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疯批同居后》 第1章 初遇 “我刚看到周医生工资单,你猜多少?两万啊!”医院里人来人往,休息室中传出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高工资。”穿着白大褂的女孩趴在桌上羡慕道,转头看见一个要出门的影子,连忙跳起来,“鹤年!” 门口的瘦高的身形顿了下,缓缓转过身,灰色的帽檐露出半张清冷俊秀的脸,发出淡淡地一声疑惑,“嗯?” 女孩微红着脸说:“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门口的影子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去,“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休息室立马传出小张的嘲笑声,“他就是个怪人,大学从来是一个人。而且说不定不喜欢女的,我怎么知道?那当然……” 梁鹤年承认自己是个怪人,但并不是因为他不社交,而是他的眼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嗡——”手机传来信息的震动声。 梁鹤年思绪被拉回,信息是一张药物清单,总计6129元。 他快速回复:“明天转。” 现在把他卖了,也凑不出这些钱。 实习工作没有钱,兼职的钱明天发下来也只有3500。他目前只能先和老板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梁鹤年一边思考一边扫共享单车径直奔向地铁站。他还要去赶晚上的兼职工作。 这个点地铁人很多,梁鹤年停完车顺着人群正要里走,手腕突然被抓住。 他回头,看到张笑意盈盈的脸。 “学长?”梁鹤年有些惊诧,没想到朱荣会跑到这里堵他。 朱荣笑了笑,“这边人太多。” 他硬生生把梁鹤年从人群中拉出来,扫了眼梁鹤年脸上没有褪去的讶异,耸肩说:“没想到我来这里找你?” 梁鹤年点头。 朱荣是他同一个大学的直系学长,从大学就开始追他。 梁鹤年拒绝也没用,他以为自己毕业朱荣就能消停,结果进入明德医院跟着主任实习后,才知道一切都是朱荣的安排。 “怎么老躲着我。”朱荣叹息说,“你是要去兼职吗?我送你去。” 梁鹤年心里咯噔一声。 朱荣是明德医院院长的儿子,只要他还在明德医院做事,就无法摆脱朱荣。现在连他兼职的事情都知道,看来没少调查。 朱荣真诚地说:“鹤年,你缺钱直接和我说,我是你学长,帮你是应该的。你实习没钱,我知道……” 说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搭在梁鹤年消瘦的肩膀上。可下一瞬,身子忽然被人用力撞了下。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朱荣一个踉跄,险些头朝地栽进人群中,幸好一旁保安扶住他。 他半边肩膀都麻了,龇牙咧嘴的打算找人算账,抬头却愣了神。只见消失在转角的那人留着墨黑长发,清冷高挺的背影哪怕看不到正脸,也能断定这人长相绝非一般。 等朱荣一转身,梁鹤年已不见踪影。 九点半的地铁,车厢人满为患,梁鹤年站在门前,被不断挤压。 玻璃门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灰色鸭舌帽难得微微向上抬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梁鹤年盯着玻璃里的倒影,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道影子——那个撞了朱荣的男人。 对方高大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很抢眼,尤其那披散至腰的墨黑长发。 四十分钟后,地铁即将到达终点站,车厢里只剩下梁鹤年一人。 宛如长蛇般的车厢从黑暗的隧道中呼啸而过。 强冷车厢的风十分凌冽,车灯突然闪铄。 那股极为浓郁的香味从另外一节车厢飘过来。 梁鹤年扭头,灯光扑闪的瞬间,他没有看到那些熟悉的可怖扭曲的怪物,而是一个陌生人。 昏暗的灯光下,身着典雅白西装男人站在空旷的车厢中间。 他留着罕见长发,侧脸被垂落的发丝挡住,只微微能看见一点冷白英挺的鼻梁。 收窄的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右手拇指上带着个祖母绿的扳指。 梁鹤年对于文玩古物没什么鉴赏能力,但那扳指打眼一看便知不简单,色泽古朴通明,材质厚实莹润。 在只有社畜的晚班地铁里,这人太与众不同了。 “叮——”一声。 车到站了,车门缓缓打开。 梁鹤年下车前瞥向男人那边,发现男人居然离奇地消失了。 由于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他没有多想,下车赶往工作地点。 便利店的工作说累不累,说轻松也不轻松。 清点货物、检查过期食品、补充货物……梁鹤年把这些干完已经凌晨。 他挑上一盒刚过期的盒饭轻车熟路地放到微波炉加热,坐回椅子快速浏览着网络上发布的兼职工作。 宁宁身体恶化,用药逐渐变多,手术拖不了多久。 但手术费将近五十万,现下除了把自己卖给朱荣就没有更好的筹钱办法。 梁鹤年一想到这些就头疼。 “叮——”微波炉响了。 他去拿饭,机器人响起甜美的声音,“欢迎光临。” 梁鹤年抬头,门半敞着,却没有人进来。 他以为有人恶作剧,放下手里的盒饭走出去,四处张望,并有人。 梁鹤年狐疑转身,一抬头注意到便利店玻璃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倒影,细看有些眼熟,是地铁上见过一面的青年。 虽然倒影模糊不清,可仍然能辨识出是张异常昳丽的脸,嘴角还荡着若隐若现的笑。 梁鹤年心头一跳,果断回头。 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柏油路和几盏孤零零的路灯,他有些忐忑,几次确定门口再无他人,才回到收银台前继续吃饭。 梁鹤年从小能看见一种怪物,它们大多相貌丑陋,体型庞大扭曲,稍微正常一些勉强能有人形。 这些怪物会混迹在人群中选定目标,一旦被跟上必定会惨死。他不知道这些怪物的选法,只能猜测那些人都跟怪物有关系。 今天地铁上的那个男人梁鹤年怀疑是怪物,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选为了目标。 吃过饭,梁鹤年止不住打哈欠,最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自打他记事,时不时会做一个梦,在一片弥漫着白雾的芦苇荡前,一边寻找一边反复呼喊着阿珩。 哪怕梁鹤年能意识到这是个梦,却无法控制身体。 这次,他依旧在迷雾中寻找,直到一道声音闯进梦里。 “鹤年。” 梁鹤年心跳加快,倏地睁开眼。 同事被他吓一跳。 “你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头发都湿了?”同事递过来一瓶水,“我说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毕竟身体也很重要。” 梁鹤年喉咙干燥。他接过水,低声说:“谢谢。” 同事一边对账,一边随口问:“你梦里好像一直在嘟囔着阿珩,你家人吗?” 梁鹤年揉揉酸痛的肩膀,站起来说:“不是。” 这个问题凡是听到他梦中呓语的人都问过他,但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叫做阿珩的人。 梁鹤年看了眼已经亮起的天,等同事对完账后背上包离开。 回去的路上,手机一直来信息,梁鹤年还没来得及看,一通电话打来。 “小梁啊,宁宁夜里又被送去急救,医生说再不做手术活不过两个月。” “你们以前在孤儿院相依为命,这次一定要救宁宁。” “你在大城市认识不少有钱朋友,算阿姨求你了,那个朱荣……” 梁鹤年微微拧起眉。 他不知道宁宁养母是怎么知道朱荣的,多半是朱荣调查他主动联系的宁宁养母。 “我会想办法的。”听到朱荣的名字,梁鹤年心情不好,匆匆敷衍了一句挂断电话。 他攥着手机,望着天边刚探出点的头的红日,长吁一口气。 假如有个冒险但挣钱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抓住。 梁鹤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从小能看见人群里的怪物,不怎么喜欢和人接触,在孤儿院自然没有朋友,只有宁宁主动接近他,有什么好的都会分享给他。 他早就把宁宁当成亲妹妹,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平安健康。 梁鹤年看了眼时间,思绪收回。 现在他得去实验室帮忙,教授那边给的钱不多,但干得都是他擅长的事。 梁鹤年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去赶公交,突然注意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他不确定是不是怪物的青年。 路边人来人往,青年却莫明其妙地停在那里,只有黑发被风轻轻卷起。 梁鹤年刚挪开视线打算离开,余光骤然瞥见一个庞然大物,霎时僵在原地。 太阳升起,已到达上班时间,周遭车流声不断。 梁鹤年双手紧紧握着单车把手,眼珠几乎被定住,无法挪动半分。 淡橘色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将那双瞳孔中倒映出的场景照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站在青年身后的怪物似乎感应到这边的注视,缓缓扭头,露出血红色的眼睛。 它长得如同放大版的巨型蟑螂,后背有翅膀,手脚如八只镰刀。头顶着两根细长、长满红棕色绒毛的触角。 此刻那些触角灵活地游动着,朝梁鹤年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随后似威胁般扭动到长满獠牙的嘴前竖起,作了个噤声动作。 它知道自己能看见它! 梁鹤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强行扭动脑袋,想假装没看见,却陡然注意到那怪物抬起锋利的前爪,直直朝着青年的头劈下去。 第2章 危险的人 电光火石间,梁鹤年大脑空白,理智全飞到九霄云外,几乎根据本能发出声音:“小心!” 下一秒,怪物头顶触角朝着他这边急速冲来。 眼看着那恶心的东西就要逼近,梁鹤年下意识后退两步,慌忙抬起单车想要抵挡。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 本该成为两半的青年在危险降临的那一刻如有感应般轻巧避开,随后一拳打在怪物头上。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去瞄准,拳头接触到怪物脑袋的那一刻,眼神冰冷地看向梁鹤年那边,漂亮的脸上却满是疯狂的笑意。 “砰。” 皮肉炸开,腥臭粘稠的液体飞溅,庞大的怪物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成一团。 近在眼前的触角收回,溶于那团涌动的液体中。 场面惊悚恶心,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气味,举着单车的梁鹤年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刚好点放下单车,他就注意到那团液体正在汇聚形状,不过立起一秒,被青年毫不犹豫一脚踩下,无情碾压着。 鞋底与液体摩擦声大到刺耳,梁鹤年耳朵嗡嗡作响,眼睁睁看着那团液体无法挣扎,在青年碾压的动作中逐渐变淡,最后化作光斑消失。 地面变回干净,四周路人来来往往,丝毫没人看到这一幕。 喇叭声响起,梁鹤年骤然回神,抓着单车就要骑上离开。 身后传来阻力,梁鹤年踩着脚蹬子硬是一点没挪动,只能抬手将衣服的帽子戴上,皮笑肉不笑地回头。 浓郁甜蜜的香味袭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低着头,刻意避开头顶灼热的视线。 森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得见。” 梁鹤年心中愕然,来不及多想这人怎么会如此确定自己能看到,感知到不对的他转身想跑。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喙:“欢迎加入超自然小组。我是组长陈敬。” 不等他拒绝,肩膀上的手突然加重力道,好似下一秒就能将他的骨头捏碎。 “薪资丰厚,不想加入吗?” 梁鹤年吃痛一声,开始挣扎,无意间抬头对上男人危险的眼睛,反射性抓住他的手,一句话脱口而出:“想,非常想。” 他应该早点逃跑,从青年一拳弄死怪物的时候。 毕竟哪个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 但晚了,他现如今只能先稳住对方,即使再莫名其妙的话也要应下。 “既然你同意,现在把合同签了。”陈敬打开手机电子版合同递过来,见梁鹤年没接,挑眉问,“有问题?” 梁鹤年扫了眼合同,国安局设立的超自然小组,上面盖着章,看上去不像假的。 世界上存在着未知生物,自然有应对这些东西的部门,梁鹤年没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怪不得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还能不惧轻松将怪物弄死。 他犹豫道:“太快了,合同我还没看过,具体薪资和工作也不了解。” 陈敬忽然抬起他的帽檐,俯身靠近:“你不相信我?” 漆黑漂亮的瞳子深不见底,对着怪物表露的杀意还未完全褪去。 梁鹤年感到一股冷冽的气息迎面砸来。 男人狭眯着眼打量他,冷峻的眉宇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锋利阴鸷。 梁鹤年本应该感到害怕,却不自觉地被男人左眼下的红痣吸引去目光。 红痣在冷白至极的肤色衬托下像是不经意溅上的一滴鲜艳血珠,昭示着男人残忍的本性,既勾人心又叫人畏怯。 梁鹤年不由自主地离开单车,拉开距离,轻声反抗:“我需要时间处理现在的工作。” 空气寂静了几秒。 四周仿佛萦绕着死亡的气息,梁鹤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对方。 不料陈敬从容起身,周身那种肃杀之气一瞬间荡然无存,变得与常人无异,再难看出弄死怪物时的疯意。 他轻描淡写地说:“工作内容是协助我杀死怪物,薪资一月五万,表现好会有提成。” “现在把合同签了,可以提前预支两万块工资,让你解决燃眉之急。再给你一天时间处理目前工作。” 说完再次把手机强行塞到他的手里。 梁鹤年愣住,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燃眉之急? 陈敬睨眼看他:“此一时彼一时,不要等我反悔。” “你调查我?”梁鹤年震惊道。 朱荣调查他是想追他,那这个人呢?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怎么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 陈敬微笑:“有必要吗?” 他瞥向不远处的便利店,泰然自若的神情已经说明所有。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遇见我。”陈敬抬手看了眼银色腕表,“考虑好了吗?” 不到半刻钟前,梁鹤年还在想如果有个挣钱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哪怕冒险,也在所不惜。 “签。”他不算冷静地说。 实际上梁鹤年最怕的就是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先前的场面足以看出陈敬能力很强,可他呢? 梁鹤年硬着头皮签完字,把手机还回去。 陈敬低头,目光扫过合同.上有些潦草的签名,停顿了几秒,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梁鹤年:“ 你姓梁?” 眼前清秀的面容因受到惊吓有些苍白,双桃花眼却黑亮有神,似是不想与他对视,刻意避开目光。 “有什么问题吗?” 梁鹤年问,即使努力忽略,也能感受到头顶越发灼热的视线。 “没有。” 陈敬语气复杂,没再多问,打开添加好友二维码放在梁鹤年面前。 好友添加成功,陈敬微信头像一片空白,网名叫昭,还没等梁鹤年细看,手机振动,提示收到两万转账。 他没点,看着手机页面一时陷入沉默,陈敬居然真的给他转了两万,可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小时。 “怎么不点?”陈敬见梁鹤年犹豫,提醒说,“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提前支付你的工资,拿了工资,就要工作。” 梁鹤年抬头看去。对方神色认真,不像开玩笑。 想到宁宁没有着落医药费,他还是点了。 他正要问问工作内容,陈敬淡淡道:“回去等我联系你。”说完竟转身走了。 “陈……” 梁鹤年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想要叫住陈敬再问问,但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既然陈敬说了会主动联系他,那就等下次见面问清楚。 如果这份工作真的能挣到这么多钱,他是愿意辞掉其他工作干的。 梁鹤年看了下时间,已经耽搁太久,他骑上车继续自己的事。 …… 第二天,敲门声响起,梁鹤年被吵醒。 他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警惕地看向门口。 今天舍友都上班,他刚好轮休,宿舍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难道是陈敬?梁鹤年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对方清冷高贵的模样。 怎么都像富家子弟,而不是和怪物打交道的暴力狂。 “咚咚咚!”敲门声更加急促。 梁鹤年下床去开门,按照陈敬疯狂的做事方法来看,对方的确有可能找上门来。 他答应好陈敬处理自己手头的工作,可是他不清楚陈敬到底靠谱不靠谱。 梁鹤年打开门,朱荣抱着一束硕大的玫瑰花站在门前,“鹤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梁鹤年眯了眯眼,不惊喜但意外。 朱荣把玫瑰强行塞到他的怀里,削尖脑袋往里瞅,“就你自己?” “嗯。”梁鹤年淡漠地说。 朱荣的死缠烂打他让他非常厌烦,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对方攥着他的饭碗。 朱荣笑得眼角炸开了花:“怎么不请学长进去坐坐?”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梁鹤年紧紧把住门,“花我不要,你一会儿带回去。” 朱荣手不怀好意地往腰摸去,“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多?我瞧着都瘦了。回头我和主任说说让他少给你安排些工作。” 梁鹤年躲开那手,把花送回去。 “不用。没别的事,我回去睡觉了。” 他以为朱荣吃了闭门羹就能老实离开。不知道今天朱荣抽了哪门子风,撇开手里的鲜花,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搂他。 “鹤年,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朱荣说着嘴巴就要贴上来,“你欲情故纵也不能玩这么久吧?何况我是真心实意的。” 朱荣体型肥硕,梁鹤年一只手推开那张脸,一只手死死挡在两人之间。 他几乎快招架不住,冷着脸忍无可忍地说:“你再这样,我要揍……” “嘭——” 就在梁鹤年准备自毁前程把这王八蛋揍一顿的时候,有人替他动手了! 朱荣领子猛地被人往后用力一扯,随即径直飞向墙根。 他身躯庞大,撞到墙面,整条楼道似乎都颤了下。 速度之快,梁鹤年都没有反应过来,朱荣更是。 朱荣撞那一下不轻,疼地硬是爬了两三下从递上才起来。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着急找自己甩出去的眼镜,却不留神踩上去,右眼镜片啪一声完全碎掉,连同镜框变形了。 但他还是捡起戴上了,好在另一只完好的镜片能勉强看清些东西,模糊的视线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清挺的身影。 “骚扰我的员工,你想死吗?”男人语气冰冷阴鸷。 朱荣看清那张阴冷的脸后,骂人的话登时哽在喉咙里,人也是怔在原地。 他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梁鹤年同样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说话的人。 陈敬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西服,长发用一根黑木簪子挽起来,这么看像是清风道骨的道长。 可偏偏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亦正亦邪,眼睛还闪烁着暴戾阴鸷,似乎随时能把朱荣捏碎。 他很纳闷陈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或许超自然小组这种特殊部门,会获得很多常人不能接触的技术手段和权利。 估计只有这样,超自然小组才能更加方便避开普通人群解决怪物。 陈敬发觉梁鹤年盯着他,瞥了过来,“怎么不还手?” 梁鹤年没法解释。 就算陈敬长得好看,但朱荣在自己家地盘被欺负了,哪里能善罢甘休。 他恶声大叫道:“你算哪根葱?!梁鹤年是老子的员工,怎么成你家员工?老子今天要让你抬着出去。” 说着他张牙舞爪地朝着陈敬扑过来。 陈敬面无表情地闪开,擦得锃亮的皮鞋微微一伸,朱荣形象全无地摔倒在地。皮鞋下一秒又落在他气得通红的脸上。 陈敬睥睨着地上的人:“你也配?” 朱荣另一个镜片也碎了,现在是彻底两眼摸黑。 他既震惊又有点害怕,按照他的体型没几个人敢轻易对他出手,这个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他弄得这么狼狈。 可在梁鹤年面前,他怎么能认怂? 朱荣挣扎着要爬起来,但脸上的力道压得他动弹不得,只能嘴硬地叫嚣:“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单挑!” 陈敬皮鞋微微抬起,目光闪过一丝玩味。 梁鹤年瞬间紧张起来,朱荣好歹是院长儿子,绝不能出什么事。 他清楚陈敬的疯狂,急忙上前拉开陈敬,低声说:“他是明德医院院长儿子,不能得罪。你快走,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朱荣趴在地上,疯狂拍打陈敬的脚,因为姿势不占优势,无异于蜉蝣撼树。 他内心渐渐萌生退意,听到梁鹤年的话,立马想到拿身份压人,再次不知死活地嚷嚷:“知道我是谁吗?这家医院都是我的!” 陈敬收回脚,身形却是纹丝不动,冷冷地扫了眼地上的人。 朱荣还没爬起来就要骂人,对上那冰冷的眼神,莫名心生畏惧,连同嗓子跟着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面色铁青地爬起来,打算先忍住这口气去搬救兵。但走了五六米远,还是忍不住回头放狠话,“你俩给我等着!”说完拔腿就跑。 梁鹤年看向那匆忙逃跑的背影,明白现在彻底在明德医院呆不下去了。 “收拾东西和我走。” 陈敬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 梁鹤年这回没有考虑。 他东西很少,就一个小皮箱。进入明德医院时,他想得是成功转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出。 梁鹤年拉着皮箱往外走,关上门的那一刻,双脚变得沉重,紧紧握着门把手的手迟迟没松开。 他定在原地,心情复杂。 就在刚才他还拥有着人人羡慕的工作和未来,可现在就一无所有了。 未来变得不再清楚,他久违地感觉到害怕。 可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 旁边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舍不得这份工作?” 梁鹤年沉默。 陈敬目光落在那只青筋微微凸起的白皙的手上,轻声说:“我能带给的你,只比它好,不比它差。” 顿了两秒,他又说:“相信你的选择。” 梁鹤年缓缓扭头。 金色的阳光如一匹绸缎从长廊的玻璃窗铺进来,徐徐蔓延到他们的脚下。 陈敬站在光里,冷峻锋利的轮廓变得柔和,目光真挚地向他发出邀约。 “好。”梁鹤年垂下眼睫,鬼使神差的说。 他不是相信自己的选择,而是相信陈敬。 两人走到职工宿舍门口时碰到,一个男生正焦急地和门口保安解释着什么。 “我真住这里,刚才就是出去吃个早饭,门禁卡就没了。” 保安不为所动:“我只认门禁卡,没门禁卡联系你们院领导。” 梁鹤年想起什么,看向一旁西装革履的陈敬,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敬淡定地拿出一张贴着女爱豆的门禁卡,“靠它。” “……” 正主就在旁边,这人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梁鹤年拿过门禁卡谎称路上捡的还给男孩,而后用手机和便利店老板打招呼,对陈敬说:“我兼职的地方有员工宿舍,我得把东西放到那里。” “不必。”陈敬淡淡说,“你先和我走。” 梁鹤年没听懂,刚抬起头就看见一辆加长版黑色豪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面前。 第3章 高薪诱惑 梁鹤年知道陈敬富有,却不知道这么富有。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要做这份危险的工作? 他跟着陈敬落座后排,心里有很多疑问。 陈敬开出一个月五万的高价,仅仅是因为他能看见怪物? 而且他回家搜索陈敬口中的超自然小组,根本查不到。 梁鹤年考虑过可能是小组性质特殊,所以没有挂在网上,但他既然决定加入小组,不能一无所知。 他问陈敬:“组长,我协助你工作,但我什么也不会,入职前有职业培训吗?具体办公时间和地点在哪里?现在又去哪里?” 陈敬眼睛瞟过来,“没有培训、没有办公时间和地点。你只需要随时待命,跟着我做任务。任务里我就是你的老师,至于现在……” 他转动着扳指,上下打量梁鹤年,除了那张脸清新脱俗,其余可以说是不忍直视,白色半袖和棒球帽、灰色运动裤子和运动鞋。 怎么会有人把一张好好的脸用成这个模样? 梁鹤年感觉到对方不悦的眼神,低头看向自己,“怎么了?” “丑。”陈敬惜字如金地评价,凌厉的丹凤眼毫不遮掩自己嫌弃的目光。 “我丑?”梁鹤年指着自己诧异道。他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说丑。 “穿着太丑、品味太差。”陈敬忽然靠近,摘掉他的帽子扔到一旁,双指又撩起他遮在眼前的碎发,盯着他毫不留情地说,“以后不准让我看见你头顶再出现这种丑东西。” 梁鹤年手紧紧攥着真皮椅子,脑袋微微后仰,清澈的瞳子满是错愕。 太近了,近到陈敬眼角下原本细小的红痣都变得清晰可见。 陌生的、极具侵略力的灼热的气息将他包裹,梁鹤年实在无法看着那双幽黑的眼睛,只能默默将视线迅速下移,鼻梁、唇角……喉结。 无处安放的目光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可他仍无法正常呼吸,睫毛动了动,才小声说:“组长,香水有点浓。” 车内突然寂静。 梁鹤年感受到那墨黑的眼瞳骤然迸发出的冷意,就在他以为对方要大发雷霆时,陈敬松开他,坐了回去,随后淡淡道:“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 “现在我带你去置办一身行头,晚上跟着我去慈善晚会。” 梁鹤年正打算拿回那顶被扔到一旁的帽子,耳边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着装不当一次扣五百,与上司说话不当一次扣八百。” “……”简直没有王法。 梁鹤年缓缓收回手,试探地问:“有工装吗?说话不当又具体只得什么?” 陈敬正随手翻看杂志,闻声把杂志丢到他的手中,“起码穿得像他们一样,看得顺眼。” 梁鹤年震惊地看着杂志上穿着光鲜亮丽的男模,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设计好的,自己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 陈敬若无其事地说:“只要你说得话让我心情不适就算不当。” “……”梁鹤年感觉自己好像在打黑工。 他试图讲道理,“这个小组不是国安局的吗?难道这些规章制度也是国安局订得吗?” 陈敬双手交叠,懒懒地睨向他,勾唇说:“是国安局的没错,但给你发工资的人是我。” 梁鹤年算是明白了,他才从一个狼窝逃出来,又进了一个更可怕的狼窝。 好在陈敬目前提出的这些不算特别离谱。 嫌弃他穿着他就多看杂志,至于说话,大不了他不说话。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级商场,在里面购物的人非富即贵。 陈敬带着梁鹤年去看表。 卖表的小哥显然认识陈敬,一上来就恭维不停。 “陈总,您要的那块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您怎么自己亲自来拿?”小哥满脸笑意地从柜台拿出一只绿色盒子。 “刚好路过。”陈敬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直接取出表递给梁鹤年,“你戴上,应该合适。” 梁鹤年定在原地没接,惊愕地看着陈敬。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奢侈品店的表少说一块都得几万起步。 小哥还在一旁笑着附言,“昨天夜里陈总打电话给我们的师傅,连夜改了尺寸。” 梁鹤年更加讶异,他和陈敬不过昨天才认识,对方怎么知道他手腕尺寸? “需要我帮你戴?”陈敬似笑非笑。 梁鹤年如实说:“太贵重。” “又不要你钱,收着。”陈敬睨向旁边的小哥,把表丢给对方后,下达命令,“你给他戴。” 梁鹤年还想拒绝,陈敬提醒:“八百。” “……” 说陈敬大方,却一次克扣员工那么多工资。说他抠门,他却拿八百块威胁员工自己接受上万的礼物。 所以陈敬可能就是单纯的心眼小。 梁鹤年真怪自己不该多嘴说那么一句香水浓。 不过他的确没见过哪个人出门会喷那么浓的香水,身体不好的人说不定都能呛晕了。 “你在想什么?”坐在沙发喝茶的陈敬冷不丁抬眸扫过来,“在心里说我坏话扣一千。” 梁鹤年彻底语噎。 陈敬不以为然地站起来。 梁鹤年有一米八多,陈敬看着高他半头,大概率有一米九几。 在商场璀璨的灯光下,像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 不动神色时,身上有股子清贵冷淡,像是与世隔绝几百年的贵公子。可稍微了解点他,就知道他是能撕碎一切的恶魔。 梁鹤年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这么割裂的两面,到底是因为他的外在太具有迷惑性,还是因为内在太癫狂? “还行。”陈敬看了眼那只银白的表,淡淡地说,“戴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摘下来。” “?” 梁鹤年发现发现陈敬总能说一些让人觉得莫名的话,其他组员是怎么忍受他的? 估计只有钱能解释通。 拿完表,陈敬又带着他去了一家私人造型师,在那里把他彻头彻尾的改造一番。 梁鹤年出来的时候,陈敬坐在休息室翻看书籍杂志,听见动静,抬头。 造型师给梁鹤年挑得是条纹银丝亮灰西装,配上白色衬衫、黑色波点领带,和白色哑光软皮鞋。 时尚感与精致感瞬间拉满。 