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想屁吃了!》 第258章 朝堂真不是人呆的。 就在杜远以为“火药”风波暂告一段落,萦绕在太极殿内的紧张气氛稍有缓和,这场波澜迭起的大朝会即将平稳落下帷幕之际,又一道身影,自文官班列中稳步踱出。 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墨髯垂于胸前,身着深青色御史官袍,手持玉笏,步履方正如丈量过一般,正是出身清河崔氏、官拜侍御史的崔文璟。 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雕琢的、忧国忧民的沉郁之色,眉宇间仿佛凝聚着化不开的忧虑,然而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睑之下,精光闪烁的眸子里,却潜藏着毒蛇般阴冷算计的寒芒。 “陛下!”崔文璟行至御阶之前,躬身一礼,声音平缓地开口,先是不痛不痒地铺垫了一句,“金谷县公智勇兼备,更献‘火药’此等强军利器,实乃陛下洪福,国家之幸,臣等闻之,亦不胜欣喜。” 然而,这看似恭维的话语尚在殿中回荡,他语调陡然急转直下,如同平静水面下骤然刺出的毒矛,声音也变得尖锐而急促, “然,陛下!臣近日偶闻一事,心下震怖,寝食难安!此事看似涉及私德家事,然细思极恐,实乃关乎社稷安稳之基石,关乎陛下安危之根本,关乎我大唐天下臣民之向背!臣职责所在,不敢因私废公,不敢不冒死以闻!”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支淬了剧毒的弩箭,越过数步的距离,死死锁定在刚刚经历一轮狂风骤雨、犹自渊渟岳峙般立于殿中的杜远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惊天阴谋般的骇然与急迫。 “臣闻,金谷县公之平妻,王氏女萱,其出身来历,绝非县公此前所宣称之寻常孤女!据臣多方查证,此女实乃我五姓七望高门之中,太原王氏一族,早年因其家族内部权力倾轧,一支远亲被迫流落在外所出之遗珠! 其亲生父母,更因知晓某些族中隐秘,被王氏宗族以‘修身养性、严加管教’之名,实则长期软禁于太原祖地附近别庄之中! 王氏一族感念杜县公简在帝心,圣眷优渥,故特将此女精心安排于县公身侧,美其名曰结个善缘,暗中照拂。然,此女毕竟出身如此煊赫却又复杂的门第,其心性是否真如表面那般纯粹无暇? 杜县公与之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对其背后如此错综复杂的家世背景,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早已知情,却有意隐瞒不报,借此良机,与世家高门私下勾连,行那暗通款曲之事,另有所图?!” “太原王氏遗珠?私下勾连?!” “轰——!” 这番指控,虽然措辞上比之前“前朝暗桩”的赤裸杀机显得委婉些许,披上了一层“查证”、“疑虑”的外衣,但其内里蕴含的恶毒与杀伤力,同样不容小觑! 它巧妙地将王萱的身份直接与盘根错节、影响力巨大的五姓七望中的顶级门阀太原王氏捆绑在一起,并含沙射影地暗示杜远可能借此渠道与世家势力有了不清不楚的牵连,甚至可能已经被世家拉拢、腐蚀,其忠诚与立场值得怀疑!这同样是在动摇杜远立足朝堂的根本——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殿内刚刚平复些许的气氛再次被引爆,哗然之声四起!众多官员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惊疑不定地在杜远和那位站在文官班列中、面无表情、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太原王氏代表官员之间来回逡巡。这突如其来的牵扯,让本就复杂的朝局更添了几分诡谲。 一直力挺杜远的程咬金、秦琼等军方勋贵,此刻也是心头猛地一沉,眉头紧锁。他们深知杜远与世家门阀之间素有嫌隙,立场迥异,但若这层“姻亲”关系被对方利用、渲染坐实,确实极易惹人猜忌,成为政敌攻讦的绝佳借口,足以在陛下心中种下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就连高踞龙椅之上的李世民,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澜,他轻轻倚靠在宝座之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金龙扶手,目光如古井深潭,投向殿中的杜远,静待着他的回应。 帝王心术,在于平衡,亦在于绝对的掌控,任何可能脱离掌控的因素,都需要审视。 杜远心中冷笑连连,对方果然变换了策略,不再执着于难以证实的“妖术”和风险极高的“前朝暗桩”,转而从“世家关联”这个更隐蔽、也更易引发猜忌的角度下手,企图污名化他的政治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震惊、恍然以及被深深误解的愤懑之情,上前一步,向着御座上的李世民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几分沉痛与委屈。 “陛下!臣……万死!此事,臣确有难言之隐未曾及时奏报,但绝非崔御史所妄加揣测之勾连!个中隐情,曲折复杂,关乎臣妻清誉与其父母性命,臣不得不谨慎行事,望陛下明鉴!” “哦?有何隐情,竟让你这冠军大将军也需如此隐忍?”李世民沉声发问,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杜远得到皇帝首肯,这才直起身,目光坦荡如皎月,缓缓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众臣,最终定格在脸色微变的崔文璟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不得不言的沉痛与决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崔御史!尔只知王家安排内子在臣身边,妄加揣度其善意,却可知这‘善意’背后,是何等冰冷的胁迫与算计?又可知臣是如何一步步窥破真相,又是如何冒着巨大风险,方才挣脱这无形枷锁的?!” 他不给崔文璟任何插话的机会,猛地转向李世民,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之音,朗声道:“陛下!臣与内子萱儿相识于微末草莽之间,彼时她孤身流落,举目无亲,身世飘零,凄苦之状,令人心恻。 臣怜其遭遇,收留于庄园,其后日久生情,方结为夫妇,天地可鉴!起初,臣只隐约察觉萱儿似有心事,出身或许不凡,却因其不愿多言,臣亦不忍逼迫,并未深究其具体家世。 直至后来,臣偶然发现萱儿时常于深夜暗自垂泪,忧思成疾,细查之下,才惊骇地获悉,其亲生父母,竟被太原王氏中一支手握权柄的远亲,以所谓的‘家族规矩’、‘严加管教’为名,实则形同囚禁,软禁于太原祖地附近一处偏僻山庄之中! 王氏以此作为要挟,逼迫萱儿潜伏于臣身侧,不仅要监视臣之一举一动,窥探臣之产业机密,更试图通过萱儿,影响臣之决策,甚至屡次索要臣手中关乎杜家村命脉的诸多产业份额与利润!” 他这番话,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将王家那层“结善缘”、“暗中照拂”的温情面纱彻底撕碎,血淋淋地揭露了其背后胁迫控制、巧取豪夺的丑陋本质!将一个高门大族的虚伪与贪婪,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竟有这等事?!”李世民闻言,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清晰的怒意,眉头紧锁,手指敲击扶手的动作也为之一顿。他身为帝王,最是忌讳的,便是这等以下凌上、以私权胁迫功臣、试图操控朝臣的行为!这已然触及了他的逆鳞! “臣岂敢以虚言欺君,构陷高门!”杜远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得知此事真相,臣当时五内俱焚,愤慨难当!然,投鼠忌器,唯恐轻举妄动,反致萱儿父母遭遇不测。 臣只得强压怒火,一面与那支王家人虚与委蛇,假意周旋,稳住对方;一面暗中积蓄力量,寻觅良机,誓要救出萱儿父母,彻底摆脱控制。此事……千难万险,臣势单力薄,无奈之下,只得冒昧求助于正在杜家村颐养天年的太上皇陛下! 太上皇闻听此事之龌龊内情,亦感同身受,愤慨不已,念及臣些许微末功劳与萱儿一家之苦楚,特降恩旨,允臣调动了些许忠于太上皇的宫中老人手及杜家村护卫。暗中协助查探与营救。” 他语出惊人,竟直接将已经退隐的太上皇李渊搬了出来!这无异于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瓢滚油!太上皇虽然不再处理朝政,但其开国帝王的余威犹在,其态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影响皇帝的决策! 他出面作证,其分量远超任何朝臣,几乎等同于不容辩驳的铁证!而且杜远刻意点明是由“宫中老人手”协助,更凸显了此事的高度机密性与太上皇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无形中将王家的行径拔高到了惊动太上皇的严重地步! “父皇……他老人家,竟也知晓并插手了此事?”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但随即便化为了然与一丝复杂。 自己那位父亲,对杜远的偏爱和近乎护犊般的回护,他是深有体会的。能让久已不理世事的父皇不惜动用旧日人脉插手此事,足见其对杜远的看重到了何种程度,也反衬出王家此举是何等的不堪,竟连太上皇都看不过眼! “这……这绝无可能!太上皇他老人家早已……”崔文璟彻底慌了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话语都变得语无伦次。 他以及他背后的人,千算万算,也绝对没有算到,此事背后竟然牵扯到了那位虽然退位但余威尚存的太上皇!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掌控和应对的范畴! 有太上皇的金口玉言和实际行动作保,谁还敢质疑此事的真伪?!谁还敢再拿王萱的身份做文章?! 而那位一直强作镇定、置身事外的王姓官员,此刻更是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剧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官袍,险些当场瘫软下去。 招惹杜远,尚可说是政见不同,利益之争;但间接招惹到了太上皇头上,这简直是给整个太原王氏都惹来了弥天大祸!一个“胁迫功臣、惊扰圣驾”的罪名,足以让家族蒙羞,势力受损!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曲折。”李世民缓缓颔首,目光如同冰刃,冷冷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崔文璟和那位几乎站立不稳的王姓官员,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王家此举,假借家族之名,行胁迫臣子、图谋私利之实,甚至劳烦太上皇出手过问,实乃跋扈妄为,大不敬!杜爱卿能得太上皇垂怜,暗中相助,救回家人,脱离苦海,更足见尔之忠诚堪嘉,与世家勾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太上皇之明鉴,岂容尔等质疑?此事,真相已然大白于天下,毋庸再议!” 皇帝金口玉言,直接为此事盖棺定论,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再有异议。 “臣,叩谢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杜远再次深深躬身,声音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激。 崔文璟面如死灰,魂不守舍,连谢恩的力气都已失去,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那位王姓官员更是面无人色,连连叩首,额头上已是血迹斑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经此两轮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殿前斗智与绝地反击,杜远非但稳稳守住了自己凭借血战换来的赫赫军功,彻底洗刷了“妖术惑众”的污名,更是巧借对手发难的契机,将王萱的身份危机巧妙转化为揭露世家门阀丑陋行径。 展现自身忠诚与坚韧、并顺势亮出与太上皇之间特殊紧密关系的绝佳机会!这一系列操作,环环相扣,化险为夷,反而让处心积虑的世家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能伤及杜远分毫,更是自身颜面扫地,甚至引火烧身,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 朝堂之上,众多官员看向杜远的目光,已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深深的敬畏——此子不仅能力超群,战功彪炳,圣眷优渥,其背后竟还有太上皇如此强硬且毫不掩饰的支持!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与根基,已然稳固如山,难以撼动! 李世民俯瞰着殿中那个一次次化解危机、始终沉稳如山、智珠在握的年轻身影,心中亦是心潮翻涌,感慨万千。杜远之能,已远远超越了他对年轻臣子的所有期待。 其机变、其胆魄、其缜密、其气运,皆非常人可及。更难得的是,其忠诚经此考验,愈发璀璨。此子未来,必是辅佐太子、稳固江山不可或缺的栋梁。 “杜爱卿,”李世民再次开口,语气已然恢复了帝王的雍容与宽和,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抚慰与激赏,“你为国屡建奇功,今日又连番受此无端构陷与委屈,朕心甚慰,亦心甚愧。 待高昌逆酋麹文泰献俘太庙之大典过后,朕,必对你另有重赏,以酬汝之功,安汝之心,彰朝廷之信!” “臣,杜远,叩谢陛下天恩浩荡!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杜远知道,经此一役,他在朝堂之上的根基将更为坚实。 有太上皇这面无人敢轻易触碰的大旗,有皇帝日益加深的信重,至少在明面上,世家和侯君集之流短期内绝不敢再轻易对他发动正面攻击。 当然,他亦深知,朝堂之争,暗流永存,未来的较量必将更加隐秘与凶险,但他已然拥有了更足的底气与更广阔的腾挪空间。 大朝会终于在一种极其微妙、暗流汹涌的复杂气氛中落下帷幕。杜远随着退朝的人流,步履沉稳地踏出那象征着至高权柄与无尽纷争的太极殿。 殿外,初夏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那身崭新的、绣着威武麒麟的冠军大将军袍服之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辉,暖意融融,渐渐驱散了周身萦绕的肃杀与寒意。 他微微仰起头,望向宫门外那片湛蓝如洗、广阔无垠的苍穹,目光坚定而深邃,仿佛已穿透层层迷雾,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巨轮,已然在惊涛骇浪中强势启航。脚下这条以丹陛铺就的荣耀之路,通往的既是位极人臣的巅峰,也必然是更加险峻的崇山与布满无形荆棘的征途。 然而,想到那位在杜家村悠然养老、却在他最需要时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老爷子,杜远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腰杆挺得笔直,步履也愈发坚定从容。 只是这朝堂真不是人呆的。 这朝堂风云,这天下棋局,他必将步步为营,落子无悔。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太上皇不好了。 带着朝堂之上连番激战后的精神疲惫与最终险胜的复杂释然,杜远的车驾终于缓缓驶入了杜家村那熟悉的、带着泥土与青草芬芳的界碑。 村口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树下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孩童追逐嬉戏的笑语声、以及村民们看到他归来时那发自内心的淳朴笑容与问候,瞬间如同最纯净的清泉,洗刷去了他满身沾染的朝堂尘埃与勾心斗角带来的阴郁。 这里,是他灵魂的锚地,是他可以卸下所有铠甲与伪装,回归本真的宁静港湾。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他刚刚踏进那座熟悉的、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宅院大门,还没来得及与闻讯迎上来的、眼中含泪的母亲杜柳氏,以及站在母亲身侧、眉眼温柔含笑的妻子王萱好好说上几句体己话,一个既在意料之外、细思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便如同裹着蜜糖的惊雷,在他耳畔轰然炸响。 “远哥!”王萱脸上带着为人母特有的温婉光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轻轻推了推身旁那位从杜远进门起便一直低着头,脸颊绯红如三月桃花,羞怯得几乎要将自己藏起来的李丽质,柔声道,“丽质妹妹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亲口告诉你呢,快别害羞了。” 李丽质被王萱这么一推,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抬起那双水光潋滟、如同浸了秋水的美眸,飞快地瞥了杜远一眼,那眼神中交织着无限的柔情与难以言喻的喜悦。 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甜蜜与坚定:“远哥哥……我……我身子近来也有些不适,请孙神医看过了……他说……他说我……我好像……也有了我们的骨肉……” 杜远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定身术定在了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目光在李丽质那羞红欲滴的娇颜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一旁含笑颔首、腹部已明显隆起的王萱,最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王萱那孕育着生命的、微微凸起的小腹弧线上。 又……又有了?! 一股纯粹而汹涌的、源自生命延续本能的巨大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席卷了全身!丽质,他明媒正娶、身份尊贵的妻子,大唐的公主,竟然也怀孕了! 他杜远,即将再次成为父亲!这无疑是命运对他历经磨难、浴血奋战后最慷慨、最珍贵的奖赏,是杜家血脉开枝散叶的明证,更是他与丽质之间那份跨越身份、真挚深沉爱情最坚实、最动人的结晶!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上前一步,动作却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李丽质那略显单薄、此刻却承载着两人共同希望的身躯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坚实而稳定,仿佛在拥抱一件稀世珍宝,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哽咽:“好……好!太好了!丽质,我的好丽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这最简单、却也最真挚的感谢。 李丽质依偎在他温暖而宽阔的胸膛里,清晰地感受着他胸腔内那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嗅着他身上那混合着淡淡皂角与风尘气息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心中那份初为人母的羞涩与忐忑,渐渐被一股更为宏大、更为踏实的幸福感所取代。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同乳燕归巢般温顺,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衣襟,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他的生命之中。 一旁的杜柳氏看着眼前这幕,更是乐得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意,双手合十,不住地向着虚空念叨:“祖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啊!咱们杜家这是要迎来双喜临门,人丁兴旺,福泽绵长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在这极致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浪潮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只有杜远自己才能体会的郁闷和沉重的压力,也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王萱有孕在先,如今丽质又确诊怀上了身孕,这时间点如此接近,几乎是前后脚……虽然在这三妻四妾、开枝散叶被视为家族头等大事的时代背景下,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甚至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但他灵魂深处终究还烙印着些许前世的观念与执念,总觉得这般“效率”。 有些……嗯,过于“勤勉”了,让他莫名感到一丝窘迫。而且,两位身份都非同一般的女子——一位是金枝玉叶的正宫公主下嫁,一位是被御赐诰命的平妻县君——同时有孕,这后院的平衡与照料,日后怕是更需要耗费十二分的心力,须得做到不偏不倚,滴水不漏,方能确保家宅安宁。 这甜蜜的负担,这幸福的重量,着实不轻,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就在整个杜家宅院都沉浸在这双喜临门、几乎要冲上云霄的欢欣鼓舞气氛之中时,一个略显仓促、与周遭喜庆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地传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孙思邈孙神医,提着他那标志性的陈旧药箱,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来不及与杜母和王萱等人寒暄见礼,便径直走到杜远面前,沉声道:“杜县公,请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告。” 杜远心头那根刚刚因喜悦而稍有松弛的弦,瞬间再次绷紧,那股被强行压下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抬头。 他强自镇定,对王萱和李丽质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们先回房休息,自己则引着面色沉重的孙思邈,快步走进了那间用于处理事务、相对僻静的书房。 “孙老,究竟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是陛下……”杜远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喧嚣,急切地低声问道,心中闪过最坏的猜测。 孙思邈花白的眉毛紧紧锁成一个疙瘩,脸上带着行医数十年、见惯生死,却依旧在面对无可挽回的生命流逝时的深深无奈与沉痛,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杜远的心上。 “杜县公,老夫刚刚从太上皇的居所过来,为他请过平安脉……太上皇他……龙体的情况……怕是……不甚乐观,已是……时日无多了。” “什么?!”杜远如遭五雷轰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孙老,您……您说什么?老爷子他……前些时日,我出征归来时,他不是还能在村中悠闲散步,与我谈笑风生,精神看着尚可吗?怎会……怎会如此突然?!” 孙思邈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人力难以回天的无力感,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太上皇年事已高,这本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加之早年于晋阳起兵,逐鹿中原,大小战役无数,身上积累的暗伤旧创,多如牛毛,早已伤及根本。 更遑论……前隋末世动荡,以及武德年间那场……惊天之变,忧思恐惧,心神损耗之巨,非常人所能想象。如今不过是靠着开国帝王那远超常人的深厚底子,以及老夫用一些温和固本的药石勉强吊着,维持表面上的康健罢了。 近来,其脉象愈发微弱无力,且驳杂紊乱,似有似无,五脏六腑的生机之气,已然呈现出衰败枯竭之象,便如同那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依老夫推断,恐怕……恐怕难熬过今年这个冬天了。” 