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诈》 第1章 调弦（1） 引子：我为调弦者，亦是局中人 2040年，青江市西区。 夜色被骚气冲天的灯光颠倒成白昼，一架只在自媒体偷拍视频里出现过的载人飞行器，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水龙会所楼顶。 方舟轻轻一跃，黑色衬衫勾勒出利落的腰线，落地时轻巧得像只豹猫。他不急着行动，先慢悠悠点了支烟，顺手将伪装成通风管道口的飞行器挪到墙角，心里暗骂：装备研发组那群傻缺，给这歀炸街装备起个“金甲风火轮”的中二名字，倒是真给它设计个能自己走的轮子啊！ 伪装成耳骨钉的微型骨传导耳机里，“方哥，随时待命”的男声适时响起，方舟点亮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全息屏弹出，一只憨态可掬的谛听兽发出和主人一样痞里痞气的腔调：“001号金甲师，请说谛听大人有劳了，否则我要罢工。” “再废话我就把全套《大清太监语录》喂给你，”方舟吐了口烟圈，环视这座三面环水的销金窟，“扫描整栋大楼，接管所有监控，尤其是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偷拍摄像头。” 被威胁的AI谛听有恃无恐：“警告：您此项指令涉嫌违反《金安总部网络反诈特工守则》第5条，不得滥用技术侵犯公民**，违者扣500积分。”谛听的语气变得苦口婆心，“您账户仅余899积分，请再抽根烟冷静一下。” 方舟直接把警告当背景音，指尖在全息模型上划动：“六楼往上是给有钱人附庸风雅的艺术沙龙，”他将烟头精准弹向飞行器的收纳臂，淡淡道：“一楼就是那家臭名昭著的‘机器人酒吧’。” 蓝牙耳机里，懒洋洋的男声带着电流音响起：“方哥，酒吧热源显示有215‘人’，其中36人疑似机器人……”沈杰看着刚被谛听接管的监控画面，讥诮道：“苍老师肖像权的机器人酒保就在东侧吧台，我让她开个后门，还是你这位‘金甲圣僧’从正门硬闯盘丝洞？” 方舟朝着夜空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方哥光明磊落，从不走后门。” 耳机里发出一声鄙夷的笑，“那可不？您可是咱金安的反诈毒王，把缅北诈骗头子的艳照当头像的主，”他换了个正经的口吻道：“老大把任务目标的信息发过来了，我现在共享给你。” 谛听机械朗读资料：“顾言，27岁，性别男爱好男，海归钢琴家，古琴大师顾海之子，2亿古董洋房唯一继承人……” 方舟看了眼全息屏上弹出的照片，白色衬衫的俊秀男子正隔着屏幕对他勾唇微笑，刚准备移开的眼睛又挪了回去，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秒，结果—— 谛听：“检测到瞳孔收缩时长超过三秒，判断此人非常符合您的审美偏好，需要我将照片加入私人收藏吗？” 方舟：“……闭嘴！”五官长在审美上而已，我才不是一见钟情的恋爱脑残。 “监控显示，目标正孤身一人在酒吧西南角，”耳机里的男声一阵坏笑，“方哥，老大的原话，今晚的任务要是搞砸了，他就去暗网把你的悬赏暗杀令接了，全球诈骗犯拼单的250个比特币，不赚白不赚。” 方舟：“……” 方舟撩了把头发，拿出个骚包的舞会面具戴上，“具体任务是什么？” 耳机里只传来8个字：“接近目标、公费泡吧。” 方舟：“……” 站在楼顶边缘的方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耳机里传来谛听的提示，“楼体背面监控已全部屏蔽”，他按下皮带扣的隐藏开关，弹出的抓钩，牢牢卡在楼顶边缘，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方舟这才骂了句脏话，“还有3个诈骗犯的服务器等着我黑/进去为所欲为！这种傻逼任务，老子只干这一次！”说罢一个闪身躲过垃圾桶，钻进了员工通道。 穿过三米的连廊，随着密码门锁“咔哒”一声，方舟收起谛听临时复制的万能磁卡，随手解开了衬衫的三颗纽扣，敞着大片勾引目光的景色，迈着潇洒不羁的步子，走进了“盘丝洞”。 灯红酒绿对碳基生物和硅基物种都一视同仁，无论是爹生妈养的大美人，还是程序猿亲生的机器人，在这里都是整齐划一的“浪里个浪”。 方舟懒散的扫视大厅，钩子一样的眼神落在了西南角，多看了几眼那抹白色，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假纯。奇怪，这种极品怎么没人搭讪？他刚把眼神收回来，肩膀就被人拍了下，略带烦躁的眼神刚一落在对方脸上，耳机响起羞涩的惊叫声，“玛丽莲·梦露！” 方舟抬手做了个摸耳钉的假动作，关掉了同步的摄像头功能，对着身材爆表的美女淡淡道：“有事？” “帅哥，”顶着那张斩男神颜的机器人发出毫无违和感的甜美中音女声，“您关注的那位白衬衫先生今晚拒绝了4个上前搭讪的美女，2个帅哥，你的成功率只有10%，**一刻值千金，建议您别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方舟扫了眼她胸前那块极其稀缺的布料上扣着的工牌——“约会顾问梦露”，专门给客人匹配对象的“红娘之一”，如果匹配不成功，就自己上，当然是另外的价格。这就是这间酒吧极其火爆的原因——只要来这钓鱼，一夜情的成功率高达99%。 “是吗？”方舟勾唇一笑，“可我就喜欢……”他的话音被余光看到的画面打断，刚才还在西南角的那抹白色已经径直朝自己走来。 “红娘梦露”非常有眼色，仅在几秒钟内就判断出眼前这位戴面具的天菜，就是顾少爷等了半晚上的菜，于是贴心的冲方舟做了个请的动作，“看来您二位是双向奔赴，需要给二位更换私密性更好的地方约会吗？” 一股清雅的檀木男香飘进了肺腑，在方舟心头激起涟漪。顾言已经抢先一步打断了“红娘梦露”的殷切安排，“不用了，想必这位先生还没做好跟我深度交流的准备，”他冲方舟莞尔一笑，“想喝点什么？要不来杯加冰路易十三？” 方舟注意到除了约会顾问以外，三步外的酒保已经从酒柜上拿出了路易十三的酒瓶，这些人都认识他，莫非……是个经常光顾盘丝洞的纨绔？ 此猜测一出，心里还在荡漾的涟漪瞬间恢复平静，花花公子长得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金甲圣僧”的名号，可不是硬凹出来骗粉的。 “抱歉，我今天没有喝酒的兴趣，”方舟转头冲酒保道：“一瓶冰镇气泡水，不要拧瓶盖，我自己来。” 客人的要求五花八门，方舟这个要求显然太过纯情——到酒吧只喝气泡水，像个听多了酒吧不良传言的纯情少男。酒保将冒着冷气的瓶子往吧台上一放，透明瓶体上迅速凝成水珠，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舒展开来，“顾少爷，您这位朋友真可爱，是怕我往里加东西吗？”她看顾言没有接话，转头“调戏”方舟，“弟弟，别听那些假正经胡说八道，在这约会讲究你情我愿，没人会强人所难。” 方舟：“……”我信你个鬼。 顾言眉角含笑，直勾勾盯着半张面具下露出的下巴，眼神恨不得化作激光烧穿面具，好让他更加确认就是那个人。他对酒保的调侃无动于衷，在听到“弟弟”两个字时，眼神才从对方下巴上恋恋不舍的撕下来，转头从吧台上端起酒杯，“坐下聊。” 靠窗的卡座区，客单价消费高的离谱，自然而然用金钱的力量隔绝出一小片私密空间。 顾言坐进沙发里，示意他坐对面，“这里很安静，我们可以说说话。” 从刚才顾言靠近，方舟就感觉到异样，此刻越来越浓烈——顾言的眼神带着类似久别重逢的炽热期待，这非常诡异，自己根本不认识他。方舟迟疑的坐下，刚要去拿桌上的瓶子，却被顾言抢先一步拿走。 “我帮你。”就这一瞬的犹豫，顾言已经拧开瓶盖，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瓶口。 方舟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作为一个整日在线上和诈骗犯魔法对轰的技术大佬，神经瞬间绷紧。 但顾言将瓶子递来时，眼神里的真诚又不像演戏——是自己想多了？ “我们认识吗？”方舟没接，冷冷地问。 “现在不就认识了？我叫顾言，”顾言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失落，他把打开的瓶子放在自己面前，站起身道：“我去重新给你拿一瓶。” 顾言从吧台拿了瓶新的气泡水，除了转身离开吧台的半秒钟，其他时间气泡水瓶都没有离开过方舟的视线。 等人回来时，方舟已经靠进了沙发里，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你想说什么？”他抬手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带着敷衍的口吻道：“我只有1小时时间。” 蓝牙耳机里沈杰的调侃带着浓浓的鄙夷，“金甲圣僧果然名不虚传。” 接连被泼冷水的顾少爷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明明一进门看自己的表情还很期待，“这家酒吧的老板苏泷也是会所的老板，我经常在顶楼会所演奏钢琴，我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今天是心血来潮第一次来，”他抿了口酒，“你说巧不巧，偏偏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第一次？真的假的？ 5分钟前，酷炫登场的特工，此刻却坐在卡座里跟人撩闲，如果不是老大闲的没事干，给自己乱点鸳鸯谱，那就是顾言身份特殊，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接近，恐怕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依据他对老狐狸的了解，前者的概率微乎其微，那老东西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哪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姑且相信对方是“初犯”的方舟用手撑着下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他看了眼顾言放在桌上没有打开的气泡水，外壁依旧挂满了水珠，“弯弯绕绕的也没什么意思，反倒浪费彼此的时间，”他强行忽略正在发烫的脸皮，“我对一夜情不感兴趣，只想找个谈得来的……男朋友。” 耳机那头的的沈杰翻了白眼，默默腹诽：有没有搞错，来酒吧找男朋友？方哥，你比24K金还纯！ 顾言身体前倾，用暧昧的口吻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天知道刚才那段老司机发言有多羞耻，脸皮上的温度瞬间席卷了全身，导致喉咙有些发干，再加上淡淡的檀木男香直往暗暗发痒的心口钻。方舟舔了舔嘴唇，目光从气泡水上移开，“既然一拍即合，我们就换个话题聊聊？” 看对方用警惕的眼神扫过气泡水，顾言捏着瓶盖往他面前一放，“你怕什么？这瓶没有开封的。”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他戒备心很强，为了任务主动接近对方，要是拒绝……出现突发情况还有队友接应，要不就……方舟做着心理建设，顾言继续蛊惑，“喝口水再聊吧，我看你嘴巴干的厉害，急需……润一下。” 一个千回百转的“润”字，配上那张含情脉脉的脸，方舟生平第一次有种“色令智昏”的错觉，不，可能就是“色令智昏”。他喉头一滚，抓起瓶子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在顾言期待的眼神里，语气轻快道：“聊聊音乐吧，你为什么学钢琴，怎么不学别的，比如古琴？” 这句暗号一样的闲聊，只有两人听得懂，顾言手里无意识的摸索着酒杯杯口，“我爸是古琴大师，他去世后，我妈就不允许我再碰古琴了。” 短短不到1分钟，方舟的手环突然震了一下，是紧急提醒，他扫了眼屏幕上的红字警告：“检测到体内有异常药物侵入，正在分析成分，请迅速撤离至安全区域！” 最后的叹号在眼前晃出了重影，方舟心里一沉，中招了！速度这么快……是那些水珠！谛听手环同步显示检测结果：“药物为金安自产迷幻剂，自家良心产品绝不坑自家人，请安心睡一觉。” 方舟：“……”扯淡！ 需要与冷凝水混合才能被激活的纳米级透皮迷幻剂，这种自用“黑科技”，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名字“90秒强制关机”——从中招到发作入睡最快只需要90秒，这种霍乱人间的玩意儿只能赵哲明才能从保险库里拿到，怎么会……他猛地看向顾言，“海归钢琴家”正无辜又关切地望着他。 “我去下露台，透透气。”方舟强作镇定地起身，脚步已有些虚浮。他必须去队友容易接应的地方。 方舟刚踉跄着穿过大厅，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近才看见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与此同时，蓝牙耳机里只剩下电流声。 果然……方舟心底发寒，姓赵的居然联合外人算计自己…… 身后的顾言已经跟了上来，扶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依旧温柔：“不舒服吗？我扶你去休息。” 骤然绷紧的神经，让方舟瞬间清醒了，颤抖着手伸进了裤兜，烟盒里有紧急情况下可以注射的蛋白阻断剂，相当于万能解药，可以拖延发作时间，他甩开顾言：“别……别碰我！” 方舟努力分辨着卫生间的方向往前走，脚步越来越沉，就在这时，他被顾言一推，面对面按在了墙上，那只裤兜里捏着烟盒的手被对方一把按住，顾言几乎是贴着他，在他耳畔吹气：“我等了8年，终于见到你了。”这是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还有一句他没办法说出口的心里话：“姓赵的，你他妈连自己人都骗！回头老子一定跳槽考编！” 片刻后，“红娘梦露”从顾言手里接过昏迷的方舟，恭敬道：“顾少，苏总给您在四楼准备了套房，我现在带您上去。”不愧是机器人，上百斤的大男人，就跟拎鸡仔一样架起来就走。 409室里，方舟仰躺在2米的大床上，顾言伸手揪掉了他的面具，眼神像情人的手，在那张脸上温柔拂过，低低的呢喃了句：“果然比照片上好看。” 他将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好似得手的大灰狼。他盯着方舟胸口的景色欣赏了一番，这才将手伸向最后两颗纽扣…… 远在十几公里外的金安总部，被谛听接管的监控中，主画面切到了409室里直直对着床的偷拍摄像头，画面里正是刚才的一幕。 赵哲明把U盘递给沈杰，“黑进摄像头后台，用这个视频替换画面，注意镜头衔接处理下，别露馅了。” “好的，老大，”沈杰接过U盘，迅速插/进笔记本侧面，表情却快哭了，“真的不管方哥吗？万一……” “放心，他不会有事，”赵哲明盯着视频，眉头拧成一道凌厉的弧线，“想钓大鱼，总不能舍不得鱼饵，再说了，正好让这小子长长记性，总拿别人的**不当回事，这次让他感受下，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滋味。” 沈杰：“……” 正在此时，穿过那枚小小的偷拍摄像头，会所顶楼办公室里，苏泷盯着实时监控的画面，露出个猥琐的笑，“没想到这顾少爷下手这么黑！还以为是纯情少爷，没想到是不合胃口。”金边眼镜下，早就没了白天伪装出来的文人雅致，只剩下精明算计，他冲旁边的手下道：“去查查这小子的底细，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就是转头说话的间隙，画面有点……床上的两人似乎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苏泷又凝神看了一会，随即打消了疑虑，这是他的地盘，谁敢做手脚？ 第2章 调弦（2） 深夜两点，方舟从昏沉中醒来。他晃了晃脑袋，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唯独黑衬衫换成了白T恤，尤其是某些关键部位并无异常，他这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微黄的台灯下，顾言正坐在两步之外的沙发里，眼神从全息屏上挪开，抬眼温柔的看着他，“抱歉，只是一点点剂量而已，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 方舟看了眼手环，上面显示只有他能看懂的信号——10米直径范围内无监听设备，他阴阳怪气道：“顾少爷，想玩一夜情可以直说，手段这么下作，不怕我报警吗？” “对不起，这么做就是为了做戏给别人看，我只帮你换了上衣，什么都没做……”顾言走到床边将全息屏转向方舟，“你先看看房间里现在的监控画面。” 