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子星》 第1章 出生之殇 我是魔法城里一位刚及格的巫师,可却阴错阳差地成了城中白魔法族人的王,也是这座城里最年轻、最无能的王。也许这安排是种天意,也许是种刻意的讽笑、折磨或更多的像是种无形的谋杀。可对于这些我不仅没有用泪水去尽情地否认或抹杀,反而全部无条件地轻松接受了。后来便后悔,可又感到实属无奈怨不得自己,因为事实上我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以前我总是天真地认为接受也是种完成,可后来所经历的一些事情才让我真正懂得,接受从某些意义上讲更是种痛苦的起点。它让我明白,许多事情是不能轻易接受的,无论表面上是多么的幸福、富贵,也不论是人为还是天意。 孤子星 一年秋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我诞生了。给了父母无尽的欢愉和惊喜,从此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儿子,也便有了未来希望的寄托。 当天所设的宴席能足以将整座白城围起来。母亲坐在后殿,温柔慈祥地看着我。我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幸福满足地笑着,好甜好美。我被抱到前殿,见父王春风满面、精神抖擞地奔走在人群中。 一批又一批穿着五彩衣袍的人都带着笑脸和贺礼来了。菜儿上了桌,热气腾腾……至今,在我的脑海中仍清晰可见。 那天的白城充满了颂歌和欢笑,仿佛硕大的幽云殿在一刻间便因我的出现而变成一家热闹非凡的茶馆。也是那天,那震耳欲聋的吹敲和那令人生厌的吟唱给了我永远的纪念——使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雅维。 到了那天夜晚,白城终于安静了,但似乎又静得有些出奇,一时间让人感觉在白天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依旧。 外面刮起了瑟瑟的秋风,带来了几分寒冷。我依然温暖舒适地依偎在母后的怀里,听她轻柔的哼唱引我入睡。慢慢合上疲倦的双眼,可以隐约听到外面沙沙的风吹和从隔壁传出的阵阵争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睡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被一声轰响惊醒。醒来时发现母亲已是泪流满面。她见我睁开了眼睛便哽咽的更厉害,猛地将我紧紧地抱起,滚热的泪水滑落我一脸。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可以看出母后真的好伤心好难过。听她抽噎,感觉她微微的颤抖和那豆大的泪珠接着我的小脸蛋顺着曲弧往下滑,滑到嘴角,冰凉的、咸咸的。好像也尝到了母后的那份我所不知情的浓浓的哀伤。 我30岁那年父王准备教我魔法,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已经长大。但当我回首那过去的30年时却好难过好难过,有种空荡荡的忧伤——我的童年就这样被结束了吗?可我似乎没尝到一丝快乐和幸福的滋味,陪伴我的也似乎始终是烦恼。 童年的我一直被困在那座死寂的楼阁,练枯燥的文字、学奇怪的魔法、听复杂的魔界风云。能和我说话的也永远只有那两个一直跟随我的老女仆——阿兰和阿玭,没有朋友和同伴。无聊成了我童年的主线,短暂中的延长成了我痛苦的拉伸。偶尔的偶尔,母后也会走进那座楼阁,与我欢聚,一待便是好几天。这几天我才会笑,才会像个真正的孩子,或是像个有母亲的孩子。 每次离别时她总会泪水簌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种生离死别,或者说为什么总将我置身在这个小楼阁?她整理我的衣襟笑着解释说我太小,这种解释实在令我难以接受,只会令我感觉吃惊和可笑。“那父王呢?”童年时,我几乎没见过父王了,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母后的眼眶盈满了泪水,蹲下去将手放在我肩头,哽咽着说父王得处理很多城里的事,所以来不了,便让她过来了,并转告父王的话,让我好好学习,有时间一定过来看我,因为他也想我。后来母后便说不出话,泪水将她白皙的脸划出一道道印痕,我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她瘫软在地上,抱着我的腰,彻底的哭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又有种惘然,因为这情这景让我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解释。 常常一个人站在高楼,扶着栏杆眺望远方。雄伟的宫殿、悠久的古寺和耸云的铁塔常将我带到那遥远的地方。那地方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歌唱的鸟儿,有嬉戏的蜂蝶。 深秋的时候,老仆人阿兰会登上高楼,送件披风披在我后背,常常也会因此而勾起了我对母后的思念。秋风绵绵,萧条无际,她还好吗?又想到了父王,他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突然间我又感觉这些愁绪好奇怪,这是一个有父母且父母又在不远处的一个孩子该有的烦恼吗?回望过去和现在,我又有许多疑惑,因为这一切都好异常——如果将时间向后调调,我会看到父王和母后看着刚出生的我笑得挤出了泪花;向前一点,我便看到父王坚决地叫来了仆人阿兰阿玭将我带进一座孤楼,而母后仍依依不舍,泪水如汩汩的河流,后来便很少或不见他们。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每次看见远处蓝色的天和白白的云便使我联想起母后洁净漂亮的旗袍和那上面显眼的碧绿色绣边。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但我知道她若一去便又给我带来好长时间的想念。