孙思邈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地凿在杜远的心头,又像是数九寒天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方才因丽质怀孕而升腾起的巨大喜悦与暖意,被这残酷的现实瞬间冲击得七零八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凉与如同深渊般的巨大恐慌,迅速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老爷子……李渊……那个看似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实则内心对他呵护备至、将他视若子侄辈的老人; 那个在他被世家攻讦、被侯君集算计,处于最孤立无援的艰难时刻,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动用自己最后的底蕴与人脉,帮他救出王萱父母、在朝堂之上为他提供最强硬支持的靠山……那个在他穿越至此,给予他真正长辈般关爱与庇护的老人……竟然……快要不行了? 杜远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狠狠地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他穿越至此方世界,李渊是少数几个让他感受到毫无杂质、纯粹长辈温情的人,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重要的精神支柱和最为坚固的政治屏障。 一旦这位老爷子真的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不仅仅意味着他将永远失去一位可敬、可爱、可依恋的亲人,更意味着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那面最为坚实、最能震慑宵小的护身符,将就此崩塌,不复存在! 世家门阀、侯君集……那些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饿狼,之所以近期投鼠忌器,不敢对他发动更猛烈的攻击,太上皇李渊的存在,无疑是其中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因素! 倘若太上皇真的龙驭上宾,驾鹤西去,那些蛰伏的敌人必然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卷土重来,而且届时,他们将更加无所顾忌,手段只会更加狠辣酷烈! 极致的喜悦与深沉的悲伤,蓬勃的希望与潜伏的危机,在这一刻,如同最狂暴的冰与火,在杜远的心湖之中剧烈地交织、碰撞、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不得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扶住身旁冰凉的红木书案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躯,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孙老……真的……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无论需要什么珍稀药材,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我都……” 孙思邈面露极度不忍之色,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他还是坚定地、缓缓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杜远那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问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杜县公,非是老夫不肯尽力。生老病死,乃是天地间最根本的常数,非药石所能强行逆转。老夫……已然竭尽所能,用尽了平生所学。 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选用一些药性最为温和、能安抚神魄、减轻痛苦的方子,以期能让太上皇在最后这段时日里,少受些病痛折磨,能够……走得平静、安详一些。” 杜远沉默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投向书房的窗棂之外。 窗外,杜家村的景色依旧宁静而充满生机,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落在庭院中,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喳跳跃,远处的田埂上还有村民在辛勤劳作……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美好。 然而,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仿佛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与阴霾。 李丽质的怀孕,如同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点亮的一盏明灯,代表着新生、希望与无限可能的未来;而李渊生命烛火的即将熄灭,则如同即将降临的漫漫长夜,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法预测的巨大政治风暴与生存危机。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尚存的温暖与氧气都吸入肺中,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悲痛、恐慌与无力感。 他转向孙思邈,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深深一揖到底,声音低沉而郑重:“杜远……明白了。多……多谢孙老如实相告。太上皇那边……一切,就全都拜托孙老了。还请孙老,务必……务必费心,尽力减轻老爷子的痛苦……让他……最后的路上,能舒坦些。” 送走了脚步沉重、背影萧索的孙思邈,杜远并未立刻离开书房。他独自一人,如同泥塑木雕般,久久地伫立在房间的阴影里,窗外的阳光在他脚前投下一道清晰的光斑,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他知道,眼前这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日子,恐怕真的要彻底结束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争分夺秒,在那场注定无法避免的、足以颠覆许多人命运的风暴真正降临之前,做好一切力所能及的准备。 无论是为了王萱和丽质腹中那即将降临人世的、承载着他血脉与希望的孩子,为了这个刚刚感受到双喜临门温馨的家,还是为了他自己在未来朝堂上的立足与发展,他都必须在那个无可挽回的时刻到来时,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应对,去守护,去破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户,遥遥望向村子深处那座被绿树环绕、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寂静而沉重的幽静院落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割舍的孺慕之情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老爷子……”他对着那片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告别与承诺。 “您放心……您护着我,走了这么远,这么难的路……接下来的路,无论多险,多难……我会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绝不会……让您失望,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夺走您为我争取来的一切。”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铁券丹书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感应到了杜家村上空弥漫的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气息。 晨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院落中那几株开始泛黄的梧桐,叶片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萧瑟。 杜远一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已有身孕、腹部明显隆起的王萱,她的步伐因身孕而略显迟缓沉重; 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同样怀有身孕、眼眶红肿、显然一夜未眠的李丽质,她那冰凉而微颤的手指,透露出内心的惶恐与悲伤。三人沉默地缓步走向村子深处那座被高墙环绕、此刻显得格外寂静的幽静院落。 踏入那扇熟悉的月洞院门,昔日李渊惯常躺着的、摆在院中老槐树下的藤椅空荡荡地放在那里,上面甚至还随意搭着他夏日里常盖的那条靛蓝色薄毯,仿佛主人只是暂时起身离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老人特有的、混合着药香与烟草的气息。 只是,物是人非,人已不在。一直侍奉在侧的老内侍双眼红肿如桃,见到杜远三人,只是无声地深深一躬,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便引着他们向内室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内室里,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大半,显得格外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几乎令人窒息。 李渊半靠在宽大的紫檀木床榻上,背后垫着好几个厚厚的锦缎软枕,身上覆盖着明黄色的龙纹锦被。仅仅相隔一日,他仿佛又被无形的岁月之手狠狠揉搓过,苍老憔悴得令人心惊。 原本只是斑白相间的须发,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之色,干枯而稀疏;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沟壑纵横的皱纹,如同久旱干裂的河床,每一道都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与病痛的折磨;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时而闪烁着戏谑与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大部分神采,变得浑浊不堪,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只是在那浑浊的最深处,依旧顽强地残留着一丝属于开国帝王的、洞悉世事的清明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爷爷……”李丽质看到榻上祖父这般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模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她挣脱杜远的手,踉跄着扑到床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脚踏上,双手紧紧握住李渊那只布满深褐色老年斑、枯瘦得只剩下一层松弛皮肤包裹着骨头的手,将滚烫的脸颊贴在那冰凉的手背上,泣不成声。 “您……您怎么就成了这样……丽质来看您了……您看看丽质啊……” 李渊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湿意,浑浊的眼中艰难地闪过一丝近乎溺爱的慈祥与难以掩饰的怜惜。 他极为费力地、微微颤抖着抬起另一只同样枯瘦的手,动作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李丽质那乌黑柔顺的秀发,声音虚弱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依旧努力挤出一丝带着宽慰的笑意。 “傻……傻丫头……别哭……别哭坏了身子……太爷爷……老了……不中用了……这是……谁也都逃不过的自然之理……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最是金贵……要……要好好保重自己……莫要……因为太爷爷……太过悲伤……伤了……伤了朕的小重孙……” 他说着,目光缓缓转向站在床尾、神色悲戚的杜远和王萱,尤其是在王萱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光芒。 “杜小子……萱丫头……你们……也来了……好……好啊……看到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朕……朕这心里……就踏实了……放心了……” 杜远只觉得鼻腔一酸,一股热流直冲眼眶,他强行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喉头哽咽着,拉着王萱一起,郑重地跪倒在床前的青石地板上:“老爷子,我们来看您了。您……您一定要撑住,定要保重龙体啊。” 李渊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的目光变得异常专注而郑重,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做最后的燃烧,牢牢锁定在杜远身上:“杜小子……你……你靠近些……朕……有话……要嘱咐你……” 杜远连忙膝行上前几步,靠近床榻边缘。 李渊喘了几口粗气,积蓄着力量,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丽质这丫头……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纯善……没什么……心机……朕……现在……把她……和她肚子里的……朕的重孙……都……都交给你了……你要……答应朕……好好待她……护着她……护着孩子……一世周全……绝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老爷子放心!”杜远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因极力压抑的哽咽而颤抖,却又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坚定。 “杜远在此,对天立誓!必以性命护丽质与她腹中孩儿周全!此生绝不负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渊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誓言,浑浊的眼中那丝欣慰之色似乎浓郁了些许,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喘息似乎更急促了些,但目光依旧紧盯着杜远。 继续说道:“还有……你为大唐……做的那些事……新粮种……水泥路……火药……还有……那盐铁新法的雏形……朕……虽然在这村子里……但都……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很好……大唐……能有你这样的臣子……是社稷之福……是百姓之幸……朕……朕要替这李家江山……谢谢你……” 能得到这位一手开创大唐基业、阅人无数的开国帝王如此直白、如此毫无保留的肯定与感谢,杜远心中顿时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只觉得之前所有的艰难险阻、所有的呕心沥血、所有的生死冒险,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高的回报,一切都值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老内侍带着哭腔、刻意压低的通报声:“陛下……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李世民一身玄色常服,未带任何繁复仪仗,只带着两名贴身内侍,步履匆匆、甚至带着一丝仓促地闯了进来。 当他锐利的目光触及床榻上那个形容枯槁、气息微弱的父亲时,这位素来以沉稳刚毅着称的帝王,身形猛地一滞,眼眶瞬间泛红,水光氤氲。 他几步抢到床前,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与嘶哑:“父皇!儿臣……儿臣来迟了……您……您怎么……” 李渊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床前这个如今执掌着万里江山的儿子,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瞬,那其中有为人父的骄傲,有放下一切的释然,或许,也有一丝早已被漫长岁月和现实磨平了棱角的、深埋心底的芥蒂。 他极为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扭曲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世民……你……来了……好……来得……正好……” 他喘息着,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似乎在积蓄着最后的气力,视线在面色沉痛的李世民和跪在一旁、神情肃穆的杜远之间来回流转,最终,如同锁定目标般,死死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 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决绝,说道:“世民……朕……大限已至……时日无多……有些话……现在不说……就……再没机会了……” “父皇请讲,儿臣跪聆圣训!”李世民毫不犹豫,撩袍端带,郑重地跪倒在床前,紧紧握住父亲那只冰凉而枯瘦的手,仿佛想借此传递一些力量,或是挽留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李渊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反手用力抓住儿子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世民,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杜远此子……才干卓绝……心思奇巧……更难得的是……有一颗……为民为国的公心……于国于民……确有大功……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朕……朕这一走……朝堂之上……世家门阀……还有那些……嫉贤妒能之辈……恐怕……就再无人……能镇得住他们……必然……会有人……容不下他……想方设法……要除之而后快……”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吓得李丽质连忙替他抚胸顺气。稍稍平复后,李渊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而执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父亲和前任帝王的双重威严。 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朕……现在……要你……以大唐天子的身份……答应朕!只要杜远……此生不举兵造反……不起不臣之心……那么……无论他将来……是行事张狂……得罪了满朝文武……还是……犯了其他什么过错……哪怕是……天大的错!你……都要……无论如何……保他性命!不得……以任何理由……杀他!这是朕……最后的……旨意!”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这间小小的、弥漫着药味与悲伤的内室中轰然炸响!这几乎是一道前所未有的、范围宽泛到极致的免死金牌!“无论犯了其他什么过错”、“哪怕是天大的错”!只要不触及谋反这条最终底线,皇帝就不能取其性命!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回护! 李世民身体猛地一震,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气息奄奄却目光灼灼的父亲,又猛地转向跪在一旁、同样被这番石破天惊之言震得目瞪口呆的杜远。 他身为帝王,太清楚这道承诺背后所蕴含的惊天分量与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了!这等于给了杜远一道超越律法、近乎绝对的护身符! 将来即便杜远捅出再大的篓子,树敌再多,只要不公然谋逆,他这个皇帝都不能取其性命!这无疑是对皇权的一种巨大制约!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李渊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李丽质那压抑不住的、低低啜泣声。 李渊死死地盯着李世民,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生命最后时刻最璀璨、也最慑人的光彩,那是属于父亲的威严、嘱托,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祈求:“答……答应朕!世民……这是……父皇……最后的……请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世民看着父亲那混合着无尽期盼与决绝的目光,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杜远献上新粮解关中饥荒、设计水车灌溉良田、研制火药破高昌坚城、甚至在盐铁之事上展现出的远见……以及父亲退隐后,对杜远那毫不掩饰的偏爱与维护。 他深知杜远的价值,也明白父亲此举的深意,既是为了保全一个能臣,或许,也是为了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为这个他欣赏的年轻人,铺就一条尽可能安全的道路。 帝王心术与父子亲情在胸中激烈交锋,最终,那份对父亲的愧疚、对人才的珍惜、以及一个帝王对江山未来的考量,压倒了一切。他重重地、毫不犹豫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沉痛、嘶哑,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坚定: “儿臣……李世民……谨遵父皇旨意!在此对天立誓:只要金谷县公杜远,不起兵谋逆,不行大逆不道之事,朕在位一日,必竭尽全力,保其性命无忧!无论其将来所犯何错(谋逆除外),皆可免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祖宗不容!” “好……好……好……”李渊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解脱般的、疲惫而安详的笑容,目光渐渐涣散,喃喃低语道,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如此……朕……便可安心……去见……太祖……太武皇帝了……”(太武皇帝指李渊父亲李昞)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绵长,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李世民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宽阔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着。李丽质伏在床沿,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王萱也早已泪流满面,无声地抽泣着。杜远跪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床榻上那位生命烛火已然摇曳将熄的老人,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海潮般汹涌的感激、刻骨铭心的悲伤,以及一份骤然压上肩头的、沉甸甸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责任与重托。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承载的,不仅是家人的安危与期望,更有这位老人以生命最后时光、近乎强逼着当今天子为他换来的、一道珍贵无比、却也沉重无比的承诺。这道承诺,既是无价的护身符,也是无形的紧箍咒。 