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之宠》 第1章 001 秋色渐凉,风吹山野。 西北的风如同地狱一般,刮在耳边呼呼作响。枯草稀稀拉拉踩在脚下,带着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蔓延不远处的山间。 日落后的夜深不见底,北风划过耳畔,愈发寂寥。 迎着寒风,两名粗布麻衣的小个子相互搀扶,喘息前行。 这样的夜太过可怕,倘若不找个地方栖身,实在是危险重重。 正走着,努力攀上石阶,走在前面的小个子突然回头。 “小姐,前面有座破庙,我们在此歇一晚,待明日天明再赶路吧。” 细腻的女儿音,即便身着男装也再明显不过。 后面的人闻言点点头,悄然抬首,露出斗笠下一张小巧的鹅蛋脸。 纵使脸上沾满泥土,可那眼眸却是水灵,秀鼻直挺,身量纤盈。 顺着视线往上,柔声叮嘱。 “好,你小心一些,仔细脚下的路。” 这样的荒野,两名女子相互为伴,女扮男装,不知是何来头。 二人很快小步来到庙前,四下打量,轻手轻脚推开庙门。尘封已久的木质门锁发出吱呀一声,掀开头顶的蜘蛛网,她们慢慢走了进去。 庙不大,室内传来阵阵发霉的味道,却是这个山头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仔细端详,几个动作之后她们开始拣枯枝生火。 随着火光起,室内渐亮。女子吐息,除下斗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与旁边的小个子一起坐在火堆旁。 夜太凉,好在火势起,褪去些许寒意。两人依偎一阵,斗笠女子先一步启唇。 “阿碧,再往前走便是戎河,越过这蛮荒地,你我二人便可松懈些。” 被换作阿碧的小人儿握住手中细柴,后怕道。 “是啊,这些日子真是吓坏我了。那些男人果真如传闻般,见着女子便……倘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我们…不知是何等境遇。” 回想先前的遭遇,二人感到恶寒。 临近关口便是最乱的地方,半月前她们与家中队伍走散,遭遇太多恶事。倘若不是得人相救,刻意乔装,不知得受多少欺辱。 那除去斗笠的小姑娘默默听着,火光映照间,一张清秀的小脸若有所思。即使脸蛋脏兮兮,也不难看出五官精致,容貌秀雅。 姑娘声儿柔,眉眼中藏着忧思。 “入了城,便也是长路漫漫。何时才能寻到兄长,又何时……才能见着爹爹与娘亲。” 话里尽是担忧,阿碧知她的心思,劝道。 “小姐别太担心,我们沿途已经留下不少记号,相信大公子寻见,一定会赶来与我们汇合。” 这些日子她们历尽艰辛,实在不容易。 如今大洵王朝四分五裂,战火硝烟,天下大乱。这姑娘本是南城祝大人家的掌上明珠——祝妤。早年被父亲送来沧山研读学艺,如今南城沦陷,父亲被迫回到家乡茱州。长兄祝子期前来将她接回,无奈途中遭逢恶人。兄妹走散,这才留下主仆二人流落荒野。 途中好几次她们险些被凌辱,得贵人相助才逃过一劫。好不容易进入关内,整日惶惶赶路。 她轻轻握住阿碧,主仆俩一时沉默。不一会儿过去,正当她想开口,突然听到庙外传来马嘶声。 反应过来的阿碧立刻起身,揭开壶里的水迅速浇到火堆中。 “嘘,别出声,有人来了。” 几乎是本能,毕竟这样的情形她们近来经历太多。祝妤很快站起,踩掉火堆,可惜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情势紧急,无从躲避,她们只能在对方进门前立刻坐定,把头埋得很低。 这个时候已经没机会躲藏。 天知道对方是何来头,倘若是匪寇。她二人这般势单力薄,被识破是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几个,把这尸首抬下去。” 汉子率先开口,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抬脚踢开破庙大门。 那门本就破旧,被他大力一脚,直接歪到一旁,砸到台阶下。 悄然瞧,进门的男子个个高大威武,面相肃穆,看上去没有一个好对付。 祝妤与阿碧紧了紧衣袖,对视一眼,忆起刚才的交谈,心中只道不好。 “陆爷,兄弟们都有伤,怕是只能在此歇上一晚了。” 男子朝前拱手,礼貌说道。 那位被称为陆爷的男人环顾四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没别的事快去打点。”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破庙,手持长刀,来势汹汹。主仆俩屏住呼吸,端端坐着,不敢挪动半步。 不是没见过关外的男人如何对待女子,眼前这荒山野岭,她们俩只能自求多福。 闭了闭眼,阿碧真希望那些男人不会注意到这边。可是庙就这么大点,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个子,很难不引人侧目。 果然,汉子没走两步就发现了她们。将手中大刀扛上肩头,浓眉上扬。 “喂,臭小子,看什么?给爷过来!” 他指的是祝妤,进门时已经注意到她。 虽然她很害怕,却也只能默了默,缓缓支起身。 带刀的队伍可不好对付,祝妤心里清楚,闻声抬眸。 “小的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请大爷见谅。” 话里努力保持镇定,可到底是刚及笄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被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哭已经不错了。 