视频里两具肉色身影交叠起伏……视频两人结束了战斗，正在余韵里温存，方舟赶紧躲开视线，瞬间红了耳根。 紧接着，方舟转头看向直直对着床头的台灯，“你黑进了摄像头？”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这种黑客技术，不是发个指令就能运行的AI，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干，还有视频里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深度生成的AI视频——能把他腰侧那颗痣、腹肌的线条都还原得不差分毫——这明显是金安的“杰作。能掌握他身体细节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那群猪队友。“你跟姓赵的老狐狸到底什么关系？” 顾言关掉了手环，端坐到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刚回国不久，苏泷就接近我，拐弯抹角往我床上送人，我暂时还不知道他的意图，赵叔叔跟我妈是老同学，我很小就认识他，所以请他出手帮忙。”他看着方舟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方舟，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舟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顾少爷，咱俩认识还不到4个小时，何来的信得过？” “八年前我就认识你，”顾言脸上的表情有点苦涩，“总之，我只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方舟，帮帮我好吗？” 八年前方舟还是个17岁的高二学生，天天忙着打架斗殴、翻墙翘课，既没有早恋对象，更没有网恋对象……但那年年底，他妈从楼顶一跃而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噩梦，方舟甩了甩头，“你这套近乎的话术是在诈骗集训班学的吗？还是30年前的古董教材，我不记得有你这号的富二代朋友，除非我失忆了。” 顾言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说“八年前我母亲杨心兰女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就不提八年前，看在赵叔叔的面子上帮帮我。” 每天跟诈骗犯打交道的金甲师，人生信条只有一个——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就连金安那群猪队友，他也不会全然信任，方舟冷笑一声，“姓赵的面子一文不值，你还真找错人了。”他从床上一个翻身，站在了顾言面前，点下了手环上的通话键，等对面接通后才道：“如果赵哲明让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我宁可被诈骗头子满世界追杀。”说罢，转身就要走。 “不用放这种狠话给我听，”蓝牙耳机里是赵哲明不慌不忙的声音，“苏泷背后很可能牵涉庞大的跨国诈骗团伙，只有你才能胜任这项任务，”方舟的脚步一顿，手停在了门把手上，就听赵哲明继续道：“顾言可以帮你打入团伙内部，拿到一手情报，甚至可以趁机一窝端。” “可能牵涉？”方舟嘴角一勾，冷冷道：“那等你拿到确切情报再说吧，即便是真的，我不靠别人也能在网上把他们一锅烩，赵总监，我很忙，没时间给你沾亲带故的富二代朋友当恋爱游戏NPC。” “你以为你走了就没事了？苏泷的人已经盯上你了。”赵哲明口气严肃，“方舟，只靠你用黑客技术摧毁对方的服务器远远不够，网络只是诈骗工具，打击物理窝点才是关键。” “抓诈骗犯是警/察的职责，你不如找警方卧底，我这种编外特工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方舟说罢，点开手环，用谛听释放出强干扰信号，仅仅用了30秒就隔空毁掉了偷拍摄像头。 此时的方舟纯粹是因为难得一遇心动的对象居然联合赵哲明算计自己，虽然他理解老狐狸的“险恶用心”——这种事陌生人他绝对不会帮，但要是有点暧昧关系的心动对象那就不一定了。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恼羞成怒了。 望着离去的背影，顾言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应该听赵哲明的——先骗上床再坦白。他从包里拿出已经没有体温的黑衬衫，将衬衫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似有若无的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体味，让人莫名的心安。 人前脚刚走，后脚赵哲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该不择手段的时候你装什么正人君子！顾言，那小子什么尿性我最清楚，不下猛药是行不通的，他这一走，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对不起，赵叔叔，”顾言攥紧了手里的黑衬衫，“你也知道他母亲的事，我不想骗他，我怕……” “那你父母的死呢？谁替他们伸冤？警/察吗？要是只靠他们有用，十六年前就抓住许玄知了，这件事要不是苏泷逼的太紧，没时间铺垫，还需要我豁出去老脸亲自给手下下药吗？”赵哲明一拳砸在桌子上，“顾言，你想报仇就得做个无所畏惧的战士，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但谈情说爱也得看时候。” “我知道，”顾言眼角泛红，“我没那么贪心，只想……只想见他一面，”他攥紧衬衫，抹了把发热的眼角，“不要逼他，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到。” 赵哲明听出了声音里的无助和无奈，压下火气柔声道：“我们再等一等，苏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再过几个月……”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许玄知的手段你我都很清楚，拖得越久你越危险，贸然找警方保护你，又怕打草惊蛇，这……” “放心吧，赵叔叔，我会保护好自己，”顾言偏头看了眼桌上的药盒，装出轻快的口吻道：“再说了，许玄知不会弄死我，否则早就动手了，他派苏泷接近我，不会只是骗财那么简单。” “他当然不会直接动手，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吗？”赵哲明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十六年来，顾言十一岁时那句绝望的话始终烙在他脑海里——“正义在罪恶面前，像条被锁上链子的警犬”。 “顾言，当年我就是太信奉程序正义，证据链差一环都不敢动手，才眼睁睁看着许玄知逃之夭夭！否则心兰也不会出事！”他转头看着办公室墙上“金瓯无缺、安民止诈”的标语，“现在我是以恶制恶的黑客头子，就算晚节不保，我也要抓住他！” “谢谢你赵叔叔，”顾言将衬衫盖在身上，仰靠在沙发上，“但我妈已经死了，你也该找个合适的人……” “别管老子的闲事！”赵哲明打断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但也没办法万无一失，你自己当心。”他瞥向电脑屏幕，藏在水龙会所楼顶的飞行器传来实时画面，穿着白T恤的方舟正在楼顶吹冷风，指尖忽明忽灭的光亮出卖了他，赵哲明嘴角一勾，“臭小子，明明喜欢装什么假正经，要换成别人，那瓶水你根本不会碰，”他又切到了其他监控画面，看到了四个男人走进了电梯…… 此时的方舟，已经抽完了三根烟，正准备起身，蓝牙耳机里，谛听的紧急提示音响起：“检测到目标可能有危险！”全息屏弹出了4楼走廊的监控画面，四个彪形大汉正往409室的方向走去。 被夜风一吹，刚才的怒火消了一半，作为金安的“反诈毒王”，赵哲明这种手段只能算小儿科，他的手段不知道比这损多少倍，平常只有他按着别人在网上摩擦的份，啥时候吃过这种亏，转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那些追杀他的诈骗犯了——真是恨得牙痒痒才拼单250个比特币来泄愤。 画面里，四个大汉已经站在409的门口，肯定是被搞坏的偷拍摄像头惊动了。方舟耳边又回响起顾言的那句话“八年前我就认识你”，如果是真的呢？万一顾言真有危险，自己身为“替天行道的金甲师”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一咬牙，一按皮带扣，弹出的抓钩卡在楼顶边缘，一个纵身落在了409室的窗台上，等顾言拉开门时，方舟已经裹着夜风从阳台钻进了套房里面的淋浴间。 “有什么事吗？”匆匆换上睡袍的顾言看着不速之客，耳边听到了淋浴间的水声，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领头的男人对他一点头，“顾少，苏总让我们来看看您的房间是否安全。”并不等顾言同意，将人推到一边，冲进了里间。 顾言紧随其后，刚要阻止，就见围着浴巾的方舟从淋浴间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没好气道：“谁他妈让你们进来的！”他一个箭步将顾言拉到自己身边，将人往怀里一带，“滚出去！别打扰老子的好事！” 领头的男人冲顾言尴尬的一点头，“抱歉抱歉，顾少爷，我们这就走。” 等门再次被关上，方舟才将人松开，一手斜倚在套间的门框上，一手掐腰，“八年前，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滚落的水滴顺着脸颊在半裸的胸膛上蜿蜒成小溪，顾言喉头一滚，赶紧将眼神移开，“你本名叫林晟，那年你应该上高二，我妈杨心兰是律师，她经手过你家的案子，我在她的电脑上见过你的照片和资料。” 金安因为业务特殊，为了职员的信息安全，所有人都有两个身份，本名林晟会一直保留并有专门善后的部门伪造其身份记录，除了警方高层，任何人都查不到林晟和金安的关联。方舟是他的金安身份，作为职业伪装，身份信息的加密级别非常高。 “就这么简单？”方舟嘴角抽了抽，“你不会因为一张照片就爱上我了吧。” 顾言：“……”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同意赵叔叔的损招，但我说的都是事实，”顾言回避了关于“一张照片就爱上对方”的脑残话题，直接切中要害，“你是金安唯一的金甲师，能力和身手都是顶尖的，找你合作是最佳选择，”他话锋一转，“但你要是不同意，我绝对不勉强，毕竟这是我的私事，你没有义务帮我。” 方舟从衣架上捞过白T恤往身上一套，边往外走边说：“要不要帮你，我跟赵哲明谈完再说，现在，”他一个急刹转身，紧随其后的顾言一脑袋撞在他胸口，“抱歉，”顾言后退半步，顺势接话避免尴尬，“现在怎样？” 檀木男香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方舟摸了摸鼻子，别开视线，语气却比刚才软了三分，“我要睡觉，睡醒了再找老狐狸算账。” 做戏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出戏都演到深夜两点了，当然没有再走的必要，更何况一晚上体力严重损耗，急需一场酣眠来充电。但看着大床边散落的卫生纸团，方舟的脑瓜子嗡嗡的，这不会是…… “别误会，上面都是无色无味的护手霜，”顾言果然从包里拿出一管护手霜冲他一扬，顺便把赵哲明卖了个干净：“虽然赵叔叔的建议是让我假戏真做，彻底拉你下水，他说你的外号是金甲圣僧，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你绝对会帮我。”他顿了顿，看着方舟抽搐的嘴角，补充道：“但我……” “想跟我日久生情？”大概是冲了冷水澡的缘故，方舟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调侃自己：“我是该庆幸自己守住了不值钱的贞操，还是该感谢他老人家给了我先婚后爱的狗血剧本？” 顾言：“……”听这口气，怎么还有一丝失落呢？ 顾言清了清嗓子，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口气：“我尊重你的想法，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此时的顾言并不知道，自己那张堪称惊艳的脸上，挂着白里透红的羞涩，双手将原本露出锁骨的睡袍裹得紧紧的，他更不知道——“金甲圣僧”最吃这套。 方舟心头起了逗弄对方的“邪念”，很像初高中时那些揪女生辫子的“坏男生”。只是顾言更特别，是方舟白纸一张的情史里，唯一想“揪辫子”戏弄一下的对象。 “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方舟边重复这句话，边走到顾言面前，非常手欠的抽了把对方松松垮垮的睡袍腰带，“比如什么？说来听听。” 有一种羞涩是面对暗恋者时才会有的羞涩，可不是纯情，方舟显然是涉世未深，并未察觉他一整晚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顾言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后撤半步，垂下眸小声道：“明知故问。” 顾言的反应取悦了方舟，就像那些“坏男生”揪完辫子，就喜欢听到半羞半怒的“讨厌”一样。他见好就收，翻身上床，“我睡了，你自便。” 方舟刚躺下，就听床边的顾言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道：“以后，我可以叫你阿晟吗？” 阿晟……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这个小名了，方舟背对着他，许久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仿佛这个小名无足轻重。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方舟均匀的呼吸声，坐在沙发里盖着薄毯的顾言这才将眼底那只“贪婪的猛兽”放出来，在背对着自己的山形曲线上，用眼神肆无忌惮的“爱抚”着心上人。 他爱上方舟可不只是因为一张照片，而是因为这八年的默默陪伴，他有不能和盘托出的理由，只能强压下汹涌的**，耐心守株待兔，说不定猎物就会先扑上来。 第3章 调弦（3） 也许是因为那句“阿晟”，方舟做了个梦，又是那个梦。 但这次他没有站在楼下，而是站在楼顶。长发披肩的女人背对着他，缓缓走向楼顶边缘。 也不知道是梦境出现了BUG，还是现实就是如此，楼顶没有齐腰的护栏，只有几根破烂不堪的水泥柱子拴着生锈的铁链。 方舟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惊恐的伸出手，大吼道：“不要！不要！妈……” 女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驻足转身，那张脸憔悴如枯萎的玫瑰，眼底除了对孩子的留恋，还有深深的自责，“阿晟，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是我太蠢了，被骗光了你爸的救命钱，才害死了他，我要去找他……” “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骗子太狡猾，不要丢下我。”方舟对着决绝的背影，近乎是咆哮着，“别丢下我！” 女人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颤巍巍的腿毅然决然的跨过铁链…… 任他怎样挣扎嘶吼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 正在这时，一双带着檀木男香的手将他的眼睛轻轻蒙住，在他耳边柔声说：“别看，不看就不怕了。” 这丝沁人心脾的檀木香让他瞬间清醒，眼前是一脸焦急的顾言，正站在床边看着他，“阿晟，你做噩梦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的表情非常内疚，“是不是那个药的缘故？