它或许能保他性命无虞,但也必将约束他未来的每一步道路,让他绝不能行差踏错,更不能因任何恣意妄为,而辜负了这份如山似海、恩同再造的重托与期望。 许久,李世民才缓缓抬起头,他抬手,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湿润,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帝王的威仪与冷静,只是那微红的眼眶和沙哑的声音,依旧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对随行的心腹内侍沉声吩咐道:“拟旨!太上皇口谕,朕亲承:金谷县公、冠军大将军杜远,功在社稷,忠诚可嘉,朕心甚慰。特赐丹书铁券,明文镌刻:‘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非谋逆大罪,皆可免死!’ 着即由中书省制券,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颁行天下,咸使闻知!将其功勋与殊荣,昭告四海!” 这道旨意,将以最正式、最权威、最公开的形式,将李渊的临终嘱托和李世民以天子身份立下的誓言,变成一道镌刻在铁券之上、昭告天下、无可撼动的帝国律令与帝王承诺! 杜远深深俯首,将额头再次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因激动、悲伤与巨大的压力而沙哑不堪,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臣……杜远,谢太上皇天恩浩荡!谢陛下隆恩圣眷!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君恩!绝不负太上皇临终重托,绝不负陛下信重之隆!”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压抑,灰蒙蒙的云层仿佛凝固了一般,久久不愿散去,仿佛也在为一位开创时代的巨擘即将落幕而默哀。杜家村的上空,无形的风云,已然开始悄然汇聚、涌动。 但此刻,在这间弥漫着浓重药味、悲伤与庄重誓言交织的室内,一份跨越了君臣界限、掺杂着复杂亲情与政治托付的、沉重如山的承诺,已然伴随着一位帝王的逝去和另一位帝王的誓言,轰然落定。 它如同一颗投入历史长河的巨石,必将激起无尽的涟漪,为未来那波澜壮阔、诡谲莫测的朝堂风云与个人命运,埋下最深沉、最关键的伏笔。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太上皇驾崩 翌日,杜家村上空的阴云仿佛积攒了整夜的哀伤,愈发厚重低沉,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连平日里喧嚣的鸟雀都噤了声,空气凝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山雨欲来的沉闷。然而,这份死寂般的沉闷,却被村口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与车轮辘辘声打破。 两拨人马,竟像是冥冥中自有默契,几乎在同一时刻抵达了这小小的村落。 一拨来自长安城方向,仪仗精简却透着东宫威仪,太子李承乾一身素色锦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与匆匆赶路的疲惫,翻身下马时,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另一拨则风尘仆仆,直接从外地督造“大唐道路”的工地上快马加鞭赶来,魏王李泰的官袍下摆还清晰可见溅落的泥点,发髻因纵马疾驰而略显散乱,脸上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眼中却燃烧着焦急与关切。 这对在朝堂上或有明争暗斗的兄弟,在此刻,面对祖父可能即将到来的大限,那份源自血脉的骨肉亲情,终究压倒了一切算计与隔阂,同时出现在了这杜家村。 而内室之中,吴王李恪,早已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默默守候在祖父李渊的榻前。他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疲惫却专注,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匙将温热的汤药,一点点喂入祖父口中。 他精通医理,闻讯后昨夜便已赶到,亲自为祖父诊脉、施针,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手段,几乎彻夜未眠,此刻尽显孝孙本色,那沉默而坚韧的身影,令人动容。 与此同时,皇帝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也已暂歇了即刻回宫的念头,就在杜远提前安排好的、村中另一处清净院落住下。 一时间,这座原本质朴的村庄,竟悄然聚集了大唐帝国最核心、最尊贵的皇室成员,气氛变得异常庄重、肃穆,又暗流涌动,微妙难言。 李渊所居的院落内外,早已被百骑司与宫中禁卫层层守护,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弥漫。 然而,院落之内,那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内室中,却维持着一种难得的、属于家族内部的宁静与化不开的浓重悲伤。 李世民、长孙皇后、李承乾、李泰、李丽质、杜远、王萱,以及始终默默侍奉在侧的李恪,几乎李唐皇室当今最核心的成员都聚集在了这间并不算宽敞,此刻却承载着帝国命运与家族悲欢的内室。 没有人轻易开口,沉重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李渊那时而粗重艰难、时而微弱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李恪手中汤匙偶尔碰触到瓷碗边缘发出的、清脆而寂寥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午时刚过,众人心不在焉地简单用了些清淡到几乎无味的膳食,气氛依旧如同冻结的寒冰,沉重得让人只想逃离。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静谧中,床榻之上,一直昏昏沉沉的李渊,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他那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令人惊异的是,他原本浑浊无神、仿佛蒙着阴翳的双眼,此刻竟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恢复了几分久违的清明与锐利,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异样的、迥异于濒死之人的光彩。 脸上那层笼罩多日的灰败死气也似乎奇迹般地褪去了不少,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他甚至能微微抬起那只枯瘦的手,向着床前众人示意。 “父皇/祖父/老爷子!”围在床前的众人又惊又喜,心中涌起一股不切实际的希望,连忙簇拥到榻前,声音中充满了期盼与激动。 然而,一直静立在一旁,密切关注着李渊每一丝气息变化的孙思邈,看到此景,眼中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闪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不忍与早已洞悉的悲凉。他悄悄挪动脚步,靠近杜远和李世民,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沉重地摇了摇头,吐出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李世民和杜远心中刚刚升起的微弱火苗,让他们如坠冰窟。 李渊的目光,此刻却显得异常平和与清醒,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慈爱,扫过床前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到沉稳中难掩悲戚的儿子李世民和端庄温婉、眼角含泪的儿媳长孙皇后; 看到孙辈中,身为储君、面露忧色的承乾,聪慧外露、难掩焦急的青雀(李泰小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丽质,还有默默侍立、眼含血丝的恪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杜远身上,以及他身边那两位都怀着他李家血脉、腹部隆起的孙媳(在他心中,王萱早已是自家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欣慰、平和而满足的笑容,仿佛世间所有的牵挂,在此刻都已圆满。 “都……都在啊……好……真好……”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虚弱的气音,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平稳,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李世民强忍着鼻腔的酸涩与喉头的哽咽,紧紧握住父亲那只有了些许温度的手,声音沙哑:“父皇,您……您感觉如何?可要再用些汤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渊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却转向了站在李世民身侧、神情恭敬中带着悲切的太子李承乾,开口问道,声音虽弱,却带着清晰的思绪:“承乾……朕记得……你与杜远……在弄那盐铁新法……如今……如何了?”他显然即使在病中,也依旧关注着这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李承乾闻声,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肃立,恭敬而清晰地答道:“回祖父话,孙臣不敢有丝毫懈怠。依杜县公之策设立的‘大唐盐铁总公司’,架构已趋完善,运转初步顺畅。 新法推行以来,官盐品质显着提升,杂质大减,因采用新式晒盐、煮盐法,产量倍增,而朝廷调控得当,官盐售价反而较往年有所下降,民间百姓获益,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铁矿开采与冶炼,亦引入新式高炉与水力锤锻,效率大增,如今军器监已能用上更多、更精良的铁料铸造兵甲。 据度支司初步核算,仅盐铁两项,预计今年便可为国库增收三成以上,且惠泽万民。”他言辞条理分明,带着一丝年轻人做出实绩后、渴望得到长辈认可的骄傲与认真。 李渊听着,眼中欣慰之色愈发浓郁,仿佛看到了帝国未来的财源滚滚与民生安定,他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了肯定:“好……利国利民……泽被苍生……承乾……你……做得好……朕……心甚安……”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显得有些紧张、又带着期盼的魏王李泰,语气温和地问道:“青雀……你负责修的那路……如今……修到哪里了?可还顺利?” 李泰见祖父垂询自己引以为傲的功业,精神不由一振,连忙上前禀报,语气中带着实干家的热情:“祖父明鉴!孙臣主持修建的‘杜氏路’(因其筑路之法多源于杜远献策,民间及工部已习惯此称),主干道已彻底贯通关中京畿所有核心州县,路面平整如砥,坚固异常,真正做到雨雪无阻。 如今商旅往来,效率何止倍增,沿途百姓皆称颂此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称之为‘通衢大道’! 目前,工程正稳步向河东、河南两道延伸。孙臣近来还在与将作监的工匠们,研究杜兄提出的新构想,试图将此等坚固路面推广至山岭地区,计划开凿穿山隧道,遇水则架设更稳固的拱桥,若能成功,假以时日,必能使我大唐腹地所有重要州县,皆由如此坦途相连,物流畅通,政令迅捷!” “好……好啊……”李渊脸上的笑容愈发舒展,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修桥铺路……是泽被后世的大功德……你能沉下心……做这等实事……青雀……你……用心了……朕……很高兴……” 最后,他那温和而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始终默默站在稍后位置、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吴王李恪身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恪儿……朕听闻……你这些时日……在杜家村这医学院……很是尽心?不曾参与朝堂那些纷争……” 李恪显然没想到祖父在最后时刻,竟会突然问起自己这个看似“不务正业”的爱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深深躬身,语气诚挚而带着几分超然。 “回祖父,孙臣愚钝,于军政大事、经世济民之道,并无兄长们那般建树,唯自幼便醉心医道,觉草木金石、经络方剂之间,别有一番天地,可救死扶伤,解人苦厄。 幸得孙思邈神医不吝指点,杜兄鼎力支持,杜家村这医学院已初具规模,汇集了不少有志于医道的同好。 我等在此整理前贤医案,钻研古今医术,更将孙神医与杜兄带来的诸多新奇医理、外伤救护之法、以及预防瘟疫之策,系统整理,编纂成册,并悉心培育生徒。 孙臣别无所求,唯愿能借此一方天地,将更多实用医术传播开来,惠及更多边军将士与黎民百姓,若能稍减世人病痛伤亡之苦,于愿足矣。” 李渊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李恪那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眸子上,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慈爱、理解与一种深刻的认可,他轻声吟道,仿佛在总结这个孙子的人生选择。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悬壶济世……普惠众生……亦是通天之大德……恪儿……你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道……不慕虚名……不卷入是非……朕……心甚慰……甚慰……” 他的目光最后,带着无尽的满足与平和,缓缓扫过强忍悲恸的儿子李世民,泪眼婆娑的长孙皇后,看过杜远和他身边那两位承载着杜家与李家双重血脉希望、腹部隆起的孙媳。 看过眼前这济济一堂、或执掌江山、或修路利民、或救死扶伤、或即将开枝散叶的儿孙们,他脸上那欣慰而平和的笑容达到了极致,仿佛所有的宏愿都已得见雏形,所有的牵挂都已安然托付,所有的遗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挺直了些许脊背,清晰而异常洪亮地说出了那句凝聚了他一生感慨、无限欣慰与最终解脱的四个字,声音中充满了无憾的平静与了然的释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朕心……甚慰!” 话音落下,他脸上带着那抹心满意足、如同看透一切尘埃落定的祥和笑容,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只被李世民紧紧握住的手,也轻轻地、彻底地松开了力道,无力地垂落下来。 胸膛间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也终于归于永恒的死寂。 内室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随即,“呜——”长孙皇后第一个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汹涌而出,她瘫软下去,被身旁的侍女慌忙扶住。 李丽质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爷爷!”猛地扑到床榻边缘,紧紧抓住祖父已然冰凉的手臂,失声痛哭,哭声凄切,令人心碎。 李承乾、李泰、李恪三人,亦如同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纷纷噗通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身前的地板。 李世民依旧保持着紧握父亲手的姿势,他将额头死死抵在父亲那已经失去所有温度的手背上,宽阔的肩膀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这位平素睥睨天下、执掌乾坤的帝王,此刻也只是一个失去了如山父亲的普通儿子,所有的威严与坚强,在至亲永诀的面前,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与空虚。 杜远拉着王萱,深深地、郑重地跪拜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充满了对这位传奇老人最后的、最崇高的敬意与那浩荡如海、永世难报的感激。 是这位老人,在他身份微末时给予了超越出身的认可与扶持;在他深陷危难、遭遇世家与权臣围攻时,毫不犹豫地动用最后的底蕴与威望,为他遮风挡雨,救他于水火; 更是在这生命烛火燃尽的最后时刻,以不容置疑的态度,为他从当今天子手中,求来了那道足以庇护他未来风雨的、沉甸甸的承诺。此恩此情,重于泰山! 窗外,一直阴沉压抑的天色,仿佛也终于无法承载这弥漫天地间的巨大悲伤,渐渐沥沥地,下起了冰凉而缠绵的细雨。 雨丝敲打着屋檐窗棂,发出细碎而哀戚的声响,仿佛天地同悲,万物含戚,共同为这位大唐帝国的开创者、这位在儿孙绕膝、事业后继有人的无限欣慰中含笑而逝的老人,奏响最后的挽歌,送他最后一程。 李渊,这位承前启后、历经隋末动荡、晋阳起兵、开创大唐、又历经玄武惊变、最终在退隐后于这小小村落中,看着自己开创的基业在儿孙手中发扬光大、看着血脉开枝散叶、在无憾与欣慰中阖然长逝的开国皇帝,终于走完了他充满传奇、坎坷与辉煌的一生。 而他留下的,是一个正在走向鼎盛、日渐强盛的庞大帝国,一群已然崭露头角、各有千秋的儿孙,以及……一个被他寄予了非凡厚望、未来必将在这煌煌盛世中搅动更多风云、书写更多传奇的年轻人——杜远。 杜家村,这个因杜远而兴、承载了无数新奇事物与希望的小村庄,在这一刻,默默见证了一个伟大时代的缔造者安然落幕,也悄然孕育着另一个充满无限可能与变革的新时代的开启。 悲伤弥漫在凄迷的雨丝之中,沁入每个人的心脾,但希望与未来的种子,已然在这片被泪水与雨水浸润的土地上,在每个人的心中,悄然深种,静待破土而生。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青山埋骨,民心为碑 李渊的葬礼,并未遵循帝王陵寝那套耗资巨万、兴师动众的浩大祖制。 出乎许多恪守古礼的朝臣意料,甚至不顾宗正寺和礼部的再三劝谏,李世民力排众议,以一道不容置疑的诏书,定下了最终的安排: 将太上皇李渊安葬于杜家村后山,一处他自己生前就曾流连、并流露出喜爱之意的向阳坡地上。 这里,视野开阔,林木葱郁,春日山花烂漫,夏日凉风习习,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杜家村错落有致的屋舍、阡陌纵横的田地,听到学堂里传来的稚嫩书声、作坊区有节奏的敲打声,以及暮色中村舍升起的袅袅炊烟与隐隐的鸡犬相闻。 这正是李渊晚年远离朝堂纷争后,寻得的真正惬意与安宁之所。 圣旨明发,朝野间自然暗流涌动,非议之声不绝。 有老臣痛心疾首,认为此举“于礼不合,有违祖宗规制,恐损天家威严于乡野”;亦有言官上书,担忧“陵寝简朴,恐令四夷轻慢天朝上邦”。 面对这些声音,李世民只在一次气氛凝重的朝会上,用平静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语气说道:“父皇晚年常居杜家村,心有所属,视此地为归宿。安然长眠于斯,是父皇生前流露之愿,亦是朕身为人子,所能尽的最后一份孝道,顺其本心。诸卿,不必再议。” 话语虽轻,没有雷霆之怒,却带着一种源于血脉亲情和帝王意志的双重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异议。 那一刻,他更像是一个只想让父亲得偿所愿、入土为安的儿子,而非一个需要权衡一切政治影响的帝王。 葬礼那日,天色依旧带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悲戚灰蒙,所幸并未落下雨滴。没有绵延数里、让人望而生畏的奢华仪仗,没有震耳欲聋、刻意营造悲壮的哀乐鼓吹,一切流程皆从简,摒弃了诸多繁文缛节。 然而,正是这份返璞归真的简约,反而自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更加庄重、更加肃穆、直抵人心的力量。 真正撼动人心的,是那支自发形成的、远比任何规制仪仗都要庞大、都要生动、都要真挚的送行队伍。 除了必须到场的皇室成员、宗室亲王、文武重臣依品级肃立,更多的,是闻讯后从杜家村及周边十里八乡赶来的普通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沉默地、密密地聚集在通往后山的道路两旁,以及视野较好的山坡上。 他们手中没有价值连城的奢华祭品,有的只是一束刚刚从田埂边、山脚下采摘来的、还带着晨露的不知名野花;一碗自家精心酿造、尚未启封的浑浊米酒;一捧刚刚收获、颗粒饱满、象征着生机与感念的金黄麦穗;甚至,只是一个带着灶膛烟火气息、实实在在的馍馍。 当那具覆盖着明黄色龙纹锦缎、由十六名皇室亲卫稳稳抬着的沉重棺椁,在低沉呜咽的号角和僧道清越的诵经声中,缓缓沿着新修整的土路驶过时,黑压压的人群中没有喧嚣,没有骚动,只有一片压抑的、如同潮水般蔓延的低低啜泣声,和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沉重的叹息。 他们或许不懂史书上记载的帝王赫赫功业,不懂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他们只知道,村子里那位虽然偶尔脾气有点急、嗓门有点大,但总会眯着眼笑眯眯看着他们家娃娃玩耍、偶尔还会拄着那根蟠龙拐杖在村中土路上慢悠悠溜达、被他们私下里善意地调侃为“李老丈”的慈祥老人家。 那个让他们感觉不到丝毫天家距离感的老人,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李老丈……您……您一路走好啊……”一位曾经得到过孙思邈和李渊偶尔关照、治好了纠缠多年腿疾的老农,颤巍巍地挣脱儿子的搀扶,重重跪在路边的尘土里,布满老茧的手拍打着地面,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爷子……您尝尝……尝尝咱家今年新收的麦子吧……香着哩……”一个面色黝黑的妇人,哽咽着将一把金灿灿的麦穗,小心翼翼地、如同进献珍宝般,轻轻放在灵车即将经过的路边中央。 连那些平日里最是闹腾的孩童,似乎也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与庄重,不再嬉闹追逐,一个个睁着清澈却懵懂的大眼睛,被身旁的大人轻轻按着小脑袋,向着那缓缓移动的明黄色队伍,笨拙而认真地鞠躬。 这最朴素、最原始、最不掺任何杂质的送别,比任何华丽的悼文、繁复的礼仪、森严的等级,都更能彰显一位逝者在其生命最后时光里,于一方土地、一群百姓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记与真挚情感。 民心,在此刻,化作了最沉重的哀思,最温暖的追忆,和最无需雕琢的、永恒的丰碑。 李丽质身着雪白的缟素孝服,身子因连日的悲痛和身孕的负担而显得异常单薄脆弱,几乎无法独自站立。 杜远和王萱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如同守护着易碎的琉璃。她哭得几乎脱力,往日明亮的眼眸此刻肿得像两颗核桃,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整个人柔弱得仿佛一阵山风就能将她吹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亲眼看着祖父那庄严而冰冷的棺椁,在绳索的缓放下,一点点沉入那处已经挖好、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幽深墓穴时,她心中最后一丝支撑也彻底崩塌。 猛地瘫软在杜远坚实温暖的怀中,发出一声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兽般凄厉而绝望的悲鸣:“爷爷……不要……不要丢下丽质……丽质……丽质再也没有爷爷了……再也没有了……” 杜远紧紧搂着她不断颤抖的娇躯,感受着她那几乎要碎裂的悲伤和彻骨的冰凉,心中亦是如同被巨石碾过,酸楚难言。 他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婴儿,俯身在她耳边,用极尽温柔、仿佛能融化冰雪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安慰道:“丽质,别怕,看着我。太爷爷没有离开,他只是太累了,换了个更安静、更舒服的地方休息。 你看,他就睡在这后山上,这里有他最喜欢的青山绿水,有他爱看的田园风光,有这么多真心敬爱他的村民百姓陪着他,他在这里不会孤单的。 你还有我,还有萱姐姐,还有我们……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儿……我们要连带着太爷爷的那一份希望,一起好好活着,平安喜乐,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看着,才能真正安心,才能真正含笑九泉啊……” 他的话语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李丽质无尽的悲伤。