汉子动了动嘴角,走近瞧,目光从探寻变得意味深长。 “啧,是个丫头?” 轻而易举看出,如此扮相根本骗不了他们。 这话明显让她们毛骨悚然。 “从哪儿来的?”居高临下,汉子语气有些不耐。 不确定对方的意图,祝妤深吸口气,小声交代。 “我们自沧山而来,途中与家兄走失,正打算前往茱州。” 阿碧小步迎上去,从后悄悄握住她的手。 陆爷没反应,继续打量这灰头土脸的两个小家伙,咂巴嘴。 “小小年纪不待在闺里练绣活,沧山?茱州?跑得可真远。” 这声儿拔高音调,明显带着质疑。 二人面色一滞。 片刻后,汉子再喝。 “说!到底哪儿来的?” 恶狠狠的质问,主仆二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此人瞧着并非善类,摆明了不好应付。如今世道不好,祝父早年四处平乱,得罪不少人。祝家子女在外不敢轻易暴露家底,更别说眼前这场景。暗里犹豫,她一时止了声儿。 汉子的质问让两位姑娘开始发颤,渐渐感到害怕。 好在气氛并没有僵持太长时间,门外突地步入一男子,拱手道。 “陆爷,主人到了。” 汉子收敛神色。 “知道了,下去吧。” 原来他们是探路的,后面还有人,也就是他们的头子。 祝妤眼波微动,在阿碧的拉扯下挪了挪步子,打算趁这空隙往后退一些。 可动作并未一气呵成。 在她们正打算趁机开溜时,那位陆爷再次发话。 “起来,跟我走。” 突如其来,二人愣了愣,怯生生。 “大爷要做甚……” 主仆俩小心翼翼地戒备着。 汉子不满扬声,“叫你们走就走,有意见?” 阿碧一怔,咽了咽,诚恳道。 “大爷,我们是好人家的姑娘,并非关外逃难而来,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她想说清楚,指望这人有点人性,就此放过她们。 然而她们太天真,汉子竟不以为意。 “那又怎么样?哥几个正好差个帮手,别废话,跟我走。” 颤声儿,心也跳到嗓子眼。 “你…你们想做什么?” 在与兄长走散那刻起,她便知前路凶险,可是如今眼下四处无依。事已成定局,如果不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到救援,只会更加凶险。 待到此刻,她们不敢矫情。与其言语将人激怒,不如老老实实走一步看一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虽是女子,可也算有些胆识。 意识到这样的局面,祝妤正欲张口,对方却又不屑。 “呵,你这丫头真有意思。爷只不过想找人打杂,多什么事?” 这话是对阿碧说的,她默了默。 “可是……” “会磨药不?” 冷不丁一句,出其不意。汉子说得一本正经,这话又让她俩怔住,随后听他继续问。 “上药包扎呢?” 脑中飞速运转,她们沉默良久,方才领会意思。这伙人大概都带着伤,打算让她们帮忙上药。 可真的只是帮忙?男女授受不亲,倘若对方…… 然而事已至此,她们没别的选择。慌乱中支起身,二人对视。拗不过,只有顺从模样点了点头。 陆爷并不意外她们的温顺,抱臂道。 “行,跟着来。不过我劝你们老实点,敢动歪心思,别怪我出手不留情。” 语毕不忘恐吓两个小家伙。 意识到小姐要去伺候人,边上的阿碧犹豫着,再次上前。 “那……我们何时才能……” 汉子瞪了她一眼,胡须微动,逐渐开始不耐烦。 “还不快走!” 陆爷嫌她们啰啰嗦嗦,在仍旧犹豫不决时,下一刻,刀已经很是时候架到了她们脖子上。 乱世之间敌强我弱,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没了依靠,只能从命。 第2章 002 这行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这是他们进入破庙时,祝妤暗自细数过的。 个个手持刀剑,神神秘秘,几乎都带了伤。 难怪那位陆爷要她们来帮忙。 男子处理伤口自然没有女子细致。 好在让祝妤和阿碧庆幸的是,那位陆爷让她们来,当真只是包扎伤口那么简单。 比起关外随意凌辱女子的乱军,处理伤口与打杂已经是很轻松的事了。 来不及想别的,在手里接过纱布和绷带时,反复磨药,她俩已经忙得晕头转向。 庙里火势起,乌泱泱坐满了人,橙光笼罩间,四周变得温暖许多。 陆爷找她们来自然不怕她们耍花招,毕竟她们个子还不到男人们的肩膀,这里的人随便一只手就能掐死她俩。 两个灰头土脸的小个子在众人间来回穿梭,事已至此,与其去顾虑男女间的礼数,不如想想怎么安顿好他们,趁人夜里熟睡时偷偷溜走。 如此情形她们已经习以为常。 凭着这身脏兮兮的打头,祝妤老实本分。蹲下将药粉磨匀,小心洒在摊开的纱布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高大的骏马飞驰而来,稳稳停在石阶前。马上主人利落丢掉缰绳,翻身跃下。 那人黑巾覆面,看不清相貌。只知宽肩窄腰,八尺有余。隐隐露出的小臂精健有力,上面缠着的纱布透着淡淡的血迹。 风拂过,祝妤默默起身。眼见先才对她们凶神恶煞的陆爷一改面貌,哈腰去到对方身侧。她暗暗凝望,猜测这男人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主人。 身形挺拔,气势凛凛,瞧着似乎比这里所有人都要威风。 擦肩而过,她没敢多瞧。迅速收起手中的篓子,转身进门,继续给里面的伤者上药。 阿碧被派去了另一边,跟她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从马上下来的几人陆陆续续从她们身边走过。直到其中一男子狐疑地暼见她,伸手拉住陆爷。 “陆云,这两人哪儿来的?” 原来汉子叫陆云,他闻声抬首。 “刚才庙里撞见,鬼鬼祟祟,顺便抓来打杂。” 说得甚是轻松,男子拧眉,无语感叹。 “你可真会找帮手。” 这话像是揶揄,陆云一听果然不耐。 “兄弟们都有伤,总得找个人使唤吧,她不去难道你去?再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坏不得事。” 示意前方磨药的小个子,态度不以为意。 祝妤正专心做着手上活儿,抬手拭去额角沁出的薄汗,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直到后方忽地高声。 “喂,这边还缺几味药,你们动作快点。”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催促,姑娘不敢怠慢,立刻加快手上动作。 满意于她们的言听计从,陆云似是想起什么,望着自家主人方向,回头小声。 “主人那边怎么样?可有受伤?” 男子手握长刀,顺手将其丢到边上。 “秦氏那帮兔崽子搞偷袭,当初广云殿一役还不长记性。等老大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找个机会收拾他们。” 听他轻哼,陆云眨眨眼。 “那爷没伤着吧?” 小心翼翼询问,像是很怕那男人。 男子摇头,动手拍上他的肩。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身手,残兵败将,皮肉伤罢了。” 二人言明,会意一笑。 “行,那我先把兄弟们安顿好,回头再说。” 话不多说,陆云收起刀来朝另一边去。然而行走的步伐顿住,手臂忽地被人抓过。 “等等。” “怎么?” 陆云不解,诧异地扫了眼男子。 那人意味深长瞧了瞧祝妤二人的方向,歇口气正色。 “记住爷的规矩,别招惹清白人家,少生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男人招惹姑娘,哪有那么简单。 可陆云却一副被冤枉的神色,负气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再无交流,手中武器尽数扔至一旁。走进庙内,众人围着火堆。好一番动静过后掏出随身囊袋,往喉头里灌了几口。 这样的天气需要酒来御寒,他们似是不在意身上的伤,喝起酒来毫无顾忌。 因此祝家主仆不仅要帮人上药,还得负责烧水热酒。 自打那主人进了庙,所有人都变得很规矩,包括那嚣张的陆云。祝妤夹杂其中被这威严的气氛影响,大气都不敢出,只管低头研药,替旁边的男子系上纱布。 她在沧山时曾学过一些医理,简单的疗伤上药对她来讲并不算难。 阿碧在拎水,趴在边上帮忙添柴火。 此时庙外飘来细雨声,淅淅沥沥更添寒意。 几个时辰过去,室内的主仆俩手脚不停,已累得满头大汗。 庙内皆是男子,个个冷面。她俩既为女儿家,便是不敢凑得太近。小心退开些距离,手中力道克制几分。一来二去,拉长了时间,更加辛苦。 路过窗台,透过残留的缝隙可见室外漆黑一片,映入眼帘实在令人生惧。 好不容易处理好最后一处伤,拾起剩余的纱布放回箱子中。祝妤撞上迎面而来的阿碧,二人低语。在确定已经忙得差不多时,慢慢来到那位名叫陆云的汉子身侧。 只见他倚在漆木柱子前,双眼微眯,看样子快睡着了。 她俩小心斟酌语气,寻了对方睁眼的间隙,忐忑出口。 “陆爷,药已磨好,众位公子…的伤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 陆云没抬眼。 “行了,这边没你们的事了。” 夜深人静,两人对视一眼,寻了由头。 “那我们便先……” 以为可以找机会脱身,哪知道对方立马不满。 “诶,我说过要放你们走吗?” “可是……” 她俩愣了,愁眉紧锁盯着陆云。 汉子眯眼,很快冲她们摆手。 “行了行了,等大伙儿伤好得差不多,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几句话将人打发,祝妤无奈,阿碧撇了撇嘴。在身后一众目光下,停顿片刻,只能重新坐回角落的位置。 这样的情况,她们也不敢再吭声。 瑟缩着靠在石壁前,下巴磕在膝头。有火堆取暖,好在并不算难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以为挨到后半夜可以想法子偷溜,哪知这群人竟轮班值守。祝妤没法子,阿碧也困到极致,慢慢地睡着了。 面对一帮陌生男子,她本是毫无睡意。可是累了一天疲惫上涌,占据意识,眼皮渐渐有些不听使唤。 正当她也快支撑不住时,恍惚间感觉有人走了过来。火光映照中,高大的身影瞬间让人感到压迫。立时清醒,抬头望,正好是那个黑巾覆面的主人。 他至始至终没开口说话,却能让人莫名生畏。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祝妤本能一滞。察觉他走近,赶紧埋下脑袋。 好在男人过来只是拿她身旁的纱布,沉默拾起,大步回到火堆前。 几个动作扯下臂上渗血的残布,丢至一旁,露出里面狰狞带血的伤口。处理后把纱布重新裹回,神情专注,举止熟练。 在他褪下面上黑巾时,祝妤小心瞧了一眼,发现那人五官英挺,剑眉星眸,倒是一副好面相。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动作忽地停下,挑眉,迅速抽起旁边的大刀。 反应过来的包括在场所有人,立刻警觉起身。下一刻,庙门轰地巨响被人从外破开,一帮黑衣人提剑陆陆续续冲了进来。 夜半三更,刺客来袭,小小的破庙立刻变得热闹非凡。 阿碧被一阵打斗声惊醒。 