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如烟》 第1章 玉佩 戏曲大剧院的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淡淡油彩混合的味道。汝嫣是戏曲大剧院的戏曲演员,她的工作就是在戏曲大剧院的舞台上唱戏。夜晚的排练厅依旧灯火通明,她像往常一样来到戏曲大剧院排练。 “停一下,你这感觉不对。你唱的是哀怨,不是惊叹。杜丽娘第一次发现自家后院还有这么个天地,那是震惊,是狂喜,是生命被点燃的瞬间,你明白吗?” 导演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 舞台的聚光灯下,汝嫣穿着略显陈旧的戏服,水袖垂在身侧。她已经排练了一段时间有点累了,额角流下细密的汗珠。 “对不起,导演。我再调整一下。她的声音带着排练后的沙哑。 “休息一会,大家找找状态!”导演挥了挥手,坐回椅子。 汝嫣走到舞台边缘坐下,悬在台沿,轻轻晃着。离开刺目的追光,她才感觉舒服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心神不宁,那句脍炙人口的戏词,怎么也唱不出导演要的那种“破茧而出”的感觉。 她从戏服内侧一个隐秘的口袋里拿出一枚玉佩。 玉佩是前几天整理戏曲大剧院的库房的时候,在一个装着老旧头面和杂物的木箱子里发现的。当时玉佩上蒙着厚厚的灰,被她随手揣进口袋,差点忘了。直到上台前化妆换衣服,她才又摸到它。 这枚玉佩是上好的玉,触感温润,上面雕刻着凤凰的图案,线条流畅古雅,不像现代机器雕刻的那么粗糙。更奇特的是,这枚玉佩握在手里时间稍长,就会隐隐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被这玉佩吸引,甚至鬼使神差地把它带到了排练现场,还放进戏服里。或许是因为玉佩那种被时光遗忘的孤寂感,莫名地契合了她此刻排练不顺的心境。 “喝点水。”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抬头,原来是莫萧。他是剧场的武术指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莫萧递过来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目光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停留。他问道:“这玉佩哪儿来的?以前没见你戴过。” “捡的,觉得挺特别就带着了。”汝嫣接过水,喝了一口说道。 莫萧在她身边坐下,他身形挺拔,穿着运动服,眉眼轮廓清晰,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特有的利落。他没再多问玉佩的事,只是说:“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总觉得找不到那个点,好像隔着一层纱,看得见,摸不着。”汝嫣无奈道。 “别急,你每次正式演出都比排练状态好。”莫萧安慰道。 汝嫣笑了笑,正想说什么,舞台监督大喊道:“各位老师,我们再来一遍。” 汝嫣站起身,将玉佩放回戏服口袋,贴身处能感觉到那一点微弱的暖意。 “我去继续排练了。”汝嫣道。 莫萧点了点头。 戏曲伴奏声响起,丝竹管弦悠扬婉转。汝嫣甩开水袖,莲步轻移,再次进入那个春日缭绕的后花园。唱了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努力摒弃杂念,将自己沉浸到戏曲的世界。她把自己代入戏曲中的角色,情绪渐渐上来了,那种被禁锢在深闺,突然窥见自然与生命之美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伤感,似乎终于触摸到了一点边缘。 这次明显比前几次唱得好,导演在台下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不知道是因为电路老化,还是因为设备故障,剧场舞台顶棚的灯突然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电流声,紧接着,“嘭”的一声,所有灯泡同时炸了。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舞台。 舞台下一片混乱,舞台监督大喊道:“小心!快关电源!” 莫萧看到情况不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冲向舞台。 而处于光芒中心的汝嫣,只觉得眼前一片煞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和凭依。她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那枚玉佩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着她的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般的感觉渐渐消退,刺眼的光也淡去了,剧场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喧嚣。 丝竹管弦之声变得异常清晰真切,不再是排练厅音响里的电子音效,而是乐器演奏。锣鼓点密集地敲打着,梆子声清脆作响。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灰尘和油漆味,而是浓郁的脂粉香气。脚下传来的触感也不同了。不再是剧院舞台的地板,而是带着些许凉意的木板,缝隙间似乎还嵌着细小的沙粒。 汝嫣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依旧站在一个舞台上,但眼前的景象,让她仿佛凝固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戏台。雕梁画栋,朱漆栏杆,头顶是彩绘的藻井,悬挂着明亮的灯。台前悬挂着大红绸缎的帷幔,上面雕刻着“烟雨楼”三个字。 台下坐满了人。这些人,全都穿着古装,长衫马褂,裙袄钗环,男人们梳着辫子或挽着发髻,女人们云鬓珠翠。他们或摇头晃脑,或凝神静听,或低声交谈,手里端着盖碗茶,桌上摆着点心。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毛巾,提着长嘴铜壶,在桌椅间灵活地穿梭。 这一切,真实得可怕。那光影,那声音,那气味,那触感……绝不是什么舞台布景和群众演员能营造出来的! 汝嫣僵在原地,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套为排练准备的、略显旧的戏服。可站在这座真正的古戏台上,这套戏服竟然诡异地、天衣无缝地融入了环境,丝毫不显得突兀。 “师妹,发什么呆,该你唱了!”旁边一个女声传来。 汝嫣茫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古装裙袄,梳着双丫髻,面容俏丽的少女正对她挤眉弄眼,眼神里全是催促。 “班主在台下看着呢!”那少女又推了她一把,力道不大,却让汝嫣一个趔趄,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恰好将她完全暴露在台前。台下观众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丝竹声适时地响起,是她熟悉的《牡丹亭》。 一个戏曲演员近乎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起眼,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努力染上了杜丽娘初入花园的那份懵懂与好奇。水袖轻轻一抖,身段随之展开,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是架势已然出来了。 她开口,清丽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准确地合上了拍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这一句唱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在这座木结构的戏台里回荡,似乎比在现代剧场的音响效果下,更添了几分天然的空灵和韵味。 台下的骚动平息了,观众们重新被吸引,专注地听着。她渐渐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遭诡异的环境,完全凭借本能和多年积累,将杜丽娘的惊喜、伤感、自怜、憧憬……娓娓道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的唱腔越来越圆润,身段也越来越流畅。水袖翻飞,眼波流转,将一个深闺少女的春心萌动、对自由与爱情的渴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不知道的是,在台下的雅座里,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公子,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他容貌俊朗,气度雍容,手指间拿着一只细腻的白玉茶杯,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身边站着两个看似寻常,眼神锐利的随从。 当汝嫣唱到动情处,那公子捻动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艳和探究。 而汝嫣也不知道,在戏台侧面的幕布阴影里,一个穿着藏青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的年轻人,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 台下的看客议论纷纷:“这女孩是烟雨楼的伶人?” “为何从未见过?” “方才她上台时的惊慌失措,不像作假。” “可这一开腔,却又如此功底深厚,判若两人。” 戏台上,汝嫣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与掌声。 “好!” “唱得好!真是唱到人心里去了!” 汝嫣站在台上,听着这真实的、震耳欲聋的掌声,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洋溢着赞赏与兴奋的古人面孔,刚刚因投入表演而暂时压下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瞬间将她淹没。她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师妹!唱得太好了!”那个粉衣少女及时上前,一把扶住了她,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和一丝羡慕,“班主肯定高兴坏了!快,我们先回后台歇歇!” 她搀扶着汝嫣,挪动脚步,走下戏台。 穿过有些昏暗的通道,掀开一道厚布帘子,一股更浓郁的脂粉气、头油味和汗水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嘈杂、凌乱、却又充满生气的后台。许多穿着戏服、梳着古式发髻的人在忙碌着,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整理行头,大声说笑,或者急匆匆地上下场。 看到汝嫣进来,不少人都投来目光,有善意的微笑,有单纯的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粉衣少女将她按在一张放着铜镜的木梳妆台前坐下,叽叽喳喳地说道:“师妹你今天可真是神了!刚才在台上那眼神,那身段,我瞧着比平时还要好,就是刚开始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你忘词了呢!” 汝嫣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穿着戏服,戴着古装头面。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身旁这个热情得过分的少女,用尽全身力气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少女愣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师妹,你怎么了?唱戏唱糊涂了?我是云裳啊!这里当然是烟雨楼。” 汝嫣闭上眼睛,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枚玉佩的轮廓清晰地硌着她。心想: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穿越了,我真的回不去了吗?莫萧现在在哪里?他会不会也一起穿越了? 她的穿越之旅,在这江南烟雨楼的戏台之上,仓促而又无比真实地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玉佩 第2章 烟雨楼 晨曦初露,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江南水乡。汝嫣刚到陌生的环境,还是有片刻的恍惚。雕花木窗棂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夹杂着远处运河上船夫的吆喝声。她披上一件衣裳,推开窗户,湿润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桂花和泥土的芬芳。 “师妹,今日要带你去见班主,熟悉咱们烟雨楼的环境。”窗外传来云裳的声音。 汝嫣连忙应声,照铜镜梳洗,铜镜中的她眉眼如画,与她在现代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分古典的韵味。她穿上那身浅青色的衣裳,推门而出。 迎面看见的是晨雾中的烟雨楼,晨光中的烟雨楼宛如一幅水墨画。青瓦白墙,飞檐翘角,烟雨楼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莹润的光泽。几株百年老树在庭院中亭亭如盖,金色的桂花缀满枝头,香气袭人。 云裳已在院中等候,见她出来,笑着迎上前说道:“师妹,我先带你在咱们烟雨楼转转。” 汝嫣跟着云裳沿着回廊缓步而行。回廊的栏杆是上好的木材制作,虽然历经风雨,依然坚固。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戏曲图案,每一幅都讲述着一个经典的故事。 “这些雕刻是百年间留下的。”云裳指着廊柱上的图案说道。 汝嫣看着这些精美的雕刻图案,由心而发古人技法的精湛。 “咱们烟雨楼始建于百年前,最初是当地官员所建的青楼。后来被咱们班主祖上买下,改成了戏园子。”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的戏台出现在眼前,戏台顶部是八角藻井,上面彩绘着八仙过海的图案,色彩虽已斑驳,但人物的神态依然栩栩如生。台前的立柱上刻着一副鎏金对联:“一曲阳春唤醒今古梦,两般面孔演尽忠奸情”。 “这是主戏台,整个江南也找不出几座比这更好的戏台了。台下的观众席能容纳三百多人,二楼的十二个雅间更是达官贵人们最爱的地方。”云裳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 汝嫣仔细打量着这座古戏台。台面是用上等的柏木铺就,经过百余年的打磨,已经光滑如镜。台沿雕刻着缠枝莲纹,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匠人的用心。 “班主特意请了江南最好的工匠来修缮戏台,光是重新描画藻井就用了许久。”云裳说道。 一阵悠扬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云裳听到琴声笑着说道:“兴许是顾师傅在练琴,我带你去见见他。” 东厢房被改造成了书房和琴室,顾清正坐在窗前抚琴。见她们进来,他微微颔首致意,手指依然在琴弦上流转。 云裳介绍道:“顾师傅是咱们戏班的琴师,也是最有学问的人。” 顾清源眉目清秀,气质儒雅。他穿着一件月白长衫,更显得风度翩翩。琴案上摆放着一架古琴,琴身漆色温润,一看就是传世珍品。 云裳指着顾清正在弹奏的琴说道:“这是''九霄环佩'',是顾家的传家宝,价值连城。” 顾清一曲终了,这才起身施礼说道:“云裳师姐,汝嫣姑娘。” 云裳笑着问道:“顾师傅又在谱新曲了?” 顾清回答道:“正在为《牡丹亭》重新谱曲。总觉得原来的曲子还缺了些什么。” 正说着,一阵洪亮的笑声从院中传来。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正是秦桑。他今日穿着一身练功服,更显得英姿勃发。 云裳见秦桑走了进来,便说道:“秦师傅练完功了?” 秦桑爽朗一笑,说道:“刚带他们练完功。这位就是新来的汝嫣师妹吧?我是秦桑,负责教武戏。” 秦桑剑眉星目,声音洪亮,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秦师傅的曾是寺院的武僧,是个高手,后来还俗后就在戏班教武生。”云裳介绍道。 秦桑摆摆手,谦虚地说道:“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不过是混口饭吃。师妹若是想学武戏,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众人回头,只见班主李德全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他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精神矍铄。 “班主。”众人齐声问候。 李全走进来,目光慈祥地看向汝嫣:“小汝,在烟雨楼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一切都好,谢班主关心。”汝嫣恭敬地回答道。 李全点点头,对众人说:“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我就给小汝讲讲咱们烟雨楼的历史。” 他在太师椅上坐下,缓缓道来:“咱们烟雨楼始建于百年前,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最初是当地的官员所建的青楼,后来家道中落,被我祖上买下。” “买下这座戏园时,它已经破败不堪。是我祖上一砖一瓦地把它修复成现在的模样。” 李全的眼神变得深远,仿佛穿越了时空:“战乱时期,烟雨楼差点毁于战火。是我祖上带着戏班全体成员,日夜守护,才保住了这份基业。从那以后,咱们戏班就立下规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时,班主夫人端着茶点进来,笑着接话道:“你又开始讲古了。” 班主夫人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她将茶点放在桌上,亲切地对汝嫣说:“别听他唠叨,咱们烟雨楼虽然规矩多,但是重情重义。你既然来了,就是咱们的一份子。” 汝嫣注意到,班主夫人手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极好,想必是传家之宝。 云裳带着汝嫣继续参观。她们来到后院的一排厢房前,这里就是戏班成员的住处。每间房门上都挂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戏班子成员的名字。 云裳指着牌子说道:“这间是秦师傅的,别看他是个武生,可爱干净了。” “这间是周师傅的,他专门教老生。这间是顾师傅的...” 正说着,周师傅从房里走出来。他面容清癯,气质沉稳。 “周师傅早。”云裳连忙行礼。 周师傅微笑着点头:“云裳,这位就是新来的汝嫣姑娘吧?我是周岩,负责教老生戏。若是想学老生,随时可以来找我。” 周岩是戏班中的老师傅,已经在烟雨楼待了很多年了。 “周师傅的是烟雨楼的老生。”云裳介绍道。 她们来到学徒们的住处。几个小孩正在院中练功,见她们过来,纷纷停下行礼。 “这些都是咱们戏班的学徒。”云裳介绍道。 汝嫣看着正在学戏的学徒们,想起自己小时候学戏的时候,那可不是一般的痛苦,可谓是“台上一分钟,台下三年功”。 云裳指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说道:“那是小豆子,是班主从人贩子那里救下来的。” 小豆子身材瘦小,但是眼神格外明亮。她怯生生地向汝嫣行礼道:“师姐好。” 云裳摸着小豆子的头说道:“小豆子虽然年纪小,但很用功。已经开始登台演小角儿了。” 云裳带着汝嫣来到戏班的库房。这里收藏着烟雨楼百余年来积累的道具。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库房里整整齐齐地摆放很多木箱,每个木箱上都贴着标签,写着“蟒袍”、“官衣”、“裙袄”等。 云裳打开其中一个木箱,说道:“这些戏服很多比我们的年纪都大,最老的一件蟒袍还是百年前的了。” 汝嫣轻轻抚摸着一件绣着金线的蟒袍,针脚细密,图案精美,虽然历经百年,依然光彩夺目。 云裳说道:“班主特意请了江南最好的裁缝来修补这些戏服。” 库房里面还有一个特别的区域,这里收藏着烟雨楼历代名角用过的道具。每件都配有木牌,上面写着使用者的姓名。 云裳指着一副头面说道:“这是梅大师用过的点翠头面,梅大师是以前江南最有名的旦角,曾在烟雨楼唱过戏。” 汝嫣仔细端详着头面,点翠工艺精湛,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可以想见当年梅大师戴着这套头面登台时的风采。 云裳带着小汝来到饭堂。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正中摆放着饭桌,坐满了戏班的成员。班主和班主夫人坐在主位,下面是戏班子的各位师傅,再下面是学徒们。 “这是咱们烟雨楼的规矩。” 四菜一汤,虽然简单,但很精致。 班主夫人不停地给汝嫣夹菜:“多吃点。” 席间,汝嫣了解到更多关于烟雨楼的故事。原来这座戏园不仅出过很多名角,还经历过不少历史事件。 班主李全语重心长地说:“咱们烟雨楼不只是个戏园子,更是一段历史。” 饭后,汝嫣主动要参加戏园子的排练。今天排的是全本《白蛇传》,汝嫣被安排演青蛇。虽然只是配角,但她丝毫不敢怠慢。 排练在戏台上进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清坐在戏台侧面抚琴,秦桑在台下指导武戏动作,周岩在台上来回走动,纠正每个人的唱腔和身段。 秦桑指导道:“这个亮相要再快一点,青蛇的性格比较急躁,动作要干净利落。” 周岩指导道:“唱腔这里要加个滑音,这样更能表现青蛇的灵动。” 学徒们都围在戏台边观看,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小豆子更是忙前忙后,给大家端茶递水。 排练终于结束了,汝嫣在戏园子的后台发现了一本厚厚的账本。翻开一看,里面不仅记录着戏班的收支。 云裳走过来说道:“这是班主夫人记录的。” 黄昏时分,夕阳给烟雨楼镀上一层金辉,戏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庄严。汝嫣独自站在戏台上,抚摸着斑驳的栏杆,仿佛能感受到百年来的掌声与喝彩。 班主李全不知道何时走到这里,说道:“很喜欢这里?” 汝嫣点了点头。 班主李全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说道:“烟雨楼不只是一座戏园,只要用心你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归属感。” 夜幕降临,灯笼次第亮起。汝嫣回到房间,推开窗户,正好能看到戏台的飞檐翘角在月光下的剪影。远处传来顾清的琴声,婉转悠扬,伴随着秦桑教导武生的声音,构成这个戏班特有的交响。 她取出那枚玉佩,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玉佩温润的光泽仿佛与烟雨楼的气息融为一体。也许,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是命运的安排。在烟雨楼,她或许真能找到心灵的归宿。 第3章 知府 湿润的江南微风扑面而来,带着桂花和泥土的芬芳。院落里,秦桑正带着武生们练功,整齐的呼喝声在雾气里回荡,震得桂花簌簌落下。 “师妹,快来吃饭。今日有个好消息要宣布。”云裳在院子里招手,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饭堂里,戏班子成员都已到齐。班主李全站在主位,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喜色,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几日后,江南知府要在府中设宴,款待钦差大人。特意让咱们烟雨楼去唱戏助兴,这是烟雨楼的荣幸,咱们唱《牡丹亭》。” 话音刚落,饭堂里沸腾起来。 秦桑猛地拍桌子大喊道:“好!咱们烟雨楼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周岩抚须微笑,眼中闪着欣慰的光。连沉稳的顾清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汝嫣却心里一沉。她才来几天,连这个时代的戏曲规矩都没完全掌握,就要参加这么重要的演出。班主李全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对她说道:“汝嫣莫怕,这次堂会唱《游园惊梦》,你是杜丽娘的角色,先跟着云裳好好学。以你的天赋,很快就能登台。” 排练正式开始。今日要排的是《牡丹亭》。云裳饰演杜丽娘,顾清抚琴伴奏,周岩坐在太师椅上,手持戒尺,神情专注。 “停!你这一句词唱得太急了。杜丽娘初见春色,应该是惊喜中带着恍惚,要唱出如梦似幻的感觉。“周岩手持戒尺说道。 云裳虚心受教,重新调整唱腔。汝嫣站在台侧认真观摩,发现周岩的指导与她现代老师的教导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注重那个时代特有的含蓄韵味 休息时,云裳拉着汝嫣到戏班子后台,说道:”师妹,我看你天资过人,不如现在就把杜丽娘的身段教给你?“说着,她取来两条水袖,递给汝嫣一条。 两人就在后台的空地上,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习。云裳将杜丽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态都分解开来,耐心讲解其中的韵味。 “杜丽娘是深闺少女,步伐要轻,身段要柔,但不能太过娇弱。”云裳示范着一个转身动作,“这个转身要像春风拂柳,既要柔美,又要有筋骨。” 汝嫣天资聪颖,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更让云裳惊讶的是,汝嫣的一些处理方式虽然与传统的演法不同,却别有一番韵味。 “师妹,这些独特的演绎是从哪里学来的?”云裳好奇地问道。 汝嫣心中一紧,连忙掩饰道:“可能是从前在别处看戏时学的,记不太清了。” 这次排练轮到汝嫣上场,她站在戏台中央,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才唱了一句,周岩打断她说道:“不对,你的发声方式很特别,但缺少了咱们昆曲特有的韵味。昆曲讲究的是''水磨腔'',要缠绵婉转,不能太直白。” 汝嫣怔在原地,心想:她在现代学习的是正宗的昆曲,怎么会不对? 顾清放下手中的琴,温和地说道:“她的音准极好,只是转音的处理方式与我们不同。不如这样,我弹一句,你跟着唱一句,慢慢找感觉。” 在顾清的耐心指导下,汝嫣渐渐掌握了这个时代昆曲的唱法。她发现,虽然与现代昆曲大同小异,但在细节处理上确实存在差异。这个时代的唱腔更加婉转,更注重气息的绵长。 “很好!就是这样,保持这个感觉。”周岩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 排练一直持续,汝嫣虽然进步神速,但是始终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时代的表演体系。吃完饭后她独自一人来到戏台,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继续练习。 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戏台上,汝嫣一遍遍地唱着那段经典的唱词,试图找到那种若有似无的差别。 “停。”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汝嫣回头,看见顾清提着灯笼站在台下说道:“你这个朝飞暮卷的卷字,尾音拖得太长了。这个字要收得快一些,才能表现出杜丽娘感叹时光易逝的心情。” 他缓步上台,在琴案前坐下:“我来弹,你再唱一遍。” 琴声响起,汝嫣跟着旋律演唱。这一次,她刻意调整了尾音的处理,果然感觉更加贴合曲意。 “很好。你很有天赋,一点就通。”顾清点点头满意地说道。 “顾师傅,我总觉得还缺少什么。”汝嫣说出心中的困惑。 顾清沉吟片刻,说道:“戏曲表演,技法是骨,情感是魂。你现在技法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缺的是对这个时代女子心境的理解。” 他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说道:“杜丽娘是深闺中的少女,她的喜怒哀乐都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含蓄。你的一些表演方式,虽然精彩,却太过外放,不符合那个时代女子的性情。”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小汝恍然大悟。她来自一个倡导个性解放的时代,确实很难完全理解古代女子的心境。 “多谢顾师傅指点。”小汝真诚地道谢。 顾清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客气。你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次日。 汝嫣特意去找班主夫人请教。班主夫人年轻时也是名动江南的旦角,对古代女子的仪态心境最有心得。 班主夫人拉着汝嫣的手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说道:“顾师傅说得对,古代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就连高兴时,也只能抿嘴浅笑。” 她示范了一个杜丽娘初见春色时的表情,眼角微弯,唇角轻扬,眼神中既有惊喜又有羞涩,将一个深闺少女的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要记住,杜丽娘虽然情窦初开,但始终是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她的情感是含蓄的,是内敛的,再欢喜也不能失了体统。” 汝嫣认真揣摩着班主夫人的教导,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下午排练时,她刻意收敛了表演,更多地用眼神和细微的动作来表达情感。 “好!就是这个感觉,你终于开窍了。”周岩赞叹道。 云裳也惊喜地说道:“师妹,进步真快,刚才那段表演,连我都自愧不如。” 得到大家的认可,汝嫣信心大增。在接下来的排练中,她越来越得心应手,将戏曲角色演绎得栩栩如生。 班主组织了一次完整的彩排。汝嫣穿上戏服,戴上头面,站在戏台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本就是烟雨楼的戏子。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当汝嫣唱到”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台下观摩的戏班成员都不禁称赞。她的演唱婉转缠绵,将一个深闺少女的伤春悲秋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戏班里寂静无声,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班主李全激动得热泪盈眶,称赞道:“好!太好了!烟雨楼又出了一名角儿!” 秦桑拍着大腿称赞:“师妹这段表演,比我年轻时见过的名角都不差!” 就连一向严肃的周岩也频频点头,说道:“孺子可教。” 云裳拉着汝嫣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师妹,后日的堂会,你来做主角吧。你比我演得好。” 汝嫣连忙推辞道:“这怎么行,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班主李全说道:“不必推辞了,你唱杜丽娘。” 夜晚她来到院中,望着天边的明月,心中百感交集。不过几天时间,她从一个迷茫的穿越者,变成了烟雨楼的台柱。这个温暖的戏班,不仅接纳了她,还给了她展现才华的舞台。 “你在看什么?”班主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汝嫣回头,看见班主夫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我真的可以吗?”汝嫣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虑。 班主夫人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说道:“你要相信自己的天赋,也要相信我们的眼光。你的表演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是别人学不来的。有时候,特别的经历会造就特别的才华。你要珍惜这份天赋。” 月光下,两个身影坐在石凳上,娓娓交谈。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这一刻,汝嫣忽然觉得,来到这个时代,或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在这个古老的戏班里,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清晨,汝嫣独自在院子里练功,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循声而去,只见秦桑正指挥着几个武生搬戏箱。 “小心!这些可都是宝贝,碰着我饶不了你们!”秦桑说道。 汝嫣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云裳拉住:“让他们忙去吧,咱们去试戏服。班主特意请了裁缝来给你改戏服。” 班主夫人正和裁缝在改戏服。见汝嫣进来,班主夫人笑着招手道:“快来试试这身戏服合不合身。” 汝嫣在云裳的帮助下穿上戏服,对着铜镜转了个圈,说道:“合身!” 裁缝啧啧称奇,好像称赞自己的手艺似的说道:“就像是特意为你做的一样。” 班主夫人也说道:“确实如此。”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小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道:“不好了,戏箱掉进池塘里了。” 众人急忙赶到前院,只见一个装着珍贵戏服的木箱正漂在池塘里,几个武生手忙脚乱地想要打捞。 “让开!”秦桑大喊,一个箭步跃上池塘边的假山,稳稳落在漂浮的木箱上。他弯腰捞起木箱,又一个腾空翻身,轻巧地落回岸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好功夫!”云裳忍不住赞叹道。 秦桑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着说道:“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众人齐心协力把打捞上来的戏服晾晒起来。汝嫣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班主李全召集众人说道:“明日要去知府府上,记住,咱们代表的是整个烟雨楼,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晚饭后,汝嫣独自来到戏台。月光下的戏台显得格外宁静,她轻轻抚摸着斑驳的台板,心中百感交集。 “紧张吗?”顾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下。 汝嫣点点头,说道:”有点紧张。“ 顾清缓步上台,在琴案前坐下,说道:“我再为你伴奏一次。” 琴声在夜色中流淌,汝嫣随着旋律轻声吟唱。这一次,她完全沉浸在角色中,将戏曲角色的婉转心事表达得淋漓尽致。曲终,顾清凝视着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你唱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回到房间,汝嫣回想这几天的经历。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从容自信,她在这个古老的戏班里找到了归属感。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人间。 明天,将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正式登台。想到这里,汝嫣握紧玉佩,心中充满期待。 第4章 堂会 为了准备知府堂会,烟雨楼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梆子声刚刚响过,烟雨楼内已是人声鼎沸。整个戏班子都在忙碌。秦桑正指挥着武生们将一个个沉重的戏箱搬上马车,班主夫人带着女眷们仔细清点着头面首饰,连最小的小豆子都抱着一摞戏服来回奔走。 “师妹,咱们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今日可是个大日子,马虎不得。” 汝嫣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化妆,镜中映出一张略显紧张的俏脸。今日是她在这个时代的首次正式登台,心中五味杂陈。她特意选了件素雅的浅粉襦裙,发间只簪一朵珍珠花,既要符合戏曲角色身份,又不能太过招摇。 来到饭堂吃饭的时候,戏班子的人都已经到齐。班主李全站在主位,神情严肃地说道:“今日知府堂会,来的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位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这场堂会关系烟雨楼的前程,诸位务必谨言慎行,拿出看家本领来。” 这顿饭特意准备的定胜糕和莲子羹,取个“必定胜利”的好彩头。汝嫣吃了几口,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手心沁出了细汗。 “莫要紧张,就当是在烟雨楼排练便是,你的功底已经很扎实了。”坐在旁边的顾清似乎看出了汝嫣的心事,轻声说道。 几辆马车准时从烟雨楼出发,汝嫣和云裳同乘一车,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街景出神。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轱辘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过了一段时间,马车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大门前停下。朱漆大门上悬挂着鎏金匾额,门前一对石狮威武雄壮,持刀侍卫肃立两旁,透着官家威严。 班主李全整理好衣冠,上前递了邀请贴。