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迷宫》 第1章 镜中预兆 林晚的二十岁，浸泡在一种无声的喧嚣里。 窗外是初夏真实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将外面模糊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水汽朦胧的灰绿。窗内，是她脑海中永不落幕的、高保真的世界。她能清晰地“看”到三排书架后那个女生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能“闻”到三个小时前保洁阿姨擦拭桌面时留下的柠檬清洁剂气味，能“回忆”起左边隔断男生手机屏幕上每一帧闪过的游戏画面。 超忆症是恩赐，更是刑具。它让过去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尤其是今天——她母亲去世七周年的忌日。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面是关于“星曜科技”创始人秦屿森的最新专访报道。那个男人笑容儒雅，正描绘着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构建完美未来的蓝图。林晚的目光落在报道配图的一角，那是她母亲年轻时常穿的一件米白色风衣，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她记忆的缝隙，带来一阵绵密的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不是任何她熟悉的社交软件通知，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纯文本短信，内容简短得令人费解： 【镜像迷宫】，为你映照真实的未来。 下面附着一个设计极其简洁的、宝石蓝色的图标，以及一个下载链接。 林晚微微蹙眉。垃圾短信？新型诈骗？她下意识地想将其划掉，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莫名顿住。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那简单的图标和文字中弥漫开来。或许，是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带来的脆弱感作祟；又或许，是她那过于发达的记忆在提醒她，这个发送号码的格式，与她记忆中某个被归类为“无关紧要”的碎片略有不同。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下去。 下载安装的过程快得惊人，几乎没有占用任何手机资源。App界面展开，依旧是那片沉静的宝石蓝背景，中央是一行优雅的白色字体： “欢迎，林晚。正在为你生成专属镜像…” 下面是一个缓慢旋转的进度条。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个App，知道她的名字。她没有进行任何注册或授权操作。 进度条在十几秒后走完。屏幕暗了下去，随即再次亮起，浮现出新的文字，像一则冰冷的神谕： 【初始镜像已生成】 时间：三天后，17:17 地点：清河路与学府街交叉口，东南角 事件：你将成为一场‘蓝色雨伞下的谋杀’的目击者。 可信度：99.8% 文字下方，是一个倒计时器，鲜红的数字精确地跳动着：71:59:58。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骤然一窒。荒谬。这太荒谬了。是哪个混蛋的恶作剧？她用微微发颤的手指长按App图标，试图将其删除。然而，手机毫无反应，那个宝石蓝色的图标如同烙印般纹丝不动。 她重启手机，图标依旧在。尝试用安全模式启动，图标依然顽固地占据着屏幕一角。 它，无法删除。 接下来的三天，林晚活在一种分裂的状态里。理性的部分不断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技术高明的恶作剧或者病毒软件，试图用耸人听闻的内容引发恐慌。但感性的部分，那被超忆症无限放大的对细节的感知力，却让她无法真正忽视它。 她试图向闺蜜苏晓晴旁敲侧击。 “晓晴，如果你收到一个预言，说你会看到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在食堂吃饭时，她状似无意地问起。 苏晓晴正埋头对付一块糖醋排骨，闻言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八卦的光芒：“预言？塔罗牌还是星座运势？准不准啊？要是不好的……呸呸呸，当然是当它放屁啦！晚晚，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林晚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没法说得更多。难道要告诉晓晴，有一个无法删除的App预言了她会目睹凶杀案？这听起来比她患有超忆症还要离谱。 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这三天里，她利用课余时间，悄悄去那个预言中的交叉路口走了好几趟。那是一个普通的城市路口，有红绿灯，有斑马线，有便利店和奶茶店，午后阳光洒下，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日常。她站在东南角的人行道上，试图在脑海中构建起凶杀案发生的场景，却只觉得一片茫然。这里的空气里，只有汽车尾气、奶茶的甜香和行人的喧嚣，没有任何与暴力、死亡相关的气息。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那个App是不是某种针对她精神弱点的心理攻击？ 第三天下午，天空再次阴沉下来，细雨毫无预兆地飘落。林晚正在图书馆整理资料，看到窗外雨丝，预言中的“蓝色雨伞”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脑海。她看了一眼时间，16：45。 去，还是不去？ 理性在尖叫，让她远离那个可能带来麻烦的地方。但某种更深层的力量——或许是源于母亲那份对真相执着探究的基因，或许是她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对“未知”的恐惧——驱使着她。 她抓起背包，撑开自己那把普通的黑色雨伞，走进了雨幕中。 17：05分，林晚到达了清河路与学府街交叉口。 雨比刚才大了一些，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行人匆匆，各色雨伞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移动，像一朵朵流动的蘑菇。她站在东南角的便利店屋檐下，收起伞，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手心因为紧握伞柄而微微出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17：10。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骑着电瓶车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17：12。一对情侣共撑一把彩虹伞，说笑着走过斑马线。 17：14。一个牵着金毛犬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踱步。 一切如常。林晚甚至开始感到一丝自嘲般的放松。果然，是假的。她大概真的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放弃，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17：16：50。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马路对面。西北角，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非常醒目的、钴蓝色的长柄雨伞。伞面很大，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 蓝色雨伞。 几乎是本能，她超忆症的能力全开，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那个男人以及他周围的环境。他似乎在等人，姿态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手指在伞柄上轻轻敲击。他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米色针织裙、撑着小花伞的年轻女人，两人正在交谈，但隔着雨幕和车流，听不清内容。 17：17：00。 路口绿灯亮起。行人开始移动。 也就在这一刹那，变故陡生！ 那个灰色风衣男人，在与米色针织裙女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臂以一个极其微小、迅捷而有力的动作向前一送。因为角度和伞的遮挡，林晚甚至没看清他手中是否有凶器。她只看到那个穿着米色针织裙的女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前倒去。 男人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顺势收拢了那把钴蓝色的雨伞，混入正在过马路的人群中，步伐稳定地朝着远离现场的方向走去。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超过三秒钟。在周围匆忙行走的路人看来，那个女人或许只是突然不适晕倒了。 但林晚知道，不是。 她的大脑像一台超高清的摄影机，将刚才那短暂的一幕彻底定格、放大、分析。女人倒下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致的痛苦与惊愕；男人动作时风衣衣袖因发力而产生的细微褶皱；甚至，在女人身体软倒的瞬间，她手中那把小花伞脱手飞出，在空气中划出的那道无助的弧线……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谋杀。 蓝色雨伞下的谋杀。 预言，成真了。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尖叫声划破了雨幕。 “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报警！快报警！” 路口瞬间陷入小小的混乱。有人围了上去，有人惊慌地避开，有人拿出手机打电话。雨水无情地打在那个倒下的女人身上，她的米色针织裙迅速被浸湿，染上深色的水渍，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 林晚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雨水飘到脸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却远不及她内心的万分之一。 她真的看到了。 那个无法删除的App，那个被她一度认为是恶作剧的预言，以一种无比残酷、无比精准的方式，在她眼前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但这恐惧之中，又混杂着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无处可逃的宿命感。 那个App是什么？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杀人？而“镜像迷宫”，又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一切？ 她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又自动亮起，那个宝石蓝色的“镜像迷宫”图标，在阴沉的雨天下，散发着幽冷、诡异的光。 