混乱中祝妤拉住她的手,两人左右晃动,挣扎起身。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们手足无措,好半天才避开刀枪棍棒,颤颤巍巍躲到后面烛台之下。 今夜算是遇上大场面了。 在关外不是没见过厮杀,可却没有这般惊险。陆云这帮人反应相当敏捷,对待夜半破窗的刺客毫不留情,几乎将人一刀毙命。 血溅满室,小姑娘吓得不轻。阿碧抱着脑袋尖叫,已经不敢睁眼去瞧。 “小姐,这可怎么办。” 话里带了哭腔,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祝妤也吓得失了阵脚。刚想安抚几句,一具尸首是时候倒在台子前。她内心发颤,霎时害怕到了极致。 两个小姑娘闭着眼睛,只觉今日怕是死定了。不知外面这伙人打了多久,只知动静越来越大,厮杀声一浪高过一浪。祝妤慌乱抬头,正巧看到先才黑巾覆面的男人将一名刺客一刀穿肠。 刀光剑影,场面混乱。 男人趁乱收起长刀,扫了眼身后烛台,面无表情继续。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涌入一人,手中长剑直直对准他身后。然而他就像背后长眼,冷冷回首,出手极狠将人碾在脚下。 刺客挣扎着翻爬,恶狠狠拭去嘴角的血,长剑从上往下,叫嚣张。 “萧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可惜话未说完,已经被男人单手解决。 祝妤吓得面无血色,脑海里不断浮现倒下的尸体。慌乱中回想刺客刚才所说的话,熟悉的名字一晃而过,仿佛在哪里听人说过。 只是她根本来不及深思,头顶烛台瞬间被人破开。主仆俩没了躲藏,再次起身逃离。 拳脚无眼,避之不及。行动间她们也被掀翻了好几次,闪着寒光的武器瞬时从耳边划过。千钧一发之际,她们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随后被那嫌碍事的陆云拎起,丢到另一头的佛龛下面。 打斗声此起彼伏。 得了庇护,闭眼再不敢去瞧。数十名刺客只用了不到一柱香时间,接连倒地不起。只是可怜了这弱不禁风的主仆,瑟瑟发抖,吓得脸蛋失了血色。 第3章 003 如此诚惶诚恐的日子她们经历了好几天。 穿过戎河,日出高升。一行数百里,好不容易来到城关内,刺客突然变少了。 虽然这一路跟着他们打打杀杀,但是毋庸置疑这伙人实力真的很强。 在这样的世道下,跟着实力强的人反而变得安全。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很守规矩,除了吩咐她俩做事,没有旁的跃矩之行。 所以她俩安分守己地留了下来。 比起那帮不苟言笑的男人,陆云算是里面最吊儿郎当的。也是相处多日祝妤才发现,其实他只是看着凶了些,实则并没有太大恶意。 晨起阳光穿透薄雾,午后暖融。商旅驼铃声飘荡而来,北方的日头下,晒得人睁不开眼。 祝妤是头朝下被人扔在马背上,颠了几个时辰,她周身都快散架。 干燥的气候风干了唇瓣,紧拧秀眉,她往手中呵了口气,等待大队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出乎意料,这伙人竟然没往城内去。 阿碧快被晒晕了,好不容易挨到河边,颤颤巍巍从马上摸下来。找了处清澈的水源,赶紧拿出水囊接了个满。 来不及入口,转身递给身后的祝妤,看她捧起水来往喉咙里灌了不少。 这样的天气可不能缺水,阿碧紧接着喝了一大口,擦拭唇角说道。 “小姐,他们好像不进城,瞧着像是往北方去的。” 婢女疑惑着,祝妤紧了紧身侧围掩,面向前方,轻叹口气。 “不知阿兄眼下流落何处,倘若顺着方向去往漠北,怕是以后难以寻到了。” 她们也知前路渺茫,尤其误打误撞跟了这帮黑衣人。 “大公子曾说,过了北岭这条长河,往西就是萧家的地盘。” 正想着,阿碧幽幽飘来一句。 祝妤回神,对方是时候补充。 “听说……他们杀人可不眨眼。” 似是呢喃,似是后怕。 小姑娘认真倾听,忽然忆起那夜刺客对那男人的称呼。 难不成他是…… 主仆俩久久没再出声。 纵观当下局势,萧氏乃是漠北名将之后,盘踞岭河以西多年。在大洵四分五裂时迅速起兵,以破竹之势拿下多座城池。现已名副其实坐揽西北重地,是当之无愧的岭北之主。 “你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生火做饭?” 正当陷入沉思,边上忽地传来吼声。 得知是大嗓门的陆云,祝妤赶紧收敛神色,默默步了回去。 汉子很会吩咐她们做事,活脱脱一当家管事。尤其知道她们厨艺还不耐,更是变本加厉,压根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可是祝妤实在惦记远在茱州的父母,为此她不得不大着胆子,静静走上前,试图争取一把。 “陆爷,诸位公子的伤已无大碍,过了河畔,您可否放我们回……” 寻了合适的语气,她小心询问着。 陆云很不耐烦无视。 “啧,老大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去问问。” 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眼看姑娘睁着一双盈盈水眸,他又道。 “盯着我做甚?叫你去问问,还有,他老人家的旧伤绷开了。去,做完再走。” 话不多说推她走,连同跟过来的阿碧,一起丢到刚打的野味堆中。 摆明了又要让她们做吃食。 祝妤无奈,顺着指示望向不远处的男人。摒了摒,知道抗拒不得,躬身拎起纱布与药瓶。 以她的观察,那男人应该不需要旁人伺候。