所以我认为我的童年是从母亲湿润的眼眶中走过来的,难得的明媚还会被单调、寂寞的楼阁埋没殆尽。 记得我见到父王的时候,很紧张,不知所措。有种近乎陌生的熟悉,有种新生的怨恨,有种源属于亲人与亲人之间的浓浓的爱……后来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掉下了泪水。父王转过身,面对着苍老的大树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我站在他背后,不知是用抱怨还是用深情的眼睛看着他可爱的背影,他比我想像的还要高大挺拔还要英俊潇洒。 微风吹过,他的背影让我想到黄昏时分的落叶,有种默默无闻的愁和悲,此时我想再也没什么能比这背影更让我心痛,更值得让我去爱。于是,我含着泪水笑了,如春天清晨染红了半边天的朝阳般灿烂。父王转过头,他模糊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模糊的泪……我看见有鲜红的枫叶跳着优美的舞步带着诱人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落身在带有湿润泥土的根茎——最终的归宿。 初学魔法的时候,我并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因为我在学习的同时还会去苛意地学着做一个父亲的儿子。感受什么是儿子,细细品尝着那种曾经遥远的父爱,心都醉了。 第2章 占星师 有次,父亲提及到他的童年说:“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人间脏兮兮的街道乞讨,被人揍过,被狗咬过。”说着撩过膝盖前的长袍拧起裤脚露出了两行清晰的牙痕。 他笑着看我,像是种炫耀。我看着他浓浓的眉毛和有神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种同情,不还是种骄傲。 他放下裤筒,将手依在背后,转身说:“后来我昏死在一条河边,被哈顿救起,从此我便以魔法城为家……” “哈顿是谁?”我坐在父王背后的地上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因为这些事情还有谁能告诉我呢? 父王转过脸有些严肃,但仍显温和:“哈顿是魔法城圣王可修罗的三大护法之一。”他转过脸叹了口气说,“后来我从师达伽乐,也就是可修罗的另一护法。我选学了他最精通的白魔法,并小有成就。由于在征战中曾多次立功,受到圣王的恩宠,被提拔为白城的王,并将你母后许配与我。后来可修罗退位,他唯一的儿子圣叵罗登基,也就是现在的圣王。几年后可修罗突然病逝,繁荣昌盛的魔法城一落千丈。如今,由上代帝王的三护法普特铺佐圣叵罗执政,他制定一切律令、措施,只是这些律令和措施都必须通过圣叵罗印章诏宣后才会生效。” 父王转过身,让我站起来,然后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座白城,父王给你。但不是现在,你得答应我,给我一个能让我放心的理由。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能给你肯定呢?要知道做人要有骨气、傲气,但不要有太大的霸气。对任何事情的处理更不要慌张、草率、鲁莽,要三思而后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要让自己相信:沉浮的人生会在下一个浪头立得更高!儿子啊,跟我好好学,我是极有信心将你训练成这座城里最伟大最高尚的白魔法大师的,你呢,有信心吗?” 父王又笑了,明亮且干净,像是已知道我会点头。我肯定地点着头,他便又激动地拍我的肩头几乎要哭出来,说:“好儿子!” 我知道,这番话预示着我必须要练好魔法,可我对自己的能力却没底。点头只是为了不想让他伤心绝望,可这份善良的谎言能持续到最后吗? 白魔法不同于黑魔法,是不用学那些繁冗的药物及配药调药的,所以我训练的地方都在外面,选择的地方便是桃园林,因为那里最静最美大小也最适宜。 冬天过去,三月的桃花很红,带有一股清清的香,弥漫整个空间。父王略微花白的头发上落有少许花瓣,相映之下父王显得很苍老。也许,也许父王真的老了。这里,有时风儿会萧萧地吹,桃花瓣籁籁地落下,有时候也会夹着白色的雪花。 下雪的时候我便可以看见母后系着金黄色的披风带着笑从林园那头急急走来,婀娜多姿,国色天香。这时我会认为母后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了,因为她笑的样子令人倾魂。我想,如果我需要找个王后,那我一定会找个和母后一样善良、美丽的女人。她从随从手中取过披风给我和父王披上,然后便踏实且幸福地笑了。临走前总嘱咐我们,让我们早些回宫,别冻伤了,她会在宫中做好一切,准备等我们回去。大雪依旧纷纷,可我不再寒冷。原来在父母身边的感觉就好像是围着旺盛的火堆过冬。 时间过的好快,几年又几年,我越长越大,而父王却越过越老。岁月无声地洗白了他的头发,可我所学到的东西并不能让他满意,因为他对我的要求总是很高。常常会因为一个动作或咒语的错误招致他严厉的斥责。看看他一脸的憔悴、一眼的血丝、一唇的裂纹让我好心疼,又好难过。不知道为此自责地哭过多少回,但还是一直令父王头疼。 我44岁那年冬季,有一天父王终于倒在了那冰寒的雪地。我惊慌地扑过去,跪在他一侧抓住他的胳膊一个劲地摇,一个劲地喊,拼了命地晃,拼了命地叫,但他一直没有醒来应我,始终没有醒来应我。 鹅毛般的雪儿终于落了起来,像我的泪,没完没了。看雪花落在我头上、肩上,落在父王脸上后来遍及他整个身躯,如此的冰冷,像一座毫无知觉的塑像。后来父王便一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母后每天以泪洗面,常常将我揽在怀里,含泪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让我做个好城王,像父王那样英勇那样伟大和高尚。之后我便见不了父王,因为我又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那座韵风楼阁,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凄楚的童年。