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远星而来》 第1章 第一章 天敌 联盟境内。 平静的街道之间，蔓延着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从议会厅离开之后，封熠就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虽说提前想到来者不善，带了几个保镖，却没想到对方等不到自己离开联盟，就直接动手。 身边带着的保镖早在先前的逃跑过程中被引走了一部分，剩下的几人身上也带了不同程度的伤，还在不断减员。 追杀的人还在身后紧追不舍，却始终跟她隔着一段距离。 隐隐呈现驱赶之势，像是要把她赶到什么地方，但她对此并不知情。 长时间超负荷的奔跑让封熠的身体十分沉重，脑海中只剩下活着的信念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眼前的场景变得越来越陌生破败，脚下本该平坦的道路也变得崎岖. 封熠晃了晃脑袋，试图借此唤醒因缺氧困顿的脑子。 身后追逐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封熠不认为自己能在快要力竭的状态下甩开那些人。 她不敢掉以轻心，就近找了掩体躲避，背靠着墙面，警惕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透着诡异的安静，只有眼前废弃的楼房里发出细小的沙沙声，封熠眼神变得凌厉。 暗处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等待多时的虫兽团团围住。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密集的虫兽从碎掉的门窗和狭窄的房屋间隙之间爬出，数量多到让封熠看不出房子的本来面貌。 她猛然意识到那些人离开的原因，面对数量庞大的虫兽，徒劳地从腰侧拿出激光枪，对准最近的虫子射击。 激光的高温轻易烫穿虫兽的外壳，被击穿的虫兽肢体僵直了一瞬，就从虫堆顶端掉了下去，失去生机的躯壳撞上其他虫兽的外壳，发出几声清脆的哒哒声。 她没时间注意这个小插曲，右手不停扣动扳机，左手则抽出腿侧的刀刺向背后趁机偷袭的钳子。 枪身因为短时间多次射击已经开始发烫，右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 拿着刀的左手控制不住的发颤，刀柄几欲脱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虫兽的尸体在面前堆出一座小山，最后一个保镖也在身前倒下。 尸体落进虫堆，只是瞬间，就被虫兽吞噬。 看着眼前依旧看不到尽头的虫兽，封熠的心中几乎要被绝望充满。 她抱着微弱的希望将视线转向四周，看向身后时，眼神突然一顿。 密密麻麻的虫兽之间，唯独有一栋楼里没有爬出虫子。 心里顿时有了一丝期盼，撑起最后的力气，一边继续射击，一边趁着虫兽冲上来的时间间隙往后挪动。 距离一步步拉近，就在她快要走到那栋楼房入口的时候，右侧一只虫兽趁机冲了出来，漆黑的大颚一挑，就将她手中的枪挑飞。 小巧的激光枪在空中打了个转，落进虫兽堆里，瞬间就被咬碎成粉末。 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把激光匕首，封熠趁机抓住楼内的门把手，却怎么也拉不开门。 虫兽紧紧跟在身后，带着绒毛的口器就要接触到她的肩膀。 突然。 楼内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白色团子从身后的楼内蹿了出来，十分灵活的在围堵在周围的虫兽之间穿梭。 不到半分钟，围在周围墙壁上的那些虫子就一个个蜷缩起躯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看到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封熠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但目光还是死死黏在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上。 天上积着厚厚的灰云，衬得这片荒废许久的区域更加灰败，这样亮眼的白，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到过了。 随着它的动作，还能行动的虫兽越来越少，它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她这才得以看到它的样子。 那团子长了一双翅膀，浑身都有白色绒毛，停下来…… 停下来？！ 封熠眨了眨眼，却见原本在虫兽间穿梭的白色团子不知何时立在原地不动了。 不仅停了下来，还慢慢地朝自己移动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可那团子虽然小，速度却飞快，见她想跑，只瞬间就蹿在跟前。 墨绿色的眼眸盛着好奇，撞入她的视线中。 离得近了，封熠才看清它背后那双翅膀的样子，不似寻常鸟类的翅膀。 非要说像什么，她想了想，脑子里出现了书上配的鸟类的脚蹼图，只是它的看起来更宽一些，还长了绒毛。 封熠起初还担心它会伤害自己，可这个不明生物在靠近自己之后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接近的意思。 只看见它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声音，眼前的眩晕感更加严重，连近在眼前的小团子都好像出现了重影。 小蝙蝠试了几次，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听不懂自己说话，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人。 体型瘦削的白发金眸少女，站在堆满虫兽尸体的废弃楼区，目光警惕地看向眼前的人。 “人类，这里是我的领地，快点离开。” 