只是陆云吩咐,她不敢逆了对方的意。 远山天地之间,戈壁苍凉,辽阔无边。 自打山野西行,男人不再覆面。露出棱角分明的脸,一身肃装,更显精神。 小姑娘低头走近,蹲到一旁认真开始收拾药瓶。自打见过此人如何轻而易举将人杀掉,她再也不敢直视对方,甚至每次碰见都刻意避开。没有特别的事,她几乎不会在他跟前晃。 强者的气势往往与众不同,虽然这男人年纪轻轻。 正想着,瓶子险些从手中滑落,好在她是时候接住,暗自松口气。 起身,在确定对方并未反感时。几个步子来到男人身侧,动作细致,替他处理小臂上的伤。 细瞧伤势,似比破庙第一夜要严重些。兴许男人性子糙,压根不当回事。这些天多次打斗,到底是有些绷开了。 祝妤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投入其中,完全没顾及顶上投来的目光。 男人垂首打量,眼见跟前的小家伙一脸紧绷,五官柔润,折腾几日面上的尘土去了大半。肤白娇小,长睫并排,不难看出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他当然知道陆云找了两个女子来当帮手,不过事出有因,他懒得管。 没有盯着人看的习惯,很快扫了一眼,男人调转视线。 祝妤做事认真,一门心思投入上药。折腾半响鼻尖都是汗珠,低头系紧最后一条绷带,如实交代。 “公子,臂上的伤虽小,却是不能碰水。您平日……兴许得仔细着。” 后面几句是斟酌着说的,害怕多说两句惹了对方不悦。 不过他好像也没什么喜怒,至少祝妤没见过。 果真,此话一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此也好,面对这样的男人,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流。 收起药膏,她调头去另一边帮阿碧生火做饭。 这伙人食量真不小,闲暇时还会打些野味,处理起来有些费劲。两人折腾良久才闷了两份新鲜出炉,没过多久就被男人们分了干净。 时间过得很快,日落黄昏,染红半片天际。 由于她做事细致,主人也不反感,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陆云每日都让她去给主子换药。 祝妤二人实在太想逃,茫茫天地,一望无边。大队渐行渐远,四周都是陌生的阔土,加大了逃离的难度。 穿过广坝蜿蜒的山道,林石崎岖,底下传来河流湿润的气息。 要回岭北大概需要穿过这条河,此处就在风口,比起先前路过的地方要热闹不少。河边甚至有集市小商户,买卖声络绎不绝。 她们跟随大队来到河畔,天高云淡,只见底下整整齐齐停靠两排船只。闻声步出的侍从恭顺上前,与岸边的陆云耳语,随后向他们领头的男人行了大礼。 此礼并非对着一般人,祝妤细细观察,悄然拉住阿碧的袖口,犹豫要不要趁最后的机会脱离队伍。 凉风自山峦而来,小姑娘凝神遥望,发丝不安分垂在额角。对于逃跑这件事,她们没有把握,可也打算奋力一搏。 正当她们一切就绪,打算迈开步子往另个方向去时,陆云是时候瞥见二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他最近馋上祝妤的手艺,觉得她烤的鱼比集市商贩还要美味,所以盯得更紧了。 这实乃让人头疼。 阿碧听罢张了张口,面对两旁密不透风的队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刻被人推了推肩膀,二人踉跄,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往船上去。 船桨启动,所有人都依次走上船。她们找了合适的位置席地而坐,再往上,队伍的主人也步了过来,正巧站在她的前方。 从山野到广漠,再从广漠来到河畔,这一路历经波折,此刻算是稳定下来。 只是她们想法太天真。 清风徐徐,船只晃晃悠悠。来不及打盹,突然被一阵猛力惊住。 祝妤晃了晃神,拉紧领口探出脑袋。隔着高高的围栏,顷刻之间刀光闪现,危险的气氛扑面而来。 水面波纹翻动,霎时间天地扭转,女子呼声与打斗声接踵而至。才上船不及片刻,气势汹汹的偷袭再次卷土重来。 两个小姑娘相互扶持,险些支撑不住。 暗叹这伙人的仇家未免太多了,怎么一路过来这么多人想要他们的命。 毋庸置疑,这场袭击又是冲着他们头子来的。 男人抽出长刀,面对水中窜出来的刺客,利落果决,几刀下去再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的身手的确是里面最强的,刺客一溜烟被撂下。冷冷抬首,持续而来又是新的一波。 祝妤心惊胆战,吓得腿脚哆嗦。只因她离男人最近,这可真不是个好位置。 出于自保,她再次瑟瑟发抖趴在夹板上。趁头顶战事稍稍缓和时,赶紧往安全的地方逃。 可是船就这么大一点,哪里有地方让她躲。 打着打着感觉船面快支撑不住,脚底水声渐近,破开好几个大口子。 水咕噜咕噜往上涌,如果她观察没错,这船定是被人动了手脚,想置人于死地。 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阿碧又吓哭了,口里不住唤着小姐,也不知这帮人水性如何,至少她是旱鸭子。于是抱头鼠窜,到处找救援。 这样下去船只必定四分五裂。 领头的男人有意识,扫了眼旁边过路的游船。飞身挡开偷袭,将船尖绳索直接挂到对面。几艘船合并在一起,不怕众人接连落水。 只是越到河口风越大,晃动程度久久超出预判。望着底下汹涌的漩涡,祝妤趴在栏杆边深吸口气,心跳到嗓子眼。 混乱中她来不及看清眼前是谁,只知濒死边缘甲板彻底支撑不住,带着一众人纷纷滚落水中。