但现在我会更悲凉,我很愧疚,我知道我是个大逆不道的人,是我害死了父王。 曾伴我度过整个童年的仆人阿兰和阿玭失去了以往和善的笑,她们怨我,不停地责骂我,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几乎痛心的死去,但没有出声,死人一般的靠墙坐在地上,目光无神地盯着那不断跳跃的灯火。那不断跑跃着的火焰像是父王的生命,令我担忧。 有一天,阿玭来找我,冷冷地告诉我说父王要见我,让我就去。我几乎疯了一样狂命地向后宫疾奔。到了出口的地方被那无形的防护墙狠狠地向后弹的老远,忘记了剧痛连忙爬起来吼叫着开门、开门,我要出去……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像个发了怒的狮子,那么令人可怕可却又那么令人怜悯。这个时候阿玭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表情冰冷像是漠视又像是种无奈的同情…… 在后宫我终于见到了父王,不过感觉好陌生,好像一场特意的虚拟。我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床上濒临死亡的人就是我深爱着的父王,因为我不能接受魁梧的父王会变的枯瘦如柴,不愿接受健康的父王会沦到极度虚弱。父王的眼睛会永远那么精神,可他的眼光却那么呆滞、散涣。 我脑子嗡的一遍空白,重重地跪下,看着床上那个我最陌生却又最熟悉的人不知是哭是笑。慢慢挪动双膝,渐渐靠近了他的身边。看见他痛苦的向我移动,胳膊垂落床下,发出了期待的目光,令人怜悯。我摇着头,用力地摇着头:“不会的,这是个骗局,你不是我父王,他不是我父王!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不清,包括床上那个奇怪的人,那么梦幻,似乎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可怕且惨忍。 母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或是一脸的暗淡,她从父王身边站起来支开所有的人,关上门便闭上双眼面对着那空无一物的冷墙。我转身爬到她的膝下,从后面将她的腿抱住用力喊:父王在哪,父王在哪?可她用力挣脱了我,沙哑的声音对我喝到:“他不正是你父王吗!你去呀,去呀……”呜咽声代替了破碎的沙哑,也让我最后绝望——他便是我心中那个可爱可敬的父王!“啊!父王啊!”想说的话有千万句,可当我扑在他身边时已泣不成声,一切想倾诉的都化为了无言的泪水。 父王微微抽动着嘴角,像正吃力地说些什么。抹去泪水,我将耳朵凑上去努力地听认真仔细地听,听到了他重复着的那句话:“我的……好儿子,都是我……我的错,我不怪……你,你永远是我……是我不变的……骄傲!……!”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使我明白了童年时那种离别的微不足道,因为会很短。可此刻我所面对的离别却是永远,谁又能解开闭目千年的思念?! 抬起头满眼的泪水沸腾着,我似乎看到魁伟的父王又站到了我的面前,温和慈祥地拍我的肩头笑着说:“孩子啊,真想你能快些长大,好为我分担一些忧愁……”我剧烈的哀伤划过心头融入血液流淌进每个细胞,撕扯般的疼痛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摇着父王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狠狠地击打着自己的胸口仰头高呼:怎样才能让我分担父王的痛楚?母后像个泪人,顺着粗糙的墙壁向下滑去,不变的爱却要承担莫测的生死,难道人生只有这样才能完整吗? 父王驾崩后的第七天,星河殿来了位使者,说要见我,我便赶到竹轩楼与她见面,跟随我的还有阿兰和阿玭。到了竹轩楼时,那位使者已经坐在那里,桌上放着一柄精致的日月占星杖,格外引人注目。 第3章 沉默的父爱 我上前作揖问好:“前辈为何不到正宫?好让晚辈亲自迎接呀?真是……” 没等我说完,她便站了起来,转过身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我全身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固定住,无法动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接着便出现了好多闪烁着的明星,好像是走进了天国,缥缈且美好。我知道她是在为我占星。因为,阿玭曾说过,星河殿是主管占星术、幻术和灵医术的地方。 占星后的我恢复了刚才,也看到了她的脸,白皙如玉,好美。 我身后的阿玭忙上前问:“怎么样,王?”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背对着我,我也便静静地站着,好像是在等待着她给些什么。 “我叫努斯,幻城的王。你可以叫我努斯,也可以不称呼。我和你父王是故交,记得他刚进城时才30多岁,却满身的伤,血肉淋漓,一直由哈顿医治。我也曾照顾他,所以我与你父王认识的过程很简单。我与你父王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唯一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天下是由他自己一兵一马打出来的,而我的天下却是祖先留下的厚礼,这也使得我对你父王十分敬重,可我同时又为他悲哀。”她并没有接着讲下去,而是看着我,目光充满了排挤和同情。 “为什么?”虽然我并不高兴她提及了我那刚逝世的父王,但她最后的那句话实在藏着太深的玄机。 她走到轩台跟前,看着外面的荷塘,有种淡淡的忧伤浮现在她白净的脸上:“你父王一生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但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曾折过胳膊断过腿,可从不喊痛,也从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哈顿曾称他为‘铁铸的人’,没想到他也会哭,而且哭的像个小孩。” “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包括马背上的英雄、膝盖下的乞丐。”