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吃瓜看戏的日子》 第1章 第 1 章 大宋淳化三年,初夏时节,汴京城内。 穿城而过的河道,御街两岸店铺林立,客舍繁多,街道上商贩与行人络绎不绝,胡同小巷口到处都是摇着乌篷船卖小食,吴侬软语唱小曲儿的船娘。 七岁的云初柠早起随祖父撇了随从丫鬟,一起出门赏美人看山水,沿街遇上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这会儿这正满目好奇,撅着屁股瞪大眼儿研究货郎琳琅满目的担子。 卖货的中年货郎络腮胡须,身着一身短打,挑着担子,上面挂着的货物层层叠叠,包罗万象,胭脂脂粉、各色珠花、生活用品,糖果如芝麻糖、鸟笼、风车、泥人、不倒翁、大花脸面具,全都是儿郎小女娃们欢喜的小玩具。 “小娘子,挑中什么开口讲,伯伯给你便宜几钱如何?” 眼前的小娘子粉面脸蛋,乌溜溜水葡萄眼眸,穿一身纱稠小襦裙,生得粉雕玉啄,一看就不是普通市井小门小户家的小娘子。 这档买卖有油水哦。 卖货货郎笑如千年老狐狸,特意瞧了边上的云家老爷子一眼,他常年挑着货游走在汴京城,城里七七八八的人家他都认得。 这云家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出身乱世,年少家贫,穷得要饿死了,跑去参军,跟着太宗皇帝当个养马小倌,奇就奇在,云老爷子机遇好,居然在千军万马中救了当今官家一命。 后来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数年后官家继位,云家老爷子本有机会跟着当大官,没想到云老爷子急流勇退,只任了个从六品的员外郎闲职,官家大赞云老爷子忠君爱国,实乃众臣楷模,特赐了一所大宅子跟好些金银给云家。 云老爷子为人精明强干,膝一儿一养女,儿子云谦,养女名唤瑶娘,儿媳妇是汴京城赫赫有名的乔大娘子。 乔大娘子娘家是扬州巨贾,家中生意做得极大,单是陪嫁就有十万贯钱,更别说还有数不清的田产铺子。 眼前这位小娘子应当就是乔大娘子所出。 货郎思绪万千,想着怎么也不能得罪云家小娘子,云老爷子摸摸留了多年的美髯,笑呵呵道,“无妨,阿柠喜欢什么祖父都可买得。” 云初柠肉嘟嘟的小脸蛋一点,对着货郎笑眯眯开口:“伯伯,我要一个拨浪鼓,一个画眉鸟笼子,还要两串糖葫芦,总共几钱?” 货郎心算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拨浪鼓三文,画眉鸟笼子五分,糖葫芦两串十文,共十八文,小娘子给你便宜一文如何?” 云初柠脸蛋一顿,心下暗道这货郎着实不实诚,汴京其他货郎糖葫芦只卖三文一根,偏他什么都比别家贵。 做生意如此,莫不是哄她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小娘子? 于是,矮矮胖胖的云初柠一本正经跟货郎开始讨价还价,好家伙,别看这小娘子小,还起价来倒是头头是道。 半晌后,货郎摸摸额上的虚汗,挑着扁担溜得飞快。 云初柠心满意足啃着糖葫芦,牵着祖父温热生了老茧的手回家。 “阿柠吃慢些,吃完咱们好回家。” “祖父也吃。” “祖父上了年纪,牙口不行喽。” “祖父一点也不老,祖父老当益壮,以后还要大展宏图,大杀四方呢。” 云老爷子被孙女妙语连珠,逗得哈哈大笑,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起来。 端午节临近,夏初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了,再加上今天的天异常闷热。 汴京正午的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烟火气满满。 虽然天气闷热,但是为了家中的生计,普通老百姓们都会顶着**的阳光出来赚钱糊口。 云家宅子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城东翰林巷,翰林巷顾名思义,周围居住的大都是文官清流,云家宅子因是官家所赐,其他人不敢乱嚼舌根,云家三代居住在此过得很是安乐。 云家宅子占地足有十余亩,抄手游廊,下接水榭,一座座院落俱都绿竹浓绿,屋檐飞翘。 后花园里各色花卉争相绽放,云谦一家三口住的春雪堂专门修了乘凉的小亭子,丫鬟婆子守在亭前,小亭子里面凉风习习,正院有六间上房,中间是待客的厅堂,沿着院中的石子路走一段还有两间抱夏跟下人住的后厢房,院中栽了两棵硕大的金桂树,树上新长了碧绿叶子,挡住了浓烈的阳光,落下斑驳晃荡的树影。 云谦白日在群牧司?任职,乔氏在家搭理铺子看账本,还要跟婆母云老夫人一起为要出嫁的小姑子瑶娘准备嫁妆,一早起来忙到团团转。 云家花厅的门柱窗柩油光发亮,窗台上摆着几盆时兴花卉,花厅正中是一张雕刻精致的罗汉床和成套的黄花梨木家具。 乔氏看完账本一面搀扶着婆母的胳膊往里走,一面吩咐下人把给小姑子陪嫁的行李箱笼安置妥当。 夏日炎热,云老夫人最是怕热,乔氏让家中丫鬟捧了两碗冰镇浇牛乳的乳酪过来,云老夫人吃了口,果然精神一振,暑气全消。 云老夫人上了年纪不过分贪凉,只吃了几口就放下,嘴里念叨着一早出门未归的云老爷子跟小孙女。 “如今天热,这老头子也不知道心疼我阿柠,把我孙女生生带出去晒日头。” 云老夫人一辈子过得舒心,到了五十出头的年纪依然头发乌亮,骂起云老爷子来依旧掷地有声。 乔氏出身商贾,自小跟着父亲打算盘看账本,长袖善舞早把婆母的性子摸透,摇着团扇掩住笑道,“母亲别急,父亲自是有数的,刚厨房新做了几道果子点心,母亲何不尝尝?” 云老夫人喜好美食,一听有新鲜点心,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家中女使端上来几个描花碟子来,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果子。 