它的语气十分严肃，眼睛却有些飘忽不定，总也不愿意跟人对视，也就没看到眼前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个人来之前，她已经在这里提心吊胆地住了大半个月，附近的虫子被她吃怕了躲着不敢出来。 今天看见虫潮有些激动现了身，等看见人类的身影时已经来不及躲藏，只求靠救命之恩能让她离开。 封熠没听清它说的话，危机解除后，虚汗从她的全身冒出，整个人像是被水洗过一遍。 长时间没有进食让她头晕目眩，放松下来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小蝙蝠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人类的责难，就看见原本站着的人，毫无征兆地直直倒下，顾不上其他，直接将人接住，抱在怀里。 但她实在瘦弱，虽然在刚才已经大吃一顿，但还是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类的体重，只能先把人带到了自己临时搭建的巢穴里。 若说有什么私心，大概是发现这个人类可以给自己吸引来很多食物。 小蝙蝠把人拖进巢穴的时候心想，反正横竖都要被赶走，不如趁她没醒好好大吃几顿。 封熠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刚从昏迷中醒来，眩晕感还没完全散去，脑袋也有些困顿，但还记得救了自己的是个白色小团子。 可眼前却只有一个穿着奇异的白发女孩，她在漆黑的废弃房间里，白得发光，瘦得过分，看见她醒来反应也十分平淡。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我叫封熠，你叫什么？” 封熠下意识问。 “既然醒了就请你离开这里。”小蝙蝠并不想暴露自己，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让她离开。 人类的报答，对她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被这样拒绝，封熠尴尬之余，脑海中又回想起昏迷之前看到的生物。 抬头找了找，却没看见它，她对着眼前照顾自己的人开口问道： “请问，你有见到过一个……小白团子吗？” 封熠试探着开口询问，生物大灭绝时代过后，生物链无法挽回的断开，紧随而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让人类疲于奔命。 生物科学相关的记录在这场灾难中缺失，人类历史也断层严重。 昏迷前的记忆里，那个小东西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解决这附近包围的虫兽，那种能力，不管是麻痹还是杀死，都正是如今的帝国最为需要的。 可是她并不清楚该怎么称呼那种生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直觉告诉她，眼前跟小白团子有莫名相似的少女应该知道些什么。 声音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嘶哑的声线吓了一跳。 那人听见她的问题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欲盖弥彰地背过身去。 见她不愿回答，封熠茫然看天。 昏沉的头清醒了点，想起随身的包里还有几根营养剂，伸手去拿，却被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人拦住。 手腕被抓住，皮包骨的手触感微凉，封熠有些迟钝地看向被抓住的右手，又抬头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的女生，费力思考对方的用意。 不得不解释道：“我消耗太大，拿点营养液吃，没想做什么。” 缓了缓神，她借着对方拉扯的力气坐起来，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瘦弱少女力气这么大。 在她起来的瞬间，少女防御性地侧身躲闪，眼睛却一直落在身上封熠身上，观察着她的动作。 见她还是没有放开自己，封熠意识到她可能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结合她身上的装扮，对她的来历多了几分猜测。 她原先躺在楼梯口拐角，坐起身之后，才看到漆黑的窗外，这片废弃楼房在黑夜的笼罩下，多了几分诡谲。 “外面的虫群？！” 常年生活在虫族入侵的恐惧下，封熠对夜晚有着本能的恐惧。 面对她紧张的询问，身旁少女的反应却显得十分茫然。 小蝙蝠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那些虫子是有人养的吗？”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贴着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这个人的态度太奇怪，让她下意识想到之前不小心吃到人类修士养的灵虫被打个半死，即使没在那些虫子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还是问出了口。 “怎么会？肯定不是人养的。” 封熠被她的问题震撼到，猛喝了一口营养剂压惊，反应过来后神情严肃地问： “你之前见过有人养虫子吗？” 没管封熠的疑问，得到答复后，她又朝窗外看了看，才开口解释，说出的内容却把封熠吓了一跳： “那些虫群被吃掉了。” “那你知道吃了虫群的那个小白团在哪里吗？”封熠很快反应过来问道。 她的脑海中一直循环着少女刚才的那句话，虫群被吃掉了。 这是个跟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同的答案，结果却更好。 封熠对自己抽象的描述心里没底，要是对方没有见过，应该理解不到样子，看她没有反应，努力补充道： “就是会飞的那个小白团子。” 她刚才的回答，让封熠愈发确定眼前的女生知道线索，问话时眼神不自觉地盯着她。 “你找它做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小蝙蝠终于开口说道，她目光警惕地看过去，却忘了自己并不擅长观察人类。 封熠很高兴她愿意说话，这句反问也意味着她确实有关于那个生物的线索。 “你应该有看到外面的情况，我们很需要它的能力，希望你能提供它的踪迹。” 封熠知道有希望，但刚才的谈话，让她知道了更紧急的信息，她停了停，确保她能听见，问道： “你之前有见到人养虫子？” “没，没见过。” 少女实在不会撒谎，面对人类的提问，只能不住地摇头，慌乱移开的视线却早就被看穿。 知道她不愿意说，封熠没接着往下问，眸光一闪转移了话题：“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刚才的时间里，她观察了楼梯间的环境，除了拖行的几个脚印以外，没有发现明显的居住痕迹。 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小蝙蝠还是摇头，藏在灰白色发丝下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门外。 突然开口说：“我出去一下，你待在这别动。” 说完，不管封熠的反应，径直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大门关闭时，在窄小的楼梯口掀起一层灰尘。 第2章 第二章 掉马 不等封熠回答，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在禁闭的大门背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封熠才站起来，靠在屏边的小窗口看向外面，营养剂的能量已经吸收了一部分，这种行动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跟少女的交谈里，她知道的信息太少，显得十分被动，必须找到突破口。 可她没找到少女的位置，却在窗外看见了之前救下自己的白团，在漆黑的夜色衬托下，它白色的身影显得太过显眼。 楼房外不知何时围满了虫兽，那小兽一头栽进虫堆里迅速穿行，以封熠的眼力，只能看见几道残影。 不到半分钟，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虫兽就被杀了个干净。 眼看小兽回头，封熠下意识蹲下，躲避它的视线。 等她再次抬头，窗外的白色小兽早就不见了踪影。 而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哒。 门开了。 瘦小的白色身躯推开宽大的门板，从窄小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钻进门中的少女看到封熠还在原地，神情却十分古怪。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愿靠近，担心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即便封熠赶在她回来之前把一切回归原样，小蝙蝠离开楼梯间时，早就凭借超群的夜间视力，看到了躲在门后偷看的人类。 警惕心顿起，身上没有灵力波动让她稍微放下了心。 封熠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只以为那只小兽是少女养着的，不愿意被其他人发现，现在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看着眼前在黑暗中依然醒目的纯白少女，她总觉得有什么信息被自己忽略了，却怎么也抓不住。 看她一直不动，意识到她没有过来的意思，封熠想了想，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少女走了过去。 看到少女跟小兽在短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她心中对她们的关系有了新的猜测。 只是在此之前，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封熠这时已经走到她面前，为了降低少女的警惕，两人之间隔了一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封熠说，“只是有些话想问你，当然，你有想问的也可以问我。” 听到她这么说，小蝙蝠的情绪看起来稳定了些。 她刚才又重新探查的封熠的身体，依旧没有发现灵力波动，才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完。 目光直视着眼前这个特别少女的眼睛，封熠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担心的问题：“你是联盟的公民吗？” 问题说出口的一瞬间，封熠就看到了眼前人眼里的茫然。 不等她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块地方虽然被废弃，但终归是在联盟的地盘，不是联盟的公民，那麻烦就少很多了。 不过，短时间清剿数量庞大的虫兽的人才，即使归属联盟，也要想办法挖来。 封熠闭了闭眼，收敛势在必得的眼神，接着看向她，试探着问道： “那只小兽是你的朋友吗？这里不太安全，我看你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如果可以，跟我去帝国吧。” “我在这里住得很好。”蝙蝠警惕的眼神再次浮现，死死看着人类，担心她把自己抓走。 “别紧张，我只是询问你的意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问完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封熠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轻声安抚道。 小蝙蝠心情平息了下来，但依然跟封熠保持着距离。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半个月，这半个月足够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与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或者说……太过不同。 整个环境察觉不出一丝生气，其中散发的死寂，让她这种一直独立于族群生存的异类都感受到了孤单的情绪。 