,慕轻寒所言若为真,清虚阁姜家提前预知歹人要来抢夺密信之事,为何却不设防备?再者,将太虚真气使得出神入化的姜阁主都难逃厄运,为何武功平平的姜大小姐却可以逃脱? 再看这小婢女,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相中等偏上,是为了保命,才骗这些歹人说小姐要约她见面?还是姜大小姐真的在灭门前未雨绸缪,主仆两定下了一些计谋? 这些疑问,也许要等到姜傲雪出现才能解答。 那歹人继续问婢女道:“再问你一遍,姜家出事那天,你家大小姐到底做了什么?那封密信是不是在你小姐手中?” 小婢女哭丧着脸,声音断断续续道:“该说的我都跟说过了,小姐出嫁前当晚,阁主将大小姐叫到书房,将一个匣子交给她,之后小姐就回了自己房间,点了蜡烛坐在房内,只让我在门外守着。” 歹人掐着小婢女的下巴,眼神像是要吃人,“然后呢?姜家人被我们宰了个遍,姜家也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密信呢?姜大小姐呢?怎么是你穿着喜服躺在小姐的床上?” 小婢女只道:“大小姐巳时从房里出来,只说是要我先替她挡一会儿,她出去办些事,还说,如果她不回来,就让我去两三个地方,小姐会留下线索,让我与她碰头。” 小婢女到底是留了个心眼,她若是将所有消息都告诉歹人,只怕他们也会毫不客气的杀了她。 为首的那歹人们扬声道:“线索?那你快找啊?” 小婢女从地上的衣服中翻了翻,并没有什么收获,她见歹人们越来越不耐烦,又起身在九华寺的柱子上摸了摸,道: “原来,好像,是……” 歹人连忙道:“是什么?” 小婢女仰头看着柱子,又在中庭踱步了一会儿,只道:“咱们方才来的时候,小姐的衣服摆在西南方向,小姐常去西南方的有兰亭赏心,还有这柱子,这柱子的位置与衣服所摆的位置相合,柱上所刻羊群,代表午时,小姐是说,她将在明日午时,与我在有兰亭相见。” 如意心道,这小婢女怕不是一本正经的胡说?这也可以??? 那些歹人们似乎是被她唬住了一点,却又没有完全被唬住。一个身形瘦高的汉子问:“董老大,你说这丫头靠谱么?” 董老大就是他们的头儿,他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你说呢?” 瘦高汉子道:“大哥你看啊,都说清虚阁阁主姜太炎身负太虚真气,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高手,怎么咱们一刀砍下去,他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呢?” “废话,要是没有姜公子提前告知咱们,姜太炎练功不成受到反噬,咱们霸刀门怎会知晓破天剑法相关的密信,竟然藏在姜家呢?” 霸刀门,与其说是江湖帮派,倒不如说是一窝强盗,成日里无恶不作,朝廷都下了几次通缉令。 堂堂的清虚阁姜家,竟然败在一窝强盗手中,原来这才是姜家被灭门的隐情。 如意立马想到“慕轻寒”,只怕他才是这些人口中的“姜公子”,吸走姜太炎太虚真气在前,借霸刀门之手灭门姜家在后,忍不住低声问叶子安: “小叶子,你说他们口中的姜公子是谁?是那个慕轻寒么?” 叶子安轻轻点头: “江湖中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这些霸刀门群雄,被人拿来当刀使却不自知,实在可悲。” 如意心道,那所谓的“慕轻寒”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似乎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只怕姜家大小姐,才是他计划中唯一的变数。 董老大逐渐醒过神来,捏着那小婢女的下巴道: “臭丫头,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懂点黄老之学,一路骗我们玩儿呢?老子我已然受够了,先卸你一只手,要是见不到姜傲雪,再卸你一只脚,爷爷我有的时间跟你耗!” 他说着拿刀比划:“是先剁左手,还是右手呢?” 那小婢女登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如意蹙眉,慕轻寒说这小婢女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阿双? 眼见董老大扬起了刀,如意低声道:“小叶子,我先下去会会他们,你替我把风。” 她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以内力将其掷出,弹飞了那把想要砍掉人手的刀。如意从马头墙上一跃而下,霸道门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然将那小婢女拎在身后,潇潇洒洒地坐在石凳之上,对众人盈盈笑道: “阿双啊,我叫你一个人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呢?” 只见如意手握一把长刀,长刀刀尖向下立于地上,微风吹过,如意鹅蛋脸,樱桃口,秋月眉,周身衣袂飘飘,好看地有些过分。 瘦高汉子凑到董老大身边,低声道:“老大,这小娘们长得跟仙女一样,肯定是姜傲雪!” 董老大闻言,连声道:“姜傲雪,那破天剑法的密信是不是在你手里?” “怎么,你们霸刀门练的不是刀么?也会对破天剑法心动?” 如意对他们嗔了嗔:“其实我的刀法不错,要不要与你们切磋切磋?” 董老大听她挑衅,提着刀便向如意砍来。如意的刀法集清谷天百家之长,应付起这几个杂牌子的江湖人,自是游刃有余。霸道门的人见状,也帮着对付起如意,然而不到一会儿,几人之间的比试就变成了猫鼠游戏,如意有时候故意卖一些破绽给董老大,待董老大的刀劈过来,她却挪动脚步,重重地击中他们的腰、背,转而攻击起下一个目标来。 董老大久久占不了上风,自是气恨不已,他趁如意不备,竟将一包粉状的东西洒向如意,趁机拔出腰间短剑,疾疾向如意刺去。 “小心!” 叶子安心下一惊,连连从屋檐处跃下,一剑撂倒了想要偷袭如意的人。 如意的反应却比叶子安还快,她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竟是用双手去接董老大的白刃。