有声音从不远外传来,打断了努斯的话。我转身看见母后正疾步向这边走来,穿着白色的旗袍,像团稠密的云雾。阿兰和阿玭迎上去行礼,跟在她的后面,高兴的像是得到了什么。 努斯从容地看着我的母后:“早知道你会来”。好像有种失望。 母后看了看我走过去,冰冷的轻声说:“我不希望看见他痛苦。”努斯没有出声而是拿起那柄绿色占星杖,说:“我刚才又替他占了一次。” “别说了!我不想听。”母后的表情显得有些气愤,挥手转过侧脸。 努斯并没有为此打住,而是看看我,表示奇怪的表情问:“你父王法术那么高强,甚至可以利用白魔法占星,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地死去?真的只是过度劳累那么简单!?” 我被弄的一头雾水,惊奇地问:“你是说我的父王是被害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她又走到母后身边,像是位长者对小孩说:“让现实永远真正的成为现实吧!” 母后微微垂下头,好忧伤好痛苦,好像她所有的伤都在这一刻被表现的清晰干净丰富且美丽。她径直向外走去,像阵风吹着的雾。老仆人阿玭跟了过去,阿兰则立在一边发呆,一直没有说话,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在思考着一些她的不解。我渴望地看着努斯,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你出生的日期用世人的农历计时法正好是8月初7,那天恰巧孤子星当日中天,在你脆弱的生命星图中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注定了你会孤命终生。所以你必须离开你最亲的人,和他们南北远隔。因为你的存在会无形地斩断他们的生命之线。” 我心一震,向后退了几步。似乎在那一瞬间,解开了我所有的谜:我知道了我出生后的当天夜里为什么会听到隔壁发出的争吵;知道了深情美丽的母后为什么会常常挥泪如雨;知道了我的童年为什么总会像关猛兽那样被禁锢;知道了童年时为什么会有那种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知道了父王为什么老盼我快些长大……一切都那样令人心碎,近乎一种没有重生的毁灭。 阿兰靠在一角,瞪大着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张开着嘴巴要说些什么,可又找不到一些空隙。 “我在为你占星的时候曾试图改变你的星纹图,可我无能为力。因为孤子星是群星中最稀疏,最零散最遥远也是最寒冷的星群,它们杂乱的组合或拆分没有任何规律可寻。还有,如果移动星纹位置过程中放错任何一颗星,便可能危及生命。所以,谁也没有办法。”努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好像是在遗憾着那次的失败。 她放下占星杖坐在雕龙椅上接着说:“你父王知道后很冲动,那天晚上失去了理智,对我乱吼一通,说我弄错了,要找哈顿重新占卜。我一气之下准备一走了之,可他却又紧紧地拦住了我,回头时我看到了他粗糙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是那么的凄楚、悲哀,让人顿生出浓浓的心痛。后来他终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但仍泪水横流,像个迷路的小男孩。当时我建议将你送去到人间,让世人给你喂养,这样你们也便都很平安。可你父王坚决地反对了,说我不能理解他,之后我便好心痛,不为别的,就为那句无心的话。你母后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纠着胸口直往有你的房间奔去,还合上了那扇厚厚的千岩门,震耳的轰咚声仿佛是种示威说,‘谁也不准靠近’。最后他们同意将你关在韵风楼阁,用超强的防护罩隔绝里外。我不让他们接触你、看你,甚至不让他们靠近那座楼阁。他们都答应了,像不懂事的孩子赏到了糖果,那样的听话。但我的心却异常沉重,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一刀一刀虽不致人死命,却令人痛彻心扉。为了减轻他们的痛,临走前我特意丢下了两颗忘忧草,放在洁净的白玉桌上。”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千古罪人,却不自知,无非是世上最可悲的人。又觉得这座我向往的城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我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像个扫把星——不停地制造诅咒,诅咒那些曾真正爱过我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那父王……母后她……我又真是个黑色的杀手,无时无刻地想着剌杀身边的人。看着血肉横飞却龇着牙舔噬着刀刃上的血迹;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的亲人,却流露出了满足的笑。我不该在这里,是的,我该走出这个可怕的地方或者让自己完全消失,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迹象。我麻木地站在那里,似乎又被定了身,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像是来到了另一个空间,没有烦恼、痛苦和忧伤。 看努斯的背影在夕阳映衬下无比黯淡。 仆人阿兰慌忙向前迈了几步,看着努斯十分紧张,像是有什么大发现:“可……可王他………可王他还是会在每天深夜去看看王子的。” 