王萱也在一旁默默垂泪,伸出冰凉的手,轻轻覆在李丽质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上,无声地传递着姐妹间的支持与依靠。 李世民身着孝服,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帝王的威仪不曾稍减。他默默地看着父亲的棺椁被一锹锹带着湿润气息的黄土缓缓覆盖,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 看着爱女悲痛欲绝、几乎心碎神伤的模样;看着周围那些自发前来、脸上写满真挚哀戚的淳朴村民……这位一生刚强、经历过无数血火淬炼的铁血帝王,终究也未能忍住那盈眶的热泪。 猛地仰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努力不让那象征着软弱的泪水当众滑落。 长孙皇后依偎在他身侧,凤眸含悲,珠泪不断滚落,母仪天下的她,此刻也只是一个失去了慈爱长辈、与丈夫一同承受着剜心之痛的普通女子。 葬礼的仪式终于结束,低沉的法号声与诵经声渐渐停歇,聚集的人群在沉重的氛围中开始慢慢散去,如同退潮的海水。 夕阳的余晖在此时,恰好顽强地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如同一支巨大的金色画笔,将温暖而柔和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洒在那座新起的、没有过多装饰却充满了人情温度的坟茔之上。 为这位选择将最后归宿安放在田园之间的开国皇帝,披上了一层圣洁而安详的金色薄纱,仿佛在为他传奇的一生,画上了一个温暖而宁静的句点。 杜远没有立刻随众人下山。他让王萱先陪着几乎虚脱的李丽质回去休息,自己则独自一人,留在了这变得空旷寂静的山坡上。 他在墓前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如同一尊雕塑。清凉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拂着他素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也送来了山下杜家村依稀可辨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或许是哪家母亲呼唤孩童归家的悠长喊声,或许是作坊区最后一声收工的敲击,或许是几声零星的犬吠。这熟悉的一切,交织成一曲人间烟火的乐章。 “老爷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融入了风中,仿佛在与一位熟睡的长辈做着最后的告别。 “您就安心地睡吧。您亲手开创、并一直守护着的大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向您保证。您临终前还牵挂着的那些儿孙,只要我杜远力所能及,也定会尽力看顾周全。 您为我铺的这条路,指明了的方向,我会一步一步,稳稳地、坚定地继续走下去,无论前面是荆棘还是坦途,绝不回头,也绝不辜负……您最后的托付。” 他知道,一个曾经庇护他、指引他的时代,随着眼前这座坟茔的落成,已经彻底落幕了。 属于他的,没有了李渊这把最强大、最直接保护伞的时代,从此刻起,正式开始了。前路注定不会平坦,甚至可能更加艰难险阻,暗流汹涌。 但,低头看看手中仿佛还残留着李丽质泪水温度的手掌,想想家中两位需要他守护的妻儿,感受着脚下这片承载了无数希望、变革与深厚情谊的土地,杜远的心中,除了那尚未散尽的悲伤,更多了一份如同脚下青山般不可动摇的、坚定前行的勇气与责任。 青山依旧默默矗立,见证着人世沧桑;绿水依旧潺潺长流,诉说着时光永恒。 李渊的魂灵将长眠于此,与这方他钟爱的山水田园融为一体。而杜远的故事,他注定要与这个煌煌盛世紧密交织的命运,仍在继续书写。 暮色渐深,山下,杜家村的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格外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会逝去,但希望与前行,永不熄灭。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杜远搬家了 李渊的葬礼虽已结束,但杜家村上空弥漫的悲伤与凝重并未立刻散去,如同山间清晨的薄雾,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世民下旨休朝三日,他自己便留在了这处让父亲得以安享晚年、最终也选择长眠于此的村庄里。 他摒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少数贴身侍卫与内侍,仿佛想在这熟悉的田园气息、泥土芬芳与鸡犬相闻中,寻觅最后一丝与父亲精神相连的纽带,也借此平复自己内心那汹涌难抑的悲痛与波涛。 这三天,他刻意卸下了“天可汗”的光环与重担,更像是一个失去了倚靠、需要独自舔舐伤口的普通儿子。 每日清晨,天光未亮,露水尚重,以及黄昏时分,夕阳将群山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李世民都会独自一人,或由始终沉默陪伴在侧的杜远引路,踏上那条新铺就的、通往山腰墓地的青石小径。 小径两旁,新栽的松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低回的哀歌。 他会在李渊那简朴却庄重的墓前站立良久,有时会对着冰冷的墓碑低语,诉说着只有父子才能听懂的往事与牵挂; 有时则只是长久地沉默,深邃的目光透过山谷间缭绕的、如轻纱般的山雾,遥遥望向远方那片广袤的大唐疆域,神情复杂难明,既有追思,亦有对未来的深沉审视。 杜远始终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安静地陪伴在侧。 他能深切地理解李世民此刻复杂的心境——那不仅仅是失去至亲的剜心之痛,更夹杂着对帝国前路、对朝堂平衡、对潜在危机的深沉忧虑。 失去了李渊这位开国帝王、这棵曾经荫庇了许多人、也震慑了无数宵小的参天大树,许多潜藏在暗处、觊觎权力的势力,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恐怕都要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而杜远自己,作为被李渊临终前极力回护、又手握诸多“奇技”的新贵,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来自“五姓七望”等门阀世家方向的、愈发明显的无形压力,如同芒刺在背,寒意森然。 第三日傍晚,最后一次祭拜完毕,李世民没有像前两日那样立刻转身下山。 他负手而立,与杜远并肩站在坡顶一块平整的巨石上,一同俯瞰着脚下那片在暮色中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灯火、如同星河坠地的杜家村。 村庄的轮廓在渐沉的夜色中显得宁静而安详,与远处长安城的巍峨黑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杜远,”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日疲惫带来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父皇走了,他老人家为朕、也为这大唐,撑起的最后一把保护伞,如今也算撤去了大半。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能再拖延回避了。关于大唐未来的走向,关于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朕需要与你,抛开虚礼,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 杜远心中凛然,知道摊牌与决策的时刻终于到了。他躬身,语气郑重:“陛下,臣,亦深感局势紧迫,早有此意。愿竭尽驽钝,为陛下分忧。” 当晚,杜家村原秦王府别院那间陈设古朴、戒备森严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三人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窗纸上。 室内只有李世民、杜远,以及被皇帝以紧急军务为名、秘密召来的太子李承乾三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的凝重与决绝。 没有多余的寒暄与慰藉之词,李世民直接切入主题,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看向杜远: “承乾之前已按照你的建议与图纸,动用东宫与少府监的可靠人手,避开世家耳目,于沿海几处隐秘之地,暗中大力经营新式盐场。如今情况具体如何?储备可足?” 李承乾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跃跃欲试,抢先一步回答道: “回父皇,杜师所授的晒盐、过滤、提纯之法,堪称神效!远超旧法!如今我们的‘雪盐’储备,已积攒到一个极为可观的数目,堆积如山,并且新的盐仍在按照改进后的流程,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供应绝非问题。” “最关键的是成本,”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强调道,“经过反复核算与压缩,已能稳定控制在每斗五文钱左右!而且质地雪白细腻,毫无苦涩异味,远超市面上那些由世家把控的、大多泛黄、杂质多、略带苦涩的粗盐!” 李世民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的闪电,他转向杜远,沉声问道: “朕听闻,如今在五姓七望,尤其是掌控了大量盐引的崔、王、卢等家的联手操控下,长安、洛阳等核心大城的盐价,已普遍飙升至一斗四十文,甚至更高?他们的成本,你可知晓大概?” 杜远神色平静,显然对此早有深入调查,回答道: “陛下,根据我们安插的人手以及从一些被排挤的小盐商处多方探查、综合分析,他们的成本,因工艺落后、管理臃肿、层层盘剥,约在每斗十五文上下。即便如此,其利润仍高达近两倍,实乃暴利!民间,尤其是贫苦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嗯,”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片刻后,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杜远:“铺垫已足,时机已至。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如何将这‘雪盐’化为利剑,斩向世家命脉?” 杜远走到书桌前,上面已铺开一张粗略却标注清晰的大唐主要州府舆图。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图上圈点了几个关键位置。 “陛下,太子,时机确实已到。第一步,请太子殿下立刻动用我们储备的‘雪盐’,以每斗二十文的价格,选择关中京畿、河东、河南这几处世家势力根深蒂固、同时也是人口密集、影响力巨大的关键州府,在同一时间,突然、大量地投放市场!” “二十文?”李承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与急切,“父皇,杜远,我们的成本才五文,拥有绝对优势,为何不直接以十文、甚至更低的价格抛出,一举冲垮他们?岂不更快?” 杜远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缜密的算计光芒,耐心解释道:“殿下,直接进行惨烈的价格战,是下下之策。 其一,容易引发市场瞬间的剧烈动荡与恐慌,反伤及无辜小商贩与国家税收稳定。 其二,更容易逼得世家狗急跳墙,他们若动用政治力量强行干预,甚至煽动民乱,局面将难以控制。 我们定价二十文,策略在于:此价格远低于当前四十文的畸高市价,对饱受盐价之苦的百姓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足以引发疯狂抢购。 我们能以最快速度抢占市场份额,在民众心中树立‘官盐’(或我们控制的盐)质优价廉的形象,从根本上动摇世家对盐价长达百年的操控根基。 同时,请注意,二十文这个价格,仍略高于世家十五文的成本线,这会让他们陷入一个极其痛苦的两难境地——若跟着降价,则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赖以维持奢华生活与政治运作的财源将急剧萎缩; 若不跟,则市场会迅速被我们吞噬殆尽,他们连现有的利润都保不住!” 李世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示意杜远继续。 “以五姓七望的傲慢与对盐利的依赖,他们绝不甘心就此失去这命脉般的财源。 他们必然会凭借数百年来积累的、看似雄厚的资本,跟着降价,试图通过烧钱,将我们这个‘搅局者’挤垮、耗死。 届时,我们便进行第二步,也是决定性的打击:在他们将价格降到二十五文、二十文,试图与我们缠斗时,我们毫不犹豫,立刻将价格降至每斗十五文!” 李承乾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十五文?!这……这已经与他们估算的成本持平了!他们若再往下降,哪怕只降一文,便要开始亏本售卖了!” “正是要逼他们到这一步!”杜远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十五文,就是我们为他们设定的生死线,也是我们自身凭借成本优势所能承受的底线价格! 此时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硬着头皮,抱着侥幸心理,继续跟我们打这场惨烈的价格战,亏本销售,看谁的资金更雄厚,谁能撑得更久。 但请记住,我们的实际成本仅五文,即便卖十五文,仍有十文的利润空间;而他们卖十五文已是盈亏平衡,卖十四文就要亏损! 在这场消耗战中,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我们绝对的成本优势面前,将不堪一击,他们根本耗不起! 第二,也是我更希望看到、并已为此布局的方向——他们很可能不会选择亏本硬拼,而是会自恃资本雄厚,动用巨额资金,大量收购我们以十五文价格售出的‘雪盐’。 企图囤积居奇,造成市场短缺的假象,等待我们‘无盐可售’、支撑不住之时,再将这些囤积的盐以更高的价格抛售出来,不仅挽回损失,甚至大赚一笔,并彻底将我们赶出市场。” 李世民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深沉的笑意,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他接过杜远的话头,语气中充满了洞悉与杀伐决断: “朕明白了!他们若真敢走这第二步,动用资金收购,那我们就在保证各地百姓基本用盐需求、维持市场表面稳定的前提下,‘卖’给他们! 用我们成本仅五文的‘雪盐’,去换取他们家族库房中那沉甸甸的、维系其权势的真金白银与铜钱!他们要多少,我们就在控制总量的前提下,‘慷慨’地‘卖’给他们多少! 直到将他们的流动资金大量套牢在这看似是‘奇货’、实则是催命符的‘盐山’之上! 届时,他们现金枯竭,周转不灵,庞大的家族机器便难以运转。他们若不收,或者收不起,那我们就一直以十五文的平价,甚至在有足够储备后,可以阶段性地降至十二文、十文,持续不断地向市场供应‘雪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惠及天下百姓,同时彻底将他们在盐业上的掌控力连根拔起,使其最重要的财源之一彻底枯竭!” “陛下圣明!洞若观火!”杜远躬身,语气中带着钦佩,“此计之关键,在于两点: 其一,我们的盐储备必须绝对充足,并且后续持续生产能力要源源不断,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现真正的断供。 其二,整个行动的节奏与力度,需由朝廷(通过太子)隐秘而精准地掌控,既要达到打击效果,又要避免引发经济动荡。 只要我们的盐场不停,成本优势在手,我们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此战,目标绝非仅仅夺回盐利,充盈国库,更是要借此雷霆一击,重创乃至摧毁世家门阀赖以生存的经济根基,斩断他们干预朝政、藐视皇权的资本之手!”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看向杜远的目光充满了无限的敬佩与信赖,他转向李世民,激动而又竭力保持沉稳地道: “父皇,杜远此计,环环相扣,阳谋与阴谋并举,实乃釜底抽薪之绝策!儿臣恳请父皇,将此重任交付于儿臣! 儿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盐场生产万无一失,投放计划周密执行,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李世民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繁星点点的夜空,沉默了良久,仿佛在与冥冥中的父亲对话,又像是在权衡着这必将震动天下的一步所带来的所有后果。 最终,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杜远和李承乾,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坠地: “好!时不我待,就依此计行事!承乾,盐务推行之一应事宜,由你全权负责,调动东宫及朕予你之密令可调动的一切可靠资源,务必做到隐秘、迅速、果断! 杜远,你居中枢,统筹全局,研判局势,随时策应,并为承查提供一切必要之技术支持与策略补充。此战,关乎国本,关乎大唐未来之气运,许胜不许败!朕,在长安,等着你们的捷报!” “臣(儿臣)遵旨!定不负陛下(父皇)重托!”杜远和李承乾齐齐躬身,声音低沉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书房内的烛火,因窗隙涌入的微风而轻轻摇曳,将三人坚定而肃穆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扭曲着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一场关乎帝国命运、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在此完成了战前的最终部署与无声的誓师。 定计之后,杜远回到自己在杜家村那间充满了与李渊回忆的书房,彻夜未眠。 窗外是寂静的村庄和沉沉的夜色,但他的脑海中却如同沸水般翻腾不息。 他深知,与五姓七望这场不见刀光剑影,却更加凶险的经济较量已然拉开序幕,甚至可视为全面冲突的前哨战。 杜家村虽好,宁静祥和,是他心灵的净土,但毕竟远离帝国的权力中枢,信息传递多有不便,难以对瞬息万变的朝堂局势做出最及时的反应。 为了能更好地辅助皇帝与太子,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政治风暴,也为了身边至亲之人的绝对安全,他必须做出改变,将活动的重心转移。 第二天清晨,曙光微熹,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眼中带着血丝却目光更加坚定的杜远,将尚在悲伤中的李丽质和心思缜密的王萱唤到身边。 “丽质,萱儿,”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今日便开始收拾行装,尽快搬去长安城里的金谷县公府长住。杜家村这边,留下可靠人手看守庄园与……后山陵寝即可。” 李丽质刚刚经历丧亲之痛,身心俱疲,脸色依旧苍白得令人心疼,闻言美眸中充满了愕然与不解,下意识地抓紧了杜远的手臂: “远哥哥,为何……为何突然要搬去长安?这里……这里有太爷爷住过的院子,有他散步的小路,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丽质……丽质舍不得……” 杜远反手握住她冰凉而微颤的小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用极尽温柔的嗓音,耐心解释道: “丽质,我明白你的不舍。但正因为我们要守护好太爷爷珍视的这片宁静,守护好他开创并希望看到愈发强盛的大唐,我们才更需要去长安,去那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陛下刚刚承受大丧,需要得力之臣在身边支持;帝国也正处在革故鼎新的关键转折点。 我身为臣子,深受皇恩,更得太上皇临终重托,不能总是远离朝堂,偏安一隅。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王萱那已经明显隆起、孕育着生命的小腹,又回到李丽质尚且平坦的腹部。 “我们的孩子们,将来也需要更好的启蒙、教育和更广阔的天地,长安汇聚了天下英才,无疑更为便利。那里赐下的府邸,将是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在长安的家。” 王萱比性情更加感性单纯的李丽质更早明白杜远此举背后的深意与无奈,她轻轻揽住李丽质的肩膀,温言劝慰道: “妹妹,杜远所思所虑,皆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我们长远的安稳。我们在他身边,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应对那些明枪暗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长安的金谷县公府一直有宫中派出的专人精心打理,我们过去便可直接入住,一切都很便宜。那里,也会是一个温暖的家。” 李丽质看着杜远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深藏的忧虑,又感受到王萱话语中的支持与理性,她并非不懂事的女子,只是情感上一时难以割舍。 最终,她咬了咬下唇,将眼眶中再次涌起的泪水逼了回去,乖巧而用力地点了点头:“丽质明白了……远哥哥去哪里,丽质便去哪里。我们……我们一起去长安。” 于是,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杜家村杜宅,顿时忙碌了起来。 下人们开始按照吩咐,有条不紊地收拾细软、珍贵的书籍典籍、以及一些主人惯用的物件。 虽然杜远说过长安府中一应生活用具俱全,无需携带大件家具,但李丽质还是坚持亲自整理,带上了李渊晚年赐给她的一些小巧精致的玉玩、字画和她格外喜爱的梳妆台; 王萱则更为细心务实,她亲自将杜远书房里那些常用的、有着特殊印记的笔墨纸砚,以及那些写满了奇奇怪怪公式、画着精密图纸、被视为最高机密的厚厚稿纸,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打包封存好,她知道,这些才是杜远真正的“武器库”。 马车队在宅院外准备就绪,其中最宽敞舒适的那辆配备了厚厚的软垫,专为两位有孕在身的夫人准备。 杜远亲自扶着李丽质和王萱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细心地为她们盖好薄毯。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翻身上了那匹神骏的白马,走在车队的最前列。 离开时,他勒住马缰,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崛起、变革与无数温情记忆的村庄,目光最终落在那后山向阳坡地上,那座在晨曦中静静矗立的新起坟茔,心中默念:“老爷子,我们走了。长安,才是接下来的战场。” 车队辘辘,碾过村口的青石板路,驶向了通往帝国心脏——长安的官道。 长安城,巍峨的明德门在望。金谷县公府(杜府)早已接到快马传讯,管家带着全体仆役,身着整洁的服饰,在府门外垂手恭候,鸦雀无声。 这座府邸是当初杜远受封县公时由内帑拨银、工部督造赐下的,规模虽不及顶级国公府,却也占地颇广,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一应俱全,位置也离皇城不算太远,算得上是勋贵云集之地。 但他之前大多时间都住在更具田园气息的杜家村,这里反而显得有些门庭冷落,缺少烟火人气。 如今,主人的正式、长期入驻,如同给这座沉寂的府邸注入了强大的生机与活力。 车马抵达,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立刻井然有序地上前,卸下行李,安置物品,引导车驾,一切忙而不乱。 李丽质和王萱在贴身侍女的细心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略带好奇与审视地打量着这座未来将长期居住、也必将见证无数风雨的府邸。 但见朱门高耸,庭院深深,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不及皇宫的宏伟壮丽,却也处处透着典雅精致,自有一番钟鸣鼎食之家的气象与格局。 杜远站在府邸正堂前那宽阔的台阶上,看着眼前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景象,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股豪气与责任感油然而生: “从此,这里便是我杜远在长安的根基,是进击的堡垒,也是守护家人的最后壁垒。风雨已然欲来,便让这席卷帝国的风暴,先从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盐价之争,开始吧!” 他迅速收敛心神,安顿好家眷,嘱咐管家一切以两位夫人的安危与舒适为要。随后,他便换了上那身象征正三品武职的冠军大将军常服,目光沉静地望向皇城方向。 