一个身着绸衫的管家迎出来,笑着说道:”烟雨楼的人可算来了,大人吩咐要好生招待,请进。“ 众人跟着管家进入府中。穿过几重院子,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极尽江南园林之妙。这座府邸,看着比烟雨楼还要气派。 戏台设在府邸花园里,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桥相通。戏台下已经摆好了桌椅,丫鬟们正在布置茶点果品。 “好精致的戏台。”云裳轻声赞叹道。 班主李全却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戏台结构:“这戏台临水而建,唱戏时需得格外小心。秦桑,你带着人多检查几遍,特别是靠近水的位置。” 秦桑带着武生们仔细检查戏台上的每块木板,周岩指挥着乐师摆放乐器,班主夫人领着女眷们整理戏服。汝嫣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云裳拉到一旁:“今日你是主角,这些杂事让我们来就好。你且养精蓄锐,待会儿还要唱戏。” 宾客陆续到来,知府府邸花园里热闹起来,达官贵人们聚在一起寒暄。汝嫣在戏台后面悄悄掀开幕布一角望去,只见满园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不由得更加紧张。 秦桑说道:“当年我第一次给巡抚唱堂会,台下坐着的可是二品大员。戏比天大,上了台就只管唱戏,别的什么都别想。”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管家喊道:“知府大人到!钦差大人到!” 众人连忙整衣肃立。只见一位身着官袍的大人陪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步入花园。那位工资身穿月白锦袍,腰系玉带,虽未着官服,但通身有常人没有的贵气。 “钦差大人来了。”云裳小声说道。 班主李全连忙示意她闭嘴。 管家过来吩咐道:“准备开戏,先唱《游园惊梦》。” 戏台后面戏班子众人忙碌起来,汝嫣在云裳的帮助下穿上戏服,那是一件绣着缠枝莲纹的粉色裙袄,外罩一件轻纱比甲。班主夫人亲自为她戴上头面,动作轻柔细致。 “这头面还是我年轻时戴过的,今日就传给你了。”班主夫人说道。 汝嫣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师妹,该上场了。”云裳轻声说道。 汝嫣缓步走向戏台。透过幕布的缝隙,她看见戏台下坐满了宾客。知府和公子坐在前排。 锣鼓声响,幕布徐徐拉开。汝嫣轻移莲步,款款登台。水袖轻拂,开口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刚开始唱还有些紧张,但唱着唱着入了戏,完全沉浸在戏曲角色中,将少女怀春的婉转心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台下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戏。 忽然,汝嫣注意到那位公子正直直地望着她,眼神有种欣赏的感觉。她和那位公子对视,有点慌张,险些唱错戏词,幸好顾清的琴声及时跟上,帮她稳住了节奏。 一折唱罢,掌声雷动。汝嫣鞠躬谢幕。 回到戏台后,云裳激动地拉住她:“师妹唱得太好了!我瞧台下都听入神了!我偷偷看了,那位钦差大人连茶都忘了喝。” 班主李全也满面红光地过来说道:“好!今日之后,烟雨楼的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刚才知府的管家过来,说知府大人很满意。” 稍事休息后,戏班子其他人又唱了《惊梦》《寻梦》两折。每次汝嫣登台,都能感受到戏台下那道专注的目光。这让她既紧张又兴奋,表演也越发投入。 戏唱得差不多了,管家来请戏班子众人到偏厅用饭。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但大家都惦记着演出,只是匆匆吃了一些。 汝嫣在花园散步,穿过月洞门,见一处幽静的竹林。她正欣赏着竹影婆娑,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姑娘的戏,唱得极好。”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竟然是钦差大人正站在竹影下。 “大人谬赞了。”汝嫣连忙行礼道。 “不必多礼。我游历各地,听过不少名角,但姑娘的唱腔别有韵味,似乎唱法有所不同。”钦差大人微微一笑,缓步走近说道。 汝嫣心中一惊,强自镇定道:”民女愚钝,只是按师傅教的唱。“ 钦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转变话题:“听说姑娘是最近才到烟雨楼的?” “是。”汝嫣低头回答道。 “不知姑娘原是哪里人氏?” 汝嫣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作答,幸得班主李全及时赶来解围:“大人恕罪,下一场戏马上开场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钦差大人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多打扰了。”说完离开了这里。 班主李全待他走远,才低声说道:”钦差大人来历神秘,连知府大人都对他礼让三分。你得多加小心。“ 戏曲继续唱了起来,这次唱的是《冥判》一折,汝嫣的戏份不多,便在戏台后休息。一个丫鬟送来一个锦盒,说道:”这是黄公子赏给姑娘的。“ 云裳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展翅的造型,做工极其精美。 “这太贵重了。”汝嫣连忙推辞道。 “黄公子说了,宝剑赠英雄,珠宝配佳人。姑娘就收下吧,这是黄公子的一片心意。”丫鬟说道。 戏台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汝嫣探头望去,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锦衣公子正摇摇晃晃地走向戏台,口中嚷着要见杜丽娘。 班主李全连忙上前阻拦,说道:“这位公子,戏还没唱完。” “滚!谁敢拦我!”他一把推开班主李全说道。 秦桑见状,上前扶住班主,说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你算什么东西!”他发怒道,挥手就要打人。 眼看就要打起来,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住手。” 黄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戏台前,虽然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那锦衣公子见他,顿时酒醒了大半,讪讪地退了下去。 “惊扰各位了,继续唱戏吧。”黄公子说道。 《牡丹亭》终于唱完了,堂会也结束了,宾客们陆续离去,黄公子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汝嫣一眼。 收拾妥当后,戏班子众人踏上归途。马车里,大家都兴奋地讨论着今天的演出。 “那位黄公子很欣赏汝嫣,那支步摇怕是价值不菲。“云裳打趣道。 班主李全神色凝重地说道:“这等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 回到烟雨楼已是黄昏时分。班主夫人早已备好庆功宴,见戏班子众人归来,连忙张罗开席。 班主李全举杯说道:“今日咱们烟雨楼可是露脸了,刚才管家特意过来,说大人很是满意,往后府上有堂会,都优先请咱们烟雨楼。” 戏班子的众人都给汝嫣敬酒,汝嫣喝不了多少酒,只能喝了一点酒。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跃起来。秦桑借着酒兴,非要给大家表演一套拳法,周岩也破例唱了一段老生戏。汝嫣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满是暖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宴席散后,汝嫣独自来到戏台。月光如水,将戏台照得通明。她轻抚台柱,回想今日的演出,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云裳和顾清提着灯笼走来。 顾清说道:“我在整理今日的曲谱。你的唱腔给了我很多启发。特别是''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那句,转音的处理很是精妙。“ 两人沉默片刻,顾清忽然道:“那位黄公子,你最好小心点。” 汝嫣说道:“顾师傅也这么说?” 顾清深沉地说道:“我曾在京城待过,这等气度的人物,绝非普通钦差。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 汝嫣想起在知府的府邸花园戏台上唱戏的时候,黄公子看自己锐利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顾清见她不安,转而安慰道。 “多谢顾师傅。”汝嫣真诚地道谢。 云裳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想得太多了,我就不这么觉得,若是有人能赠我如此贵重的珠宝,说不定我就以身相许了。” 顾清故意说道:“那你也得像她这么美丽,戏像她唱的一样好,才会有人赏你贵重的珠宝。” 云裳和顾清打闹起来。 汝嫣回到房间,桌上放着黄公子赏的点翠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拿起步摇端详片刻,轻轻收入妆匣底层。 她吹熄烛火,月光从窗棂洒入。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从登台时的紧张,到受赏时的惶恐,再到此刻的安宁,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和黄公子相遇是福是祸,但是她都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因为在这个时空,她找到了值得珍惜的东西。 第5章 捕快 知府堂会几日后,烟雨楼尚未从昨日的喧嚣中完全平静下来。汝嫣正细心整理着戏服,将每一件都抚平褶皱,按照角色分类挂好。 “师妹真是勤快,这些活让小豆子做就是了,快来尝尝新做的糕点。” 云裳笑着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桂花糕。 汝嫣拿了一块糕点,说道:“这些戏服都是班里的宝贝,仔细些总是好的。你看这针脚,怕是现在的绣娘都难有这样的手艺了。”她说着拿起那件杜丽娘的粉色裙袄,轻轻抚过上面精致的苏绣缠枝莲纹。” 就在这时,小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不好地说道:“师姐,不好了!来了几位官差,说是要查宫中失物。” 汝嫣手中的戏服险些滑落,她与云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两人快步走向烟雨楼前厅,只见三位身着公服的衙役肃立堂中,腰佩官刀,神情冷峻。为首的是一位面色严肃的捕快。班主李全正陪着笑脸,额间却已见汗。 “这位是府衙的捕快,有些事要询问。”班主李全介绍道。 捕快锐利的目光在汝嫣身上扫过,问道:“你是日前知府堂会上唱戏的,你可曾收过一位黄公子赠送的点翠步摇?” 汝嫣心头一紧,如实答道:“确有此事。” “那点翠步摇现在何处?” “我放在房间里了。” 捕快示意手下随汝嫣去取,小豆子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两个捕快紧随其后,把点翠步摇取来,装在原先的锦盒中。捕快接过点翠步摇仔细验看,又对着光线仔细观察镶嵌的宝石,脸色愈发凝重。 “这点翠步摇做工非凡,工艺精湛,金丝细如发丝,绝非民间之物。经查,与宫中失窃的一批御用首饰特征相符。这凤凰展翅的造型,是宫中专属式样。”捕快肯定地说道。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班主李全急忙上前解释道:“大人明鉴,她全然不知情。这珠宝是堂会的时候黄公子所赠,我们只当是寻常赏赐。” 捕快冷笑一声,说道:“黄公子?你们可知这位黄公子现在何处?府衙正在全力缉拿此人。他很可能与一伙专盗宫中珍宝的贼人有关联,这伙贼人已经辗转多地。” 汝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住身旁的云裳。那支点翠步摇在她眼中突然变得烫手,她想起黄公子深邃的眼神,怎么也无法将他与盗贼联系在一起。 “按照律法,私藏宫中御用之物当押送衙门候审。带走!”捕快吩咐道。 班主李全连忙拦着说道:“且慢。这其中必有误会,知府大人怎么会与盗贼有牵连?“ 秦桑也上前一步,说道:“大人,这姑娘我们戏班可以作保,她绝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若是要带人走,不如将我们都带走。” 周岩也拄着拐杖上前说道:“老朽在烟雨楼多年,可以担保她的清白。” 捕快面色稍缓,说道:”律法如此,我也是依法办事。若她真是清白,待查清案情自然会还她自由。“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大的阵仗。” 众人回头,只见黄公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神色从容不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捕快立即警觉起来,手按刀柄说道:“来者何人?” 黄公子缓步走进前厅,不答反问道:“这点翠步摇是我赠予这位姑娘的,不知犯了哪条律法?” 捕快戒备,问道:“你是黄公子?这支步摇乃宫中御用之物,你从何得来?” 黄公子微微一笑,示意随从打开木匣,木匣中整齐摆放着各类文书。他取出一张纸,说道:“你怕是看走眼了,这不过是京城玲珑阁的仿品,我这里有票据为证。玲珑阁最擅仿制古玩,这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 捕快接过票据仔细查看,面色变幻不定。票据上确实盖着京城玲珑阁的印章。 捕快一时语塞,但仍心存疑虑,说道:“玲珑阁的仿品怎会如此逼真?” 黄公子从容地说道:“玲珑阁的师傅多是宫中退下来的老匠人,手艺自然不凡。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京城玲珑阁核实。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捕快拱手说道:”既然有票据为证,是我冒犯了。不过还请黄公子近期莫要离开江南,待府衙核实后再做定夺。“ “那是自然,我就在听雪轩客栈,随时恭候。” 捕快们离去,戏班子众人才松了口气。班主李全连忙向黄公子致谢道:“多谢黄公子解围,否则今日真是不知如何收场。” 黄公子摆摆手,目光转向汝嫣说道:“让姑娘受惊了。” 汝嫣惊魂未定,轻声说道:”公子言重了。“ 黄公子看着戏台,说道:“既然来了,不知可否再欣赏一出好戏?” 班主李全连忙吩咐准备,戏台上锣鼓声响,今日排的是一出新编的《红线女》。 汝嫣勉强定下心神,登台表演。虽然心中忐忑,但一进入角色,便渐渐忘记了刚才发生的惊险。 黄公子在台下看得专注,时而凝思,时而颔首。当汝嫣唱到红线女盗盒救主的一段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曲终了,他鼓掌称赞道:“好!” 排练结束后,黄公子特意与汝嫣说道:“那日听姑娘唱《牡丹亭》,就觉得你的唱腔与众不同。今日这出《红线女》,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姑娘的表演中,有种超脱这个时代的灵气,倒像是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 汝嫣垂首道:”黄公子过奖了,民女只是按照师傅教导的演。“ 黄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我见过不少名角,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演绎。你的唱腔,说不清的特别。” 他顿了顿,忽然转变话题:“我在江南还要停留数日,想请姑娘来我暂居的别院唱戏,酬劳定不会亏待姑娘。” 汝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班主见状,连忙回答道:“承蒙黄公子看得起,这是烟雨楼的荣幸。只是……” 黄公子说道:“但说无妨。” 班主李全委婉地说道:“捕快来查,说公子与宫中失物有关。虽然现在误会暂解,但我们戏班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风波。” 黄公子了然一笑,说道:“放心,那支点翠步摇确实是京城玲珑阁所出,票据俱全。至于宫中失窃案,与我绝无干系。若是班主不放心,我可立下字据,保证不会连累烟雨楼。” 话已至此,班主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应下。黄公子一走,戏班子顿时议论纷纷。 云裳好奇地说道:“这位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连捕快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我看捕快查验票据时,手都在发抖。” 秦桑沉声说道:“我看此人来历不凡,那支步摇绝不像仿品。你们注意到没有,黄公子身后的随从步履轻盈,像是个练家子。” 顾清说道:“我在京城时听说过玲珑阁,确实是专为达官贵人定制首饰的地方。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班主李全追问道。 顾清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 班主李全沉吟良久,说道:“不管他是何身份,既然开口相邀,我们也不好拒绝。从明日起,你去别院唱戏,务必谨言慎行。云裳陪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当晚,她想起今日赵公子说她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汝嫣握紧玉佩,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次日。一辆精致的马车准时来到烟雨楼前。拉车的马神骏非凡,车辕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汝嫣在云裳的陪伴下登上马车,往黄公子暂居的别院驶去。 别院坐落在湖边,白墙黛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虽不张扬,却处处透着雅致。院中奇石罗列,曲径通幽,几株古梅虽未到花期,但枝干苍劲,显是有些年头。 汝嫣被引到一处临水的戏台,戏台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作,戏台上悬挂着淡青纱幔,微风拂过,纱幔轻扬,如诗如画。 黄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今日他换了一身淡青常服,更显俊朗。见汝嫣到来,他笑着说道:“今日想听姑娘唱《长生殿》。” 《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此时唱来,似乎别有深意。但她不敢多问,只得开唱。 唱到“仙侣同舟晚更移”时,黄公子忽然叫停:“姑娘唱得太过伤感,我却觉得若是真心相爱,该怀着希望。” 汝嫣说道:“民女浅见,让黄公子见笑了。” 黄公子起身走到台前,说道:“唱戏本就该各抒己见,我倒是很欣赏姑娘独特的见解。” 他忽然问道:“姑娘相信缘分吗?” 汝嫣不知如何作答。 