因为头发有点长,造型师做得是短狼尾的发型,梁鹤年那幅窝窝囊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股优雅之气。 因为格外顺眼,陈敬又多看了几眼,尤其那张清俊的脸。 梁鹤年很少这么被人盯着看,心里毛毛的,借口自己口渴去饮水机接水喝。 造型师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跑到陈敬面前拍彩虹屁。 “陈总,您兄弟长得真帅,我这里接待过这么多素人,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梁鹤年端着纸杯回来,刚好听见两人谈话。 他以为陈敬会说个“还行”或者“凑活”,毕竟陈敬夸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顺眼”。 但却听到陈敬漫不经心地说:“他帅用你说?” 这是变相地夸他? 看到梁鹤年过来,陈敬朝门口扬了扬下巴,“离晚会入场还有一会儿,先去吃点东西。” 梁鹤年应声。 陈敬心情不错,主动问他想吃什么,梁鹤年一向都随别人:“我都行。” 陈敬看他一眼,“你知道你的品味为什么差劲吗?” 梁鹤年愣了下,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就是你太随便,什么都可以。”陈敬冷淡地说,“吃饭这样,穿着这样,工作也是这样。以后你要明确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梁鹤年有些意外,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敬忽然顿住,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昳丽的脸靠近。 梁鹤年连忙偏头,搞不懂陈敬为什么总是莫明其妙地靠近。 正当他要推开对方,陈敬却松开他说:“再乱用这张脸,我扣完你的工资。” 梁鹤年静了瞬,朱荣安排他进明德,是因为他的脸。 难道陈敬…… 梁鹤年小心瞄向陈敬,那张英俊的脸上就差刻上自负两字。 他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不是许彦吗?!” 远处两个背着书包的十五六岁小姑娘突然指了下陈敬后跑过来。 一个小姑娘着急翻笔,打算要签名。另一个小姑娘打算要合影,在陈敬冰凉的目光下才发现认错人。 她失望地用胳膊碰了碰自己姐姐,“咱俩认错人了,他和许彦哥哥就是长得像。” 陈敬问梁鹤年:“许彦是谁?” 梁鹤年看这架势,猜想着说:“应该是个明星。” 小姑娘们惊讶地说:“什么叫应该?那可是国民级别的大明星,你们俩居然都不知道?” 梁鹤年实话实说:“不知道。” 陈敬语气平静地问:“我必须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瞠目结舌,然后你一言我一句的为偶像打抱不平。 “这么火,谁都看过电视,我才不信你们不知道。” “你运气真好,和哥哥长得这么像。” 陈敬一本正经地反驳,“能和我有几分相似,是他运气好。” 梁鹤年静静地低下头。 他发现了,陈敬除了自负还有点自恋。 两个小姑娘要继续理论,陈敬直接越过两人离开,梁鹤年迅速跟上。 因这个小插曲吃饭的时间变得不够,他们简单吃了饭后 驱车前往慈善晚会。 路上安静到只剩汽车行驶声,梁鹤年刚打算眯一会,陈敬忽然递来一沓名片。 他看了下,差点被上面的内容惊掉下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高薪诱惑 第4章 慈善晚会 “珠宝设计师助理?”梁鹤年抬起脑袋,震惊地问。 那张黑色描金名片上标着珠宝设计师助理梁鹤年。 陈敬又递自己的名片给梁鹤年:“我是珠宝设计师,你是我的助理。不伪装身份,我们进不去。” 梁鹤年捏着名片。 慈善晚会都是些富商名流,一定得受到邀请才能进去。依照他们超自然小组的身份的确无法进去。 这些假身份多半是相关部门帮他们伪装的。 梁鹤年往陈敬旁边凑了凑,谨慎地小声问:“里面有怪物吗?” 陈敬了当说:“没有。” 梁鹤年很意外。 国安局名下的超自然小组目的无非是收服怪物,不让他们伤害普通人。 但慈善晚会没有怪物,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梁鹤年话还没问出来,陈敬打断他。 “进去后你听我的吩咐 ,有两点要记住。一不能搭讪别人,二被搭讪了没我的允许,拒绝掉。” 梁鹤年愣了愣,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眸光再次扫过来,“其余的你不用知道,跟着我就行。” 他又拿起一本杂志,低头翻看起来。 梁鹤年看着那冷冰冰的侧影,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下去。 一路寂静无声,直到车到达国际会议中心。 下车后,他们跟着礼仪入场。 这场留守儿童慈善基金晚宴由财大气粗的旭日集团老总董长富住持开办的,娱乐圈的红人和一些达官显贵纷纷来捧场。 对于慈善晚宴的信息人手一本的宣传手册都有标明,梁鹤年简单浏览过一遍。 他和陈敬坐在后面角落的一桌。 上完菜后没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借着此次机会忙着敬酒结交朋友,只有他们始终坐在自己位置上吃饭。 吃饭中时不时会有些人来搭讪,陈敬气质冷漠疏离,往往一个淡漠的眼神,那些人就会自觉走开。 而梁鹤年不一样,他遇到的搭讪者很难缠,尤其是一些知名人士,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喝了多少,脑袋有些晕。 “我去趟洗手间。”梁鹤年揉揉眉心,准备去躲酒。 陈敬“嗯”了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梁鹤年离去的身影。 昏暗的灯光下,身着灰西装的梁鹤年步伐不稳,摇晃着脑袋保持着清醒,本就白皙的脸因醉酒染上了一层薄红,从人群中缓慢穿过,极为引人注目。 陈敬放下手里的刀叉起身跟过去。 晚会宾客众多,觥筹交错间,谈笑声几乎盖住大提琴声。 眼前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梁鹤年抬头,是个年轻的女孩,递给他一杯酒笑道:我们董总想请您一起喝杯酒。” 梁鹤年喝得有点多,耳朵嗡嗡的,听见又有人想请他喝酒,顺着女孩指得方向看去。 主桌上坐在中间位置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望着他这边。 梁鹤年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住不悦礼貌性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能喝…… “怎么不过去?”陈敬端着香槟出现。 梁鹤年一怔,酒意瞬间褪去不少。 这一晚上陈敬都没动作,现在却说这种话,那边的男人恐怕就是任务目标。 对上男人油腻过头的笑,梁鹤年后退了两步,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忽然贴在他的腰上。 身体像触电般不自觉地颤了下,他僵在原地。 “要敬也是我们敬董总。”陈敬没发现梁鹤年不自然的反应,微笑拿过女生手中的高脚杯,径直塞到梁鹤年手心。 女生笑着为两人引路。 梁鹤年捏着酒杯头都要大了。 陈敬余光扫过来,嘴巴微微动了下,声音极轻:“怕什么,有我在。” 梁鹤年愣了愣,视线落在那张浮现出温和笑意的脸上。 陈敬的反差,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董总好。”陈敬带着梁鹤年停在男人面前,举起酒杯笑了笑。 梁鹤年这才发现男人是宴会的主办者董长富,学着陈敬举起酒杯,打招呼:“董总好。” 董长富目光从一开始黏在梁鹤年身上没离开过,敷衍地举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笑出声:“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新人了。” 没等梁鹤年明白其中意思,陈敬递出一张名片,语气淡漠:“董总误会了,我是一名珠宝设计师,他是我的助理。” 董长富一脸诧异:“是吗?长得这么好看,不该做个小小的助理。”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盯着这边,梁鹤年那种不适感更加强烈,他强行忍住反感,将脸上挂着的笑意又挤多了点。 董长富斜睨了女生一眼,女生接过陈敬的名片:“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那我就静待董总的联系了。”陈敬唇角扬起,眉眼浮现笑意,可但凡人仔细点就会发现,那笑意从未达过眼底。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只见一个小孩呆愣愣地看着脚下狼藉。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让你拿好吗?”小孩的妈妈责备道,“快向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道歉。” 大家嘴上说着没事,可哪一个心里不是哀声怨道,出席活动的衣服全是借得,弄脏了是要赔钱的。 董长富向秘书招了下手,贴耳两句,秘书神色微肃地朝着那边走去。 “一点小插曲,不用理会。”他笑了笑又举起酒杯。 身边其他人跟着笑,似乎没人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梁鹤年余光瞥向刚才闯祸的小孩,秘书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位妈妈面色铁青地牵着小孩离开。 桌上其他人开始敬董长富酒。 陈敬本来想离开,被董长富叫住灌了几杯酒,实在烦得待不下去,看向陈敬。 眼神交流获得许可后,他避开董长富的视线,快步走向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梁鹤年清醒多了,刚坐在偏僻的角落打算休息屁那可,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梁鹤年以为是陈敬:“喝不动……” 等他看清眼前人,一下僵住。 朱荣也很惊讶:“梁鹤年,还真是你。” 梁鹤年没说话。 朱荣笑了,打量梁鹤年的目光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梁鹤年一年四季黑白灰,衣服样式要多简单有多简单。亏得骨架好和脸好,才像模像样。 今天捯饬下,他都不敢认了。 “怎么进来的?”朱荣问。 梁鹤年皱眉,沉默半响说:“和朋友进来的。” “白天那个?”朱荣露出不屑的神情,“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他。” 梁鹤年担心朱荣闹事,伪装的身份会暴露,说:“今天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听见他道歉,朱荣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哼笑出声:“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梁鹤年绷着脸:“我已经辞职了。” 朱荣听出话外之意,冷不丁捉住梁鹤年的手,阴恻恻威胁道:“打完人就想跑?今天你要不替那小子补偿我,我让你们赔得倾家荡产。” 他说完不由分说得把人往楼道拽去。 这里位置偏僻,周围又没有其他人。 梁鹤年挣扎抽手,奈何喝了酒使不上劲,加上朱荣力气本来就大,生拉硬扯几乎要被拖进楼梯间。 情急之下他用脚顶住门槛,低头朝朱荣手腕咬去。 牙齿陷进皮肤,霎时破了皮。 朱荣痛叫一声,疼得五官瞬间扭曲,甩开手朝梁鹤年扬起巴掌! 梁鹤年本能抬臂格挡,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胳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攥着朱荣的手腕。 白色袖口半卷起,小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微凸的青筋顺着冷白手腕蔓延至袖子里。 梁鹤年顺着那手臂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往后退。 可门口狭窄,他一下撞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 陈敬神情冰冷,缓缓瞥向他。 阴翳冷漠的目光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梁鹤年根本不敢对视,匆忙低下脑袋装死。 头顶响起阴寒的声音,“闪开。” 周遭的地面如冻三尺,梁鹤年忙不迭得往后退。 朱荣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面露惊诧,“你……” 话还没说完,抓着他的手突然用力,骨头立马发出咔哒脆响。 强烈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朱荣失声痛叫,顾不得逞能,弯着腰求饶,“哎呦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敬动作顿了下,两三秒后松开朱荣的手,声音凉薄:“好。” 朱荣和梁鹤年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慈善晚会 第5章 董家父子 灯光下,陈敬漆黑的影子被拉得修长,投在乳白色的瓷砖上如鬼魅一般。 梁鹤年隐隐不安。 松开朱荣,陈敬用手帕擦拭了下刚才碰过朱荣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见梁鹤年没有跟上来,转头问:“还不走?” 他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梁鹤年眉头紧了紧,看了眼缩在后面的朱荣,才跟上去。 一路陈敬周身气压很低,没有问他为什么跑到那里。 梁鹤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主动解释。 回到会场,各项活动基本结束有不少人已经离去,会场变得空旷起来。 他们刚进去,一个年轻男人径直向梁鹤年走去,“梁先生?” 梁鹤年并不认识这个人,停在原地,“你是?” “我是董旭,很高兴认识你。”年轻男人微笑地伸出手掌。 梁鹤年递出手掌。 他很少来这种场合,与陌生人握手始终有些不习惯。 董旭又和陈敬握了下手,笑着说:“刚才我爸爸和两位相谈甚欢,尤其是梁先生。怕晚宴招待不周,特地叫我邀请梁先生去家里再用餐小叙下。” 梁鹤年面露惊诧,朝着董长富之前坐得位置看去,空空如也。 董旭笑着解释:“公司那里有点事,爸爸先去处理了。走之前让我来邀请梁先生,还希望梁先生赏脸来。” 梁鹤年蹙眉,没着急回答。 董长富看他眼神从始至终都非常奇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人单独邀请他去家里打什么注意。 陈敬突然道:“去。” 梁鹤年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对方,谁去? 陈敬没看他,自顾自地和董旭客套:“董总的美意,他没理由拒绝。” 董旭闻言一笑,再次看向梁鹤年:“梁先生自己的意思呢?” 梁鹤年眼皮狂跳,直觉大事不妙,但他没立即驳了陈敬面子,而是把陈敬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替我答应他?我不去。” “这是你的任务。”陈敬看出他的顾忌,“你可以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即便这样,梁鹤年心里也膈应。 他拧眉说:“你不去怎么保证?我签得合同是消灭怪物,不是出卖色相。” 陈敬温和地笑笑:“你倒是聪明。” 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让梁鹤年一下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陈敬打开手机,递过来电子版合同,“自己看第三十九条。” “第三十九条:在不违反被雇佣者人身安全情况下,任务中被雇佣者应绝对听从雇主安排,如有违反,被雇佣者将被扣除三个月薪资。” 合同梁鹤年看过这一条,但当时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他抬起脑袋刚要辩解,陈敬向前按住他的肩膀,低头轻声问:“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肩膀上的力道变大,梁鹤年目光闪烁。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气温降至冰点。连一旁董旭都注意到不对劲。 梁鹤年拿开肩上的手。 他早该明白这份钱没有那么好赚。 “我去。” 这场对峙终究是梁鹤年败下阵来。 陈敬把自己的胸针摘下,动作温柔地戴到梁鹤年胸前,还用正常声量叮嘱:“玩得尽兴,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挂牵。” 闪闪发光的银色胸针很漂亮,像一朵盛开的花。 梁鹤年抬手要摘掉,却被陈敬按住手腕,那力道大到腕骨都有点痛。 “戴着,胸针衬你。”陈敬言语柔和,抬眸深深地看他一眼。 梁鹤年尾指微微一颤,嗓音凉凉地应了一个“好。” 董旭心里暗暗松口气。 他上前邀请梁鹤年与他同行,梁鹤年脸上不怎么情愿,还是跟他走了。 途中梁鹤年坐在后座,一路闷闷地看着车窗外。无论董旭怎么搭话,只简短地回复两三个字。 董旭觉得好笑,装什么装,真要是清白人就不会和他来了。 “梁先生不该做珠宝设计的。依照您的模样,去娱乐圈混一混,只要肯放下身段红透半边天是没有问题的。”他将身段两字故意咬得很重。 梁鹤年没作声。 “其实梁先生要是愿意,可以来我家的娱乐公司。相信过了今晚,我爸爸一定很乐意捧你。”董旭言行逐渐放纵,轻笑说,“当然,我也愿意,” 车厢昏暗,梁鹤年神色不明,只淡淡地说:“不需要。” 木头或许都比这人有意思,董旭索然无味,玩起了手机。 车辆驶过盘山公路,进入董家宅院。 欧式风格的小洋楼别墅背靠青山,是周遭沉寂的黑暗中唯一散发着温暖光亮的。 环视四周,唯一能离开这里的途径就是轿车,梁鹤年内心不安,给陈敬发去短信。 “如果我出事,记得帮我报警。” “我在,不会有事。” 陈敬那边几乎是秒回,梁鹤年立马看向后视镜,却没看见有车子在后面,只好发短信问:“我到了,你在哪里?” 他没等到陈敬回复就下车了。 夜风清凉,外面下着缠绵小雨,梁鹤年皮鞋刚落在雨花石地面上,硕大的黑伞就撑在头顶。 精壮的保镖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宅建造奢华漂亮,如同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见过的人没有人不赞叹它的奇思妙想。 董旭哼着小曲儿走在前面,冷不丁回头看梁鹤年一眼,唇边还荡着丝丝笑意。 对于那莫明其妙地笑容,梁鹤年极其不适,仿佛他进的不是董宅,而是座魔窟。 董宅内部更为奢华,有种让人置身于旧世纪法国宫廷的感觉,从上到下的装饰都是金碧辉煌,耀眼而夺目。 早已静候的董长富没看董旭一眼,朝着梁鹤年径直走去。 年轻人额前乌黑的头发丝被飘来的雨打湿了点,垂在眼角处。让人止不住心生怜爱之情。 只是他的脸色、目光都很冷淡。 但这根本浇不灭董长富的热情之火,他表现出一位长者对晚辈的关怀,和颜悦色地关心道:“听说外面下雨了,没淋湿吧?” 董长富说着手就向梁鹤年的手握去。 梁鹤年快速侧身避开,说话语气像那外面的雨一样,冰冰凉凉的,“没。” 空气静了一瞬,董长富不动神色地收回手,丝毫不觉得尴尬,“那就好,你能来,我很开心。” 梁鹤年没说话,目光落在一旁木架子上。 上面摆着董长富做公益时拍的照片,上面的孩子们笑容灿烂明媚。 董长富注意到,笑着拿起一个相框,爱惜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玻璃框,介绍说:“这是我去年去孤儿院做活动拍得。” 他疼惜地说:“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可怜,没被领养走的大多身体上有残疾,孤儿院没钱给他们看病,那院长托人情求到我这里,我怎么忍心不管?就捐了点小钱帮帮忙。” 梁鹤年口是心非地说了句恭维的话,“董总心善。” 董长富还没开口,董旭插嘴说:“三百万对于我爸爸来说确实是洒洒水的事情。” 擦相框的董长富的脸倏地变了下,一记冰冷的眼刀横向董旭。 董旭慌了,忙不迭说:“爸爸我今天喝多了,先上楼休息去了。” “去吧。” 董长富摆摆手,没搭理董旭,笑着邀请梁鹤年走向餐桌。 他注意到梁鹤年胸前的胸针,疑惑道:“那胸针刚才不是戴在陈先生那里吗?” “他借我戴了。”梁鹤年随口应付。 桌上摆放着精美食物和陈年佳酿,他没有任何兴趣,余光小心环视屋子内的出入口和安保情况,越看内心越冰凉。 梁鹤年怀疑自己可能真被陈敬坑了。 “借有什么意思?这样吧小梁,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送你。”董长富起身倒酒。 盛满鲜红酒液的高脚杯端到梁鹤年面前,梁鹤年觑向杯盏,没有要接的意思,委婉地说:“多谢董总,只是我晚宴喝多了,喝不下了。” 下一瞬,酒杯重重地落在桌面,酒液撒出些许。董长富似乎耐心告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小梁,既然来了,一口酒不喝是什么意思?”董长富声音愈冷。 梁鹤年还是那句话,“喝不下。” 董长富这个人很喜欢讲情调,可梁鹤年不给他面子,他还讲个屁情调。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董长富眯了眯眼,俯身朝着梁鹤年靠近,“你知道哪里特别吗?” 梁鹤年全身紧绷,身体不断往后仰,时刻做好一个箭步冲出去的准备。 “不知道。”他扫向周围,那些保镖也蓄势待发。 “你二十出头吧,这个年纪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因为已经受到社会污染了。最好的年纪应该是十岁出点头,对世事处于懵懂又很好奇的状态,十分可爱。” “可你年纪这么大,我依旧觉得你很可爱,你不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梁鹤年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恨不得一拳把董长富虚伪丑陋的嘴脸砸烂,可眼下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压下心里翻涌的愤怒,努力绷着脸隐藏情绪。 “让我摸摸你好吗?我真的很欣赏你。”董长富语气彬彬有礼,乍一听仿佛是长辈对晚辈的亲切问询。 梁鹤年注意前后左右有动静。 保镖们飞速朝这边走过来,大概是怕他激烈反抗或是伤害董长富。 这种仗势和朱荣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空旷的会客厅里,梁鹤年似乎能听见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声,他不能坐以待毙下,等陈敬来。 没等董长富靠近,梁鹤年猛地起身抽掉桌布,扔向董长富。 那些保镖训练有素,飞快挡在董长富身前, 桌布被抽掉,上面的盘子、碗碟纷纷落向地面。 碎裂声刺人耳膜。 而董长富见怪不怪,看了眼地上那动也没动的食物,惋惜道:“浪费食物就是你的不对。” “我作为长辈,是该好好教教小辈了。” 梁鹤年脸色逐渐苍白。 四五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蜂拥而上,梁鹤年根本跑不掉! 两只胳膊被反剪在身后,脊背让人死死压着,他动弹不得一点。 董长富缓步靠近。 屋内开着十八度的空调,但梁鹤年两鬓全被汗水浸湿,他挣扎得愈发厉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看着那双冷冽的面孔,董长富叹息说:“何必呢?连头发都弄乱了,这样就不可爱了。” “滚。”梁鹤年几乎是从牙缝蹦出来的字。 董长富嘴巴一边凑向洁白的脖颈,一边继续柔声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比那个姓陈的给你多一万倍。” 巨大的落地窗上倒映着梁鹤年挣扎的影子,魔爪一点点向他迫近。 夜色浓厚,乌云迟迟不散,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董家别墅隐秘于青山绿水之间,拥有着最好的风水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怨气十足的女声回荡在整座别墅里。 “我就不可爱吗?” 第6章 新世界 空气安静了一瞬,明亮如昼的水晶吊顶忽然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烁,董长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几个保镖面色惊悚地望向他身后。 灯光闪烁地越来越快,下一秒爆发出无数火花,嘭地一声灭了。 偌大的一层会客厅只有几盏装饰气氛的蜡烛微弱地亮着,所有人脸上都充满骇然,梁鹤年也不除外。 会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奇怪的咯咯咯地笑声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人分得清声音来的方向,却不约而同地惊恐地看向董长富身后。 “你、你们看到了什么?” 董长富话音颤抖,一股阴冷之气爬上脊背。 他不敢回头,小心地用余光瞟向自己的肩膀,只见一只涂着红指甲的纤纤玉手正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好看吗?”幽怨的嗓音缓缓在董长富的耳畔响起。 董长富僵在原地,血色全无,嘴巴颤抖着发不出一个字,只能求救地看向保镖。 保镖们哪里顾得他,松开梁鹤年,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滚回来。” 清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一个保镖受不了这种折磨,拔腿就向门口跑去,下一秒还在董长富身后的女鬼脑袋倏然脱离脖子,飞到他的面前。 保镖定住,瞳孔不断放大。 披散着长长的黑发的脑袋悬浮在半空中,幽幽地盯着保镖,“还跑吗?” 一刹那,众人呆住了。 董长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袋过去了,那他身后还剩什么? 董长富缓缓扭头,一具没有脑袋的身躯直直地立着,脖子那里还在咕嘟嘟冒着红色的血泡。 他咽了下口水,双腿颤抖地打弯。 黑影忽地闪过,脑袋回到身体上。 搭在董长富肩膀上的手缓缓扶正歪了的头颅,鲜红的指甲又拨了拨幽黑的长发,空洞洞的眼眶露了出来。 “找我吗?”女鬼诡异地笑着问。 董长富眼前一黑,捂着心脏直直向后倒去。 保镖们见状哪敢再停留片刻,惊恐地向外跑去。 不过这一次女鬼没有阻拦他们。 梁鹤年心跳得飞快,脸色因为过度惊吓更加苍白,像一张薄薄的白纸。 “咯咯咯。”女鬼捂着肚子兴奋的笑,眼睛渐渐出现在脸上,但并不吓人,反而有种病恹恹的秀丽。 她发现梁鹤年在看她,轻飘飘地飞过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梁鹤年:“你怎么不怕我?” 梁鹤年是怕的,但理智告诉他,现在所发生的超自然世间一定和陈敬有关。 他轻咬牙,鼓起勇气问:“陈敬在哪?” 女鬼歪了歪脑袋,“家里吧。” 它年纪看着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的似乎也是校服。梁鹤年目光下移,落在她别在胸前的铭牌,高二三班……后面的名字被划掉了。 “名片呢?”女鬼伸出手。 看着那瘦小的手掌,梁鹤年没反应过来。 女鬼直接上手翻,把梁鹤年的名片扔到地上,留下一张陈敬的塞到昏迷不醒的董长富嘴里。再捡起刚才甩掉的胸针,左右环顾一圈,扔进一个青花瓷中。 做完后,她得意地拍拍手,转身看到迟迟没走的梁鹤年,纳闷问:“你怎么还不走?” 梁鹤年面色低沉。 这个女鬼和陈敬是一伙的,利用他进入董家故意恐吓董长富,那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眸问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收服怪物吗?” 女鬼愣了下,“老板没和你说啊?” “说什么?” 女鬼陷入沉思,咬着手指头在原地踱步,恰好楼上的董旭下来,外面有几个大胆的人正打着手电筒往里走。 女鬼见状,推了推梁鹤年,幽怨地说:“赶紧走,回去你自己问老板。因为你我又要加班了。” 梁鹤年不明白“加班”是什么意思,没等他问,一阵强劲的冷风就把他推出别墅。 随后“嘭”一声惊响,大门关上,里面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雨势渐大,梁鹤年站在那道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泛起一些冷意。 夜雨冰凉,董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梁鹤年以为自己至少要走上一天一夜,结果刚出去一辆黑车停在他面前。 司机小跑过来,为他撑起伞。 车窗缓缓降下,一张惊才绝艳的脸出现。 “上车。” 还是一贯的颐指气使的口吻。 梁鹤年上了车。 后排晕黄的暖光下,陈敬看清梁鹤年的模样,浑身湿透,头发凌乱,领带也被扯得歪歪扭扭。 唯有那张苍白冷清的脸依旧赏心悦目。 陈敬眉头轻皱,“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个样子?” 冰凉的雨珠从梁鹤年乌黑的发丝坠下,冷意仍然包裹着他。 他坐在角落里,离陈敬很远。 “阿飘没有及时帮你吗?”陈敬偏头轻声问。 车内寂静,梁鹤年疲惫地闭了下眼,血管在薄而白的眼皮上清晰可见。睫羽微微颤抖,在眼圈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我需要解释。”梁鹤年掀开眼皮,浅棕色的瞳子再次亮起,他第一次主动直视着陈敬,“我的任务,你的目的,还有你口中的阿飘是谁?” 陈敬怔了下,拧眉提醒道:“注意你的身份。” 梁鹤年看了眼司机,对方全然没有看他们,他据理力争:“我是你的下属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会危及到我安全的事情,况且你做得事情和合同里的东西完全不符。” 陈敬饶有兴致地问:“哪里不符?” “我协助你收服怪物,可那个女鬼是你的人,根本不是怪物。” “她告诉你的?”陈敬扬眉问。 梁鹤年冷淡地说:“她叫你老板。” 陈敬狭眯了下眼,“她这个月绩效看来不保了。” 梁鹤年愣了愣,不理解为什么女鬼会有绩效。 陈敬耐心解释:“她叫阿飘,也是我们超自然小组的一员。因为我给她发工资,她就爱叫我老板。你们既然见过,我也不用再介绍了。” “还有她不是女鬼,鬼属于低等煞气凝聚而成,阿飘是相,她有名字和可以依附的物品。” 梁鹤年仍然不解,“相是什么?你说得名字和依附物品又是怎么回事?” 陈敬看了眼手表,指尖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扶手上,叹气道:“这些本来应该让阿飘告诉你,但她这几天都回不来,只能我告诉你了。” 疾驰而去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公路,从董家到陈敬家很有一段距离。 闲暇的时间中,陈敬向梁鹤年介绍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 梁鹤年以前见到的怪物其实分为煞、相、灵。 煞、相、灵有好坏之分,不好的叫做黑煞、恶相、怨灵。