他知道,翌日的朝会,或许不会平静,而他,必须养精蓄锐,准备直面一切。 杜家村的田园牧歌时光,至此暂告一段落。长安城那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权力风云,正等待着他去亲身卷入,去奋力搏击。 杜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暂时隔绝。 却也无比清晰地预示着,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关乎国运与个人命运的战争,即将在这座千年帝国的都城内,激烈上演。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盐铁收回国有。 翌日,寅时三刻,长安城尚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幕之中,唯有承天门外已是一片庄严肃穆的景象。 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品级朝服,如同沉默的潮水,在微弱的灯笼光芒映照下,依着严格的品秩序列,缓缓汇入那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宫门。 当!当!当! 浑厚悠远的景阳钟声划破寂静,重重宫门次第开启,百官鱼贯而入,踏过汉白玉铺就的御道,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太极殿。 就在队伍行进间,一些眼尖的官员不经意地瞥向文官班列的中后位置时,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金谷县公杜远! 这位已许久未在常规朝会上露面的年轻勋贵,此刻竟赫然在列! 他身着象征三品以上的紫色朝服,腰束金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队列之中。 晨光熹微,落在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仿佛只是来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然而,在场所有深知朝堂风云变幻的人都清楚,这位陛下眼前的红人、已故太上皇临终前仍极力回护的孙女婿、长乐公主的驸马,他的每一次现身,尤其是在这等大朝会上,往往都预示着将有石破天惊之事发生。 短暂的惊愕与寂静之后,几位与杜远关系匪浅的顶级勋贵重臣率先反应过来。 程咬金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他庞大的身躯在武将班列中格外显眼,此刻竟不顾朝仪森严,隔着好几排人,就朝着杜远的方向挤眉弄眼,粗豪的嗓门即使刻意压低,在静谧的队列前行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嘿!俺老程这双招子没花吧?那边站的,莫不是咱们那位在杜家村种地种得风生水起的金谷县公,太子爷的姐夫?咋的?杜家村那能亩产八百斤的宝贝田地都留不住你了? 想起来这太极殿的砖地硬实,站着舒坦,还是惦记着这儿还有份俸禄没领完呐?” 他话语中的调侃意味十足,却并无恶意,反而透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站在他身旁,面色黝黑、一向沉默寡言的尉迟恭,虽未像程咬金那般出声,但那向来紧绷的黑脸上,此刻也难得地线条柔和了些许,冲杜远投去一个极轻微、却足够明确的颔首致意。 更前方一些,因病体初愈而面色尚显苍白的翼国公秦琼(秦叔宝),为人向来稳重持礼,他只是微微侧首,目光温和地落在杜远身上,那眼神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也带着一丝无声的询问,仿佛在说:“小子,准备好了吗?” 这时,位列文官之首的几位宰辅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房玄龄轻轻捋了捋颌下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半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睿智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人听清: “杜县公今日肯拨冗临朝,实乃难得。可是在杜家村那方清净天地之中,静极思动,于格物致知之余,又参悟出了什么足以安邦定国、泽被苍生的良策,特来献于陛下?” 他话语中带着长者对杰出晚辈特有的调侃与考较,但更深层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激赏。 与房玄龄默契十足的杜如晦,此刻虽因身体原因气息略显微弱,闻言亦立刻接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玄龄兄所言,正是我等所想。杜县公虽久不列常朝,然其经世之才,陛下与吾等皆心知肚明。其于农事、工巧、乃至军械之道,屡有惊世之创举。今日既来,必有要事启奏,绝非无的放矢。” 位列群臣最前端的赵国公、司徒长孙无忌,作为皇帝的肱股与国舅,他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在杜远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惯有的、深沉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局势的了然。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周遭众人的耳中: “杜县公既然选择今日立于这太极殿上,想必,不会令陛下空等,也不会让我等诸位同僚失望而归。” 这话语,既是对杜远的提醒,也是一种无形的背书。 甚至,连那位以耿介刚直、时常“逆龙鳞”而闻名朝野的郑国公魏征,此刻也难得地没有立刻出言泼冷水。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身前官员的缝隙,落在杜远身上,审视了片刻,方才用一种近乎平淡,却足够认真的语气说道: “但愿杜县公今日所奏,乃是立足于国计民生之实策,有利天下苍生之良谋,而非徒耗陛下与诸公精力之虚言空论。” 这几乎已是他这等以诤谏为己任的臣子,所能给出的最“温和”与“正面”的期待了。 这些站在大唐权力顶峰、一言一行皆能影响朝局的重臣元勋,言语间或豪放调侃,或殷切期待,或深沉审视,或严谨提醒,但无一例外,都流露出对杜远此人及其能力的某种程度的认可、重视乃至支持。 这股无形中凝聚起来的力量,如同坚实的后盾,让大殿中另一部分人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与压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以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为代表的“五姓七望”出身,或在政治、经济上与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此刻的脸色则明显阴沉了许多,如同殿外尚未散尽的夜色。 他们看向杜远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忌惮、冰冷的审视,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憎恶。 就是这个看似年轻的家伙,弄出的什么曲辕犁、贞观稻、贞观麦,还有那套蛊惑人心的“格物”之学,正在潜移默化地动摇他们赖以维系家族地位数百年、被视为命根子的根基——对土地产出与知识解释权的垄断。 如今,他突然结束“蛰伏”,现身于这决定帝国走向的朝堂,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就像一头年轻而充满锐气的猛虎,闯入了他们这些老牌猎手经营已久、视为禁脔的猎场,由不得他们不心生警惕,不感到强烈的威胁与愤恨。 一些人眼神冰冷地交汇,无声的敌意在空中弥漫、碰撞。 高踞于九龙御座之上的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衮冕,面容平静如水,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臣,将所有人的反应,无论是支持、期待、审视还是忌惮、敌视,都尽收眼底,心中早已如明镜般透彻。 待百官依序站定,山呼万岁,行礼如仪后,他缓缓抬手,声音沉稳而充满威仪,回荡在空旷而庄严的大殿之中:“众卿平身。今日,可有本奏?” 几乎是皇帝话音刚落的瞬间,仿佛早已计算好时机,那道紫色的身影便一步踏出了文官班列,手持玉质笏板,身姿挺拔如岳峙渊渟,朗声开口,清越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臣,金谷县公、冠军大将军杜远,有本启奏!” 来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紧,仿佛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整个太极殿的气氛,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或期待,或担忧,或冰冷,或好奇,都死死地聚焦在了杜远身上。 “讲。”龙椅上的李世民,言简意赅,目光平静地落在杜远身上。 杜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殿内凝重而充满各种意味的空气都吸入肺中,随即,他清晰而有力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臣奏请陛下!为固国家之根本,惠及天下亿万黎民,整饬日益紊乱之财税,强我大唐之军备国力——臣,恳请陛下圣裁,颁行天下: 自即日起,将盐、铁二业,全面收回朝廷,施行官营!民间,无论世家豪强,亦或寻常商贾,不得再行私采、私铸、私贩!所有盐铁之生产、转运、定价、销售,皆由朝廷专设机构,统一掌管!” “盐铁收回国有?!” “轰——!” 这短短的几句话,如同九天惊雷,携带着万钧之势,在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轰然炸响!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那雕梁画栋的殿顶! 盐铁收回国有?!这简直是要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挥刀斩断无数世家大族,尤其是那些以掌控盐池、矿山、商贸网络而富甲一方。 影响力巨大的山东士族、江南豪强,以及像“五姓七望”这样通过联姻、门生故吏等方式,深度渗透并掌控了大量私盐、私铁渠道的顶级门阀的命脉!这是直接向他们最核心的利益,发起了最赤裸裸的挑战! “臣反对!臣万死反对!” 一名出身博陵崔氏、官居御史大夫的官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跳出班列,因极度的愤怒与恐慌,脸色涨得如同猪肝。 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指着杜远厉声喝道,“盐铁之利,自古以降,民间皆有经营,此乃维系民生、畅通货殖之根本!朝廷若骤然行此霸道,强行收回,此乃与天下万民争利!是暴政之开端! 昔日汉武帝行盐铁官营,虽充盈府库,然吏治败坏,民怨沸腾,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杜县公此议,乃是欲效仿桑弘羊之苛政,欲陷陛下于不仁,陷大唐于不义!其心可诛!” “崔大人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在理!” 另一名身着深绯官袍、明显是太原王氏一系的官员紧随其后,抢步出班,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义正词严地高声道。 “陛下!朝廷当行的是仁政,是王道!当宽以待民,藏富于民!盐铁私营,乃是古之常法,亦是天下无数灶户、矿工、贩夫走卒赖以生存之途! 若朝廷强行收回,一刀切之,不知有多少以此为生的百姓将瞬间失去生计,流离失所!此非逼民铤而走险,酿成祸乱乎? 杜县公久居乡野,怕是只知纸上谈兵,不明民间真正之疾苦!此等悖逆古制、动摇国本、祸乱天下之言,也敢在这太极殿上妄言?臣恳请陛下,明察其奸,治其妄言之罪!” “臣附议!杜远此策,实乃亡国之论!” “与民争利,必失天下民心!” “恳请陛下,驳回此荒谬之奏!” 一时间,反对、抨击、斥责甚至谩骂之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熔岩,又如同决堤的汹涌洪水,从那些世家门阀及其政治附庸的口中喷薄而出,铺天盖地般涌向独自立于殿中的杜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引经据典,借古讽今,将“与民争利”的帽子死死扣下,抨击此举违背祖制,恐生祸乱,言辞之激烈,态度之愤慨,仿佛杜远已然成了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面对这如同狂风暴雨般汹涌而来的攻讦浪潮,杜远却依旧如同激流中的礁石,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持笏的手指都未曾颤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仿佛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不过是过耳清风。他在等待,等待这第一波情绪化的宣泄浪潮自然平息。 高踞御座之上的李世民,面沉如水,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些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官员,又落回杜远身上,并未立即表态,仿佛一位冷静的棋手,在观察着棋局的变化。 就在这反对声浪因缺乏新的攻击点而稍稍显露出疲态、即将回落之际,位列文官之首的房玄龄,不疾不徐地向前迈出一步,先是对着御座方向从容一礼。 然后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犹自愤愤不平的官员,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锐利,开口问道: “诸位同僚,适才尔等口口声声,言必称‘与民争利’,言必称‘动摇国本’,言必称‘逼民造反’……老夫敢问诸位,尔等口中这‘民’,究竟所指何人?” 他略微停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年辛勤劳作,却因盐价高昂而不得不淡食,因铁器价贵而无力更换农具的升斗小民、黔首百姓? 还是……那些坐拥盐池千里,垄断矿山百座,富可敌国,仆从如云,甚至能影响一地物价格局的……豪强世家?!” 这轻描淡写的一问,却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那层包裹在“民意”之下的真实内核,让不少方才还叫嚣得最凶的官员,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张口结舌,一时竟难以反驳。 房玄龄话音未落,与他心意相通的杜如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也向前迈出一步。 他的声音虽因中气不足而略显低沉,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盐,乃人每日饮食不可或缺之物,无盐则乏力,无盐则生疾!铁,乃打造农具以耕田、铸造兵器以卫国的根本,无铁则田亩荒芜,无铁则疆土不守! 此二者,实乃维系国计民生、保障社稷安稳之命脉所在!若继续放任私营,则价格任由操控,高低腾踊,百姓苦不堪言;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可能为不法之徒、乃至外敌所利用,资敌以器,则国将不国,危如累卵! 收归官营,非为与天下升斗小民争利,实为平抑物价、保障供给、统一规制、稳固国本之必然举措!何来动摇国本、祸国殃民之说?!尔等避重就轻,混淆视听,究竟是何居心?!” 长孙无忌亦在此时缓缓出列,他的表态,因其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显得更具分量。他并未看那些反对的官员,而是直接面向御座,声音平稳而有力: “陛下,臣以为,房相、杜相所言,实乃老成谋国、洞悉时弊之论。盐铁之利,若能收归国有,统一经营,则可使国库岁入大增,财源稳固。 有了充盈的国库,朝廷便可兴修更多水利工程以抗旱涝,可打造更多精良军械以固边防,可推行更多仁政以惠及黎民。 此乃强兵富国、长治久安之大道。至于诸位所虑之原有从业者生计问题,”他这才微微侧首,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些人,“ 朝廷自可颁布细则,或择优录用,或给予补偿,或引导转业,妥善安置,岂能因极少数人之利,而废关系天下安危之良法?” 紧接着,让许多人感到意外的是,一向以挑剔、严谨、不畏权贵着称的魏征,在紧锁眉头沉吟了足足十息之后,竟也手持玉笏,稳步出列。 他先是对李世民躬身一礼,然后目光扫过杜远,最后落回御前,声音洪亮而带着惯有的严肃: “陛下,臣细思杜县公所奏,权衡利弊得失,亦认为,盐铁官营,于国而言,确系利大于弊之举。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道闪电射向杜远以及可能将来主管此事的官员。 “臣必须强调!此等关乎国脉民生之重大变革,施行必须慎之又慎,需有详尽周严之法度,需设独立有效之监管! 绝不可使此本意为利国利民之良法,在施行过程中,异化为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之捷径! 杜县公此议,方向无误,立意亦高,但具体如何施行,如何监管,如何防弊,需陛下与诸公,详加斟酌,立下万世不易之规!若有疏漏,臣,定第一个上书弹劾!” 有了这几位顶级文臣的定调与支持,程咬金、尉迟恭、秦琼等一众军方勋贵更是再无顾虑,纷纷出声。 程咬金声如洪钟:“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俺就知道,盐和铁,朝廷管着,就能多造刀枪铠甲,就能让当兵的和种地的都得实惠!这有啥不好?杜小子这主意,俺看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尉迟恭言简意赅:“附议!理当如此!” 秦琼虽气息稍弱,语气却异常坚定:“陛下,盐铁官营,可强军,可利民,臣,亦附议!” 一时之间,支持盐铁官营的声音,以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这几位文臣领袖为核心,加上程咬金等一众军方大佬的力挺,形成了一股强大无匹、理直气壮的声浪。 与世家官员那边色厉内荏、逻辑混乱的反对之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且迅速占据了上风,稳稳地压制住了对方的势头。 龙椅之上,李世民静静地看着殿下这激烈无比、如同战场般的思想交锋与力量博弈,心中早有决断,眼神也愈发坚定。 他知道,这是削弱世家门阀经济基础、加强中央集权、充盈国库以应对未来挑战的关键一步,无论阻力多大,都必须坚定地踏出去! 他缓缓抬起右手,轻轻向下一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股无形的、属于帝王的绝对威严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太极殿。刹那间,所有的争论、所有的嘈杂,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屏息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同的情绪,聚焦于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众卿之意,朕,已尽数明了。”李世民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的力量,“盐铁之利,关乎国本命脉,不可长久操于私门,此乃毋庸置疑之理。杜爱卿今日所奏,老成谋国,深合朕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那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不甘与愤恨的世家官员,最终,落在了神色平静的杜远,以及面露欣慰之色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身上。 “然,诸卿适才所虑,诸如民生安置、市场平稳等,亦不无道理,朝廷不可不察。”李世民话锋一转,展现出帝王权衡的智慧。 “故,朕意已决:盐、铁二业,逐步收归朝廷官营,此为国策,不容更易!然,为示朝廷仁政,为求稳妥过渡,特予三个月之宽限期! 于此期间,由尚书省牵头,户部、工部、刑部协同,完成对天下现有盐场、铁矿、及相关作坊、运输渠道、从业人员之全面清查、登记造册,并制定详细之交割、补偿、整顿方案。 朝廷会颁布明确细则,务必妥善处置民间原有产业,绝不允许出现仗势欺压、致使百姓无辜受损之情事!” 他略微停顿,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尤其是那些世家官员的方向,带着森然的警告意味: “三个月期限一过,若再有私盐、私铁泛滥于市,或有人胆敢阳奉阴违,串通舞弊,阻碍国策推行者,无论其出身如何,官职高低,一经查实,定以国法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杜远以及所有支持此策的大臣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信心。 而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尽管心中如同被剜去一块肉般剧痛,充满了不甘、怨愤与对未来家族衰落的恐惧,但在皇帝已然做出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 且得到了多位最具分量的重臣一致支持的情况下,他们也深知,此刻再行反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只得一个个强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死死地低下头,将那份刻骨的愤恨与冰冷的杀机,深深地掩藏在低垂的眼睑与紧握的拳头之中。 他们知道,这道旨意一下,真正的、更加残酷的较量,现在才算是正式开始了。这三个月,将是双方在台面下,动用一切资源、手段进行博弈的关键时期。 朝会终于在一片极其复杂、暗流汹涌的气氛中散去。百官如同退潮般,沉默地依次退出太极殿。 杜远在无数道交织着钦佩、感激、审视、忌惮、乃至怨毒的目光注视下,面色平静,步履沉稳地随着人流走出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充满了无尽纷争的大殿。 殿外,天色已然大亮,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长安尘土气息的空气。 第一枪,已经由他亲手打响,并且取得了预期的、阶段性的胜利。 然而,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撕开了一道口子。 后续更加复杂、更加艰巨的任务——如何具体推行,如何应对世家必然的反扑,如何确保这利国利民的良策不被歪曲执行——才是真正的考验。 长安的天空,风云已然激荡,而他,已然身处这漩涡的最中心。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价格战 就在杜远于金銮殿上掷出“盐铁官营”之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引得世家官员们群情汹汹、激烈驳斥的同一日,一场酝酿已久、瞄准世家命脉的经济风暴,毫无预兆地骤然席卷了长安、洛阳等几大核心州府。 以太子李承乾为主导,凭借其暗中布局多年、已然形成庞大网络的盐场与渠道,“大唐盐业”这四个鎏金大字的招牌,第一次以如此磅礴的气势,正式傲然亮相于世人面前。 天还未亮透,薄雾冥冥,无数辆罩着厚重防水油布、由精壮驮马牵引的重载马车,便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在身着统一皂衣、神色肃穆的护卫押送下,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轱辘”声,最终驶入了各大官营铺面以及早已被太子势力渗透或合作的、信誉卓着的大商号后院。 当油布被训练有素的伙计们齐力掀开,露出的是一袋袋用细密麻绳扎紧、一筐筐以崭新竹篾编就的容器,里面盛满了雪白晶莹、细腻如沙、在晨曦微光下甚至反射出点点星芒、纯净得令人心悸的物事——这便是“雪盐”!那白,胜过三九新雪; 那细,堪比少女研磨的珍珠粉。仅仅是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仿佛已能尝到那纯粹的咸鲜。 更令人心脏骤停、呼吸为之一窒的是那随之被伙计们高高悬挂出的,以朱漆大字书写在光洁杉木牌上的价格: “御赐雪盐,官准发售,上等品质,每斗——二十文!” 这价格,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在喧嚣初起的市井坊间轰然炸响,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彼时,市面上由五姓七望等世家门阀牢牢把控的,那些颜色青灰、颗粒粗粝、常常带着苦涩杂质、甚至偶尔能见到细小沙砾的青盐,价格早已被他们联手推高到了每斗四十文以上,且品质参差不齐。 