等云初柠撒欢儿的小羊羔一样跟祖父往家走,祖孙俩在回家路上就遇上了刚从衙门乘牛车回来的云谦。 云谦身高八尺,人如其名,生得温润如玉,芝兰玉树,当年乔氏待字闺中一眼就看中了丰神俊秀的郎君,二人一番波折这才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爹爹。” 云初柠举着鸟笼子扑过去,云谦笑着抚抚女儿头上的小包包,冲云老爷子了礼,“父亲。” “别整日父亲长父亲短的,看看阿柠挑的画眉鸟笼子,是不是别有一番意境?” 云老爷子只嘴上严厉,面对长子时眼眸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一看就是位满腔慈爱的老父亲。 云初柠笑嘻嘻牵着祖父跟爹爹的手,上了自家牛车,摇摇晃晃往家走。 牛车还没进翰林巷,云初柠到底年纪小,啃完手中甜甜的糖葫芦,顿时睡意上涌,抱着画眉鸟笼子歪在父亲怀里睡得香甜。 不多时,牛车驶入翰林巷,云宅角门大开,府里看门小厮赶紧上前,云老爷子先下车,云谦抱着昏昏欲睡的闺女在后 云家父子进了门,乔氏陪着婆母过来迎接,远远就瞧见自家官人怀里抱着的胖丫头。 睡梦中的云初柠小脸绯红,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抱着画眉鸟笼子还有刚买回来的点心果子,乔氏身边的女使轻轻拽了两下都没拽出来,反而让某胖丫头抱得更紧了。 在场众人皆是会心一笑,乔氏见状好笑不已,“好了,听画,把小娘子抱下去吧。” 身边的女使应了声,上前把熟睡的云初柠轻轻抱走。 云家二老回了主院,云谦夫妇则忙中偷闲,悠闲在家中花园踱步散心。 宋朝水路交通发达。每日漕运水路经汴河驶入汴梁城船只络绎不绝,如今夏日炎热,后厨来报,家中新采购了两筐新鲜荔枝,乔氏一听就立马带着云谦回去享用,这一日春雪堂丫鬟婆子都得了荔枝吃,个个乐得眉开眼笑。 春雪堂竹影婆娑,清凉舒适,花厅中乔氏一身色绫牡丹海棠花纱裙,乌黑发髻斜斜戴了一朵白玉玉簪,素白手指拈了一颗荔枝,也没耽误将手中的账本翻得飞快。 “京郊那边,胡大郎两口子去了金陵,胡老汉老两口跟二儿子小女儿留在乡下,胡家二郎稳重踏实,乡下的水田鱼塘果园交给胡家二儿子照看,每年的盈利年末派人对账即可,对了,家中新开的甜水铺子明日去看一下……” 乔氏讲起家中产业来顾盼神飞,云谦这位二十四孝官人,一面含笑倾听,一面剥了一颗洁白晶莹的荔枝送过去,“好,府中诸事都听娘子的。” 乔氏含了剥皮荔枝,清甜汁水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一双杏眸潋滟,夫妻说了会不足为外人知的知心话,话题又扯到闺女的教育问题上来。 本朝士人普遍重视子女教育,汴京城中有些底蕴的士族,家中皆有族学,聘请族师教授经史,同时也会请教习嬷嬷琴棋书画等技艺,所谓三公九卿满门读书郎,云家自然不在其列。 乔氏想让闺女去念城中女学,云谦笑道不用,他另有安排。 乔氏升起好奇心,“什么安排?” 云谦迎着妻子的视线,唇角的弧度加深,“娘子想知晓,不若先亲我一下。” 乔氏暗暗呸了声,对着云谦翻了几个白眼,表示不想搭理某厚颜无耻之人,云谦眸中笑意不变,好整以暇坐下来,继续给娘子剥荔枝。 就在夫妻俩争趣逗嘴的时候,隔壁临窗黄花梨小榻上睡梦中的云初柠做了个梦。 梦中夜幕深深,细雨绵绵不休,汴京城的楼阁都被笼罩在雨中,路上行人们油纸伞、蓑衣来来去去,青石台淅淅沥沥,只见前方马蹄声踏破了细雨中的宁静,马上的人带着斗笠,黑巾围面,只露出眼睛,后面跟着一队身穿黑色锦衣的禁军,腰配长刀,气势凛凛,凶神恶煞。 往日清净的翰林巷风雨飘摇,云家角门前悬挂的一对红纱笼灯随风摇晃。氤氲暗色顺着房廊蔓延,四处喷涌而至。 为首的面白无须的内侍声音尖锐透着冰冷,“奉官家口谕,云家昔年攀附秦王赵廷美,图谋不轨,今查抄家产充公,全家流放崖州,钦此!” 开文啦,祝大家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内侍官的话犹如百鬼夜行,霎那间云家诺大府邸内响彻无数哭泣、叫喊之声,无端让胆寒。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反贼云家一干人等抄家收押!” “官家有令,若是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内侍官话音一落,前方的禁军应声而动,一队黑色锦衣手持刑具,开始追拿四处逃窜的云家丫鬟奴仆,另一队则开始四处查抄云家财产。 昔日似锦的府邸,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春雪堂桌上的点心果子撒落了一地,家中库房中的金银财帛、古董字画,都被洗劫一空,刀尖染血的禁军一刀砍下,刀锋锋利,奔逃的小丫鬟哀嚎一声便倒地不起。 一刻钟后,云家一家三十六口都蜷缩在一起,周伟都是低低的抽泣声。 刚才禁军抄家途中动作粗鲁,对着云老爷子拳打脚踢,还妄图染指容貌不俗的乔氏。 乔氏幼时也曾跟随家中护院学过防身术,扬手一耳光砸在了他的脸上。 禁军没想到,云家这个娘们儿竟然会武功,脸上闪过一抹狰狞,“贱人敢打老子,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禁军大怒,上前要撕碎乔氏,关键时刻云谦护住妻子跟父亲,禁军又是狠狠的几脚往他头上身上踹去,云老夫人阻拦不得,怒急攻心,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云老爷子也跟着昏迷不醒。 血夜,漫天火光,在百余禁卫军的注目下,身着禁军黑服的男人手持长弓,对着云谦射了一箭,面有得色看着跪在下方的云谦。 “云都监,别来无恙啊。” 