好的叫做白煞、善相、慧灵。 人们口中的鬼就是最低等的白煞,由人简单的怨念凝聚而成。 它们很难变幻出精准的人形,所以看起来四不像,梁鹤年以前见到的怪物大多是煞。 其次是相,它是由人强大的**凝聚而成,依附在承载着生前所有**的物体上。 这个物体称作孪身,是相第二个身体,所以相不能离孪身太远。 孪身是相最宝贵脆弱的一部分,孪身受到损坏,相就会跟着陨落。但前提条件是只有念着相生前的名字,才能损坏到孪身。 相成形条件极为严苛,它们的实力强于普通煞,可以变幻具体出精准的人的形态,真实到足矣以假乱真。 有的实力强悍,甚至可以驱使煞气为自己所用。 阿飘就是一只实力很弱的善相。 讲到灵的时候,陈敬就淡淡说了一句,“灵都是诞生于天地自然。遇见慧灵等于遇见活菩萨,但遇见怨灵,那和见阎王没区别。” 车子进入一处高档小区,陈敬看向黑洞洞的车窗,一道单薄的倒影在上面显现,他勾了勾唇角,不以为然说:“放心,几百年上千年也遇见不了一只怨灵。” 凝天地之诅咒而成,得是多招恨的人啊。 梁鹤年心稍微松了松。 车子停在底下车库,可以从下面直接进入楼体。 凌晨时刻,地下车库空荡荡的。 陈敬下车回家,梁鹤年有些事情没弄明白,跟在后面问:“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去董家的目的,还有为什么让阿飘吓唬董长富?” 陈敬长腿一顿,用下巴点点他的手机,“合同里写着你的权限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梁鹤年攥紧手机,想到某些事情,冷淡地说:“如果再有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去做。” 两人心照不宣的明白是哪些事情。 陈敬大方表示:“好,赔得起违约金就行。” “……” 梁鹤年哑口无言。 他是一刻也没法和陈敬共同呼吸一片空气。 “我行李在哪里,我要回宿舍。”梁鹤年绷着脸说。 “在我家。”陈敬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从容地说,“你便利店的工作我帮你辞了,我给你一间卧室当员工宿舍。” 他发现梁鹤年没跟上来,转身看去。 梁鹤年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把我工作辞了?” 陈敬点头,“我会给你部分补偿。”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梁鹤年大为震惊,“凭什么替我擅做主张?” 陈敬淡定道:“凭我给的钱多。” 第7章 员工宿舍 雨水滴滴答答从衣服滑落,形成一个圆圈把梁鹤年包在里头。 梁鹤年打湿的头发耷拉在眼角,像只落水的小狗。 看着那苍白错愕的面孔,陈敬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些:“想好了吗?” 乌黑的睫毛缓缓垂落,空气静默片刻,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想好了,去你家。” 陈敬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带路,唇角渐渐翘起。 空旷安静的停车场里,沾水的皮鞋踩在路面发出哒哒闷响。 在上电梯前,梁鹤年收到一笔来自陈敬的转账提醒,金额是便利店月工资的四倍。 他错愕地抬起头。 寂静潮湿的空气中,陈敬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站在电梯里淡然地看着他。 电梯闸门缓缓关闭,梁鹤年低头避开对方视线,握紧手机匆忙进去。 封闭的空间中,两人一言不发地肩并肩站着。 电梯匀速上升,玻璃门上清晰地倒映他们的影子,气氛有些僵硬,梁鹤年微微绷直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往瞟到旁边。 下一瞬,那双幽黑的瞳孔和他再次对上。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了?” 梁鹤年想到补偿金,顿了下,轻声道:“谢谢。” “叮——” 电梯门刚好打开,陈敬长腿先行一步迈出去,留下一个清挺的背影。 “你应拿的,用不着道谢。”淡淡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梁鹤年默默跟上去,抬手揩去眼角的雨珠。 他从小觉得自己这双特殊的眼睛是不幸,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不幸。 陈敬家用得是指纹锁,开门很利索,陈敬进去时回头看了眼他,说:“密码0619,录指纹自己录。” 梁鹤年怔了下,应道:“好。” 进去时屋子里面就是亮着灯的,几乎亮如白昼。 陈敬早习以为常,对这么亮的光没有任何不适。 而梁鹤年忍不住眯起眼,等到眼前景象渐渐变清时,有些惊愕。 客厅装扮得粉粉嫩嫩的,还有一排洋娃娃墙。 这里看起来不像陈敬会住的屋子,更像是一个少女心爆棚的女孩住得屋子。 已经进去的陈敬看向门口,“再等什么?” “没。” 梁鹤年心里有些奇怪,但没有问,转身把门关上,低头却看见刚刚脱下的黑色皮鞋旁还摆着一双拖鞋,好像是为他准备的。 一条巾冷不丁被丢过来罩在梁鹤年头顶。 梁鹤年抓住毛巾,刚想扯下来,就听见陈敬提醒道:“擦擦。” 他顺势用毛巾揉着头发,抬眼发现陈敬已经脱掉西服,背对着他解手腕的扣子。 透亮的光线下,薄薄的白衬衣随着动作的起伏隐约可以看出脊背健美的肌肉线条。 陈敬优雅的外表下藏着的绝不是一副孱弱的身躯,梁鹤年一下想起陈敬暴力屠杀怪物的模样,喉咙瞬间一紧。 陈敬面对怪物时,像是一朵开在鲜血里的花。似乎这时候的陈敬才是真正的他。 “跟我来。”陈敬领口的扣子也打开了两颗,露出锁骨里的漩涡。 梁鹤年移开目光,拉着行李跟上去。 “你住这件。”陈敬推开一扇门。 里面的色调同客厅一样,也是粉色系,布置得像是一个公主房。 梁鹤年现在是真好奇,陈敬为什么会把房子装修成这个样子。 “对面是我的书房,隔壁是我的卧室。这两件屋子你不能进。”陈敬站在门口缓缓道,“如果让我发现,三个月工资清零。” 梁鹤年不是随便进别人房间的人,但听到工资清零心还是揪了下。 他保证道:“我不会进的。” 陈敬扫过那张信誓旦旦的脸,轻轻哼了声,算是回应。 梁鹤年站在门口没进去,他在车上问得问题,还有许多陈敬没有解答,而且他现在产生了更多疑问。 如果陈敬家是员工宿舍,这里一共三间屋子,两件陈敬用,一件他用。那其他小组成员住哪里? 梁鹤年想问,又怕陈敬嫌他烦,因此欲言又止。 陈敬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之后的事明天再说。” 梁鹤年怔住。 陈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进书房了。 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梁鹤年看见里面的木质桌案上摆着些青色玉质的瓶瓶罐罐,旁边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香炉,上面插着半根香。 梁鹤年来不及看到其他的,门就关上了。 陈敬的书房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不过他没有多想,进屋收拾行李,却惊奇地发现屋子里放得生活用品十分齐全,就像门口那双拖鞋一样,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梁鹤年怀疑陈敬算好他会住进这里,可陈敬是什么时候算好的? 把这些天的事捋一遍,没有撞见陈敬屠杀怪物前,他就见过陈敬三次——地铁两次、便利店一次。 梁鹤年一直觉得那三次是碰巧,现在仔细想想,又不像是碰巧。 乌云低沉压抑,外面的雨丝胡乱的飘荡,梁鹤年推开飘窗透气,夜晚的凉风伴随着雨点带来丝丝凉意。 梁鹤年揉揉眉心,转头看见隔壁的阳台上多出一抹影子。 隔着无边无尽的夜色,那边屋子明亮无比,灰色浴巾包裹的身形英俊高大。 陈敬捏着高脚杯,微湿的墨发随意披散,侧对着梁鹤年的半张清俊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只是在看雨。 梁鹤年以为陈敬没有看见他,刚想关窗离开,那边的影子倏然扭头望向他。 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变大。 梁鹤年顿在原地,保持着关窗的动作。 陈敬倏地荡起一抹笑容,漆黑的眼瞳变得更黑。 一股渗人的凉意袭来,梁鹤年微微一怔,只见下一秒陈敬举起酒杯,向他做了个“好梦”的口型。 梁鹤年更觉得瘆得慌,那双微弯的眼睛里的诡异笑意还没退散。 他迅速关窗、拉窗帘,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陈敬的视线中。 陈敬家的条件比宿舍好很多,床又大又软,但梁鹤年睡不踏实,一整晚都在做噩梦,先是梦见董长富、阿飘,最后梦见陈敬屠杀怪物。 场面太血腥暴力,他从噩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醒来已经十点,医院催梁鹤年办理离职手续和交接工作。 因为朱荣,他现在确实也想赶紧把医院的事情解决完。 梁鹤年洗漱完就出发了。 昨天回来晚,陈敬应该没醒,他路上发消息告知了情况。 上午十点的地铁并不拥挤,但医院这个点人正多,嘈杂声不断。 再次踏入明德医院,梁鹤年心境有些不同。 他原本计划在这里至少工作五年,可现在不用五年,他也能拿到周医生那么高的工资。 但想到昨天在董家发生的事情,梁鹤年的心情就很复杂。 医院习以为常的消毒水味道也变得刺鼻。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医院的事情十分顺利,昨天吃瘪的朱荣没有跑来给他使绊子。 离开医院时,一道女声叫住他。 梁鹤年转过身发现是之前经常叫他吃饭的女孩。 “我听其他人说你离职了?”女孩满脸不可思议。 梁鹤年点点头。 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朱荣吗?” 梁鹤年沉默了下,说:“我该走了。” “好吧。”女孩大失所望,又说,“我今天早上听说朱荣昨天夜里被送进医院,好像摔断了腿。” 梁鹤年一怔,重复道:“摔断腿?” “听夜里值班的同事说他是自己跳车,似乎是中邪了,送到医院来也是疯疯癫癫的。”女孩耸耸肩,“他平常到处欺负人,摔断腿就是报应。” 梁鹤年眉头紧了紧。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可能是报应。 他想到一个人,但不敢确定。 “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梁鹤年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他本来打算再坐地铁去陈敬家,可刚出医院大门,一辆熟悉的豪车停在他的面前。 周围人的目光被车子吸引住。 梁鹤年有些惊愕,他和陈敬说过自己来医院,但对方怎么能掐准自己现在出来? “嗡嗡。” 电话响起,梁鹤年摁下接听,那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上车。” 梁鹤年只得压低帽檐,快速上车。 浓烈的香味铺满整个车厢。 陈敬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服,懒洋洋地睨眼看向刚上车的梁鹤年,皱眉道:“怎么又戴你那帽子?” “忘了。”梁鹤年抬手摸了下帽檐,想到会扣钱,还是把它拿了下来,“下次不会了。” 陈敬:“扔掉就不会忘了。” 梁鹤年把帽子往自己怀里放了放。 “为什么出门老戴帽子?”陈敬问道。 有些原因梁鹤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搪塞道:“遮太阳。” 陈敬余光扫向车窗外的阴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跟着我做事,不用怕那些怪物。” 冷不丁被看穿心事,梁鹤年变得不自在。 陈敬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一字一句地与他说:“我比怪物更可怕。” 空气静住。 昨夜的梦境和现实重合在一起。 陈敬的丹凤眼生得漂亮,就像一幅古代的水墨画,眼尾似钩,眼瞳墨黑。 和这双眼睛对视久了,魂魄好像也会被摄走。 梁鹤年不知道怎么接对方的话。 车子行驶出闹市区,朝着郊区前行。 陈敬的恶趣味达到目的后,懒洋洋地收回目光,眼中含着笑意说:“带你去收网。” 梁鹤年愣在原地。 第8章 副业 车子到达董宅。 梁鹤年透过车窗,看见那幢漂亮的别墅掩藏于阴霾之下。 池塘周围有几棵漂亮的花树倒下,应该是在昨夜大雨里遭殃的。现在也没叫人来修整。 梁鹤年惴惴不安。 他扭头看向陈敬,对方气色很好,心情也十分明朗。 相比之下,迎接他们的董旭灰头土脸,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踩着人字拖,黑眼圈比熊猫还要大。 “你的名片为什么会在我爸爸嘴里?还有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董旭黑着脸甩出一张名片,扔在陈敬身上。 陈敬没接,名片落在地上,露出反面。 “驱鬼大师——陈敬。” 梁鹤年一滞,缓缓捡起名片,发现正面是珠宝设计师陈敬。 董旭朝着他冷笑:“是不是你干得?昨天晚上只有你来我们家。” 梁鹤年皱着眉收好名片,如实道:“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别墅里面传来。 董旭脸色刷一下白了,他扯着陈敬急慌慌说:“你不是什么大师,赶紧进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走,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陈敬冷淡地瞥了眼紧抓着他的手,不急不忙掰开董旭的手,抚平自己衣服的褶子从容说:“先见董总,再谈价。” 惨叫声再次传来,听得人胆战心惊。 “我爸就在里面,你要谈价自己和他去谈。”董旭被吓得六神无主,躲到保镖后面,颤颤巍巍说,“别怪我没告诉你,里面有个头会飞来飞去的女鬼,她不让我爸离开别墅半步。” 陈敬没理会董旭,向别墅里走去。 梁鹤年知道阿飘是自己人,自然也不害怕,快步跟上去。 其余的人纷纷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那栋别墅。 梁鹤年压低声音问:“驱鬼大师的身份又是从哪里来得?” 陈敬推开门,随口道:“自己给的。” …… 别墅里关着灯,很昏暗。 梁鹤年打开手电筒,发现地面一片狼藉。 昨天扔在地上的那摊饭菜,至今无人收拾。 楼上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梁鹤年把手电筒往声音出处晃去,看见董长富正惊恐地向下跑,像是后面有东西在追他一样。 “大师!大师救我!”董长富朝着楼下狂奔,恨不得直接飞下来。 后面本来要抓住他的身影似乎是看见楼底下的人,闪了下便消失不见了。 董长富从楼梯疾奔下来,张开双臂朝着陈敬就要抱过来,但在看见梁鹤年的那一瞬间,动作倏地改变,向着梁鹤年抱过去。 梁鹤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臂格挡,却看见董长富的后领子被人揪住。 “董总,我在这。”陈敬偏了下脑袋,声音冰冷。 董长富讪讪地收回手臂,靠着旁边的架子,哀声诉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冒出一只女鬼,提着她那颗脑袋追我一晚上。我想离开这里,她死活不让。” 梁鹤年心想,做鬼也不容易,还得熬夜工作。 对此心知肚明的陈敬微微一笑,“女鬼不会平白无故地找您,一定是先有因,再有果。” 董长富愣了下,手扶着架子站直说:“我不认识她。” 架子上的相框掉下,玻璃碎掉,照片里的一张张笑脸四分五裂。 陈敬瞟了眼地上碎掉的相框,说:“有些因果是间接的。” 董长富陷入沉思中,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事情走到这一步,梁鹤年完全明白陈敬目的。 车上说得收网,其实就是表明董长富是鱼,自己是鱼饵,陈敬和阿飘是网。 梁鹤年偏偏手电筒,故意从陈敬的脸上晃过去。 那张清逸出尘的脸云淡风轻,不像公务员,也不像敲诈勒索的人。 可珠宝设计师是假、捉鬼大师是假,那其他的为什么不能是假的?梁鹤年充分怀疑陈敬就是个骗子。 但他们目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还不能跳水。 “昨天我在慈善晚会遇见你,然后就撞鬼了。”董长富先是指向梁鹤年,又是指向陈敬,“我晕倒之后,嘴里被塞进你的名片,刚好你又是什么驱鬼大师。” 董长富阴冷地笑笑:“你们没来的时候那女鬼追得我连二楼都下不来,你们一来她都不再出现。这一切未免太巧。” 算计对于商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董长富稍微过过脑子很容易察觉出事情的端倪。 梁鹤年手心捏起一把冷汗。 陈敬却笑了笑,“设计不精,所以只能干些副业。” “既然董总觉得巧,那何必又让我过来?”陈敬嘴角仍然挂着彬彬有礼的笑意,眼中却渐渐显出寒意,“鹤年,我们走吧。” 陈敬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董长富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 “不行!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楼上的女鬼一定和你们有关系,你们把她弄走!”董长富气愤道。 陈敬往回退了两步,与董长富拉开距离。 “董总是有证据吗?”他用下巴点点楼上,“要不劳烦董总将楼上的女鬼叫下来,问个话,看看我们认识吗?” 董长富僵在原地,面色铁青。 “是在找我吗?”一道阴气森森的声音忽然从楼梯上传来。 空气骤然变冷,梁鹤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他回头看去。 尽管知道阿飘是自己人,可还是被这种场面吓了一跳。 阿飘穿着学校制服,浑身是血,手提着自己的头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那张惨白的脸倏忽露出凶狠,“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董长富大惊失色。 原本维持的高高在上的形象瞬间崩塌,他现在的位置离门口很近,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中途鞋子跑掉,也顾不得玻璃碎片扎进脚中。 但刚刚打开一条门缝,大门瞬间嘭地一声合上。 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整座别墅里。 一缕无限拉长的幽黑头发像是一根灵活的绳子,忽地缠住董长富的脚踝,将人朝着楼梯拖去。 董长富眼泪鼻涕一齐下来,惊骇地去抓身边所有能抓得住的东西,可那细细的头发力气极大,就算他把架子拉倒也无济于事。 他伸手就要去抓梁鹤年,梁鹤年见董长富的惨状不是滋味,却还是躲开了。 董长富绝望地望向他们,嘴唇颤抖地重复着,“救救我、救救我。” “陪你玩了一天,我也累了,是该算算总账。”阿飘把脑袋安回原位,冷冰冰地瞥向梁鹤年和陈敬,发出一个字,“滚。” 大门倏忽大敞,阴风四起。 外面的人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这里。 陈敬拍拍身上的灰尘,优雅地说:“董总,那我们后会无期。” 董长富被拖拽的裤子都要掉下来,听到陈敬要走,哭着惊声大叫:“多少钱我都给你,别走!” “五百万。”陈敬脚步顿住,面带微笑地说,“我会替您保守这个秘密。” 梁鹤年虽然有预感陈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钱,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敬的狮子大张口成功惹怒唯利是图的董长富。 董长富气急败坏,刚想张口大骂,女鬼的头发缠上他的脖子,霎时勒出一道红痕。 他连呼吸都困难,只能挣扎着用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陈敬冲着董长富拍了张照片,连同卡号一起发送给梁鹤年后,低声道:“去找董旭要钱,什么时候钱到账,人什么时候能救出来。” 梁鹤年怔怔地望着陈敬,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比怪物更可怕。” 陈敬在车上说得那句话突然蹦出来,在梁鹤年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响起。 陈敬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又将他往外推了一把,轻声嘱咐:“不用怕。” 梁鹤年心情复杂,捏着手机出去,身后的门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自动关上。 董旭躲得很远,看见梁鹤年一个人出来,立即挥挥手,让保镖把梁鹤年带过去。 他抓住梁鹤年肩膀,慌忙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我爸呢?还有那个什么大师?他们怎么没出来。” 梁鹤年打开手机,缓缓抬起头,“五百万,现在到账。” 董旭看了一眼照片,双指放大仔细观看,看清他爸被一缕黑色头发缠住,枯朽的手在空中比着“OK”的手势。照片的边角处隐隐能看见半张鬼脸。 董旭眼泪刷地涌出来,“现在打钱,你们赶紧救我爸。” 他把卡号发给董长富的助理,不到三分钟,五百万就到账了。 董长富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一边哭一边说:“你确定除掉这一只鬼家里就不会再有鬼吗?” 梁鹤年点头。 这种生意应该是只能干一次。 董长富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又惊恐地问:“是不是不得好死的人都会变成鬼?” 梁鹤年安静了下,说:“不知道。” “做法事超度,你们会吗?”董长富再次急切地追问道。 其实梁鹤年还是那句话,他也不知道,一切都得问陈敬。 乌云一点点散开,紧闭着的门开了。 陈敬衣衫齐整地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晃晃悠悠、满身是伤的董长富,可董长富没走两步,眼一闭头朝地栽下去了。 “爸——”董旭惊声大叫。 第9章 再入董家 董长富因为过度惊吓晕倒被送往医院。好在董长富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人并无大碍。 梁鹤年虽说不喜欢董长富,但也不喜欢陈敬的做法。 驱车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问:“这是国安局的意思?” 陈敬低头在看书,没有说话。 梁鹤年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又追问道:“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敲诈董长富吗?你们就不怕董长富有心脏病吓出什么问题吗?” 一股茉莉花香飘近,陈敬合上手里的书,看到一颗歪着的乌黑脑袋,淡淡地说:“你的任务到此结束,其余的你不需要了解。” 车窗外金芒撒在那柔软的黑发上。 陈敬又多看了两眼。 梁鹤年忽地往后一撤,语气的气温逐渐降低,“朱荣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陈敬看向车外。 那栋精致的小别墅此刻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消失不见。 车内陷入沉静。 不论是朱荣的事还是董家的事,梁鹤年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可陈敬守口如瓶,他什么答案也拿不到。如果有机会能再次见到阿飘,或许可以套套话。 很快,车停在家商场门口。 陈敬下车,梁鹤年快步跟在后面。 梁鹤年环顾一圈,发现还是上次那家商场。 他像保镖一样,跟在陈敬后面。 经过董家的事,梁鹤年更明白陈敬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道理。 陈敬带他来到一家手工西装店。 店老板认识陈敬,从他们一进来就十分热情地招待。 “陈总,这次是打算定做什么款式的西装?”店老板殷勤笑道。 陈敬正在翻看图册,头也没抬地说:“不是我,是他。你先给他测下尺寸。” 梁鹤年刚坐到另一旁的沙发喝水,听到陈敬的话,被水猛地呛了一口,眼泪几乎要出来。 他不理解地问:“为什么?” 陈敬把图册扔回桌上,看向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尾,目光顿了下,说:“你要每天穿成这样跟在我身边?” 梁鹤年放下杯子,低头看自己,白半袖加休闲裤,再正常不过的着装。 店老板拿着软尺过来要测维度。 梁鹤年轻声反抗:“现在的休闲装是我最舒适、状态最好的着装,有利于我的工作效率。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西装衬衫。” 陈敬西装革履,一向坐得笔直,“我是你的领导,你穿什么由我决定。” 店内空调温度十六度,但现在快赶上零度。 店老板拿着软尺站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面露难色。 梁鹤年不知道哪里来得勇气,固执地说:“如果这是部门统一制服我会穿,但现在只是你个人喜好。” 陈敬这次不拿扣工资作为威胁,瞥了眼他,冷笑说:“打晕你套也得套上。” “……” 梁鹤年窝囊地看向店老板,想寻求一句公道话,“您觉得我有错吗? ” 自己又不是明星网红,为什么非得保持光鲜亮丽? “当然是没错。”店老板笑眯眯说,“可谁发工资就应该听谁的。” 梁鹤年哑口无言。 陈敬倏地站起身来,挽了下袖口,偏头睨向他,语气微冷,“我帮你量?” 梁鹤年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绷直身体:“不用。” 陈敬朝店老板说:“你给他量。” “好嘞。”店老板上手,隔着布料触摸到梁鹤年的腰。 梁鹤年不习惯别人触摸他的身体,脚步下意识向后退,肩膀忽然被捏住。 一道温热的气息近距离地拂过他的耳畔,“不习惯?” 梁鹤年根本不敢回头看,“没。” 商场里的人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 店老板弯腰量腿,看见白球鞋旁的黑皮鞋,悄悄地抬起头,发现冷言少语的陈敬盯着梁鹤年渐红的耳垂勾起了唇角。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犹豫再三还是说:“陈总,麻烦您让让。” 梁鹤年僵硬地身躯动了动。 身后浓烈的香水味渐渐远去,他偏头,看见陈敬去前台选款结账。 梁鹤年一下如释重负。 店老板量着尺寸,猝不及防地说:“陈总似乎很喜欢你。” 梁鹤年大脑空白两秒,费力地组织语言,尴尬道:“老板喜欢员工……正常。” 店老板动作一顿。 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从西装店出来后,陈敬准备带着梁鹤年去吃饭,却突然收到董旭十分着急的电话。 “还有鬼、鬼……事情没结束!”董旭的哭嚎声力透电话,“你们快回来!” 陈敬皱着眉把电话拉远,说了一句 “知道。”就把电话挂了。 梁鹤年凑过去,“阿飘还在吗?” 陈敬摇头,拿出昨夜借给他的胸针。 一道女声忽地响起,“不是我。” 梁鹤年吓了一跳,只见穿着校服的阿飘显现在他身旁,幽怨地说:“你不要冤枉好人。” “商场这么多人,你怎么敢冒出来?”梁鹤年吃惊道。 “普通人的话我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不过像你比较特别,我想不想你都能看见我。”阿飘无所谓地说完,又朝着陈敬吐槽,“老板,我好没**。” 梁鹤年:“……” “不论如何,还得去趟董家。”陈敬把胸针塞到梁鹤年手里,“别弄丢。” 阿飘立马跳脚了,急道:“你怎么敢把我的孪身交给他?万一弄丢怎么办?!” 梁鹤年知道孪身对相的重要性,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妥。他去摘胸针,头顶传来陈敬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不就喜欢好看的男生?还是说他长得不够好看?” 梁鹤年动作顿住, 阿飘被拆穿老底后,看了眼梁鹤年,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下一瞬,她羞愤地原地消失。 梁鹤年打算把胸针还回去,手蓦然被摁住,指腹传来刺痛, 胸针刚好弹开,尖锐地针头扎进皮肤中,一滴鲜红色霎时涌出。 陈敬立刻收回手,皱着眉,目光停留在那似落不落的血珠上,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疼不疼?” “一点,不影响。”梁鹤年随手将血珠擦掉,又把把弹出来的针别回去。 他注意到陈敬还在盯着自己受伤的手,以为陈敬是心里过意不去,再次解释:“真没事。” 陈敬没说话,整个人非常奇怪,眼里滋生出的情绪像是对某种东西产生出的强烈**。 伤口重新渗出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滑,梁鹤年刚准备按住止血,一张纸巾闯入视线。 他下意识拒绝:“不用,就一点血。” 陈敬没理他,自然而然地用纸巾包住伤口,沉声说:“自己抓住纸。” “胸针你拿着,阿飘跟着你也能保护你。” 两人的气氛变得微妙。 梁鹤年轻轻地“嗯”了声,把胸针装进背包里。 再次前往董家的路上,陈敬闭上眼睛休息,不知道为什么闭上眼脑海就会自动浮现那一点点变大的红点。 他睁开眼,余光若无其事地扫过梁鹤年的手指,停留在白纸渗出的一点血痕。 鲜血早已干涸,但他好像仍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腥甜味。 陈敬喉咙动了动,抽出车门旁的水,喝掉整整一瓶才平复自己的内心。 梁鹤年见陈敬喝完一瓶水,以为对方渴得厉害,把自己手旁的水递过去,“还要吗?” 陈敬看了眼握着矿泉水的白皙手指,一言不发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梁鹤年拿着水,微微一怔。 直到下车,陈敬都没正眼看过他一次。 他思考一路,都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惹了陈敬。 等他们到达董家,天色已黑。 车才进董家院子,董旭就疯了一样冲过来。 幸亏司机及时刹车,要不就撞上去了。 挡风玻璃前,董旭脸色惨白,双目赤红,惊恐道:“好多……有好多,和我没关系,他们不能害我。” 董旭的精神似乎到达奔溃的边缘,不断惶恐地重复:“和我没关系。” 陈敬才下车,董旭便如同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死死抱住他。 “松手。”陈敬面露不悦。 董旭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怎么可能松手。 陈敬也不多言,扯住衣领直接丢开。 管家见状,立刻让保镖上前摁住董旭,让人把不稳定的董旭带走。 梁鹤年看董旭那状况不由得犯怵,这是看见比阿飘更可怕的东西了。 阿飘冒出一颗脑袋,吐舌头说:“他好吓人。” 梁鹤年:“……” 陈敬面色逐渐凝重,“他不是和董总去医院了?” 管家叹了口气,解释道:“少爷本来是去了医院,但是公司那边需要一份重要文件,文件放在董事长的保险箱里,只有少爷能拿。” “少爷回来也不知道看见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保险箱放在哪里?带我去看下。”陈敬说。 