识得水性之人在巨大的重刷下往上挣扎,她口鼻进水,出于本能抱住一条坚实的臂膀。 意识愈发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身体下坠,似是陷入一场无尽的黑暗,秀臂死死箍住那抹高大的身影。一点点,直到脑中白光闪过。 她再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好难受,身体似是四分五裂。昏暗包裹一切,带她去往未知的尽头。 第4章 004 月光白白洒向水面,水声一浪一浪拍打礁石。 祝妤醒来时天已黑,抬首猛地呛咳,口中难掩的味道让她喘不过气。 片刻缓和,小姑娘迷迷糊糊支起身。浑身湿透难受得紧,刚想挪动身板儿,忽觉胳膊剧痛。回首,上面已用布缕严实裹住,撕裂的感觉告诉她那里受伤了。 倘若不是火堆前传来的暖融,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见了阎王。 这是什么地方? 望着四周黑压压的天地,水畔波涛汹涌。祝妤掩唇轻咳,发丝中的水浸着夜里的寒,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是一个喷嚏,她晃了晃神。 支撑着翻爬起来,迷茫环顾。只见眼前火星跳动,被人刻意围起来的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下意识四下张望,来不及多想,忽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后怕着看去,正好是一路过来那帮男人的头子。 看来他们是一起被冲到这里了,忆起那场风波,她最后抱住的那个人竟是他? 再次打了个喷嚏,后背愈发感到湿冷。 祝妤心下一凛,盯着男人兀自走近,面无表情,席地生火。 胳膊上的伤大概被他处理过,即便此人不苟言笑,但好像并不算坏。姑娘想着,默默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坐回原先的位置。 气氛有些尴尬,她不敢开口询问多的。 身上的湿衣沉沉贴着肌肤,屏息打量不远处,三五几具尸首直挺挺躺在岸边,大概是被这男人解决掉的。 朝夕相处几日,她不是没见过对方杀人。可是此刻面对一帮尸首,阿碧也下落不明,她实在有些害怕。 盯着手上的伤口出神,突然跟前砸过来半只烤好的野味。她一愣,顺着方向抬起脑袋。 四目相对,男人没有说话。 地上摊开许多刀具,应该是他随身携带之物。再往上,发现对方肩头捆着布条,原来他也有伤,不过看起来不太严重。 抿唇凝望,在确定吃食是给自己的,祝妤仔细捡起,轻轻点头。 “谢谢…” 出口音调已然沙哑。 比起眼前的困局,犹豫刹那,还是顾不得多的,捧起食物小心咽了起来。 她实则饿得前胸贴后背。 两人无言,各自专注于手中食物,不一会儿就将刚做好的野味一扫而空。 男人吃东西很静,速战速决。 有了东西裹腹,身体感到温暖,祝妤脑子也渐渐变得清晰。 如果她记忆没错,之前在船上那场战斗让他们纷纷落水,彻底分散开来。 越是靠近北边,刺客越是张狂,仿佛有最后一搏的架势。大概是怕他们真正回到故土,再难对其下手。 所以此人当真是萧家人吗…… 祝妤沉默细思,内心百转千回。面对周遭静谧,她开始担心起阿碧的安危。 是否也如她一般漂至岸边?她心里充满担忧。在肚子吃饱后主动起身,一阵停顿,决定先把面前的残渣收拾干净。毕竟人家已经给她做了吃食,总不能再麻烦对方吧。 她的食量不大,今天却吃了不少,可能因为水里兜一趟身体透支。 只是她没发现,被水浸过的脸蛋早已原形毕露。月光下面若芙蓉,湿透的衣衫紧贴身段,玲珑有致,透着些撩人的味道。 男人没理由不注意到。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重新观察周遭,忍不住道。 “此路地处下游,似是离先才的河畔有些距离。” 观察来时的方向,小姑娘脱口而出。 得不到回应偏头,正巧看见火堆旁的男人手持玉牌,嗓音低沉。 “南城祝家?” 发现随身之物竟落到对方手里,姑娘一时激动,赶紧上前夺回。 “公子何以窥探他人之物?” 怯生生的小模样,神色却是正经。 男人没跟她抢,顺势丢过去,那是刚才捞她时从她衣襟内滑落的物件。 祝家早年在南城一带有些名望,只是不知道这人竟也有耳闻。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她小心握了玉牌选择沉默。 “祝允怀是你何人?” 他又问。 姑娘把牌子握入手中,正检查有没有损坏时。闻言下意识后退一些,喃喃。 “我只是祝家家仆,与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这是祝父命人打造的信物,家中子女都有。 说谎不眨眼,可惜他不是三岁孩童。 男人没回应,将靴刀从地上拔起,反手插回。 夜越深,风吹得呼呼作响,寒与湿的交织似是渗透到了骨子里。 低头将玉牌收回兜里,祝妤紧了紧袖口。三两句说完,他们再无交流。浓烈的寒风足矣让她蜷缩成一团,端端倚在大石之后。 有了庇护,总比风口站着要强。 看出她的不适,男人很快抽起小刀,面色无常,转身去往另一头。 “不想受凉就把衣服脱了,我去隔壁,好了叫一声。” 留下这一句,很快消失在了火堆边。 姑娘双颊立时红透,垂首不语。 这人算是好心,知道她冷,刻意回避让她自己烘烤衣物。 虽然那句“脱了”直白得让人心惊。 不敢在露天除去衣物,但为了不被这身湿衣弄病倒,她悄悄躲到石头后面。心里反复挣扎,纠结良久,方才把外面的衣裳脱了下来。 为了保证身上有衣料,她替换着翻来覆去烘烤,如此折腾,不知不觉拉长了时间。 