尖锐的箭头射中云谦的小腿骨,噗嗤一声,箭入血肉,云谦被射中了腿骨,跪拜在地,他咳喘着气,努力的支撑起身体,看向男人。 “魏统领,好久不见。” 云初柠在梦中眼睁睁的看着鹰钩鼻,眼神阴狠的魏统领重重一脚踩在了父亲受伤的小腿上,泄愤般的狠狠碾了几下,脸上满是泄愤扭曲的痛快,她犹如只愤怒的小兽扑上去,想抓着魏统领狠狠一口咬下去,却扑了个虚无。 云谦闷哼几声,硬生生受下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即使这样,他也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气息微弱安慰妻子,乔氏死死咬出唇,没让眸中的泪落下,魏统领气急败坏,对着后面的禁军喊了几句。 几个禁军面露猥琐,□□着靠近乔氏,云谦被死死按住,目呲欲裂,乔氏个性刚烈,怎会甘愿受辱,对着云谦粲然一笑,直接一头撞在墙上,一片猩红中,云谦额间青筋迸发,一把夺过了禁军手中的刀,哧啦一声砍中了狂妄大笑的魏统领。 魏统领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之后轰然倒地,接下来的梦境太过惨烈,云初柠张嘴想喊不要,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觉得胸口似一团火在烧,烧得她全身滚烫。 窗外热浪滚天,春雪堂抱厦内,张嬷嬷躲在红漆椅上打盹儿。 春雪堂的女使听雨身穿窄衫长裙端着碗荔枝冰引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屋,上前将冰玉蒲扇下快要融化的冰块推开,重换上新的冰块,四下没看见张嬷嬷,不知道又躲到哪儿偷懒了,正想唤午睡的小娘子起床解暑,轻唤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听雨顿觉不秒,三两步走到榻边,看到脸蛋烧红不醒的小娘子,惊叫出声。 “不好了,小娘子出热了!” 这一声喊,引得整个春雪阁翻了天。 乔氏听闻闺女烧得厉害,心中登时一紧,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下去,云谦扶住她,俊朗的脸上同样透着担心,那双平日与笔墨为伴的手安抚地在乔氏柔荑上拍了拍。 “娘子,莫担心。” 夫妻一同赶过去,夏日闷热,云初柠小小的身子置于紫檀雕花木床上,潮红额头上浮一层薄汗,小眉头皱得紧紧,小小的人儿明明无声眼泪却来得汹涌,瞬间打湿了枕头。 “阿柠!” 乔氏美眸登时泛红,云谦一颗心也揪起来,立刻吩咐小厮去请相熟的吕先生来。 吕先生年过古稀,是汴京城名医,尤其擅长针灸把脉,年少时跟随家中长辈出海学医,学成后回来开了医馆,常被京中勋贵人家请到府中为家人探病。 吕先生跟乔氏父亲是多年好友,听闻云家小娘子抱恙,提着医箱带着小童来得很快,给云初柠搭了脉,说是受凉惊悸导致的高热。 云谦闻言皱眉,柠姐儿早上随父亲出门很是开心,惊悸一说从何而来? 吕先生写了药方,春雪堂灯火通明,一众丫鬟奴仆都捧着脸盆,汤水,在雕梁画栋的廊下走来走去,云家二老得知孙女受了凉,着急上火赶过来。 临近黄昏,春雪堂光线渐暗,云老爷子跟云老夫人坐在罗汉八仙椅上,云老爷子端起茶盏,张嬷嬷原地跪伏在地,绞尽脑汁想理由想为自己开脱。 云老爷子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淡淡说道:“福伯,把她的身契拿了,打上五板子找牙行领走。” 福伯命唤福盛,年少时就跟随云老爷子,很是得老爷子信赖。 “是,老太爷。” 张嬷嬷想起自己背着的任务,生生急出一头汗,她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了五板子,砰砰磕头求饶:“老太爷饶命!老夫人饶命!留老婆子一条命!” 云老爷子没讲话,云老夫人气得将手中细彩白瓷浮纹茶碗砸过去,热茶浇得张嬷嬷哀叫连连。 “好一个混账老妇!你上了年纪受不住板子,我家柠姐儿就活该发热半天无人察觉,要不是听雨这丫头给力,柠姐儿怕是要高烧去了!” “身为柠姐儿的贴身嬷嬷,你就是这样当差的?” 云老夫人一番话铿锵有力,张嬷嬷半点辩解不得出来,只能对着云老爷子扮可怜,云老爷子浑浊上了岁月的眸子轻抬,只一眼,张嬷嬷就瘫软在地,被家丁堵住嘴拖了下去。 门外很快想起木板打在皮肉上的闷哼声。 云老夫人此刻对儿媳乔氏颇有些不满,说句心里话,当年云乔两家联姻,她这个做婆母的是存了些市侩心思。 乔家是扬州豪富,家大业大,乔氏虽是商户之家,家中长子早早登科为官,乔氏是家中嫡女,陪嫁自然丰厚,再者乔氏这娘子,容貌绝美,德才兼备,也是经商一把好手,自然也不会屈了自家儿子。 谁想到乔氏经商有天赋,内宅中馈却是一塌糊涂。 乔氏进门六年,只生了个柠姐儿,云老夫人倒没觉得不好,相反对唯一的孙女很是疼爱。 今天出了张嬷嬷的事,云老夫人心疼孙女,难免迁怒儿媳。 夫妻数十载,云老爷子哪能不知道老妻心中所想,自是为儿媳说了几句话。 云老夫人听没听进去,便不得而知了。 处理了张嬷嬷,云老爷子安排福伯立即着手新买了一批丫鬟下人进来,想着好好调教调教好伺候孙女。 这批丫鬟婆子小厮有几个不成器的,福伯见横竖调教不出来,又是惫懒不着调,干脆将那几个都给发卖了。 乔氏听闻了张嬷嬷的事儿,心中生出了许多自责愧疚,对着病榻上的云初柠流了好几帕子泪。 她自小跟随父亲学习经商,生意场上的人心算计应付自如,唯独不擅长经营后宅之事,这才让张嬷嬷此类蛀虫钻了空子,害了她的柠姐儿。 乔氏一哭,云谦又亲自去后厨熬药,全春雪阁都拿她没办法,好不容易等到云谦回来,乔氏止住了眼泪,给柠姐儿喂药又折腾了几回。 好在第二卯时,云初柠的高热就退了许多,潮红的脸蛋也恢复了正常,连睡眠也安稳了。 云谦跟乔氏一忙到亥时,街上的打更老伯都出来了,老伯胸前挂着竹梆,左手拿一根短棒,右手提着一盏灯笼,在汴京夏日的夜色中,有节奏地击打竹梆,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夫妻俩守了闺女一夜,俱都面带疲色。 