第4章 沉默的父爱2 她看看我,应该是种特别的暗示,暗示着我是个“凶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我瘫痪式地躺在雕龙椅上,好像生命已快走到了尽头,面临的便是那即将迎来的毁灭。早已干了泪水,划过脸颊的是我无尽的惨痛。努斯没有出声,闭着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种惋惜一种难过渐渐地爬满她整个被晚霞映红了的脸。 阿兰像丢了什么似的,忙又补充:“那时候只是奉命保护和教育王子,谁也料想不到会有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在背后。那时候王招呼我和阿玭不要告诉王子和王后有关他来的事,包括那两颗忘忧草。王让我将它熬汤给王子饮用了,记得在那个秋叶纷飞的时候。其实去的人不仅是王,王后也去过,不过很少。他们好像都并不知道对方去过那座孤楼,但确实也都去了。” 我好像闻到了泪水的味道,很熟悉,可带着一种恐惧。 努斯拿起占星杖转身向外走去。出了门口她又停了下来,用背影对我说:“你父王临终前特地送我一封信,除了希望获得我的原谅之外,提的最多的便是你。他说你的模样很像他童年时的样子,令他自豪和骄傲。他从不后悔为你而做的一切,因为你是他最大的幸福和希望。他叫你好好活着,看着他的城,因为这里不仅有他太多的回忆,也有他太多的旧梦。” 努斯走了,却留下了累积千年的伤痛。我还是躺在那里,不动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如冰封的河流呆滞且冰冷。 阿兰走到我身边,用手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一直受伤的人都是你,可却还带着流血的伤口不断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以前我和阿玭糊涂没能理解你,反倒冷言冷语,现在都算明白了,原来这是上天对一个小孩无辜而又真实的谋杀!” 黄昏时,阴暗的天空划过几颗流星。远处的天边不时闪出几道鲜亮的光线。重复着同一行程的月亮不知疲倦地回来了,带着太阳薄弱的辉煌映在阿兰的脸上。我侧过面将眼睛埋在她身上,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的几天里,我将自己关了起来不见任何人,让自己尽情流淌。 想到了我出生的那天父王爽朗的笑声回荡整个大殿,清晰依旧; 想到了我30岁那年深秋,父王看到了我,他满眼的泪水,像个孩子,令我难忘; 想到了父王拧起裤筒,回忆他悲惨的童年,可依然笑着,像是在炫耀; 想到了父王自信地看着我认真地说:“……我是极有信心将你训练成这座城里最伟大最高尚的白魔法大师的,你呢,有信心吗?”; 想到了父王站在大雪中,身上落满白色的雪花,像个雪人。他看着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目光幸福; 想到了父王弯下腰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拍我的肩头说:“……孩子啊,真想你能快些长大,好为我分担一些忧愁……”; 想到了父王痛苦的表情躺在床上,那么陌生,可却依然对我牵挂说:“……你永远是我不变的骄傲。”; …… 我泪流满面——父王,我可以很快长大,为你分担一些忧愁,成为你永远不变的骄傲! 我是笑着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尽管带着孤子星的悲惨克死了自己的父亲。阳光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又是一天。感觉麻木地走掉会太自私太懦弱,所以想为父王做些什么,也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并没令他幸运,却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欢乐。 母后见到我那是我和努斯会面后第六天的事了,她还是那样平常的笑,好像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她叫人给我仔细梳洗打扮一番后又送来丰盛的食物。我很饿,已经5天没有进食了。所以我应该会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遍,可那次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过后,阿兰和阿玭便领着我去见她们的主子——我的母后。 母后见到我显得很高兴,笑着拉我的手按我坐下,说着一些我并不关心的事。她一直在笑,而我却一直沉默如冰。我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感觉有种薄薄的恨,恨她生下了我,恨她没有将我丢弃人世。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往昔的爱,才会有我如今的恨。“这种恨是爱的化身,待她真的开花后,便可能会结出一枚枚幸福的甜果,滋润着生、埋没了死!” 一位历尽沧桑的母亲在万般痛苦的情况下竟然挤出了难得的笑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些笑话,想得到她的儿子的一个微笑,哪怕是一句话一声咳嗽或是一抹目光,可她始终没有得到这些。也许这些在她儿子看来简直是种奢侈,因为他始终冰冷,一直无动于衷,任凭母亲怎样哀求多么渴望。 我以不变的姿势坐在那里像冰,而她在一旁不断的升温,可始终没有将我熔化。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便收敛起了笑脸,略显悲伤:“你在恨我吗?也许是吧。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可却没有,让你承受着这种非人的痛。恨吧,如果你能感到一丝快意。” 太阳光透进茂盛大树的枝叶钻进窗户零散地洒在屋内,像是一种文字、一种诉说,记载着伤、传说着痛。 母后的眼睛湿润了。