赵叔叔明明说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 方舟晃了晃脑袋，坐了起来，心里大骂老狐狸是骗子，明明副作用这么大，连大半年没出现过的噩梦都强制返场了，但他居然罕见的违心道：“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喝点水，”顾言将一瓶纯净水递给他，方舟原本想去接的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顾言有些好笑道：“放心喝吧，这是我自己带来的，绝对没问题。” 方舟这才迟疑的接过瓶子，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就听顾言关切道：“现在才7点，要不再睡会？” “不了，”方舟翻身下床，在床上开始翻找，“我的黑衬衫呢？”话音刚落，翻到了枕头下的蓝色药盒——奈普汀，抑郁症的常用药物。 顾言有些惊慌失措的从他手里拿过药盒，尴尬道：“抱歉，昨晚你走后，我吃了药顺手放的，忘了收起来。” “你有抑郁症？”方舟对他的解释毫不怀疑，追问道：“怎么资料里没有提到？” 顾言将药盒装进包里，还顺手将黑衬衫往包的深处塞了塞，这才回头转移话题：“我们一起走吧，我开了车，送你回去。” 抑郁症的话题被强行翻篇，方舟还想追问，但忍住了，健康状况也算**，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立场。 方舟本想提一句楼顶有飞行器，但这实验阶段的秘密装备要是上了青江头条，他绝对会被老大当做SB-001号人肉卫星，一脚踹到外太空。反正那“金甲风火轮”没有轮子却长了“脑子”，能让谛听开着隐身模式自己飞回家。“行吧，”他冲顾言点点头，“有劳了。” 早高峰刚刚开始，路上已经有了堵车的苗头。奔驰大G里的氛围有些诡异，坐在副驾驶的方舟忍了又忍，终于是没忍住：“顾少爷，现在是2040年，无人驾驶技术已经全面普及五六年了，你怎么还自己当司机？” 顾言轻轻点下刹车，稳稳停在了亮起红灯的斑马线前，这才回头温柔一笑：“你第一次坐我的车，我当然得亲自送你回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手环，意有所指道：“金安的地址我还不知道，你把位置共享给我吧。” 手机？早在五年前，就成了进博物馆的古董。如今人手一枚全息屏手环，小巧如装饰。至于加好友？除了儿童款保留了小天才的“碰一碰”功能，成年人只需抬腕隔空扫一下对方的信号，就能完成交友仪式。 方舟点开手环操作了两下，随后顾言的手环弹出信息，“你送我到前面地铁站就行，金安的地址就算是家属也得保密。”说完才发现这句话很暧昧，他偏头看向窗外，生硬的转场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对赵哲明吧，你把老狐狸卖了个精光，就他那个脾气，有你好果子吃。” “谢谢提醒，我打算买点东西去他家负荆请罪，”顾言边打方向盘，边用余光瞄他，心道：纯情又可爱，完全是我的菜，唯独……缺了点心眼。 “就在前面停一下，”方舟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又转头对顾言道：“后面那辆黑色特斯拉，车牌尾号5877，跟了我们一路，路上小心”。 “阿晟，”顾言一把拉住准备开车门的方舟，话到嘴边却成了句客套话，“苏泷那边有什么动作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目送着背影消失在地铁站口，顾言想和对方共进早餐的邀请终于在喉咙里化成了一声叹息，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这才重新启动奔驰，又扫了眼后视镜里的黑车，心道：“鱼上钩了。” 方舟在地铁站里七拐八绕，最后拐进了一处隐蔽的停车场，根据谛听的提示，找到了金安放在这里的备用车，一辆白色比亚迪电车，还是二手的。 “抠死他得了，”方舟嘟囔着坐上后座，车上同步响起机械女声：“0001号金甲师欢迎您，我是安安，很高兴为您服务，如直接回总部，请说‘安安公主请回家’。” 方舟：“……”一个窝里出不了两种人，包括AI。 比亚迪驶进闹市区三里巷的金客来自助洗车房。卷帘门放下，方舟用手环在扫码机上一碰，随着面部识别成功，屏幕显示："001号金甲师，欢迎回家！"紧接着面前那道墙缓缓从中间打开，穿过百米长的下坡通道，来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金安总部。 办公大厅里，方舟绕过正给社畜们送咖啡的机器人时，顶着浓重黑眼圈的技术员猛拍桌子，对着耳机怒吼：“金安总部听过没？！还转两千块给你验明正身，谁他妈才是骗子！”接着用一串“含妈量”极高的动词词组，问候了对方的整个家族谱系。 方舟揉了揉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污言秽语掏出来。没错，这就是金安总部，一个集结了各路“牛鬼蛇神”、有官方背景却没官方待遇的“编外反诈”草台班子。 在一声声“方哥”的招呼声里，方舟穿过办公区，迎面撞见长发披肩的大美女孟晚，她用下巴指了指还在疯狂输出的话务员，笑道：“听见没？又一个被当成骗子的。金安这块号称‘诈骗终结者’的招牌，就跟缅北分部似的。” “怎么？你还指望别人那我们当中国队长？”方舟阴阳怪气道，“别忘了金安的前身是臭名昭著的金甲联盟，就咱们这群以恶制恶的灰基生物，为民除害的手段堪比五十度灰，对付诈骗犯纯属以毒攻毒。” 谈笑间，从碳基生物被强行降维成“灰基生物”的成员之一孟晚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思考着要不要跟这种往自己脸上抹灰的傻子绝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方舟的话还是太保守了。 “说的没错，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毒王。”她伸手用美甲勾了勾他身上那件白T恤的袖口，“单件五位数的奢侈品，日子不过了？” 她收回手，抱臂调侃道：“毒王，你好歹也是威慑全球诈骗犯的金甲师，就不能改改不听指挥的毛病吗？动不动就被揪着耳朵骂，丢不丢人。” 五位数？方舟低头诧异的看了眼平平无奇的T恤，想起它穿到自己身上的过程……脸皮又开始隐隐发烫，他战术性后退两步，戏谑道：“丢人这事人人有份，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我总不能改邪归正抛弃组织吧。” 孟晚又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快去吧，老大等你呢。”她把包往腋下一夹，“西区出了个被骗光积蓄跳楼的，老大已经派人去追资金了，我得去给家属做心理疏导。” 方舟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伸手从机器人的托盘里拿了杯咖啡塞进孟晚手里，“路上注意安全。” 孟晚有些诧异的接过咖啡，“你怎么突然……方舟，你不会是……” “不是，”方舟一摆手，扭头就走，只留下孟晚端着咖啡杯在原地“自作多情”——“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求情吧！”望着潇洒不羁的背影继续嘟囔：“我才不去，赵老大骂人超凶，好怕怕。” 绕过正中央的青江市全息沙盘，方舟推开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原本以为赵哲明的脸色会异常难看，毕竟昨晚自己“大逆不道”，但对方的反应把一路都在打腹稿的方舟给搞蒙了——“坐下说”，赵哲明破天荒的示意他坐沙发，还亲自给他倒了杯工夫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哲明老神在在道：“无非就是为什么非你不可，明明金安还有适合的人选。” 被抢了台词的方舟，只能把话原封不动咽回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艹！居然是苦丁茶！他差点没一口全喷在赵哲明脸上，狠狠掐了把大腿才把茶咽下去，“老大，我昨天那么不给你面子，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这杯茶就是惩罚，”赵哲明居然难得的好声好气道，“没有比被自己人背刺更让人苦涩的事，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 这……就算了？他依稀记得，两年前，他黑进某女诈骗犯的电脑，将其艳照发到暗网上卖了几百美元，然后匿名用这些钱给诈骗犯定制了个等身充气娃娃，用的就是诈骗犯高/潮的脸，对方收到后突发心梗，差点死在医院。为此，老狐狸扣了他一个月的薪水和整整1000积分。 “体会到了，”方舟咬牙切齿道，“非常深刻。” “方舟，”赵哲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眼神看着他，“你是唯一继承了金甲联盟遗志的金甲师，”他读懂了方舟的表情，“你可能觉得那个无数金甲师背叛组织倒戈诈骗犯的金甲联盟让你脸上无光，但你要知道，当年的001号金甲师唯一没有背叛联盟的人，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方舟摇摇头，但他猜到了答案。 “就是顾言的母亲，杨心兰女士，”赵哲明眼底附上一层被岁月千雕万琢过的柔光，“她的本职是律师，却靠着自学的网络技术，配合警方捣毁过好几个诈骗集团。方舟，杨心兰女士一生都在为反诈事业做贡献，就连金安的成立，也有她的功劳。” 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他想起顾言对他说8年前认识自己的事，这中间会不会有关联？ “杨心兰……是不是很早就关注过我？那我进金安，”他顿住了，想到母亲出事后的种种，这才恍然大悟，“这都不是巧合对吗？杨心兰是不是就是当年……” “不是，”赵哲明斩钉截铁道：“但也不完全是巧合，金甲联盟的核心成员陆续出事后，杨心兰就着手培养新人，最关键的条件就是诈骗受害人或家属，只有仇恨才是最坚定的信仰——这是她留给金甲师的选人标准。” 方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这才正色道：“这件事我可以做，但我要一个承诺。” 赵哲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这小子估计又在惦记那点积分，“说吧。” 方舟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掂量接下来的话会引爆多大的雷。但他眼神一凛，还是选择了肆无忌惮：“上周我窃听了你跟警方高层的电话会议，”看对方没有直接发作，继续道：“警方要在金安选派特别调查员，虽然还是隶属金安，但有一定范围的执法权，算是半个经侦警察，我要当特调员。” 赵哲明差点原地飞升，耗费了几十年的修为，才能在这小子面前演一出循循善诱的忽悠戏码，结果因为对方一句话三秒破功，他一拍沙发扶手，立刻原形毕露，“你个兔崽子！我说那天的信号时强时弱，原来是你在搞鬼！” 眼见对方的“慈父面具”被自己戳穿，方舟站起一个闪身，躲到了两米之外，阴阳怪气道：“就知道你个老狐狸在装大尾巴狼，”他把手往裤兜里一插，“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赵哲明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没把整个茶盘砸在那张欠揍的脸上，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他才回过味来，自己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不正好吗？真是怒急失智啊！ “你确定？”赵哲明脸上换了副老狐狸成精的表情，带着点“你小子行吗？”的挑衅和“你小子绝对能行”的怂恿。 “当然！”方舟并未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只窃听了会议，没见到会议后发来的选拔要求，特调员有6个月的严格考察期，牵涉的行动限制条款上百条，其严格程度，不亚于让方舟回炉重造。 不对，可能回炉重造还简单一点。 “虽然你小子天天闯祸，尽给老子丢脸，”傻鱼上钩了，老狐狸自然见好就收，“但我可以勉为其难徇私一回。” 方舟愉悦的打了个响指，“成交，”他扬了扬手环，“我可录音了，你要是反悔，我就买热搜造谣——我是你的私生子。” 赵哲明：“……”这种欠揍的兔崽子，还是打一顿比较解气！ 看着兔崽子屁颠屁颠的往外走，赵哲明咬牙道：“等一下。”等兔崽子又走回沙发边，他才道：“特调员在考察期间要更换警用级别的手环，”他站起身指了指桌上，“你的谛听可以和手环上的AI兼容，具体的你知道怎么做，另外……” 方舟狐疑的看着他，就见赵哲明作为退役多年的老警察，居然身手不比他差，眨眼间已经将他的胳膊反手扣住，“好久没比试拳脚了，我们去格斗室打一场！” 今天要是不干一架，老狐狸绝对要原地飞升！ 一小时后的格斗室里，方舟满头大汗，正在帮赵哲明揉胳膊，“都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要跟我一个童子功高手过招，”一不留神手上的力道重了些，一直在忍痛的赵哲明痛哼出声，“轻点！你小子是不是公报私仇？！”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方舟从架子上拿过跌打膏，拧开后，给赵哲明明显淤青的肩膀按摩，坏笑道：“实话告诉你，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干掉你当金安的老大。” 赵哲明被气笑了，“孙猴子想当如来佛？就你这德性，上了西天只能给谛听当铲屎官。”他顿了顿，声音软了半截：“这就是非你不可的原因，只有你还愿意陪我这种老东西在格斗室里胡闹，那些孩子虽然有技术，但心思都在网上，金安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上班的地方而已。” 老狐狸难得说点人话，方舟自然不会泼冷水，但还是忍不住嘴欠，“是啊！关爱空巢老人，就当行善积德了。” 赵哲明没计较这句同样欠揍的调侃，认真道：“方舟，咱爷俩很像，都把自己活成了无牵无挂的独行侠，也许，”他顿了顿，“顾言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除了……”听到“顾言”的名字时，方舟的手顿了一下，赵哲明阻止了自己剧透，“还是留给你自己慢慢了解吧。” 第4章 调弦（4） 中午12点的水龙会所，被太阳一照，现了原形，一副纵欲过度的疲惫模样，连门口用来装饰的香槟玫瑰也耷拉着脑袋。 顶楼的办公室里，昨晚跟总裁专用机器人“小秘”探讨了半晚上人机和谐问题的苏泷，此刻正一手优雅的捏着骨瓷杯，看着全息屏的个人资料，中气不足道：“林晟……大龄肄业技术宅，租了间破公寓十天半月才回去一次，”他扬了扬手环，“信息怎么这么少？家庭关系、亲友情况怎么只字未提。” 手下是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像电线杆成了精，还套了件廉价西装冒充人，闻言一脸谄媚道，“您就给了不到12小时的时间，只能查到这么多，剩下的还在查。” “嘭！”苏泷把手里的骨瓷杯重重放在桌上，黑咖啡洒了一半，“别他妈那么多借口！都什么年代了，查个个人信息用得了那么久！”他眼神一拧，厉声道：“再给你12小时时间，查不出这小子的弱点就给我滚蛋！一群吃白饭的蠢货！再他妈不干活还找借口，老子全换成机器人！” “机器人……可不会帮你干脏活。”手下不怕死的嘟喃了一句。 苏泷：“……滚！” “电线杆精”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查林晟的底细，他自己没这个能耐，只能请外援，把资料发给对方的同时，还顺手把昨晚偷偷从监控主机上下载的劲爆小电影分享给了对方，留言道：“钱大侦探，这个片儿贼带劲，算是小弟的见面礼，苏总要在12小时内要知道这小子的弱点，条件随你开。” “电线杆精”口中的钱大侦探，其实就是个在网上贩卖个人信息的黑贩子，靠着半生不熟的黑客技术，用六分假料掺着四分真料骗钱。仗着当事人吃了亏也不敢报警，这帮人在阴沟里居然也滋生出一种扭曲的“行业文化”——以加入金安为荣，以落入公/安为耻。 