如今眼前这个人类的出现，更加让她认识到了二者之间的差距。 等她问完，小蝙蝠迫不及待地开口：“联盟是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就连封熠都有些懵，她想了想，说： “联盟是几个有相同利益的人类势力组建的合作组织，为了抵御虫兽，不过，我所在的帝国在应对虫兽方面要更强势一些。” “里面全都是人……没有其他动物吗？帝国也是吗？”小蝙蝠对人口中所说的势力并不感兴趣，只旁敲侧击地问着其他生物，她太久没见过同类了。 这里虽然不用饿肚子，但环境太过陌生，她迫切地想找到跟原本世界有关的东西。 “星球环境持续恶化，其他的生物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陆续灭绝……目前已知还存活的种族就只剩下依靠进化迅速适应环境的虫兽，和靠着科技勉强求生的人类了。” 提到这件事，封熠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眼中的悲痛快要凝成实质。 现代科技虽然很好的保存了那些生物数据，但基因库的遗失，让生物重现成了整个人类心中不能提及的痛。 而关于有关星球生物样貌的记录，也在半个世纪前的一次虫兽围剿中被叛徒有意损毁，即使最快速度收集了民间资料，但跟专业记录还是有些微偏差…… “灭绝了……没了？”少女低声喃喃道。 原本生活的世界太过危险，没有族群保护的小蝙蝠鲜少跟人类打交道，即便如此，她还是意识到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神色茫然朝封熠看过去，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独自生存的小兽看不懂人眼神中复杂的情绪，却从空气中嗅到了悲伤的味道，回答不似作假，她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愣在了原地。 茫然的情绪狂风骤雨般将她笼罩，小蝙蝠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她张开嘴，十分刻意地深呼吸，几次过去，窒息的感受却并没有消失。 封熠看到她几乎要被痛苦淹没的样子，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到手中冰凉的触感逐渐回温，才渐渐松开。 “还好吗？”她说着，从小包里掏出营养剂，“吃点东西缓一缓吧。” 小蝙蝠被她手中的东西转移了注意，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视线朝封熠的方向看去。 她伸手接过手中的那根营养剂，却没吃，只是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是人类吧。”封熠没回答她的话，语气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心中的猜测已经成型，只等验证，而这份怀疑，也在看到少女震惊的表情时，转为了肯定。 封熠从刚才就意识到了不对，如果只是自小流浪在外的人类，说不知道联盟还能解释，可眼前的少女却连营养剂都没见过。 自从虫兽肆虐，营养剂已经成了星际居民最普遍的食物来源，连它都不认识的话，那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小蝙蝠想为自己反驳一下，可刚一开口，眼泪就陡然砸在了脸上。 一瞬间，泣不成声。 长相特别的白发少女倔强地站在原地，瘦削的肩膀随着泣音起伏。 封熠像刚才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可这次，却没等到她情绪平复下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提出的问题，直白得伤人，可伤害已经造成。 时间慢慢过去，就连封熠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失误的时候，少女开了口。 “我不是人类。” 长时间的哭泣让她说话时带着哽咽，可还是能让人清晰的听到她说出的那句话。 听清她说的话，封熠握着她的手猛得一紧，想向她问清楚，可手中的力道骤然加重。 刚才还站着的少女已经失去意识，双膝弯曲跪倒在了地上，只有一只胳膊在封熠的手中，被迫抬起。 小蝙蝠被反应及时的封熠扶住，倚靠在她怀里。 怀中少女额前的发丝随着倾斜的姿势，她一低头，就能看到被眼泪湿润了的睫毛。 隐约可见脸颊上的道道泪痕，泛着淡淡的潮意，封熠愣愣看了一会，才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 她拿出手帕，温柔地沿着眼泪流下的痕迹轻轻擦过，脸颊……锁骨，直到再看不到泛着湿意的水光，才作罢。 把手帕叠好放回左胸口袋后，封熠视线无所顾忌地在怀中的人脸上寸寸扫过，怎么都看不出哪里有破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别的生物呢？”她想不明白，虽然得到亲口承认，可她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肩膀上承受的重量很轻，白色的短发在挤压下显得有些凌乱。 封熠抱着她等了一会，看她呼吸平稳没有要醒的迹象，思绪渐渐飘忽远走。 眼前的白色发丝随呼吸起伏，她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刚才那只白色小兽的模样。 灵光一闪，之前的讯息都串联了起来，或许，她不是虫兽变得？ 封熠越想越觉得可信，毕竟虫兽跟叛徒合作，并不会救下自己。 只是心里对于虫兽的忌惮让她不能完全放下警惕，她忍不住想，如果怀里这个真的是虫兽……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看向身上仅剩的匕首，眼睛隐藏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有些冷漠。 察觉到杀意的小蝙蝠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反击，却发现自己被人强硬地箍在怀里。 