寻常百姓买盐还需看伙计脸色,往往只能买到些次等货!二十文!足足便宜了一半还多!买的还是这般如同昆仑巅积雪、瑶台月下霜般纯净、品质远超青盐不知几许的“雪盐”! 起初,百姓们是彻底的难以置信与茫然,人群聚集在店铺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无人敢第一个上前。 “二……二十文?”一个满脸风霜、手指粗粝如同老树皮的老汉,使劲揉了揉昏花的眼睛,伸出颤抖如风中枯叶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那冰冷的价格牌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与哽咽,“那……那是雪?是盐? 比咱们吃的青盐不知好看到哪里去,白的晃眼哩!只要二十文?俺……俺不是在做梦吧?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好事?”他身旁的老妪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浑浊的眼里满是惊疑。 “是真的!千真万确!官家伙计亲口说的,敲锣打鼓地宣告呢!这是太子殿下奉了陛下密旨,特设‘大唐盐业’,就是为了平抑盐价,惠泽万民! 这盐,就叫‘雪盐’,宫里贵人吃的也是这个!”旁边一个消息灵通、嗓门洪亮、提着半旧篮子的妇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因亢奋而泛着红光,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太子殿下千岁!陛下圣明啊!天恩浩荡!”不知是谁,带着哭腔率先喊出了这一句,那声音里饱含了多年被盐价所累的辛酸与此刻得见天日的激动,瞬间点燃了人群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沸的油锅。 短暂的、近乎凝固的寂静之后,是如同积蓄万载的火山猛然喷发般的狂喜与骚动!人群像决堤的洪水,又像是发现了蜜源的蜂群,轰然涌向各个悬挂“大唐盐业”招牌的铺面。 长街之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呼喊声、催促声、孩童的啼哭声、铜钱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交响。 “买!快买啊!给俺留点!俺排前头!” “掌柜的,给我来三斗!不!五斗!俺家人口多,攒了好久的钱,今天可算能敞开了买一回好盐了!” “老天爷开眼啊!陛下和太子殿下开恩啊!这盐……真白,真细啊!闻着都没那股子涩口的怪味!以后咱家的菜,可算是有个正味儿了!再不用吃那刮喉咙的苦盐了!” 一个中年汉子捧起一捧雪盐,任由那冰凉的晶体从指缝滑落,激动得语无伦次。 “陛下和太子殿下心里是真真装着咱们这些泥腿子啊!这恩情,比山还重!比海还深!”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巍巍地向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眼中泛着泪光。 各个售卖点前,瞬间排起了见首不见尾、蜿蜒如长蛇的队伍。 人们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脸上洋溢着的是发自内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与感激,紧紧攥着手中积攒了许久、还带着体温的铜钱,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这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纳入怀中。 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雪白晶莹的盐粒,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们一生都在为这每日不可或缺的“咸味”抠抠搜搜,节衣缩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何曾想过有生之年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买到这般如同仙品的好盐?那泪水,是喜悦,是心酸,更是对皇权最质朴的感恩。 “陛下圣明!太子仁德!”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在长安城的街巷阡陌间激荡回响,直冲云霄。 这一刻,李氏皇权的威信与恩泽,以一种最直接、最普惠、最接地气的方式,狠狠地、深深地扎进了寻常百姓的心坎里。 那不仅仅是对廉价优质食盐的欣喜若狂,更是对一个能体恤民间疾苦、给予实实在在、立竿见影好处的朝廷的由衷拥戴。 民心,在这雪白晶莹的盐粒和那刺破虚高盐价的实惠价格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炽热地凝聚、升腾!无形的力量,正在这市井喧嚣中悄然滋生、壮大。 与此形成地狱般反差的,是五姓七望各家在长安的深宅大院与豪华商会之中。 此刻,这里已是阴云密布,气氛压抑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连穿梭其间的仆役都屏息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正处于暴怒边缘的主家。 “砰——哗啦!”一只价值不菲、釉色温润如玉的越窑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坚硬如铁的金砖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伴随着滚烫的茶水与茶叶四散飞溅,如同世家们此刻支离破碎的从容和暴怒的心绪。 太原王氏在长安的主事人王元德,脸色铁青得吓人,胸口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如蚯蚓,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形: “李承乾!杜远!安敢如此!他们哪里来的这般多盐?!如此品质,如此低价!他们是想挖我世家的根吗?!这是要断我等根基,不死不休啊!” 他咆哮着,一挥袖将案几上的账册文牍扫落在地。 “查!立刻给我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眼线,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盐场找出来! 还有,他们的产量,库存,到底有多少!这制盐的法子,究竟是何人献上?!” 一向以风度翩翩、沉稳老练着称的清河崔氏代表崔文远,此刻也彻底失了从容,袍袖下的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尖锐得刺耳,眼神中透着一股被逼到墙角的狠戾。 他们原以为朝廷即便想动盐利这块肥肉,也必然是小心翼翼,逐步试探,谁能料到对方竟如此不讲章法,不循常理,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以绝对的质量和价格优势,行此碾压之事!这完全打乱了他们步步为营、互相勾连的应对策略。 “他们的成本……究竟几何?”范阳卢氏的卢承宗相对冷静些,但紧锁的眉头如同打了个死结,微微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窗外远处那隐约传来的鼎沸人声,沉声道,“二十文,如此品质,他们难道是在做赔本买卖,只为了抢占市场? 还是说……他们的制盐之法,已然神妙至此,成本低廉到令人发指?”他们自家控制的盐池、盐井,产出的青盐,核算下来成本就在十五文上下,卖二十文已是利润微薄,难以为继,若是运输不便之地,甚至要亏本。 而太子的雪盐品质肉眼可见地高出数筹,却敢悍然定价二十文,这背后所代表的成本优势和技术壁垒,让他们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起,直冲天灵盖。 滔天的愤怒与惊疑之后,是更深的无奈和迫在眉睫的、如同悬颈之刃般的危机感。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王元德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穷途末路般的决绝。 “他们的盐,质量太好,价格太低,那些愚民已经疯了!口碑一旦形成,便是金城汤池!若我等今日再不有所应对,不出三日,不,或许只需一日! 咱们仓库里的青盐就会彻底变成无人问津的废物,所有市场都会被他们鲸吞蚕食殆尽!届时,我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跟价,意味着利润空间被瞬间压垮,如同从身上割肉,甚至可能是在亏本销售,每一文钱都在流血,庞大的家族开销、人情往来、势力维系将立刻捉襟见肘; 可不跟价,则意味着立刻、彻底地失去整个盐业市场,前期巨大的投入血本无归,并且将这块世代享用、视为禁脔的肥肉,毫无反抗之力地拱手让人,从此在盐之一项上受制于人,威信扫地。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一个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不得不咬着牙、含着血往里跳的绝户计!对方根本不屑于与他们玩弄商场诡计,直接以煌煌大势,碾压而来! “传令……下去吧……”崔文远闭上双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屈辱至极、苦涩无比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 “告知各家铺面,我们……我们的青盐,即刻起,一律……一律降至二十文一斗!不,告诉掌柜的,必要时……可以再让利一二文,务必……务必不能让其独占市场!”这已是近乎饮鸩止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道带着切肤之痛和巨大经济损失的命令,如同丧钟般,迅速传达到了世家掌控的各个盐铺。 很快,市面上的青盐价格牌,也极不情愿地、歪歪斜斜地换成了“二十文”,有的甚至写上了“特惠”、“让利”等字样,试图吸引顾客。 然而,百姓的反应却给了这些高高在上的门阀又一记响亮的耳光。即便价格相同,甚至略低一二文,绝大多数人依旧用脚投票,毫不犹豫地涌向对面那品质更优、象征着“皇恩”、代表着“官盐”信誉的雪盐。 世家旗下的盐铺前,伙计们无精打采,倚着门框,看着对面的人潮汹涌,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沮丧,门可罗雀,与对面“大唐盐业”那蜿蜒长龙、人声鼎沸、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的景象,形成了无比刺眼和讽刺的对比。 望着仓库里堆积如山、日渐贬值、仿佛在嘲笑他们无能的青盐,看着账本上飞速缩水、甚至开始出现刺目赤字的数字,各家的主事人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绞痛,那是在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 每一斗卖不出去的青盐,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杜远……李世民……”王元德目光阴鸷地望向那巍峨皇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恐惧的寒意,他低声喃喃,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 “好狠的算计!好毒的手段!这是要釜底抽薪,断我世家千年之基业啊……此仇,不共戴天!” 长安城的天空之下,一边是因皇恩普惠而沸腾的市井,万民欢腾,民心所向,如山呼海啸,沛莫能御; 一边是朱门高宅内的死寂与煎熬,世家巨贾们在割肉放血时无声的咆哮与艰难的挣扎,以及那暗流涌动、愈发炽烈的恨意。 这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残酷甚至更为致命的经济之战,硝烟已然浓烈得令人窒息,而更激烈的风暴,显然还在后头。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价格战继续。 接下来的十来天,对于掌控大唐大半盐业的五姓七望而言,堪称度日如年,每一刻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太子李承乾名下的“大唐盐业”铺面前,日日人声鼎沸,从破晓到黄昏,排队的长龙蜿蜒曲折,从未断绝。 那雪白晶莹、细腻如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雪盐,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二十文一斗的稳定价格,源源不断地供应着。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额上汗水涔涔,脸上却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百姓们挎着篮子,提着布袋,脸上是掩不住的满足与感激,交口称赞着这“皇盐”的优质与廉价。 “瞧瞧这盐,多干净!往菜里一放,只有咸鲜,半点涩味都没有!” “陛下和太子殿下真是活菩萨啊!我家那口子都说,这几日的饭菜,滋味都比往日香了十倍!” 甚至出现了周边州县的百姓,听闻长安有此等好事,不惜起早贪黑,赶着牛车、推着独轮车,跋涉数十里而来,就为了能买上几斗这传说中的“雪盐”。 通往几大官盐铺面的街道,因此竟比平日更显拥挤热闹,形成了独特的景象。 反观五姓七望旗下的盐铺,即便也将价格降到了二十文,门前却依旧冷落鞍马稀,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人气。 偶尔有几个不知内情的外乡客,或是图个近便的街坊上门,伙计连忙堆起笑容迎上。 可往往在顾客拿起那色泽暗淡、颗粒粗粝、偶尔还能见到细微杂质的青盐,与对面那白得晃眼的雪盐稍一比较后,便会露出嫌弃的神色,摇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对面排起长队。 伙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无奈的叹息。掌柜的躲在柜台后,看着账本上那寥寥数笔、几乎停滞的销售记录,再望望后院仓库里堆积如山、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往日贪婪的青盐,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那原本象征着财富的盐山,此刻却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也压得各家的主事人们心头滴血。 这种品质上的云泥之别,在同等价格下被无限放大,变得如此刺眼和不容辩驳。 不是百姓不买盐,而是有了琼浆玉液,谁还会去饮那劣质浑水?这成了压垮世家盐业信誉和市场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此岌岌可危、关乎家族核心利益的局面,五姓七望在长安的核心人物们再也无法安坐。 长安城永嘉坊一处外表并不起眼、内里却极其奢华隐秘的宅邸内,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檀香,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凝滞压抑的气氛。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王元德猛地一拍紫檀木桌面,震得桌上的越窑杯盏“哐当”乱响,他额上青筋暴跳,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李承乾!还有那个该死的杜远! 他们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变出这么多盐?还他妈全是这等成色!我们的人撒出去查了这么久,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竟连他主要盐场的影子都没摸到!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砸个粉碎。 崔文远相对还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抽搐的嘴角,也显露出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手有些不稳,又重重放下,沉声道:“王兄,现在说这些气话已是无用。 斥责下属也解决不了眼下的危机。当务之急,是必须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破局之策!再这样僵持下去,不出一个月,我们在盐业上前期的投入、仓储、人工,所有一切都将血本无归! 这不仅仅是钱财的损失,更是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渠道和信誉的崩塌!一旦失去对盐业的掌控,我们在朝堂、在地方的话语权,都将受到严重削弱!” 一直沉默不语的范阳卢氏代表卢承宗,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狠厉:“太子与其幕僚此举,狠辣之处就在于,他们摆明了是要逼我们跟他打一场消耗财力的价格战。 我们若一直被动跟价,就如同被牵着鼻子的牛,迟早会被拖垮,正中其下怀。我们必须反客为主,跳出他们的节奏!” “反客为主?卢兄有何高见?”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稻草。 卢承宗眼中寒光一闪,压低了声音:“他将价格定在二十文,看似稳固,我们便再降!直接降到十八文! 诸位都知道,我们的青盐成本核算下来就在十五文左右,这十八文已是亏本买卖!但我们此举,目的不是为了卖盐!” “不为了卖盐?”王元德皱眉,疑惑道,“那为了什么?亏得更多吗?” “非也!”卢承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们降价,是为了逼他!逼他李承乾跟着我们再降!只要他敢将雪盐降到十五文,甚至更低,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机会?”崔文远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灵感。 “不错!”卢承宗身体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届时,我们就倾尽各家所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去大肆收购他的雪盐!” “收购他的盐?!”几人皆是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收购!”卢承宗斩钉截铁地解释道,眼神锐利,“我就不信,他这雪盐真是无穷无尽!如此品相,所需工序定然繁琐,成本绝不可能低到十五文以下! 他如今定是仗着有朝廷储备支撑,强行压价,想逼死我们。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我们百年积累的雄厚资金,去把他的盐都买过来! 只要我们能短时间内吃下他巨量的存盐,造成他市面缺货,或者让他意识到这种赔本赚吆喝的策略难以为继,资金链出现问题……届时,这盐价的主动权,不就回到我们手中了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期待:“等到他无盐可售,或者支撑不住之时,这市面上只剩下我们的盐(包括我们收购来的雪盐),价格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届时,我们不仅可以轻松将价格推回四十文、五十文,甚至更高!不仅能弥补前期的所有亏损,还能借着这波行情,大赚特赚一笔!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崔文远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精光:“妙啊!卢兄此计,堪称釜底抽薪!我们几家联手,资金之雄厚,绝非朝廷短时间内能比拟! 只要计划周密,短时间内吃下他大量存盐并非不可能!只要断了他的货,或者让他意识到此计不通,主动权便能重回我们手中!妙!太妙了!” 王元德也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怒容被一种混合着冒险和狠辣的兴奋所取代,他狞笑道:“好!就这么办!十八文! 我看他李承乾跟不跟!只要他敢跟到十五文,我们就收!倾家荡产地收!我倒要看看,是他朝廷的盐仓深,还是我们几家的钱袋子厚!” 一场意图绞杀朝廷盐政的金融围猎,在这昏暗的密室里,伴随着摇曳的烛火和几人眼中闪烁的寒光,正式定下了基调。赌注,已然押上。 次日,世家掌控的所有盐铺,几乎在同一时辰,统一挂出了新的价格木牌,上面用刺目的朱砂写着:“青盐,每斗十八文!”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坊间流传开来,市面再次一片哗然。十八文! 这价格已经低得让人心惊肉跳。一些家境尤为贫寒,或者对盐质要求不高的百姓,看着那低廉的价格,不禁有些心动,在世家铺面前徘徊观望。 但绝大多数人,在仔细比较了那依旧灰暗的青盐和对面洁白如雪的官盐后,还是选择了坚守,继续在“大唐盐业”门前排起长队。 毕竟,相差仅两文钱,品质却天差地别。但十八文的价格,确实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形成了一定的吸引力与心理压力。 这份压力,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清晰地传导到了“大唐盐业”这边,最终汇聚于东宫。 东宫显德殿内,李承乾接到内侍呈上的密报,看着上面关于世家再次降价的消息,他年轻的脸上非但没有惊容,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喜色。 他挥退内侍,看向一旁正在悠闲品茗的杜远,笑道:“姐夫,果然一切尽在你掌控之中。他们坐不住了,开始亏本甩卖,想引我们入彀,进行最后的豪赌。” 杜远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啜饮一口,淡然道:“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以本伤人,却不知时代已然不同。 我们的成本,远低于他们最疯狂的想象。殿下,时机已到,可以执行下一步了,给他们再加一把火。”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毫不犹豫地下令:“传孤谕令!大唐盐业所有铺面,雪盐价格即日起,调整为每斗十五文! 并着人广为宣告,此乃陛下与孤体恤民艰,定要让天下百姓皆吃得上好盐!” “雪盐十五文!”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迅猛的速度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里坊角落! 二十文已是天大的惊喜,十五文这简直是白送般的价格!整个长安城仿佛都被点燃了,购买雪盐的人潮更加汹涌澎湃,各大官盐铺面门前人山人海,欢呼声、赞叹声、“陛下万岁”、“太子千岁”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而一直如同潜伏猎豹般密切关注着官盐反应的五姓七望核心人物,几乎在官盐新价格牌挂出的同时,便接到了急报。 “十五文!他果然中了圈套!”密室中,王元德抚掌大笑,脸上充满了计谋得逞的兴奋与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好!好!好!李承乾,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传令!立刻调动所有能动用的现钱,金银铜钱,乃至可以快速变现的绢帛、田产契据,都给我想办法凑出来! 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派人去大唐盐业的各个铺子,有多少雪盐,我们就收多少!记住,多派几路人,分散开,装扮成不同商队的模样,不要一次性买空一个店铺,不要引起对方太大的警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接下来的几天,长安及周边州县的“大唐盐业”铺面外,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在依旧摩肩接踵、兴高采烈排着长队的普通百姓中间,混杂了一些行迹略显“古怪”的买家。 他们大多身形健壮,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很少与旁人交谈,往往一次性就要求购买数量极其巨大的雪盐,动辄数十斗,甚至上百斗。 他们带着驮马、大车,银钱准备得十足,一旦交易完成,便迅速将盐袋搬上车,匆匆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起初,各铺面的伙计和掌柜见如此大主顾上门,还颇为欣喜,以为是大商队或是哪个豪门大宗前来采购,热情接待。