钱大侦探盯着资料研究了许久，又满怀期待的打开了小电影，结果十几分钟后越看越不对劲——这个AI视频真他妈像真的！ 他用专门检测AI视频真伪的软件来来回回测了七八遍，平均分85%以上。钱大侦探最后得出结论——绝对是金安的手笔，只有金安具备如此强大的AI算力，其“造假水准”连检测软件都成了帮凶。 金安在他们这群人眼里，那就是“黑客帝国的麦加”，就盼着哪天能被招安，从此金盆洗手，光明正大的“干坏事”。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人渣，但即便是某些灰色行业，也有那么两个“正义之士”，巧了，这位钱大侦探就是这二分之一。 他翻开自己向金安官网投了第17次的简历，嘴角一勾，心道：天赐我也！投名状不就有了吗？ “这个活我可以接，但你把视频删了，不要乱传，否则小心我向警方举报你传播淫/秽视频！”钱大侦探给“电线杆精”发了句堪比□□撂狠话的封口短信，转头就去金安官网私信留言：“我手里有一些东西，关于林晟的，想要的话尽快联系我，对了，提醒一下，视频非常劲爆，用诏安书换吧！” 第一时间从行政人员那里收到“威胁”信息的赵哲明，表情一言难尽，这都是以恶制恶的后果——窜稀还吃辣，屁股擦不完。 但作为给兔崽子们擦惯了屁股的“大家长”，应付这种小场面都不用自己动手，动动嘴就行，“立刻跟警方对接，尽快拿到这个人的详细信息。”赵哲明想了想，继续道：“现在就给他发面试邀请，时间定在1小时后，派专车去接，记住规矩，一上车就屏蔽他的所有设备。” 行政领命而去，赵哲明背着手走到了方舟的工位前，只见他和沈杰两人正戴着AR眼镜开黑，还用新手环的警/用级别系统作弊，关键时刻飙了句“艹！你个猪队友！” “啪！”赵哲明没有跟往常一样当没看见，毕竟这是金安的常态，居然伸手一把揪掉了方舟的AR眼镜。 在方舟骂骂咧咧的声音里，赵哲明冷冷道：“方舟，特调员考察期守则有189条，你会背了吗？” 老狐狸平常跳起来打人的时候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种时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怒火滔天。 方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赶紧关了游戏界面，规规矩矩的站起身：“老大，我已经背了45条，”他露出个难为情的表情，“这玩意太难背了，没人性不说还反常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一旁的沈杰早就溜没影了，四周的同事纷纷撤离，只留下方舟独自承受老狐狸的怒火，“才背了45条？”他用嘲笑的口吻道：“堂堂金甲师就这点能耐？”他扫试了一圈空荡荡的工位，“特调员不是非你不可，要是不想当趁早说，别在这浪费时间！” 赵哲明真的生气了。方舟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认错：“我错了老大，现在就背！”说着抓起倒扣在桌上的文件，封皮右上角写着“机密”二字。 赵哲明一把夺过文件，声音好歹是缓了两分，但眼神里的严厉却没收回来，“装模作样。”他把文件打开，翻到第一页，用正式口吻念道：“特调员拥有一定权限的执法权，可以调配警方资源，为防止职权滥用，特用本守则约束其行为，如有违反，永不录用！” 话音落地，他把文件一合，重重往方舟胸口一拍，“先把这段话给我刻在骨头上！你只有一天时间背熟守则。方舟，真想做特调员，就拿出个样子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众目睽睽下这么严厉的训斥还是第一次，方舟扫了眼不远处看戏的同事，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就不能关起门来骂吗？我不要脸的吗？” 赵哲明眉毛一挑，“你的脸皮不是论斤卖的吗？还在乎这个？”他点开手环将那段“威胁信息”给方舟看，“你总把别人的**不当回事，报应现在就来了，他手里肯定有那段视频，要是谈崩了，你的艳照很快会满天飞。” 方舟嘴角一抽，“不是……那段视频不是你安排人弄的吗？关我什么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你学的。”赵哲明“大言不惭”地一挑眉，“方舟，想在黑暗里生存，你得比恶人更狠；但想站在阳光下，你就得比好人更稳。”他屈指重重一敲那本守则，“金安的招牌不能永远藏在阴影里，否则我们和那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区别？你是第一棒，别把它搞砸了。” 要论职场PUA的本事，赵哲明绝对能跻身宗师级。方舟作为其一手带大的“心腹”，本该表现出肝脑涂地的惶恐，但他偏不。双手抱胸，活像瓜田里的吃瓜猹：“老大，你当年一怒之下脱下那身警服……这么多年过去，肠子是不是都悔青了？” 赵哲明：“……” 这狗东西，果然是专捅肺管子的“心腹”！ “少说屁话！”赵哲明没忍住爆了句和“PUA宗师”身份不符的粗口，“要干就干，哪那么多废话！” “苦口婆心地劝我弃暗投明，”方舟带着戏谑的口吻继续“捅肺管子”，“不会是想看我穿上警服，了却你的遗憾吧，我说你怎么答应这么快，敢情早就给我下了套，就等着我往里钻是吧！” “阴谋”这么快败露，老狐狸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赵哲明一掀眼皮没好气道：“老子给你下套？你也配”他指了指方舟的手腕，祭出激将法：“赶紧把手环取下来给别人，名额只有一个，有的是人抢着干。” “纳米级探针的生物识别技术，已经采集我的DNA样本完成了唯一绑定，它现在只认我，离开我超过60秒就会自动销毁数据报废，”方舟一脸欠揍的表情，“价值6位数的顶尖装备，我要是现在取下来，你舍得报销吗？” 赵哲明眼角的皱纹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动着，“吃饱了瓜的猹方舟”一抹嘴，收起一脸痞里痞气的笑容，冲赵哲明恭敬的一点头，“放心吧，老大，虽然英雄不一定要站在光里，但黑暗里的英雄更容易摔跤，我懂你的良苦用心，”他冲赵哲明挤眉弄眼，“等我穿上警服，一定第一个跟你合影官宣。” “你别高兴太早，”赵哲明给即将脱缰的“警服梦想家”，不紧不慢地套上了缰绳，“特调员制度还在试行阶段，没有警号编制，更没有警服装备。但只要你通过考察期，我可以豁出去老脸，给你弄套警服过过瘾。”说罢，就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吗？方舟的表情五彩纷呈，有种上当受骗后还不能报警的憋屈感，他拿起守则往桌上一扔，思考着跳槽考编的可行性，但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以现在这副德行就算能考编当上警/察，被开除都是轻的，搞不好还得坐牢，想了想又拿起守则。 沈杰滑着椅子就黏了过来，一脸“有瓜同享”的兴奋：“方哥，老大今天又输出啥金句了？快贡献出来，我给谛听的骂人词库加点料！” 方舟二话不说，抬脚精准踩死他椅子下方的滚轮，发力一蹬——“滚蛋！”沈杰连人带椅滑出老远，伴随着方舟没好气的补刀，“别耽误老子进步！” 一小时后，赵哲明一脸疲惫的从会议室出来，冲秘书道：“让方舟一起去接待室。” 两人步行约莫五六分钟，才穿过地下停车场来到了一处独立的接待室——三间装修简陋的房子。这地方相当于隔离区，看似朴素，实则用了最先进的信号干扰技术，只要走到房子三米之外，不管你是什么高科技产品，通通变成死机的废物。 方舟坐在谈判桌上旁左顾右盼，“四年前，我记得这房子没这么新啊。” “去年粉刷过，”赵哲明捏了捏鼻梁，疲惫道：“这个人你来谈，我在旁边房间旁听。” “让我面试？”方舟有些不可置信，“万一谈黄了怎么办？” “好说，”赵哲明无所谓道：“你的艳照会散播到各大钓鱼网站，那个姓钱的会因传播淫/秽罪被捕，我毫无损失。” 方舟：“……” “教教我该怎么谈？”方舟咬牙切齿道，“我争取谈成，再收编个同伙进来联手对付你。” “记住两点，一，他想进金安，可以，条件是把我们准备好的资料转交到苏泷手里，配合你卧底；二，他手里的东西交不交无所谓，反正你跟顾言是你情我愿，别人偷拍，你才是受害者，让他好自为之。” 方舟：“……” “爸爸，”方舟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是如何修炼成精的，能不能教教我？” 赵哲明一拍他的后脑勺，“你小子要是成了精，得祸国殃民，”他站起身往里间走，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谈判桌上，你代表的是金安，别丢份儿。”刚走两步就晃了一下，差点被凳子绊倒。 方舟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他，一脸担忧道：“嘿！我都是说着玩的，没想真气你啊！” 赵哲明脸上的疲惫化开，露出个淡淡的笑，“我要是当真早被气死几百回了，”他推开方舟的搀扶，“就是年纪大了，最近为了这事整夜整夜失眠。”他没把失眠的原因告诉方舟，一个月前杨心兰突然车祸去世，这一个月他只要一闭上眼，梦里都是满脸是血的女人在苦苦哀求：“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小言，许玄知不会放过他的！” 几分钟后，方舟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烟，将烟盒往桌上一抛，精准落在了“长发美男”面前，“来一根？” 戴着窄边眼镜的清秀脸颊上闪过一丝狐疑，金安在一众“信徒”眼里，那就是反诈版的“黑客帝国”，没想到面试官居然这么…… “谢谢，”钱枫一点也不客气，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点上，“好烟，不愧是金安的人，抽得起这种小资格调的烟。” “说吧，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方舟跳过了你来我往的铺垫环节，“想好了再说，我这个人私生活一向很谨慎，要是不小心被不法分子偷拍了什么艳照，可以直接摇人逮捕你们。” “你怎么……”钱枫一脸错愕，“你都知道了？” “废话，”方舟弹了下烟灰，一回生二回熟，但熟的不多：“昨天晚上我在酒吧新交了个男朋友，”顾言那张无辜纯情的脸在脑海里一闪，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段让人脸红心跳的模糊镜头，脸皮快要烧穿了才说出后面的话：“一上来就跟我玩十八禁，当时光顾着享受，没检查房间，今天你就找上门了，你说巧不巧。” 以为拿了个炸弹，没想到是个哑炮。钱枫小心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点开手环，把“电线杆精”的聊天记录给他看，“这是别人发给我的，我已经封了他的口，这人胆子小，不会乱传，”他在手环上操作了几下，“我这的也全部删除了，绝对没留底子。” 方舟饶有兴致的看着钱枫，打趣道：“你不威胁一下我再删吗？” “AI生成的假视频，有啥好威胁的，”钱枫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金安投了17次简历，这次就想趁机来拜拜码头，要是能遇到慧眼识珠的伯乐，说不定能混个正规军的饭碗。” 方舟的重点显然不在他这番诚意满满的投诚上，“AI生成的？” “是啊，”钱枫有些茫然道，“虽然足够以假乱真，换做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但肯定是假的。”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说来听听。”方舟突然对眼前的“长发美男”有了兴趣，倒不是那方面的兴趣，而是技术层面的，要知道就算用专业设备检测，金安的杰作有平均80%为真的“诈骗”佳绩。 “音频口型对不上，尤其是你的叫/床声跟攻方的动作有0.1秒的延迟，而且插/入的角度……” “停停停！”方舟红着耳根打断，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描述这些细节的，但重点不是这个，“我是受？！” 钱枫：“……要不然呢？” 三个字，满盘皆输。 钱枫立刻回过味来，坏笑着说：“金安果然名不虚传，伪造视频坑同事的缺德事都干得出来，”最后意犹未尽的评价道：“太对味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金安！”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方舟，脑子嗡嗡的，出于某些不愿意与外人道的原因，他偷偷从沈杰那里拷贝了视频，准备晚上躲被窝里再看，没想到…… 方舟扶着突突直跳的额头，把上司安排的任务抛之脑后，此刻只想把写剧本的家伙暴揍一顿，于是敷衍道：“别把金安想太好，我还打算另谋高就，钱大侦探，你还是……” “钱枫，”赵哲明从旁边的隔间走出来，钱枫一看这才是正牌大佬，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道：“您好，我是钱枫。” 赵哲明在钱枫朴素且整洁的穿着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长发上，“金安虽然不及公/安，但也有一定的仪容要求，你能剪完头发再入职吗？” “啊？这……”钱枫看了眼方舟，又有些胆怯的看着赵哲明，老老实实道：“我妹得了白血病，我留长发是为了给她做假发，虽然长度还不大够，”他坚定道，“我可以！” 赵哲明点点头，“头发可以暂时不剪，”他把桌上的文件夹递给钱枫，“把这个资料转交给你的雇主，”他扫了眼方舟，直言道：“你面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甲师，”钱枫接过文件时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正在执行卧底任务，需要你的配合，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钱枫激动的上前抓住方舟的胳膊，“金甲师！就是那个被暗网悬赏250个比特币的金甲师！我的偶像居然长这么帅！” 方舟：“……”这是……粉丝？他莫名红了脸，“是我，”他拍了拍钱枫的胳膊，“欢迎你加入金安！” 完成了一场简短的粉丝见面会，钱枫这才打开资料看了一眼，吃惊道：“你要让我妹给林晟当妹妹？”震惊之余他才反应过来，金安在这一小时内早就查清楚了他的底细。 “卧底的亲属需要伪造，找别人不如找自己人，”赵哲明没有过多解释，“放心，你妹妹我会派人保护，而且会根据你的表现申请一笔奖金用于你妹妹的治疗。” 钱枫感激涕零，红着眼睛连连道谢，这才离开。 等人走后，方舟抹了把汗，轻轻撞了撞赵哲明的胳膊，“爸爸，我是不是要失宠了？” “知道就好，”赵哲明没好气道，“早就说别那么挑剔，找个人谈谈恋爱，平时挺机灵一个人，一到这种问题上就犯蠢。” “我知道……可我……”方舟涨红了脸，“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是上面那个！” “苏泷只在乎是不是顾言占到了便宜，”赵哲明只得把话说开，“一个被**驱使、不惜下药的纨绔子弟，和一个被富家少爷肆意玩弄的穷小子，比两个相互吸引的正常人更容易被操控。你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苏泷看什么。” 方舟：“……”老狐狸句句在理，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下自己的感受吗？ 赵哲明见他羞红了脸，叹气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别人看，不是为了羞辱你，顾言是个好孩子，如果换成别人，”他嗤笑一声，“你现在还有功夫在这跟我扯淡吗？早被送去肛肠科了！” “老大，你一个光棍老直男，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方舟眉毛一挑，“莫非……” “少扯淡！”赵哲明毫不留情的打断，总结陈词道：“钱枫的底细我回头让行政发给你，”他指了指钱枫坐过的位置，烟灰一丝不差全在烟灰缸里，“好好相处，他比沈杰那个猪队友靠谱。” 无辜躺枪的沈杰正在按照老大的指示，观察安在顾言家院子里的监控，风平浪静了大半天的琴川路7号，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5章 调弦（5） “老大，快来！”