云家二老早来探望孙女,云谦正坐在床前同乔氏一起目不转睛看着榻上的闺女。 一见爹娘来了,夫妻俩就要起来行礼。 云老夫人看乔氏一双泛红肿的水眸,心里那点芥蒂也跟着不翼而飞了,赶紧吩咐春雪阁的女使:“这是熬了一晚上没睡?身子哪里受得住?好了,快别行礼了,听画,快扶你家大娘子回去歇息。” 云老爷子也道,“你们都下去休息,阿柠这我们老两口守着。” 云老爷子发了话,做儿子儿媳的只有点头的份儿。 云谦夫妇见了礼,一步三回头回了东暖阁。 云初柠一病就是七天,这期间云老夫人也好,乔氏也好,几乎要把相国寺各路佛祖菩萨,连带着寺前金铜铸的罗汉都叩了个遍。 好在佛祖保佑,轻柔湿润的晨风从窗柩中透进厢房,轻盈盈的带着香甜沁人的花香 乔氏早起刚踏进门,就见床榻上某个胖嘟嘟的小人儿鼻尖红红,眨巴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扑到她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娘亲!” 随后,又抱着云谦大大喊了两声,“爹爹!” 真好,又看到爹爹娘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闺女这几日病着,云谦告假了几日,直到云初柠高烧褪去才回了衙门。 昔年后晋石敬瑭向契丹称父,自称狗屁儿皇帝,割让燕云十六州,此后数十年北方不仅失去天然屏障,也导致宋朝少战马。 为解决朝中弊端,官家特意下令,本朝养马采用“四至九青牧养饲”政策。 夏季牧草丰茂,官马放牧期间不配给草料,嚼用牧场的牧草便可饱腹。 石谦昨夜带领群牧饲官员巡视汴京城外各大牧场,直到寅时方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回卧房睡下,照例先过来看闺女。 云谦一贯身体挺拔如松柏,头戴飘巾,着一身月牙窄袖直裰,犹如往日般翩翩如玉,见闺女如小狗般依恋抱过来,只当她病了场想念父母,笑着揉揉她的头顶心:“外面有叫卖画眉鸟的商贩,爹爹给阿柠买只画眉鸟解闷可好?” 当父亲的本想让闺女有画眉鸟相伴,好派遣病中寂寞。 熟料乔氏财大气粗,不顾自己红着眼尾豪迈挥一挥香袖,“一只画眉鸟太寒酸了,我家阿柠喜欢,百八十只都可买得!” 顿了顿乔氏犹觉不够又加了句,“隔壁通奉大夫家新买了两只猴儿給家中老太爷赏玩儿,不若阿娘也给柠姐儿买一只。” 汴京城中不少勋贵饲养珍禽走兽,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养老虎跟狮子,云初柠却对调皮的猴儿敬而远之。 前世她刚大学毕业,年少不知猴大爷威名,狗胆包天相约几位好友去峨眉山游玩,三千多米高空中金顶云海,万年寺香火缠绕,就连路边的苔藓都带着三分仙气。 累到不想说话的云初柠连同好友面对美景正要诗兴大发,结果半路窜出几只山猴对着几人一通猴言猴语威胁,战斗力不抵的云初柠只能战战兢兢上交了所有口粮…… 这也就算了,临走前她还得了某猴**裸鄙夷小眼神儿一枚…… 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云初柠搂着娘亲把小脑袋摇成拨浪鼓,乔氏不免觉得遗憾,刮刮闺女额头。 “你这丫头偏跟别人不一样,别家的小娘子巴不得家中开成马戏团,你倒好,白给你买猴儿都不要。” 云初柠牛皮糖一样依偎着乔氏,她没打算将梦中的一切告知父母,没有现实依据的梦境很难让人信服,小丫头水光盈盈的大眼睛难掩湿润,“阿柠不要马戏团,只要祖父、祖母,爹爹跟娘亲!” 乔氏闻言心里软成一团,抱着闺女肉嘟嘟的脸蛋好一阵稀罕,云谦含笑望着妻女,正屋的琉璃灯格外璀璨,遮不住满院的笑声和暖意。 朝廷平时官员休沐每十天休一天,一月才有三天,云谦告假多日,公务积攒如小山,回卧房小憩,天微微亮又乘牛车去了衙门。 云初柠被娘亲按在被窝里补眠,起初睡得并不安稳,老是梦到家中抄家的场景,一连惊醒了好几次,深思朦胧间总能想起梦中漆黑的雨夜,哭声,喊声,火把燃烧夹杂着隐隐的血腥味还有那句冷冰冰,嗓音尖锐的“……云家攀附秦王赵廷美,若有反抗杀无赦!” 秦王赵廷美乃是当今官家之弟,据传太祖皇帝曾奉昭宪太后之命,定下金匮之盟,皇位先传兄再传回太祖一脉。 而后太祖驾崩,太宗继位,先是太祖一脉两位王爷先后去了,秦王则被诬与宰相卢多逊图谋不轨,贬为涪陵县公,流放房州。 一年后,秦王郁郁而终,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这跟云家有什么关系,云家一家三代奉公守法,纵使家财万贯,也只是汴京城中一普通人家,绝不可能跟秦王扯上关系。 还有那个天狗杀的魏统领,云初柠撑着胖脸蛋思考许久,似乎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惜梦中透露的信息太少,她对秦王赵廷美所知更少,只能暂且归到帝王心术,仇人倾轧上,街上五更天的梆子敲响,方才沉沉睡去。 前头折腾了小半晌,云初柠到天色大亮才打着哈欠被女使捞下柔软的床榻。 “小娘子,到时辰了该起了。” 进来伺候的是刚升成一等女使的听雨,听雨本是乔氏的陪嫁丫鬟,性子温和沉静,自从出了张嬷嬷的事儿,乔氏便不放心外人照顾闺女,直接把听雨调过来当值。 听雨将暗织团花纹的帐子挂在架子床两边的黄铜挂钩上,云初柠慢吞吞点头,眼睛困到睁不开。 听雨笑了笑,动作轻柔给云初柠穿上粉底绣玉兰花的小裙,擦了脸,麻利扎了两个小丫鬟,随后几个捧着绢帕、香膏、牙粉的女使也轻手轻脚过来。 清早外面细雨霏霏,乔氏早去城中看新开的脂粉铺子,听雨撑着油纸伞牵了云初柠的胖手,送她去松鹤堂跟云家二老一同用早食。 松鹤堂是云府采光最好的院子,院子中间挖了一口池塘,里面载了荷花,养了一池肥嘟嘟的鲤鱼,一到夏日便花香满院,鱼跃湖面。 