黄公子也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说道:“我相信缘分,有些人,有些事,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 接下来的几日,黄公子每日都请汝嫣来别院唱戏,点的多是才子佳人的戏码。有时他会与汝嫣讨论戏中人的心境,有时又会让她即兴发挥,说是要看看她的真性情。 汝嫣唱完一曲,黄公子突然说道:“我在苏州的行程即将结束,不日就要离开了。" 汝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垂首静立。 黄公子说道:“这些日子听姑娘唱戏,很是愉快。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同往京城?我在京城有处别院,可以给姑娘更好的发展。京城名师云集,对你的技艺定有帮助。” 汝嫣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承蒙黄公子厚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烟雨楼对我有恩,班主待我视如己出,师兄弟姐妹们也都很照顾我,我不能就此离开。” 黄公子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也不强求,淡淡说道:“来日方长。” 回烟雨楼的路上,云裳忍不住问道:“黄公子与你说什么了?” 汝嫣如实将黄公子的邀请说了,云裳惊呼道:“这是要带你去京城?莫非是要纳你为妾?” 汝嫣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但我不会离开烟雨楼。” 回到烟雨楼的戏班子,汝嫣将黄公子的话告诉班主李全,班主李全说道:“这位黄公子身份不凡,他的邀请,我们不好明着拒绝。不过你既然不愿,我们自然会护你周全。明日我亲自陪你去别院,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为好。” 当晚,汝嫣独自在院中徘徊。她走过练功院,抚摸那些被磨得光滑的把杆,经过戏台,回想这些日子在这里排练的点点滴滴,最后停在后台,看着那些挂得整整齐齐的戏服。这座百年戏班已经成为她在这个时空的归宿。不管那位赵公子是何身份,有着怎样的目的,她都绝不会离开这个温暖的地方。 她轻轻摸着怀中的玉佩,忽然觉得也许这场穿越就是为了让她找到归宿。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不再是孤独的游魂,而是烟雨楼的汝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捕快 第6章 武试 今日是几年一度的武秀才考试,江南演武场已经人声鼎沸,来自江南各地的习武之人齐聚于此,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演武场周围彩旗招展,高台上坐着考官江南指挥使大人及其副手,还有地方乡绅观礼。场边挤满了前来观战的百姓,喧闹声此起彼伏。 莫萧站在候考区,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系着腰带,上面系着龙纹玉佩,显得格外精神挺拔,武馆馆主亲自为他整理衣装。 武馆馆主嘱咐道:“一定要小心,今日来的都是各地练武的精英,不可轻敌。” 莫萧从容说道:“放心,我定当全力以赴。” “你也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萧回头,见是城中冯记镖局的少东家冯毅。两人经常一起切磋武艺。冯毅今日穿着一身藏蓝劲装,显得英姿勃发。 莫萧抱拳行礼道:“今日可要全力以赴。” 冯毅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有你在,这头名怕是与我无缘了。听说你最近将拳法练到了出神入化,你的拳法在整个江南恐怕难逢敌手。” “哪里哪里,只是侥幸有所突破罢了。”莫萧谦逊地说道。 说话间,几声炮响,考试正式开始。 主考官指挥使大人起身,声如洪钟:“今日武试,分拳脚、兵器、射箭几科。取前几名授武秀才功名,前三名另有嘉奖!现在开始考试。” 考生们按号牌顺序上场。 莫萧抽号正好在冯毅之后,他仔细观察前面考生的表现,默默记下他们的优缺点。这些考生大多来自江南各地的武学世家,其中不乏好手。 第一场考的是拳脚。莫萧使的是从小练的拳,这套拳法刚柔并济,在他多年苦练下已是炉火纯青。只见他拳风呼啸,步法灵动,每一招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与他过招的考生不出几招便败下阵来。莫萧点到即止,从不伤人,这份武德让考官们频频点头。 第二场考的是刀枪。考生可自选兵器演示套路,再由考官指定对练。莫萧选择了使用枪法,这路枪法刚猛凌厉,在他手中更是虎虎生风。只见他一个起手式,长枪如龙般刺出,带起一阵疾风。接着”横扫千军“、”回马枪“、”流星赶月“,一招接一招,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的身法灵动异常,枪尖出破空之声,内力深厚。最后收势,长枪在他手中嗡嗡作响,枪缨无风自动。 连见多识广的考官指挥使大人也忍不住赞叹道:“好枪法!这枪法了不得!” 对练时,小莫的对手是个使双刀的精壮汉子。那人刀法狠辣,招招攻向要害,显然是实战经验丰富。小莫却不慌不忙,长枪如臂使指,守得滴水不漏。三十招过后,他看准破绽,枪尖轻点,挑飞了对手的双刀,却未伤对方分毫。 “承让。“小莫收枪行礼。 对手心服口服,抱拳说道:“你的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我输得心服口服。” 第三场考的是射箭。马射要求考生在奔驰的马上连发三箭,射中百步外的箭靶。这对骑术和箭术都是极大的考验。一个使长枪的考生在马上射箭时,三箭都偏离了靶心,另一个用双刀的则因为马匹受惊,险些摔下马来。轮到冯毅时,只见他娴熟地控马奔驰,三箭都射中靶子,虽未全中靶心,但已是上佳表现。场外响起一片喝彩声。 “下一位,莫萧。” 莫萧翻身上马,这匹马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他轻抚马颈,低声道:“老伙计,今日就看你的了。” “驾!”莫萧轻夹马腹,这匹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第一箭正中靶心,场外响起一片喝彩。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出,箭箭命中靶心。更令人惊叹的是,莫萧在马上变换了三种不同的射箭姿势,展现出惊人的骑射功夫。骑马在场中绕行一周,莫萧在马上抱拳行礼,姿态潇洒自如。 “好!”指挥使大人忍不住称赞道。他在名册上重重记下一笔,写上莫萧骑射上乘。 接下来是步射,考生需在百步外射中移动的靶子。靶子由士兵操控,忽左忽右,速度不一,考验考生的眼力和应变能力。 莫萧凝神静气,站在射击线上。他搭箭拉弓,目光如炬。第一个靶子刚从右侧弹出,他的箭已经离弦,正中靶心。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同样正中靶心,他射箭的速度很快,几乎不需要瞄准。有一个靶子很刁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莫萧不慌不忙,算准提前量,一箭射出,再次正中靶心。 场外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考官指挥使大人对副官低语:“这小子不错,颇有将才之风。” 武试考试结束,成绩当场公布,莫萧毫无悬念地名列前茅。考官指挥使大人亲自为他颁发武秀才的腰牌,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后生可畏。好生历练,将来必成大器。本官在兵部有几个老朋友,可以为你引荐。” 莫萧抱拳行礼道:“多谢大人厚爱,晚辈还需精进武艺。” 考试结束后,众人纷纷向莫萧道贺。冯毅揽着他的肩膀,说道:“今日大展神威,今晚我做东,不醉不归。” 莫萧婉言谢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还有要事,改日再聚。” 他独自走在回武馆的路上,心中却莫名空落。那种奇怪的感觉依然萦绕心头,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待着他。经过烟雨楼时,听到一阵戏曲唱腔。 莫萧停下脚步,心想:这声音如此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透过虚掩的门缝向里望去。 戏台上,一个身着戏服的女子正在排练。水袖轻扬,眼波流转,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虽然化了浓重的妆,但是莫萧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那日在街上惊鸿一瞥的姑娘。此刻的她仿佛与戏中人合二为一,那种哀婉缠绵的情致,让人移不开眼睛。 班主李全在台下鼓掌道:“好!汝嫣,这一折越来越有味道了。特别是那个转身,真是绝了!顾师傅,你说是吧?” 坐在一旁抚琴的顾清点头微笑:“确实很有天赋。” 原来她叫汝嫣,莫萧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他腰间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热,让他吃了一惊,这玉佩从未有过如此异状。 戏班里的武生们开始练习对打。莫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功夫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果然,一个年轻武生在翻跟头时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戏台。莫萧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一个箭步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那人。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在场众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进来的。 “多谢。”那武生惊魂未定地道谢。 班主李全闻声而来,连忙拱手说道:“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莫萧抱拳回礼道:“在下莫萧。见这位兄弟险些摔倒,冒昧出手,还请见谅。” 班主李全说道:“莫萧?可是今日武试夺魁的那位?老夫方才还听人说起公子的英姿。没想到公子不仅武艺高强,还如此热心肠。” “正是。” 班主李全热情地拉住他,说道:“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不如指点指点我们戏班子的武生,他们整日练习,却总是不得要领。” 莫萧本想推辞,但看到站在旁边的汝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那就献丑了。” 他走到场中,先演示了一套基本的拳法。虽然只是基础招式,但却威力十足,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莫萧一边演示一边讲解道:“武戏不同于实战,但要演得像,必须先懂得真功夫的发力方式。比如这个出拳,要腰马合一,力从地起。” 他认真地指导着戏班的武生,余光却不自觉地看向汝嫣。她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眼神中带着惊讶和思索,仿佛在确认什么。更奇怪的是,每当他靠近她时,腰间的玉佩就会微微发热,这种异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指导结束后,班主李全再三道谢,亲自送莫萧出门。 班主李全说道:“公子日后若得闲,常来指点。不瞒你说,我们戏班前些日子得罪了人,正需要有个懂武功的帮衬。若是莫公子愿意,戏班愿奉上束脩,请公子偶尔来指点武戏。” 莫萧没有立即答应:“容我考虑考虑。” 离开烟雨楼,莫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个叫汝嫣的姑娘,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她看他的眼神,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更奇怪的是,他腰间的玉佩在接近她时竟然会有一股暖意。 回到武馆,馆主早已等候多时。武馆的弟子们列队相迎,个个面带崇敬。 “听说你今日夺了魁首?表现得不错。” “过奖了。” 馆主沉吟片刻,说道:“你既已取得功名,也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前几日媒婆来说,城中员外家的千金知书达理,容貌秀丽……” 莫萧打断他说道:“我还想在武学上更进一步,暂时不考虑成家之事。” 武馆馆主皱起眉头:“你也不小了,员外家世清白,与我们也算门当户对。” 莫萧只能再次推辞道:“我心中已有人选。” “是哪家的姑娘?” 莫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对一个戏班女子一见钟情,那个叫汝嫣姑娘,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特别,仿佛他们早就认识。 “还不知道。”他最终只能含糊其辞。 他从箱底取出一个锦盒,里面除了一枚龙纹玉佩,还有一本泛黄的族谱。据族谱记载,这玉佩原本有一对,皇帝赏赐所得。另一枚凤佩已经遗失,至今下落不明。 他拿着玉佩,眼前又浮现出汝嫣的身影。这种感觉,就像丢失的另一半终 次日。莫萧鬼使神差地又来到烟雨楼,恰好遇见汝嫣独自一人练功。她未施粉黛,一身素衣。见莫萧到来,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公子。” “姑娘。我来看看戏班的武生练习得如何。”莫萧不自觉地行礼道。 汝嫣点点头,继续练习。她的动作优美流畅,水袖翻飞间自带韵律。莫萧看得入神,忍不住开口指点:“姑娘的手腕可以再柔软些,水袖讲究以柔克刚,发力不在手臂,而在腰腹。” 汝嫣依言调整,果然动作更加行云流水。 “多谢公子指点。"她轻声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就在这时,莫萧腰间的玉佩又有一股暖意。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这绝不是错觉。 班主李全匆匆赶来:“公子来得正好,刚才有人送来帖子,三日后知府大人要在府中设宴,点名要看武戏《长坂坡》。公子可否帮忙指点?报酬方面好商量。” 莫萧看了看汝嫣,发现她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当即点头应下:“好。”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长坂坡》,将彻底改变他和汝嫣的命运。而此刻,他只想多看看这个让他心动的姑娘,解开心中那个莫名的谜团。 第7章 同台 晨曦初露,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烟雨楼。汝嫣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画着糜夫人的妆容。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的面容,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化不开的轻愁。今日要排练全本《长坂坡》,这是出考验旦角功力的大武戏,整个戏班从前几日就开始紧张准备。 “师妹今日的妆画得真细致。”云裳端着早膳走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放在妆台上. 汝嫣也不客气,拿起那碗杏仁茶喝了一口。 “听说今日莫萧公子也要来,秦师傅特意请他来指点武戏。”云裳说道。 汝嫣手中的螺子黛微微一顿,在眉梢留下一个几不可察的颤动。自从那日武试误闯烟雨楼,莫萧似乎成了烟雨楼的常客。他们在烟雨楼初遇,莫萧便时常来戏班子走动。有时是来指点武生们练功,有时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台下看她排戏。两人虽未多言,却有种说不清的默契在悄然滋长。 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武生们练功的呼喝声。汝嫣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向戏台。果然,莫萧正站在台下与秦桑交谈,一身藏青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腰间系着的红色腰带更添几分英气。 “公子。”汝嫣微微颔首,水袖轻拂,行了个标准的戏礼。 莫萧回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姑娘今日的妆容,很适合糜夫人这个角色。淡雅中见坚毅,恰如其分。” 班主李全笑着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份戏单,见到莫萧便道:“公子来得正好,过几日要在巡抚大人面前演《长坂坡》,这些武生的动作还是差些火候,特别是赵云的单骑救主,总是少了几分气势,还请公子多多指点。” 莫萧抱拳道:“班主客气了。在下既然答应了要来帮忙,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戏曲一道,我终究是外行,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指正。” 排练正式开始,武生们先在台上演练赵云单骑救主的戏码。刀光剑影间,呼喝声震天响。莫萧在台下负手而立,认真观看每一个动作,不时出声指点:“赵云的枪法刚劲有力,但又要保持戏曲的美感。这一刺要如蛟龙出水,讲究的是寸劲,这一挡要似泰山压顶,重在沉稳。你们现在的动作力道不足。”说着他亲自上台示范,长枪在他手中虎虎生风却又极具韵律。他虽然是个武人,动作却完全符合戏曲的规范,甚至比专业武生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神韵。 “好枪法!公子比戏班子的武生都专业!”秦桑拍案叫绝,忍不住站起身来称赞道。 莫萧谦逊一笑,收势而立道:“秦师傅过奖了,不过是从小习武,对这些动作比较熟悉罢了。戏曲讲究的是假戏真做,既要演得逼真,又要保持美感,这个度确实难以把握。” 轮到汝嫣上场时,她饰演的糜夫人一袭素衣。当她唱到“将军保重,妾身就此别过”时,眼中含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凄婉的唱腔在戏台间回荡,竟让在场的武生们都停下了动作。 莫萧在台下看得入神,不知为何,每次看汝嫣演戏,他总觉得格外熟悉,仿佛在梦中见过千百回。特别是她那双含泪的眼睛,总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排练间隙,汝嫣走到台边休息,额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莫萧适时递上一杯水,说道:“姑娘的糜夫人,悲壮中带着坚毅,很是动人。特别是方才那个转身,将糜夫人内心的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 汝嫣轻声说道:“多谢公子夸奖。”接过水杯时指尖不经意间触到莫萧的手,两人都微微一怔,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莫萧若有所思地说道:“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糜夫人这个角色,难就难在要在有限的戏份里展现出一个完整的人物。