管家在前面带路,“保险箱放在董事长的书房,书房在二楼。大师,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做个法事为那女鬼超度下?” 陈敬正要说话,后面传来一阵声音。 阿飘悬浮着一颗脑袋在空中,“他说得女鬼是我吗?” 梁鹤年无法直视,“你能不能别只露一颗脑袋?”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 管家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转头看见梁鹤年正扭头一脸无语地盯着旁边,这可把他吓得不轻,声音都颤颤巍巍:“大师,你助理是不是中邪了?” 陈敬提高声量警告:“你俩工资不想要了?” 梁鹤年和阿飘瞬间老实。 梁鹤年想不通,阿飘一只相要钱干嘛? “俩?!”管家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大师,你不就一个助理吗?” 陈敬斜斜瞥他一眼,“加上你不就俩?带路。” 管家咬牙切齿,一句话也不敢讲。 手电筒的光还算亮,但也只能照亮前面的路。 别墅里的电路还没修复好,因此漆黑一片,四周阴恻恻的,黑暗中似乎随时会有东西扑过来。 如此安静漆黑的环境中,人的精神很容易高度紧张。 一行人的脚步声似乎都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脚步声变小了,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陈敬。 他回头看,只看到阿飘悬浮的脑袋。 梁鹤年不见了。 第10章 因为你蠢 “丢……丢手绢,轻轻的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大家不要告诉他。” 稚嫩的童声诡异地在梁鹤年周围轻轻哼起。 前面几道背影离他远去,手电筒的光亮也渐渐消失。黑暗将梁鹤年完全吞噬,他看不见周围状况,只有耳朵能听到声音。 诡异的歌谣一开始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而现在从后面传来,还伴随着低低的脚步声。 “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梁鹤年此刻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他死死盯着已经上楼的光亮,眼睛睁得酸痛却也不敢闭上。 哼唱的童谣声夹杂起丝丝笑意,从后面不断靠近。仿佛有一股从阴间吹来的风,阴冷无比。 “哒哒哒。”那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 梁鹤年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他的后背忽然一沉,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上来,同时两条细细的、冷冰冰的胳膊从后面缓缓缠住他的脖子。 梁鹤年大脑恐惧到一片空白,依照本能缓缓转动眼珠,是两条惨白无比的胳膊缠绕着他的脖子。 它们像是来自死了很久的尸体。 一股腥臭的冷风吹进梁鹤年的耳朵里,伴随着一道低低的冷笑。 “抓住你了。” 梁鹤年忍不住颤栗。 沉寂的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惨白的小手,它们一拥而上地扯住他。 被接触到的皮肤立即传来一阵强烈刺痛,像是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撕咬。 随着脖子上的两条胳膊逐渐缠紧,梁鹤年瞪大眼睛,脸涨得通红,嗡鸣声在耳朵里炸开锅,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啪——”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扔了过来,数道惨叫声一齐响起。 梁鹤年睁开双眼,周围爆发出无数火花,隐约可见黄色符纸在燃烧。 缠着他的手尖叫着退缩到黑暗中。 最后仅剩一只抓住他的脚踝,哪怕被符纸灼烧,也不肯松开。 梁鹤年被拽得身形不稳,向后倒去,慌张之余下意识伸手向前抓去。 一道白光猝不及防晃过来,他闭了下眼。 浓郁的香味袭来,梁鹤年睁眼的同时,手腕被微凉的掌心握住,强大的力道将他向上提起。 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中。 陈敬神色冷清,指尖捏着道明黄符纸甩出,墨黑的眼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梁鹤年指尖不自觉蜷缩,耳畔响起符纸刺破空气的声音,回头看去,柔软的符纸像刀片一样插在那只要逃跑的小手上。 青色的火花嘭地燃起,手痛苦惊慌地尖叫都快速堙灭在火中。 不到三秒,燃烧后的符纸只剩下散落满地的火星。 站在黑暗中的青年还没从惊惧中回过神,脸色依旧苍白无血,在黑暗中尤为显目。陈敬在青年发现前收回了目光 管家拿着手电筒胡乱地晃动,问他们在哪里。 梁鹤年看不清陈敬的脸,只能看到那双幽黑明亮的眸子,像藏着光。 下一瞬,别墅的灯亮起。 梁鹤年下意识闭眼。 管家看到两人没事,十分欣喜,目光落在那紧握的双手,笑容戛然而止。 陈敬视线跟随着管家的目光移动,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正在慌忙抽出。 梁鹤年后退几步,双手垂在身侧,不自在地摆动了两下,眼神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握手而已。 陈敬并不觉得有什么,视线一转,注意到梁鹤年脖颈上那圈红色勒痕,两侧还有极为刺目的青色掌印。 他皱了下眉,莫名不爽。 梁鹤年被陈敬盯得心虚,毕竟今天第一天和真正意义上的怪物交锋他就拖了后腿。 “我……”没等他开口解释,陈敬忽地蹲下,撩开他的裤腿。 梁鹤年吓了一大跳,脚踝被牢牢抓住。陈敬的手温度很低,低到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 他来由地慌,往回抽了下脚踝,可对方力道十分大,他的脚没挪动半分。 裤子又被往上掀起,陈敬扫了眼,目光蓦然沉下去。 劲瘦白净的小腿上露出许多青黑色的手指印。 陈敬摁了下有手指印的地方,梁鹤年立马拧眉轻声叫道:“疼。” 躲在陈敬后面的阿飘看到那些伤痕,想到因为自己的马虎没有保护好梁鹤年,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等陈敬问责,就自动消失隐身。 陈敬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 手指触碰皮肤的感觉非常奇怪,有些痒,随着陈敬的手指缓慢下移,抚过所有痕迹,梁鹤年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他想让陈敬松手,又没好意思说,索性陈敬很快收回手。 “知道它们为什么选你吗?”陈敬掸了掸溅到身上的浮灰, 梁鹤年虚心请教,“为什么?” 陈敬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因为你蠢。” “……” “以后跟紧我。”陈敬顿了下,看向梁鹤年放胸针的口袋,语气不像开玩笑,“再有下次,把你喂恶相。” 梁鹤年愣了愣,莫名从那冰冷的语气中嗅出几分关心。他忍不住看向陈敬。 男人没有任何表情,五官天生凌厉,好像一副天成的锋利工笔画。 木簪挽起的乌发散落出一缕细细的发丝,酒红的西服上出现几个细小的褶子。 陈敬突然抬起手,梁鹤年喉咙一紧,预感大事不妙,可那只手只是拂掉了他肩上的灰。 梁鹤年勉强挤出一个笑,“谢……” 然而谢谢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一道无情的咒语,“再有下次,扣你工资。” “……” 两人上楼撞见不知所措的管家,管家接到电话,得知电工把别墅的电路修好的事,立马告诉两人。 陈敬看了眼管家,“带路。” “是。”管家殷勤地笑,唯陈敬马首是瞻。 他刚才可是见识过陈敬的厉害。 别墅里漆黑一片,陈敬却能瞬间找到梁鹤年的位置,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正常人从那么高得地方跳下来至少也得轻伤,陈敬却连大气都不喘下。 真是奇人。 别墅凌乱不堪,很多瓷器、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面,上面还残留着斑驳血迹。应该是阿飘在吓唬董长富时碰碎的。 梁鹤年小心避开这些碎片。 董长富的书房在走廊正西,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它的位置避开人来人往的过道,算得上幽静清雅。 这里的布置典雅古朴,红木长桌的正中间挂着幅楷书字画,青花瓷的大缸里养着几尾颜色艳丽的鲤鱼。 陈敬环视一圈,没察觉出书房哪里异常。 那些东西的根源和书房没有关系,董旭只是碰巧在这里被袭击。 书房价值不大,他打算叫梁鹤年下楼看看,却看见梁鹤年盯着书桌上相框出神,目光充满错愕。 陈敬缓步从后面靠近。 那是董长富年轻时做公益留下的照片,和一进门看到的那些照片并无二致。 众人在一排老房子前合照,身后高高挂的红色横幅十分显目——“清雅孤儿院” 董长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笑得和蔼可亲。 陈敬偏了偏头,梁鹤年足足这么看了两分钟像是要把这张照片看出一个洞。 “大师,有发现吗?”管家忽然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出去。” 闻声,管家以为叫他出去,“好嘞。” 陈敬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梁鹤年惊了一瞬,连忙转身,不成想陈敬站得那么近,他差点撞上去。 高大的阴影完全地罩住他,不属于他的味道涌入鼻腔,像是雨后树林中潮湿的木香,清冷浓郁。 梁鹤年低着头,仍旧能清楚感觉到头顶那道冷淡的视线。 他想后退从另一边离开,却碰倒桌上的茶杯。 圆滚滚的茶杯顺着桌子一骨碌地往下,梁鹤年慌忙去接,可另一只修长的手快他一拍。 冷白的手指捏着杯身,指节微微泛白。一旁垂下的鬓发因为动作的幅度在轻颤。 陈敬漂亮如同黑宝石的眼珠缓缓转动,盯向他。 梁鹤年贴着桌面,指尖死死捏着身后的桌子,眼眸一点一点垂下。 管家出去见无人出来,自己又不敢独自待在外面,只好返身回来。看到眼前一幕,脑子都懵了。 寂静的房间中,身形颀长的男人背对着房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捏着水杯的手背青筋暴起。 而在他身前的梁鹤年面容紧绷,表情别扭,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上下扫动着。 这姿势乍一看还以为两人在近距离**般。 空气静得诡异,以至于梁鹤年能听见自己因为眼前之人加速的心跳声。 “我什么都没看见。”管家一边辩解一边匆匆退出去,生怕看见不该看的被灭口。 杯盏被稳稳地放回桌面,陈敬扶着桌面从梁鹤年身边错过,扫了眼桌上的相框,嗓音微沉,“跟上。” 梁鹤年抿着唇,不作声地跟上。 陈敬的步伐很快,梁鹤年怎么加快步伐,都与陈敬隔着四五步。那道清冷的背影不断映在他的眼里。 “你的体温在升高?”阿飘冷不丁冒出来,趴在梁鹤年肩上悄悄说,“你是发烧了吗?” 梁鹤年怔了下,皱眉道:“没有。” “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要不老板又要罚我钱。”阿飘委屈巴巴地说,“那你为什么体温会升高?待在你身上,我都热得慌。” 梁鹤年:“……不知道。” 管家惊呼声突然响起:“那可不能砸——” 不远处的陈敬正面无表情地拎起一只模样昂贵的瓷瓶朝着地面砸去。 他动作一顿,瞥了眼管家。 管家吓得满头大汗:“大师,快放下,那瓶子五十万。” 下一瞬,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小宝们 明天的更新也放今天了 因为申请榜单得够三万字 但我的存稿要没啦[爆哭]所以就先放一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因为你蠢 第11章 命硬就行 管家一个箭步冲过去,看着那满地碎片,心也跟着碎落,哎呦喂地说:“这怎么和老爷交代?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瓶子,平常摆在这里,连擦灰都不叫人碰。” 陈敬捡起碎片端详片刻,淡淡道:“假的。” 管家连忙跳起来,“怎么可能是假的?!” 梁鹤年看那瓶子眼熟,想起来是阿飘藏身的青花瓷瓶。 阿飘嘀咕道:“这么有钱放个假瓶子在家里。” “把瓶子的碎片收好,到时候拿给董总看。”陈敬扔掉碎片站起来,拍拍手,“具体情况我会和董总详谈,这里先不要进人,也不要让人走。” 管家愣了,“大师说得不要让人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敬扫视一圈, 别墅里明明只有他们几个人,阿飘却隐约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们,把脑袋靠道梁鹤年肩上,打了个冷颤,“好吓人。” 梁鹤年无情地推开那脑袋,一个鬼觉得吓人实在好笑。 几人打算前往董长富所在的私人医院,可临走时司机发现车子刹车片被损坏。 董旭大发雷霆,能在董家做这些手脚只有董家的人。 他上蹿下跳,说什么都要现在把行凶者找出来。 管家拦着他,想先把鬼怪的事情解决,却被他一脚踹开。 陈敬不咸不淡地说:“你家里人请过高人做阵,还在你身上画过白煞不能靠近的符咒,两者相辅相成。现在阵眼被破坏,禁忌束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削弱,你身上的符也就没用了。” “所以你是找凶手,还是要命?”陈敬的口气骤然冷下几分。 董旭懵了一瞬,“白煞是鬼?” 陈敬眸光变淡,开口道:“你也可以说它是''鬼''。” 他的目光落在董旭的胳膊上,“把袖子撩开,看看你的胳膊。” 董旭低头,发现手背有点黑黑的。他用另一只手擦了下,没抹掉,像刺青一样在身上,很快他发现手背上的''刺青''是往上蔓延的,随着袖子一点点刷起,董旭双腿发软差点跪在那里。 那些东西遍布他整条右胳膊! 梁鹤年皱起眉。董旭胳膊的上痕迹和他很像,不同的是董旭胳膊上的密密麻麻,指印叠压在一起黑糊糊一团,看不清原本的形状。 这件事如果像陈敬说得那么严重,可他怎么没事?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符。 梁鹤年怀疑陈敬骗人,可陈敬面容冷峻,目光沉着,完全不像在骗人。 董旭神色慌张地问:“这些东西怎么才能去掉?我会不会死?” “这些是煞气,目前不至于要你命。”陈敬勾唇,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但等禁忌束缚减少,你身上的煞气会增强,不用鬼杀你,你自己也会死。” 梁鹤年僵了下。那自己岂不是也有危险? 董旭则一边哀求陈敬救他,一边着急忙慌地让管家安排车。 上车时,梁鹤年出于礼貌想坐到副驾,可刚打开车门,陈敬就摁住他的肩膀。 梁鹤年偏头,身后的影子已经从他旁边擦过去,陈敬长腿迈入车中,瞥了眼他,淡声道:“后面去。” 梁鹤年不理解,还是照做了。他觉得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行驶的路途中,董旭坐立不安,扒着前座,想和陈敬讨论怎么除掉煞气。 半天,陈敬才懒懒地回一句:“除不掉,杀掉白煞才会消失。” 董旭一顿哀嚎,生怕自己路上就挂了。 梁鹤年被他吵得头疼,打开窗户透气,死亡和活着的话在他耳边反复萦绕。他不怕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 夜晚的公路上车辆很少,车子开得快。风声钻进车里,如同人的呜咽声。 陈敬假寐的眼缓缓睁开,透过反光镜看向车后。 梁鹤年开了一点车窗,夜里的凉风灌进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那双很漂亮的冷棕色瞳子。他低头看手机,乌黑的睫毛被手机的光照得微微泛白。 陈敬看得入神,直到手机传来嗡嗡声,一条来自梁鹤年的短信。 “如果我在工作中不幸身亡,能申请赔偿金吗?” 陈敬盯着页面看了五秒。 董旭说了半天,陈敬都没搭理,发现对方看手机,弯着腰半站起,眼睛直勾勾地往亮起的手机瞅。 下一秒,陈敬息了屏。 不过董旭看见备注的名字,炸毛了,“我们都在一辆车里,你们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我面讲的?价钱好说,我家有钱。前提是你们得把事情办好,该不会是那鬼棘手吧?” 梁鹤年缓缓转头看向陈敬。 车内安静下来,连开车的司机也悄悄觑向陈敬。 夜色幽黑,白车如一道鬼魅在长风中穿行。 私家医院距离董家走高速公路,大概三十分钟,但现在已经开了四十五分钟。 “鬼物不棘手。”陈敬瞟向司机,看到司机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他继续说,“不是叫你不要离开吗?” 梁鹤年和阿飘怔了下,忽然想到什么,互相看了眼,脸色惊变。 什么都不知道的董旭傻傻地问:“为什么不叫他离开?” 他看向司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年轻的面孔十分陌生,“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 司机脸色变得惨白,瞥向陈敬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 不过这种难以置信很快被一种浓浓的恶意取代,他紧攥着方向盘,恶狠狠地瞪向陈敬,面目狰狞,发狠地吼道:“既然这样,都去死吧——” 脚下油门用力一踩,车子径直地驶向高架桥的护栏。 这里是盘山路,哪怕看不见底下的深渊,但高架桥前那无尽的黑暗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畏怯。 梁鹤年尾指颤了下,动作极快,率先从后面去抱住司机。 董旭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反应过来惊慌地帮着梁鹤年去控制司机。 见陈敬没帮忙,急眼道:“你快帮忙啊!要不然我们全完蛋了!” 陈敬没有理会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司机身上,低声叫道:“阿飘。” 董旭觉得陈敬疯了,这是个大活人,又不是鬼,贴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咒怎么可能管用啊?! 可下一秒,那个司机变了一个人。 董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很诡异。 ‘司机’松开方向盘,土拨鼠似尖叫:“啊啊啊我不会开车呀,叫我上来干嘛?!” 眼看车要撞上去,陈敬猛打方向盘,车子慢慢转回正道。 ‘司机’扯着身上的四条胳膊,无语道:“我说你俩能不能松开,再过一会儿没气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梁鹤年知道是阿飘,连忙松开手,可董旭双手仍然掐着司机脖子。 他解释道:“听他的松开,不会害你的。” 董旭完全糊涂了。 陈敬余光扫过来,沉声说:“松开。” 董旭这才松开。 陈敬教阿飘把车子停在应急车道。几人脱下外套,当作绳子绑好司机,塞进后备箱。 一切搞定,梁鹤年负责开车。医院还是得去。 “他多久能醒来?”董旭手脚冰凉,还没缓过劲儿,“刚才是怎么了?” “刚才通过符咒控制了他的神智。”陈敬随口扯谎。 董旭流露出震惊的目光,不敢相信符咒居然这么厉害。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凑上前问:“大师,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人不对劲的?他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梁鹤年瞟了眼副驾的陈敬。 陈敬靠着椅背,身体微微放松,像是睡着了。车内导航仪的淡淡白光勾勒出他的锋利的轮廓,乌黑浓密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好像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董旭见陈敬没理他,伸手要去抓陈敬的胳膊。 陈敬似乎是有感应一样,身体前倾,避开那只手,冷冷地睨了眼,极为冷淡地说:“我没有责任替你解决家事。” 梁鹤年眸光动了动。 这句话意思好像是在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董旭从小跟着董长富混迹商场,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编辑短信给陈敬。 亮莹莹的光映照的陈敬脸上,他低头回复短信,脸上的冷意渐渐消失,变成一幅若有所思的神色。 梁鹤年握着方向盘,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后视镜,很快董旭露出笑容:“大师,劳您费心。” 陈敬摁灭手机,淡淡说了句,“合作愉快。” 梁鹤年琢磨,车上总共他们三个人,董旭如果是谈价钱没有必要避开他?应该还说了一些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果然车辆驶出高速口后没多远,陈敬叫停了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帮人,把后备箱的司机装进另一辆面包车里带走了。 梁鹤年看着后视镜消失的白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夜晚的天气阴沉沉的,从窗户钻进来的冷风鼓起他的白色半袖,腹部一些青黑色的指印隐约可见。 车内晕黄的灯光略显昏暗,副驾驶上不加掩饰的视线相当引人注目。 后排的董旭轻笑出声:“小梁长得好看,平常追求者不少吧?” 正在开车的梁鹤年怔了下,董旭昨夜在车里没少给他难堪。 他怕自己说错话会中正董旭下怀,迟疑片刻扫向陈敬,但发现陈敬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没有。”梁鹤年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声量不算高,另一道低沉声线几乎在同一时间盖过他的声音。 “你喜欢?” 董旭耸肩,苦恼地笑:“就是不知道名草有主吗?” “没。”陈敬睨向后视镜。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忽略梁鹤年的存在。 正好梁鹤年也不在乎,省得他和董旭纠缠。 “那我可要追喽?”董旭戏谑道。 梁鹤年脸色霎时变了变,余光瞥向身侧。 陈敬不会为了谈生意又要把他当诱饵扔出去? 副驾驶上的人影挑起一抹冷淡的笑,“你命硬就行。他命中克夫,往死里克。” …… 第12章 英博医院 话音落下,梁鹤年神情露出一丝僵硬。 董旭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失言,笑着打起哈哈,表示自己开玩笑。 空气陷入久违的沉寂。 公路两边的桦树林的叶子漱漱作响,车轮飞速碾过鲜少有人来往的柏油路,一栋十分漂亮的建筑在夜色中逐渐显现出轮廓。 英博两个鲜红明亮的大字挂在楼体最中间,后面高高的灰色尖顶刺入低沉的黑云中,林子远处几道乌鸦的凄厉叫声划破天际,惊起一片鸟群。 董长富所在的私人医院叫英博医院,在全国享有美誉,因为收费昂贵,是富人专享。 梁鹤年第一次进入到这种高级私立医院,进入医院后视线不断飘动。 英博医院比其他医院亮多了,围墙处还设了一排路灯。 墙体使用的是发沉的红色,如同干涸凝固的暗红血液。尽管它们已经建造地十分高,可上端还拉着三四圈带倒刺的铁丝网。 一些不慎撞上去的鸟儿尸体仍旧开膛破肚地挂在那里。 梁鹤年皱了皱眉,不悦地从尸体上移开视线。 董旭似乎常来这里,下车后不等专人带路,自己轻车熟路地往住院区去。 或许有些特殊的话题,董旭让他留在病房外面等着。 冷清刺鼻的过道里,梁鹤年埋着头等了一会儿,心中微微不安,害怕陈敬狮子大张口会惹怒董长富。 可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病房中传来董长富的破口大骂声,骂声中骗子两字格外敞亮。 病房虚掩着的门打开了,一个东西砸了出来,一沓纸如雪花般散开,梁鹤年极力地瞥去,看见a4纸上是关于陈敬假身份的调查。 他心脏狂跳不止,生怕董长富送他们吃官司去。 果不其然董长富下一句就是送他们去吃官司。 陈敬一点不心虚,锃亮的皮鞋踩在雪白的纸张上,意味不明地说:“静候佳音。” 梁鹤年是真佩服陈敬的心理素质。 卧在病榻上的董长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道离去潇洒的背影四分五裂。 梁鹤年哪里还敢停留,快步追上去,脚踝传来丝丝疼痛,他没放在心上,反而医院长廊的风阴冷无比,冻得他搓了搓露在外面的手臂。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你不是说那个阵法随着时间会……” “不然呢?”陈敬打断他。 梁鹤年怔了怔。 陈敬的目光平静得如同冬日里结冰的湖水,表面波澜不惊,内底却是彻骨的寒意。 梁鹤年犹豫片刻,轻声询问:“那我身上的东西该怎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他的话。 陈敬不知道从电话那端听到什么,脚步缓缓顿住,漆黑的眼睛忽然夹杂起丝丝笑意。 梁鹤年愣了下,陈敬每次这么笑准没好事发生。 医院大堂空无一人,值班处的灯亮着,但没有人值守。 梁鹤年正奇怪,一道黑影忽然闪过,钻入拐弯的廊道里。 光线昏暗,黑影动作又飞快,他几乎什么也没看清。 不过从体型看像个小孩子。 陈敬结束电话,梁鹤年打算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陈敬淡淡道:“我都看见了。” “踏踏踏。”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材娇小的护士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先生,请问你们有看见一个小男孩吗?” 梁鹤年指出黑影消失的方向,“好像往那边跑了。” “太谢谢了。”护士又急匆匆地跑了。 梁鹤年望着那道背影有点奇怪,可那个护士跑得太快,他没有机会问。 “梁鹤年。”陈敬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刚才做了一件好事。” “?” 梁鹤年觉得哪里不对劲。 “哥哥。”一道低低的呼唤声倏忽从等候区一排排椅子冒出来。 梁鹤年吓了一跳。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蓝白条纹病服,怯生生地走过来,拽住梁鹤年的裤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道:“哥哥。” 梁鹤年愣了愣,“等等,刚才的护士是在找你吗?” 小男孩迟疑片刻点点头。 梁鹤年看向陈敬,脸色惨白地问:“护士要找的小孩在这里,那她刚才追的是什么?” 陈敬目光始终落在小男孩身上,闻言勾了勾唇,轻飘飘地说:“鬼知道。” …… 梁鹤年僵在原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敬口中的“好事”是什么意思了。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拦着她?这样她很危险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陈敬好以整暇地说,“她没付我劳务费,也不付你工资。” 梁鹤年哑口无言。 陈敬半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小男孩,小男孩似乎很怕他,一直往后面躲。 “怎么不找我?”他低低地笑,“是因为我身上的味道不够香吗?” 小男孩扯了扯梁鹤年,眼睛泪汪汪地嘤嘤道:“哥哥,我害怕。” “不用怕。”梁鹤年牵起小男孩的手,像护小崽子一样说,“别逗他了。” 陈敬盯着小男孩笑了笑,漆黑的眼瞳亮晶晶的。 小男孩畏惧地紧紧贴着梁鹤年。 “你住哪个病房?我先送你回去。”梁鹤年试图和小男孩交流,低头说,“医院这么大,你很容易迷路的。” 小男孩还没说话,陈敬先开口了,他挑眉问:“你确定?” 梁鹤年以为陈敬怕麻烦,立即道:“这么晚容易出事,我把他送回去,不会花费太久,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下。” 陈敬轻声叮嘱,“可要看好他。” 梁鹤年以为在叮嘱他,牵着小男孩离开时说:“放心。” 一路上小男孩话很少,他带着梁鹤年七拐八绕地来到另外一栋楼。 梁鹤年看了眼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字——实验楼,“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应该是儿童住区吗?” 小男孩抬起稚嫩的脸庞,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没走错。” 梁鹤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在监控室轮值的保安困得打盹,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监控画面闪烁了几下,一个年轻男子被一个小孩子牵引着走进实验楼。 进入电梯的瞬间,画面扑闪地厉害,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保安从睡梦中惊醒,在屏幕上看到画面定格在需要密码才能进入的负三层。 他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电流声倏忽变大,尖锐刺耳,如同一道诅咒。 一瞬间,所有屏幕变成白色的雪花。 保安拿起对讲机,一边呼叫没有回应的同伴,一边独自前往负三层。 负三层电梯门口多了个陌生青年,正不断往里深入。 背影顿住,缓缓转身,是一张清秀略显苍白的面孔 “你是谁?这里禁止……”保安大声呵斥,全然没注意到青年脸色凝重地摇头。 “嘭——”一个消防栓狠狠地敲击在保安后脑上,他连痛叫的机会都没有,惊恐地倒在地面,鲜血从头蔓延到脚下。 保安后面赫然出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护士,护士动作僵硬地捡起沾满血的对讲机,刺啦的电流声响了几声后,传来清晰的人声, “老王,你跑哪去了?” 女护士没有眼仁的眼睛冲着对讲机眨了眨,唇边诡异地挤出一丝笑容,鲜红的指甲摁下对讲机通话键,急切地呼救道:“他晕倒了,快来帮帮忙。” 梁鹤年闭了下眼,转回头去。 完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这么聪明? 牵着他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时间所剩无几,我们要快点走,妈妈。” 梁鹤年:“……” 他真不知道这些鬼怎么想得,自从进入到实验楼后,那个孩子对他的称呼就从哥哥变成‘妈妈’了。 “你们想做什么?”梁鹤年意识很清醒,可全身上下能听他指挥的只有脑袋,“我不是你妈,你认错了。” 小男孩领着他继续往前走,低低道:“我知道,但很快你就是了,妈妈。” ‘妈妈’两个字被咬得格外重。 梁鹤年已然生无可恋。 实验楼的负三层里的东西似乎很机密,除了遍布的摄像头,每一道门都设有电子密码锁,警报器也是随处可见。 梁鹤年猜测是放有医院贵重仪器或者重要科研成果的地方。 小男孩带着他来到一件冷气十足的超大房间。这里空旷旷的,四周摆放着几排高大的银色铁柜。 梁鹤年一开始没注意到地面上画有的图案,因为他一进来就被一只残破的西式洋娃娃吸引住全部视线。 