倒计时已经归零，并跳转成了新的界面： 【初始镜像已验证。匹配度：100%】 【新镜像生成中…】 【数据同步：进行中】 它还在运行。它知道预言已经应验。它……还在继续。 林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利店屋檐下的灯光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扯着潮湿的空气。红蓝闪烁的警灯穿透雨幕，越来越近。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她是唯一的目击者，一个知晓部分真相，却对背后庞大黑暗一无所知的目击者。 警察会找到她吗？那个撑蓝色雨伞的男人，会不会也知道她的存在？毕竟，“镜像迷宫”预见了她的“目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率先穿过人群，走到了现场中心。他蹲下身，初步查看了情况，然后站起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混乱的人群。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似乎……在不经意间，与躲在屋檐下、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晚，有了一个短暂的交汇。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屋檐的阴影里。 第2章 数字幽灵 红蓝警灯的光芒，像两把冰冷的刷子，一遍遍扫过林晚苍白的面颊。雨水浸湿了她的鞋尖，寒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却远不及她心底的万分之一冰冷。 那个穿着警服的高大男人——后来她听到别人叫他“陈队”——目光扫视过来时，林晚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和雨伞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不能被发现。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怎么解释？说她因为一个无法删除的App的预言，精准地出现在凶案现场？超忆症让她能复述出所有细节，但那些细节本身，在旁人听来恐怕更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漏洞百出的谎言。更何况，那个隐藏在暗处、撑蓝色雨伞的凶手……他是否也正透过人群的缝隙，观察着这个可能的目击者？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趁着警察拉起警戒线、疏散围观人群的混乱当口，将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然后像一尾受惊的鱼，逆着人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 她一路疾走，不敢回头，直到拐过几个弯，确认远离了那个路口，才敢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砖石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现实感。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漆黑。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直接跳转到那个界面——宝石蓝色的背景，幽冷的字体。 【初始镜像已验证。匹配度：100%】 【新镜像生成中… 12.7%】 【数据同步：完成】 它像一个完成了热身运动的主宰，正不疾不徐地准备着下一场“演出”。那个缓慢增长的百分比，像某种倒计时，预示着下一场未知的灾难。 林晚死死盯着屏幕，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在胸中翻腾。她再次尝试长按图标，用力到指尖发白。手机系统甚至因为她的过度用力而微微震动，弹出了卸载程序的抖动效果，可那个“镜像迷宫”的图标，依旧稳如磐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它真的无法删除。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病毒。这是一种她无法理解、无法反抗的……存在。 她点开那个“数据同步：完成”的条目，里面是几行更小的字： 【设备信息：已收录】 【基础行为模型：已建立】 【社交图谱浅层映射：已完成】 【位置历史深度分析：进行中】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深处。它不仅在预言，它还在窥探，在学习，在分析她的一切。她的手机，这个现代人最私密的器官，已经成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向某个未知存在直播她生活的窗口。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想起苏晓晴。那个活泼开朗、仿佛永远活在阳光下的闺蜜，是校园里有名的“百事通”，人脉广得惊人。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一个……“高手”。 那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计算机系的顶尖天才，据说连学校的教务系统防火墙都被他当成后花园一样逛过。苏晓晴曾不止一次用夸张的语气提起过他，说他性格古怪，恃才傲物，但技术是真的神乎其神。 也许……他能有办法？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林晚不再犹豫，拨通了苏晓晴的电话。 “喂？晚晚？”电话那头传来苏晓晴元气满满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晓晴……”林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件非常、非常紧急的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电话那头的苏晓晴沉默了两秒，语气瞬间严肃起来：“你怎么了？声音不对。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学校附近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角落。 窗外雨已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林晚捧着温热的拿铁，指尖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她将自己缩在卡座最里面，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躲回巢穴的小动物。 苏晓晴坐在对面，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震惊。她面前那杯招牌摩卡一口没动，奶油顶正在慢慢塌陷。 “……所以，你下载了一个删不掉的App，它预言了今天那场谋杀，然后……预言成真了？”苏晓晴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吐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林晚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她省略了自己超忆症的细节，只说是碰巧注意到并记住了关键特征。即使如此，这个故事听起来也足够天方夜谭。 “我的天……”苏晓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太恐怖片了吧！晚晚，你确定你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了……那个……” “我没有幻觉。”林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她将自己的手机推到苏晓晴面前，屏幕上，那个宝石蓝色的图标无声地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你看，它就在这里。我试过所有办法，删不掉。” 苏晓晴接过手机，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尝试了和林晚一样的方法，结果自然是徒劳。她的脸色也渐渐变了，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了凝重。 “这也太邪门了……”她喃喃道，把手机递还给林晚，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报警了吗？” “没有。”林晚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警察说。而且……我有点害怕。”她没说害怕什么，但苏晓晴瞬间就懂了——害怕被当成嫌疑人，害怕被凶手灭口，害怕那个无所不知的App。 “我明白。”苏晓晴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这事儿不能贸然报警。得先搞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眼睛一亮，“对了！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计算机系大神，江述白！记得吗？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她听说过江述白这个名字，伴随着的都是“天才”、“古怪”、“不好接近”之类的评价。寻求这种人的帮助，让她本能地感到忐忑。 “他……会愿意帮忙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晓晴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他虽然脾气是有点怪，但人其实不坏，而且对这种技术上的挑战特别感兴趣。你这事儿，绝对够挑战！”她找到号码，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得先跟他打个招呼。他那个人，不喜欢突然袭击。” 林晚点了点头，看着苏晓晴走到一旁去打电话。等待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她不停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苏晓晴很快回来了，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样？”林晚急切地问。 “电话通了，我把情况……简化了一下，就说你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删不掉的手机病毒，可能有安全风险。”苏晓晴耸耸肩，“他听起来兴趣不大，直到我说这个病毒可能涉及‘行为预测’……他才松了口。” 行为预测？林晚心里咯噔一下。那个App确实在这么做。 “他同意见面了？” “嗯。”苏晓晴点点头，表情有点无奈，“不过，他说他晚上在实验室有事，让我们去实验室找他。而且……他的原话是，‘只给你们二十分钟’。” 晚上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计算机大楼灯火通明，像是某种不眠的巨型大脑。 林晚和苏晓晴按照苏晓晴问来的地址，找到了三楼角落的一间实验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苏晓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略带不耐的男声：“进。”