她坐上木藤椅将胳膊放在一侧的茶桌上支撑着脑袋,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像正在承受着痛苦的煎熬。那时候我看着她,发现她苍老了好多,消沉憔悴了好多,一脸的忧伤和孤独。 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真的好惨忍,深深的母爱竟被我这样无情地糟蹋了。 …… 现在,我站在这高高的城楼,看着下面遍及无边的山峦河流和错落有致的建筑,感觉空虚,一切尽显陈旧。回首那些破碎的岁月,天空阴霾,像连续了好几个月的小雨,连心都湿透了。就像早晨掀开窗帘,会有温柔的光线射进来,黑夜也终于过去了,迎来的会是暖和的白天,晴朗且和谐。痛伤也终会过去,因为这块殖民地已被榨干了油水,再也没有占据的必要或者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那个下午,我终于紧紧地搂住了母后。她也终于幸福欣慰地笑了,像划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净化了一个又一个的平面也封锁了一些些沉痛。她对我说:“过去的已经成为死亡,不要老活在悲痛的过去,因为会毁灭生命。要知道,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我48岁那年,母后让我继承了王位,她说没有什么能比死人的话更值得我们去尊重的了!所以我只有漠然伸出了双手。 授位那天白城来了很多人,但除了努斯我谁也没见过。所以我只有弯着嘴角回应着笑,可心里却很自卑。我知道我只学习了14年的魔法,是个刚及格的巫师,在这整座的大殿内除了一些士兵和佣仆,我谁也不如。他们对我笑着、赞着,不知道会不会有种侮辱我的成份。 突然间想到了父王,想到了父王在我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笑着站在人群,不过,他笑的很得体很自然,而我的却很僵硬。又想到了父王的死,连想到今天的登基,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谋权篡位的人,卑鄙无耻。只不过我这种谋权篡位不会招致别人的厮杀,所以在很大的程度上我都会认为这个王位坐的并不光彩也并不服人,最起码它不会让我坐的踏实、舒心。 晚上,月光皎洁,清晰了整个白城,像是白天的特意延续。大殿内,母后同一个戴着四方帽的人在很投入地交谈着。很静的夜,星光点点,十几个门卫分列大殿门口的两侧,谨慎的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后来,那个拥有着四角帽的人带着十多个精锐的士兵出了我的城,走的很疾,母后还亲自将他送到了大殿门口。 第5章 初识魔城 再次回到大殿后,母后便松散地坐在宽背椅上,好像很累的样子。她让我过去,激动地抽动着嘴角,抖动着手中的圣旨说:“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起你便是白城的王,永远都是!”我并不以为意,反倒有些失望,我看着她欣喜的目光:“母后,我是不是该了解一下这座我太陌生的城了?因为我已没有了把握。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在一个复杂的迷宫,没有方向却到处是路。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提示。”“嗯,我也正准备告诉你一些事情,毕竟你没有出去过。”她肯定地点着头,好像正在组织材料。阿玭泡了茶放在母后和我一旁的桌子上,我坐下去被浓浓的茶香薰得昏昏欲睡。 母后喝了几口茶,便说了起来,样子认真投入,像个自信的评书人:“魔法城建城已经有20多万年了。开国名将叫彦迻,后来成了魔法城第1任的王,圣叵罗已经是魔法城第493代的王了。历代圣王的执政宫殿都在魔法殿,座落在圣城,是全城内最大的一座宫殿,所有的命令都是从那里传达出来的。圣叵罗的护法是他的父王可修罗遗留下来的,共有3位:大护法是达伽乐,黑白魔法兼能,是位难得的奇才;二护法是哈顿,除了会占星术、灵医术之外,其出神入化的幻术也令人惊目;三护法是个知识渊博的谋士,虽然法力并不高超,但常常会以巧妙的布局使自己生死逆转,他就是刚才送圣旨的人,名叫普特。”“怪不得带了那么多英勇的剑士!”我会意地笑了笑。 母后又喝了几口茶,可能是茶已经凉了,她微微皱了皱额头:“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三位护法的精心辅佐,才使魔法城得以很安稳的统治。在魔法城中,由于所学魔法的异同,又将其分成三族:统治黑魔法族的王是古莫,所在的城叫黑城或称黑宫,中心宫殿是煞门殿。他共有三名大将:芝比、亚保和瓜克,瓜克和亚保是兄弟,分别是城里最歹毒的投毒高手和最无情的暗器召唤者;在魔法城里,占星师、幻术师和灵医师是被划分为一族的,他们的城叫幻城或幻宫,统治他们的王便是努斯。努斯共有四名大将,分别是耶可、东月、术门和子余,他们的殿最美丽,建落在清澈的水面上,叫星河殿。我们是白魔族,白宫便是我们的家,而这里便是幽云殿——我们的温床。因为你身上的孤子星,所以在很早以前你父王便忙着为你筹备了一支精而勇的兵队。他没日没夜地训兵练战,还将他精湛的白魔法分授给他最信任的三大干将:萨恩、博勒和兰崖。这上面有你父王精心调练出来的所有将领和兵队。”她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叠合的纸递给我。 打开翻折,我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墨迹显得紧张,好像看到了一场场血腥的杀戮: 博勒谋士将领统兵1万人擅第二智慧 萨恩格斗将领统兵40万人擅第二度魔法 兰崖剑士将领统兵31万人擅终极魔法 看完后令我很奇怪,因为博勒所拥兵数远不及萨恩和兰崖。母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说:“在任何一座城里,谋士的统领者所拥有的权力都最高,因为他们是指挥中心,可以任意调动部队。如果总人数不超过10万,便可以不向城王汇报。”