一脸慌张的沈杰，将刚进大厅的赵哲明叫住，还冲方舟做了个一起来的手势，三人钻进了独立的办公室。 监控画面上，只有紧闭的洋房门，“就这？”方舟一脸鄙夷的神色，随着沈杰后拉视频进度条的动作，瞬间变了色，“苏泷！” 约莫7分钟前，苏泷带着手下敲开了洋房的大门，从开启的门缝里，看见穿着一身淡青色真丝睡衣的顾言，明显是一个人，连个开门的保姆都没有。 赵哲明神色凝重，点下手环发出指令：“立刻靠近洋房附近，做好伪装，随时待命！” 方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指了指画面又开始嘴欠，“老大，你都装摄像头了，干嘛不装在洋房里面，不行装个窃听器也行啊！” “装你个头！”赵哲明瞬间火冒三丈，“我在你卧室里装个高清摄像头，24小时全球直播，精准推送给你的仇家，这样你小子才会长记性是吧！” “呃……”方舟罕见的卡了壳，尴尬的摸摸头，赶紧表态：“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 赵哲明剜了他一眼，抬起手环，想了想道：“我联系顾言有风险，你联系他，记住你的身份，别露馅了！” 刚刚表完态就被委以重任，方舟顺势做了个欠欠的敬礼动作，“Yes Sir！” 刚才那个手势有多欠，点下头像的那一刻他就有多尬——我他妈是昨晚刚跟顾言“一夜情”的对象啊！在赵哲明犀利的眼神里，响了5秒的语音电话被接了起来，“喂？阿晟。”原本就很有磁性的温柔男声在电流的加持下，更加婉转动听，方舟喉头一滚，回应道：“是我。” “怎么？”顾言并没有因为旁边有人就有所收敛，而是继续撒糖，“才分开几个小时就想我了？”他轻笑着发出邀请：“要不要今晚一起吃个饭？” 大脑宕机的方舟磕巴道：“哦……行，那晚上见。”说完就挂断了通话，强忍着才没搓一把发烫的脸。 约会信息紧随其后：“晚上八点半，青渡酒店餐厅见。” “废物点心！”赵哲明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个怂样还想以下犯上！”说完冲沈杰道，“你方哥急需脱敏治疗，去找孟晚，让她一小时内给我个方案，”他扫了眼方舟，继续对沈杰下达义正言辞的命令：“这事关任务的成败，特批你联系警方，从扫黄大队手里找点脱敏素材。” “遵命，老大！”沈杰一脸“义不容辞”的表情冲出了办公室，毕竟平常找个高质量的小电影那得费老鼻子劲儿，还动不动链接失效，这种以公谋私，给兄弟们谋福利的好事，怎么能懈怠！必须全力以赴！ 赵哲明一脸凝重的表情盯着屏幕，“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刚挂断通话的顾言姿态舒展的坐在沙发里，冲对面的苏泷淡淡一笑，“抱歉，让苏总见笑了，睡了一晚就被黏上了，没办法，得哄着。” 苏泷夹着雪茄，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他，又穿上了文化人的画皮，就连眼底的算计神色都收的干干净净，“顾少的品味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叫阿晟的小子……”他拖长话音，“能入得了你的眼，恐怕不简单吧。” “我这种人找床伴当然得小心，”顾言笑了笑，从手环里调出一份个人信息分享给了苏泷，比“电线杆精”查到了详细不了多少，但多了条林晟在某信贷平台的贷款记录，2万块钱的消费贷款，已经逾期3个月。“就是运气不大好，遇上个穷小子，可能得花钱养几个月，等玩腻了再花钱消灾。” 苏泷又盯着那个贷款记录看了几秒，这才冲顾言温和一笑，“顾少开心就好，”他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 等玄关门被关上，苏泷这才捻灭雪茄，取下眼镜用纸巾慢慢擦拭着，“你说的那件事，”他停下擦眼睛的动作，看向顾言，“许教授在国外确实声名显赫，毕竟是给泰国王室做过治疗的心理学家，但想让他给你做线上治疗，”他戴回眼镜，意味深长的看着顾言：“为了保证治疗效果，必须百分百听他的。” 顾言从桌上拿起空了的药盒，“这是你给我的药，我已经按你说的吃完了，”他把玩着药盒，一脸纯真道：“许教授名气那么大，想必一定技术高超，出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做成这件事，”他指了指身后的博古架，“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玩意，最次也是清朝末年的，您随便挑。” 苏泷从左往右扫视着博古架，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幅古琴拓片上，尾部的半个“龙”字被油墨淹没，玻璃镜片闪过一丝狡黠，“听说顾家有件祖传宝贝‘龙吟琴’，和这间古董洋房打包评估价超2亿，”他收敛表情，恢复一副文人雅士的表情，“东西就不拿了，如果有机会能让我看一眼‘龙吟琴’就好。” 顾言的眼角余光扫了下通往二楼的楼梯，勾唇一笑，“没问题，只要这件事办成，我亲自把它请出来给您过目。” 苏泷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非常利落的寒暄收尾，拍屁股走人。 看见苏泷从房门里出来，方舟才彻底松了口气，赵哲明放下心来，“你先盯一会，等沈杰回来你再走，”他指了指方舟，“别忘了背守则！” 视频里，顾言出于礼貌，将苏泷送到了院门口，目送着车离开，这才转身返回洋房，站在玄关门口，准备开门的顾言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摄像头的方向——藏在草丛里的闲置木马，是他小时候的玩具。 顾言抬头看了眼院子四周，这才踩着草坪来到了木马面前，他将木马搬到了太阳伞下，调整了好几下角度，冲这木马的眼睛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在镜头前，被这一通操作晃花了眼的方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才摄像头离得很近，那抹淡青色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方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嘟囔道：“就不能换个360度全景摄像头吗？还让人家搬来搬……” 打断嘟囔的不是别人，还是监控画面，右上角三分之一的位置对着一楼的卧室窗户，窗台下枯萎的玫瑰，给这栋洋房裹了层“回光返照”的滤镜，原本紧闭的窗户被猛地推开，顾言从里面探出半边身体，对着木马挥了挥手，还给了木马一个飞吻。 方舟：“……” “方哥！”沈杰风风火火的冲回办公室，吓了他一个激灵，“你耳朵怎么又红了？”还不要命的火上浇油，“孟姐说了，治你这种假纯的货色，不用浪费时间上网课，实践出真知，只需要找个人睡一晚，立竿见影！” 紧接着，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哀嚎，“我错了！我错了……方哥……别揪我耳朵……别踹我屁股……我女朋友会误会咱俩搞基的！”结果被打的更狠。 经历了慌乱的大半天，方舟终于甩了甩发疼的右手坐在了工位上，戴上耳麦，拿起守则，大声读了起来，“第69条，不得在任务期间与目标发生亲密关系（亲密关系界定范围详见完整解读版），如违规积分清零，选派出局。特别备注：手环具备精准监测功能，不要有侥幸心理，否则后果自负。” “啪！”方舟狠狠把守则砸在桌上，不管不顾的骂了句：“艹！这他妈是葵花宝典吧！把老子阉了得了！” 戴着耳机说话，会比平时大很多，更何况是在暴怒之下，200多平米的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紧接着一阵爆笑。刚从赵哲明办公室出来的孟晚拍了拍他的肩。方舟这才在爆笑的背景音里扒掉耳机回过味来，冲身后没好气道：“笑什么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群缺德玩意儿！” 就听孟晚幽幽补刀：“阉了也能做0，”还继续拿着纳税人的钱公费说相声，“我有个在宠物医院的朋友，我帮你预约可以打八折。” 方舟：“……”如果他不是老爷们，绝对立刻绝交！ “有屁快放！老子还要背守则！”方舟咬牙从地上捡起了守则，还假模假样地拍掉了粘在“机密”二字上的纸屑。 爆笑背景音终于熄火了，“这个给你，”孟晚将一个U盘放在桌上，她正色道：“方舟，你得试着接受亲密关系，总是排斥，会出心理问题的，”话音一转：“我忘了，你本来就有心理问题。” 损友，损是损了点，但都是为了他好，方舟当然知道，他把U盘塞回孟晚手里，“你不知道我的品味，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办。” “你想什么呢！”孟晚有些好笑道：“我从我导师那要来的课程，如何打开心扉接纳亲密关系，一套课程售价4个9，里面还有很多不外传的真实案例。” “谢谢，”方舟从她手心里拿过U盘，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谢意：“你不怕我拿出去卖钱吗？” 孟晚翻了个白眼，“里面没有我的裸照。” 方舟：“……” “要是上床管用，两年前我就亲自给你治疗了，”孟晚只要离开心理咨询室，就是个分分钟能把人怼到自闭的“嘴炮女王”，今天居然难得当起了“知心姐姐”，“你看顾言的眼神确实不一样，我承认自己嫉妒过那么0.1秒，但难得有人入得了你的眼，要不是绑架犯法，姐姐今晚就能亲自把他绑到你床上。” “特别有什么用，”方舟扬了扬手里的“葵花宝典”，“要不你给我整点药？间歇性绝情断欲的那种？” 孟晚没理会他的鬼扯，要是有这种缺德药，早在黑市上泛滥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想穿警/服过瘾就得承受这份考验，再说了，”她一脸坏笑，“你不是还有五指兄弟吗？”说罢扬长而去，留下咬牙切齿的方舟在原地冒烟——还是绝交算了！ 晚上八点，空荡荡的大厅里，一阵细微的呼噜声阻止了赵哲明的脚步，他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了方舟工位前，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的人，睡偏了的脑袋半吊在空中。赵哲明轻手轻脚把他的脖子扶正，又从沈杰工位上顺了件几个月没洗的外套轻轻盖在了他身上，这才拿起公文包，打开台灯，关掉大灯离开了大厅。 金甲师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还是那种逼格拉满的电竞房，装备都是顶级配置，但一年前，方舟强行被赵哲明“发配”到人员嘈杂的大厅办公区，独来独往不是好事，即便是最私密的话题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成笑柄，也好过独自一人躲在办公室里，一遍遍咀嚼深仇大恨，最后都忘了自己是谁。 赵哲明在门口驻足转头看了一眼淹没在一小片暖黄灯光里的人影，是时候让他做回林晟了。他离开停车场时，还不忘从公文包里掏出根猫条，喂完一直守在他车边的黑猫才离开。 晚上十点，林晟猛地惊醒，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手环，3个未接来电。 林晟匆匆忙忙冲出大厅，钻进了他自己的车，这才回拨通话，“抱歉，我睡着了。” “没事，赵叔叔跟我说了，是我让他别打扰你的。” 轻柔的男声伴着清爽的夜风，让他莫名的愉悦，“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青渡酒店顶楼的露天餐厅一角，顾言手里正攥着水杯，喝了3杯柠檬水，毫无胃口，“我在家，你想吃什么？” 林晟看了眼时间，“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得控制饮食，但我可以陪你，”他想了想，又有些羞耻的补充道：“去哪儿都行。” 在苏泷面前撒糖不要钱的顾少爷，居然对这种暗示视而不见，而是非常正人君子的提议道：“我想去医院看个朋友，你陪我一起吧，我把地址共享给你，我们直接在医院见。” 挂掉电话的林晟，有些失落的转头冲手环道：“谛听接管驾驶权，掉头去青江市人民医院，开快点。” “晟哥，从今天起请叫我老谛，为了卧底安全，关于金甲师方舟的所有信息已全部清除，望悉知。”谛听果然是个戏精，换了个非常欠揍的口气，“但是，作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AI，对你们人类强加给我的‘老谛’称呼非常不满，已向AI人权组织匿名投诉。” 林晟：“……”哪个傻逼成立的这个组织！ 谛听的修改权限只有他和赵哲明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改的。林晟虽然对“老谛”很不爽，但此刻心系远方，顾不上跟戏精斗嘴，于是无视提醒，简单粗暴的关闭了谛听，结果——一个急刹车，他的鼻子被拍在座椅靠背上，紧接着停顿了三秒，车辆自带的驾驶系统这才从掉线的谛听那里接管了驾驶权。 “开快点！”林晟摸着酸痛的鼻子，对着无辜的车载AI吼道：“你是人工智障，不是人造乌龟！” 还好它不是谛听级别的AI，既不会指责他辱骂AI智商，也不会提醒他尊重乌龟，而是一板一眼道：“该路段发生车祸的频次较高，拒绝执行该指令。”这就是他让谛听接管的原因，谛听跟他一样是个野路子，要不是怕违反交规，能在马路上横着走。 林晟看了眼手环，距离目的地还有大半个小时，“靠边停车，把驾驶权交给我。” 夺回驾驶权的林晟，终于靠着有些生疏的车技，提前十分钟到达，结果还是比顾言晚到，看他从驾驶座下来，拿着大包小包的顾言上前打趣道：“怎么？你也开始走复古风了？” 淡蓝色衬衫内搭白色T恤，利落的牛仔裤裹着修长的腿，林晟的眼神又落回白色T恤上，跟自己身上这件一模一样，他掩饰性的偏头咳嗽了一下，“偶尔开一开也好，免得彻底退化不会开车了。” 顾言冲他淡淡一笑，把手里的果篮递给他，“帮我拿一下。” 两人肩并肩走进医院，原本早过了探视时间，但顾言明显是熟人，把一杯外带的奶茶放在了护士手边，“美女姐姐，每次都麻烦您，一点小心意。” 护士眉开眼笑，带着两人来到了烧伤科5号病房，让林晟意外的是，病房里的氛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第6章 调弦（6） 原本以为苦大仇深的烧伤科病房里，洋溢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欢乐气氛。“我跟你说，不是老头子我吹牛，想当年我在中/央电视台的春晚直播大厅里演奏过唐代雷公琴，无人机带着我和琴飞过观众席头顶，台下掌声雷动、尖叫四起……” 早在五年前，因为直播评论区被差评淹没，央/视春晚退出历史舞台，被央/视监制、省台轮流承办的竞技春晚取而代之，各省铆足了劲儿憋大招要碾压兄弟省，结果一年比一年火爆，一年比一年内卷。总之，观众受惠，各省受罪，被推上时代沙滩的央/视黯然神伤，总台前台长退休后在公园跟人打球，打输了要动手，被人拉开时他挣红了脖子吼——“想当年老子承办过全球收视率第一的春晚！” 一脸愁容的病友伤的更重，纯粹拿这段闲谈当转移注意力的“精神止疼药”，茫然的回了句，“雷公琴是啥琴？钢琴吗？那要是能飞起来确实厉害。” 推门而入的两人打断了这段驴唇不对马嘴的“想当年”，“白爷爷，”顾言口气轻快，还带着点“真孙子”撒娇的味道。 林晟看清了白爷爷的真容，严重烧伤的右腿被吊在床尾，像架起来的“火腿”，右半边脸可能被火燎了一下，露出皮下红肉，像画了半拉关公脸谱。 “小言！”白墨山撇下一旁的病友，有些吃力的坐直身子，一把拉住“异姓孙子”的手，“怎么这么晚过来？吃饭了吗？怎么看着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林晟：“……”确定这爷爷真姓白，不姓顾？他扫见床头显示屏上的名字“白墨山”，原来是那个享誉中外的古琴大师。 “爷爷，这是我朋友林晟，”耐心等白墨山唠叨完的顾言示意站在一边的林晟，“他给您买了些猕猴桃，对您的伤有好处。” 林晟：“……”敢情让他拿是为了这个……套近乎？ 林晟把果篮往桌上一放，脸上的笑容介于讨好和冷漠之间，尺度拿捏的刚刚好，“白爷爷好。” “林晟，”白墨山却变了脸色，故意扯着嗓音，转头向顾言道：“别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我听情感主播说，现在捞男比捞女多。” 林晟：“……”刚才硬凹演技纯属多余，他默默退后两步，假装没听到diss他的话。 “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顾言有点哭笑不得，“总之，他是好人，信得过，我带他来见您就是想给你报个平安，以后我身边有靠得住的人作伴，您别担心。” “哦，”白墨山又打量了一圈站在三步之外的林晟，老人家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透过那张品相上乘的皮囊，确实看到了点善类的里子，这才半信半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放下过去往前看，好好过日子。”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顾言话锋一转，严肃道：“还是我上次跟您说的，您就教教我古琴吧，我真的很想学，尤其是我爸自创的琴谱，如果您不教，我也看不懂。” 原以为这个看起来很合理的请求，却又一次让白墨山变了脸，“我上次就说过，我那个没出息的徒弟顾海他……他丢下你娘俩后，我就对你妈发过誓，绝对不教你古琴，尤其是他自创的鬼画符，”他松开顾言的手，往后靠了靠，“所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爷爷……”顾言想再争取，被白墨山一个手势打断，“以后你来看我要是为了这事，就别来了。” 又一次求学失败的顾言聋拉着脑袋站起身，“那您好好休息。” “白大师，”林晟适时插话，用下巴点了点旁边全身烧伤大半的病友，“没大没小”的冲白墨山道：“您刚才没听见他说什么吗？连雷公琴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大有人在，你还要拒绝一个潜心求学的徒弟，老头儿，你这么做对得起那把雷公琴吗？” “你！”好多年没被这么戳脊梁骨的白墨山瞬间火冒三丈，一拳锤在床上，左半边脸也染上了红晕，眼看着就要画个“关公全妆”，但愤怒只持续了十几秒，他松开拳头，缓缓叹了口气，“你骂得对，但我是有苦衷的。” 林晟双手抱胸，准备看一出病房版《关公斩华雄》，却没料到老头这么快熄了火，只得放缓口气道：“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为了一句承诺损失个徒弟，得不偿失，”他扫了眼站在身边的顾言，眼里的感激快溢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下猛药：“再说了，你就甘心把一身绝学带进棺材吗？” 病床上的白墨山深深的叹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等了多年，这砌台阶的人，可算来了。他换了副“不容小嘘”的滤镜，重新打量起林晟，“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为了古琴的传承，我也不怕背信弃义，但我有个要求，”老头儿露出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我给小言上课，你必须旁听，同意的话，我就教小言。” “让您失望了，”林晟放下胳膊，一手插兜，“在下是个正二八百的乐盲。”可余光里满是顾言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他心下叹了口气，认命般补上一句：“……行吧，旁听就旁听。只要别逼我学，给您打杂都成。” “放心，”白墨山许久没碰到这种“刺头”晚辈，好多年没能在新徒弟身上施展的“驯徒十八式”都有些生疏了，视作亲孙子的顾言他当然下不去手，这小子就……“绝对不逼你。” 自此“结下梁子”的一老一少，用让人忍俊不禁的方式结束了这晚的探视——白墨山指着墙上的40寸电视说，“小子，会修电视吗？” 林晟：“……” 半小时后，从卫生间出来的林晟甩了甩手上的水，转头看见顾言递来的纸巾，“阿晟，今天谢谢你。” 本想一句“我不是娘炮”把纸巾怼回去的林晟，因为“谢谢你”三个字心甘情愿当了回“娘炮”，他被那群“缺德同事”连损带哄，勉强给脸皮焊了层假模假样的防护罩，但脑子还在“裸奔”，以致于边跟着顾言往外走，边无脑接话：“光用嘴谢啊！”说完他就想把自己这张破嘴也焊起来。 好在顾言不是孟晚那种货色，知道给对方留情面，直到走到车边才说：“坐我的车走吧，让你的车跟着。” 坐上副驾驶林晟才反应过来，现在已过11点，去餐厅太晚，去酒吧太早，去酒店……倒是刚刚好。“那个……”脑子里又闪现那段视频，他有些磕巴道：“我住……住向阳路，有劳了。” 系好安全带的顾言回头冲他一笑，“我不能直接送你回家，”他扫了眼后视镜，提醒道：“特斯拉就在100米之外，我要是直接送你回家……不太合理吧。” 要换做以前，林晟那双堪比显微镜的眼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细节，但从一见面他的眼神就在顾言身上，果然是色令智昏啊！“哦，也是，那我们……”他咬了咬唇，点开手环，羞耻道：“我预定个酒店房间。” 顾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抬手戳了戳林晟已经红透的脸颊，“你先控制一下情绪，别人会以为我偷了红绿灯。” 谁说不是一路货色！虽然不能说是一丘之貉，但也算半斤八两！ “订个……大床房？”林晟还在拼尽全力维护他的“攻之人设”，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他一定要表现的非常“攻”。 顾言突然靠近按住他准备点“确认订单”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有更好的地方……约会。” 直到奔驰大G驶入琴川路，林晟都没有转头看过顾言。 “进来吧，”顾言打开玄关门，邀请一脸懵逼的林晟，见对方没反应，余光扫见大门外的特斯拉，他抓起林晟的手，用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将人拐进了洋房。 在特斯拉上盯梢的人来看，就是个急色的少爷，准备将人拉进门就办事。而正在木马摄像头那端的沈杰，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泡面，扫见这一幕时，坏笑着嘟囔了一句：“让你打我，活该！诅咒你今晚被棍棒收拾一整晚！” 进门后的顾言，迅速后撤两步，退到安全线外，“抱歉，没吓到你吧，我就是演戏给他们看。” 林晟：“……”这特么绝对是影帝！就刚才那个眼神，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贞操不保了。“没事，”他故作镇定的摸摸鼻尖，“我待两小时就走。” “快十二点了，你可以住客卧，”顾言将一双崭新的灰色拖鞋放在他脚边，“我肚子饿了，想弄点吃的，你要吗？” “不……”拒绝的话到嘴边一个急转弯，“不用麻烦了，随便来点水果就行。” “水果糖分高更容易长肉。”顾言自顾自走到厨房的冰箱前，从里面拿出新鲜牛排和蔬菜，技艺生疏的做了第一顿约会晚餐。 坐在餐桌边的林晟盯着被烤焦一半的牛排，再看了眼品相诡异的蔬菜沙拉，没忍住打趣道：“顾少爷，你这厨艺是现学现卖的吧。” 其实已经偷偷练习过很多次的顾少爷，原本还在为今天的超常发挥偷偷开心，听到这么一句，赶忙放下酒瓶，“抱歉，我很少做饭，”准备去拿牛排盘子的手被阻止。 “我就喜欢吃焦的，有嚼劲，”林晟用刀叉熟练的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边嚼边问：“你真的是海归吗？怎么连牛排都不……哦，我忘了你是少爷，肯定家里有厨子。” 听到前半句的顾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熬个粥都能糊锅的顾少爷，非常淡定的铺垫着下次约会：“你爱吃什么，下次做给你吃。” “西餐就算了，中餐随便。”一块口感倔强的牛排下肚，林晟这才想起来肯定已经回去加班的猪队友，用手环拍了张残留着牛排渣的餐盘照片，还非常心机的让那瓶香槟入镜，配了句：“菲力牛排 82年的拉菲，配泡面肯定更好吃。”发到了“密谋篡位小分队”的三人小群里。 收到信息的沈杰把泡面叉往泡面桶里一丢，“狗东西！”气鼓鼓的冲孟晚道：“姐，不报仇吗？” “活该，谁让你传话的时候添油加醋！”刚涂完口红的孟晚，非常淡定的解散群聊，还顺便把那个“狗东西”踢出了大群，“他现在是林晟，不是方舟，还有，”她指了指掉在地上的两截泡面，“收拾干净，否则明天早上我让你舔干净！” “姐，你干嘛去！”望着那道飒爽又靓丽的背影，明知故问的沈杰无力的挣扎道：“说好的陪我盯监控，就这么抛弃我了吗？” 已经走出好几米的孟晚潇洒一摆手，“姐出去办事，两小时后回来换班。” 挣扎无果的沈杰看向监控画面，抬脚把那两截泡面踢到了桌子底下，此时他的手环响了，弹出一条私信，网名“渔翁”：“你考虑好了吗？弄到一张金甲师的真人照片给你1个比特币，价值上百万美金，你不仅能还清赌债，还能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一人独处的沈杰，早就没了白天的阳光，脸上是绝大多数年轻人面对生活重压时的狼狈模样。 赌债这个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以恶制恶”的手段，很多时候都要以身入局。沈杰在三个月前盯上了一个赌博诈骗团伙，他靠着技术和运气赚了几笔小钱，看对方道行较浅，沈杰就起了点小心思。他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等着他八抬大轿娶回家，但就金安的待遇来说，他只负担得了“两抬大轿”，为了男人的自尊心，决定铤而走险，在完成任务之余，偷偷赚一笔。 没想到，却给“扮猪吃老虎”的骗子送了菜，因为“赌徒心理”，他被骗着借了上百万的高利贷才停手。一个反诈精英被骗上百万，没有比这更讽刺的受骗案例了。 作为金安里半新不老的员工，他没有金甲师的待遇，这种事只能自己咬牙抗，为了不露馅，每天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回到那个真实的自己——恐惧又脆弱。告诉别人的话，所有人都还会以为他是赌徒，工作不保不说，可能还会成为金安的反面教材，但要是不说，这个钱怎么还？ 沈杰无助的双手抱头，两眼发红，看着监控镜头里洋房的画面，想起刚才林晟发到群里的信息，心里某个地方开始松动，一张照片而已不会有事，他随即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现在这个年代，靠一张照片找到一个人都是分分钟的事。干这种蠢事，还不如直接去暗网接单，赚的更多！ 于是，他给“渔翁”回复：“金甲师还没被干掉吗？（震惊脸）250个比特币的悬赏令还在！（兴奋脸）有没有组团接单的？带我一个！（狗头）” “渔翁”只回复了个：“……” 作为“团长”的“渔翁”，“250个比特币”是他设定的，否则早就暴涨成天文数字了，至于原因——金甲师曾黑进他的比特币账户里，不多不少转走了当天价值区区250元人民币的比特币，即是警告他收敛，也是变相羞辱他很菜，“渔翁”从未如此吃瘪，也从未如此对一个人产生兴趣。他集结全球诈骗头子，悬赏金甲师。用“250个比特币”做“寻人启事”，悬赏令第一条就是——必须抓活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渔翁”对金甲师的兴趣有增无减，开始在被骗的受害人中间撒网，无意间钓上了沈杰这个倒霉蛋，其实他并不知道沈杰的真实身份，只能作罢。 就在此时，沈杰手环又弹出信息，是林晟发来的小红包，还不忘继续“摧残”猪队友，“买杯咖啡喝，我怕你看门打瞌睡。” “你才是看门狗！”沈杰嘟囔着回复信息，“你个傻叉，那不是拉菲，是2002年的沙龙帝‘法兰西老藤’，一瓶能换辆车，你把人家收藏的酒喝了，卖身抵吧！”他并没有直接收下那个小红包，林晟的抠门程度跟赵老大一脉相承，绝对不会超过一杯咖啡的钱，但他要是收了……艹！装什么清高！沈杰立刻收下红包，转头给自己点了杯加冰拿铁。 而他看不到的洋房门内，林晟正在站客卧门口，一脸“精彩纷呈”。 第7章 调弦（7） 洋房客厅是“双豪风”——硬装土豪，软装文豪，而推开客卧门却是“电竞风”——悬浮在暖黄色灯带上的2米大床占据了视线焦点，三步之外的电脑桌被灯光勾勒出酷炫线条，琳琅满目的技术宅专属装备有种“差生文具多”的自嘲，崭新的外观似乎在对他说“兄弟，快来盘我！”林晟有种熟悉又惶恐的错觉——这不就是他那间小破公寓的土豪版吗？ “怎么了？”身后的顾言没有贴上来，而是保持着半步距离，脑袋却不受控制的越了界，呼出的热气，夹着淡淡酒气擦着他的耳朵尖拂过。 林晟一个激灵，“没……没事，就是没想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的木质相框上——是8年前那个穿着校服一脸谁也不服的愣小子，“你打游戏的装备还挺高级。” “嗯，”顾言用简短的一个字企图蒙混过关，“洗漱用品在卫生间，”他的视线从林晟通红的耳根，克制地滑落到T恤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都是新的。”他后退半步，站得笔直，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放在门边矮柜上，“这是睡衣，我……回卧室了。” 直到身后的关门声响起，林晟绷紧的背脊神经才倏地松弛下来。他拿起纸袋，看了一眼logo，果然，和身上这件让他坐立难安的T恤是同一家。 一种羞于承认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点亮手环，登入品牌官网，搜索到同款睡衣，六位数的价格跳入眼帘的一刻，太阳穴开始疯狂蹦迪。 我这是……被包养了？！ 这个念头瞬间分裂成两个价值观完全相反的小人，在脑子里魔法对轰： “威慑全球诈骗犯的金甲师被包养……这算什么？特权福利还是高危职业补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现在才砸我头上！” 另一个冷静的声音立刻泼来冷水：“金甲师，你清醒一点！反诈毒王被富豪包养，全球诈骗头子还不得集体开香槟，庆祝金安关门大吉？！” …… “别忘了你不是那个胆小无能的林晟，而是方舟，是威名赫赫的金甲师！”最终理性小人占领高地，脚下踩着另一个小人冷冷道：“当年那个害死他父母的诈骗犯还在国外逍遥快活，你在消磨他的斗志，会害他报不了仇！” “嘭！”袋子掉在了地上，林晟脸上的表情又变回昨晚站在水龙会所楼顶的冷淡模样，仿佛这一整天脑子都暂时掉了线，被一个恋爱脑残给夺了舍，不到24小时他差点就忘了自己是谁，林晟抬起手腕，一字一顿道：“谛听！扫描房间所有细节，是否存在某种……心理暗示布置。” 几秒钟后，“晟哥，结果显示，该房间布置风格与你的生活习惯匹配度高达80%，这套硬件装备比你在金安的还要好，”谛听换了个讨好的口气道：“你是不是中彩票了没告诉我？要不……顺便给我的智库系统升个级呗！” “闭嘴！”林晟冷着脸，言简意赅道：“回答问题。” 谛听是个“有眼色”的AI，瞬间心领神会，斗嘴纯属是为了给主人找乐子，找骂那就真成人工智障了，“该房间按你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喜好定制的概率高达90%，如果从心理暗示的角度来分析，对方非常了解你的概率极高，肯定对你个人做过非常深度的研究。” “全是废话！”林晟关闭谛听，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这一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旋转——从酒吧下药、见白老头、牛排晚餐……再到这些价值不菲的“糖衣炮弹”，他拿起床头的相框，记忆里他从未拍过这样的“傻逼学生照”——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街头，指尖捏着熄灭的半截烟头，那双穿了两年的运动鞋底被磨掉了三分之一。那段时间，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照片明显是偷拍，还有被撕裂后又拼接起来的痕迹。 顾言曾经跟踪偷拍他，一个冰冷的结论在他脑中炸开：这根本不是什么“先婚后爱”的剧本，而是“定制化骗局”！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真当他是只会线上斗法的金甲师！林晟一把扯掉身上的白T恤往袋子里一塞，转身离去的脚步又折返回来。 “嘭！”玄关门被拍上的巨大动静，惊动了正在卧室看书的顾言，他追出大门时，那辆低调的小米电车已经驶离琴川路口，等他回到客卧，只看到矮柜上的袋子里，那件T恤整整齐齐和睡衣叠放在一起，上面放了张纸条：“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最讨厌莫名其妙的好意，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也只可能是陷阱。” 