云老爷子早起在凉亭里打一套太极拳,花厅里,云老夫人靠在榻上,旁边红木小方桌上摆着一尊点了安神香的紫铜兽耳小香炉正悠悠吐着息香。 “祖父,祖母!” 一道奶声奶气的清脆嗓音,让二老眼睛眯成缝。 “哎哟,是柠姐儿来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云老夫人好几天没见孙女,见了云初柠乐得眉开眼笑,心肝宝贝似地问孙女这两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得香不香。 云初柠规规矩矩行了礼,仰起小脸笑着说:“祖母莫担心,阿柠一切安好。” 云老夫人拉着孙女左看右看,嘴里直念阿弥陀佛,要去观音寺上上两柱香,多添些香油钱。 云老爷子在凉亭里打过两套形意拳,背着手回了花厅,一身杀伐气也就面对孙女才柔和些。 云家早食一向丰盛,今日小厨房准备了梅花包子跟鳝鱼包子,胖乎乎喧腾的发面小包子,白嫩蓬松,皮薄馅大,卷了火腿的胡饼,热腾腾的羊肉小馄饨跟山药小米粥。 云初柠面前则多一碗滋补的三鲜肉沫蛋羹,虾仁弹润饱满,莲藕切成小沫,浇了牛乳软嫩香滑,云初柠吃得满口生香,那场预知梦带来的愤怒、悲伤以及那股难以言说的也在慢慢消散。 美食在手,万事不愁,凡事先吃饱再说! 七月过去了大半,再过两日便是乔氏生辰。 乔氏不喜铺张热闹,往年过生辰都是一家人坐下吃顿饭就算是庆祝了。 今年远在苏州的乔家外祖派人送来了一摞铺子的房契,云老夫人赐了一套金丝镶红宝点翠头面给儿媳当做生辰礼物。 云谦擅绘丹青,亲自在书房画了样子,喊了家中小厮送到城中陈记铺子,定做一只金漆缠枝花卉纹梳妆匣,主打一个低调奢华,纯手工高定。 自家爹爹这般别具一格,云初柠自然也不想落在后面。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云谦休沐在书房看珍藏的古籍,手中刚翻了页书,余光瞥就见门口有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在来回晃动。 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厮看着小娘子探头探脑的模样,想笑不能笑出声,只能闭紧嘴巴当什么也没看见。 云谦又看完一页书,装作不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见闺女探门活像只短腿巴儿小狗,以手抵拳掩饰住笑意,温声道,“谁在外面?” 云初柠嘿嘿一笑,赶紧挪动小短腿跨过门槛,大眼睛眨啊眨,话里话外都是今天天气不错,想让爹爹陪她出门自家刚开的食肆。 云谦自然晓得胖闺女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没关系,他站起身,“好,爹爹陪你去一趟。” 云初柠摸摸鼓囊囊的小荷包,乐得咧开嘴笑。 夏日清晨,汴京水巷顷刻间就有了烟火气,各类贩卖早食的商贩们忙碌起来,鲜花果铺,摊煎饼的、卖包子馒头的、粽子蛋饺的........酒楼的伙计们也精神抖擞,笑容可掬迎接客人。 云家新开的食肆位于长街东侧,临靠汴河码头,这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停靠在码头等待进货的船上的船工也会下船来吃早食。 宋朝讲究士农工商,百姓皆以家中有田为荣,在货船上做工挣钱虽多,可是极累人,偏在船上缺吃少喝,如今天气又热,船工们口腹之欲上来了,天天嚷嚷着吃不饱肚,每次在码头停靠的几天就是众人改善生活的日子。 云家请来的大厨手艺了得,炒、爆、溜、蒸、煮,各种烹饪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菜品也是一流的,如酒醋肉、荔枝羊肉、螃蟹酿橙…… 云家新开的食肆门口,门口的那两颗桂花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灼热的阳光透过枝蔓洒下来。 后厨一大早添了桂花、甘草、冰糖熬制出来,在井水里冰镇了一个时辰,酸梅汤旁是凉面所需的肉酱跟切成细丝儿的黄瓜、豆芽,青嫩槐叶,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一碗碗的槐花冷淘凉面令人食指大动。 这不,客船的船板还没放下,一群船工打扮的汉子已伸长了脖子往码头上眺望,七嘴八舌讨论着要去岸上吃什么美食。 五岁的云初柠牵着爹爹的手,走过朱雀桥东墙门,路过曹婆婆肉饼店,正要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巡视自家娘亲的产业,突然从路边窜出了一只虎斑猫。 “伙计们,小道消息,前日,后街龚银匠将自家的刘娘子几两银给卖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汴京长街上人头攒动,食肆林立,各家伙计站在门口卖力吆喝,香喷喷的烤鸭、外酥里嫩的脆筋巴子、清凉的荔枝膏、甜蜜的蜜饯果子,一溜儿早食摊儿热气腾腾冒着白气。 宋朝富庶风雅,达官贵人喜爱养宠,老百姓也跟着赶时髦,家家户户养了不少鸟猫儿狗儿,甚至还有养骡子的。 汴京长街游廊下,一到白天就蹲满了猫咪、狗子。 长街上的商户习以为常,时常拿着小鱼干、肉骨头投喂这些毛孩子。 路边蹿来的这条虎斑猫脖子上挂着丝线铃铛,毛色油亮,喵喵叫跟平时玩伴凑在一起,看起来很惬意的模样。 长街两旁路边有小各色卖炊饼、枣糕、花卉的小商贩,有美貌小娘子熟练地从荷包里掏出几根小鱼干,递过去。 虎斑猫美滋滋啃着小鱼干,王家梅花包子铺前拴着一头驴子昂着头嗷嗷叫了起来,“没错,没错,听说刘娘子叫没用的龚银匠送给某位王爷了。” 屠夫摊子下啃骨头的黄狗:“这个俺老黄知道,是一顶小轿送进了襄王府!” 龚银匠,刘娘子,襄王? 