或许缺的是一份决绝。糜夫人为成全大义,毅然投井,这份决断,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她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留恋,而是明知前路是死,依然选择舍生取义。姑娘戏唱得已经很好,若是能在眼神中再多添一分决然,就更加完美了。” 汝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班主李全匆匆走来,面带难色地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莫萧问道:“班主但说无妨。” 班主李全说道:“过几日给巡抚大人演出,可否请你来演赵云?咱们戏班的武生,实在演不出赵云的那股英气。看你示范那气势,那身段,简直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莫萧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汝嫣。见她眼中带着期待,便点头应下:“既然班主信得过,在下愿意一试。只是我对戏曲的规矩懂得不多,还需要各位多多指点。” 汝嫣闻言,心中竟有几分欢喜。这些日子与莫萧相处,她越发觉得这个将军般的公子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接下来的几日,莫萧全心投入排练。令人惊讶的是,他虽非专业戏子,却很快掌握了戏曲的韵律。更难得的是,他与汝嫣的配合天衣无缝,每一个眼神交流都恰到好处。有一次排练投井的戏码,汝嫣纵身一跃时,莫萧飞身上前相救,两人四目相对,竟都怔在了当场。 莫萧欲言又止,手还扶在汝嫣腰间。 “我明白。”汝嫣轻声道。 云裳在台下看得啧啧称奇,对秦桑低语:“秦师傅,你看他们俩多默契,倒像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 秦桑微笑道:“这就叫默契。” 演出当日,烟雨楼内张灯结彩,座无虚席。巡抚大人端坐正中央,两旁陪坐着江南的达官贵人。戏台后面,汝嫣对镜整理着妆容,手却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云裳在帮她系好水袖,低声说道:“师妹,我瞧公子今日格外紧张,他在后台反复练习亮相的动作。” 汝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我又何尝不紧张。” 锣鼓声响,好戏开场。莫萧一个亮相就赢得满堂彩。他饰演的赵云英武不凡,长枪在手,将长坂坡上的厮杀演绎得淋漓尽致。更难得的是,他在武打中仍保持着优美的身段,将戏曲的韵律感完美地融入武戏之中,每一个动作都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轮到汝嫣演的糜夫人出场时,一袭素衣,莲步轻移。当她唱到“将军保重,妾身就此别过”时,眼中含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凄婉的唱腔在戏台间回荡,竟让台下的看客身临其境。 莫萧伸手欲拦,眼神中满是震撼与敬佩。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莫萧和汝嫣,而像是真正的赵云与糜夫人。那种生死与共的情谊,那种舍生取义的决绝,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投井的那场戏,将全场气氛推向了**。汝嫣纵身一跃,水袖飞扬,如一只折翼的蝴蝶。莫萧飞身上前,虽明知是戏,却仍忍不住心中一紧。他伸手相拦的那个动作,那份痛惜演得如此真实,让台下不少女眷都流泪。 戏唱完了,台下寂静无声,良久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巡抚大人起身叫好,连连鼓掌:“好!这出《长坂坡》,是本官看过最精彩的一版。” 演出结束后,班主李全激动地拉着莫萧和汝嫣说道:“这场戏可以说是烟雨楼这些年来最精彩的演出之一。巡抚大人特意赏了银子,还说要在各位达官贵人面前为烟雨楼美言几句。” 莫萧却注意到汝嫣脸色苍白,关切问道:“我见你气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汝嫣勉强一笑,用袖子拭了拭额角的冷汗,说道:“可能只是有些累了。” 其实刚才在戏台上唱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分不清戏与现实,那种生死离别的痛楚太过真实。她不禁想,若是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这个时空,也会像糜夫人这般决绝。 戏班子众人都已歇下。莫萧送汝嫣回房,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汝嫣说道:“今日多谢公子,若不是公子,这出戏也不会如此成功。” 莫萧看着她说道:“该我谢姑娘才是,让我体验到了戏曲的魅力。不过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姑娘,好像我们早就认识。” 汝嫣听到这话心中一震,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轻声说道:“也许这就是戏里说的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分别时,莫萧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盒子上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这是今日路过街上时在地摊上看到的,觉得适合姑娘,就买了下来。” 汝嫣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发簪,簪头雕着一朵精致的兰花,玉质温润,做工精细。 汝嫣推辞道:“如此厚礼,受之有愧。” 莫萧坚持道:“姑娘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簪子,配姑娘的气质正好。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姑娘就像这玉兰一样清雅脱俗。” 汝嫣只好收下,轻声道谢:“公子厚爱,铭记在心。” 回到房中,她取出怀中的凤纹玉佩,又看了看那支白玉发簪。两件玉饰在月光下泛着相似的光泽,温润如水。她想起今日在台上与莫萧对戏时的种种,想起他关切的眼神,真挚的话语,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声唤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泪水不知不觉滑落:“莫萧,若你知道我来自何方,是否还会待我如此?” 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时空扎下了根。而对莫萧的感情,也早已超越了戏中的情谊。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是身份地位的差距,更是整整一个时空的距离。 而在另一个院落里,莫萧也在对月沉思。他抚摸着腰间的龙纹玉佩,想起今日在戏台上与汝嫣对戏时的种种,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块玉佩与她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汝嫣,你究竟是谁?为何让我觉得如此熟悉?” 两人各怀心事,却都在想着彼此。月光静静地流淌,见证着这份跨越时空的缘分。 汝嫣想起今日戏中糜夫人的选择,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管未来如何,不管她来自何方,此刻的真心,才是最珍贵的。她决定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哪怕前路艰难。 莫萧也下定了决心,不管汝嫣有怎样的过去,他都要守护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子。这份感情,就像戏中的赵云与糜夫人,注定要经历考验,但也注定难以割舍。 第8章 解围 烟雨楼《长坂坡》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江南的大街小巷。接连数日,烟雨楼座无虚席,许多观众都是专程前来,只为亲眼目睹那出精彩大戏。班主李全整日笑得合不拢嘴,指挥戏班子上下忙前忙后,却也不免为汝嫣和莫萧的状态暗自担忧。 这一日排练结束后,汝嫣独自一人留在戏台上练功。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斑驳的台面上洒下温暖的光斑。她反复练习着糜夫人投井时的那个转身,水袖飞扬如白练,身姿轻盈若惊鸿,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难以言喻的神韵。 “手腕再柔三分,腰身下沉一寸。这个转身的要诀在于以意领气,以气运身。”莫萧的声音突然从台下传来,沉稳而清晰。汝嫣回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做工精致的竹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一件珍品。 “公子。”汝嫣停下动作,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 莫萧轻轻跃上戏台,动作优雅如燕,落地无声。他接过汝嫣手中的水袖,亲自示范起来:”这个动作的要领在于以柔克刚。你看,手腕要这样翻转,指尖要带着力道,但手臂必须保持松弛。”他的示范精准到位,既柔美又不失力度,竟比戏班里的老师傅还要专业。那水袖在他手中时如流云舒卷,时如惊涛拍岸,每一个转折都蕴含着独特的气韵。 汝嫣看着他的侧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不禁有些恍惚。这些日子以来,莫萧对戏曲的领悟力让她惊叹不已,他每一个身段,每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更让她在意的是,每次与他相处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仿佛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公子若是从小学戏,定能成为江南的名角。”汝嫣由衷赞叹,语气带着几分钦佩。 莫萧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说来也怪,这些戏曲动作,我总觉得似曾相识。特别是与你对戏时,每一个身段,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早就演练过千百遍。有时候深夜梦回,总会梦见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些梦境太过真实,常常让我分不清是梦是真。” 汝嫣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涌动,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莫萧举起竹笛,指尖轻按笛孔:”今日来,是想请姑娘听一首曲子。这首曲子近来总在我心中回荡,不吐不快。” 笛声响起,是一首《梅花三弄》。曲调婉转清越,在暮色中悠悠回荡,时而如溪水潺潺,时而如寒风萧瑟。汝嫣静静聆听,忽然觉得这旋律异常熟悉,每一个音都仿佛在梦里听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眼,任由那熟悉的旋律带着她的思绪飘向远方。 莫萧的笛声忽然一变,转为一段她从没听过的曲子。这曲子格外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时而激昂如惊涛拍岸,时而低回如细雨润物,让人听了不由得心生惆怅,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那旋律中蕴含着说不尽的相思与离愁,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撩动她的心弦。 “这是何曲?”汝嫣忍不住问道。 莫萧放下竹笛,目光深远,带着几分迷茫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段旋律总在我梦里出现,仿佛在诉说很久以前的故事。每次吹奏这首曲子,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悲伤,好像在怀念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轻轻抚摸竹笛,眼神中流露出思念的神色。”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这静谧的时刻。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傲慢的呼喝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丽的下人拥着一个公子走了进来。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绸缎长袍,眉目间带着几分倨傲,手中把玩一把折扇,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那公子摇着折扇,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汝嫣,说道:“听说烟雨楼有个色艺双绝的旦角,本公子特来见识见识。” 班主李全闻声赶来,小跑着迎上前,赔着笑脸说道:”这位公子,今日的戏已经散场,若要听戏,还请明日早些来。” “散场更好,就让她单独给本公子唱一曲。”那公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目光始终在汝嫣身上,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抛在台上,那银子在台面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萧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汝嫣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公子,戏班子有戏班子的规矩。旦角不单独献唱,还请公子见谅。” 那公子把折扇合上,不耐烦地说道:“规矩?在江南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今日这曲,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他身后几个下人个个摩拳擦掌,面露凶相。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下人就要上前拿人。莫萧眼神一凛,手中竹笛轻转,摆出一个飘逸的起手式。虽然未带兵刃,但那气势竟让几个下人不敢上前,面面相觑。莫萧站立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进可攻退可守。 “是何人在此造次?”只见黄公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后只跟着几个随从。他神态悠闲,但那通身的气度,竟让那找茬的公子也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黄公子缓步走来,步履从容,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黄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那找茬的公子显然认得黄公子,语气顿时客气了许多。 黄公子微微一笑,缓步上前,说道:”你真实好雅兴,不过强人所难终究不是君子所为。况且烟雨楼是我常来的地方,还望你给几分薄面。” 那公子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不敢得罪,带着下人悻悻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莫萧一眼。 黄公子这才转向莫萧和汝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几分探究,说道:”没想到公子不仅武艺高强,对戏曲也如此精通。刚才那个起手式,倒像是失传已久的拳法。” 莫萧行礼道:“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防身的粗浅功夫。” 黄公子又看向汝嫣,眼神温和了许多:”让姑娘受惊了,刚才那位公子是通判的亲信,平日里跋扈惯了,姑娘日后还需小心。若是再有人为难,可派人报信,我定会来解围。” “多谢黄公子解围。”汝嫣轻声致谢,心中却对这位神秘的黄公子更加好奇。他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仿佛一直在暗中关注。 黄公子点点头,说道:”说起来,后日是我生辰,在寒舍设了宴,不知二位可否赏光?届时会有几位京城来的乐师,想必能与二位切磋技艺。” 莫萧和汝嫣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位黄公子来历神秘,却屡次出手相助,如今又亲自相邀,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承蒙黄公子厚爱,我定准时赴约。”莫萧答道。 送走黄公子后,戏班子众人才松了口气。班主李全抹了把冷汗,说道:”今日多亏黄公子解围。那位公子是当地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若是得罪了他,以后戏班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莫萧却眉头微皱,望着黄公子离去的方向,说道:”这位黄公子,似乎也不简单。他的随从分明是个练家子。他腰间的玉佩质地非凡,绝非寻常人能有。” 秦桑也点头附和道:“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位公子见到黄公子时,态度恭敬得不像话。能让他这么忌惮,这位黄公子的来历恐怕不一般。” 汝嫣不语,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今日发生的事让她心绪不宁,特别是莫萧吹奏的那段旋律,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水中月影,看似清晰,伸手触碰时却又支离破碎。 夜深人静,汝嫣独自在房中抚琴。琴声淙淙,却抚不平她纷乱的心绪。今日莫萧说的那番话,那些奇怪的梦境,还有那首似曾相识的曲子,都在暗示着什么。她轻抚琴弦,不自觉地弹出了白日里莫萧吹奏的旋律。 忽然,窗外又传来了笛声。正是那首曲子,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笛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千年的故事。 汝嫣推开窗,只见莫萧独自站在院子里,笛声悠扬。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边。 汝嫣倚在窗边,说道:“可以再吹一遍吗?” 笛声再起,比白日里更加缠绵悱恻。曲终,两人相对无言。