长长的黑色假睫毛,艳红的小巧嘴巴,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那里,仿佛拥有生命力一样,诡异极了。 很快,梁鹤年发现娃娃被放在一只假“眼睛”图案上,纤细的红色血管如同人的毛细血管一样般蔓延直整个房间。 整个房间的地面遍布着的可怕红色图案,可以分为一大一小,如同两只充满血的幽怨眼睛。 梁鹤年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腥臭味,僵了下,这些红色痕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颜料’。 更离奇的是,他发现娃娃坐在小‘眼睛’上,而他站在大‘眼睛’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梁鹤年能感受到小男孩身体的体温,这就说明小男孩是人,只是控制他的不是人。 小男孩松开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没有感情地说:“大相司献给李思瑶。” “什么相司李思瑶?” 梁鹤年骂街的心情都有了,这鬼不管目的如何,看这架势准是想弄死他。 小男孩没有要回答梁鹤年问题的意思,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控制着梁鹤年脖颈朝刀刃靠近。 梁鹤年拼命挣扎想要抢回身体控制权,但无异于蜉蝣撼树,他只得慌忙大叫:“阿飘,你再不出来我就死了。” 阿飘急切的声音霎时在他耳畔响起:“不是我不救你,是我也动不了,这里有东西影响我。” 梁鹤年眸光闪烁。 阿飘是相,这里存在的东西难道比相还要厉害? 可他来不及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脖颈离锋利的刀刃越来越近,已经擦出一条血丝! 艳丽的血液浸染了银白的利刃,小男孩嘴巴缓缓上扬。 一旁的洋娃娃眨了下眼睛,那大大的黑眼仁似乎在紧紧盯着梁鹤年。 这些东西比董家那些更为可怕,梁鹤年脖子上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他想自己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势必要陈敬教他几招防身术。 反锁的门倏地一下打开,强悍的外力让门与门框之间摩擦出璀璨如光的火花。 梁鹤年和小男孩的注意力同时被门口吸引去,但没等他们看清外面的人影,地上的洋娃娃突然爆炸了!七零八碎的零件飞得哪里都是。 “再动他下试试。”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第13章 神秘力量 门口的灯光快速闪烁了几下,猛然亮起,赫然出现一张冷峻的面孔。 下一瞬,小男孩连同他手里的匕首忽地飞起,朝着后面的铁柜狠狠撞去,轰地一声,铁柜猛晃,像是要坍塌般。 小男孩摔在地上,竟然一声不吭,四肢僵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木偶娃娃。 梁鹤年原本惊诧这孩子的忍耐力,但看到陈敬脚底尚未堙灭的符灰,立马明白小男孩不是人。 “这小孩……”他正要说话,忽然有手指贴到脖子上,梁鹤年被那凉意惊得皮肤微颤,身体抖了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按得更紧,只好缩了缩脖子,目光瞥向一旁,与一道微热的视线相撞。 陈敬压在他脖颈上的拇指轻轻滑动,似是故意滑向那透着血线的伤口。 梁鹤年感到刺痛,条件反射抓住对方手腕,还没来得及制止,就与陈敬再次四目相对。 陈敬神色幽深,但眼中燥热的温度**直白,梁鹤年莫名被烫了下,好像他是赤身**地站在这里似的。 他躲开直视的目光,手腕处冰凉的触感猛地惊醒他。 梁鹤年看都没敢看,迅速收回手,轻声说:“我没事,那孩子……” “他更没事。”陈敬打断他,一边将那淡淡的血渍在指腹间摩挲开来,一边扫向地上的图案和那破碎的洋娃娃,发出一声冷笑,“愚不可及。” 梁鹤年默默往后缩去,屋里能听懂人话的活人只有他。 “放心吧,骂得不是咱们。”阿飘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颗头,压在他肩膀上。 脖子再次凉飕飕的梁鹤年闭了下眼,还好他见过阿飘只有一颗脑袋的样子,心脏不好的他小声应道:“嗯。” 陈敬把小男孩收进一个乳白玉瓶中,面色的凛然之意却没有退散。 阿飘生怕陈敬发起责难,忙缩到梁鹤年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我刚才也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压住,动不了一点,老板你来了,那股力量才消失的。” 陈敬抿唇,没有说话。那细长脖颈上的血线渐渐结痂,但没有完全愈合,还在向外渗血,细小的血珠顺着衣领划向半裸露的锁骨。 空气冷清寂静,梁鹤年被那直勾勾的目光惊慌心神,抬手捂住脖子上微微结痂的伤口,垂眸说:“我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刚才的小男孩和阿飘是被一股远远强于他们的力量控制了。”陈敬踢开脚下的娃娃脑袋,走到梁鹤年身后,漫不经心地扯下他衣摆上的黄符说,“而你是被下了最低级的傀儡符。 ” 黄符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猛然着火,化为一簇灰烬。 梁鹤年一怔,小男孩什么时候往他身上贴的符? “符分三六九等,黄符为最下等,其次红符,最强的是黑符。”阿飘好心解释道,“作为一个相师,被黄符控制,确实不应该。” 梁鹤年面露错愕,“相师是什么?” “他还不够。”陈敬淡淡道。 “……” 陈敬毫不留情地泼完冷水,兀自向门外走去。 阿飘跟在后面低声解释:“你可以把相师理解为古代的大祭司、巫神。收付恶怪怨灵,让他们不要伤害普通人,维护世界的正常秩序,就是一个相师要做的事情。” “过去能够成为相师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我猜测老板过去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相师。” 梁鹤年愣了愣,“为什么是过去?” 阿飘挠挠头:“相师都是有林海、相力,可我从来没有见老板用过相力。” 梁鹤年正要继续追问,走进一间办公室的陈敬忽然转身,朝阿飘扬扬下巴,“把这个打开。” 那是三四个黑色保险箱。 阿飘甚至没有过去,保险箱的电子锁闪了闪,不出三秒,全部黑屏。 “如果相师有相力,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我动手。”阿飘朝梁鹤年吐了吐舌头。 梁鹤年沉默了下,轻声问:“那你怎么知道他过去是很厉害的相师?” 阿飘刚要回答,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询问声:“说什么呢?” 她惊恐地上前帮忙,“没、没说什么。” 梁鹤年垂下眼睛,也上前帮着找东西。 保险箱里翻出一些现金,还有许多纸质文件和电子优盘。那些文件看起来,全部是近期患者的病历。 其中一本病历上贴着的患者照片很眼熟。 蓝白底的两寸照片上的小孩剃着寸头,穿着英博医院的病患服,像只受惊的小鹿,胆怯地望着镜头,眼睛里的不安感几乎溢出照片。 梁鹤年接着往下看,直到看见死亡原因,失血过多。 “看到什么了?”陈敬看那病历,一眼认出这个叫宋青的孩子是刚才的小男孩。 梁鹤年缓缓松开手里的病历,问:“是什么力量控制着他的鬼魂?” “不知道。”陈敬似乎在回味那股力量,“我应该认识。” 阿飘吞了下口水,说:“那股力量绝对是云地阶以上的……甚至是更为可怕的相师才能有的力量。” “老板,咱们这次碰见硬茬了,要不撤退?” 陈敬没有半点退缩,反而被勾起强烈的兴趣,勾唇道:“那更要见见。” 阿飘:“……”想逃的心前所未有。 陈敬扫向病历上亲属栏,张牙舞爪地写了个无,不由得觉得好笑,淡淡说:“董家那个司机叫宋远,是宋青的哥哥。” 阿飘和梁鹤年同时怔住。 陈敬接着说:“宋青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宋远再找到他时连尸体也没有了,他向医院和宋青生活过的孤儿院都没有要到说法。” “后来在一个人帮助下,得知宋青是被董家人联合英博医院害死的才决定报仇。” 阿飘轻轻地问:“他有关键证据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报警?” 梁鹤年很安静,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敬看了梁鹤年两秒,缓缓道:“英博医院背靠的是国外实力雄厚的的DI集团,董长富的旭日集团是云城房地产龙头企业。他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有证据又有什么用?隔天人和证据就被浇灌成楼房水泥块。” 梁鹤年睫毛颤了下。 “所以他要怎么报仇?”阿飘不懂,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报仇。 “之前帮他的人让他顶替别人的身份进入董家,在董家的阵做手脚。”陈敬扫视了一圈周围,从踏入英博那一刻,他就发现这里的煞气比董家更重,却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他推测道:“董家和英博都有一个阵,它们是共生阵,也可以叫子母阵,董家为子,英博为母。” “子阵被破坏,母阵也会松动,医院的煞气比董家更为浓重,煞气跑出来,这两个地方会不断死人。” “老板,那我们是要浑水摸鱼狠狠宰董长富一把吗?”阿飘眨巴着眼睛问。 陈敬整理着手里的文件,轻描淡写地回道:“自然。” 阿飘有点兴奋,“工资提成要变多了。” 梁鹤年:“……”他越来越明白小组精神所在。 一提到钱,阿飘动力十足,帮着一起寻找有用的线索,翻了好几沓病历后,手指都发酸,“清雅孤儿院的小孩怎么老生病?” 梁鹤年翻阅资料的手瞬间顿住,身旁响起一道冷淡的声线。 “你倒是聪明一回。”陈敬将几张病历打开平铺在桌面上,“清雅在十二年前被旭日收购并扩展到目前规模。” 蜷缩的页脚折进梁鹤年的手心。 “唉,这么漂亮的小朋友好可惜啊。”阿飘指着桌上的病历说。 沉默许久的梁鹤年指着孩子们最后的归宿白庆火葬场,忽然开口说:“英博有自己的殡仪馆和火葬场。白庆是外包的,这家火葬场经常换名字。” “英博可能是中转站。”他得出自己的结论。 阿飘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梁鹤年还没开口,陈敬替他回答了,“他是医生,了解云城的医院、火葬场、殡仪馆,不是很正常吗?” “嗷嗷。”阿飘点点脑袋。 梁鹤年犹豫片刻,拿出被压在最下面的另一份病历,说:“宋青不是正常死亡,他的心脏被换给这个小孩了。” 陈敬眯起眼。 没等阿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梁鹤年又拿出许多本病历,里面大多是些岁数比较大的人,“这其中有知名企业家……他们都在排队等器官。” “这里的资料不会保留太久太多,他们应该是加急客户。u盘里的资料,我推测是过往的客户。”梁鹤年想到董长富那些恶心的话,静了一瞬,“漂亮的小孩可能被更有权有势的客户带走,至于带到哪里,需要从殡仪馆调查。” 阿飘听得瞠目结舌。 梁鹤年说完就敛眉收拾资料。 陈敬注视梁鹤年的目光变得复杂,轻声附和道:“不错。” “我还以为老板招了个吃白饭的花盆,没想到你还是有两把刷子。”能获得陈敬认同的人很少,阿飘惊愕道。 梁鹤年一语不发,似乎有心事。 “嘎吱——” 安静的办公室中忽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几人都注意到,立即屏气凝神,想要找到声音源头。 什么东西落到梁鹤年的手上,像灰尘。 “扑哧扑哧——”东西还在向下落,梁鹤年缓缓抬起头,吊在上空的灯轻微地闪了闪,天花板似乎在晃动。 尘土落入他的眼,异物带来的不适感,他下意识闭上眼。 就在那一刹那,梁鹤年身后的巨大书架向他倒去,上面摆放的艺术品,犹如钢筋般,直直地朝着他的肺部穿去! 这一幕只阿飘看见,她瞪大眼睛,想要阻止却再次被那股力量控制了。 第14章 眼睛 书架上东西掉下来,梁鹤年转身瞬间,硕大无比的书架轰然向他砸来,连同那根艺术品的骨刺。 就算是人反应速度七倍的猫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躲开。 梁鹤年本能抬臂格挡,可还没举起,猛然飞来的东西贴着他的脸打歪那根骨刺。 他身体被猛地一拽,紧接着周遭响起哗啦啦东西从书架滑落的声音。 等梁鹤年睁开眼,发现被人牢牢箍着腰。 攥在手心里的手机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勉强看清头顶的那张俊美阴沉的脸。 陈敬鲜少的狼狈,西装满是尘土,挽起的发髻被东西砸歪,两鬓散下些许碎发。身后还压着巨大实木书架。 梁鹤年慌了,要去扶那书架。 “闪开。”陈敬低声道,环在他腰间的掌心顺势将他向外一推。 几乎是同时,书架被陈敬甩出去,整个房间都颤了下,书架从中间裂为两半。 阿飘身上压制的力量消散,急忙拉着梁鹤年躲到角落。 老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陈敬指尖不知何时捻起一张红符,火光迅速将它吞噬。 周围的环境在一瞬间被照亮,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浮现出,他们痛苦地挣扎尖叫,纷纷向四周的白墙跑去,想要躲进去。 陈敬抬手揪住脚边跑得慢的一个矮小鬼影,那鬼影发出孩子般的啼哭声求饶,可陈敬的脸愈发的冷,修长的指节微微用力,鬼影瞬间爆炸,化作一团黑色的雾气。 黑雾渐渐消散,露出陈敬上扬的唇角,昳丽的面孔上充斥着难以准确描述的兴奋。 “那些黑影是什么?”梁鹤年心跳不断加快,怪物可怕,陈敬更可怕。 阿飘害怕地闭上眼,哆哆嗦嗦说:“煞气,他们是被那股神秘力量控制的煞气。” 梁鹤年忽然想到什么,在陈敬再次掐住一只鬼影的时候,冲上去叫道:“不要!” 阿飘震惊地睁开眼,不敢想象梁鹤年怎么敢在老板陷入癫狂的状态时上前阻拦。上一次她这么干,差点被误伤。 她心里替梁鹤年默哀,却见老板低头瞥向梁鹤年抓着他的手,盯了下,黑瞳渐渐恢复清亮,淡声问:“理由。” 阿飘:“!”上次可是一个字没说直接把她甩飞。 梁鹤年呼吸急促,说话却有条不紊:“他们生前在这里遭到迫害才会变成黑煞,死后又被人控制,假如把他们彻底杀死,不会太残忍吗?” 在一旁的阿飘听到残忍两字已经可以确定梁鹤年完了。 被握住脖子的鬼影拼命地挣扎,喉咙发出细微呜咽声,好像顷刻间要被捏散。 可仅是瞬息,攥着它的修长手指倏忽松开。 “好。”陈敬应道。 阿飘:“?” 梁鹤年也很紧张,幸好陈敬没有发疯,只是哪里有点不对劲,比如陈敬现在为什么要靠他这么近?都快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 熟悉的香甜味道近在咫尺,陈敬贪婪地嗅着。 梁鹤年忙向后退,捂住脖子,掌心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又被擦伤。 陈敬不自知地舔了下嘴唇,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向后退。 强大的压迫气息自头顶覆来,梁鹤年有种下一秒就要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咯咯咯。”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冷不丁响起。 四周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那些鬼也都藏起来了。 没等梁鹤年找到声音来源,就见陈敬一脚踢起脚下的头骨模型,周遭漆黑,模型不知道向哪里砸去,只听到一声巨响,有什么裂开。 楼板忽地颤了下,大量的粉灰坠落。 刺耳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只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楼板再次恢复正常。 梁鹤年还以为楼房要坍塌了,心中慌乱了片刻。 “松开。”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梁鹤年微微一怔,掌心触感不对,低头竟然看见自己的手竟反握着陈敬的手腕。 他慌忙松开。 陈敬恍若无事发生,拍拍身上的灰,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到甩出头骨的地方。 森白的头骨旁还躺着一个圆圆的脑袋,鲜红的嘴唇,乌黑的睫毛和长发,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洋娃娃。 这只洋娃娃看起来比上一只更加真实,仿佛拥有着生命力,长睫低垂,像是因为头颅和身体分家感到难过。 漂亮的小裙子四分五裂,娃娃身体的残骸散落在梁鹤年脚下,一张红色的纸吸引他的注意。 他捡起来,红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 “李思瑶?”梁鹤年不知不觉中念出来。 阿飘顺口问:“李思瑶是谁?” 陈敬要拿红符,梁鹤年指尖下意识向后缩,他抵触和他人肢体接触,尤其抵触与陈敬接触。 幸好陈敬专注看符,对他的避讳毫无察觉。 陈敬将符捏作一团,“地上画的阵错漏百出,压制阿飘的力量强大又熟悉,我真以为有高人。原来只是个想要炼制恶相的蠢货。” 梁鹤年听不懂,阿飘听懂了,倍感震惊地问:“老板,恶相还能炼制?!” “能,需要付出极大代价。”陈敬狭眯起眼,“这个人用自己的命力功德写下上六品的怨桓符,想要协助这个叫李思瑶的煞气吞并子母阵的其他煞气,为以防万一,甚至做下两个娃身供她驱使,可李思瑶太弱。” “幕后之人激发子母阵的煞气,李思瑶吞不下。那人又妄图献祭梁鹤年,强行让李思瑶吞下其他煞气。”陈敬冷笑着说,“可笑得的是她那个血阵图都画错了。” 梁鹤年愣了愣,“那大相司献祭给李思瑶是什么意思?” 空气安静片刻,陈敬抿唇不言,像是在思考什么。 阿飘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觉得奇怪,他连相师都算不上,那阵样貌古老,虽然没见过,但一看就知是以血入阵。那人要启阵,照理不该抓老板……” 陈敬面色微冷,目光扫到阿飘身上的一瞬间,阿飘立即捂住自己的嘴。 静默了下,陈敬缓缓开口,“那个阵,名叫‘昭’,日月昭昭的昭。它原本是献祭阵中人,阻止天灾,让光明重现。但这阵与天相悖,不可能成功。”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后来被人篡改,改成将所有人为阵中人献祭,企图复活阵中的死人。” 梁鹤年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从原本的献祭阵变成复活阵,完全是逆转乾坤。 “‘昭’存在很久,流传至今,早就四不像,真要是开了阵,会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陈敬神色冰冷,“那人用‘昭’炼制恶相,愚蠢而鲁莽。” “老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阿飘早就有这个疑惑,一时没忍住问了出来。 陈敬冷冷瞥向她。 阿飘紧急手动捂嘴,自从来新人以后,老板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看着梁鹤年姣好的面容,胸腔霎时燃起几分嫉妒之火。 “噔。”门外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梁鹤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的时候,身旁掀起一道劲风,陈敬和阿飘都不见了。 他匆忙跑到办公室门外,连个鬼影也没看见,只好再回办公室寻找其他重要的线索。 手电筒晃去,一颗挂着鲜红笑容的娃娃头冷不丁出现在前面的路,冷白的光将它照得惨白瘆人。 梁鹤年呼吸顿了几秒,脚步向后退去。因为小男孩的事情,他对这种洋娃娃有些抵触。 耳畔嘎吱一声,他身体僵住,连眼珠也不能动。下一秒,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梁鹤年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再次被控制。 “怕、怕……”青年低低地重复着一个字,形如傀儡般朝着画有血阵的房间走去。 梁鹤年捡起地上的匕首走到血红的眼睛上,拿着匕首向手腕割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闭上眼,湿润黏腻的液体滑到面颊。 “他”哭了? 匕首和手腕也在颤抖,梁鹤年不懂,皮肉绽开的痛楚很快传递到神经,他虽然被人控制,可是所有的感知清清楚楚。 “嘭——”梁鹤年手腕猛地一颤。 匕首被什么打中,压在身体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他立马睁开眼,只见陈敬阴沉沉地提溜着个上年纪的保洁阿姨。 女人头发花白,五六十岁上下。她的保洁服上到处是血迹,应该受伤了,可她很兴奋,脸上挂着难以置信地癫狂的笑,眼睛痴狂地盯着地面。 梁鹤年跟着看去,地面的红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他站在中间,像被血盆大口吞下。 陈敬将女人扔到一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梁鹤年不知道发生什么,看到陈敬用领带包他的手腕,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淌血。血一旦落在地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的那只眼睛在“吃”他的血。 “我……”梁鹤年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有什么东西忽然闯入他的身体,仿佛无数把刀片切割他的□□,每一根神经几乎被这剧痛压断。 疼痛来得气势汹汹,梁鹤年不到五秒就疼地瘫软下去。 他眼前漆黑,感觉到有人接着自己,意识逐渐模糊时,耳畔依稀听到一道冷戾骂声,“该死。” 第15章 阵眼 整座医院仿佛活过来,墙体微颤,颤下一层层白灰,无数煞气顺着管道、墙壁涌入地下,它们似乎不是自愿,不断发出哭嚎求饶的声音。 被激活的血阵像齿轮般转动,将那些强行吸来的煞气卷进去,碾为齑粉,灌入红眼之上的肉身中。 梁鹤年紧闭双眼,面色苍白,身体上的青筋尽数暴起,无数张黑色人脸在他的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浮现。 陈敬一把掀开梁鹤年先前受过伤的腿。 上面的掌印已有腐烂化脓的趋势,再这样下去,这具肉身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多煞气腐烂气绝。 怒意几乎无法压制,陈敬松开攥紧的拳头,小心放下梁鹤年。 下一瞬,地上的女人脖子就被架上嵌进皮肉的刀刃,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不由得万分惊愕。 “阵眼在哪?”刀刃又近了几分,鲜血顺着刀淌下。 光听这阴冷的语气,就知道对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越是这样,女人越冷静。 躺在阵上的青年想要活命就必须毁掉阵眼,而阵眼的位置只有她知道。 “替我杀了董家父子,毁了这座医院,我告诉……”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匕首已经挑断她的手筋,而她脖子被牢牢掐住,窒息感瞬间涌来。 陈敬漆黑的瞳孔遍布寒霜,“在哪?” 女人笑了。 眼前人虽然年纪轻,却连她也不清楚的血阵来历都知道,可见不简单。 共生阵没用,恶相炼不出来,她想报仇得靠这个年轻人。 “杀了……我……他也得死……帮我……”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剧痛就从双脚传来,银白的刀刃滴滴答答的向下滴血,那只握刀柄手沾满血渍,冷白的肌肤衬得那血珠无比殷红。 阿飘躲在角落看着陈敬的背影打冷颤。 看到女人的下场,她下意识想跑路,脚还没动,陈敬猛然回头看过来,深黑的眼瞳透着阴狠暴戾,眼角下的红痣像才溅上去的血渍。活脱脱的恶鬼。 “老、老板,我去找阵眼。”阿飘哆哆嗦嗦地说,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 “回来。”陈敬站起来,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疼地晕阙的女人,“看好她和梁鹤年。” 阿飘点头如捣蒜。 陈敬找阵眼前,又用自己的血在梁鹤年的脖子上画了一道符,这个符只能暂时扼制那些煞气在梁鹤年身上的冲击。 梁鹤年要活命,还是得找到阵眼。 置于密林中的英博上方乌云密布,随时会下起瓢泼大雨,门口值班室的保安本来昏昏欲睡,却被林中凄厉的乌鸦叫声吵醒。 “大师!大师!”一道人影从走廊里冲出去,死死抱住陈敬,哭嚎道,“大师救命!” 陈敬掀掀眼皮,那人身后跟着的黑色煞气尽数退去。 来人正是董旭,他凄惨地诉说自己被鬼怪追杀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那些东西,只有爸爸和我能看见。大师求求你,快救救我爸爸,他快不行了。”董旭跪倒在陈敬面前,声泪俱下地掀开自己的衣袖,“还有……我身上的那些地方都腐烂了。” 陈敬听完没有多言,一脚踹开董旭。 那些黑煞虎视眈眈地盯着董旭,董旭一点不敢离开陈敬,再次哭着贴上去,“大师我不想死……事情都是我爸爸做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救救我可以吗?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他以为陈敬会动容,可陈敬猝不及防地掐住他的脖子,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他提溜起来。 昳丽冷峻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瞬间,董旭感觉陈敬真想杀他。 “我知道阵眼在哪里。”稚嫩的女声在半空中响起。 陈敬猛然松手,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穿着蓝白条纹的七八岁小女孩站在墙根底下,她身体虚浮,周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随时会消散般。 她怯怯地重复:“我知道姥姥把阵眼藏在哪里。” “鬼啊——”董旭的尖叫没持续超过三秒,就被陈敬毫不犹豫打晕。 陈敬上下扫视小女孩,试探地叫:“李思瑶?” 小女孩点点下巴,“大哥哥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我带你找到阵眼,你放过我姥姥。” 陈敬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 李思瑶垂着眼,轻轻地说:“谢谢。” 阵眼藏在一间十分隐秘的手术室中,如果没有李思瑶带路,陈敬很难找到。他可能真的会为了梁鹤年,答应那老太婆的要挟。 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他。 空荡荡的手术室里有的只是冰冷的器械和几张手术床。 阵眼藏在其中一张手术床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陈敬摧毁阵眼前看了眼李思瑶。 这个共生阵通过那道上六品的怨桓符和李思瑶绑到一起,阵眼毁掉,李思瑶将彻底烟消云散。 李思瑶瘦瘦小小的,站在手术室门口,还没有门把手高。 她犹豫了下,轻轻地说:“我有个好朋友也在清雅孤儿院,但他不是孤儿,他有个亲哥哥,大哥哥能不能帮他找到他哥哥,不要让他再待在清雅。” 陈敬神情一顿,“好。” “那太好了,谢谢大哥哥。”李思瑶眼睛瞬间亮起,比划着说,“他叫宋青,青山的青,因为在端午出生,所以小名端午。和我差不多高,比我再瘦一点,手上常戴着根彩绳,那是他哥哥给他编得端午绳。” 陈敬敛眉默言。 手术室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 阵眼摧毁,地上的血阵逐渐暗淡下来,黑色煞气连同那些尖叫声渐渐消散,梁鹤年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阿飘警惕地守着梁鹤年,生怕这祖宗再出半点岔子,浑然不知黑暗中那个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女人已经睁开眼。 很快,一股熟悉的强大力量再次压在阿飘身上。 女人一点点爬向梁鹤年,梁鹤年后脖上有陈敬画的血符,可如今那血符暗淡下来,被一道白色印记取而代之。 陈敬赶回来,恰巧看见女人神情惊悚地盯着梁鹤年的后脖。 - 蝉鸣声聒噪不停,金色的阳光从窗帘透进来,床上俊秀的青年尾指颤了颤,约莫一分钟后,眼皮轻颤着睁开。 “梁鹤年你终于活过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呜。”阿飘扑到梁鹤年的身上痛哭流涕,“你再不醒,我就要死了。” 梁鹤年快要呼吸不上来,推推阿飘,环视周围,发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觉他睡得很久,少年的回忆片段式的在脑海中播放。 “没钱没背景的小子能折腾出什么?” “死了都没人知道。” …… 梁鹤年以前最怕的事情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他不怕死,却爱干净,受不了身体发烂发臭,爬满蛆虫。 “醒了?”熟悉的嗓音响起。 梁鹤年瞥向门口,看见陈敬站在门口盯着他,手里还端着个浅口茶盏。 “醒了自己喝。”陈敬走进来,把那茶盏放到床头柜上。 梁鹤年推开阿飘,缓缓坐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浑身酸痛。 他瞥向那茶盏,发现里面居然是鲜红粘稠的液体,皱眉问道:“我怎么了?这是什么?” 阿飘急忙解释道:“你身体吸入太多煞气,不舒服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这红色的水是老板特地给你弄得药水,用来驱除你身体的煞气。” 梁鹤年端起来,血腥味蔓延进鼻腔。 药水?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就是血,喝了。”陈敬淡淡道。 梁鹤年面露惊诧,他又不是吸血鬼让他喝血干什么?刚把茶盏放回去,就看见陈敬手臂上的阵眼。 “你的血?” 陈敬没等他再说话,捏起他的下巴,粗暴地将血灌进去。 梁鹤年想抬手反抗,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两只手牢牢被陈敬箍住,张嘴想把嘴里的血吐掉,就听见头顶传来冷沉的嗓音,“不想死就喝了。” “……” 梁鹤年唇齿间满是血腥味。 阿飘觉得这种场面不太适合未成年观看,很自觉地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梁鹤年都在家里待着,除了使不上劲,和以前并没有区别。 他问过陈敬董家的事情,陈敬不让他再管这些事。 偶然间,他从网上看到篇一个六旬老太深夜从英博19楼一跃而下的报道。 死者照片打了马赛克,梁鹤年还是认出是那个保洁员。 据报道说,老太太名叫赵怀英,在多年前的独女去世后,就患上精神分裂,有行为认知障碍。 老太太那么厉害,连阿飘都能压制,梁鹤年并不觉得她有行为认知障碍。 相反赵怀英报复董家和医院可能另有隐情,估计和医院那些秘密脱不开干系。 但作为国安局的陈敬为什么不管? 只要顺着白庆殡仪馆继续调查下去,一定能查到更有用的线索。 