动物们叽叽喳喳,云初柠在一旁张着小嘴把耳朵掏了又掏,疑心自己小小年纪就幻听了,难不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世耳熟能详的狸猫换太子主角不就是这两位嘛? 如今白日晃晃,她刚才听到街上的驴子、猫儿狗儿开口说话了? 云初柠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路上的行人面色如常,云谦遇到了昔日在国子监读书的旧友,正跟旧友谈笑叙旧,“云谦兄多年未见,风采姿容尤甚从前啊。” “仲文兄过赞了,听闻仲问兄这几年遍游巴蜀,饱览河山,当真是人间逍遥。” 同云谦说话的是位身着杭绸绿衫的儿郎名唤莫仲文,莫家祖上干的是木材生意,后来改做盐商,因此大发横财,成为汴京巨贾。 莫父如今在朝中任盐运使,莫母也出身南方大家,莫仲文在家排三,前面有两位兄长幼年夭折,莫家子嗣不丰,莫三郎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被莫家老夫人当眼珠子一样看护,长到十二岁凭借父荫进国子监,却只进了最末等的班次。 莫三郎读书不勤奋也没什么天份,为人却是心胸豁达,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是那不学无术、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 莫三郎头戴高正方巾,腰带上缀着叮叮当当的玉佩,此刻正口若悬河与云谦描绘巴蜀美景,末了又盛情邀请道,“谦兄若是不嫌弃,中元节盂兰盆盛会携你家娘子一道来同游花灯可好?” 云谦略一沉思,随后笑着应了。 莫三郎就喜欢豪迈爽朗之人,握着折扇哈哈笑了两声:“还是谦兄对我性格,对了,我前些时候也带了些蜀茶回来,还有些上好的葡萄果酒,到时候送与谦兄几坛,也可制成葡萄浆水饮用。” 云谦平日不善饮酒,也无此爱好,他抬头看天色不早,刚想婉言谢绝莫三郎的好意。 不料,自家圆滚滚的胖闺女早迈着短腿儿,跑到莫三郎面前,团团行了个礼,甜甜仰着脸问:“莫伯伯好,莫家伯伯,您从巴蜀带来的葡萄酒味道酸甜吗?能不能让我闻一闻,我保证只闻一闻,不会偷喝的——” 宋朝的饮品文化盛行,有茶、酒、浆水、熟水各种饮子,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制作方法也各具特色。 云初柠最喜欢喝葡萄浆水,加入蜂蜜、花果等,酸酸甜甜,还有花果的香气,胖丫头仰头能喝满满一大杯。 乔氏知道自家闺女贪吃贪喝的性子,幼童肠胃弱,从不让闺女多喝。 平时阖府上下看得严,云初柠撒娇卖萌也求不到一杯,只能眼巴巴看其他小娘子畅快痛饮。 刚才听莫三郎说有巴蜀来的上好葡萄酒,她可不就馋了,立马凑到莫家伯伯面前卖好。 莫三郎呆看着面前戴着小帷帽,矮胖圆乎的小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云谦哭笑不得,将自家小泼皮拎到身胖,回首对莫三郎歉意躬身道:“这是我家小女,自幼养的没规矩,莫兄多见谅。” 莫三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圆滚滚小娘子就是云谦兄家的爱女。 他倒不觉得云家小娘子小小年纪没规矩,这小娘子童趣可爱,比那些汴京大家养的言行刻板、陈规蹈矩的小古板们有趣多了。 只不过云小娘子生得如此肉嘟嘟模样,跟长身玉立、皎如玉树的云谦相差甚远,可见女儿随父这话也不全对。 莫三郎抖着肩膀笑了笑,抱了抱拳,从袖中摸出一杯莲花玉佩表示这是他这个世伯给小侄女的见面礼。 莲花玉佩水头极好,一看就是可以传家的好物件。 云初柠抬头看看爹爹,云谦微微点头,嗓音清醇:“长者赐,不可赐,阿柠收下吧。” 云初柠就接了,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多谢莫伯伯。” 姜三郎知道这是云谦兄把他当自己人看,活到眉毛飞起,嘴角咧得老大,这傻模样落在路边虎斑猫眼里,立刻引来了嘲笑声。 “哎哟,那不是人傻钱多的莫三郎?” 正呼哧呼哧啃骨头的黄狗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八卦光芒,“莫三郎,就是那个被自家表妹带绿帽子的大傻子?” 驴子跟着叫了起来,“就是他,这个莫三郎前年跟远方表妹定了亲,莫家养的驴子是俺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驴,俺好兄弟驴说,别看她表妹平时贤良淑德,其实玩得可花了,私底下有好几个情哥哥,那个表妹肚子里已经揣上了,正打算灌醉莫三郎,让他喜当爹呢!” “嘿嘿,这会儿莫三郎表妹正跟情哥哥在莫府花园假山里面亲亲我我呢!” 猛然吃到大瓜的云初柠:!!! 天爷欸,这么刺激的大瓜是她一个五岁小娃娃能听到的吗? 答案肯定是可以啦! 毕竟她穿都穿了,再离奇古怪的事情放到自己身上都不算大了。 云初柠双目晶晶亮,像是瓜田里的猹,在瓜田里四处蹦哒,突然又听到黄狗一叹,“唉,这个莫三郎傻是傻了点,人还是不错的,莫府老夫人平时也乐善好施,这么看着他也是怪倒霉的。” 云初柠:“……” 嗯,说起来莫伯伯确实是个好人,还是个出手超级大方的伯伯,不如她给莫伯伯稍稍提个醒? 云初柠眨眨眼睛,忽地抬头问:“爹爹,听说莫伯伯府喜欢养乌龟,咱们家里正好有一只养了年龄二十几年的圆圆,不如就送给莫伯伯寄养一段时间吧。” 家中那只金钱龟圆圆,原是云谦买给闺女的养着玩儿的,云初柠平时也爱逗它,就是一不小心老是让圆圆咬了手。 乔氏看闺女小手上的咬痕,狠狠心想把圆圆送走,送了几回,不是云初柠舍不得,就是送养的人家不合适。 这回送到莫家寄养也好。 