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电脑散热、咖啡因和某种电子元件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实验室很大，摆放着好几排高性能电脑和服务器机柜，指示灯像繁星一样闪烁。而在最里面一张堆满了书籍、电路板和各种线材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简单灰色T恤的男生。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扫了过来。 这就是江述白。 他看起来比林晚想象中要……更冷淡一些。头发有些凌乱，像是随手抓过，脸色是长期待在室内的白皙，五官轮廓清晰利落，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手术刀，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迅速在苏晓晴脸上掠过，然后定格在林晚身上。 那目光让林晚感到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一件需要被解析的物体。 “苏晓晴？”他先确认了一下，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对对，江大神，晚上好，打扰了。”苏晓晴立刻换上社交模式，笑着打招呼，然后侧身介绍，“这就是我电话里跟你提过的，我闺蜜，林晚。” 林晚微微颔首，低声道：“你好，江学长。” 江述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晚脸上，带着探究。“你说，删不掉的App？行为预测？” 他的直接让林晚有些措手不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叙述保持清晰和简洁，再次重复了那个故事——神秘的短信，无法删除的“镜像迷宫”，以及那个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江述白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专注，像是在处理输入的数据流。直到林晚说完，他才微微蹙起眉头。 “预言凶杀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手机给我。”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江述白接过，指尖避免与她有任何接触。他熟练地操作起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开发者模式，连接上他桌面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分析窗口。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和鼠标点击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苏晓晴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而林晚则屏住呼吸，看着江述白面无表情的侧脸，试图从那上面读出一些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远超过了二十分钟的约定，但江述白没有提，她们也不敢问。 终于，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动作停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凝重”的表情。 “怎么样？”林晚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述白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她，目光比刚才更加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找不到任何网络请求记录。”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后台数据传输，没有服务器IP地址，没有注册信息，没有常见的病毒或木马特征码。”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来描述这个违背他认知的存在。 “它在你的手机里，就像……一个‘数字幽灵’。它不依赖外部指令，它的核心逻辑和预测模块，似乎是本地化运行的。我尝试了多种强制卸载和底层清除手段，但它总能在系统重启后的第一时间自我修复，优先级高得离谱，像是……镶嵌在了系统底层。” 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 “至于那个预言……从技术角度，我无法解释。但如果它的‘行为预测’模型，是基于对你个人数据、位置历史、社交关系、甚至……（他看了一眼林晚苍白的脸）可能包括你的心理状态、行为习惯进行深度学习和建模后，推演出的高概率事件……那么，理论上，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他用的词是“理论上”、“可能性”，但林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和一丝被挑战到的兴奋。 “那……有办法解决它吗？”苏晓晴急切地问。 江述白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电脑屏幕上那些滚动的代码。 “常规手段无效。”他下了结论，“它使用的加密方式和自我防护机制，是我从未见过的。要破解它，需要时间，需要更深入的逆向工程分析，而且……”他看向林晚，“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收到预言的前后，所有的细节，任何你觉得异常的地方。越详细越好。”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仿佛林晚本身，也成了这个谜题的一部分，一个需要被解析的关键变量。 就在这时，林晚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提示音，没有震动，就那么突兀地，在略显昏暗的实验室里，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屏幕上，“镜像迷宫”的界面再次主动弹出。那个“新镜像生成中”的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100%。 新的文字，冰冷而清晰地浮现： 【新镜像已生成】 目标：林晚 时间：24小时内 事件：你将成为‘坠落天使’的下一个目标。 可信度：99.9% “坠落天使”？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之前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地点描述，这是一个指向明确的……称号？或者，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代号？ 它不再预言她“目睹”什么，而是直接将她定位成了“目标”！ “这……这是什么意思？”苏晓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坠落天使？是指……什么东西？” 江述白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捕捉这则新预言出现时任何可能的数据波动，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数字幽灵”，不仅无法驱逐，它还开始了下一步。它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甚至……可能是审判者。 林晚抬起头，看向江述白，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求助。 江述白停下了徒劳的操作，迎上她的目光。他脸上的冷淡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严肃。 “事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从现在起，你不能单独行动。” 第3章 坠落天使 “从现在起，你不能单独行动。” 江述白的话音在布满机器低鸣的实验室里落下，像一块冰砸在地面上。林晚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坠落天使”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诅咒，让她脊背发凉。 “坠、坠落天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晓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抓住林晚的手臂，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江述白已经重新坐回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代码窗口快速切换。“不清楚。可能是一个代号，一个组织名，或者某种特定犯罪手法的标识。”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进入战斗状态的专注，“当务之急是分析这个新预言的含义，并确保你的安全。” 他看了一眼林晚：“24小时。时间很紧。把你手机给我，我需要尝试在它外部建立一道监控防火墙，虽然可能无法阻止它，但至少希望能捕捉到它下一次‘活动’时的数据流。” 林晚几乎没有犹豫，将手机递了过去。此刻，这个技术上的天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那我呢？我能做点什么？”苏晓晴急切地问，她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江述白头也没抬：“你陪着她。另外，用你的渠道，私下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出现过类似‘坠落天使’这个名号的案件或者传闻，尤其是在大学城这一带。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明白！”苏晓晴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在她那些五花八门的聊天群里旁敲侧击。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紧张的寂静，只有键盘声和苏晓晴偶尔低语的询问声。林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她的超忆症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溯，将“蓝色雨伞”事件的所有细节一遍遍在脑中重放——灰色风衣男人冷硬的下巴，钴蓝色伞面滴落的雨珠，米色针织裙女人倒下时绝望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令人窒息。而现在，轮到她成为目标了。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大约半小时后，江述白将手机递还给林晚。“我植入了一个监控程序，希望能有点用。”他的表情并不乐观，“这个‘镜像迷宫’的底层架构非常奇特，我的手段很可能被它识别并绕过。”