董老大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势要取如意性命,却发觉自己的短刀被一股柔韧的力量所包围,这种感觉,犹如是尖刀刺入一团棉花,十分之诡异。 姜傲雪不是不会武功么?这一招空手接白刃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传说中的太虚真气? 董老大还没回过神,就被如意带到了立柱边上。如意退到立柱旁,将短刃从他手中迅速抽出,毫不犹豫地反转刀柄,刀柄一端没入立柱之中,董老大的手则被其穿透,钉在了立柱之上。 “啊!” 董老大发出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惨叫,手心血流不止,连连道: “姜女侠饶命啊!” “刀法不好可以修炼,人心若坏了,可就没得救。” 如意娇艳如花的面庞上带了丝久违的杀气,道: “另外,我姓齐,不姓姜。” “齐女侠,齐菩萨,齐娘娘!” 董老大疼得死去活来,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女侠想知道什么,小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意蹙眉:“你说你是受了神秘人点拨,才来到姜家寻找密信,那神秘人是谁?他是如何找上你们的?” “赵老三,快把姜公子的信拿来!” 董老大额头渗出大滴冷汗,他只以为如意也是冲着翁珏的密信而来,连忙吩咐人将信交给如意,恳求道: “齐女侠方才也听见了,我们寻了三天三夜也没发觉姜傲雪的踪影,更别说是翁女侠的密信,求您放了我,我们以后再不敢惹您了。” “自己拔刀,自己滚!” 如意打开这封信,果然如董老大所言,姜公子自称与清虚阁阁主姜太炎有不共戴天之仇,并告知董老大等人,翁珏的密信将会作为陪嫁,随姜傲雪嫁到龙泽山庄。 这名姜公子只说自己会将姜太炎的太虚真气吸走,并以一曲《高山流水》作为信号,董老大只要一听到此曲,便可行动。 《高山流水》曲。 如意只觉得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对劲,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琴声?还有,你们可有见过那所谓的‘姜公子’?” “兄弟们住的院子与姜家隔了一条街,那天凌晨不到巳时,有一曲琴声似乎是从天上飘来,我们就动身了。” 董老大咬牙拔了手上的短刃,强忍着不满地打滚,道: “我们进姜家前,那姜公子刚从姜家出来,只说让我们放过姜傲雪和她的婢女,便扬长而去。我记得那姜公子长得其貌不扬,也很是瘦小,光听他声音,倒是有些像女人呢。” 听他形容,如意便知晓,这“姜公子”便是她们在酒肆遇到的“慕轻寒”了。 叶子安收了剑,问董老大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姜公子既然能吸走姜家家主的太虚真气,又何必要多此一举,让你们来灭姜家的门?” 董老大回答:“那都是因为姜公子说,他要让姜太炎死于强盗之手。” 如意到底是发了善心,最终放董老大一行人离去,她对叶子安道:“小叶子,我大概知晓慕轻寒是谁了。” 第23章 清虚阁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清虚阁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8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9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0章 龙泽山庄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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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剑法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5章 破天剑法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6章 破天剑法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7章 破天剑法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8章 破天剑法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9章 衡竹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0章 衡竹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1章 衡竹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2章 衡竹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3章 衡竹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4章 危楼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5章 江湖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6章 故人——时来运去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7章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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