云谦点头应允,莫三郎闻言大喜,他眼馋云谦兄家那只乌龟圆圆老久了,想买下来,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啊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阿柠盛情难却,伯伯就答应了,哈哈,阿柠你放心,伯伯一定照顾好圆圆,还有阿柠喜欢什么,尽管告诉伯伯,伯伯全都给你买回来!” 要不都说生闺女贴心呢! 要是他也有个云家阿柠这么贴心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 莫三郎越看自家大侄女越喜欢,想伸手捏捏她肉嘟嘟小脸,无奈云谦温润黑眸虎视眈眈看着他,那伸到一半的手转了一圈只能悻悻然放下。 半晌后,莫三郎兴高采烈地接过装乌龟的小笼子,喜滋滋拎着乘车回了家,打算养在后花园假山旁的大水缸里。 暮色四合,云初柠小小身影站在翰林巷桂花树落日余晖下,目送着莫府马车离开。 她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莫伯伯自己啦。 “姑娘,家中晚食备好了,老夫人跟老太爷都等着你回去呢。” 听雨提着灯笼站在旁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云初柠听说晚食有香喷喷的羊肉面,还有各色美食,立刻牵了听雨的手松鹤堂走,这模样惹得周围丫鬟捂着嘴笑。 晚食后,乔氏身边的秦嬷嬷在小厨房盯着厨娘们干活,近日府中新买了几个老实听话的婆子,俱都签的死契,这几个婆子知晓主家豪富,汴京城繁花似锦,那可是皇城,这几个婆子牟足了劲儿表现,就想着入了贵人的眼,到时候好在府里谋个好差事。 几个婆子里最稳重的一个姓赵,原先在某知州府上当管事婆子,知州贪污军饷,一家子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赵婆子也被官府卖了,在人伢子手里倒了好几手,乔氏见她说话端重,规矩也好,听说还会算账就一同买了回来。 如今赵婆子暂时在小厨房当个领头的,乔氏跟赵婆子对完厨房的账册,听云谦讲闺女今日的趣事,不禁笑了:“我们家这个云小娘子,可是养不成大家淑女了。” 云谦洗手帮乔氏擦手,闻言挑挑眉,索性丢了帕子:“云家的小娘子不用做什么大家闺秀,只需平安喜乐便好。” “娘子,不若咱们再给阿柠添……”云谦的话话还说完,乔氏红着脸推他:“添什么小猴子,说正经事呢——” 这时,门外看门的婆子匆匆来报,“大娘子,瑶姑娘跟陈家大郎君回来了,老夫人请您跟主君去花厅。” 此话一落,云谦含笑的眼眸登时消失了。 第5章 第 5 章 云谦平日为人君子端方,无论是跟府衙同寮还是府中诸人都从未红过脸,对待父母妻女更是和颜悦色,外人却想不到,榆林巷人人交口称赞的云大相公某次见未来妹夫可是横竖怒目,差点棍棒招待了。 云府二老膝下唯有云谦云瑶兄妹,昔年兄妹俩幼时恰逢乱世,云老爷子参军在外,云老夫人整日忙于家务,小小的云瑶几乎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兄妹俩感情便十分深厚。 云瑶性格恬静柔顺,喜好诗书,长到十二岁乔氏进了门也跟小姑相处融洽,姑嫂亲昵起来就跟亲姐妹一般。 云瑶如今年芳十八,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去年刚跟都指挥使陈老太爷家的大儿子陈彦定亲。 话说起来陈云两家算是门当户对,陈家老太爷昔年从军,官至四品都指挥使,家中儿孙也是一脉相承,长到十几岁就参军闯荡军营。 陈家大郎名唤陈彦,自小就是个放荡不羁儿郎,云陈两家乃是世交,陈彦自十四岁那年见过云瑶一面,顿觉惊为天人,发痴自觉遇到了相伴一生的未来娘子,自此便对云瑶死缠烂打,终于抱到美人归。 云瑶自幼身体柔弱,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乡下庄子修养,自从两家定了亲,陈家大郎一有空就屁颠颠骑马去探望自家心上人,其实这也没什么,陈家大郎倒霉就倒霉在,某次临别回城时鬼祟祟想偷牵一把心上人的小手,好嘛,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探妹的云谦撞到,云谦登时就黑了脸,要不是有一群小厮乡民拦着,往日和煦如春风的云相公怕是要撸袖子当街上演一幕暴打“登徒子”了。 事后陈家大郎几度登门谢罪,云谦自然没有好脸色,倒是云瑶每次听说陈大郎来家都要脸红好一会儿。 这会儿云谦知道便宜妹夫又上门拱自家白菜了,玉面冷脸再好的心情也没了,看眼行礼的婆子,淡淡道:“知道了,下去。” 粗使婆子一头雾水退下了,二姑娘归家了,如此大的喜事主君怎地看上去不甚高兴呢? 婆子不知道其中原因,乔氏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乔氏幸灾乐祸接过身边女使递过来的果茶,憋着笑品茶,颇有种看自家官人好戏的悠闲模样。 云谦对上乔氏弯弯眉眼,冷冰冰面容仅维持了几秒,便也绷不住笑了,“罢了,陈家大郎既是瑶娘喜欢的,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便多说什么。” 乔氏哼他,“人家有情人天生一对,本就不关你事。” “娘子教训的是。” 云谦虚心受教,夫妻俩携手去了前院,傍晚时分,院中飘起了蒙蒙细雨,云初柠吃饱喝足,打着哈欠想酣睡一番,听身边的女使说姑姑回府了,立马来了精神,下了榻就要出门。 姑姑呀,她最喜欢的姑姑总算是回来了! 听雨带着两个丫鬟给云初柠换了身宽袖绿纱小襦裙,撑着伞打了灯笼出了门。 云府东角门外,雨丝绵绵,两辆牛车停在路边,带着帷帽长纱的云瑶踩着脚踏下车,陈佳大郎体贴地替她提着裙摆。 二人还未进门就撞见跑出门的话痨胖侄女。 “小姑姑!你总算回来了,阿柠想你想得紧呢!” “阿柠慢些。” 帷帽长纱下云瑶身穿玉色对襟纹丁香色旋裙,仙容玉姿,温柔一笑恍若神仙妃子,她一笑,陈大郎立马觉得整个世界都五彩绚丽起来。 “小娘子,雨天路滑小心摔倒。” 云初柠拎着裙角从院子里的石板路上蹦跳而来,后面滴落的雨珠飞溅在头上,听雨撑着伞追在后面。 云初柠乐呵呵牵着姑母的手,笑嘻嘻唤了陈大郎一声未来小姑父,云瑶俏脸一红,陈家大郎脸皮厚,哈哈大笑三声朗声应了。 云初柠嘴里叽叽喳喳往家走,云瑶认真听着,柔声细语地同侄女说话,陈大郎在边上插不上话,只为心上人跟小侄女撑伞挡雨就觉得心满意足。 云瑶一回府,整个云府小厨房就热火朝天的忙碌开来,府中烧菜师傅利落的起锅烧油,厨房那边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厨房里熬了火腿肉粥,鸽子羹、鳝鱼饺子另有各色菜式,云家一家子并陈大郎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等到陈家大郎撑着油纸伞带着提着灯笼小厮离开翰林巷,云家二老上了年纪,回松鹤堂休息。 云谦去了书房,乔氏则拉着许久未见的云瑶,两人要回春雪阁促膝长谈,云初柠饭饱汤足,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心满意足跳下雕花圆凳,化身小尾巴跟在后面,竖起耳朵还想偷听下姑母跟未来姑丈的感情进展,乔氏一见闺女这八卦小模样,毫不客气将人赶了出来。 “你这泼皮别杵着碍眼了,去去,听雨把小娘子带下去。” “是大娘子。” 春雪阁的门碰一下关上,云初柠习以为常,摸摸鼻子遗憾叹口气,对着听雨动动脖子:“唉,娘亲跟姑姑就是亲厚,听雨姐姐咱们回去铺被就寝吧。” 没有八卦的夜晚寂寞如雪啊。 听雨含笑应声,云初柠老老实实回去,吃了碗丫鬟端来的甜枣羹,梳洗过后换上寝衣,白日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困意上涌,刚滚到床榻上便酣睡起来。 乔氏中途不放心来看了一眼,见云初柠拥着锦被睡到小脸红扑扑,笑着摇摇头放心回了卧房。 云初柠一觉睡到天色微亮,一早就被乔氏从榻上挖起来,梳洗打扮,打着哈欠去松鹤堂给祖父祖母请安。 请完安,母女俩回了春雪堂,没多久,身穿烟紫色旋裙的云瑶带着贴身丫鬟来探门了。 七岁的云初柠愁眉苦脸正襟危坐在窗下罗汉榻案几小桌上描大字儿,乔氏拿着戒尺美目不转睛盯着,两个身穿窄衫长裙的侍女静立在游廊下。 门外女使掀门帘进来禀告:“大娘子,瑶姑娘来了。” “瑶娘来了,快请进来。” 乔氏刚放下手里戒尺,云初柠就想撒欢,不过碍于母亲大人的威严,想想还是算了。 云瑶对着乔氏道了个福,屋里登时热闹起来,云初柠赶紧起身团着小身子给姑姑见礼。 云瑶摸摸侄女皱巴巴的包子脸,又扫了眼案几上的戒尺跟笔墨纸砚,心下好笑却没有点破。 春雪阁的丫鬟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端来刚冰镇好的杏酪跟各色点心。 乔氏挨着窗户坐下,把闺女打发出去,笑着招呼云瑶,“这是你素日最爱吃的杏奶酪,只有几分凉吃起来不伤脾胃,还有果子、牛乳茶,对了,最近府中刚进了几匹朝霞浮云锦,你喜欢就挑上些拿回去。” 云瑶笑眯眯坐定,身后描瓷大梅瓶里插着白蕊玉兰花,赞了句满室幽香,果然是嫂嫂品味不凡。 乔氏摇着团扇,白过去一眼,“臭丫头少来打趣我,说罢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儿?” 云瑶经常跟嫂嫂打趣逗乐,说起正经事又是那位温柔可亲的大家娘子了,她贴身的女使将一个缠枝金描松木匣子放到桌上,规规矩矩退了回去。 云瑶纤纤玉手点了点匣子,“嫂嫂,过些时候便是阿柠开蒙进学的日子了,里面是套文房四宝,给阿柠开蒙做好。” 云瑶不提还好,说起闺女开蒙,乔氏便有些头疼,自家相公虽算不上什么文采斐然,惊世才子,可也是正儿八经考中进士的,想她一向要强拔尖,虽是商户女,自小功课从未落人后,哪想到生了个性子活泼又慵懒的闺女,一遇到不喜欢的事就慢吞吞像只乌龟,不晓得这丫头随了谁。 乔氏操心闺女学业,云瑶在旁安抚,姑嫂打开话匣子,摇着白玉团扇不多时院子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夏日闷热,云初柠闲不住跑到院中凉亭乘凉,津津有味啃着小厨房花婶塞给她的大鸡腿,坐在凉亭看风景。 再过段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了,花灯节这一天汴京城必定热闹非凡,一早百姓们就准备家饮花酒,街上摆满了五彩酥油塑成的花卉、人物鸟兽,寺院的僧人们用本地盛产的酥油绘上色彩,制作成精美多姿的酥油花盘,还加上精细的灯架,玲珑剔透,那场景美不胜收。 云初柠心向往之,一边啃鸡腿嘴里一边念念叨叨,要去花灯节赏花,放河灯,还要偷偷多看几位风流倜傥的美人哥哥...... 听雨带着几个丫鬟站在旁边犹如老僧入定,早就习惯了。 不知何时墙头翻过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猫咪浑身肥嘟嘟的,走路肚皮一颠一颠,大摇大摆往凉亭边上一趟,摇着尾巴就跟池塘水缸里养的金钱龟聊上了八卦。 “老龟,隔壁陆知州家的又闹起来了。” “闹什么?” 金钱龟慢吞吞伸出脑袋,惬意吃了口鱼食丸子,雪白猫咪懒洋洋的歪下下来,它嘴边的银白色胡须随着一起一落的小肚皮微微起伏,偶尔从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葫芦声。 “嗨,还不是陆知州不守男德,一大把年纪都当祖父了嚷嚷着要纳两房美妾,被自家母老虎挠了满脸花,这会儿正被陆夫人扯着耳朵在街上挨骂呢,嘿嘿...” 正在啃鸡腿的云初柠眨眨眼,嗯?隔壁陆爷爷可是祖父的死对头,有这么好的看戏机会自然不能忘了祖父一起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