此时河边只有她一人,倘若这个时候趁机离开…… 想法只是一瞬,隔着衣料靠近火势,她思索着。眼下阿碧不在身边,周遭黑不见底。倘若擅自逃离,怕是会成野狼的盘中餐。 知情势,更加安分下来。祝妤加快速度处理衣物,抽空抬首,发现那人始终没出现。 好在算是正人君子,姑娘心中庆幸。窸窸窣窣一阵忙碌,很快系上腰带,将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虽然没有完全烘干,但是她不敢耽搁太久。 绕过石堆,耳边传来石子落水声。高大的身影坐在另一头,精准无误往河边打了几个水漂。 她仍旧拘谨,不过比刚才自在了些。 提起步子静静走到一旁,老实交代。 “我已经收拾妥当了。” 自上而下迅速扫了一眼,男人利落起身。 他话不多,得知此地不安全,目光移向远处尸首旁的几匹马。 那是刺客留下的,三五两下被他解决,马也束在岸边石桩上。 大概只能用对方的坐骑了。 他是这样打算,边上的祝妤也发现了。顺着视线走近,打量他扬手扯下牵绳。马儿不安扭头,很快被他驯服。 他似是对马很有研究,哪怕陌生的马匹也能灵活驾驭。毕竟以祝妤的观察,这几匹马看上去并不好对付。 她就这么安分跟着,待一切就绪,抬头。 “公子是想劫两匹马,再去寻失散的队伍?” 男人坐在马上,抚过□□坐骑,无声默认。 祝妤谨慎打量,来不及多问,头顶冷不防传来一声。 “会骑马?” 问得轻松,目光直剌剌落到她身上。 她想了想,认真应道。 “嗯,之前在沧山时学过一段时间。” 收紧缰绳,男人话不多说,迅速打了个来回。 “走。” 马蹄踱步,有欲冲之势。 姑娘本是无畏,应下之后便打算到后方攀上马背。可惜无意间牵动胳膊上的伤口,疼痛来袭,发出轻嘶。 男人正打算驾马离去,察觉到她的停顿,视线往下,落在她缠裹的伤口上。 一目了然,得知这丫头骑不了马,他二话不说用鞭子裹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带到马背上。 瞬间天旋地转,来不及看清楚,祝妤已经居于高处。 后背贴近温热的躯体,身形紧合,前所未有的亲密。她立刻僵直身子,本能开始挣动,脸不适地红到了脖子根。 虽然对方是好心带她一程,可是男女有别,同乘似乎不合规矩。 她想挣扎,可惜男人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夹紧马腹,飞速向前驰骋。 风呼啦啦卷过头顶,两旁的树枝很快从耳边划过。男人坚实的手臂锢得她无法动弹,正欲张口,马儿穿过丛林,寒风吞没她所有的抗拒。 马速好快,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迅猛。 以往她只在沧山马场学过骑乘,可是马儿到了荒野根本不如她所想,尤其被这样的主人驾驭。她很慌,只能试着往前去了些距离。额角沁出汗,身板儿僵硬到了极致。 行驶间男人腾出空隙制止她不安的挣动,只用了两成力,她便再也没了动静。 就这速度,倘若支撑不住摔下马去,定然被碾得粉碎。 他清楚,怀里的姑娘更加明白。 于是肢体抗拒并没维持太久,渐渐地,祝妤放弃挣扎,咬住下唇隐了声儿。 都这个时候了,为了保命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不由得抓紧对方臂膀,迎着夜晚独有的凉风,一人二马,消失在了广阔的山林间。 第5章 005 这是祝妤长这么大第一次与陌生男人同乘一匹马。 也是她头一次发现,原来男子的躯体可以这般滚烫,让她本来僵冷的身子立刻变得温暖。 心跳加速,没来由的紧张。 好在她适应力很快,得知对方的用意,渐渐地抛开深闺戒律,硬着头皮老实坐在马背上。 不过肢体反应骗不了人,她的僵硬男人感觉得到。待到平缓的大道,他稳稳退开些许距离。 清冷的寒风灌入口鼻,翻山越岭,淌过小溪。估摸一柱香过去,远处迎面呈现出一排排村落。篱笆围绕着小屋,架上挂着衣物,像是有人住。 圆月隐藏云层之后,周遭变得更加黑暗。绕开几出大石,男人收拢缰绳,将马儿平稳停在高坡之下。 祝妤的后背出了一层汗,多半是行驶中给吓的。 翻身下马,她自顾自悄然滑下。落地时若不是对方手快扶了一把,她险些站不稳。 并非这身板儿矫情,只是刚才行军打仗式的骑行,颠得腰肢酸软,只觉周身快散架。 试图活动酸痛的肩膀,眼见男人反手握鞭往前走去。她没再耽搁,默默跟上。 经过前方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的是村子入口。打量西南方的农耕,猜测这里居住的大概是靠耕种为生的村民。 临近子夜,人们都已歇息。祝妤小心凝望,好不容易寻到灯火处,停下脚步,柔声出口。 “前面有处农家,我去问问可否借宿一晚。” 抛开先才的尴尬,姑娘很快释然。打算先找地方歇脚,待明日再启程赶路。 明白她的意图,男人没吭声。望向别处,负手而立。 静谧的屋外,门口有一处石台,两旁开满花,是这一带独有的百罗香。侧身推开低矮的木门,女子心细,抬步走了进去。 “请问有人在吗?” 挨了片刻,回答她的是接连不一的动静。以为没有人在,心里有些失望。直到半响之后,一位大婶从内走出。伸手冲她比划,看样子是个哑巴。 她细细观察,靠动作领悟大概,耐着性子说道。 “大婶,小女与……家兄流落此地,四处无依,请问可否留宿一晚?” 这话是她思索良久才吐出来的,给身后男人寻了合适的身份。毕竟孤男寡女实在碍眼,总不能不清不楚的吧。 说罢她也没去看那男人的反应。 许是见她面善,哑婶愣了愣,并未拒绝。顺手阻门,制止身后蹿出来的孩童。 大概这屋里只有她和孙子居住。 祝妤寻声抬眸,眼底尽是诚恳。见大婶的目光跃过她直至身后,眉眼间夹杂犹豫,又渐渐地带了些惧怕。 