梁鹤年想过陈敬或许有什么隐情,但直到董旭带着贺礼登门道谢,顺便请陈敬再去董家重新布阵,他才如梦初醒。 “这不是梁助嘛?”董旭站在门口,看到后面的梁鹤年,笑嘻嘻地说,“爸爸还说等梁助身体恢复,请你再去家里吃……” 陈敬没等董旭说完就关上门,转身看到熟悉的身影。 梁鹤年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在一瞬间凝聚成失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阵眼 第16章 特别喜欢 房间内的空气陷入寂静。 梁鹤年以为陈敬会向他解释下,可陈敬只是看了眼他,从他身边恍若无事地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句话也没解释。 “哗——”外面下起暴雨,客厅窗户没有关严实,狂风吹进屋内,窗帘卷作一团。 梁鹤年关好窗户,决定去白庆殡仪馆,他不甘心有些事就这么过去。 “鹤年哥,老板说过不让你出门的。”阿飘撞见门口修罗场那一幕后,就没敢出来,现在梁鹤年都要走了,再不出来可不行。 梁鹤年在身上摸了摸,把阿飘的孪身放到桌上,说:“我自己的事。” 阿飘捧着自己的孪身,头更大了,“鹤年哥,我得跟着你。” 梁鹤年提鞋出门,没再理会阿飘。 白庆殡仪馆位于郊区,需要倒三辆公交车到达,一路上耳机都在放着舒缓的音乐。 梁鹤年心情烦躁,干脆关闭音乐,手机自动弹出的新闻引起他的主意。 《云城□□独子离奇失踪》 配图是熟悉的地方,英博医院。 照片中的小男孩估摸着十岁上下,模样清秀漂亮,穿着小西服,对着镜头阳光大方的笑。 “白庆殡仪馆到了……”公交车机械女声响起。 梁鹤年摁灭手机,匆匆下车。 这一片属于云城南郊区,多是殡仪馆、仪葬店、墓地,住得人和商户很少。 梁鹤年跟着导航,很快找到白庆的门面,矮小偏僻,旁边还贴着一张招打杂的人事广告。 他敲了敲门,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他,锁起两道八字浓眉,打官腔似的说:“小伙子,怎么还冒雨来了,进来喝杯热水。” 梁鹤年“嗯”了一声。 比热水先到他手上的是店里的收费套餐册。 “家里长辈?还是……”中年男人一边倒水一边旁敲侧击。 湿透的头发挡在梁鹤年额前,半遮住眼,他手中翻阅的动作顿了下,直接把册子合上,抬头哑声说:“我来面试。” 中年男人立即放下水杯,惊诧地说:“殡仪馆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何况一个打杂的也没几个钱拿?” 长相这么清俊的年轻后生来面试实在叫他意料不到。 “嗯。”梁鹤年平淡地说,“我清楚工作内容,我能接受。”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再次打量梁鹤年,警惕道:“怎么想得来这里做这个工作?” 梁鹤年看着他,沉默住。 中年男人忽然想到什么,呵呵一笑,“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长得也不赖,在市里当个服务生挣得也比我这里多。” “董旭推荐的。”梁鹤年垂眸道。 中年男人愣了下,立马换了一幅笑脸,一边递上热水,一边讪讪地说:“前几天少东家不是才派人来拿走U盘检查吗?这是哪里对不上账吗?还叫你来跑一趟?” 梁鹤年大脑飞速转动,猜测得七七八八,低头抿了一口热水,“没。” “我和老吴看着,出不了岔子。劳烦小兄弟回去和少东家说声,白庆这里的活儿又脏又累,没必要再安排公司人手过来。”中年男人悬着的心落下,不老实的眼睛逡巡在那只握杯子的手上,嘿嘿笑道,“何况小兄弟你的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没碰过死人。” 握杯子的手抖了下,杯中泛起层层涟漪。 梁鹤年放下杯子,不着痕迹地将手收进衣袖,站起身告辞,语气很冷淡:“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假意挽留了两句便送他离开。 试探过后,梁鹤年确信白庆并非如表面那么简单,但更深一层的调查,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无法做到。 可目前又是一个很好的击倒董家的时机,不管是出于新仇还是旧恨,他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梁鹤年内心苦闷。 回去的时候天色渐晚,电闪雷鸣从夜空中划过,冷风肆意吹动等公交的时,伞好几次差点被吹翻,他淋了一身雨。 偏偏等他到达居住小区,雨势渐小,小成毛毛细雨,他干脆收了伞。 “你是住这里的吗?我看你鬼鬼祟祟很久了!”小区门口的保安提着警棒,气势汹汹地扯着一个黑衣服男人,“你再不走,我非报警不可。” “我不是坏人,我想找人。”黑衣服男人说。 保安警觉道:“那你打电话叫业主联系我,或者让业主来接你。” “他不接我电话,可能不想见我,但……但我想见他。”黑衣服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是不想走。 保安气笑了。 梁鹤年从他们身边经过,猛地被扯住衣摆。他没防备地向后闪了下。 “你!”黑衣服男人欣喜叫道,“是你!” 梁鹤年微微一怔,“董家司机?” 保安正要对黑衣服男人动手,见两人模样似乎认识,迟迟不敢动手,“您认识他?” 梁鹤年看了眼保安蠢蠢欲动的警棍,点点头。 黑衣服男人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我们认识。” 梁鹤年瞥向地上的东西,看起来像礼品。 先前想害人的司机带着一大堆礼品出现在他们居住的小区,实在匪夷所思。 保安正要回保安亭,梁鹤年补充了一句,“但不熟。” 保安收回的警棍再次拔出来。 黑衣服男人连忙向梁鹤年解释前因后果,他叫宋远,特意来答谢陈敬。 梁鹤年:“?” 咖啡馆晕黄的灯光下,两杯咖啡摆在两人面前,却没有人动一口。一人说得认真,另一个人听得认真。 宋青是宋远父亲的私生子,宋青出生后被扔给奶奶,奶奶去世后,两人在村子里相依为命。 宋远很小就辍学,在煤矿里做童工,长大点又跑到县城里打杂。他把小宋青交给邻居家婆婆看着,每月给婆婆三百块。 有天下工回家,婆婆说,弟弟在院子里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他眼里,可爱的弟弟是唯一的血亲。 他没日没夜地到处找,可三年后再见到弟弟时,弟弟变成一个小小的盒子。 所有人都说弟弟是得了什么不治而亡的病没得,他不信。弟弟以前活蹦乱跳,怎么会得那种怪病。 有个老太太找到他,说宋青的心脏被换给有钱人家的小孩。为了证明这件事,她又拿出清雅孤儿院的大合影,宋青和一个小姑娘在角落里紧紧挨着。 老太太说小姑娘是她的外孙女,也是这么没得,还说这上面好多孩子现在都不见了。 宋远信了。 老太太让他冒名顶替一个人进入董家破坏董家的子阵,他悉数照做,只是他不知道被他顶替的那个人被老太太杀了。 英博跳楼事件之后,那人的尸体很快就被找到。 警方将他锁定为嫌疑人。 “加上之前我蓄意伤害董旭的嫌疑,我以为我完蛋了。”宋远低声道,“但董旭没有起诉我,还帮我摆脱嫌疑,在我追问下,才知道是陈总帮忙说情。” “陈敬?”梁鹤年匪夷所思道,“他怎么可能会帮你?”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到处找人打听,才要到小区名字和电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当面道谢。”宋远言语恳切。 梁鹤年还是觉得不对劲,宋远憎恨董家人,陈敬帮了他,可改变不了他帮董家人做事的现实。恩怎么大过恨? 他犹豫了下,试探地问:“你知道不知道陈敬在替旭日集团做事?” “知道。”宋远点头,沉思道,“王叔说过,陈总是个好人,从来不轻易放过一个坏人,只要陈总出手,那些坏人最轻的结果也得上街讨饭。” “陈总是个厉害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种俗人不应该随便猜测这样的好人……” “等下。”梁鹤年实在是听不了这种对陈敬真心实意的吹捧,“王叔是谁?” 宋远纳闷道:“王叔是给陈总开车的司机,你不知道嘛?王叔说陈总第一次带男人回家,好像特别喜欢你。” “……” 梁鹤年端起咖啡,不是很淡定地抿了一口。 他现在真的有些搞不懂陈敬。 “礼物你拿回去,他不会要。你的感谢我会带到。”梁鹤年站起来。 宋远也跟着拿起手机站起来,难为情道:“虽然没多贵,但这是我的心意……” 梁鹤年瞥见那破破烂烂的手机后面用透明壳夹着一张照片,熟悉的人脸让他没听清宋远的话。 乌云散去,云城的夜清明至极。 梁鹤年不知道怎么面对陈敬,可刚打开家门,就看到陈敬拿着盛满血的茶盏冷冰冰地站在门口。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 梁鹤年一言不发地接过杯盏。 陈敬眯了眯眼,本来因为梁鹤年一声招呼不打出去半天,心中很不爽,可看梁鹤年很听话的喝药,心中的不痛快退散大半。 其实对于这张脸,他很难生起气。 黑黑的睫毛和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只要乖顺的眨眨眼,谁会忍心生气? “喝完了。”梁鹤年满嘴的腥味,皱着眉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人盯着他的脸正看得入神。 他愣了下。 “很好。”陈敬接过杯盏,微微一笑,逗孩子般夸奖道。 梁鹤年不知为何,有些悚然。他浑身湿透,手里的伞还在滴水,忘记问想问了一路的事情,逃也似地说:“我先去换身衣服。” 下一瞬,手腕被紧紧攥住,那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下意识向后退,可后面就是门,能退到哪里? 他后背抵着门,“组长……” 陈敬一步步逼近,漂亮的脸蛋逐渐浮现惊慌,他抬手缓缓将那嘴角的血渍揩去。 梁鹤年看着陈敬指腹上的血渍,仿佛明白什么,瞬间松口气。 头顶悠悠传来一道声音,“你在怕什么?” “没什么。” 梁鹤年挣脱开束缚,忙要离开,又听到后面轻飘飘地传来一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第17章 秘密 空气安静两秒,梁鹤年深吸一口气,“我在楼下遇见宋远了。” “然后呢?” 梁鹤年缓缓转身,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有些看不懂陈敬,疑惑问:“你为什么帮宋远?” 陈敬简单地把李思瑶的事情说了遍,最后神情自若地说:“帮宋远是履行承诺,帮董家是为钱,并不冲突。” 这一切仿佛是理所因当的事。 梁鹤年眉头紧锁,不自觉加重语气:“英博医院、旭日集团、清雅孤儿院狼狈为奸,因为钱你也可以视若无睹吗?” 陈敬盯着梁鹤年,一言不发。 因为淋雨的缘故,所有衣物紧贴在身上,梁鹤年身姿显得更单薄,苍白的脸上只一双眼睛黑亮亮。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房间内安静的都能听见梁鹤年加重的呼吸声。 “是我不对。”梁鹤年低低地说。 那些人在云城势力根深蒂固,就算是陈敬也没有办法,何况他有什么资格要求陈敬? 他正要转身离开,一张陈旧的报纸递过来,随之响起道低沉的声线,“看看。” 报纸最醒目的位置上是关于多年前一个云城记者自杀的报道。 “如果你愿意说实话,我可以考虑处理这些渣滓。”陈敬嗓音淡淡。 梁鹤年看到报纸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敬的目光从那微颤的手上扫过,“如何?” “你都知道些什么?”梁鹤年眸光闪烁。 “我想听你说。”陈敬向前一步,反客为主。 梁鹤年下意识向后退,神色露出些许慌张,嘴巴微张,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对于那件事,他看起来很抗拒。 “你不想,那就不说。”陈敬要拿过那张被攥得皱皱巴巴的报纸,可梁鹤年没有松手。 他低头看到对方陷进肉里的指尖。 “我说……”微凉的声音徐徐响起。 “报纸上的自杀的记者叫梁笑,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是云城电视台的财经频道记者。在2014年的夏天她被派去采访云城旭日集团的董事长董长富。” “那时候董长富名头正盛,梁笑刚毕业两年,为采访到董长富她借用她母亲警察身份,去清雅孤儿院蹲人。但没采访到董长富,反而撞见孤儿院最肮脏一面。” 似乎是过往痛苦的回忆不堪重负,梁鹤年闭了闭眼,薄薄的眼皮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乌黑的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继续说:“孤儿院院长猥亵幼童,还准备贩卖孩子给董长富。” “梁笑拿到关键证据,将它们做了备份,一份交给相关部门,一份自己拿着。” “可当时的董长富在云城已经只手遮天,她连夜带着另一份证据去华城,那里有全国最高司法部门,但没出云城她就开车从高架桥摔下,英博医院出具她精神不正常的报告书,监控又拍到她去医院就诊的画面,最后被鉴定为自杀。” 空气久违得安静片刻,陈敬问:“然后?” 梁鹤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梁笑死得那天,我刚好从孤儿院跑出来,捡到车祸遗落的备份证据。我用帮我落户的条件把它交到梁笑的警察母亲手上。” “但、但梁笑母亲没帮我落完户也自杀了,是梁笑父亲托关系把我上到他们家户上,并给我改名。”梁鹤年的声音渐渐变低,“帮完我,梁笑父亲无法忍受丧女丧妻的痛苦,上吊自尽了。” 陈敬喉咙滑动,问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梁鹤年皱了皱眉,“梁昭。” 陈敬微怔,喃喃地重复:“梁昭。” “这重要吗?”梁鹤年语气有些不满。 “不重要。”陈敬回过神,浅浅勾唇,“你当时是怎么找到梁笑母亲的?” 梁鹤年眉眼愈冷:“这是我的事情。” 陈敬轻轻一笑:“你应该知道你把证据交给梁笑母亲之后的结果,你真的把证据给她了吗?” “你什么意思?”梁鹤年满脸警惕,不知道托盘而出是对是错。 陈敬缓缓俯身,向他靠近。 梁鹤年抬手摁在对方肩上,阻止对方再向前,质疑道:“你想干嘛?” 陈敬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轻笑着说:“这么看,我们真的很像。” 梁鹤年:“……”像在哪里? “说过的事,我会做到。”陈敬起身,淡淡道。 梁鹤年犹豫道:“可不可以让阿飘上董长富的身体……” 没等他说完,陈敬毫不留情打断道:“设下共生阵的相师水平不行,但他给董长富护身的红符不一般,阿飘没法靠近。而且阿飘造下孽障,损害自身福报,” 梁鹤年一愣,忽然想到什么,“既然董家有相信和长期合作的相师,为什么还要找你?” 听到这个问题时陈敬眼前一亮,莞尔解释:“设下共生阵的是个老相师,大概率是捂着本事不教,惹得徒弟眼红,杀了他想取而代之。” “你怎么知道?”梁鹤年震惊地问。 在法治社会里,杀人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陈敬挑眉道:“杀死老相师徒弟的疯女人亲口告诉我的。” 梁鹤年略略思索,后知后觉意识到陈敬口中的疯女人是跳楼自杀的赵怀英。也就是说宋远取代的人是老相师的徒弟。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梁鹤年不觉得赵怀英有多好说话,“她为什么自杀?” “这些你得问她,我不知道。”陈敬懒洋洋地说,说完扭头回屋闭上门。 站在门口的梁鹤年想不明白,都到这一步,陈敬还有什么事要瞒着他。 “像吗?不像啊。”阿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凑到梁鹤年的面前,“为什么老板说你们长得像?” 梁鹤年面无表情地推开眼前的脸,回屋关上房门,但根本无法阻止没有实体的阿飘。 阿飘跟进来,在他后面碎碎念,“你今天出去不让我跟着,我担心坏了。还好你回来了,要不我怎么和老板交差。” “你的工作又不是跟着我。”梁鹤年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拿到卫生间准备洗完澡换上,脱衣服之际看向阿飘,“我要洗澡。” 阿飘戳戳手指,不情不愿地飘到门外,却接着在门口小声说,“老板交代过让我保护好你,你要出点事,岂止是工作,小命都完了。” 梁鹤年动作一滞,没有回复。 阿飘见卫生间里的人没理他,又自顾自地说起别的,“老板最近得了个宝贝,没日没夜的把玩。” 梁鹤年没洗澡推门出来找忘拿的浴巾。 阿飘黏上去,可怜兮兮地说:“鹤年哥,你怎么不理我?” “什么宝贝?”梁鹤年接着话头问。 阿飘压低声音兴奋道:“从那老太婆那里抢来的断玉,你还记得之前压制我的力量吗?就是来自那断玉。” 阿飘突然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梁鹤年停下手里的动作,死死盯着她。 “赵怀英怎么死的?”梁鹤年一字一句问。 阿飘眼神慌张地闪了下,立马打哈欠,伸着懒腰说:“这我哪里知道,好困好困,睡觉去了。” 下一秒,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赵怀英的死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鹤年紧紧攥着手里的浴巾。 - 2014年的夏天暴雨倾覆,乌云笼罩云城,漆黑的夜色下,雨水漫上高架桥,柏油路变得湿滑。 桥上唯一的车辆陡然间失去控制,朝着高架桥的护栏撞去。 巨大的声响过后,大半个车身挂在桥边摇摇欲坠,掉下去是须臾之间的事情,桥下的护城河像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穿着又脏又黑的连帽卫衣的少年站在远处低矮的房子中,像躲在密林的猎豹,看着车子像陨石一样向下坠落。 “嘭——”车子掉下去时再次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几乎能想象到溅起的浪花有多高。 少年拉了拉帽檐,头也不回地走向更黑的夜色中,白色的密封袋从裤兜里露出一角。 …… 梁鹤年从睡梦中惊醒,惊得一身冷汗。 这几天他反复梦见以前的事,那些没有尘埃落定的事会有结果吗? 他不敢相信陈敬。 其实陈敬失败,他也不会意外,梁家当年赔了三条命,还不是这样吗? 没几天,另一件高热度新闻先被引爆。 云城□□独子尸体在旭日集团名下的白庆殡仪馆找到。 这个案件引起社会高热度讨论,华城派来相关专员调查。 所有事情在这一瞬间连成一条线,梁鹤年细思极恐,拿着手机跑去问陈敬。 他没张口,对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前来。 “是我做的。”陈敬放低手里的书,露出半张俊美的脸,不轻不重地说,“宋青的心脏是换给了他。” 空气安静片刻,梁鹤年难以置信地说:“可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用着别人的心脏就没错吗?”陈敬身体向前倾,屈指指了下头,狭眯着眼发问,“你的思路对吗?” 梁鹤年身体僵住。 “不对,但、但……”他的话跟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许久才说出来,“但这也不对。” 陈敬拧眉,似乎是自言自语,轻声道:“不像。” 第18章 反复无常 究竟在说什么像不像?梁鹤年听不懂也不关心,向前追问:“你知道白庆殡仪馆是什么地方吗?” 两人相隔一张桌面,目光相撞。 巨大的落地窗上倒映着陈敬漠然英俊的脸,他把玩着手里的碎玉,淡淡回道:“知道。” “他没被送到白庆殡仪馆前因为排斥反应的感染已经死了,英博捂着尸身不敢说,我把他的尸体转移,找了个时机让他身居华城高位的姥爷发现。” 梁鹤年扶着桌面,缄默无言。 书房内的灯光明亮如昼,扶着桌面的右手尾指可怖的陈旧疤痕引人注目。 陈敬掌中转动的碎玉停住。 “你看看你在哪里?” 梁鹤年愣了下,扫向周围,两排摆满瓶瓶罐罐的书架、一口巨大的青花瓷鱼缸…… 刚才太着急,他直接闯进陈敬的书房中。 陈敬抬头看着梁鹤年,一言不发。 周遭冷清地要凝结出冰霜。 梁鹤年还想说什么,想到错就是错,认命般说:“扣三个月工资,我知道。” 他转身出去,刚握住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低沉的声音,“也可以不扣。” 梁鹤年一怔,转身要问。 陈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拉起他的右手,摩挲着指节上的疤痕,掀了掀眼皮,淡声问:“疤是怎么弄得?” 梁鹤年手下意识回缩,对方依旧握得紧紧的,他想了想,认真道:“说出来你就不扣了吗?” “嗯。”陈敬握着他的手,仔细端详那道疤痕。 梁鹤年虽感到奇怪,但这显然是件好事,“以前干活不小心砸的。” 陈敬不悦地抬起头:“没了?” 空气安静一秒。 “没了。”梁鹤年点头。 陈敬拽着他的手,向前一拉,梁鹤年几乎要跌进对方怀中,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抵在对方肩前。 清俊的眉眼中染上几分慌张,“干什么?” 陈敬乌黑的长发垂在眼前,俊美的脸像水墨画里画出来的一样,眼下的红痣略显妖异。 气息一瞬间从梁鹤年面前扫过去,听得那人口中蹦出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眼,“说谎? ” “没有。”梁鹤年咬着牙想拽回自己的手,可无事于补。 “不小心砸多少次才把伤口砸到反复不齐?”陈敬向前不断逼问。 梁鹤年不语,一味地向后退,退到贴墙。 他攥紧右手,想把受伤的手指藏起来,但陈敬力气大到一种可怕的境地。 梁鹤年余光瞥向那被压住的手,惊愕到失语,陈敬想干什么? 陈敬温热的鼻息扫过他的眼睫,“说不说?” “放、开。” 露出的雪白脖颈仿佛在散发香罂粟花的香味,陈敬对于梁鹤年的抗议充耳不闻,他舔舔嘴唇,不断靠近。 一道陡然加大的音量响起:“你能别老离我这么近吗?” “嗯?”陈敬没反应过来。 梁鹤年趁他愣神的功夫连忙把手抽出来,转身逃走,没敢回头看一眼,回到屋内立即反锁门,倚着门背,深深松口气。 一张披散着长发的惨白面庞忽然乍现在面前。 “你和老板在屋里说什么了吗?” 梁鹤年沉默片刻,问:“他……他谈过对象吗?” 阿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梁鹤年低下头又想了想,不是很有底气地问,“他应该不喜欢男的吧?” 阿飘眼睁地圆圆的,“谁知道,反正像我这种小美女,看都不看一眼。” 梁鹤年:“……” “鹤年哥,你是老板唯一带回家活着的男人。”阿飘小声嘟囔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梁鹤年心一下悬起来,轻声问:“代表什么?” “这个世界是巨大的卡颜局。”阿飘心如死灰地说。 下一秒,她被毫不留情地推出房间。 梁鹤年冷静片刻,仔细想了想,他穷得叮当响,陈敬为什么喜欢他? 会不会是陈敬不知道他的性取向,觉得他们都是男人亲近些无所谓? 这怎么可能! 还不如陈敬是个变态有说服力。 梁鹤年搞不懂陈敬,但必须提醒陈敬注意分寸,只是该怎么不伤工资的提醒是个难题。 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梁鹤年觉浅,有些声音或者亮光就会醒,睡意正浓时,隐约听到门开的声音,一束亮光从眼前闪过。 他下意识翻身避光,接着睡觉,可没睡多久,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陡然翻身睁开眼。 走廊的亮光从门缝中透进来,黑暗中依稀可见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站在床头,像猎手盯猎物一样盯他。 惊颤之余,梁鹤年鲤鱼打挺般猛地爬起,呼吸间他努力冷静下来,摸向床头灯开关,诧异地问:“你在干什么?” 灯打开的一瞬间,屋子被暖黄的灯光照亮,陈敬披散着乌黑长发,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衣,腰带松松垮垮地挽着,似乎随时会散开。 “饿了。”微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鼻音,仿佛真是半夜饿醒。 梁鹤年顿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说:“只是饿了?” 陈敬“嗯”了声。 梁鹤年正要说什么,注意到对方的穿着,不自然地垂下眼睛,“你可以点外卖,跑我屋里干什么?” 陈敬淡淡道:“我们做个交易。” 梁鹤年抬起脑袋。 没睡醒的头发毛毛躁躁地,像团蓬松的草。陈敬的指尖动了动,莫名地想把手指插进对方的头发里,手感应该不错,味道也会很香。 梁鹤年不喷香水,即使陈敬身上带着浓烈的香水味去靠近他,也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粉味和发丝的清香,衣服和人一样似乎都被阳光晒过很久。 陈敬缓缓道:“你给我做饭吃,我就不扣你工资,期限为三个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梁鹤年深谙其中道理。真的只是做饭这么简单吗? “做饭还有什么限制条件吗?我只会做普通的家常菜,做得也没有阿姨的好吃。” 陈敬看着那张警惕地脸,微微一笑,“我想吃的时候你就要做。” “没了?” “暂时没了。” 为了三个月工资,梁鹤年从床上爬起来顶着鸡窝头做清汤面。 厨房的门是推拉式的透明玻璃门,陈敬坐在沙发上悠哉哉地看书,时不时抬眼看他做饭。 梁鹤年不明白陈敬为什么非要花钱吃他做的饭,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清汤面做法简单,葱姜蒜爆炒炝锅,烧水煮面放调料,出锅撒把嫩绿的葱花即可。 他做完面收拾好厨房,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接着回去睡觉了。 空荡荡的餐厅只剩下陈敬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许久,又看了看厨房刚刚挂上去的围裙,脑海里全是梁鹤年围着围裙做面的背影。 * 客厅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转动,走廊深处的房间响起低声呢喃。 “阿珩……阿珩……” 睡梦中梁鹤年穿行过芦苇荡,水波在腿间荡漾,似乎是凛冬,水温冰冷刺骨。 “阿珩是谁?”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梁鹤年耳畔响起。 梁鹤年猛然惊醒。 陈敬俊美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挨住,吞吐的呼吸不经意的拂过来,幽黑的眼眸全是他慌乱的影子。 “你、你怎么进来的?你进来干什么?”梁鹤年向后缩去,这次睡觉他特地将房门反锁。 陈敬突然抬起手。 “你……”梁鹤年话还没说完,只见陈敬的手挡在他的脑后,没让他磕到床头。 陈敬睫毛落下一层阴影,嗓子闷哼一声,“嗯?” 梁鹤年像是被人压在身下,那高他一头的人俯看着他,极具侵略感。他皱着眉想要坐起来,肩膀冷不丁被摁住。 “用钥匙进来的。”陈敬勾着唇有条不紊地回答先前的问题,“进来想和你睡觉。” 梁鹤年瞬间瞪大眼睛。 “你、你我……”他想说点什么,可面对陈敬直白粗暴的话,舌头仿佛打了个结,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来没有一个追求者向陈敬一样直白。 “除了三月的工资,我可以再加钱。”陈敬指尖从梁鹤年的发丝滑落,满脸从容地说。 梁鹤年握住那只不断拨弄他发丝的手,眼底满满诧异,语气带着压制不住的愤怒,“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敬怔住。 梁鹤年深深地看了眼他,有些厌恶地说:“你和朱荣有什么区别?” 陈敬脑海浮现那个油腻只想揩油的面孔。 梁鹤年起身要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回来。 陈敬单手箍住他的双手,高举于头顶,分开双腿俯身跪在他的身上,凌厉的丹凤眼死死盯着他。 那种由上而下的压迫气息几乎让梁鹤年窒息。 梁鹤年再也无法克制,声音都在颤抖,“陈敬,你疯了?” 陈敬绷紧唇线。 空气安静了三秒,陈敬眉头微动,缓缓重复:“我和朱荣有什么区别?” 梁鹤年不想回答这个没用的问题,是他看走眼,错信人。 他用尽浑身力气奋力挣扎,但没什么用,陈敬力气大的不像人。 “陈、敬!”梁鹤年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 陈敬的指尖插进那柔软的发丝中,轻讽道:“朱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梁鹤年打起冷颤。 朱荣是个纨绔公子哥,可好歹有些法律意识。陈敬像是法盲的变态。 梁鹤年把心一横,干脆闭上眼,咬牙切齿地说:“睡就睡,说这么多有意思吗?” 房间安静了下。 箍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他等了片刻,陈敬迟迟没有动作,梁鹤年睁开眼,竟然看见陈敬板板正正地躺在他旁边,还为两人盖上毯子。 看着身侧安详俊美的容颜,梁鹤年缓了许久。 陈敬口中的睡觉难道只是躺在一起睡一觉?不是,他有病吧。 陈敬睡得很香,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醒来精神饱满,连梁鹤年什么时候起床都不知道。 他出房间闻到饭菜的浓郁香味。 厨房中,梁鹤年系着蓝色小熊围裙,拿着锅铲熟练地炒菜,转身看到陈敬,动作一滞。 冒着热气的锅响着滋啦声,梁鹤年回过神,拉开门说:“马上开饭。” 说完又钻回厨房忙碌。 陈敬在原地怔了怔。有点搞不明白梁鹤年昨天还骂他是变态,为什么今天就殷勤有加? 不过梁鹤年本来就该热情服务于他,他又不是不付钱。 陈敬洗漱完换好衣服,正好开饭。 餐桌上是三菜一汤,清炒小油菜、糖醋排骨、红烧鱼、紫菜蛋花汤,色香味俱全。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点。”梁鹤年一边盛饭,一边说。 阿飘冒出来:“这叫点?老板你是不知道,鹤年哥一大早就跑出去饭菜做饭了。” 她看着满桌菜肴,非常遗憾吃不到。 梁鹤年把盛好的米饭放到陈敬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盛好饭,低头一言不发的吃饭。 他见陈敬很受用的吃饭,什么也没问,有点耐不住性子,“你昨天怎么突然要和我睡?” 陈敬筷子一顿。 阿飘玩手机的脑袋默默抬起来。 “就是偶尔想有个人陪我睡觉。”陈敬无所谓地说,接着夹起排骨,咬下去。 甜腻的汤汁充满在炖的软烂的肉里,该说不说,花钱雇梁鹤年为他做饭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梁鹤年闻声,沉默地扒了两口饭,突然抬起头说:“那得另付钱,一次五百,不能有逾越的举动。” 阿飘目瞪口呆,梁鹤年是掉钱眼里了吗?陈敬疯了才会答应这种霸王条款,但见陈敬掀掀眼皮,懒洋洋地回了两字:“可以。” 梁鹤年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默默盘算着陈敬果然得顺毛捋。不枉费他一大早起来做这一桌饭。 一旁的阿飘听说睡觉有钱赚,按捺不住地兴奋叫道,“老板我也可以陪你睡!” 陈敬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揩去嘴角汤汁,闻声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和你睡你会吸我气运,你付我钱。” 阿飘:“……” 第19章 玉兰苑 一个小时后,三菜一汤基本被清扫光。 梁鹤年以前工作加兼职,吃饭的时间是挤出来的,习惯吃东西很快。陈敬吃得很慢,一块肉、一口汤都是慢丝条理地细细品尝。 “咚咚咚。”外面的门突然被敲响。 梁鹤年警惕地看向门口,董家、清雅幼儿园和英博被调查后。他一直担心被查到报复。 门外的监控器是两个年轻男人,模样落魄,脸上全是淤青和伤口。其中一人梁鹤年辨认许久才认出是往日风光的董旭。 “陈哥,我知道你在家,你开开门。”