但很快,他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类“大主顾”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每个铺面每天都会遇到几波。而且,他们购买的盐量,远远超出了任何家族或商会正常的日常消耗与储备范畴,那架势,分明像是在……疯狂地囤积居奇。 各地的异常情况,通过秘密渠道,被迅速汇总、整理,最终呈报到了李承乾和杜远的案头。 “姐夫,他们果然上钩了!开始不计成本地大量收购我们的雪盐!” 李承乾看着各地报上来的、详细记录着被大宗收购数量的数据,既为计划顺利推进而兴奋,又不免带着一丝年轻人初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经济战的紧张。 “照这个速度,我们在长安几个主要仓库的存盐,消耗得极快。他们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杜远仔细翻阅着账本,脸上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让他们收。他们收得越欢,距离深渊就越近。”他放下账本,从容下令,“通知下去,所有大唐盐业铺面。 即日起,严格执行限购令,每户每日凭户籍凭证,最多可购五斗雪盐,务必优先保障普通百姓的日常所需,确保民心稳定。在此基础之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冷冽锋芒的笑容:“世家的人想买多少,只要他们能拿出足够的钱,就卖给他们多少!不必限制。 同时,以八百里加急,传令我们分布在沿海及各处的秘密盐场,开足马力,日夜不停,加快生产!所有运输通道优先保障,务必使雪盐的供应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绝无枯竭之虞!”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墙壁,望向了远方那些正在疯狂运盐的马车,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这几家百年积累、看似深不见底的钱袋子先被掏空,还是我们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海,先见了底。” 于是,一场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惊心动魄的无声较量,在繁华的市井表象下激烈上演。 一边是五姓七望动用堪称恐怖的巨额资金,如同贪婪的饕餮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吞噬着市面上流通的雪盐,他们紧盯着官仓的储备,期待着对方告罄或资金链断裂的那一刻,眼中充满了即将翻盘获胜的快意。 另一边,大唐盐业则如同一位沉稳的弈者,有条不紊地一边落子,一边保障着最基本的民生棋局不乱,一边又“默契”地配合着,让世家将成山成海的雪盐搬入他们那仿佛永远填不满的仓库。 而在他们视线之外,更多的雪盐正沿着隐秘的运输线路,从沿海那利用全新“晒盐法”日夜不停生产的盐场,以及内陆几处掌握了高效提纯技术的工坊,如同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源源不断地补充而来。 五姓七望的管事们,看着自家那租金高昂、如今却被一袋袋雪盐迅速填满的仓库,感受着资金如流水般花出去的心痛,又强自安慰着,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和翻倍的利润。 “收!继续收!不要停!他李承乾撑不了多久了!他的盐快没了!” 王元德看着每日如雪花般飞来的支出票据和仓库越来越满的报告,咬着后槽牙,红着眼睛下令,试图用声音驱散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踏着欢快的步伐,一步步迈向那个由更高明猎手精心布置、更深、更无法挣脱的财政陷阱。 杜远与李承乾,正冷静地站在高处,俯瞰着这场饕餮的盛宴,耐心等待着猎物最后的疯狂,等待着他们的资金链被这看似无限的“白色海洋”彻底吞噬、绷断的那一刻。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7章 哪里来的这么多盐 一个月的光阴,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盐价博弈中悄然流逝。 这一个月,大唐境内发生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奇事——盐,这个千百年来牵动着千家万户神经。 甚至能引发区域骚乱的硬通货、必需品,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充裕和廉价,仿佛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胄,跌落成了寻常的柴米油物。 在太子李承乾掌控的“大唐盐业”铺面,那洁白如新雪、细腻如凝脂的官盐,依旧雷打不动地以每斗十五文的惊爆价稳定供应着。 那源源不断的货流,仿佛连接着某个永不枯竭的白色海洋,彻底打消了人们最初“是否昙花一现”的疑虑。 排队的人群虽不似最初几日那般万头攒动、几近疯狂,但依旧从清晨到日暮,络绎不绝,形成了一道稳固而祥和的市井风景。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许多寻常百姓家中,那原本空空如也、或只铺着薄薄一层粗盐的盐缸、盐罐,如今竟也破天荒地变得充盈,甚至出现了“存盐”。 “娘,咱家灶房梁上挂的、缸里存的,都是雪盐,这新买的五斗,往哪儿放啊?”一个寻常巷陌的院子里,传来孩童稚嫩而带着些许“烦恼”的声音。 “傻孩子,盐还有嫌多的?去,找那个没用的旧陶瓮,刷干净了,把这新盐好好装进去,封严实了!” 老妇人笑呵呵地回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满足,“这可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赐下的福气,是皇恩浩荡! 搁在以往,青盐卖到四五十文一斗的时候,咱家买盐都得掰着铜板算计,哪敢想有朝一日,家里能存下这满满几大瓮的上好雪盐?这是咱家的底气!” 市井街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盐,不再是沉重的话题,反而带上了几分轻松的趣味。 “嘿,老张头,听说你家婆娘用这雪盐,一口气腌了三大缸萝卜、两缸芥菜?可真下本钱啊!” “那可不!”被称作老张头的老汉得意地捋着胡须,“这雪盐又干净又没苦味,腌出来的菜疙瘩格外爽脆,色泽也透亮! 价格还这么便宜,跟白捡似的,不多腌点,都对不起陛下这番恩德!等冬天到了,你就瞧着吧!” 甚至有人在酒肆里开玩笑,声音洪亮,引得众人会心大笑: “如今咱大唐,最不值钱的恐怕就是这盐了!走在街上,随便撞进哪户人家,都能给你拎出几斗雪白的上等盐来!这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这番近乎梦幻的景象,源于两个关键:其一,自然是“大唐盐业”持续、稳定、且价格低到令人咋舌的供应,让底层百姓第一次有了放心囤积生活必需品的底气和能力,不必再为明日盐价是否飞涨而提心吊胆; 其二,则是在过去一个月里,那些身份神秘、资金雄厚的“大主顾”(五姓七望)近乎疯狂的收购行为,虽然其本意是为了围猎官盐,却无形中扮演了“超级分销商”的角色,帮助海量的官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流入了市场……嗯, 虽然是流入了他们自己那堪比府库的私人仓库,但客观上,确实使得雪盐的流通范围和渗透深度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几乎覆盖了所有阶层。 整个大唐,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间,卸下了关于“盐”的千年重负。那白花花、亮晶晶的盐粒,堆积在官府的储备仓里。 堆积在世家族那快要被撑破的私库中,也堆积在寻常百姓家的陶瓮、布袋、乃至悬挂的竹篮里,成为了这个蒸蒸日上的帝国一时之间,最不稀缺、却又最能凝聚民心的物事。 与民间这股轻松、欢快、充满感恩的氛围形成地狱般反差的,是五姓七望核心层内部那日益加剧、几乎无法掩饰的焦灼、恐慌与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们的仓库,早已不是“盐满为患”所能形容,简直是“盐山压顶”! 原本用来存放金银锭、精美绸缎、珍贵古籍、以及应急粮食的库房,如今十有七八都被那收购来的、堆积如山的雪白盐袋所占据。 那些码放整齐的盐垛,高高耸立,几乎要触碰到仓库的横梁,在从气窗透进的微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眼的白光。 然而,这曾经象征着财富、权力与生活滋味的白色结晶,此刻在他们眼中,却如同索命的无常,无比的沉重和令人窒息。 “还没有耗光他们的储备吗?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密室里,王元德像一头困兽般来回疾走,步伐凌乱,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血丝,声音因连日的焦虑和愤怒而变得嘶哑难听。 “告诉我!这一个月,我们到底已经投入了多少真金白银?快说!我要确切的数字!”他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负责账目的心腹管事。 那管事身体剧烈一颤,额头冷汗涔涔,跪伏在地,用带着哭腔的、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豪商巨贾心脏骤停的天文数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元德脚下一个踉跄,若非及时扶住冰冷的墙壁,几乎要当场栽倒。他大口喘着气,脸色瞬间灰败。 旁边的崔文远和卢承宗等人,虽然强自镇定地坐着,但紧握扶手以至于泛白的手指,以及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都暴露了他们内心同样巨大的惊骇与绝望。 这个数字,几乎是他们这几家豪门巨室,在不伤及土地、祖产、核心商业等根本的情况下,所能调动、筹集的所有流动资金的极限了! 甚至可能已经略有超出,动用了部分短期借贷!可对面李承乾的“大唐盐业”,那该死的雪盐,依旧像天河决堤、无穷无尽一样,每天都能从各个州府、各个铺面,稳定地、源源不断地流出十五文一斗的货! 他们这边如同饕餮般疯狂吞噬收购的速度,似乎永远赶不上对方那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打开闸门放水般的抛售速度! 更可怕、更让他们感到彻骨寒意的是,由于巨大的资金压力和试图回笼部分现金、同时扰乱官盐市场的考虑,他们之前也曾尝试将收购来的部分雪盐,以略低于十五文的价格(如十四文、甚至十三文)。 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偷偷抛向市场。然而,结果却让他们如坠冰窟——市场根本无人接盘! 百姓要么家中已有足够消耗数月的存盐,毫无购买欲望;要么,只认准“大唐盐业”那明码标价、象征着皇权信誉的十五文官价。 对他们这些来历不明(尽管质量一模一样)且价格浮动(哪怕只低一两文)的盐,抱持着极大的不信任,生怕是陷阱或是劣质货。 他们的巨额资金,就像泼出去的水,被彻彻底底、结结实实地套死在了这一座座冰冷、沉默、无法变现的“盐山”之上! 庞大的资金链已然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许多家族名下需要现金周转的田庄、店铺、工坊,甚至是一些人情往来、官场打点,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家族内部不同房头之间,已是怨声载道,质疑和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崔文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跳起,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嘶吼,“我们必须让朝廷停下!必须让李承乾停止这种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售盐! 否则,不等他们的官盐储备耗尽,我们……我们先要彻底垮了!必须上朝!必须在陛下面前,撕开他们这‘惠民’的假面!” 次日的太极殿朝会,气氛从一开始就异乎寻常的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连殿外侍卫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站得更加笔挺。不等黄门侍郎宣布例行奏事开始,数名出身五姓七望、或与其利益攸关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地抢步出列,如同约好了一般,目标直指当前最敏感的盐政。 “陛下!”一位崔姓御史率先发声,他努力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恳切”而“忧国忧民”。 “臣启奏陛下!近日市面盐价异常低廉,看似乃惠民善政,然则臣细思极恐!盐业,乃国之重器,关乎社稷根基与万千灶户生计! 如此不顾成本、近乎倾泻之低价发售,短期内或可收买民心,然长此以往,国库空虚可期,民间依古法制盐之灶户失业者众,恐生民变! 且盐利骤减,边军粮饷、河工修缮,钱从何来?臣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暂缓官盐如此大规模低价发售之举,使盐价回归常理,循序渐进,如此方能安民心,稳社稷,保我大唐江山永固啊!” 他话音刚落,仿佛信号一般,立刻有七八名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引经据典,陈说利害,言语间巧妙地将朝廷平抑盐价、惠及苍生之举,描绘成了扰乱经济秩序、竭泽而渔、最终会祸国殃民的短视昏招。 他们试图营造出一种“忠言逆耳”、“为民请命”的氛围。 龙椅之上,李世民半阖着眼睑,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的螭龙雕刻上轻轻敲击。 他目光偶尔扫过下方那些看似慷慨激昂、实则眼底深处藏着惊惶与贪婪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冷与讥诮。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些人口中的“社稷”、“民心”,包裹着的,是他们自家那即将被无底洞般的盐山拖垮的钱袋子。 就在争论似乎要一边倒向世家时,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响起,杜远缓步出列。 “诸位大人此言,请恕杜远不敢苟同。”杜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盐价低廉,百姓欢欣鼓舞,得以安居乐业,此乃王朝鼎盛之象,何来扰乱民生之说?国库因盐业官营,薄利多销,收入稳定,且省去中间盘剥,何来空虚之虞? 至于所谓灶户失业,更是无稽之谈。朝廷正在筹划于沿海及内陆适宜之处,大规模扩建新式盐场,正需招募大量民夫工匠,不仅不会失业,反而能提供更多生计。倒是诸位大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出声反对的官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如此急切关心盐价,对民间真实反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味强调‘回归常理’,不知这‘常理’,是百姓能吃饱穿暖、用得起好盐的常理,还是……某些人家中盐业暴利难以为继的‘常理’?” 杜远的话,如同锋利的匕首,直刺要害,瞬间剥开了那层冠冕堂皇的外衣。那些出列的官员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有人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难以反驳。 此时,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也相继出言,力陈现行盐政之利,认为其利国利民,远胜其弊,当坚持施行,以固国本。 眼看双方争论再起,太极殿内嘈杂一片,龙椅上的李世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那目光所及之处,如同寒流过境,所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世民这才缓缓起身,身姿挺拔如松,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够了!” 仅仅两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心上。 “盐铁之利,收归国有,专营专卖,乃是既定国策,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官盐平价发售,惠及天下万民,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食者有其盐,乃是朕与太子,身为君父,应尽之责,何错之有?”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寒意,重点扫过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语气骤然转厉,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风暴: “自即日起,朕再重申,并以诏令颁行天下:盐业,乃朝廷专营之业!凡大唐境内,未经朝廷许可,私自制盐、贩运、销售者,无论数量多寡,无论涉及何人,皆以‘私盐’论处,严惩不贷! 各地官府、巡察御史,需给朕严加稽查,若有发现,或知情不报、徇私舞弊者,与案犯同罪,绝不姑息!” “退朝!” 说完,李世民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辩解、甚至叩首哀求的机会,猛地一拂袍袖,转身,在内侍尖细的“退朝——”声中,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从御座后的屏风离去。 留下满殿的文武百官,神色各异,如同冰封。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人面色平静,微微躬身,恭送圣驾,眼中是了然与支持。 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一班武将,虽然不太懂其中经济关窍,但见陛下如此硬气,又想到百姓得益,不由得咧开大嘴,显然觉得陛下此举大快人心,看向那些失魂落魄的世家官员时,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而王元德、崔文远、卢承宗等人,以及那些出身五姓七望的官员,则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直劈天灵盖,彻底僵立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几个年纪稍大的,甚至身体晃了晃,需要旁人或暗中搀扶,或死死抓住笏板才能勉强站稳。 皇帝……竟然如此乾纲独断,态度强硬至此!不仅没有丝毫放缓、妥协的意思,反而直接以最严厉的律法形式,彻底堵死了他们最后一点念想和退路——连以后想偷偷将手中那堆积如山的囤积盐贩卖出去,都成了违法的“私盐”,将面临抄家甚至杀头的风险! 资金被彻底套死,变现之路被律法斩断,皇权以泰山压顶之势强硬宣告其意志……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髓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瞬间窜上了头顶,让他们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们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龙椅上的那位,是真正动了雷霆之怒,要彻底整顿盐政,而且其手段之狠辣决绝,布局之深远周密,远超他们最坏的想象。 真正的、关乎家族存亡的危机,现在,才算是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8章 开始掘世家的根(一) 时光流转,市井巷陌间悄然浮现出一幅亘古未有的图景: 大唐的百姓,从关中平原到江南水乡,家家户户的陶罐、瓦缸、布袋,甚至妇人陪嫁的樟木箱里,竟都塞满了雪白晶莹的盐粒。 这往日里需得掂量着铜钱、掐着指头算计的金贵物事,如今竟成了最寻常不过的囤积品,其地位仿佛与那满缸的米粮、满架的柴薪无异。 市面上的盐,无论是“大唐盐业”那依旧稳定供应的官盐,还是世家暗中试图通过各种渠道折价抛售的存货,都彻底陷入了可怕的滞销。 需求,如同被雨水浸透的堤坝,已然饱和到了极点,再低廉的价格,也难以在已然“食饱”的市场中激起太多购买的波澜。 而这幅在百姓看来是“盛世安稳”的景象,对于将家族近乎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都孤注一掷地投入到囤积这白色结晶中的五姓七望而言,无疑是悬于颈侧的利刃,是足以致命的窒息打击。 太原王氏在长安的府邸深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王元德那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账房刚刚呈上的、墨迹未干的报表,那薄薄的几页纸却仿佛重于千钧,压得他双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报表之上,一行行刺目的数字清晰地记录着:陇西的田庄因无法及时支付佃户工钱而面临停耕的威胁;洛阳的几家绸缎庄因货款拖欠已被供应商停止供货; 更可怕的是,来自范阳本家的一封急信,提及了一笔数额巨大、即将到期、却无论如何也凑不齐款项偿还的借贷,信中的焦灼几乎透纸而出。 “完了……全完了……”他松开报表,任由其飘落在地,身体无力地瘫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嘴唇哆嗦着,发出近乎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库房里……堆满了不能吃、不能穿、如今连卖也卖不掉的盐!它们就在那里,像一座座冰冷的雪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家里的现钱,金库,都快见底了……底了……”(之前囤琉璃,现在囤盐)那声音里,充满了英雄末路般的绝望与凄凉。 类似的恐慌与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各大世家的核心层中无声而迅速地蔓延。 清河崔氏的崔文远,面对族老们连番的质询与抱怨,焦头烂额,往日里的从容风度荡然无存; 范阳卢氏的卢承宗,试图紧急变卖几处位于淮南的良田和长安的两间旺铺以换取救命银钱,但在这仓促之间,要么被闻讯而来的对手疯狂压价,要么根本找不到能一口吃下如此产业的合适买主。 往日里在商海政坛皆能呼风唤雨、翻云覆雨的豪门巨擘,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尝到了资金链彻底断裂、捉襟见肘、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极致苦涩。 他们就像陷入无边泥潭的洪荒巨兽,空有庞大而价值连城的躯体(遍布天下的田产、宅院、商铺),却因为缺乏那流动的、维系生机的血液(现金),四肢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泥潭淹没口鼻,感受着那冰冷而绝望的下沉。 就在五姓七望被自家库房中那日益“肥胖”却毫无用处的盐山压得喘不过气,全部的精力和残存的力量都集中在如何拆东墙补西墙、解决那迫在眉睫的资金困境之时。 杜远精心策划、蓄力已久的第二波攻势,如同隐匿于九霄云外、蓄满了万钧之力的惊雷,毫无预兆地骤然炸响! 这一次,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世家门阀赖以维系超然地位、传承数百年的另一根,或许比财富更为重要的支柱——知识的垄断! 无人知晓,在那看似普通的杜家村深处,经过数年默默无闻、近乎与世隔绝的技术积累和工艺流程改进,早已建立起一套远超时代、成熟且高效的造纸与活字印刷体系。 雪白坚韧、质地均匀的廉价纸张,字迹清晰、墨色润泽的活字排版,以及堆积如山、涵盖经史子集各类别的书籍雕版和早已印制完毕的成品。 被秘密地分类、整理,妥善存放在村中那数十个特意加固、干燥通风的仓库里,如同蛰伏的军队,静待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这一日,天色方亮,长安东市、西市最繁华的街口,以及天下士子心中的圣地——国子监大门之外,同时竖起了数面硕大、醒目的朱漆木牌,上面以雄浑有力的楷书写着——“大唐文苑,惠泽士林!” 招牌之下,不是零散的摊位,而是用崭新木料搭起的长长桌案,桌案之上,堆叠如山的是一册册、一卷卷以往只有世家子弟藏书楼、或是豪富之家才可能拥有的各类书籍: 《论语》、《诗经》、《史记》、《汉书》、《九章算术》……甚至还有不少此前因传抄不易而流传不广、被世家秘藏的经史注释、百家着作。 然而,最让人心脏骤停、呼吸停滞,继而引发疯狂的是那悬挂在每类书籍上方,以浓墨重彩书写在硬纸板上的价格标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每册,一百文!” 