月光静静地流淌,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莫萧的眼神格外深邃,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每次吹奏这首曲子,总会想起姑娘。好像这首曲子,本就该为你而奏。” 汝嫣轻抚窗棂,说道:“我也有种感觉,仿佛这首曲子与我们有关联。” 就在这时,莫萧腰间的龙纹玉佩突然泛起微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与此同时,汝嫣怀中的凤凰纹玉佩也在微微发光。两人都很吃惊,却都没有说破,只是深深地望着对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困惑。 莫萧说道:“几日后黄公子府上的宴会,我来接你。” 汝嫣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月影中。她站在窗前许久,直到夜风渐凉,才关上窗户。 走在路上的莫萧取下龙纹玉佩,玉佩上的龙纹活灵活现,仿佛在飞舞。房间里的汝嫣也取出凤凰纹玉佩,凤凰纹活灵活现,仿佛展翅欲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 院子里的莫萧,也对着发光的龙佩出神。他握紧玉佩,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温热。 夜空中的明月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见证着这段跨越时空的缘分。而在江南的另一个角落,黄公子正对着一幅画像出神。画中女子眉目如画,竟与汝嫣有点相似。画旁题着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黄公子轻抚画中人的面容,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香味。一场关乎情感的纠葛,在这江南水乡缓缓拉开序幕。 第9章 宴会 黄公子宴请日,江南飘起了如烟似雾的绵绵细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倒映着两旁店铺悬挂的灯笼,屋檐下的雨帘如珠串般垂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傍晚时分。一辆装饰雅致的青绸马车缓缓停在烟雨楼前,驾车的是一位举止得体的马夫,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恭敬地等候在马车旁。 汝嫣今日特意挑选了一身淡雅的月白色裙子,裙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外罩一件浅青色薄纱,领口处缀着细小的珍珠,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簪头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莫萧则是一身暗纹长衫,英挺不凡,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 “这位黄公子,排场当真不小。” 莫萧把汝嫣扶上马车,自己也上了马车。马车的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还有一个小茶几上摆放着茶具。角落里还焚着淡淡的檀香,处处显露出马车主人的品味。更令他注意的是,马车帘幕上绣着云龙纹样。 马车缓缓驶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汝嫣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朦胧的街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这些日子黄公子出现的时机总是太过巧合,仿佛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她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 过了一会,马车在一座气派的宅邸前停下。门楣上悬着“听雪轩”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笔力遒劲,气势磅礴,显是出自名家之手。门前立着两尊石狮,雨水顺着狮身流淌。更令人称奇的是,府邸的围墙是玉石砌成,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两人被管家引到正厅,只见厅内已经坐了不少宾客,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正厅布置得极为雅致,墙上挂着字画。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精心打理的盆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的气味。莫萧注意到在座的宾客虽然看似随意,但坐姿都极为端正,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黄公子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锦袍,袍身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他腰间佩着一块莹润的白玉,玉质通透,雕着一条盘龙,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黄公子举止优雅,看到他们前来,笑着迎上前,目光在汝嫣身上微微停顿,说道:“二位能来,蓬荜生辉。这位是京城来的乐师,精通音律,待会儿可与之切磋。” 那位乐师面容清癯,气质儒雅,起身向二人行礼。莫萧注意到,这位乐师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有薄茧,显然是常年抚琴所致。更让他注意的是,张乐师腰间佩着一块与黄公子相似的玉佩。 宴会开始后,先是几段歌舞助兴。舞姬身着彩衣,在铺着红毯的厅中翩翩起舞。席间,汝嫣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抬眼望去,却见黄公子正与旁人谈笑风生,似乎并未特别注意她。然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让她如坐针毡。更让她不安的是,每当她与黄公子的目光对视时,眼中总会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酒过三巡,黄公子忽然举杯提议:”久闻公子笛艺精湛,难忘烟雨楼偶闻一曲。不知今日可否赏光,再吹一曲?” 满座宾客闻言,纷纷附和。莫萧推辞不过,只得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笛。他略一沉吟,吹奏的正是那首时常在梦中出现的神秘曲子。笛声响起,原本喧闹的正厅顿时安静下来。那缠绵悱恻的旋律仿佛有种魔力,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激昂澎湃,让在场的人都沉浸其中。 汝嫣注意到,黄公子在听到这首曲子时,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而那位乐师更是面露惊异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萧。更令人惊奇的是,当曲子进行到某个特定的段落时,黄公子腰间的玉佩竟然微微泛起了白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汝嫣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良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妙!这首曲子是从何处学来的?”乐师激动地起身问道。 莫萧如实相告:“我并不知这曲子的来历,只是常在梦里听见。总觉得心中涌起万千情绪,却不知从何而来。” 乐师与黄公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笑道:“此曲倒像是宫廷的曲调。只是这曲子已经失传多年。” 黄公子突然说道:“久闻姑娘精通音律,琴艺超群,不知可否与之合奏一曲?” 众宾客闻言,纷纷附和。汝嫣推辞不得,只得借了古琴。她与莫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梅花三弄》。琴声淙淙,笛声清越,两种音色交织在一起,竟是出奇地和谐。更令人称奇的是,两人虽然从未合奏过此曲,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演奏间,汝嫣不经意抬头,正好对上黄公子深邃的目光。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欣赏,又似有几分追忆,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一座华丽的宫殿,一个身着龙袍的背影,还有漫天飞舞的梅花。这些画面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宴席上宾客们推杯换盏,就在这祥和的气氛中,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淬毒的冷箭突然从窗外射了进来,直取黄公子。 “小心!”莫萧眼疾手快,手中竹笛如闪电般挥出,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将那支毒箭击落在地。竹笛与箭矢相撞,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 宴会现场一片大乱,宾客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杯盘落地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从窗外跃入,他们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手持淬毒的刀,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直扑黄公子而去。 “保护皇上!”乐师大喊一声,随手抄起桌上的酒杯扔向一名刺客。看似文弱的乐师,出手竟是又快又准,酒杯带着破空之声正中那名刺客的面门,将其击倒在地。黄公子的随从马上挡在他身前保护他。 莫萧将汝嫣护在身后,与迎面而来的刺客打了起来。他的招式看似简单,却每一招都直指对方要害,竹笛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一柄利剑,逼得那些刺客不得不后退。 黄公子在随从的保护下向后退去,然而刺客人数众多,很快就突破了随从的防线。一名刺客瞅准空当,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黄公子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莫萧跃过桌椅,竹笛精准地点在刺客的穴位上,那刺客吃痛,刀脱手而出。莫萧顺势一带,将黄公子护在身后,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黄公子虽然面色微白,但举止依然从容,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 这时,更多的随从闻讯赶来,很快将剩余的刺客制服。然而就在混乱即将平息之时,一名原本倒地的刺客突然起来,飞镖直射黄公子而去,这一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随从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莫萧想也不想,一把将黄公子推开,自己却来不及闪躲,飞镖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染红了衣袖。 “公子!”汝嫣惊呼出声,急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伤口处的鲜血呈暗红色。 “无妨,只是皮外伤。”莫萧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那些被制服的刺客,” 黄公子神情凝重,对随从吩咐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杀手,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把他们带下去仔细审问。” 随从们迎合道:“是。” 黄公子转身看向莫萧,眼神中满是感激与担忧:“公子伤势如何?快请郎中” 太医匆匆赶来,为莫萧清洗伤口,敷上特制的药膏,又仔细包扎妥当。 太医说道:“幸亏公子内力深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宴会不欢而散。 黄公子亲自为莫萧斟茶,神色间满是感激地说道:”今日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恐怕凶多吉少。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莫萧说道:“黄公子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黄公子摇头道:”公子不必过谦,你的武功路数不凡。特别是那招''流云点翠'',可是拳法的绝学。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竟已深得真传。” 莫萧说道:”黄公子好眼力,但是如何得知这拳法?” 黄公子微微一笑,避而不答:“此事说来话长。倒是公子的伤势需要好生休养,不如就在寒舍小住几日?” 莫萧婉言拒绝道:“多谢黄公子,只是武馆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黄公子说道:“也好。” 莫萧略有疑虑,问道:“刚才乐师叫你皇上?” 黄公子有点结巴,解释道:“啊……我姓黄,名尚。” 莫萧暂时打消了疑虑,说道:“原来如此。” 回程的马车上,莫萧一直沉默不语。汝嫣担忧地看着他包扎好的手臂:“你的伤不要紧吗?” 莫萧摇摇头,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我在想那些刺客,招式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为了取黄公子性命来的。奇怪的是我注意到其中一名刺客的招式,很像京城禁军的套路。” 汝嫣轻声道:“这位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人要刺杀他?” 莫萧说道:“这位黄公子,恐怕不是普通的富贵公子。今日宴席上,我注意到那些宾客举止带着官场中人的气度,乐师的玉佩与黄公子那块如出一辙,那是似乎是御用纹饰。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随从都是高手。” 汝嫣心中一惊:“难道他是皇亲国戚?” 莫萧点头:“有可能,他恐怕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烟雨楼。莫萧送汝嫣回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铃:”这个给你。近日江南恐怕不太平,若遇危险摇响它,我在附近听到定会赶来。” 汝嫣接过银铃,说道:“多谢公子。” “叫我莫萧就好。”他微微一笑,眼神温柔,”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客气。” 黄公子的身份,那些神秘的刺客,莫萧出手时那熟悉的身影,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她取出那枚银铃,轻轻摇动,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 第10章 缘分 连日阴雨过后,江南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日子。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温柔地洒在烟雨楼的院子里,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院子里的树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偶尔有微风拂过,便簌簌落下,如同下起了一场晶莹的小雨。 莫萧来到戏班,手臂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绷带也拆去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但这并不影响他习武之人的英挺气质。 “公子是来找汝嫣师妹的吧?她在后院练功呢。”云裳正在院子里晾晒戏服,五彩的戏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她熟练地将一件件绣着金线的戏服展开,挂在竹竿上。见到莫萧便笑着打招呼,眼中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莫萧略显不好意思,这个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武秀才,此刻竟显得有些腼腆地说道:“来看看前日排练的新戏可还需要调整。” 实则他是特意前来探望汝嫣。自从听雪轩遇刺那夜后,他总是莫名地担心她的安危,这种牵挂让他自己也感到诧异。昨夜辗转反侧时,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不知为何,汝嫣的身影总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汝嫣正在后院专心练功,朝阳的光辉洒在她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的动作流畅优美,水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仿佛与生俱来就懂得这些舞步。见莫萧来了,她停下练习走了过来。 “你的伤可好些了?”汝嫣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他已经拆去绷带的手臂上,那里还留着一道浅痕。 莫萧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说道:“已无大碍。我路过商铺给你买了香囊。” 汝嫣接过香囊时指尖不经意触到莫萧的手,她将香囊凑到鼻尖轻嗅,一股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汝嫣说道:“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还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话音未落,她突然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块因连日雨水而松动的青石板,整个人倾倒。莫萧伸手去扶,两人一时站立不稳,双双跌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就在这一瞬间,莫萧怀中的龙纹玉佩从衣襟间滑落出来,“啪”的一声轻响落在青石板上,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汝嫣一见那玉佩,心中猛地一震。