她散漫地玩弄着杯盖,懒懒地躺着,像是正在酝酿着浓浓的睡意。 突然,她放下杯盖,端正了坐着,奇怪的口气自言自语:“圣叵罗病了?可还有什么病连哈顿也束手无策呢?”她又重新躺了下去,像是在分析。“圣王没有来吗?”“没有,哈顿也没来。也许是真的病了吧。”她给了自己一个最值得怀疑的答案。 初春时候还是很冷,宫女也很少出门。所以桃花虽然红的滴血,可欣赏的人却一个也没有。看着娇艳的粉瓣一片片消失真叫人心疼。也许会有这种心疼的人只有我,所以在那些缤纷的垂落中往往会有我的身影。桃园林的桃花似乎比以前开得更新也更美丽。但我总是感觉,如果要是下这么一场大雪会更好。因为那种感觉我曾体味过,淡淡的浓情。雪中的桃花很可爱很坚强,就像父王。 熟悉了什么是王、知道了怎样才叫王之后,母后终于将白城的大印交给了我,很沉,就像那时我的心。晚上,她传我过去,撤下了所有的佣人后她便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神秘地取出一本书卷轻声告诉我说那是父王一生的心血。 我接过书,首页显赫地写上了书的名字——《白色圣歌》。她命令般的对我说:“可千万不要弄丢了,更不要落入他人之手。”我感到了手中的重要,发出微微的颤抖,像捧着自己的生命 …… 其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想得到些什么,而是在不断地证明着些什么。有些人不断收集,得到了无数的欢笑,证明的是幸福。而我也会不断收集,可得到的永远只有泪水,似乎是种故意的虚拟。可在我的内心深处,永远都会无奈地坚信,我的存在是在无休止地证明着:其实悲痛还在人间。悲痛往往会在意外之中频繁发生,让人没有任何准备,所以来到的时候会当头一棒,也只会令人血流满面。打击的不断偷袭似乎也让我懂得:人在想死的时候却还活着,也是种无奈,而这种无奈好像就是我的影子,不仅阴暗了脚下的路,也模糊了别人的微笑。 秋天的风吹黄大地,将绿色献给了回忆。池水带走了过去的倒影,一去不回首。我看到孤独的大雁忧愁地飞,终于离开了这块伤心的土地。深夜,美丽的闪亮变得阴晦,雷声匆匆劈碎了装水的壶嘴,裂纹处雨水泛滥,呼呼地淋满了我整座城。幸福的人进入了梦乡,悲伤的人也快入睡,唯有我,还在瓢泼的大雨中深痛,因为我又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大雨一下便是几天,等停下来的时候才后悔的发现,不该落的叶儿竟也都沉沦,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茂盛的荒凉和寂寞。我带着严重的风寒和在泥浆中,心疼地拉着冰冷的母后,将她拖到了荒凉的野外,找到了长草的父王,让他们睡在了一起。松土混着泥儿掺着泪水,我为他们建座宫殿……夕阳落下,我看到父王和母后相爱在天边,手拉着手走向遥远的地方,回过头,依然微笑。风儿路过,我打了几个寒颤。滚热的泪散发着温度,带着我的痛蒸发到遥远的异国他乡。 新生的嫩芽迎着阳光异常可爱,肥润的土地也散发着生命的芳香。我站在城楼上面,披风抖擞着后扬,像一面迎风的旗帜,我也正像那挺拔的旗竿,一动也不动。 看着广博的土地我潸然泪下,这块美丽的土地还在,我还在,可父王和母后已走开,而那些笑脸却恍忽如昨天一般。 叶黄叶绿,过了秋天却怎么也过不了心伤,隐痛还在,那座荒郊上的宫殿也还在。 耸然群立在河边的铁塔,倒影破碎,有水鸟掠过,又是一条长长的波浪,好像永远也不会明晰那些塔影。突然间我明白:当倒影真的清晰后,那水也便是真的死了。 风儿快乐地飞舞过去,带来了遥远他乡的幸福炊烟,就像那两株忘忧草的香味,带着泪喝下去才会叫人幸福。 有梦的人就会有难免的痛,而我一直是在痛中做着一场没有结局的恶梦,梦中飘着一句熟悉的话:“孩子啊,真想你能快些长大,好为我分担一些忧愁……” …… 第6章 迪比亚的内心独白1 梦话迪比亚 我叫迪比亚,是魔法城白魔族人的王。同其它城王一样,我也会因那些因我而幸福的臣民而骄傲、快乐。但唯一不同的是,我统治白城的时间只有44年,大概也是治城时间最短的王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不是魔,是人,是个流有鲜红血液的人。 哈顿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他给了我新的生命,可也是他给了我延续痛苦的资本。 记得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善良的商人,常年在人世最繁忙的街市奔波。母亲却是个狠毒的小人,是她让父亲遭人谄害,掉了脑袋,自己却满足地改嫁到一个财主家里,享受更多的荣华。 父亲上刑场的那天,泪水汪汪,依依不舍。他伤心地看着我,目光惨淡,像个身患绝症的人无助地垂丧着脑袋。我看见他依然深情的双眼看着表情冷漠的母亲,显得无比愧疚。临行前他流着泪,重重地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胡子很扎人,痒痒的。那时候我却天真地笑了,认为这只是场可爱且有趣的游戏。我开心地鼓着掌笑,父亲也笑了,笑的幸福又悲伤。母亲一直没有说话,她僵直地站着,看外而的天空或是那飘浮不定的云,直到父亲痛心地跑向刑场…… 后来,我便一直没有看到父亲。母亲说他死了,我问他死是什么,她看着我浅笑着解释说,死就是让别人更幸福地活着。我扑进她怀里吻她,说,要见父王,因为我想他了。 于是便起了程,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只是走了很长的时间。山儿翻了一座又一座,好像是在逃难,而我便是逃难者的儿子,从容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向能让生命之花绽放的地方行进。一路上,我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母亲看,看着她的脸失去了太多的亲切,如此冷淡。这一路她竟没有说一句话。我开了口抱怨地问她,说,父亲是弄药草去了吗,怎么这么远呢?可她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冲,像是中了邪,没有回答我的话,而她那种深沉且阴险的笑却被那张铁似的脸表现的干干净净。