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晚手中的手机屏幕再次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提示从“镜像迷宫”的图标上弹出： 【检测到外部干预… 已记录。干预无效。】 冰冷，傲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三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它知道！它不仅知道，还毫不在意地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江述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紧抿着嘴唇，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这种技术上的绝对碾压，显然深深刺激到了他。 “它……它这是在挑衅我们吗？”苏晓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江述白的声音低沉，“它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我们和它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技术代差。”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苏晓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在学生会负责宣传工作的学姐打来的。 “晓晴！你听说了吗？好可怕！”学姐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美院的那个刘璃，就是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经常接一些平面拍摄的女生，她昨天晚上出事了！” 苏晓晴下意识地按了免提：“刘璃？她怎么了？” “她从自己租的那个公寓阳台摔下来了！就在昨天晚上！听说……现场挺惨的。”学姐的声音带着后怕，“警察初步调查说是意外失足，因为阳台栏杆老化松动了。但是……但是有人传言，她前几天好像在网上跟人吵架，说什么被人盯上了，还提到了什么‘天使’之类的怪话……” “天使？！”苏晓晴失声惊呼，猛地看向林晚和江述白。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坠落……天使？刘璃是从高处坠落身亡的！ “学姐，你确定她提到了‘天使’？”苏晓晴追问道，声音紧绷。 “我也只是听别人传的，不确定真假。但这事儿太巧了，不是吗？她那么小心一个人……” 挂断电话，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意外。”林晚的声音干涩而肯定，“是‘坠落天使’。” 预言所指的“目标”，并非一个凭空出现的概念，而是一个已经动手、并且可能再次行凶的实体！刘璃的死，是前奏，是警告，而下一个，就是她林晚！ “位置！”江述白猛地站起身，“刘璃的住址！还有，林晚，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高处？或者，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任何与‘坠落’、‘高处’相关的、可能被利用的隐患地点？”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试图从有限的线索中构建出凶手的行动模式。 林晚闭上眼睛，超忆症的能力全开，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搜索引擎，过滤着最近所有的行程记忆。图书馆、教学楼、宿舍、咖啡馆、便利店……突然，一个画面定格——三天前，她为了帮老师取一份存放在老行政楼七楼资料室的旧档案，去过那里。那栋楼的阳台栏杆，似乎……也有些锈蚀了？ 她猛地睁开眼：“老行政楼！七楼的资料室外面有个小阳台，我三天前去过，那里的铁栏杆锈得很厉害！” “老行政楼……刘璃租住的公寓也在那片老城区！”苏晓晴飞快地在地图上确认，“那片区域的很多老建筑都存在类似的安全隐患！” 凶手的作案手法似乎浮出水面——利用老旧建筑的安全隐患，制造“意外坠落”的假象！ “他是在利用环境完成他的‘预言’！”江述白眼神锐利，“他知道你的行踪，知道你去过哪里，知道哪些地方存在隐患！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暴力执行者，他是一个……精于计算的策划者。” 这个认知让恐惧再次升级。凶手不仅隐藏在暗处，还拥有极高的智商和对目标信息的掌握能力。 “不能待在这里了。”江述白当机立断，“实验室不安全，宿舍也不安全。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利用环境，说明他对我们的行动有一定程度的掌握。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去我表哥空着的那个公寓吧！”苏晓晴立刻提议，“他出国了，钥匙在我这儿，地址只有我知道，很隐蔽！” 事态紧急，没有更好的选择。三人立刻简单收拾，由江述白规划了一条避开主要监控探头的路线，匆匆离开了计算机大楼。 夜晚的校园似乎比平时更加危机四伏，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窥视的眼睛。林晚紧跟着江述白，苏晓晴挽着她的胳膊，三人沉默而快速地穿行在小路上。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校门，穿过一条相对昏暗的巷子时，异变陡生！ 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毫无征兆地从巷□□来，如同一把光剑，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视觉。引擎的轰鸣声猛然加大，一辆黑色的、没有挂牌照的轿车像脱缰的野马，朝着他们三人直冲过来！ 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是意外，是蓄意的冲撞！ “小心！” 江述白反应极快，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就判断出了危险。他低吼一声，一手猛地将身边的林晚向后狠狠推开，另一只手则扯住了苏晓晴的胳膊，三人狼狈地向旁边扑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那辆黑色轿车几乎是擦着江述白的后背冲了过去，撞在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墙壁上，车头瞬间凹陷下去，冒起缕缕白烟。 林晚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顾不上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抬起头，透过因为疼痛而模糊的视线，看到那辆撞毁的轿车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身影踉跄着跳下车，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就消失在了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 不是意外。是灭口！对方知道他们在调查，并且试图在他们获得更多线索前，将他们彻底清除！ “咳咳……你们没事吧？”江述白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楚，他最先挣扎着站起来，眼镜歪在一边，脸上有擦伤，后背的衣服也被刮破了。 苏晓晴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摇头，说不出话。 林晚在江述白的搀扶下站起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要被灭口了！那个“坠落天使”，或者他的同伙，竟然如此猖獗！ “他……他跑了……”林晚看着凶手消失的方向，声音颤抖。 “他跑不了。”江述白扶正眼镜，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得吓人。他抬起手腕，亮出一个看似普通的运动手环，“刚才他冲过来的瞬间，我用手环上的微型摄像头拍到了他的侧脸和部分体型特征。虽然戴着口罩，但足够进行初步分析了。” 他竟然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还冷静地留下了证据！ 警笛声再次由远及近。附近的居民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报了警。 这一次，他们无法再躲避了。 陈警官带着手下很快赶到现场，当他看到狼狈不堪的三人，尤其是认出林晚就是下午那个案发现场附近出现的女孩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又是你们？”陈警官的目光锐利如鹰，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林晚身上，“林晚同学，对吧？下午的案子还没弄清楚，现在又是车祸？或者说……”他看了一眼撞毁的汽车和地上的擦痕，语气加重，“是谋杀未遂？”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能说什么？说这一切都源于一个无法删除的App的预言？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勘察警察从撞毁的轿车里捡起了一样东西，用小证据袋装着，递给了陈警官。 “陈队，在副驾驶座位上发现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手工制作的、有些粗糙的金属徽章。徽章的图案，是一个扭曲的、仿佛正在从高处坠落的……天使轮廓。 “坠落天使……”苏晓晴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冷气。 陈警官拿起证据袋，仔细看着那枚徽章，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再次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林晚同学。”陈警官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想，你需要跟我回局里，好好解释一下，你到底卷入了什么事情当中。还有你们两位，”他看向江述白和苏晓晴，“也需要配合调查。” “另外，”陈警官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出于安全考虑，你们需要接受警方的保护性监管。” 保护性监管，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失去自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将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之下。 林晚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看向江述白，后者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提及“镜像迷宫”的事情。 警方开始清理现场，安排车辆。林晚在被带上警车前，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手机。 “镜像迷宫”的图标安静地躺在屏幕上，幽蓝，深邃。 在警方车辆的护送下离开时，林晚透过车窗，似乎看到远处街角，一个撑着钴蓝色雨伞的模糊身影，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是他吗？那个最初的凶手？