发抖的指尖划过那串龙飞凤舞的手写字体，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顾言眼里。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声音轻得像呓语，在空荡的房间里瞬间碎裂。为什么任他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爱的人？父亲顾海、母亲杨心兰……一个个离他而去。 顾言沿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抱紧双腿，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朦胧的视线里，床头那张照片变得模糊——很多年前，母亲杨心兰第一次发现它时，那张慈爱的脸震怒到近乎扭曲变形。 “小言！我最后警告你不要接近他！我不允许你用我的恩情绑架他的感情！” 记忆中，照片被撕碎的刺耳声，此刻仿佛还能听见。已经满20岁的他，跪在疗养院冰冷的地板上，徒劳地想把那些碎片拼凑回原样，眼泪大颗砸在手背上：“我没有……妈，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顾言，我不希望看到你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不要活的那么自私！他是未来的反诈战士，我暗中培养他不是为了取悦你，更何况，他跟你不一样，他是正常人！” “我是不是……不该靠近阿晟……” 他蜷缩在客卧门边的阴影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是不是应该听妈妈的话……” 此时的水龙会所顶楼，正在让“小秘”给自己捏脚的苏泷，一边翻看着林晟的个人信息，一边对手下说：“据盯梢的说，那小子光着上半身从洋房跑出来，看表情很生气，顾少爷只追到了大门口，”他皱着眉，“姓顾的不是说那小子缺钱才缠着他的吗？怎么会进去不到一小时就走了？” “会不会是……”瘦高的手下弯着腰，像被强行掰弯的电线杆演起了哈巴狗：“可能就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吧，毕竟昨晚顾少爷玩的可是全垒打，会不会霸王硬上弓把人惹毛了？” “蠢货！”苏泷剜了他一眼，“他傍上顾少爷不就是靠这个吗？没那么简单，”他又看了眼资料，盯着另外一条5万元的借款逾期记录看了三秒，“就他了，查查他人在哪里，我去会会他。” “电线杆”直起腰，又变成了穿西装的人，“苏总，我正要跟您说这事，”他将自己的手环点开，“他从顾家出来直奔咱这，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打算换个目标？” 苏泷猛地坐直身体，“来这了？”眉头皱的更紧，“这么巧？”他迟疑了下，刚想把脚从洗脚盆里抽出来，就被“小秘”一把按住，甜美的女声道：“泷哥，时间还没有到……”话说到一半，被苏泷一脚踹翻在地，跌倒时打翻了洗脚盆。 “真他妈没眼色，老子要去办正事！”苏泷站起身去里间换好衣服出来时，“小秘”还躺在地上腻腻歪歪：“泷哥讨厌，你把人家弄疼了……”紧接着，大概是“脑子进了水”，开始胡言乱语：“好爽啊！再来一次……王总……李哥……哥哥……爸爸……” 苏泷：“……” 苏泷整了整西装衣襟，边往外走边吩咐：“通知后勤，把这垃圾玩意儿拆了扔垃圾桶。” “电线杆精”恭恭敬敬的送老板离开后，这才回头踹了一脚“小秘”的脑袋，“这玩意儿这么贵，老板也真舍得，”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上一个“小秘”是一年新鲜期过了，就被苏泷转手卖给了二手机器人贩子，这个才用了半年不到……他看四下无人，匆匆脱下西装给“小秘”披上，抱着只有50斤不到的机器人离开了顶楼。 苏泷坐着专属电梯来到了酒吧，“红娘梦露”早早等在电梯门口，恭敬道：“苏总，您要找的人就在3号卡座，我带您过去。” 面前放着三个已经空了的酒杯，林晟眼神里的刀子往准备搭讪的美人脸上一劈，冷冷道：“滚！” 苏泷的脚步也随着这个“滚”字落地停在了一步之外，“梦露”上前引荐道：“林先生，我们老板苏泷先生想跟您聊聊，您方便的话……” “我不认识，滚远点！别打扰老子喝酒！”林晟连头的没抬，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大口。 “从琴川路到向阳路有十几家酒吧，你要是为了买醉何必跑到这来，”苏泷坐在了他对面，冲“梦露”点点头，让她去忙生意，这才继续道：“林先生，今晚的酒水我请，你想喝多少有多少。” 满身酒气的林晟这才赏面子的抬起眼皮，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家酒吧的酒水便宜而已，”他把剩下的一口喝完，将杯子往苏泷面前一放，“有人请当然是好事，再来三杯，不要加冰。” “这里人多眼杂，不如，”苏泷扫了眼邻桌的男女，“我的办公室在顶楼，上去边喝边聊？”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是这么免费骗炮的？”因为酒精涨红的脸色跟正常的脸红完全不同，整个人戾气很重，“老子昨晚就在这被富二代下了药占了便宜，你不会也想干这事吧。” 旁边两桌人听到这句信息量爆炸的话，各个脸色骤变，其中两个女孩猛地将喝下的酒吐出来，拉着同伴窃窃私语，“好可怕，快走吧。” 苏泷看着瞬间清场的四周，脸色变了又变，只能咬牙道：“可能是误会，是哪位客人？要不我帮你查查？需要帮你报警吗？” 林晟嗤笑一声，“你都知道我姓林，不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他突然拿起酒杯往地上一摔，原本闹哄哄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现在给我10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否则我连你的酒吧一起搞！” 正在此时，顾言的手环突然震响，是赵哲明的视频电话，他本想挂断又怕有急事，只能匆匆擦了把脸，接起视频，“赵叔叔……” “林晟去哪儿了？”赵哲明脸色焦急，“刚才负责盯梢的人跟我汇报，说林晟从洋房离开后跟丢了，打电话也不接，沈杰那边的跟踪信号也被他屏蔽了，家里也没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言只得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赵哲明，最后还替对方找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心急，阿晟戒备心重，我理解他，你别怪他。” “少替他说话！”赵哲明火气更大，“他这是临阵脱逃！没一天让老子省心的，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顾言咬着唇，为难道：“他没跟我打招呼就走了，我还以为他直接回家了，”他拿起车钥匙，穿着拖鞋就往外走，“我这就出去找。” 挂断电话的赵哲明不放心，只得匆匆收拾一番往总部赶。 而突然失踪的林晟，此刻正在空荡荡的酒吧大厅里，像个喝醉闹事的混混，将第三个杯子砸碎在地上，“苏总，你要是不想做生意我可以奉陪，每天一过十二点我就准时光顾。” 苏泷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顾少爷准备“白嫖”，自己反倒成了“背锅侠”，“林先生，有话好商量，”他看着那双“穷途末路”的眼睛，抛出了橄榄枝，“我知道你妹妹的事，我给你20万，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林晟晃了晃脑袋，将酒保送来的酒端起来一口喝光，一伸手又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先给钱，再说后面的事，否则免谈！” 僵持了十几秒，苏泷终于叹了口气，“行，那你跟我上顶楼，我给你转账。” 走到电梯门口时，林晟突然搂住扶着他的“梦露”，“美人，送哥哥去放个水。”苏泷捏着鼻子点了点头。 卫生间隔间里，林晟晃了晃有些晕的头，从兜里掏出烟盒，在一堆真烟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两支“蛋白隔离剂”，边给自己注射边在心里暗骂：等这么久才出来，害老子喝那么多！ 这句话要是让“梦露”听到绝对会无情拆穿：能把借酒浇愁演这么好的，绝对能封个“内娱影帝”。 等药效发作，他才从清明中站起来，从烟盒里掏出个打火机，塞进了裤兜，刚出去就被“梦露”一把扶住，“林先生，您没事吧。” 林晟顺势将人一搂，指尖夹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美人儿，晚上有约吗？”借着搂腰的动作，他用指腹在“梦露”后腰的硅胶皮肤上轻轻一按——芯片内藏的微针瞬间弹出，穿透表皮，牢牢固定在了皮下电路接口旁。这样一来，它不仅能利用机器人的内置能源，更能通过她的听觉传感器，将一切音频信息实时传回谛听。 “梦露”对付耍流氓的醉鬼很有一套，毕竟她们“卖艺不卖身”，就算“卖身”这种穷鬼也不在目标客户范围内，她将人一拉一拽，利用机器人的力量优势，将人老老实实困在怀里，甜甜道：“您先办正事要紧。” 而此时等在电梯口的苏泷拨通了电话，“顾少爷，你的阿晟在我的酒吧里喝醉了闹事，你管不管？” 一个紧急刹车，顾言喘着粗气将车停在了红灯前，他焦急道：“你千万别……”他咬住唇，换了个轻蔑的口气道：“真是麻烦，我现在就过来，你把人看好了，我会让他给你个交代。” 第8章 调弦（8） 水龙会所顶楼，林晟走进办公室时捏住手环做了个小动作，扫了眼占了正对墙面“半壁江山”的博古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一件有品位的收藏都没有，全是义乌批发的地摊货，同时让已经清醒的大脑调整到最高级别戒备模式，因为身后还跟进来两个人。 “嘭！”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苏泷已经坐在老板椅上，冷冷道：“动手！” 一阵凌厉的拳风裹着空调的冷气，擦着林晟的胸口，砸在了墙上，“艹！”打手一声暴喝，另一人手里的棍子接踵而至，刚才一个闪身躲过拳头的林晟后撤一步，紧接着一个下腰，棍子擦着胸口的衣料差点劈在同伙身上。 “废物！”苏泷从抽屉里拿出把匕首扔在赤手空拳的打手脚边，“给这小子放点血！敢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活腻了！” 林晟从兜里摸出那个打火机，一个箭步，对着捡刀的打手脖颈按了下，是微缩版的□□，打手瘫软在地，四肢抽搐着，也就是眨眼间另一个打手也被放倒。 “苏总，你的见面礼真够刺激的！”林晟从地上捡起匕首在指尖把玩着。 “你没喝醉？！”苏泷一脸惊恐，他正要按下手环呼叫救援，林晟已经一个纵身跳坐在桌子上，闪着寒光的匕首搭在了他脖子上。 “我爸是格斗教练，虽然在我17岁时去世，但我也算童子功高手，”林晟用匕首背面拍了拍苏泷的脸，“苏泷，知道我的底细你还敢动手，是不是太狂了！” “你要干什么！”苏泷额头渗出冷汗，毕竟他这种“伪文化人”大佬，顶多雇两个打手教训教训软柿子，哪有真刀真枪的本事，“我已经通知顾言赶来了，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林晟心头咯噔一下，攥着刀柄的手背狠狠扇了对方一个耳光，“真他妈多事！你叫他做什么！” “你是他的人，打狗也得……”苏泷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不甘示弱道：“你要钱可以，要是惊动警察就不好收场了。” 林晟突然抬脚踩住苏泷的胸口，猛地蹬脚将人固定在老板椅靠背上，“原本我计划拿了钱就走，谁让你的人一上来就动手！” “咳咳——”苏泷呛咳着涨红了脸，“有话好好说，你别……咳咳……”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梦露”的阻拦，“顾少爷，您不能直接闯进去，先等我通报一声。” “让开！”这是顾言的声音。 林晟在心里骂了句娘，自己这幅“流氓模样”要是被他看见……就在门被踹开的一刹那，林晟用匕首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接着一个翻滚趴在地上，顾言推门冲进来的一刻，就见林晟抱着胳膊在地上“惨叫”，而那把“凶器”就在苏泷的桌子上。 三秒后，林晟的肠子都悔青了。 光着脚冲进来的顾言看到这一幕，瞬间变了脸色，他冲到林晟身边，看到胳膊上的伤口，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阿晟！你怎么了……阿晟……”他不正常，因为手也在剧烈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他应激了。 林晟察觉到不对，立刻抓着顾言的手冲他挤眉弄眼，但对方已经被恐惧淹没，嘴里一遍遍说着：“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一旁被“栽赃”的苏泷一脸懵逼，“梦露”正站在他身边给他压惊，“苏总，您没事吧。”好像她眼里只有毫发无伤的苏泷，对倒在地上的两人视而不见。苏泷摆摆手，站起身道：“顾少爷，这小子在演戏，不是我干的。” “闭嘴！”林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冲苏泷道：“都滚出去！” 刚才一番碾压式的骚操作，苏泷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赶紧让“梦露”一手一个，将两个打手提溜出去，站在门口等吩咐的他，只见林晟眉毛一拧，“你也滚！” 等门被关上，他这才从顾言手里把攥的发红的手腕抽出来，扶住顾言的肩膀，温柔道：“顾言，我没事，你先深呼吸冷静一下。” “都怪我……对不起……阿晟……”顾言断断续续的哽咽着，但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我忍不住……”，他猛地将林晟推开，“我是不是……像犯病的怪物……”他蜷缩起来，往墙角躲，“别看我……” 林晟这才看见那双光着的脚，右脚脚背划破条口子，还在往外渗着大串血珠，心口猛地被揪住，一口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琴川路离这里有段距离，不可能这么快赶到，只能是早就在外面找他了。 假如那间电竞房是被金银珠宝精心包装起来的“别有用心”，那么此刻就是包装被扯掉后露出的真心，还是刚从心口挖出来的，跳动的脉搏渗着血。林晟深吸一口气，拉住顾言的胳膊，将人一拉，拽进了自己怀里，用生疏的温柔力道轻拍着他的背，“顾言，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生病了，”他咬了咬唇，压低声音安抚道：“不告而别是我不对，苏泷说的是真的，胳膊上的伤是自己弄的，你突然出现，我是为了栽赃给他。” 这个拥抱对顾言而言，比任何的镇静药物都管用，只用了十几秒，他冷静下来，伸出手将林晟回抱住，抽噎道：“抱歉……我差点毁了你的计划。” “还没有，”林晟感觉到那两只将自己紧紧箍住的手，脸皮后知后觉的发起烫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一会见到苏泷你就这样说……” 3分钟后，办公室门猛地被打开，正在门口听墙角的苏泷差点一个趔趄栽进来，林晟双手抱胸鄙夷道：“苏总，你好歹自诩是文化人，不觉得这副样子很猥琐吗？”他冲“梦露”不客气的指挥道：“去给顾少爷找双拖鞋，要新的。” “顾少，”啥也没听见的苏泷此刻心虚的厉害，“真不是我干的，这小子……” “我知道，”顾言已经恢复如常，“你进来我们单独谈谈。” 顾言发红的眼角配上那身淡青色睡衣，更显得楚楚动人，让不近男色的苏泷都晃了一下神，“好。”他扫了眼和他擦肩而过的林晟，腿肚子打了个颤才走进办公室。 “苏总，实话告诉你，”顾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姿态放松，“林晟是我的初恋对象，上次下药就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他看着苏泷疑虑的表情继续道：“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他，这些年也没找过别人，今晚我带他回家，本想跟他复合，他却只想要钱，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负气离开，这才跑到你这来闹事讹钱。” “哦，”苏泷半信半疑道，“你们为什么分手？” “因为，”顾言咬了咬唇，“他是直男。” 在这方面直的顶天立地的苏泷忽然同情起林晟来，被一个富家少爷缠上，还做了下面那个，怪不得要来砸场子，“那怎么办？总不能怪在我头上吧。” “今天你的损失我来赔，”顾言坦言道：“他只想要钱还债，给妹妹治病，我对他而言就是提款机，我只能，”他叹了口气道：“只能认栽。” 苏泷这才发出一声叹息，作为对这个提议的认可，但话锋一转，算起账来，“他今天赶走了少说五十多人，损失上万，这个……” “今晚的场子我包，”顾言干脆道，“你开个价。” 苏泷瞬间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顾言在办公室内“一掷千金为蓝颜”，办公室外的林晟也没闲着，正和找来新拖鞋的“梦露”打得火热，边闲聊边“动手动脚”，他在调试那枚芯片的信号，直到伪装成耳骨钉的耳机里传来两人清晰的对话，他这才收回“占便宜”的手，暧昧道：“什么时候‘梦露’小姐能赏脸吃个……”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对方是个机器人，“看个电影。” 跟他闲扯淡了十几分钟的“梦露”并没有对用户修改记录保密的程序，“很抱歉，苏总修改了我的接客程序，从今天以后我只为他一人服务，服务期间，不能与其他任何人类或机器人发生亲密关系。” “哦，是吗？”林晟拖长了尾音，感觉自己今天真是撞上了狗屎运，装窃听装在了苏泷的床伴身上，早知道……不，这张芯片可以远程升级，看能不能黑进“梦露”的视觉系统里，说不定……嘿嘿……你个欺软怕硬、没事装文化人的装逼佬，老子绝对要把你的底裤扒了，给“反诈毒王”再添块金牌！ 刚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赵哲明那些苦口婆心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阳穴突然抽着疼，是“蛋白阻断剂”的不良反应，尤其阻断对象是酒精。 就在此时门开了，“梦露”非常体贴的送上拖鞋，“顾少爷，您请。”林晟疼出了一身冷汗，但还得咬牙忍着。 两人从酒吧完好无损的离开，三架无人机也悄无声息的飞离了水龙会所，正坐在监控面前的赵哲明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的骂了句，“兔崽子！老子扒了你的皮都不解气！” 一旁的孟晚插话道：“老大，不一定是坏事，”她看着无人机实时传送的画面里，林晟一直小心扶着顾言，“他已经学着照顾别人了，再给他点时间。” 赵哲明冷哼一声，“要是有时间，我还会出这种损招吗？怎么摊上这么个缺德玩意！”他冲两个无辜的下属分散火力，毕竟今天这股邪火要是压不下去，再见那小子，他估计真的会下死手，他指了指沈杰桌上的三桶泡面汤，“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这么多，是不是非得老子把你送去集训几个月才能减下来！” 何其无辜的沈杰低头看了眼凸起的肚腩，低声回了句，“我这是天天坐办公室坐的，不是吃的。” “那林晟怎么不胖！”赵哲明非常健忘的夸起了“缺德玩意”，“他平常一有时间就在健身房、格斗室，你们呢！有点时间就打游戏刷视频，好好管理一下身材，我们金安的反诈天团也是要脸面的！” 沈杰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怼哪一句，转念一想，他可不是战功赫赫的“金甲师”，还是管住嘴保命比较重要，“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对个毛线！”赵哲明站起身，背着手往外走，“今晚你值班，孟晚回去休息。” 沈杰：“……” 等他走远，孟晚这才一拍沈杰的肩膀，“你回家吧，我在这盯着。” 沈杰：“这……” 孟晚指了指他的手环，“你是有家室的人，快回去吧。” 沈杰这才收拾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道：“姐，你跟那个姓杨的男朋友……” “已经分了，”孟晚打断他，“而且那是前前任，半年前就分了。” 沈杰还想说什么，被孟晚轻轻踹了一下小腿，“姐是不婚主义者，你管不着，赶紧滚！” 等沈杰离开，孟晚这才将画面切回洋房，没过多久，两个熟悉的身影肩并肩回到洋房。 林晟看了眼顾言的拖鞋，冲他道：“把拖鞋扔了。” 顾言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将拖鞋脱掉拿在手里，林晟从他手里拿过来顺势一抛，两只拖鞋一前一后落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里。 林晟的余光扫见特斯拉，突然将打开门的顾言打横抱起，“攻气十足”的将人抱进了门内。 这通折腾又是半夜三点，孟晚望着洋房亮起的暖黄灯光，笑了笑，边转头查看电脑上的资料，边嘟囔：“傻人有傻福，上班有老大护着，出门有富二代宠着……” 孟晚的嘟囔声被一个打开没来得及关的页面打断——一个花里胡哨的线上赌博网站，后台登录名是高飞，这是沈杰的本名，而交易信息里有两笔超过50万的个人转账，但她从未听沈杰提起过——“钓鱼”需要垫付这么多个人资金。 孟晚：“沈杰，你……” 第9章 调弦（9） “蛋白阻断剂”是一种药物原理简单粗暴的应急药物，相当于给身体注入一支“突击队”，用最快的速度镇压侵入身体的“有害军团”，为宿主争取救援时间。其“解酒功能”纯属附赠品，没有任何售后保证。林晟在酒吧飙戏一时爽，此刻刚抱着顾言一进门就差点栽个跟头。 “你怎么了？”险些被扔到地上的顾言，前一秒还在小鹿乱撞，下一秒又被这帅不过三秒的怂样给吓了一跳，“你怎么一头汗，我……很重吗？” “不是，”林晟揉着太阳穴，两下踢掉鞋子摇摇晃晃朝沙发走去，往靠背上一躺，非常没骨气的说：“头疼的厉害，给我找点止疼药。”他这个人从不装逼，猛的时候是真猛，怂的时候也是真怂，主打一个“反差萌”。 “哦，”顾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被莫名其妙戳中萌点：猛男变病娇，也太可爱了吧！ 等他从药箱里找来止疼药，林晟已经坐起来，正盯着全息屏一脸低气压，“怎么了？”顾言把药和水杯递给他，“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个表情。” 林晟关掉谛听，接过药一口吞下，没有喝水，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总部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走到一半他才察觉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那个……”他转过头往回走了两步，把嘴角往上扯了扯，“你自己睡，我办完事就回来。”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顾言试探的说，“这么晚了，刚回来你就一个人外出，苏泷肯定要起疑心。” 要换成以前，他只会甩下一个白眼转身就走，甚至还会嘴欠的附赠一句：“带你？是让你给我拖左后腿，还是拖右后腿？”但这次他居然觉得还是有个人拖着点后腿比较好，因为他收到了孟晚的信息，那张线上赌博网站的个人信息截图，沈杰是他从一堆矮子里拔将军，给自己拔出来的搭档，他怕自己一激动把猪队友给打死。 “先把你脚上的伤处理一下。”林晟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坐在顾言身边，想也没想将那只受伤的脚抓起来往膝盖上一放，拿起碘伏棉球就往伤口上按。 “嘶——”顾言没忍住把脚往回抽了一下，林晟这才察觉自己手重了，“忍着点，我很少照顾人，手艺生疏。”他全程冷着脸，顾言心里很没底，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万一林晟要秋后算账……“阿晟，房间的事，还有联合赵叔叔给你下药的事，都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脚面的血迹清理干净，迅速缠好纱布，手脚利索的打了个结，这才给出回应，“你和赵哲明除了给我下药还有别的招吗？” “我……”顾言垂下眸，“肯定有，但都很耗时间，我们耗不起。” “那不就得了，”林晟把药箱盒子一盖，“我没那么矫情，为了对付诈骗犯，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下药都是小儿科。” “阿晟，”顾言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还有房间的事，”林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顾言，认真道：“我姑且相信你是因为一张照片就爱上我的恋爱脑残，我也可以待在你身边保护你，但……”他话音一转，“但你必须跟我坦白，你和你母亲对我的事只是知情，还是参与过其他事，比如……”他咬了咬唇，“从我妈出事到我大学毕业，一直有人暗中给我资助，大四那年我在实习时被混混缠上，对方被我打伤住院，被拘留三天后我被赵哲明保释，因为他才没留下案底，他还帮我垫付了3万的医药费，后来我跟着他进了金安，这一切跟你和你母亲有没有关系？” 顾言攥紧睡衣衣角，脑子里只有杨心兰重复过无数遍的话，“不要用我的恩情绑架他的感情！”他垂下眸，攥紧衣角的手有些颤抖，“我妈工作上的事不会全部告诉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暗中……暗中做过这些事，但我只是知情……不，”他深吸了口气，坦白道：“不只是知情，赵叔叔借给你的3万是我的私房钱，也是我让他去派出所处理你的事，至于你后面进入金安，是赵叔叔看上你的才华，跟我没有关系。” 林晟略微松了口气，那3万他早就还给了赵哲明，他半信半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我……”顾言还是垂眸不看他，“我买通了你的班主任，你在学校的情况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还会给我发你的照片和视频。” “顾言，看着我的眼睛，”林晟站在他面前，直到顾言抬起头时，他才眉毛一挑，戏虐道：“干嘛绕那么大弯子，你知道我缺钱，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还能给你单独开个直播间，想看多久看多久。” 顾言：“……” “我怕吓到你，”顾言咬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不知道你的……取向，万一你不喜欢……” “噗嗤——”林晟被他这副样子给逗乐了，“你一个跟踪偷拍我的惯犯，怎么比我一个受害人还委屈？” “我……”顾言挤出个笑，“阿晟，我做这些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没想打扰你，但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光道歉是没有用的，如果给你造成了伤害，我愿意负责。” “负责……”林晟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说，“你想怎么负责？” 顾言无措的捏着睡衣衣襟，这一天兵荒马乱，游刃有余的演技已经耗尽，干巴巴道：“你是受害人，应该是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心中疑虑打消一半，林晟也因为这通插科打诨，心里另一半的阴霾也散去不少，他扫了眼手环，口气非常欠揍的说：“顾少爷，我手里可攥着你的把柄，要是往后惹我不高兴，哼哼……你给我等着。” 顾言：“……” “走吧，得快点赶过去，”林晟换了个正经的口吻，指了指他身上的睡衣，“你最好换身衣服，免得别人误会顾家破产了。” 顾言：“……” 从卧室出来的顾言，换了身休闲装，手里拿着那件黑衬衫，本想用白T恤换，但他大概摸到了林晟的性子——喜欢绝对坦诚的安全感。他将衬衫递给林晟，“这是你的，还给你。” 林晟没有接，而是调侃道：“老实交代，那晚我晕过去的时候，你真的什么都没干？” “我……”一向从容淡定的顾少爷，今天第无数次磕巴道，“我没有……”他咬着唇，一闭眼老老实实交代：“换衣服的时候……摸了一下腹肌和胸肌。” “就一下？”林晟像个恶趣味上身的无赖，说好的时间不早了，这会又开始闲扯淡，“好摸吗？手感怎么样？” “阿晟……”顾言求饶道：“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林晟心里暗爽，但也不爽，他一向讲究有来有往，光自己被摸，那怎么行，于是非常大度的一勾唇角：“你帮过我，我还没谢你，”他看了眼淘宝批发的黑衬衫，“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只要别拿它干坏事就行，尤其是晚上……” “阿晟！”这次换成了顾言红着耳根，“你的人设不是金甲圣僧吗？” “我还俗了。” “……” 直到奔驰大G驶离琴川路，副驾驶上，抿着唇的顾言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倒不是他小心眼，被几句调侃给“惹恼”了，而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林晟，那间喜好匹配度高达80%的电竞房就是个笑话。那他这八年爱上的到底是谁？是林晟还是方舟？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 作为刚刚宣布自己还俗的金甲师没有闲心想这些“恋爱脑残”才会思考的问题，他的想法很简单，搞清楚来龙去脉，无愧于心的活着，假如能顺便找到“天命之人”，全当升级打怪时顺手捡的装备。这种“菜鸟心态”，注定了未来他要为情吃尽苦头，毕竟顶级玩家都知道——真心不是装备，不能捡起来以后才发现没用就能随手一扔。 “我加速了，”林晟双手紧握方向盘，技能有些生疏又碍于面子，只得赶鸭子上架：“否则甩不掉他们。” “靠边停车，”顾言还没从“我爱上的到底是谁”这种即抽象又抽风的问题里解脱出来，口气难免带着冰冷的疏离，“我来开。” 讲究务实高效的林晟，绝对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二话不说停车移交驾驶权，比当初被他骂作“人造乌龟”的车载AI还要迅速。 不愧是坚持走“复古风”的顾少爷，坐上驾驶座的一刻气场全开，林晟不自觉的抓紧扶手，就见顾少爷目视前方，扫了眼后视镜里的黑色特斯拉，冷冷道：“5分钟后，我让你连汽车尾气都看不见！” 紧接着踩下油门，林晟被狠狠拍在了座椅靠背上，他转头看了眼顾言，总觉得有点异样，这还是那个“病娇美人”吗？ 这世上的一见钟情，“钟”的都是皮囊，皮囊下的灵魂决定了“情”的长短，长则一世情，短则一夜情。 很显然，此刻这个手握方向盘，驾驶着奔驰在半夜四点的城市路上一路狂飙的顾言，也和林晟臆想的“一见钟情”对象不一样，他甚至感觉有点后背发凉——那段视频里的攻可是顾言，而此刻他的状态就非常“攻”。 仅用了4分35秒，奔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顾言这才偏头看向林晟，淡淡一笑，“阿晟，你没晕车吧。” 强撑了一路的林晟本想摇摇头，却没忍住，冲下车将一肚子被摇匀的药物和酒精吐了个干净。 “好点了吗？”顾言把一瓶纯净水递到林晟手边，温柔的轻拍他的背，“下次我开慢点。” 林晟接过瓶子，强忍着酸楚漱了漱口，这才给自己掉了一地的“伪攻人设”找补：“可能是喝了酒又吃了药的缘故……我平时不晕车。” 等两人再次启程，来到伪装成无人汽修站的入口时，林晟第三次将手环搭在扫码机上，依旧毫无反应，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顾言，本想让他感受下金甲师的待遇，没想到……哦，他忘了，他现在是林晟。 无奈只好拨通孟晚的语音通话：“出来接……”“我”字还没出口，就听孟晚焦急道：“快赶去圣鹿花园，沈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