姑娘怔住,顺着视线回头,瞧那男人顺手掩了刀,心里不禁捏把汗。 “大婶莫怪,兄长并非坏人。只是沿路打家劫舍之人太多,不得已以刀防身……望您见谅。” 她认真解释,水灵灵的眸子透出善意。哑婶来回打量半响,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终是应了她的意思。 她性子其实很讨喜,杏眼秀鼻,温顺乖巧。 大婶动手示意不远处的小屋,口中呀呀不停。祝妤摒了摒,领悟到她的意思,回首看向她所指的住处。 那是一处柴房,院子里没有多余的空房,这个时候……大概只有住那了。 祝妤一滞。 这可怎么是好,男女有别,二人怎能同处一屋。刚才撒谎乃是权宜之计,到底不是真正的兄妹,传出去实在有损清誉。 她想再解释一番,哪知哑婶二话不说阂上门锁。 虽然愿意让他们借宿,不过夜已深,大婶没那么多闲功夫唠嗑。 大晚上能收留他们已经不错了,还能嫌这嫌那不成。 硬着头皮愣在原地,她一时没了动作。 无奈转头,男人已经走了过来。扬手扯开柴房上方的蜘蛛网,推门入内。 夜越深,寒意越重。小姑娘犹豫三番,咬咬牙,悄然跟上。 几捆茅草随意搁置墙边,打开房门,屋中传来难掩的霉味。见风散去些许,整齐的农具排列一侧。角落有一方小榻,薄被叠放周道。此屋虽说是柴房,却比一般的柴房要大。 步入室内,凉意渐缓,比起外面的天要暖和不少。尤其当某人熟练开始生火,居于不远处的灶台前。 他那样的人竟然会做这种事。 暂时抛开独处的尴尬,祝妤不解地望了对方一眼。没过多久,她也不再愣着,拾起跟前的扫帚,里里外外简单清理一番。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正当她头疼如何自处时。男人起身,语气沉沉。 “你睡床,我打地铺。” 他可没有为难姑娘的意思,事已至此,主动提议算是君子所为。 气氛一时凝结,随着房门掩上,如果骑马同乘算是不得已,那眼下…… 诸多不得已撞在一起,祝妤心里乱作一团。罢了,只求这场意外同路快些结束。回头寻到阿碧,想法子辞行,尽快踏上去往茱州的路程。 横竖无人知晓,情势所逼。 多次打打杀杀的经历,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倘若此时再矫情,寒夜难耐,怕是留不住性命在见爹娘。 这样想,她努力释然,缓缓点头。 “夜里凉,我去问大婶再要一些被褥。” 姑娘体恤说着,没等男人回话开门走了出去。 纵使那位哑婶不想搭理她,但是祝妤仍旧敲开房门。在她努力游说下,对方没法子,顶着困意给她找了御寒被褥。 说实在的,回到柴房她才发现男人似乎并不需要这些。他一路西行哪里没睡过,只是见她已经拿来,干脆接过。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许是今天落水奔波的缘故,折腾一天,祝妤也感到疲乏。见地上男人话不多说双手枕头,她只好收起顾虑,轻轻缩到小榻中。 忽地忆起什么,再度爬起身,细心挪过墙边的木板。用尽所有力气,悄悄拉到床前,试图隔开些距离。 面对如此脆弱不堪的挡板,知道她在防备什么。男人挑了挑眉,不屑置辩。 罢了,闭上双眼,姑娘思绪万千,一幕幕浮现脑中。逐渐地,撇开男女间的顾虑,缓缓进入梦乡。 这样的独处她理应睡得不好,可是经历那么多,倒也真的累到极致。 静谧的山林间,浅浅月夜,彼此好眠。 他们睡觉都很安静,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 次日天明,姑娘早早起身。睁眼房间空无一物,不见男人的身影。 匆匆从榻中坐起,祝妤掀开被子走下床。推开柴房门,院外折射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适应一阵,跃过门槛步出。 大婶出门务农去了,连昨夜见过的孩童也不见踪影。回神再望,院门是时候被人打开。男人淡定走入,迎面扫了她一眼。 他有晨起练功夫的习惯,即便身上带伤。几番运作领口大开,透出里头若隐若现的麦色肌里。 祝妤一怔,赶紧挪开视线。 一男一女对立在日光下,睡眼朦胧的丫头,个子娇小,像只迷茫的野猫,至少某人看在眼里是这么认为。 意料之外,昨夜算是睡好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屈指吹哨,马儿下一刻仰天长啸。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马种,但已被他彻底驾驭,哨声起,对面立刻就有回应。 祝妤知道该启程了,简单收拾,很快整理一番跟了上去。 他们又得继续赶路,不知该往哪去。顺着来时方向,再度翻山越岭。 有过一次同乘的经验,二人好像都比第一次要自在些。得闲没事总得独处,许是觉得他并不是什么恶人。渐渐地,他们交流变得多起来。 总不能像个木头干杵着。 潺潺流水,丛林环绕。趁着午间暂歇充饥,她蹲在地上捡野果,听耳畔传来一声。 “祝妤是你的名字?” 不解抬首,忆起对方定是看过玉牌上的刻字。姑娘迟疑阵,索性泄气道。 “公子既已看过牌子,记住上头刻的字……便也无须再问。” 相处过几日,她清楚此人心思极细,再遮掩只会显得自己不坦诚。 毕竟荒郊野外对方也没抛下她,留床给她睡,自己还打地铺。 踢开脚下乱石,他掀起袍摆坐在边上。 “倒是爽快。” 出于礼节,姑娘抱紧怀中果实,同样好奇。 “公子你呢?” 他半点不掩饰,答得也很坦诚。 “萧俨。” 意外对方的直接,她紧了紧胳膊,犹疑。 “可是传闻中的……” 没等话说完,对方视线灼热,开诚布公。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