他和“坠落天使”是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不断深陷的漩涡，而那个名为“镜像迷宫”的存在，正站在漩涡的中心，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第4章 证言之间 警局的询问室，灯光是惨白的，将林晚脸上每一丝不安都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警官坐在她对面的桌子后，神色疲惫却目光如炬。他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旁边放着那个装着“坠落天使”徽章的证据袋。 “林晚同学，放松点。”陈警官开口，声音刻意放平缓，但那股审视的意味并未减少，“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一遍。从今天下午那个路口开始。” 林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但“镜像迷宫”的存在太过骇人听闻。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从可以验证的部分开始。 “今天下午…我路过清河路口，是因为…约了人去附近的书店。”她避开了预言，选择了一个合理的理由，“然后，我碰巧看到了那个穿灰色风衣、打蓝色雨伞的男人，和那个穿米色裙子的女人…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然后那个女人就…倒下了。” 她的超忆症在此刻成了双刃剑。她可以巨细无遗地描述出男人的身高、体态、走路时肩膀微耸的习惯、蓝色雨伞的品牌标签一角，甚至他消失在人群时，鞋跟上沾着的一点特殊的红色泥土。这些细节精确得令陈警官都微微动容。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陈警官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我…我对细节比较敏感。”她含糊地解释，不敢提及超忆症，那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 陈警官没有深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继续说晚上的事。那辆车，是故意冲你们来的？” “是！”林晚的语气肯定了许多，“那辆车没有牌照，开着远光灯，直接加速冲向我们。如果不是江述白推开我们…”她回想起那一瞬间的死亡威胁，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那个跳车逃跑的人，你看清了吗？” “他戴着口罩和连帽衫，看不清脸。但是…身材中等，动作很敏捷。” 陈警官拿起那枚“坠落天使”徽章：“对这个，你有什么头绪？” 林晚看着那扭曲的坠落天使图案，摇了摇头，这是实话。“没有。但是…在车祸之前，我们听说美院的刘璃意外坠楼，好像也…和‘天使’有关。”她小心翼翼地抛出这个信息，观察着陈警官的反应。 陈警官的笔尖顿住了，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林晚一眼。“刘璃的案子，我们还在调查中。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的？” 林晚语塞了。她无法解释那个预言。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警员探头进来：“陈队，技术科那边对那辆肇事车辆的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刹车线有被专业工具磨损的痕迹，不是意外，是人为制造的事故。另外，在车里还发现了几根不属于三名当事人的毛发，已经送去做DNA比对了。” 陈警官的脸色更加凝重，他挥挥手让警员出去，然后重新看向林晚。 “林晚，事情很明显了。你们，尤其是你，被一个极其危险的、可能已经犯下命案的组织盯上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压迫感，“现在，告诉我实话。你，或者你的朋友，到底是因为什么惹上了这些人？仅仅是‘碰巧’看到了凶杀案，恐怕不足以让对方动用这种灭口手段。”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询问室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江述白面对的是一位年轻些的警官。与林晚那边的压抑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场技术讨论。 江述白直接略过了“镜像迷宫”的存在，只强调了逻辑推理的部分。 “我们怀疑刘璃的坠楼并非意外，并与针对林晚的袭击有关。理由有三。”江述白语气平静，条理清晰，“第一，时间巧合。刘璃出事在前，我们遇袭在后，间隔不到24小时，太过紧凑。第二，手法关联。刘璃是‘坠落’，而袭击我们的车辆意图制造车祸，本质上也是利用动能造成‘坠落’或撞击伤害，可能存在某种签名行为。第三，物证关联。”他指了指外面，“那枚徽章，将两个现场联系了起来。” 年轻警官努力跟上他的思路：“所以，你们是在私下调查刘璃的案子，才引来了袭击？” “可以这么理解。”江述白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这部分事实，“我们认为警方可能暂时未能将两起事件并案，所以想自己寻找更多线索，以确保林晚的安全。” 他没有提及苏晓晴那个电话带来的关键信息，将主动调查包装成了基于合理怀疑的被动反应。 而在另一间办公室，苏晓晴的表现则更具“感染力”。她红着眼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辆黑色轿车如何像怪兽一样冲过来，江述白如何英勇地推开她们，以及她们是如何的害怕和无助。她的叙述充满了细节和情绪，完美地印证了“无辜受害者”的形象。 三个人的询问结束，时间已近午夜。 陈警官将初步报告汇总，眉头紧锁。三个年轻人的口供在关键袭击事件上基本吻合，细节也对得上。林晚对凶案现场的观察力惊人，江述白的逻辑推理能力出众，苏晓晴则提供了情感上的佐证。他们看起来，确实像是卷入了一场无妄之灾的普通学生。 但是，经验告诉陈警官，事情没那么简单。林晚过于清晰的记忆，江述白过于冷静的反应，以及那个将两起案件串联起来的、恰到好处的“坠落天使”徽章……一切都透着蹊跷。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核心的关键。 由于证据确凿地表明三人正面临生命威胁，警方依法对他们实施了保护性监居。他们被暂时安置在警局内部的一间休息室里，门外有警员值守。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苏晓晴瘫在椅子上，长长吁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被当成嫌疑犯关起来了。” “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多少。”江述白靠在墙边，语气冷静，“我们被限制在这里，无法自由行动，也无法继续调查。而‘镜像迷宫’的24小时倒计时，还在继续。” 他的话让刚放松的气氛瞬间重新凝固。 林晚立刻拿出手机。果然，“镜像迷宫”的界面依旧在运行。 【新镜像：进行中】 目标：林晚 剩余时间：18小时37分12秒 事件：你将成为‘坠落天使’的下一个目标。 可信度：99.9% 【外部环境状态：监管中… 风险评估：高】 它甚至能识别出他们正处于警方的监管之下，并判断风险等级为“高”！ “它……它连这个都知道……”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 “我们必须出去。”江述白斩钉截铁地说，“留在这里，看似安全，实则被动。凶手既然能掌握我们的行踪并策划当街袭击，未必没有其他手段。而且，警方目前的调查重点还在常规层面，跟不上‘镜像迷宫’的节奏。” “可是怎么出去？陈警官明显不相信我们，不会放我们走的。”苏晓晴苦恼地说。 江述白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里是三楼，楼下是警局的内院。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镜像迷宫”，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同样简短： 【想活命，明早七点，设法离开。目标：老行政楼七楼。证据在资料室东侧档案柜，第三格，底层，《星曜科技-乌托邦计划-初期志愿者名单》。】 三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这条短信！它知道他们被困在警局！它知道“镜像迷宫”的预言！它甚至给出了具体的求生指令和关键证据的位置！ 发信人是谁？是敌是友？ “这……这会不会是陷阱？”苏晓晴声音发颤，“把我们引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 江述白迅速用自己的设备尝试追踪这个号码，结果和“镜像迷宫”一样，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老行政楼七楼……这正是我之前想到的可能行凶地点。”林晚看着短信，那个锈蚀的阳台栏杆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 是巧合，还是印证？ 这个神秘的短信发送者，似乎站在“镜像迷宫”的对立面？还是说，这是“坠落天使”布置的另一个更精密的死亡陷阱？ 休息室里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和挣扎。 相信这条短信，意味着要突破警方的监管，主动踏入那个被预言为死亡之地的地方。 不相信，则意味着坐以待毙，将命运完全交给警方和那个看不见的倒计时。 江述白看向林晚，眼神锐利：“决定权在你。是相信警方，还是赌一把，相信这个不知是神是鬼的提示？” 林晚紧紧握着手机，指尖冰凉。那条短信和“镜像迷宫”的倒计时，像两把抵在她喉咙上的刀。 她想起母亲去世前，曾对她说过：“晚晚，有时候，真相藏在最危险的地方。逃避或许安全，但直面才有可能抓住生机。” 她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丝决然。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那个名单，可能是关键。我们必须去拿。” 她看向江述白和苏晓晴：“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 “废话少说。”江述白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既然结盟了，就没理由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他开始快速打量休息室的结构，寻找可能的离开方法。 苏晓晴也用力点头，虽然害怕，却紧紧抓住了林晚的手。 林晚看着她的朋友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 那条神秘的短信依旧在那里，像一个黑暗中的路标，指向未知的深渊，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距离明早七点，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他们必须在这戒备森严的警局里，策划一场无声的逃亡。 第5章 暗夜突围 休息室墙上的时钟，指针仿佛被粘住，每一次艰难的跳动都敲打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凌晨三点，万籁俱寂，连警局也陷入了值班间隙特有的沉寂。门缝底下透出的走廊灯光稳定而冷漠，门外隐约传来值守警员偶尔的咳嗽声和踱步声。 林晚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体疲惫，大脑却因高度紧张而异常清醒。