董旭一遍敲门一边哀求道,“我有生意想和你谈。” 陈敬原本准备打电话叫保安,听到生意两字,刚播出的电话又关掉。 董旭满脸伤出现在这里太奇怪,梁鹤年想要阻止陈敬开门,陈敬已经打开门。 “什么生意?”陈敬扫视屋外两人,兜应该比脸还要干净,干脆道,“我不认为现在的你能付起我任何费用。” 董旭窘迫地低了低头、他穿着件洗得泛白的绿色卫衣,卫衣上是个大大的笑脸,似乎也在嘲笑他目前处境。 “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董长富入狱判刑,集团股价一落千丈,他们家所有的流动资金被冻结,不动产被查封,这几天银行正在准备拍卖的事。 陈敬还想去拍卖会看看来着,“破产的事,知道。” 董旭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破产还不是最糟糕,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我亲生父亲是你们之前见过的管家。” 梁鹤年脸色一变。 豪门水深,董家这棵大树倒了,少不了想踩一脚、分一杯羹的人,只是没想到会从董旭身上入手。 董旭是董长富名正言顺的独子,拥有所有债务和财产的继承权。明面上集团被清账,可董长富这么多年不可能没留后手,私下的财产也可保董旭以后荣华富贵。 但董旭不是董长富亲生的,立马会被董家其他人清出局。 “哎,不说这糟心事。”董旭抬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摸了摸发红的眼眶,“豪科集团的少东家张豪是我发小。他现在被鬼缠上,情况很紧急。陈哥,你能不能救他?” 陈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董旭身旁的小眼睛男生身上。 小眼睛男生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个黑框眼镜,学生气十足。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哥,你看我半天了,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陈敬扭头看向董旭淡淡道,“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董旭立即叫道:“我发小有钱!” 但下一秒他又神情低落地叹息:“我发小本来一直在国外生活,听说我的事情后才回来的。回老宅住不到一个礼拜居然被鬼缠上。” 小眼睛男生慌忙道:“不是鬼,是只恶相,凶得很。张豪现在被那恶相藏在老宅里,谁也找不到。我想用寻踪符,但被那恶相察觉,我和董哥差点死在那老宅里。” 陈敬眯了下眼,“这位是?” 董旭连忙介绍:“这是我在论坛里找得驱鬼大师,邓启。” “不是大师,是相师。”小眼睛男生不好意思地说,“我学术不精,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实在对不起。” 放在以前,董旭早就破口大骂让人滚蛋。但邓启不收他钱,为帮忙差点把命搭上,做到这步已经不容易。 树倒猢狲散,他也算认清现实。 “怎么一开始不找我?”陈敬看向董旭。 董旭神色窘迫,难为情地说:“我爸那事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程度。虽然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是我把亲生的,但名义上大家都觉得和我有关。现在就算给钱也没人愿意和我有来往。” 空气安静片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像是一种质疑,董旭急忙道:“我以前是挺混账的,可我发誓那些事真和我没关。我想拦着我爸,也有心无力,我爸这人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我把他弄急眼了,他能连我也卖了。” 陈敬没说话。 董旭以为陈敬不愿意,急得眼睛都红了,“陈哥,张豪是我好哥们,不是因为我他不能回来,求求你救救他。” 说着就要下跪。 梁鹤年离他近,一把扶住。 董旭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似乎期望他帮忙求求情。 陈敬抬脚不重不轻踢在那要跪不跪的膝盖上。董旭吃痛叫出声,捂着膝盖连连后撤。 梁鹤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敬抓住手腕拽到身旁。 陈敬不轻不重道:“管他干什么?” 梁鹤年没想管董旭,只是下意识想拦住。他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耳畔又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他现在可没钱养你。” “……” 邓启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你还做这笔买卖吗?您要不做的话,那边会死人的。” “做。”陈敬懒洋洋地睨向他,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张豪情况很危险。”邓启高兴道。 董旭揉了揉膝盖,上前拍拍邓启肩膀,委婉道:“兄弟,谢谢你帮忙,但陈哥他挺厉害的,一个人就能搞定,你先回去养伤吧。” 邓启霎时愣住,看看董旭又看看陈敬,眨眨眼问:“不带我了吗?” 董旭叹息道:“你回去……” “带。” 众人同时看向声音源头。 陈敬看到大家诧异的目光,询问道:“有问题吗?” 董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邓启喜出望外,差点要给陈敬一个拥抱,但在那张极具威严的脸前又收住手。 四人驱车前往那老宅院。 路上据董旭所说,张豪住得是有百年历史的玉兰苑,张豪回国那天就开始高烧,请家庭医生过来,打两瓶点滴才把烧退了。 就在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张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梳妆打扮成女人,还穿上戏服大半夜吱吱呀呀的唱戏,经常不知所踪。直到现在,彻底消失不见。 陈敬坐在副驾,没发表意见,看向反光镜里坐在后排的邓启,淡淡地问:“小邓,你有什么见解?” 邓启惊了一跳,“我觉得那恶相生前应该是住在玉兰苑的女人,和张豪有一定渊源,要不无法解释张豪出现在老宅院里才出事。” 陈敬听后,沉默了下,“那你怎么解释恶相为什么不跟到国外弄死张豪?” 邓启愣住了,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支吾出个所以然。 “到了,看看再说。”陈敬瞥向车窗外。 车子驶向郊区,城区的高楼大厦远去,绿野青山暇不接目地出现。 董旭开车,梁鹤年同邓启一起坐在后面。 邓启话多,一路上和梁鹤年絮叨了很多奇闻异事。 “你是相师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林海?”邓启早就想问了。董旭说梁鹤年是陈敬的助手,那用相师的规矩翻译就是徒弟的意思。 梁鹤年摇摇头,“我只能看见相的存在,但我不是。” 邓启惊诧地打量旁边的人,“少见。” 他看了眼副驾的人,靠近梁鹤年低声道:“那你师父是什么水平吗?我其实也感觉不到他的林海,我还以为是我的感知出毛病了。” “师父?”梁鹤年皱皱眉。 邓启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看法。 “我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梁鹤年解释道,“我是个普通人,不懂也感知不到林海。” 邓启恍然大悟,“相师用的相力来源于体内的林海,你可以把林海理解为储存相力的地方,林海越充沛那么这个相师越强大,林海的好坏都是出生就注定好的,后天很难改变。” 说到后面,他的神情变得有点黯淡。 “到了。”董旭说,“但好像起雾了,什么都看不见。” 四人下车,白茫茫一片,似乎置于深山老林中。正午的阳光仿佛被屏蔽了。 邓启拿出背包里的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他拍了拍,指针不转了。 “哎呀,我的罗盘坏了。”邓启心疼地叫道,“这可是我爷爷送我的。” “正常,周围有很强的磁场。”陈敬勾唇,“雾也是她搞得。” 放眼望去,方圆三十里地都处于白雾笼罩的范围。梁鹤年第一次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一只真正的恶相的实力。难怪赵怀英要把李思瑶变成恶相。 董旭领着他们入宅,一边走一边介绍,“听张豪说这片民国那会儿挺繁华的,这个宅子算是位于商业中心。后来打仗渐渐破败了,建国之后搞城市建设,这块划定到城市边缘区,一些红白事的店和墓地都转到这边,发展就越来越不行。” 建筑青色的石砖边缘爬满潮湿的苔藓,高高悬挂的牌匾藏在白雾后面,若隐若现出三个暗红大字——玉兰苑。 随着嘎吱一声,木门缓缓推开。堆满枯枝落叶的地面像是许久没有人来住过。 陈敬倏忽道:“张豪是偷偷跑回来的?” 董旭动作一滞,神色僵住,“陈哥,你怎么知道?” 梁鹤年和邓启走在后面,闻声也停下脚步。 “这里风水很好,但很久没人住过。显然主人家是知道点什么,才让儿子一直待在国外,应该还说过不让他踏入这宅子半步的话。”陈敬转动着手里的碎玉。 “我、我被赶出董家,好多人报复不到我爸就报复我,天天搞我,我实在没地方躲。”董旭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往下落,“张豪让我去国外找他,可我被限制出国,他只好回来。他说他们家祖宅能藏人,没人敢找过来。” “还有什么隐瞒的吗?”陈敬掀掀眼皮。 董旭发誓:“这回真没了,我要是说谎,老天爷劈死我。” “轰——”一道巨响在宅院内响起。地面的砖石剧烈的晃动起来。 邓启大惊失色:“哥,别拿老天爷开玩笑啊!” 董旭哭道:“我真没说谎。” 地面颤动得厉害,几乎难以稳住身形,邓启赶忙拉着董旭蹲下。 陈敬一边环视周围变化,一边要去抓梁鹤年的手,却被梁鹤年慌忙躲开。 他不理解梁鹤年在躲什么,受伤了怎么办?索性直接抓住梁鹤年手腕。 梁鹤年愣住。 地震陈敬没皱眉,现在因为自己不让拉手,皱眉看他,目光还那么凶。 一瞬间,地面恢复平静,另一道更为刺耳尖锐的声音响起。 “是唢呐!”邓启大叫道,“有人在办白事。” 他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最了解这种乐器。 陈敬眉头皱了皱,“不对,是喜事。” 第20章 幻境 唢呐曲调变得欢快,各种愉悦的鸟叫声响起,热情而张扬,果真像是在迎接什么喜事。 宅院里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群热闹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随之响起,白色的烟雾从内院的上空飘荡出来。 三两个穿着奇怪的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打闹着从他们身边擦过。 董旭脸色骇然,吓得哆哆嗦嗦的拉紧邓启的衣袖。 破旧的宅院焕然一新,各个角落挂满喜庆的红灯笼,宅院里又凭空出现许多人,这些来往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们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马褂、长袍、旗袍、布鞋……有的男人还留着长辫子。 “这是怎么了?这些人是谁?”董旭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我们是撞邪了吗?” “像是幻境。” 邓启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也不是很担心。 陈哥看起来十分可靠,从始至终保持着冷静,被拉入幻境中也只是皱皱眉。 “不是完全的幻境,我们被拉入幻境和现实的交界处。”陈敬大步跟着流动的人群往里走,“失踪的张豪应该也在里面。” 梁鹤年被陈敬拉着往里走,看了眼那没有松开意思的手,神情有些复杂。 邓启和董旭忙跟上去。 邓启犹豫了下,还是小声询问董旭:“他俩只是老板和员工关系吗?” 董旭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可自己看向举止亲昵的两人时,也沉默住了。 陈敬今天出门没有换衣服,穿着简约的黑色半袖和灰色直筒裤,长发用一根勾金黑木簪挽起。 他宽肩窄腰,身量又极高,怎么穿都是极为出挑的。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陈敬微绷着脸拉着同样容貌俊秀的梁鹤年阔步向前。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流露出的神情是不断克制过后的诧异。 一个外冷内热一个晦涩难言,像极电影中闹别扭的小情侣,怎么看都般配养眼。 董旭默默看了眼他和邓启狼狈的模样,发觉他们像炮灰,心中一片苦涩。 “你俩在干什么?”陈敬发现后面俩人没跟上来,回头说,“这里是幻境和现实的交界处,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幻境攻击或者送到其他幻境中。” 邓启连忙拉着董旭颠颠地跟上去,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睛又忍不住睨向他们的手。 董旭也没忍住看过去。 梁鹤年的手像是被烫了下,猛地抽出。几人齐刷刷看向他,包括陈敬。陈敬丝毫不难为情,仿佛还疑惑他为什么要把手抽走。 “我没事。”他活动着手腕,掩饰不自然的神情。 陈敬没再管他,留下一句跟紧继续往前走。 梁鹤年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回去第一件事先和陈敬出柜,让陈敬注意边界感。 “陈哥,为什么我们会被拉入到这里?”邓启追在陈敬后面请教。 陈敬淡淡道:“这只相很聪明,从我一进玉兰苑,她就察觉到我的存在,有意带我们进入幻境。可能想困住我。” “之前我和董旭也来过,我们为什么没有被拉进来过?”邓启推推鼻梁滑落的眼镜,聚精会神地追问道。 陈敬向来懒得解释,可面对邓启出奇的有耐心。 在车上甚至主动拷问邓启,梁鹤年觉得他们更像师徒。 “制造幻境,对恶相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陈敬顿了下,睨向邓启,“你们不够格让她耗费元灵。” 邓启:“……” 董旭:“……” 梁鹤年想笑,陈敬做老师也是一样的歹毒。 “啊。”董旭没注意撞到一个穿着绿裙的妇人,刚要动,肩膀被牢牢摁住。 他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发现那个妇人静止不动了。她的笑容戛然而止,脸像拼图一样四分五裂,只有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董旭,像是在打量他一样。 很快一烂的腥臭味从妇人身上传来。 董旭吓得面色惨白,想回头向陈敬求救,对方冷冷的声音立即在他耳朵里响起。 “别动,别出声。” 现实与幻境交融,碎裂的边缘像是融化的金属,所有人的脸七扭八歪。直到一分钟后,妇人再次变成初见时的模样,有说有笑的继续与身旁人前行。 捏在董旭肩上的手松开,董旭感觉肩膀都要碎掉了。 “这里不稳定,随时可能坍塌,一不小心我们就彻底回不去了。”陈敬环顾四周说,“刚才那些人并非完全是虚幻,也有被恶相吸来的煞气。他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某些事情,已经忘记和被囚禁在这里的事情。” 邓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兴奋得补充道:“所以不能让他们意识到这里是幻境,否则会崩塌。” 陈敬点头。 梁鹤年似懂非懂。 董旭被那恶鬼般的妇人盯了一眼后,吓得没有思考能力,不敢贴着陈敬,狗皮膏药似地贴在邓启身上。 梁鹤年和陈敬在前面走,邓启与董旭在后面走。 邓启也想走快,扯了扯董旭抱着他的手臂,委婉道:“董哥,能不能撒个手?我还没处过对象,影响不好。” “不撒。”董旭惊恐地摇头,扬着下巴指了指前面,“有什么影响不好,他俩那会还手拉手了。” 董旭声音不低,几乎是嚷嚷出来的。梁鹤年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红温。 陈敬是个没分寸的直男,那能一样? 话一出口,董旭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这种时候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 陈敬与梁助理并肩走在前面,梁助理低下头,陈敬隔着人群冷冷地回过头看向他。 董旭赶忙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梁助理似乎想和陈敬拉开距离,往旁边挪了挪,险些碰到人。 邓启反应快,大叫:“小……” 他话音还没落地,一只修长冷白的手臂已经将人揽进怀中。 董旭和邓启默默看了对方一眼。 梁鹤年咬咬牙,打算提前告知陈敬自己的性取向,“我喜欢男人。” 陈敬低了低头。 梁鹤年再次重复:“我性取向为男,请你自重。” 陈敬在那张清秀的脸庞扫了两眼,似乎终于搞明白梁鹤年为什么总躲着他了,云淡风轻地说:“你喜欢的不是人也和我没关系。” 梁鹤年红温的脸瞬间变黑:“……” 陈敬再次明白了什么,淡淡地问:“你是以为我喜欢你?” 梁鹤年拳头都握紧了。 陈敬见状,明白七八分,眼中渐渐染上几分促狭的笑意,“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他是什么很丑的人吗? 梁鹤年啪一声打掉陈敬的手,远离陈敬。 董旭和邓启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有些搞不清状况。 前堂的两侧站满了人,谁都没办法分辨出哪些是煞气哪些事恶相自己创造的幻境,所以站在远处的大槐树下往里望。 幻境中正值夏季,那快两米宽的大槐树枝繁叶茂,上面长满白色的小花。地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小白花。 花的浓郁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梁鹤年抬抬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自己的眼上,晃得他眯上眼。 怎么能有这么真实的幻境? “这是它为自己造的一场‘梦’。”陈敬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 梁鹤年惊了下,脚步微微向前。 “一拜天地!”前堂里面传来声音,众人目光被吸引去。 董旭和邓启踮起脚尖看。 “这个恶相是不是对谁爱而不得,所以才会想在幻境里结婚?”邓启大胆猜测。 董旭瞄了眼他,碎嘴道:“该不会是张豪上辈子欠下了情债,这辈子要还?” 邓启啧了一声,“八成是。” 树影遮住陈敬大半的面庞,他默不作声,大部分情绪都掩藏在阴影中。 董旭为了看得更多些,硬实爬到邓启肩膀上,让瘦弱的邓启举着他。 “那个新郎官不是张豪啊,不过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董旭絮叨道。 邓启满头大汗:“我快坚持不住了,你要不先下来?” 董旭忙叫道:“好兄弟,你再坚持下,我再看看。” “恶相要是想嫁给你发小,为什么还要附身他,把他变成女人?”梁鹤年冷不丁问道。 这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邓启猛然惊醒,急忙冲董旭喊道:“你快看新娘是不是张豪?” 新娘盖着盖头,但是的鞋子是张豪的运动鞋! “我靠!”董旭惊叫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张豪。” 邓启也想着赶紧救人,立即挺直腰板。 下一瞬间,董旭面朝地摔下去,他脸上又添了好几处擦伤,泛红的血丝上沾着几片残花,龇牙咧嘴地骂道:“你能不能看着点?” 邓启道歉扶人,董旭一瘸一拐地要去救张豪。 陈敬拦在两人面前,面不改色地说:“不行,再等等。” 董旭急眼道:“不是,张豪马上要和那个鬼成亲了?我们要等什么?等他生个鬼小孩吗?” 梁鹤年忍俊不禁。 陈敬缓缓道:“恶相的能力有强弱之分,这只恶相能够缔造出半成品的幻境,说明它实力不错,生前执念自然很深。如果不能搞清楚它的执念是什么,贸然出手,幻境坍塌,我们会和这些煞气一样被永远困在这里。” 邓启原本是站在董旭这边的,闻言立马跳到陈敬这边,一板一眼地规劝董旭,“我觉得陈哥说的有道理,董哥你是行外人,应该听陈哥的话。” 董旭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闻言也就作罢。 他们继续观察前堂的动静。 邓启对于陈敬过于好奇,凑到旁边,小声问:“陈哥,关于恶相幻境的事情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古本记载都很罕见。” 陈敬微怔,大约迟钝了有半分钟,就在邓启以为对方不想搭理他的时候,陈敬开口了。 “我从前做过幻境。”他的嗓音沉沉的。 邓启第一次听说相师还能做幻境,万分诧异,脱口问:“这要怎么做?做它干什么?” 相能幻化出境,是因为心中执念太深,深到化出牢笼一样的东西禁锢住自己。 人,亦然。 脑海中的记忆如同在阳光下七彩斑斓的泡泡,模糊易碎。 一些画面和声音从陈敬脑海中呼啸而过,像奔腾的风,陈敬抓不住一点。 “可能有个想见的人。” “谁吗?那你见到了吗?” 陈敬试着回想。脑袋却被针扎了,嗡地一声后,传来无数轰鸣声音,有男有女、有笑有哭…… 一个裹挟着无数生灵喜怒哀乐声音的巨大团子在他的脑袋里爆炸,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在他眼前扭曲变形。 邓启发现陈敬眉头皱了皱,刚要问怎么回事,前堂忽然爆发出可怕的尖叫。 第21章 屠宰场 夏日的蝉鸣不断,凉风穿过人群,吹进大堂中。 新娘的衣角微微飘动,染得红红的指甲又染上一层鲜红色。 她垂眸望着地面,痴痴地笑。环顾四周,人群都惊恐地望着她,还有她手里那把滴血的斧头。 新郎躺在地上,头和身体分家,脑袋飞到柱子下,睁着圆圆的眼睛死不瞑目,身体还躺在新娘脚下。 大量的鲜血从新郎身体的血洞中湍急地涌出,形成艳红色的血泊,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流到一个绿裙妇人的脚下。 绿裙妇人尖叫地躲开,可下一秒,斧头正中她的眉心。她的脑袋被劈成两半,死前的神色尤为不可置信。 等到新娘杀了第二个人,大家才反应过来,纷纷惊慌逃窜。 斧头所到之处皆是粘稠的暗红,血溅地三尺之高,新娘的胭脂在血雨中渐渐化开,她的眼睛也染上胭脂色。 整座玉兰苑变成一座巨大的屠宰场,除了新娘其他人都是羔羊,而她是这里唯一的屠夫。 红裙随风猎猎作响,斧头被砍钝了,需得加大力气才能从身体中拔出来,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不停歇。 那双红色的眼睛缓缓瞄到槐树下藏着的几人。 瞬间,陈敬与那双眼睛对上。 新娘加快手中的动作,扬起鲜红的唇角。 “快走。”陈敬语气严肃,说完便朝后面走去。 梁鹤年快步跟上。 董旭指着杀人的新娘,惊愕叫道:“张豪怎么办?” 邓启一边拉他走一边说:“我们听陈哥的,陈哥一定会救豪哥的。” 董旭还是很担忧,但他看到张豪脸上洋溢着不属于他的诡异笑容后,霎时不寒而栗,快步追上陈敬。 “靠,恶相创造幻境难道就是为了杀过所有宾客吗?她不是有病吧?”董旭骂道。 他话音刚落下,万里无云的天空倏忽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冷风肆虐,院子里的树枝被猛然折断,险些砸中他们。 陈敬拉着梁鹤年躲进一间厢房中,董旭和邓启紧随其后。 雨中响起刺啦的声音,像沉重的金属物划过地面的响声。梁鹤年拉开一点门缝看见穿着喜服的张豪拖拉着斧头在四合院中探寻。 脸上厚重的脂粉在雨中融化,白一片红一片,活像恶鬼来索命。 “张豪来了。”梁鹤年轻轻地合上门缝,低声道。 邓启和董旭面面相觑,脸色皆是惨白。 斧头划过地面的声音愈发的响,脚步踢踏过雨水溅起的浪花声也变大了,每一下都在提醒着他们门外的屠夫愈来愈近。 邓启小声询问陈敬:“怎么办呀?” 大家都期待地看向陈敬,期待他有什么好办法。 陈敬看了眼他们,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厢房,最后单手拎起一把椅子,阴影将那俊美锋利的五官轮廓柔和不少。 他不容分说地拉起梁鹤年的手腕,道:“跑快点。” 梁鹤年:“?” 董旭和邓启:“!” “嘭”一声,陈敬长腿抬起猛地踹向门,堪堪靠近门口的“张豪”同门扇一起飞出五六米远,手里仍然死死抓着斧头。 “张豪——”董旭下意识惊慌大喊,渴望唤醒好兄弟的一丝理智。 “张豪”吐出一口血,怨恨地盯向几人,他飞快爬起来,向他们冲过来。 梁鹤年刚要往后面跑,就被人拽着冲向前面。 瓢泼大雨犹如石子,砸在地面中溅起几层的雨花,像是要砸出一个个坑来。 雨势太大,梁鹤年几乎睁不开眼,手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再睁开眼时张豪咬牙提着大斧子迎面挥来。 沾满血痕的斧头化作庞然大物,梁鹤年的反应速度根本不允许他闪开。 恶相果然聪明,知道要先挑他这个软柿子捏。 可下一瞬,他的手臂被用力一拽,整个身体偏向陈敬身后,只见陈敬抬起手中的长凳竖劈向“张豪”的手腕。 黑色半袖被风雨吹得鼓起,手臂的青筋顺着肌肉的线条蜿蜒,展现出优美的弧线。 长凳劈向手腕的同时,斧子直直坠向地面。“张豪”的那只手腕登时便脱臼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因为惯性依旧再向前扑,陈敬抬脚从后背踹去! “张豪”飞得三米开外,撞向台阶才停止翻滚。 董旭和邓启都惊呆了,在恶相的幻境中还能这么做。眨眼的功夫,陈敬拉着梁鹤年已经跑到门口。两人忙不迭地跟上。 他们藏到另外一处偏僻的院落柴房当中。 梁鹤年揉揉腕骨,一圈红痕。陈敬再不撒开他多半会向“张豪”一样手腕脱臼。 邓启惊诧地问:“陈哥,你为什么能在恶相的幻境中打恶相?这里的一草一木、晴天雨天不都是恶相控制变化的吗?” 照理说进入到恶相幻境中,绝无生还可能。因为在这里恶相是绝对的上帝。 “谁说的?”陈敬狭长乌黑的睫毛挂满雨珠。 邓启支支吾吾说:“我、我爷爷说得。” 陈敬冷不丁抬眼,幽黑的眸子里浸着阴冷,“你爷爷是相师?” 邓启点点头。 “哪门哪派?”陈敬屈指轻弹覆在衣服上的雨珠,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邓启一时语塞,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说:“原来是千刃门。” 陈敬动作一滞,脑海快速搜寻两遍这个门派,片刻后皱着眉问:“没听过,小门小派?” 梁鹤年和董旭同时看向陈敬,不约而同地想人怎么能会讲话到这种地步。 邓启有些尴尬:“其实不算小了,这几年相师界里的棘手麻烦还有活动什么的都是千刃门搞定和负责的。” 陈敬听罢没再延续门派话题,话锋一转,讲起幻境的事。 “恶相确实能够控制由他们自己生成的幻境,一片草也能变成刀片。但苍天有道,不会出现没有办法制衡的东西,真正的相师会利用咒术阵法与之抗衡。玉兰苑的恶相即便她实力不错,可她做出来的幻境仍然只是半成品,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 能够幻化出幻境的相少之又少,进入到幻境中的相师还能够活着出来更是屈指可数。 相师对于幻境的真正了解一直都是星星点点。 邓启听得如痴如醉,“陈哥你是真正的大师。” “我是相师。”陈敬拍了拍邓启的肩,“没接触过正统传业吗?” 传业是相师这一行的自古至今的行话,就是跟着门派师父学习的过程。 邓启失落地摇摇头,“我就和我爷爷学过一点皮毛。” “有人说过你的林海很脏吗?”陈敬刚才拍邓启的肩膀是试探对方的林海。 初见邓启只觉得邓启的林海很弱,力量有点熟悉,刚才触碰的刹那发现邓启的林海出奇地脏。 “脏?我知道我的林海弱,不知道脏,什么叫林海脏?”邓启诧异道。 陈敬透过破烂的窗牖看向外面的阴雨,沉了沉,“以后再说。” “啊对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聊,陈哥你们先想办法救救张豪,张豪刚才挨你两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董旭见缝插针道。 陈敬下脚有分寸,顶多断几根骨头,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会。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恶相选择张豪回到玉兰苑动手,其一它不能离开玉兰苑,其二她和张豪或者说张家人有联系。我们要弄明白这只恶相和玉兰苑还有张家人的关系,相的执念往往寄托于孪身上,通过执念顺藤摸瓜找到恶相的真身,摧毁它我们才能出去。” 窗牖外的乌云笼罩的天空渐渐露出太阳,一道唢呐声再次响起,鞭炮齐鸣紧随其后。 邓启神色凝重:“幻境的轮回开始了。” 他们打开门出去,地上一点积水都没有,一切都诡异地恢复到狂风暴雨之前。 虚光幻影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再次兴高采烈地向着玉兰苑里面走,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没有尽头的屠杀。 “要搞明白这些问题,就得从宅子的主人入手。”梁鹤年微皱眉道,“主人家的房间或者书房,再或者祠堂之类的地方。” 董旭啊了一声,“可这座宅子张豪他好像从出生就没回来过几次,他爸妈也不住在这儿,能有什么线索?” 邓启张张嘴想说啥,语言没有组织成功。 梁鹤年在他之前出声提醒道:“这里是幻境的交界处,部分是真实,部分是虚幻。恶相创造幻境的原因是执念,执念大多又和人有关,它会在虚幻中留下她想要的东西。” 邓启不由得赞叹。 陈敬点头:“先去主人家的书房,尽量饶过前堂,不要与那恶相打照面。” 玉兰苑偌大,幸好董旭小时候随家里人来过几次,因为他妈妈和张豪妈妈感情要好,还小住过一段时间。 “这块离祠堂近,我们先去祠堂。” 董旭领着大家往祠堂去。 祠堂附近清幽,并没有来往的宾客。小路两旁全是郁郁青青的翠柏和玉兰花树,芬芳引得蝴蝶环绕。 玉兰苑废弃许久,可这些翠柏形状被修剪过,娇嫩的南方花树没有悉心照料也难以存活。 毫无疑问这里是幻境。 邓启略略思考,分析道:“这只恶相大概率是个女人,看他们穿装打扮像民国那会儿。她能被明媒正娶进玉兰苑,地位也不会低,族谱中可能有记载。” “它选择的幻境是新婚当日屠杀所有宾客,那她应该是很仇恨这一天,说明它是不愿意嫁入玉兰苑。”梁鹤年顺着邓启思路分析,“难道它是被逼迫的吗?因此产生执念吗?” 民国时期混乱不安,强抢良家妇女也是有的。 “不可能,张豪他们家世代书香门第,放到以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能干这种有伤家族脸面的事。”董旭一边推开祠堂大门,一边说,“尤其以前的人把门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祠堂中点满香烛,开门的瞬间忽闪了下,淡淡的香气飘荡出来。 七八排的神龛摆满灵牌,香炉里还插着三炷断头香。 四人站在原地看着里面,立即发现不对劲。 “张豪是跟他爸还是他妈姓?”邓启挠挠头。 “当然和他爸姓,这座宅院是他爸的祖宅。”董旭也很匪夷所思,“主要张豪他妈也不姓许啊,我俩都不认识姓许的,可、可为什么灵牌上的人都姓许啊?” 放眼望去,一块块乌黑色的灵木牌上都刻着许姓! 第22章 许玉兰 “耳听不一定为实。”陈敬勾唇轻声道。 他推开门走进去,蜡烛晃了又晃,露出青幽色的火光。 祠堂很大,摆放的神龛也众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但第一排最中间的灵牌十分扎眼——许玉兰。 竟然和玉兰苑同名。 “这是个女人名吧。”邓启纳闷道,“假如是民国时期,女人可以入族谱,也不能进祠堂啊。她为什么会进来?” 董旭一脸懵,“不是,许玉兰是谁?这不是我兄弟家的祖宅吗?怎么狸猫换太子了?” 陈敬摸向供桌,捻了捻指尖的灰尘,抬眼问:“你怎么确定民国时这里还是张豪的祖宅?” 董旭解释道:“我见过张豪他爷爷和玉兰苑的合影,张豪爷爷是建筑师,玉兰苑前面的长通桥就是他建得,长通桥当时是为抗日建设的,可惜后来被日本人炸了。十几年前国家重建指定让张豪他们家做的,说是种传承。” 事情再次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梁鹤年琢磨道:“幻境中的事物都是按照相的心意出现的,或许我们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当年的真实模样。” “没错,相由心生,境由相生。”陈敬拿起许玉兰的灵牌看了看,“按照灵牌摆放的主次位置来看,那只相认为许玉兰才是玉兰苑的真正主人。” 邓启忙问道:“恶相会不会是许玉兰?” 陈敬灵牌放回去,淡淡道:“像是。” “我来时注意到玉兰苑种的花树许多都是玉兰花。”梁鹤年踌躇了下,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玉兰苑里面种着玉兰花,无论如何许玉兰都更像玉兰苑的真正主人。 “我小时候问过张豪玉兰苑名字的由来,那是因为张豪奶奶很喜欢玉兰花,张豪爷爷特意找人把南方的玉兰树移植到这里,取名玉兰苑。”董旭坚决不信玉兰苑会和这个叫许玉兰的女人有关。 梁鹤年皱眉道:“如果是这样,也能讲得通。” 屋外细碎的金光晃进来,斜斜地打在角落中一块无名无姓的灵牌上。 陈敬捡起来看了看,又默不作声地放回去。 他们在祠堂里翻找一通,没看见族谱类的记述,决定去书房看看。 梁鹤年是最后出去关门的,烛火照亮许玉兰的灵牌,有一瞬间,他感觉那蜡烛似乎加快燃烧的进度,木质的灵牌出现裂痕。 他刚要再回去看看怎么回事,邓启好奇地问:“梁哥,看啥呢。” “那灵牌……”梁鹤年指着灵牌刚要解释,就发现一切恢复如常,他怔了怔,不再讲了,“没事,我们走吧。” 从祠堂出去,路上那会很开得鲜艳的玉兰花树已经死掉了,树皮被蚂蚁啃食大半。 “我们是回到现实里了吗?”邓启惊诧道。 陈敬回头去看刚刚走过的青石路,野草丛生,长得有人的腰间那么高。 像是从一幅光鲜亮丽的画中回到现实世界的模样。 几人驻足在这里,董旭没敢带路接着往前走。 “我们没有回到现实。”陈敬刚说完,远处响起凄厉的人群惨叫声,新一轮的屠杀已经开始,他定了定神,眺向远处高高的西洋建筑,“哪里可能出问题了。” “哪里?”董旭追问道。 陈敬扫了他一眼,“不知道,继续走,张豪很快会来找我们。” 董旭本来十分期待见到发小,现在听到却毛骨悚然。 主人家的书房与前院的大堂很近,他们想要过去,必不可免地会路过。但还没接近,浓重的血腥味已经飘过来。 腥臭的血味夹杂着**的异味,陈敬掩了下口鼻。 梁鹤年一直以为陈敬嗅觉有味道,要不为什么每次喷那么重的刺鼻香水味?现在看来他自己也能闻到啊。 “干嘛?”陈敬发现身侧的眼睛黏在他脸上,偏头问道,“有事?” “没。”梁鹤年忙不迭地挪开眼睛,生怕在工作关系上产生一丁点工作以外的交际。 免得一会儿陈敬又该说让人心梗的话。 陈敬眉头动了动,望着故意撇过去的脑袋,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 路上的杂草疯长,仿佛开了时间加速器,没一会儿就窜了半人高,前面的每一步都不好走。 董旭摸着自己被划破的脸,哎呦叫道:“小爷英俊的脸。” 邓启:“……” 陈敬同梁鹤年走在后面,看着周围疯长的草,里面不乏有带刺的叶子。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梁鹤年,躲过那带刺的叶子。 梁鹤年诧异了下,“没事。” 他一边抬手推开面前的布满细细倒钩的叶子,一边说:“划破也没什么事,一会儿就结痂了。” 陈敬神情微冷,低声叫道:“不要动。” 可他还是慢半拍,梁鹤年手背已经被划破,鲜红的血珠涌出滴在翠绿叶子上。 叶片微颤。 茂密杂草后的血红的眼睛忽然转动,张豪猛地弹跳起,像一只尚未驯化的动物,嘴巴大张,口水顺着尖牙淌下,涂着鲜红的指甲的十指作爪状,向梁鹤年抓去。 速度非常快,梁鹤年没有反应的时间,仅是眨眼的瞬间,鲜红的指甲已经扬到脸前,锐利的指甲几乎要刺进眼中。 下一瞬间,他的脑袋被人用力一摁,那指甲从脸颊擦过,仅是擦破一点皮。 刹那间,周围突然变得十分炙热,比暑伏天还要热许多倍。疯长的植物霎时枯萎,热浪扑面而来梁鹤年头发丝都被吹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往旁边看去,张豪爆诡异地发出一道凄厉地哀嚎声,如受伤的动物,四肢并用的落荒而逃。 那难以忍受的热浪随之消失不见。 四周一片凋零落寞的光秃模样。一切发生的太快,邓启和董旭他们都愣在原地傻眼,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俩人一转头,看见梁鹤年靠在陈敬肩上,脸颊莫名出现一道血痕,陈敬右手掌住对方的后脑,眼神凌厉地盯着张豪消失的方向。 他俩的目光立马引起梁鹤年的察觉 梁鹤年急忙后退几步,陈敬松了手。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空中碰撞了下,又默契地没有说话。 “刚才我怎么都没看清张豪的身影?”董旭率先发出提问,虽然发小变成怪物,但他还是很担心对方安危,“他刚才怎么发出惨叫?是怎么了?” “恶相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那个东西增强恶相的能力。”陈敬皱皱眉,他不喜欢无法预知的东西,但玉兰苑的某些事情确实超出他的预知。 邓启立即从陈敬的话中获得启发,惊声大叫:“因为这里本来就是相的主场,所以恶相能力一旦增强,那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这里的万物,包括时间、空间。” 陈敬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力量被增强的同时,它的心智似乎也被影响了。” “你是说突然攻击我吗?”梁鹤年轻声问道。 陈敬瞥见那尚未处理的伤口,鲜艳的血珠干涸在脸上,刺眼夺目。香甜的味道仿佛穿过身边浓烈的香水味飘到鼻尖。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他垂眸递过一方手帕,“不是,先擦擦。” 梁鹤年望着那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白帕微微一怔。这年头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指尖覆在帕子上,却没有拿,他想了想打算收回手,“血渍不好清理,会弄脏。” 不知道哪个字眼触到对方逆鳞,陈敬拿起那手帕粗暴地摁在他的脸上,揩去那血迹。 梁鹤年疼得轻啧出声,一句你有病吧到嘴边硬生生改成,“你干什么?” 陈敬盯着对方脸上又往外涌的血珠,心情莫名烦躁,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两字,“麻烦。” 梁鹤年不可置信,人怎么能有病到这种程度? 陈敬的诡异操作也把董旭和邓启看呆,两人一幅惊恐的表情。 “恶相攻击你就是因为你的血,你的血液很特殊,能够吸引这些怪物。”陈敬把手帕塞进梁鹤年的手心,“自己擦。” 梁鹤年听完后,生怕再吸引怪物,立马把手帕压到伤口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的血很特殊?如果这样,我应该出生的时候就被怪物吃掉。” 他知道自己从小就很倒霉,贴着死神走过许多次。但陈敬的这个说法像是无稽之谈,没有一点逻辑。 无非是怪物在人群中找到最好攻击的人。 “你喝过我的血。”陈敬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所以变得特殊。” 梁鹤年一下子愣住。 陈敬踩过脚下枯萎的花草,继续往前走。 喝人血这种东西过于罕见,像是某种很小众的圈子才会玩的东西,董旭和邓启再次被刷新三观。两人看向梁鹤年的眼神都变了味。 梁鹤年快步跟上陈敬,“那我以后怎么办?我不再你这里干了,怪物攻击我该怎么办?” 陈敬轻飘飘地说:“一直干不就好了?” 梁鹤年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疯了还是陈敬疯了? 刚想理论,梁鹤年又想到宁宁的医药费,只好忍住。 “陈哥,我们现在这是干嘛去?还要去书房吗?”邓启追上来问。 “去。”陈敬走到十字口,觑向董旭,“带路。” 董旭不敢走在前面,指着右边的方向说:“直走到头就是。” 他惦记张豪安危,问到:“陈哥,刚才张豪是不是受伤了?怎么叫得那么惨?还有刚才怎么变得那么热,周围的花草都死光了。” 陈敬没有往前走,也没有立即回答对方问题,而是指着前面狭长的走廊说:“从你脚下到你能看见的最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董旭懵了。 能有什么不同?怎么看墙还是墙、路还是路。 他揉揉眼说:“没什么不同啊。” 邓启也道:“确实没什么不一样。” 陈敬露出看蠢材的眼神,不打算和这两货细讲了。 一旁的梁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墙角,仰起头说:“这边的砖更新一点,再往里的砖更旧,裂痕更多,磨损更严重,苔藓越多。” “它们像是来自不同时间的砖。”梁鹤年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又道,“路面也是一个道理。” 空气陡然静下,所有人都看着梁鹤年。 他被看得不自在,揉揉鼻尖。 “这里的时间是流动的,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有的地方植物茂盛,有的地方植物稀疏。刚才的热量来源于时间和空间的压缩,正是它们产生碰撞的能量伤到了恶相。” 陈敬的话相当于变相肯定梁鹤年所说的话。 梁鹤年是个没入相门的小白,邓启虽没多专业,但半只脚已经踏入相门。他去看砖墙的变化,惊叹道:“还真是这样!” 投向梁鹤年的目光自然而然多了几分钦佩。 即便如此,梁鹤年还有些事没搞明白,“可是时间和空间为什么会在恶相攻击我的时候突然压缩?” 陈敬眯了眯眼。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有时候人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唬弄董旭他们这样的笨蛋说一个谎就够了,但糊弄梁鹤年这样的聪明蛋需要一连串的谎。 第23章 天罚 吹来的风扬起陈敬的鬓发,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微微转动,“来源于我刚才所说的外界能量影响,那个能量我也不清楚,需要调查。” 他眉头一挑,轻而易举地把那模棱两可的解释盖过去:“不管恶相是不是许玉兰,许玉兰都是关键线索,需要弄清楚。” 这一点毋庸置疑,大家都没说话。 “我很久没有接触这么奇怪的恶相和幻境了,恶相的心智除了被外界能量影响,也来源于自身影响,具体怎么回事还得查。”陈敬眸光淡了淡。 一些尘封的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上次遇见这么奇怪的相还是很久之前,这里可能也有他要找的东西。 “陈哥,什么外界影响才能扭曲幻境中的空间和时间?”邓启神情沮丧,“不稳定的幻境、失控的恶相和扭曲的空间时间,别说救张豪了,我们自己都要完蛋。” 虽然没接触过正统传业,家里收藏的古籍,他全部看过。 从古至今就没有…… 陈敬刚要张口,邓启忽然想到什么,惊声大叫:“我想到了!” 梁鹤年和董旭被他吓了一跳,只有陈敬神色淡淡,掀了掀眼皮,嗓音懒散地问:“什么?” “传说在千百年年前,人相和灵煞四方相互交战混沌时,有一位很厉害的相师想要结束这一切,他献祭出自己的灵魂,造了一块无冕灵玉,但阴差阳错下,又造出史上最强的恶相,这只恶相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大相司,然后开启大屠杀模式。” “后来恶相不知道怎么没了,无冕灵玉也跟着不知所踪了。”邓启神秘兮兮地说,“传说拿到无冕灵玉,就能得到那个史上最强相师的全部灵力。” “像我也可以吗?”董旭兴奋地问。 没等邓启说话,陈敬已经在泼冷水,“无稽之谈。” “动动脑子也该知道道陨之人的灵力是无法封存在石头里的。”陈敬满脸冷漠,“相师所有灵力都依托于林海,人灭海寂,活着的话说不定通过某些法阵能暂时封存。” “再说,一个姓名都没留下的相师怎么配称史上最强?” 陈敬一通不客气地输出后,邓启老实地闭上嘴,陈敬说得确实在理。 一道淡淡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所以无冕灵玉是确实存在?只是力量并非来自那个相师?”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梁鹤年。 梁鹤年略略思索后问:“无冕灵玉的能力是影响空间和时间吗?” 陈敬微微眯了下眼,不答反问:“怎么这么问?” “如果你十分肯定无冕灵玉不存在,就不会否认它的作用,而是它本身。假如这里没有受到无冕灵玉的影响,你也会否认无冕灵玉存在于这里的可能。”梁鹤年眼睛如黑葡萄籽般的又黑又亮。 话音落下,陈敬眉头上挑,露出个指得玩味的表情。 董旭和邓启都能看出陈敬有点不爽,但梁鹤年好像没看出来,仍旧一本正经地盯着陈敬,再等一个答案。 这两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陈敬生气后不带他们出去。 静默两秒,然而陈敬只是轻松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只是不清楚。”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董旭和邓启齐齐松口气。 梁鹤年目光沉了沉。 前面的路越来越破旧,似乎更接近现实。因为现实就是张家祖宅多年无人问津,变成孤山老林中的“鬼宅”。 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漆黑大门,扣门的两个青铜狮子锈迹斑斑,模样更显狰狞。 陈敬推开门,一阵阴冷的风迎面而来,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贴在梁柱上暗红的破旧福字被扯下。 几人皆穿着半袖,邓启穿得还是运动短裤,冻得直哆嗦。他连打了三个喷嚏,得出结论,“这地方怨念很重,不是好地方。” 陈敬抬脚就往里走,“好地方还用你来了。” 董旭紧紧跟在陈敬身后,趁机彩虹屁道:“陈哥说得在理。”回头又不忘落井下石,“小邓你要是不行就在外面等我们,别一会儿给陈哥添麻烦。” 他没注意到陈敬已经停下,脑袋撞在陈敬后背,像是撞在铜墙铁壁上,疼地龇牙咧嘴。 陈敬纹丝不动地站在块巨大的石头前。 这石头只有半块,上面刻着繁体字,经年雨水重刷早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认出三个字——许玉兰。 梁鹤年很快注意到另有半块石头在一棵槐树下。 这两块石头的断面很规整,像是刀片切割出来的。 “这石头被谁给切开扔在这里了?我记得以前压在一口井上面。”董旭东张西望地到处瞅了一遍后,指着树下的井说,“这石头以前压在那上面,我和张豪小时候还爬上去玩过。” 他发觉事情的诡异性,又讲起从前的事情,“不过当时我俩没看见上面有字啊,张豪说那口井的水荒废了,他家里人又怕小孩子掉下去,才压块石头。” 陈敬走到井前,这口井似乎很深,从上往下看十分幽黑。往下丢颗小石子,响亮的水花声足矣证明这不是一口死井。 “陈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董旭耐不住性子,问道。 他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张豪家,现在发现根本一无所知。 “地上的石头是值厄石,其实就是特殊的陨石碎片,相当罕见。自古人们就用它来镇压出于某种原因无法杀死的恶相的。这块石头上刻着的碑文是善诫文,同样用于压制恶相。值厄石上的碑文向下,如同给这井上了两道锁。”陈敬淡淡道,“可见当年压制许玉兰的相师有点本事在身上。” “值厄石、善诫文……”邓启喃喃重复,这些东西可都是他在古本上才听说过的东西。陈敬居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东西,要知道就是他爷爷活了大半辈子也做不到啊。 董旭大惊失色:“是有人故意劈开石头放出那恶相出来害我兄弟的?” 陈敬瞥向石头整齐的裂痕,嘴角微微上扬:“雷击,天罚。” 几人同时愣住。 “天罚?难道是张豪家里对不起许玉兰,引来雷击,劈开值厄石,放出许玉兰,让许玉兰有怨报怨的意思吗?”梁鹤年推测道。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陈敬嗓音微凉,“天罚是很复杂的因果,不是简单的有怨报怨,让坏人得到惩罚的惩罚机制。打个比方,监狱里关的不一定全是烧杀抢掠的坏人,但一定是被某些事情牵扯进来的人,他们之间的因果像团毛线混在一起了。” “天罚降下,要么还原因果,让所有秩序回归到他该有的位置,要么毁灭因果。不过具体怎么发展还是要看因果本身。” 董旭和邓启脑子完全不够用,两人大眼瞪小眼已经被绕懵。 陈敬淡淡一笑,就知道这俩个蠢蛋听不懂。 他的目光还没移到梁鹤年身上,梁鹤年的问题已经抛出来。 “那天罚是谁降下的?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假如它不出手,那些因果顺其自然发展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陈敬眉头挑起,“警察追小偷,小偷踩到香蕉皮滑倒,这也是天罚。换个角度思考,天罚是大自然、是宇宙、是苍天创造的偶然。与牛顿被苹果砸,思考出万有引力定律类似,但后者被称之为天福。” “它们的偶然存在为事情的发展提供多种可能性就是意义,至于你说的顺其自然发展会有什么不一样,这谁也不知道,就像你问我牛顿没有被苹果砸中,还会不会思考出万有引力定律一样。” 梁鹤年大体明白。 他静了静,抬起头问:“那举个例子,我们的认识,是天罚还是天福?” 陈敬盯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觉得非常漂亮,这双眼睛和自己的眼睛很像,但又有点不一样。 “是命。” 梁鹤年诧异了下。 “命中注定你缺钱我有钱,你要给我打工。” “……” 梁鹤年眼中的求知欲顷刻转变为看智障的目光。 天气逐渐阴沉,门上挂着的红绳五钱晃起来,在风中叮叮当当碰撞。原本褪色的红绳不知不觉中变得鲜亮起来。 几人进书房搜寻,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堆满灰尘,而是一尘不染。 简朴的书架上放满书籍,梁鹤年简单地看了看大多是桥梁工程、测量学之类和土工工程相关的书籍。还有不少外籍书译本。 书桌上放着尺规用具还有一些桥梁图纸,制图日期标着1935年。 “我们又穿越了?”邓启呆呆道。 董旭有些兴奋,穿越回民国这件事够他吹嘘一辈子了。他拿起图纸证明道:“我就说张豪家世代搞工程的,你看制图人张文清,这是张豪爷爷的名字。” 梁鹤年看了眼图纸,注意到刚从被图纸压住的相框。他拿起来,看到一张黑白全家福。 照片中间是个穿着旗袍的靓丽女人,她笑容满面的挽着自己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年纪稍大的身材臃肿的老头,一个是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三人面前还站着对双胞胎小女孩,双胞胎穿着公主裙,手里抱着当时十分流行的西式洋娃娃,冲着镜头露出标准的笑容。 或许是笑容过于标准,以至于这俩小孩看着有些奇怪。 “这个应该是张豪爷爷。”董旭忽然指着中年男人说,“我以前见过他的照片,不过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照片。” 他又纳闷道,“可这个女人是谁?这两小孩又是谁?张豪爸爸是独生子。” 梁鹤年定睛一看,很快发现照片又一处十分奇怪的地方,这张全家福拍照的位置是张家古宅的门口,但上面挂着门匾不是玉兰苑,而是许宅! 第24章 凤凰男 梁鹤年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董旭还想为张豪辩论下,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他无力反驳,只得嘀咕道:“我们在这恶相创造的幻境中,还不是她想要我们看见我们才能看见什么吗?这个女的八成是许玉兰,她爱而不得后给自己编织的美梦。” “不完全是。”陈敬拿过照片,开口解释,“你玩游戏加载地图,没有涉及的地方不能说不存在,只能说你还没看见,所以你没法改变它。” 董旭自动捕捉感兴趣的重点,惊诧问道:“陈哥,你还玩游戏?” “玩过。”陈敬抬眼瞥见另外三人吃惊的表情,奇怪道,“怎么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说没事,又不约而同地想像陈敬这样的变态为什么会玩正常人的游戏? 陈敬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奇怪,也没多想,毕竟他没工夫去思考一些低智问题。 张文清办公的桌子上有许多抽屉,唯有一个抽屉上锁,陈敬直接用桌案的砚石砸开,里面放着牛皮笔记本。 翻了两页,陈敬可以确定是张文清的日记本。 看来这个张文清也是蠢货,既然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日记,这么多抽屉就给一个抽屉上锁,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个抽屉有点东西吗? 日记写了大半本,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陈敬直接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看。 1935年6月26日 在我的印象中,玉兰是个连鸡也不敢杀的柔弱女子,可是今天我居然看见她凶狠地打骂小霞和小梅,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骇人模样,同我认识的玉兰完全是两人! 之前我奇怪两个孩子身上缘何总是出现那么多淤青,问她们从哪里来的,总说自己摔的。原是玉兰打得,她们不敢说。 可玉兰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她亲生女儿啊。 …… 陈敬还没读完,地面陡然震动了下,他手里的日记本凭空消失。 “怎么回事?”董旭惊恐叫道。 很快屋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书架出现虫洞,书籍消失不见,干净的桌椅覆满灰尘,蛛网爬满角落。 这才是书房现在真实的模样。 “看来游戏地图加载到这里了。”陈敬扬起唇角。 邓启问:“什么意思吗?” 梁鹤年替陈敬解答,“许玉兰发现我们在这里。她显然不想让我们从过去的蛛丝马迹发现一些东西。但基于目前的信息,已经能合理推测出一些事情。” “这座宅子从前姓许,拥有者很可能是许玉兰,张文清像是入赘进来的。从日记来看,许玉兰是改嫁,那对双胞胎是许玉兰的孩子而不是张文清的。张文清在日记中提到许玉兰虐待双胞胎女儿的事情值得探究。毕竟从照片上看双胞胎的穿着是当时鲜有的西式洋裙,手里的玩具也像外国进口的,头发什么的也是精心梳洗过的。” “许玉兰假如真的虐待这孩子,为什么又要对她们这么好?” 不论是照片还是日记,这些事情十分匪夷所思,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邓启纳闷问道:“日记会骗人吗?” “怎么不会?”陈敬淡淡道,“专门给别人看的,当然会造假。” 他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 下一秒,外面突然下起暴雨。 狂风像头猛兽,“嘭”的一声,直直冲开那扇陈旧的木门,夹杂着雨点向屋内席卷进来。 几人被扬了一身雨。 “得走了,先找个地方躲躲。许玉兰要来。”陈敬一边顶雨往外走,一边说。 恶相附在张豪身上是件棘手的事,伤害恶相时很容易伤害到张豪。可许玉兰与张豪他们家渊源颇深,一时半会无法搞明白许玉兰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只能先离开,再去宅院其他地方搜寻线索。 隆隆作响的闷雷声听着像是怒吼,无数道如诡异触手的闪电布满上方。整个天空像是面碎掉的镜子。 房屋、树木还有人,显得格外渺小。 地面的积水涨得飞快,远远超出正常积水的速度,他们还没走出院落,积水已经蔓延到脚踝。 风太大,梁鹤年抬臂挡在眼前,低头跟着紧跟着陈敬步伐,陈敬那双黑色牛皮鞋泡在水中泛着灰,黑皮鞋渐渐泛红,仅是眨眼的功夫变成一双暗红色的绣花鞋。 污浊的水面缓缓漂浮起熟悉的鲜红裙摆。 梁鹤年慌忙抬头,一张惨白的女人脸猛地贴到面前,那双鲜红的眼睛微微弯了下,那女人在笑! 这张脸梁鹤年见过,是照片上穿旗袍的女人。 他下意识去叫人,可一个音节还没完整地发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进嗓子眼中,又干又硬,梁鹤年胃里作呕,吐又吐不出来。 前面三个人越走越远,似乎完全把他遗忘。 女人掩嘴发出低低笑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一样。梁鹤年嗓子被堵着,脸憋得通红,几乎要窒息。 下一秒,女人忽然抬手用力推了下他,力气极大,梁鹤年猛地向后栽去,身体传来失重感,像是跌入一个没有底部的空洞。 光亮从眼前一点一点消失,他暗道完蛋。 - 暴雨滂沱,董旭和邓启走在最前面,陈敬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 他叫住前面的两个人,“梁鹤年不见了。” 邓启左右环顾一圈,院子里落满折断的树木,还有一口孤零零的井,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梁鹤年是谁?自始至终不就我们三个人吗?现在得赶紧走了,要不一会儿赶不上婚宴。” 董旭急切地附和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陈敬漆黑的瞳孔闪了闪,“哦,走吧。” - 漆黑的周遭,四面八方涌过来水,梁鹤年嗓子眼里的东西不见了,他屏住呼吸,想要往上浮游。 等快要挣扎出水面时,脚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冷不丁将他往下一扯。 梁鹤年再次溺入水中,就在快窒息之际,四周的水消散,他结结实实地摔到地面上。 与刚才水压带来的耳鸣不同,周遭安静地出奇,偶有鸟叫蝉鸣传来。 梁鹤年无暇顾及周围,他摔得不轻,鼻子往外冒血,趴在地面缓了足足两分钟才好。等他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带入到另一个世界。 依旧是玉兰苑,但与先前待得诡异的玉兰苑完全不同。 所有细节都拿捏到位,街道车水马龙的声音、远处烟囱冒出的徐徐白烟、风吹来厨房的饭香味……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神色如常,除了看不见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梁鹤年从地上爬起来,仰头止住鼻血,找出陈敬的手帕又擦了擦。看着地上那滩血和身上的擦伤皱了下眉。 陈敬说他的血会吸引来怪物也不知道真假,好在周围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地面上的血消失的干干净净。 梁鹤年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处宅院,发现民国时期的张家宅院打理的相当漂亮奢华,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甚至有雅兴搭建个戏台子。 他在这里转了转,从下人们的闲谈和房间搜集到一些基本信息,和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吻合。 玉兰苑原先的主人姓许,老主人把女儿许玉兰嫁给张豪的爷爷桥梁工程师张文清。 两人成亲不久,老主人突发恶疾过世,许玉兰每天都沉浸在悲痛当中。 从祠堂摆设还有用人们的议论中,梁鹤年推断出这些事情的时间应该都是发生在1935年的夏天。 许玉兰是老主人的独女,女子无法守丧,她雇了几个堂兄弟来帮忙守丧。 梁鹤年打算找到许玉兰和张文清还有照片里双胞胎,确认张文清日记的真假以及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可是转得满头大汗也没有看到其中一人。 玉兰苑实在是大,外加他方向感十分差劲,有些地方走过绕了几圈不知不觉中又走回来。 日头一点点下落,夜色渐浓。 梁鹤年当时是在张文清的书房附近被袭击,虽然抵触再碰见变成恶相的许玉兰,但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七绕八拐下,他又走了半小时才走到书房。 天一黑,院子里的狗吠声就响起。 梁鹤年以前被狗咬过,听见狗叫就有些犯怵,不由得提高警惕。 刚进入到书房的小院,梁鹤年就注意到那口井,这口井正对着大门,井上面盖着木头盖子,旁边摆了两个木桶子和一团拉水桶的钩绳。 没有值厄石,目前许家还是正常的。 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怎么着,梁鹤年看到那口井心里总觉得毛毛的,似乎能感受到那冰凉的井水一样,从旁边经过时,他特意绕远过去。 屋里亮着电灯,没走进去,里面的谈话声就传出来。 一个男人急躁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就用那俩孩子做活人桩,我已经安排好了。” 另一个男人慌忙道:“嘘,小点声,这让嫂子听见可就完了。” “怕什么,她娘吊死在这里她嫌晦气从来不来。你知道吗?我为这项工程煞费多少苦心,就差佛门一脚了,镇长那老糊涂的非要两个活人桩,我去哪里给他弄?家里有现成的不用干什么?” “嫂子平常把她俩当做宝,真没了她俩,嫂子不得疯了吗?” “她疯了正好,许家的钱财就跟我姓了。当初不就图他家有钱有钱能帮我建桥才娶得她,要不我一个高材生娶个寡妇我疯了吗?” …… 梁鹤年没进屋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 敢情张文清是个凤凰男啊,张豪家里那么有钱都是凭着许玉兰的家底? 可这和张文清日记里那个胆小如鼠的形象也不符合啊,假如他真的是是个彻头彻尾的凤凰男就不会写那样的日记。 梁鹤年有些疑惑。 他得想办法找到那对双胞胎女儿,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张文清日记上所说的虐待。 现在可以进书房找找其他的有用信息。 梁鹤年刚要推门进去,身后就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又下雨了。 看到雨就像看到院里那口井一样,他心里毛毛的。雨和井在幻境中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啊。”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小女孩的叫声。 梁鹤年赶忙跑出去,只见两道矮小的身影闪过,他急忙追上去,可是人影凭空消失般,雨越下越大,他正要往回走,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要把我存稿都发完这回[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凤凰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