那玉佩与她的玉佩如出一辙,都是温润如脂的上等玉,只是雕刻的是栩栩如生的龙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玉佩,此刻那玉佩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公子的玉佩是从何而来?”汝嫣的声音微微发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激动。 莫萧拾起玉佩,指尖轻轻抚过龙纹,神色变得悠远,眼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说道:“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玉佩。听说原本有一对,龙纹玉佩传男,凤凰纹玉佩传女,只是不知道另一枚凤凰纹玉佩传给谁了。” 汝嫣小心翼翼地取出她的凤凰纹玉佩,当两枚玉佩在阳光下相遇时,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月光般皎洁,龙纹与凤凰纹玉佩上的纹路在玉面上流转生辉。更令人称奇的是,两枚玉佩竟然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在低声诉说思念。这奇异的景象让两人都惊呆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就是小汝?”莫萧震惊地问道。 汝嫣茫然地摇头,眼中满是困惑,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凤凰纹玉佩,感受着它传来的温热。茫然地说道:“我不明白。” 莫萧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中夹杂着寻找与等待:“你就是小汝!我小时候的玩伴!你还记得吗?我们经常在小河的桥边玩耍,你总喜欢在梨花树下跳舞...那时候你梳着小辫子,总是跟在我身后叫哥哥。” 随着莫萧的叙述,汝嫣捂住突然剧痛的头,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两个孩子在小河的桥边追逐嬉戏…… 汝嫣说道:“我好像记得,但是我记不清楚了。” 莫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痛楚,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阴影,说道:有一次你说要去看唱戏,然后你跑上戏台,不小心从戏台上摔了下去。从那以后你就失踪了,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有找到你。”他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握住汝嫣的手,害怕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汝嫣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凤佩,终于明白这枚玉佩为何总是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何每次靠近莫萧时都会微微发热。原来她就是莫萧一直在寻找的青梅竹马。这个认知让她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欣慰又感到迷茫。 “可是,已经过去太久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这枚玉佩。”汝嫣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并非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这倒是实话,只是她省略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她来自另一个时空。 莫萧温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惜,他轻轻为她拂去额前的碎发,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没想到你就近在咫尺。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怕打雷,每次雷雨天都要抱着我送你的布偶才不害怕。” 汝嫣的心猛地一颤,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一个雨夜,窗外电闪雷鸣,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布偶,而一个小男孩坐在床边,轻声给她讲故事。这个画面如此清晰,让她几乎要相信那就是自己的记忆。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微风轻轻拂过,带来远处桂花树的清香。莫萧开始讲述起往事,声音低沉而温暖,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而美好的故事。他告诉汝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是世交,经常互相走动。他教她习武,她陪他读书,两人形影不离,直到那场意外将他们分开。 汝嫣心痛,听到这样的往事,还是忍不住落泪。泪水滴在玉佩上,那玉佩仿佛有所感应,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温暖地包裹着她的手掌,像是在安慰她。 莫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声音里愧疚:“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如果当时我能更强一些,就能保护你了。我发誓要找到你,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目光坚定而执着,让人毫不怀疑这些年来他为此付出的努力。 汝嫣轻轻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为这份执着而感动,说道:“这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也只是个孩子。”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终于明白为何会对莫萧产生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何每次与他相处都感觉如此自然。原来在他们相遇之前,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相连。这种奇妙的缘分,让她这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也不禁为之动容。 莫萧轻抚玉佩,眼中满是深情,那深情如此纯粹,让人无法怀疑它的真诚:“这玉佩是我定情信物。小时候我不懂事,觉得这玉佩好看,就偷偷把它送给了你,还说要娶你为妻。儿时的诺言,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来,我习武读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你。” 汝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想要告诉他真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个时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看着莫萧真挚的眼神,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她续写这段未了的缘分。 这时,秦桑从远处走了过来,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公子今日可否指点一下新来的武生?这些小子一个个笨手笨脚的。” 莫萧起身应下,又回头对汝嫣轻声道:“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他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让汝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莫萧离开后,汝嫣独自坐在院中,手中紧握着玉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玉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摸着玉佩上的凤凰纹,忽然注意到玉佩内侧刻着几个小字。对着阳光仔细辨认,竟是“永结同心”四个字。 她又想起莫萧的那枚龙纹玉佩,不知是否也刻着字。这个发现让她更加确信,这两枚玉佩确实是一对,而且承载着特殊的意义。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莫萧如约而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汝嫣将她的发现告诉他,莫萧也显得十分惊讶:“这玉佩我贴身戴了这么久,竟没发现其中奥秘。” 他取出自己的玉佩,对着夕阳仔细端详,果然在相同的位置也刻着“白首不离”四个字。这八个字显然是一对,蕴含着深深的情意和祝福。 汝嫣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这一定是玉佩工匠留下的祝福。他们希望玉佩的两个主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莫萧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专注,说道:“你愿意接受这份祝福吗?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从前的事,我都希望能履行儿时的诺言。” 汝嫣知道,在这个时空里,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不管她来自何方,此刻的她,就是莫萧一直在寻找的那个汝嫣。这份跨越时空的缘分,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我……”汝嫣脸上泛起红晕,眼中闪着泪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莫萧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不着急,毕竟我们过了这么久没见,你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我可以等到你愿意答应的时候,我一定要履行儿时的承诺,因为那时候我就想非你不娶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汝嫣有点受宠若惊了,一边是黄公子的暗中关注,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真情流露,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互相依靠。前路或许充满未知的艰险,但此刻,他们至少找到了彼此。 第11章 银铃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江南的天空。烟雨楼结束了一日的喧嚣,戏班众人在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房歇息。连日的排练和演出让每个人都带着些许疲惫,后院很快安静下来,只有草丛间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运河上模糊的桨橹声。 汝嫣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白日里排练的戏《红线女》,有一段情感转折总是拿捏得不够精准,那眼神里的决绝与不舍,她反复琢磨,却总觉得差了半分火候。她点亮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简陋却整洁的房间。 她开始练习那段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房门上那根前几日就已有些松动的门闩,有不牢靠的缝隙。班主夫人前两日还提起要找木匠来修,只是近日戏班事务繁忙,一时还没顾上。 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陈公子正与一群狐朋狗友畅饮,已经喝得满面红光,口无遮拦:“要说江南哪个女子最勾人魂魄?” 一个尖嘴猴腮的下人谄媚地笑着说道:“自然是烟雨楼新来的那个台柱子,那身段,那唱腔,那眼神,真是太酥了。” 陈公子想起不久前在烟雨楼吃了瘪,浑浊的眼中迸射出贪婪的光芒。那日见了汝嫣以后,便惊为天人,这几日茶饭不思,想的全是那抹清丽的身影。此刻,邪念如同毒草般疯狂滋长。 他拍桌子,□□着说道:“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我现在就去会会她,让她好看!” 借着酒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群家丁和酒肉朋友见状,既有心看热闹,也不敢违逆,只好簇拥着他,一行人手提灯笼,吵吵嚷嚷地朝着烟雨楼的方向而去。 夜渐渐深了,烟雨楼后院越发静谧,大部分房间的灯火都已熄灭。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醉醺醺的喧哗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院中,打破了这片宁静。 汝嫣心头莫名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吹灭桌上的油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开门!本公子来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是“砰砰砰”用力敲门的声音。 汝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记得这个人,那日在烟雨楼找茬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烟雨楼。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强压住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陈公子,有何贵干?” 陈公子笑着,声音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得意,说道:“开门,让本公子好好瞧瞧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一推门。 “哐当”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声响。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夜晚的凉风瞬间涌入房间,他满脸油光,眼神死死地盯着黑暗中汝嫣。他身后的几个下人堵在门口,发出猥琐的笑。 “你出去。”汝嫣连连后退,直到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慌乱中,她的手在旁边的桌子上摸索,抓起莫萧送的那串银铃,疯狂地摇晃起来。 “叮铃铃……” 烟雨楼后院不远处的巷子里,莫萧正踏着月光快步而行。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记挂,鬼使神差地从烟雨楼院子外的巷子经过。他习惯性地望向汝嫣房间,隐约听到喧哗和银铃声。 莫萧仔细聆听,是银铃声。没有任何犹豫,莫萧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翻入了院内,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堵在门口的下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扑面而来,还没等他们看清来者何人,就惨叫着跌飞出去,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找死!”一声怒喝,如同虎啸。莫萧身形再动,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陈公子的衣领,轻若无物将他如同扔破麻袋一般,狠狠扔了出去。 陈公子发出一声惨叫,重重撞在墙上,震得墙灰落下。剧痛让他酒醒了大半,瘫软在地,话都说不出来。 莫萧急忙转身,目光急切地投向汝嫣。见她虽惊恐万状,泪痕满面,但衣衫尚且完整,显然并未受辱,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他用自己宽阔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汝嫣看到他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她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他坚实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在这一抓中宣泄出来。 院外再次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簇拥着一人快步闯入后院。为首之人,正是黄公子。 陈公子去烟雨楼的消息,被潜伏在旁的人通报。黄公子闻讯,立即带人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黄公子目光如电,首先精准地落在了被莫萧紧紧护在身后的汝嫣,见她虽然惊魂未定,但似乎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他眼神深处的厉色才稍稍缓和了一瞬。随即,他的视线冰冷地扫过倒在地上的陈公子。 “黄公子?”陈公子看清来人,吓得魂飞魄散,酒意彻底被恐惧驱散。他虽然浑噩,却也深知这位连知府大人都要小心陪着的“黄公子”背景深不可测,绝非他能招惹。 赵宸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一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问道:“姑娘,受伤了吗?” 汝嫣在莫萧身后轻轻摇头,低声道:“多谢黄公子关心。” 黄公子随即点了点头,这才仿佛刚刚注意到莫萧一般,将目光转向他,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好身手,来得及时。”黄公子说道。 莫萧抱拳行礼道:“黄公子过奖了,恰巧路过,听闻动静不对,保护姑娘安危。” 黄公子转而面向瘫软如泥的陈公子,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彻骨,带着凛冽的威严说道:“你可知罪?” 