那条神秘短信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老行政楼七楼…《星曜科技-乌托邦计划-初期志愿者名单》”。母亲的身影、星曜科技的标志、秦屿森儒雅的笑容、“孔雀”沈心玥可能的名字……这些碎片在她超忆的大脑里疯狂碰撞、组合。那份名单，很可能就是连接过去与现在、母亲之死与当前追杀的关键！ 江述白则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靠在远离门扉的墙角阴影里。他闭着眼，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正高速思考。他腕上的运动手环屏幕微亮，上面不是心率数据，而是一个简化的警局楼层结构图——这是他下午在等待问询时，利用手环的微弱信号扫描并结合公共信息推断出的粗略布局。 “值守每两小时换一次班，交接时有大约三到五分钟的空隙。”江述白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下一次交接在四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晓晴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气声问：“怎么出去？这层楼窗户都装了防盗网。” 江述白睁开眼，目光投向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用于通风管道的百叶窗出口。“不走门，也不走窗。”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凌晨三点五十分，江述白开始行动。他示意林晚和苏晓晴站到门边，制造一些细微的交谈声，掩盖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脱下鞋子，灵活地借助房间内固定的桌椅，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攀上天花板附近。他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小段回形针，巧妙地撬开了通风管道百叶窗的卡扣。一股带着灰尘和铁锈味的微弱气流涌出。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漆黑一片。 “我先探路。”江述白没有丝毫犹豫，将手环调成微光模式，深吸一口气，便钻了进去，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林晚和苏晓晴在下面紧张地等待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的脚步声规律地响着，更衬托出室内的死寂。 大约五分钟后，江述白的脸从通风口重新出现，发梢沾了些灰尘。“没问题，通往隔壁一个废弃的小储物间，那里没人，门锁是老式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低语——交接班的时间到了！ “快！”江述白低喝。 林晚立刻上前，在江述白的帮助下，也钻进了通风管道。管道内逼仄压抑，金属壁冰冷，灰尘的气息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她死死捂住嘴。苏晓晴紧随其后，虽然害怕得身体发抖，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江述白在里面接应，最后细心地将百叶窗从内部虚掩还原，抹去了他们进入的痕迹。 管道内的爬行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黑暗中只有江述白手环发出的一点微光指引方向。林晚的超忆症让她能清晰地记下每一个转弯、每一段距离，但这并不能减轻身体与冰冷金属摩擦的痛苦和胸腔里的窒息感。 几分钟后，前方出现微光。江述白推开另一端的百叶窗，三人依次跳下，落入一个堆满陈旧杂物、布满蛛网的狭小房间。成功离开了休息室！ 江述白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用回形针在锁眼里轻轻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外面是一条昏暗无人的后勤通道。 “跟我走。”江述白低语，他脑中仿佛有一张精确的地图，带着两人避开可能有监控的区域，利用消防通道和后勤入口，如同幽灵般在警局大楼内部穿梭。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脚步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有两次，他们几乎与巡逻的警员擦肩而过，只能紧贴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大楼一层一个偏僻的侧门，门外就是自由的黑夜。然而，门是电子锁，需要内部刷卡才能开启。 “怎么办？”苏晓晴看着那扇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门，急得额头冒汗。 江述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消防警报按钮上。他眼神一凛，闪过一丝决断。 “捂住耳朵，准备跑。”他沉声道。 没等林晚和苏晓晴反应过来，江述白猛地用肘部击碎了消防警报按钮的玻璃罩！ 刺耳的消防警报瞬间响彻整个警局大楼！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着火啦！快疏散！” “怎么回事？” “一楼！信号来自一楼侧翼！” 嘈杂的人声、纷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寂静。应急灯亮起，电力系统部分切换。趁着这片混乱，江述白猛地拉开那扇因为警报而自动解除锁定的侧门！ “走！”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入凌晨清冷的空气中，头也不回地扎进警局外围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他们不敢停歇，靠着江述白提前规划好的路线和苏晓晴对附近地形的熟悉，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彻底远离了警局，才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的狭小隔间里暂时停了下来。 三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警报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我们……我们真的逃出来了？”苏晓晴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喃喃。 林晚的心跳依旧剧烈，她看向江述白，他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正警惕地透过隔间玻璃观察着外面的街道。 “还不能放松。”江述白说，“警方很快会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会展开搜索。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老行政楼，拿到那份名单。” 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城市尚未苏醒，街道上空旷而安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和运送货物的卡车偶尔经过。 他们不敢使用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甚至连共享单车都因为可能被追踪而放弃。只能依靠双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朝着城市另一端的老校区迂回前进。 疲惫、恐惧、紧张交织在一起。林晚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脑海中那份名单的影像，以及“镜像迷宫”屏幕上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让她不敢停下。 一路上，他们都极度警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如惊弓之鸟。江述白不断确认着路线，避开主要街道和摄像头。苏晓晴则努力辨认着方向，她对老校区更熟悉一些。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清晨的薄雾开始笼罩城市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栋掩映在古树中的、墙皮有些剥落的老行政楼。它在这个时间点，显得格外寂静和阴森。 七层楼的高度，在晨曦微光中像一个沉默的巨人。林晚清晰地记得那个锈蚀的阳台，就在资料室的外面。 “就是这里了。”苏晓晴的声音带着颤抖。 江述白观察着大楼的入口和周围环境。“正门可能有锁，或者有早起的工作人员。我们找别的入口。” 他们绕到大楼侧面，发现一扇为了通风而虚掩着的 basement 窗户。三人再次发挥“潜行”能力，艰难地从狭小的窗口爬了进去，落入布满灰尘和杂物、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 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楼梯间门没有上锁。他们像潜入古堡的盗贼，沿着空旷无人的楼梯，一步步向上攀登。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产生回响，每一次都敲打着心脏。 终于，踏上了七楼。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资料室就在走廊的尽头，那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 江述白再次施展他的“开锁”技巧，几分钟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资料室里堆满了高大的档案柜，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根据短信指示——“东侧档案柜，第三格，底层”。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走向东侧，找到了第三个档案柜，蹲下身，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堆满了泛黄的、牛皮纸封面的档案夹。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快速地在文件中翻找着。灰尘扬起，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中飞舞。 终于，一个略显不同的、用深蓝色硬壳装订的文件夹出现在眼前。封面上没有任何标签，但她抽出它，翻开第一页—— 《星曜科技 - 乌托邦计划 - 初期志愿者名单及观察记录（加密版）》 找到了！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迫不及待地向下翻阅，目光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编号，直到……她的目光凝固在名单的中后部分。 那里，清晰地印着两个她熟悉无比的名字： 沈心玥（代号：孔雀） 林素云 而在母亲名字的旁边，备注栏里有一行手写的小字，笔迹熟悉而优雅，却带着一丝决绝： “数据并非真理，人性不可建模。我退出。” 就在林晚因为这巨大的发现而心神剧震的瞬间—— “吱呀——” 资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第6章 名单背后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资料室里如同惊雷。