一百文! 这个价格,如同陨星撞击海面,瞬间在长安城的士林之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其引发的震动,甚至比之前的盐价风波更为剧烈! 要知道,在此以前,即便是最普通、由穷书生手抄、字迹或许还有些歪斜的一卷《论语》,价格也动辄数贯(一贯等于一千文)。 而那些经过大儒校勘、纸墨精良、装帧考究的经典典籍,或者某些稀有的孤本、善本,更是价值数十乃至上百贯,是寻常耕读传家、囊中羞涩的寒门子弟,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触及的天文数字! 一时间,所有路过、看到这价格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衣衫洗得发白、却依旧保持着读书人风骨的寒门士子,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了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穿着边缘已有些磨损的青色儒袍、面容清癯的年轻士子,使劲揉了揉因苦读而略显干涩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因思书成疾而出现了幻觉。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那标价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问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同伴:“李……李兄,你快掐我一下!那上面写的是……一百文?一册《论语》?只要一百文?这……这……” 他的同伴,那位李姓士子,同样瞠目结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用发涩的嗓音确认道: “是……是一百文!千真万确,就是……一百文!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普度众生了吗?” “快!快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倾家荡产也要买!”有人从巨大的震惊中率先反应过来,如同离弦之箭般疯了一样冲上前去,生怕晚了一步,这梦境便会醒来。 当第一本散发着清新墨香、纸张坚韧、字迹清晰如同斧凿刀刻的《春秋左氏传》被一个来自河东道的寒门士子。 用那攥得温热、仅有的区区一百文钱,真正地、实实在在地买到手中时,他捧着那本厚重、象征着知识与希望的书籍,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捧着的是整个家族的未来。 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纸页,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封面的“春秋”二字之上。 “是真的!是真的!一百文!我……我王二郎,也有属于自己的《左传》了!不用再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借,不用再熬夜点灯费力手抄了!” 他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几乎语无伦次,那压抑了太久的渴望与辛酸,在此刻尽数化为滚烫的热流。 更多的寒门士子如同潮水般闻讯蜂拥而至,将“大唐文苑”的所有铺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他们看着那琳琅满目、以往只能在世家藏书目录上看到名字、如今却触手可及、价格低廉得如同白送般的书籍,激动得满脸通红,许多人紧紧攥着手中积攒了许久的、带着体温的铜钱,喜极而泣,相互拥抱。 “苍天有眼!陛下圣明!杜公大德啊!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壮举!” “有了这些书,我等寒门子弟,再也不用为无书可读、无师可拜而夙夜忧叹、蹉跎岁月了!” “知识不再被束之高阁,学问不再是豪门的专利!吾道不孤!寒门崛起有望矣!天下读书人,同沐皇恩!” 整个长安的士林彻底轰动了,其热度甚至超过了科举放榜之日。 寒门学子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将“大唐文苑”所在的街道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如同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盛大节日。 他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怀中新购的书籍,仿佛捧着稀世珍宝,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对通往仕途、改变个人乃至家族命运的康庄大道的真切渴望,是对打破阶层壁垒的无限憧憬。 对那位高居庙堂、推行此策的皇帝陛下,对坐镇东宫的太子,尤其是对那位提出并亲手缔造此等奇迹的金谷县公杜远,他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绝的感激与敬仰。 而当这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到正为盐事焦头烂额、四处筹措资金宛如热锅上蚂蚁的五姓七望核心人物耳中时。 他们先是极致的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随即,一股比面对盐山时更为彻骨、深入骨髓髓的冰寒,瞬间席卷了全身。 “一百文……一本书?他杜远是疯了吗?!他知不知道那些雕版、那些纸墨要多少钱?!” 王元德得到心腹几乎是连滚爬进来禀报的消息时,正在书房内对着账册苦思冥想如何应付那笔即将到期的巨债。 闻听此言,他猛地站起身,眼前骤然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死死抓住桌角,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 崔文远手中的那只他平日最珍爱的、宋代白瓷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碎片与茶汤四溅,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失神地跌坐回椅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书籍……他竟对书籍下手了……这杜远,是要斩草除根,掘我等世代安身立命之根基啊……”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苍凉。 卢承宗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白垩,他颓然坐倒在胡床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他们何尝不知道,书籍价格如此雪崩,对世家垄断知识、把持选官渠道的冲击有多么巨大,多么致命! 这远比盐业受创更为可怕!盐利,伤的只是他们的钱袋子,是外在的浮财; 而书籍的廉价普及,直接动摇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维持数百年清贵门第、与皇权共治天下的根本——对知识的独占权,以及对由此衍生的话语权和官僚选拔的隐性控制力! 若是放在往常,遭遇如此挑衅,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调动所有资源,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凶猛反击,或是操纵清流舆论口诛笔伐,斥其为“玷污斯文”、“败坏学风”; 或是动用经济力量进行围剿,打压其纸张来源、销售渠道;甚至联合朝堂之上的力量,慷慨陈词,以“维护道统”、“尊重先贤心血”为名,向皇帝施加巨大的压力。 但现在,他们做不到。 家族的流动资金早已被那堆积如山、无法变现的盐耗尽了最后一滴,甚至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自身难保。 他们就像被无形的枷锁捆住了手脚、被抽干了力气的巨人,空有遍布天下的庞大势力网络和无数价值连城的田产宅院,却连拿出几千贯现钱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文化风暴都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绝望地看着那廉价的书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扑向市场,看着那些以往被他们轻视的寒门士子如饥似渴、近乎疯狂地购买、阅读、交流。 看着那维系了数百年、坚不可摧的知识壁垒与高贵光环,在杜远这简单、粗暴、却无比有效的“一百文”价格标牌面前,被硬生生地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并且这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崩塌。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恐惧、绝望的无力感,如同最冰冷的毒蛇,深深地攫住了这些曾经屹立于帝国顶端数百年的世家巨擘的心脏。 他们隐隐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旧的时代正在无可挽回地逝去,一个新的、他们无法完全掌控的时代正在隆隆开启。 而他们,这些曾经的弄潮儿,似乎已经在第一波巨浪中,失去了力挽狂澜的能力与时机。 寒门崛起的号角,已经由这廉价却无比有力的纸张和墨香,在这帝国的中心,正式地、嘹亮地吹响了。 而这号角声,听在世家的耳中,不啻于为他们辉煌过往所奏响的、一曲悲凉而无奈的挽歌。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9章 开始掘世家的根(二) 售卖书籍的翌日,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与躁动,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在云层后滚动。 连平日里肃立如雕塑的殿前侍卫,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握着戟杆的手更紧了几分。 果然,不等执事内侍那悠长的“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尾音完全落下,数名出身五姓七望、或与其利益攸关的官员。 便如同被烈火燎了眉毛,迫不及待地抢步出列,他们的目标空前一致,矛头直指站在文官队列中前列,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的杜远。言辞之激烈,语气之愤慨,已近乎于公然的控诉与声讨。 “陛下!”一位来自太原王氏的御史王珪,率先发难,他情绪激动,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手指几乎要戳到杜远的额头,唾沫星子在透过高窗的光柱中飞溅。 “金谷县公杜远,此獠先是擅改盐政,以倾轧之价扰乱盐市,致使无数依盐为生的民间灶户破产流离,生计无着,怨声载道! 此为一罪!如今,其又变本加厉,竟敢擅贬圣贤典籍之价,使承载先贤智慧的经史子集,沦为市井贱物,斯文扫地,学问蒙尘!此为二罪! 此等倒行逆施,分明是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举!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严惩杜远此僚,立即废止荒谬的盐政与书价之令,以正视听,以安天下士林之心!”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懑而显得尖利,在大殿中回荡。 “陛下!臣附议!”另一位清河崔氏的官员崔敦礼立刻跟上,他捶胸顿足,做痛心疾首状。 “书籍乃传承圣贤之道、维系天下礼教之根本!其价值在于其中蕴含的微言大义,在于历代先贤心血之凝聚! 如今百文一书,看似普惠寒门,实则是将学问庸俗化,令天下士子不再珍视经典,不再敬畏知识! 长此以往,人心不古,礼崩乐坏不远矣!杜远其心,绝非为了教化,实乃可诛!” 他仿佛已然看到了儒家道统在杜远手中崩坏的凄惨未来。 “盐铁之利,自古有之,乃平衡地方、滋养民生之需!杜远强行收归国有,实乃与民争利,已是大大不该,惹得天怒人怨! 如今他又将黑手伸向书籍,分明是要断天下读书人的根,绝我等士人之望!陛下,切不可再受此等奸佞小人之蛊惑,铸成大错啊!” 更多反对的声音加入进来,他们巧妙地将“民”的概念偷换为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将盐政和书籍降价带来的、触及他们根本的利益损失。 无限放大为祸国殃民的巨大“弊端”,试图用汹涌的舆论将杜远彻底塑造成一个破坏祖宗成法、践踏圣贤道理、十恶不赦的奸佞之臣。 一道道或愤怒、或怨恨、或焦急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密集地射向那个始终沉默,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 面对这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汹涌攻势,杜远却依旧如同屹立于狂暴海啸中的巍峨礁石,岿然不动。 他甚至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玉笏光滑的表面上,仿佛在欣赏上面的纹路,连眼皮都未曾为那些尖锐刺耳的指责抬动一下,那份超然的平静,反而更衬得那些攻击者如同跳梁小丑。 就在反对声浪似乎要达到顶峰,世家官员们以为凭借人多势众和“大义”名分足以迫使皇帝退让之时。 以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乃至一向以直言犯谏着称的魏征为首的几位帝国重臣,相继出列表态了。 他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扭转了朝堂的风向。 房玄龄率先出列,他步履沉稳,声音平和舒缓,如同山间清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洞见: “诸位同僚所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有失偏颇。盐政收归国有,平抑物价,如今长安洛阳乃至天下州县,百姓为此额手称庆,感念皇恩浩荡,民心愈发稳固,此乃有目共睹之事实。 国库因盐利归于中央,调度更为灵活,亦未因此而有分毫受损,何来祸乱朝纲之说? 至于所忧灶户生计,朝廷早已未雨绸缪,正在筹划于新辟盐场广募人手,并给予相应补偿安置,岂能因顾及少数人之利,而置天下万民之福祉于不顾?此非治国之道。” 紧接着,杜如晦虽面色仍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书籍降价,使圣贤学问得以走出高门深院,惠及天下万千寒门士子,此乃教化大兴、文运昌盛之千古吉兆! 何以在尔等口中,竟成了斯文扫地之祸端?莫非在诸位心中,学问只能是少数权贵子弟垄断之私产,束之高阁之玩物,而非开启民智、培育英才、供天下人研习之公器?如此狭隘之心胸,岂是真正儒者所为?” 长孙无忌的语气则更为冷峻,他目光如刀,直接剖开层层伪装,直指问题的核心: “陛下,盐、书二事,其根本目的,皆是为了巩固大唐国本,削弱地方割据之潜在威胁,普惠天下亿万生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今日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如此激烈者,无非是因新政触及彼等世代所享之私利。 若因此等私心作祟,便肆意攻讦推行良策之忠良,阻塞陛下纳谏之言路,岂非因小失大,正中了那些盘踞地方、尾大不掉、一贯与国争利者之下怀?此风断不可长!” 就连一向以挑剔、敢于犯颜直谏闻名的魏征,此刻也出人意料地站在了杜远这一边。他肃然出列,面向御座,声音洪亮而恳切: “陛下,老臣以为,盐政、书价二策,其初衷与长远之利,皆在于强盛国家,惠泽百姓。 推行之中,或有阵痛,或有需完善之处,然纵观其根本,实利于社稷之稳固,文风之鼎盛。杜县公行事,虽有操切直接之嫌,不似老成谋国者循序渐进,然其心可鉴,其策可用,其利在千秋。 若仅因部分守旧者为一己之私而鼓噪喧哗,便废弃此等强国利民之良策,绝非圣明君主所应为也!” 这几位,堪称是大唐朝堂的定海神针,帝国的栋梁。他们的联手发声,不仅代表着强大的政治力量,更以其清晰的逻辑、对国策的深刻理解以及对世家私心的无情揭露,瞬间便瓦解了对方看似汹涌的攻势。 五姓七望的官员们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在道理、气势和对帝国未来的洞察上,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 朝堂上的争吵逐渐变成了一边倒的驳斥与训诫,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红交错,想要反驳,却发现言语苍白,道理匮乏,只能徒劳地张合着嘴巴,如同离水之鱼。 李世民高踞龙椅之上,冷静如渊地观察着这场关乎国运的激烈辩论,眼见房玄龄、杜如晦等心腹重臣已然完全掌控了局面。 将反对者的言论批驳得体无完肤,心中暗自颔首,一股掌控大局的快意与对未来的期待油然而生。 就在朝堂之上的争论渐趋平息,许多官员以为今日这场风暴将以此种方式告一段落之时,那个自始至终未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的身影,终于动了。 杜远一步踏出班列,步伐沉稳而坚定,手持玉笏,面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深深一礼,随即抬起头,朗声开口。 而他所言,并非是为自己遭受的攻讦做任何辩解,而是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棋手,在对手以为胜负已分时。 掷下了最后一枚,也是足以决定整盘棋局命运的棋子——一颗真正的、足以彻底撼动乃至重塑大唐未来权力格局的“王炸”: “陛下,盐政之改,书价之廉,在臣看来,皆为铺垫,意在夯实根基,开启民智。 如今,寒门士子有书可读,有学可上,然其报效国家、施展抱负之路径,仍多被门第出身所壅塞,难以畅通。此非盛世应有之象。臣,金谷县公杜远,恳请陛下——开科取士,唯才是举!” “科……举?”这个对于当下大唐绝大多数官员而言都颇为陌生的词汇,如同一声闷雷,滚过太极殿,让满朝文武,无论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甚至包括那些中立者,都为之愣怔,脸上浮现出茫然与困惑交织的神情。 杜远的声音却清晰而坚定,如同洪钟大吕,一字一句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神: “所谓科举,便是由朝廷定期设立不同科目,统一命题,统一组织考试,面向天下所有士子(注:此时主要指具备一定文化基础的读书人),敞开大门! 不论其门第高低、出身贵贱、家资贫富,皆可凭借自身才学,报名应试!朝廷则根据考试成绩之高下,公平择优录取,量才授予相应官职!” 他微微停顿,环视一圈那些或因震惊而张大嘴巴,或因茫然而眉头紧锁,或因隐约意识到其中意味而骇然失色的面孔,继续以沉稳的语调,详细阐述这石破天惊的制度: “科举之制,可细分为常科与制科。常科,每年或每两、三年于固定时间举行一次。 科目设置可包括进士科(侧重诗赋、策论,考察文采与治国方略)、明经科(侧重儒家经义阐释)、明法科(侧重律令条文与断案)、明算科(侧重算术及实际应用)等等。 分科取士,务使天下英才,皆能各展所长,各尽其才!至于制科,则由陛下亲自主持,或为选拔特殊才能之士,或为应对特定时务之急,不定期下诏举行,更为灵活。” “为确保考试之绝对公正,防止徇私舞弊,可实行‘糊名’之法,即将考生试卷上姓名、籍贯等信息密封覆盖,使阅卷官不知答卷者为何人,只能依据文章内容评判高下; 亦可推行‘誊录’之制,将考生原始答卷另行派专人统一抄写,使笔迹无从辨认,彻底杜绝请托营私、凭借门第或人情关系获取优势之可能! 一切,唯以文章才学定高下,为朝廷选拔真才实学之士!” 杜远每清晰地说出一条细则,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微颤一下。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简直是要从根子上,彻底刨断他们赖以维持数百年政治垄断地位的“九品中正制”和门荫制度的根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从此以后,他们的子弟想要踏入仕途,获取高位,将不得不放下身段,与那些他们一向视如草芥、出身卑微的寒门子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面对同一张考卷,进行所谓的“公平”竞争! 这比失去盐利、失去书籍定价权,要致命千百倍!这是直接剥夺了他们世代相传的政治特权!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选官用人,自有祖宗成法,岂能如此儿戏,另立新制!” “九品中正,乃魏晋以来之定制,沿用至今,自有其道理!如此轻言更改,必致天下大乱,官场动荡!” “陛下!此制若行,寒门嚣杂之徒充斥朝堂,必坏朝廷体统,祸乱国家啊!”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更加疯狂、更加绝望、也更加歇斯底里的反对声浪。但这一次,他们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义正辞严”,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惊慌和垂死挣扎般的哀鸣。 然而,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在杜远清晰无比地吐出“科举”二字时,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便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涌动!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打破门阀世族对官僚体系的垄断,广开才路,吸纳天下寒门英才为己所用,建立一个真正由皇帝主导、唯才是举的官僚体系,这正是他登基以来,一直梦寐以求、却碍于现实阻力而难以推行的事情! “肃静!”李世民猛地一声断喝,声如雷霆,瞬间压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嘈杂与混乱。 他目光灼灼,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先深深地看了一眼抛出了这惊天动地之策的杜远,眼中满是激赏与肯定,随即转向他最信赖的股肱之臣,“房爱卿,杜爱卿!” “臣在!”房玄龄与杜如晦强压着内心的澎湃,齐声应道。他们同样深知,此策一旦推行,将是如何的翻天覆地,足以影响大唐乃至此后千年的国运走向!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金口玉言,一锤定音:“杜爱卿所奏,开科取士,唯才是举,朕以为,此乃革除积弊、选拔真才、巩固我大唐万世基业之根本大计! 亦是天下最为公平之选贤任能之道!此事,朕准了!着中书令房玄龄、侍中杜如晦,即刻会同吏部,详定科举章程、科目设置、考试流程、录取标准等一切细则,务求公平、严谨、可行! 朕要尽快看到完整的条陈与推行方略!”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房玄龄和杜如晦躬身领命,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他们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在他们的手中,拉开序幕。 朝会,最终在一片近乎凝固、气氛诡异到极致的气氛中结束。五姓七望的官员们。 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流退出太极殿。 他们望着杜远那平静离去、逐渐消失在宫门方向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族数百年辉煌与特权,正如夕阳般无可挽回地沉沦下去。 而一些出身寒微或中小家族、在朝中并无甚根基的官员,此刻眼中却难以抑制地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野心的火焰,他们紧紧攥着拳,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正在自己脚下缓缓铺开。 杜远这精心策划、在最关键时刻掷出的最后一击,如同精准无比的利剑,终于彻底刺穿了世家门阀那看似最坚固、最难以撼动的政治铠甲。 一场比经济变革更为深刻、更为根本的社会结构与权力分配的革命,随着科举制度的正式提出与确立,在这大唐贞观年间的朝堂之上,正式拉开了它波澜壮阔的序幕。 寒门士子期盼了千百年的春天,这一次,是真的要降临了。 喜欢老李,你想屁吃了!请大家收藏:()老李,你想屁吃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