我也没有多说,依旧唱着小歌,蹦着跳着跟在后面,心里甜甜的,不仅是因为可以看到父亲,还有可以吃到父亲将挣得的钱换来的冰糖葫芦。 从早上到中午,再由中午到晚上,那时我认为这一路艰苦的跋涉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因为所有的路都好偏僻好幽深,长满了齐人的蒿草。晚上是怎么睡下的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可母亲早已没了踪迹。我从冰凉的石块上爬起来看看周围,都是树都是草都是陌生和恐惧,母亲上哪儿了,怎么可以丢下我呢?好饿、好冷、好怕!终于,我哭了,揉着眼睛看着朦胧的草丛,像虎像狼又像蛇,它们会过来吗?我昏死了过去……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是被自己的母亲丢弃的,想到那天我真的好乖好听话,一路上还唱着笑着跳着,那样的从容和开心,那样的可爱和天真,她怎么就下得了手呢?她的心是用什么捏成的?而且我还是她的亲生儿子,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她怎么那么冷血呢?她有心吗?逃难竟成了送命。 那次昏死后,有个砍柴的老爷爷救起了我,将我带到一间破旧不堪的土屋。醒来后我问他是谁。他说是我爷爷,然后我笑了,他也笑了。但其实他并不是我爷爷,因为他告诉我他也有过一个孙子,像我一样大,可惜得了严重的风寒死了。当时我一个劲地跳了起来,责怪他说,为什么不去找我父亲,因为我父亲从不收贫人的药钱。老爷爷没有支声,看着我流下了泪水。我问为什么,他也不回答。几年后他死了,因为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野狗撕扯的七零八碎,我痛心地哭喊着,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碎片集中在一起。当我拾到那只熟悉的手时,看见他握着拳头,抠开后才发现,他拼命捏着的竟是常常买给我的冰糖葫芦,鲜红的,就像他的血…… 后来,我便四处乞讨,饱受风寒和饥饿,被人骂过耻过被人笑过也被人揍过。记得我31岁那年到了一个小镇,感觉有种古老的味道,也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叫卖,不禁问自己,来过吗?突然有个穿着华丽的衣服的老头向我放了两条高大凶猛的狗,看见狗一个劲地向我冲来,我捂着头,被它们一口口撕扯,好像啃甘蔗。我痛的乱蹿,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帮我。衣服破了,皮破了,鲜红的血也便顺着身体向下滑落。混乱中我听到有人在叫:“卜老爷,您还真有雅兴啦!”“这种表演方法要比竹蓉那个老biao子强多了!”“……”我重重地倒下了,像个死尸。可心里还在剧烈跳动,不仅是因为惊吓,更因为竹蓉,因为她便是狠心丢弃我的那个女人,而那个所谓的卜老爷也许就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我想站起来,可还是没有成功。狗没趣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空荡荡的街只剩下我,像一具停放错误的尸体。夜里起了风,我用力睁开眼看看四周——药店在哪?——父亲在哪?!…… 哈顿救起我的时候,我像个千疮百孔的死人。他将我带进魔法城整整一年才让我慢慢醒来。我醒来后他便告诉我,说,他叫哈顿,魔城护法。并让我保密自己的身份,因为魔法城是从不欢迎有人进入的。休养的时候我认识了努斯,她是个美丽、大方的女子,给了我最周到的照顾,我们便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告诉她我是个世人,因为哈顿嘱咐过。 我34岁的时候,哈顿让我去学魔法。因为只要是魔法城的成员,都必须会魔法。他让我拜达伽乐为师,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个黑白魔法的巨匠。我学的很快,41岁时成了一名将军,拼杀在战场立了不少功绩,但也为此牺牲了很多。44岁的时候得到了圣王可修罗的赏识,被提拔为白城的王,并将莎玛许配给了我。 我成亲的那天,哈顿对我说,莎玛是魔,可以活四五百年。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最长也只能活100年,因为我是人。 我和莎玛成亲后的第2年终于有了孩子,我给他取名叫做雅维。那天来了很多人,包括哈顿和努斯。我很高兴,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因为我是人,而莎玛是魔,人魔给合也只会有个人魔的连合体诞生,而这一切也都会在占星时被识破。哈顿关心地问我,今天下午就要举行占星仪式了,你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失去父王吗?我没有做声,也没有为之急躁,因为我知道哈顿既然有能力将我从死亡线上强拉出来,就一定也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这种想法好像成了一种依赖,但也被他接受。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径直向后殿——雅维身边走去…… 下午占星的时候,努斯的表情惊讶,她穿着绿色的占星袍站在高架台上,划动着精致的占星杖,优美的让人联想到春天花园里漂亮的彩蝶。占星仪式还未结束的时候我看见哈顿从人群中静静地走了出去,显得忧虑且悲愤,好像已经知道了占卜的结果。 占星结束后,努斯并没有从高架台上走下来,而是静静地站在上而,表情忧伤。后来她又重新挥舞起了占星杖,动作仍旧和谐优美,像音符的可爱跳动。几颗珍贵的钻石从占星杖头部闪着几道柔和的光环,之后便看见有束强光直刺天霄,像架天梯,又像是场激烈的追逐,追逐着天外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