林晚猛地合上文件夹，紧紧抱在胸前，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江述白一步跨前，将她和苏晓晴挡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向门口。 逆光中，那身影轮廓模糊，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谁？”江述白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刚刚经历过逃亡。 门口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两步，让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面容——是陈警官。 他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最后落在林晚怀中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 “果然在这里。”陈警官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老老实实待着。” 苏晓晴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晚的胳膊。林晚则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陈警官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 江述白身体依旧紧绷，没有放松警惕：“陈警官，我们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陈警官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触发消防警报，擅自逃离警方保护，潜入学校档案室？你们知不知道这要承担什么后果？” 他一步步走近，目光如炬：“现在，把你们找到的东西给我，然后跟我回去。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林晚抱紧文件夹，后退了半步。这份名单牵扯到母亲和“孔雀”，是她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绝不能轻易交出去。 “陈警官，”林晚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微颤，“这份名单关系到七年前的‘乌托邦计划’，关系到‘孔雀’沈心玥和我母亲的死！我们不是要捣乱，我们只是想查明真相！” 听到“乌托邦计划”和“沈心玥”的名字，陈警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林晚：“你知道‘孔雀’？” “我们知道的不多，”江述白接过话头，语气依旧保持着他特有的冷静和逻辑性，“但我们知道，沈心玥是‘乌托邦计划’的初期志愿者，代号‘孔雀’，她的死并非简单的自杀。而林晚的母亲林素云，也曾是该计划的参与者，并在退出后不久意外去世。现在，一个名为‘镜像迷宫’的App正在精准预言并可能引导针对林晚的谋杀，所有线索都指向星曜科技和这个计划。” 他顿了顿，直视着陈警官：“陈警官，您能精准地找到这里，恐怕也不是偶然吧？您是否……也一直在调查星曜科技？” 陈警官沉默了。他脸上的严厉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追忆和沉重的表情。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逐渐苏醒的校园，良久，才缓缓开口。 “七年前，沈心玥的案子，是我负责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杀，完美得……令人不安。但我始终觉得有问题。那个女孩，阳光、有才华，前途无量，没有任何自杀的动机。我私下调查过，发现她参与了一个名为‘乌托邦’的秘密项目，但所有的线索到了星曜科技那里就断了。他们势力太大，证据又不足，案子最终只能以自杀结案。” 他转过身，看向林晚：“你母亲林素云的‘意外’，我也曾怀疑过。但同样，没有证据。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星曜科技的动向，直到……‘蓝色雨伞’案发生，直到你们出现，直到那枚‘坠落天使’的徽章。” 他指了指林晚怀里的文件夹：“我调阅了你们离开警局后的道路监控，虽然你们很小心，但结合苏晓晴同学对老校区的熟悉程度，我推测你们可能会来这里寻找线索。只是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 真相如同拼图，又一块被放了上去。陈警官并非敌人，而是一个潜伏多年、同样在追寻真相的孤独行者。 “所以……您相信我们？”苏晓晴小心翼翼地问。 “我相信我的直觉，和你们带来的……混乱。”陈警官扯了扯嘴角，“尤其是那个无法删除的App，以及针对你们的那场精准袭击。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文件夹上：“现在，能让我看看，你们找到了什么吗？” 警惕并未完全解除，但敌意已消融大半。林晚看向江述白，后者微微颔首。 她将文件夹递给陈警官。陈警官走到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前，拂开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 当看到沈心玥和林素云的名字赫然在列时，他的呼吸明显沉重了几分。他快速翻阅着后面的观察记录，里面充斥着各种冰冷的数据指标和心理评估术语。 “认知重塑测试…情绪阈值测量…行为诱导成功率…”陈警官念出几个词，眉头越皱越紧，“这根本不是什么志愿者计划，这是……人体实验！”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林素云名字旁的那行手写备注上——“数据并非真理，人性不可建模。我退出。” “你母亲……她发现了这个计划的本质。”陈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敬意，“她试图阻止，所以……” 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林晚眼眶泛红，母亲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悲壮。 “这份名单是加密版，里面一定还有更多信息。”江述白提醒道，“需要专业设备破解。” 陈警官合上文件夹，神色凝重：“这东西太重要了，必须带回局里，作为关键证据保管。同时，我会立刻申请对星曜科技展开正式调查，并以此为突破口，重启沈心玥和林素云案件的调查。” 这是最合理、最稳妥的做法。但林晚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安。 “陈警官，”她突然开口，“那份名单……能让我再看一眼吗？就一眼。”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她。 陈警官有些疑惑，但还是将文件夹递还给她。 林晚接过文件夹，没有再去翻阅内容，而是用手指细细摩挲着深蓝色的硬质封面。她的超忆症让她对材质和细节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封面内侧靠近书脊的地方，有一处极其细微的、触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的凸起。 她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抠弄。在陈警官和江述白惊讶的目光中，一小块薄如蝉翼、伪装成封面内衬的柔性芯片，被她揭了下来！ 芯片上，用激光刻印着一行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识的微小字母和一个箭头符号： -> Server: Nyx_Backup. Local Key: LSY_Retina. （-> 服务器： Nyx_备份。本地密钥：林素云_视网膜。） “Nyx备份服务器…视网膜密钥…”江述白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后门！她不仅退出了计划，还偷偷复制了核心数据，藏在了某个需要她视网膜信息才能访问的备份服务器里！”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大振！这份名单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核心的证据，还隐藏在那个名为“Nyx”的服务器中！ 就在他们为这意外发现而激动时，林晚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镜像迷宫”冷冰冰的界面： 【镜像更新】 目标：林晚 事件：‘坠落天使’的审判，因意外干扰（警方介入），已重新规划。 新执行窗口：今日，18:00 - 20:00。 地点：星曜科技总部大厦 - 观景天台。 可信度：99.99% 【警告：关键证据（名单）已暴露。数据清理程序已启动。】 预言更新了！地点直接指向了星曜科技的总部！而且，“镜像迷宫”竟然知道名单已经被他们找到，甚至启动了所谓的“数据清理程序”！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我们拿到了名单！”苏晓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数据清理……它是不是要杀我们灭口？” “不只是我们。”江述白脸色阴沉，“它可能指的是……销毁所有与‘乌托邦计划’相关的物理和数字证据，包括那个‘Nyx备份服务器’！” 陈警官当机立断：“必须立刻行动！我会马上回局里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同时派人保护那个服务器地址！你们三个……”他看向林晚他们，眼神复杂，“立刻跟我回局里，那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警局？等待官方的程序？ 林晚看着手机上那个新的、指向星曜科技总部的死亡预言，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冷的芯片。母亲用生命保护的证据，就在眼前。那个需要她视网膜才能访问的服务器……也许，她也继承了母亲的部分生物特征？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望和为母亲讨回公道的决心，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能等。一旦星曜科技察觉，他们可能会彻底销毁一切。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江述白和苏晓晴，然后对陈警官说： “陈警官，我们跟您回去。但是……在回去之前，我需要先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件事情。” 她没有说要去哪里，但江述白和苏晓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陈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读出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我可以给你们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回到警局报到。否则，我会以妨碍公务罪通缉你们。” 他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塞给林晚：“保持联系。有任何情况，立刻打我电话。”