陈公子涕泪横流,说道:“小人喝多了,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大人饶小人这一次,小人再也不敢了。” 黄公子语气森然,如同宣判,说道:“强闯民宅,意图行凶,欺凌弱女,按照律法,收监候审。来人!” “在!”身后随从齐声应道。 黄公子吩咐道:“将其拿下,移交府衙。告诉知府,就说是我的话,此人罪证确凿,依法严办,不得徇私枉法。” “是!”随从们把陈公子等人迅速带离了这里。 处理完陈公子,烟雨楼院子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黄公子再次将目光投向汝嫣,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承诺式的安抚道:“姑娘受此惊吓,皆是我巡查不力之过。姑娘安心,此事我既插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来此地骚扰。”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再次扫过莫萧,说道:“多亏公子反应神速。不过…”他话锋微微一转,“烟雨楼人多眼杂。公子虽是热心,但深夜在此,有损姑娘清誉。” 他话语顿了顿,仿佛经过斟酌,才继续道:“日后,烟雨楼及苏姑娘的护卫周全之事,苏姑娘不必挂心,我自会安排可靠人手,在暗中保护,必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随从离去。 直到黄公子等人的身影消失,戏班子的人才围了上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后怕与担忧。 “师妹,你没事吧?”云裳问道。 “没事,多亏了公子及时赶到。”汝嫣说道。 莫萧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加沉重的责任感。他安抚地看向班主和众人:“诸位不必担心,歹人已被黄公子的人带走,想必会受到严惩。” 他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被撞坏的门闩,对班主说道:“班主,这门闩彻底坏了。” 云裳带着后怕与一丝好奇,问道:“真是吓死我了,幸好莫萧公子来得及时,还有那位黄公子,他怎么会知道发生这件事?” 汝嫣轻轻摇头,说道:“不知道。” 云裳见状,也不再追问。 听雪轩内,黄公子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平息的冷意,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随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恭敬禀报:“罪人已移交府衙,知府会依法严办,绝不敢徇私枉法。属下也加派人手,暗中护卫,确保无人敢去打扰。” 黄公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从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属下查探到,那位莫萧公子,是城中武馆的人,近日在武试夺魁,身手确实不凡。他与烟雨楼往来似乎有些时日,与那位姑娘也颇为熟悉。” “颇为熟悉。”黄公子低声重复道。他想起闯入房间时看到的那一幕,莫萧将汝嫣紧紧护在身后,汝嫣抓着他手臂那全然依赖的姿态,还有莫萧那看似恭敬,实则寸步不让的回应。 “原来是习武之人,难怪身手不凡。”黄公子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并非瞧不起习武之人,只是在他所处的阶层和谋划的棋局中,这样的人,本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更不该成为他计划中的变数。 他对汝嫣的兴趣,起初或许源于她那独特的灵气,源于一种对特别的欣赏与探究。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兴趣似乎开始变质。看到她受惊,他会恼怒,看到她依赖别人,他会不悦。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 “继续盯着,留意他的动向,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接近她。”黄公子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是。”随从领命退下。 黄公子依旧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俊美却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落在了那座并不起眼的烟雨楼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锋芒,他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莫萧,或许对他来说是个麻烦,但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终究只是螳臂当车。 汝嫣把那串银铃放在身边,围绕着汝嫣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今夜这场风波,变得更加汹涌澎湃。莫萧的守护,黄公子的势在必得,如同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悄然碰撞,预示着未来更加莫测的风雨。 第12章 暗流 晨光刺破云层,将金辉洒向江南水乡,却难以驱散萦绕在烟雨楼每一个角落的凝重气息。昨夜的惊魂仿佛一场尚未远去的噩梦,在每个人的眼底都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她夜里只要一闭眼,陈公子那张因酒气而扭曲的脸就会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坐起身,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浑身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疲惫。 院子里,几个小学徒在打扫院落,动作轻手轻脚,连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小心,他们不时交换着眼神,那里面藏着尚未散尽的惊恐和对未来的茫然。 “师妹,快趁热吃点东西。”云裳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放着小菜和清粥,她秀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青影,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柔了许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汝嫣接过温热的碗,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冰冷的手稍稍回暖,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谢谢师姐,我没事,只是让大家跟着受惊了。” “说什么傻话,那阵仗谁都会害怕,幸亏莫萧公子及时赶到,还有那位黄公子到底是什么拉头?”云裳嗔怪地看她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她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更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汝嫣垂眼,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熬得软糯的米粥,心中一片纷乱。黄公子皇亲国戚的身份她早有猜测,那通身的气度,那不容置疑的威严,那能让官府俯首的能力,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这猜测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她不敢深思,更不愿对云裳多言,只怕祸从口出,她只能含糊地说道:“总归是我们戏班子招惹不起的人。” 云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却见班主李全走了过来。不过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眼袋浮肿,连那总是挺直的腰背,此刻也显得有些佝偻。他走到汝嫣面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汝嫣,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汝嫣说道:“谢谢班主。” 他抬眼望了望院中练功的学徒们,眼神复杂,说道:“那位黄公子既然对你青眼有加,往后你便是戏班子的焦点,也是最大的风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万分谨慎,切莫再让人拿了错处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汝嫣心中一凛,连忙放下粥碗站起身,敛衽行礼道:“班主教诲,铭记在心。绝不任性妄为,连累戏班上下。” 班主李全摆摆手,说道:“不是连累不连累的话,是这世道不好罢了,你好生歇着,压压惊,这几日的排练暂且放一放,不急于一时。” 汝嫣应道:“是。” 他又转向院中,提高了嗓音,那声音带着一种强打起来的精神,说道:“大家都警醒着点!” 秦桑大步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练功后的热气。 班主李全说道:“从今日起加派人手,前后院都要给我看紧了。” 秦桑抱拳说道:“班主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莫萧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姿依旧挺拔,沉默的看着他们。陈公子骚扰事件发生以后,莫萧因为担心汝嫣的安危,时常会来烟雨楼周围转悠,以防汝嫣再次遇到危险。 班主夫人叫修理匠人用工具加固了门闩,修补了破损的窗纸。 早饭后,戏班试图找回往日的节奏。吊嗓子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悠悠回荡,练水袖的身姿在院子里翩然起舞,整理戏服,擦拭头面的伙计们也各司其职。 汝嫣没有依言回房休息,而是独自来到了后台。这里堆放着的衣箱,悬挂着的戏服,摆放整齐的头面,让她纷乱的心绪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她走到那排挂着旦角戏服的衣架前,手指轻轻抚过一件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粉色帔。冰凉的丝绸触感细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演出的脂粉香气。这些戏服,见证过烟雨楼百年的荣辱兴衰,承载着无数代伶人的悲欢离合。而如今,汝嫣这个意外闯入的灵魂,似乎也正被命运之手,不容抗拒地推向一场新的旋涡中。 一辆外观朴素做工精湛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烟雨楼大门外。车辕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记,但拉车的两匹马神骏非凡,马蹄轻叩青石路面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名身着布衣的随从利落地跳下马车。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锦盒,走到门前,对着闻声出来的班主李全,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递上一张素雅的名帖和锦盒,态度恭敬地说道:“黄公子听闻汝嫣姑娘受惊,心中甚是挂念,命小人送来些许关东的上等燕窝和长白山的野生灵芝,给姑娘压惊补身。另附上黄公子近日偶得的几卷游记,皆是与江南戏曲典故相关,想着或能与姑娘有些共鸣,供姑娘闲时品阅。” 班主李全连忙双手接过,只觉得那名帖触手温润,竟是用上好的玉版纸制成,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隐有风骨。他打开锦盒,里面铺着柔软的明黄绸缎,燕窝色泽鲜亮,灵芝形态饱满,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旁边躺着古籍,书页泛黄,边缘略有磨损,显是流传有序的古物。 “黄公子实在太客气了,她不过是一介伶人,如何担当得起如此厚礼。”班主李全只觉得手中的锦盒有千斤重,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份厚礼与其说是压惊,不如说是一道无声的宣告,一种难以抗拒的靠近。 “黄公子常说姑娘擅长音律,精通文墨,灵秀内蕴,非寻常伶人可比。这些书籍,亦是明珠赠美人,宝剑配英雄之意,还望班主和姑娘莫要推辞。”随从再次躬身行礼,随后便转身登上马车,轱辘声响起,很快消失在街角。 烟雨楼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汝嫣站在班主身后,看着那打开的锦盒,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黄公子的用心让她受宠若惊。他看出了她内在的不同,这份超越皮相的赏识,在另一种情境下,或许会令人心生知己之感。但在置身于风雨飘摇的戏班子,这份厚爱只让她感觉像被一条华丽的丝绸缓缓缠绕,温柔却致命。 莫萧也在不远处看到了来烟雨楼送礼的随从。 汝嫣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游记,书页泛着古朴的黄色,翻开一股淡淡的陈年墨香飘散出来,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些精妙的文字和描绘的风景上。 戏班子众人各自回房歇息,院子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汝嫣去后院透透气,莫萧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来到了那棵位于后院最僻静角落的老树下。这里地势略高,视野开阔,周围没有遮挡。 汝嫣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凤凰纹玉佩,迫不及待地问道:“危急关头,它是不是有一股暖意?” 莫萧也立刻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龙纹玉佩。两枚玉佩在日光下静静躺着,古朴而神秘,昨夜那瞬间爆发的璀璨光华和灼人热意,此刻已杳无踪迹,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确有反应。”莫萧肯定地点头说道。 他将手中的龙纹玉佩缓缓靠近汝嫣掌心的凤凰纹玉佩,两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起初,两枚玉佩依旧安静,但当他尝试着调动起体内一丝精纯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灌注于玉佩。汝嫣也集中精神,心中强烈地默念着对归宿的渴望,奇异的变化悄然发生。两枚玉佩并未像昨夜那般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但在它们相互接触的边缘,竟隐隐传来如同琴弦被拨动的震动,细微却清晰可辨。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转动身体方位。很快,她发现,当玉佩的指向对准正北方时,那种微妙的牵引感达到了最强。 汝嫣抬起头,望向北方天空,眼神里满是困惑,说道:“它指向北方。” 莫萧接过她手中的凤凰纹玉佩,将两枚玉佩并排放在掌心,闭目凝神,亲自感受着牵引。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没错。指向明确。” 这个推测让两人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拨开迷雾见得一丝光亮的兴奋,因为这神秘的玉佩终于显露出了一点可供探寻的规律;更有深不见底的不安,他们不知道这指向北方的归宿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一条通往生路的坦途,还是另一个更加凶险的龙潭虎穴。北方是京城所在的方向,这与那位身份尊贵黄公子似乎构成了一种充满宿命感的巧合。 “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个明确的线索。”汝嫣将两枚玉佩紧紧合握在手心,那微弱的共鸣感透过皮肤传来,仿佛某种生命的律动。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烟雨楼的高墙,坚定地望向北方遥远的天际,那里云层堆积,预示着未知的风雨。 莫萧看着她侧脸的轮廓,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自己心中的那些困惑仿佛也被这股力量一点点驱散,渐渐被一种同舟共济的决绝所取代。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玉佩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低声应和,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都要一起。” 阳光透过老树繁茂的枝叶,在两人相依的身影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树下,仿佛两株相互支撑的藤蔓。掌心间,那两枚古老的玉佩传来持续不断的共鸣,像彼此交握的手心,传递着无声的誓言与力量。前路依旧被重重迷雾笼罩,危机四伏,杀机暗藏,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这片刻偷来的安宁。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也看不见,就在远处那座幽静雅致听雪轩最高处的阁楼之上,一道深邃如寒潭目光,正透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窗棂,遥遥锁定着烟雨楼的方向。 黄公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岳。晨光映照在他俊美却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刚刚听完了随从汇报关于烟雨楼的状况,以及他去送礼的情形。 “莫萧,倒是个人才。”他低声说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倏然转身,衣袖带起一阵风,对始终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语速极快,内容隐晦而冷酷。 隐秘又危险的网,已经开始编织。烟雨楼这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宁。余波未平,暗流已汹涌而至,即将化为吞噬一切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