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妥协和保护。 林晚握紧那部沉重的手机和那枚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芯片，点了点头。 两个小时。他们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接触那个“Nyx备份服务器”的方法，并赶在“镜像迷宫”预言的时间之前。 决战的地点，已然明确——星曜科技总部大厦。 而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 第7章 夺命时钟 离开老行政楼，清晨的阳光已然有些刺眼，却驱不散三人心中厚重的阴霾。陈警官的警车消失在街角，留给他们的是一份沉重的信任和一把双刃剑——两个小时的自有时间。 “现在去哪？”苏晓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更多的却是对前路的茫然。 林晚摊开手掌，那枚柔软的芯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LSY_Retina… 我妈妈的视网膜。”她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然，“星曜科技一定有她当年的生物信息存档，很可能就在总部大厦的人事或安保数据库里。我们需要进去，找到它，激活这个后门。” 潜入星曜科技总部？那个如同科技堡垒般的地方？苏晓晴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不可能。”江述白冷静地泼来冷水，“星曜总部的安保级别是军事级的。门禁、监控、红外扫描、身份识别……没有内部权限，连大门都进不去。”他拿出自己的设备，快速调出星曜大厦公开的架构图和一些流传在黑客圈子的、未经证实的防御传闻，每一道防线都令人望而生畏。 “那怎么办？难道要硬闯？”苏晓晴感到绝望。 “硬闯是送死。”江述白否定道，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目光锁定在星曜科技官网的一条滚动新闻上——“‘未来之城’数据中心及公众观景平台，今日正式对外开放预约参观…” 观景平台！ 三人心中同时一凛！这不就是“镜像迷宫”预言中，“坠落天使”审判执行的地点吗？ “公众参观…这意味着有一条相对容易进入的通道！”林晚立刻抓住了关键。 “但参观需要预约，身份验证同样严格。”江述白指出难点，但他眼神闪烁，显然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寻找漏洞。“而且，观景平台和数据中心是隔离的，我们就算混进去，也很难接触到核心区域。” 希望似乎刚刚燃起，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林晚手中陈警官的那部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匿名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是一张星曜科技总部“未来之城”参观券的电子二维码，参观时间赫然印着：今日，下午16:30。参观人姓名处，却是一片空白。 又是一条神秘短信！和之前指引他们去老行政楼的是同一个人？ “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一次次帮我们？”苏晓晴感觉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走。 “也许不是帮，是利用。”江述白语气凝重，“他需要我们进入星曜大厦，达成某种目的。但无论如何，这张票解决了我们眼前的难题。”他迅速将二维码图片保存下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绕过身份核对，以及……进入观景平台后，怎么突破隔离，找到存放生物信息的服务器机房。” 他再次埋头于他的设备，手指飞舞，试图寻找星曜大厦内部网络的任何一丝缝隙。林晚则闭上眼，开始疯狂检索自己所有的记忆，尤其是任何与母亲在星曜科技工作时期相关的碎片。她记得母亲带回来过的公司宣传册、年会照片、甚至随口提过的办公室布局…… 突然，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闪过她的脑海——母亲曾抱怨过，数据中心机房因为需要恒温恒湿，空调管道极其复杂，有一次维修工误入了废弃的通风井，差点困在里面。那个通风井，好像……能通往好几个非核心区域，包括……旧的人事档案存储室？ “通风系统！”林晚猛地睁开眼，“大厦的旧通风管网！我妈妈提到过，有一部分废弃的管道，可能连通着数据中心外围和旧档案区！”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渺茫且危险的线索。废弃多年的管道是否还能通行？会不会触发警报？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可能避开重重安保的路径。 江述白立刻开始搜索星曜大厦建造初期的公开设计图，试图定位林晚所说的旧通风系统。苏晓晴则紧张地开始搜索观景平台内部的实景照片，寻找任何可能的、不起眼的通道入口。 时间在分秒流逝，距离陈警官约定的两小时时限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紧张筹备时，林晚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镜像迷宫”。 界面自动弹出，背景变成了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最终警告】 目标：林晚 & 关联个体 事件：数据清理协议‘涤罪火焰’已激活。执行倒计时：06:00:00。 范围：所有与‘乌托邦计划’相关的物理载体、数据节点及知情个体。 执行单位：内部安保部队（代号：净化者）。 【状态：你们的坐标已被标记。建议：终止一切抵抗行为。】 “涤罪火焰”……“净化者”……这些冰冷的词汇带着**裸的死亡威胁。星曜科技不再掩饰，他们要动用内部武力，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清除了！而且，他们的位置被标记了！ “快走！”江述白低喝一声，拉起还在发愣的林晚和苏晓晴，迅速离开他们暂时藏身的小公园长椅。 几乎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公园门口，几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行动迅捷、眼神锐利的人跳下车，径直朝着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扑去。 是“净化者”！他们真的来了！ 三人心脏狂跳，借着清晨街道上逐渐增多的人流，拼命向前奔跑。身后，那些“净化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紧追不舍。 “分开跑！”江述白当机立断，“晓晴，你往地铁站跑，人多！林晚，跟我来！” 苏晓晴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含着泪点头，转身汇入涌动的人潮。江述白则拉着林晚，拐进一条狭窄的、满是早餐摊贩的后街，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弥漫的蒸汽暂时摆脱了追踪。 但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拥有定位他们的能力，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很快找到。 “是手机！一定是手机被定位了！”林晚气喘吁吁地说，无论是她自己的手机，还是陈警官给的手机，都可能成了追踪器。 江述白目光一凛，迅速夺过林晚的两部手机，毫不犹豫地拆开后盖，取出电池和SIM卡，然后用力将手机扔进了路过的垃圾清运车。他自己也如法炮制，处理了自己的设备。 “现在，我们‘消失’了。”江述白沉声道，但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但我们也失去了所有联络方式和信息来源。” 他们成了信息孤岛，在庞大的城市里，躲避着看不见的追兵，朝着那个已知的死亡之地——星曜科技总部，艰难前行。 失去了电子导航，他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城市记忆和路牌。疲惫、饥饿、恐惧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距离下午的参观时间还有数小时，他们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最终，他们躲进了一家早早开门、却没什么生意的老旧书店。书店深处有一排供人阅读的卡座，昏暗而安静。 坐在布满划痕的木桌旁，两人都沉默着。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压在肩头。 林晚摩挲着口袋里那枚芯片，母亲手写的“我退出”三个字仿佛带着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她想起母亲温暖的笑容，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对工作的忧虑，想起那个雨夜接到噩耗时的天崩地裂…… “我必须去。”她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给我妈妈，给沈心玥，也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 江述白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侧脸，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习惯了用逻辑和数据衡量一切，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法用概率去计算眼前这个女孩的行为。这很愚蠢，很不理性，但……他无法丢下她不管。 “我知道一条路。”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或许能绕过大部分监控，靠近星曜大厦的后勤入口。我以前……研究过他们的物流系统。” 他没有细说，但林晚明白，这背后必然涉及他不想提及的、灰色的黑客经历。 “谢谢。”林晚低声道。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江述白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纸笔——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工具——开始勾勒简易的路线图和星曜大厦部分区域的结构草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下午。书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炽烈。 当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下午三点时，他们离开了书店，如同两个普通的行人，汇入街道的人流。 只是他们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指向那座高耸入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内里布满杀机的科技之塔。 距离“镜像迷宫”预言的行刑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距离“涤罪火焰”的数据清理最终时限，还有三个小时。 夺命的时钟，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