她头一偏，朝着扶在肩膀上的手狠狠咬去，尖利的牙齿瞬间刺破手腕。 趁着封熠因为刺痛下意识缩手的间隙，一个翻身，从她怀里溜了出去。 意外发生得太快，封熠来不及注意手腕的伤口，就听到了少女的控诉。 “你想杀我！” 第3章 第三章 绝境求生 小蝙蝠的身体微微前倾，时刻准备攻击，眼睛紧盯着封熠的一举一动，仿佛她的任何行动都能够挑动她紧绷的神经。 坦白身份时就有想过这样的结果，但那份隐约的好感让她有意忽略了这一点。 “我救了你。”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封熠却像是被人虚空砸了一拳，脑子一瞬间清明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荒唐。 可面对少女的控诉，她所能回应的只有沉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被咬出的伤口痛得十分有存在感，却没引起她的一点注意，血液顺着低垂的手滴在地上。 封熠才意识到要解释似的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少女沾血的唇瓣上：“抱歉，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对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封熠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需要解释的问题。 从出生就被虫兽造成的恶劣环境笼罩，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经历怀疑和被怀疑，下意识的质疑早已经成了常态。 解释的话截然而止，她却撞进了那双认真的眼睛，她猛地愣住，原本解释的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弯，没说出口。 纠结之下，只能徒劳地试图弥补：“对不起，我帮你擦一下吧。” 听到这话，小蝙蝠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咬了人。 抬起手背随意在嘴上一擦，那抹红就转移到了她细白的手背上，格外醒目。 “不用了，既然你休息好了，就尽快走吧。”怕她不走，又补充道，“这附近的虫子已经被我吃了，你现在出去很安全。” 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想伤人，却也不想再同一个对自己起杀心的人待在一块。 心里依旧为此感到懊恼，自己因为一丝信任就在人类面前情绪崩溃，还毫无防备的昏迷在她怀里。 刚才的话没说完，她却是懂的，她与她本就不是同类，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小蝙蝠忍不住想到从前，眼中的决绝之意更甚。 话题转变太快，封熠下意识往前想要靠近，却看到她后退的动作，只能停了下来。 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几次开口，都只能化作三个字：“对不起……” 封熠看了又看，没有发现少女松动的态度，终于低头，看到了手腕的伤，只有两个牙齿大的伤口，流出的血却将半个手掌都染红。 被眼泪浸湿的手帕现在又迅速染上血污，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难以言喻的疼痛让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向少女站着的位置，却发现她不知何时背过身去，只能老老实实处理伤口。 留下的伤口并不算严重，封熠特意放慢了速度，也还是很快就包扎好了。 她几次抬头，见少女完全没有要挽留的意思，走到门边时回头，再次开口：“谢谢你救了我，我不该怀疑你的……” “这里的虫兽已经被清剿，很快就会有人来重新评估风险，你继续待在这里不安全，要不要……” 游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巨大的开门声打断。 少女在她说话时走到门口，一把拽开大门，说：“你走，不用你管。” 封熠看着她，走到门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少女的动作，及时躲开。 几乎瞬间，大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环顾四周，就像刚才说的，楼附近确实没了存活的虫兽，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僵硬的虫兽躯壳。 即便如此，封熠还是谨慎地掏出匕首，在虫堆之间穿行。 看着这些失去生机的躯壳，她并不为此感到开心，虫兽是奔她而来的，离开了小白团子的保护，很快她就会再次被包围。 这次，就不会有运气降临了…… 封熠不死心地回头，看到少女在窗边的身影，但只是一瞬间就不见了。 再看过去，就什么都看不到，就像刚才只是幻觉。 接着朝外围走去，转身的瞬间又感受到了身后注视的目光。 她作为普通人感受不到身边轻微的气息波动，自然也不会想到小蝙蝠一直跟着自己，只以为是少女还在看自己。 她被赶出来时天已经亮了，可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封熠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灰暗。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抹亮眼的白色，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简直……不是这个世界的。 这句话猛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如同一声惊雷，把她原本还算有条理的思考炸得七零八落。 这片地区废弃太久，到处是虫兽新挖掘的洞穴，平整的路面被顶开大大小小的裂缝。 碎开的路块沿着路面挤压倾斜，有些甚至影响到了周边的高楼。 封熠面对这样的场面，大脑久违的有些卡顿，想到自己刚才的提醒，眼睛闭了闭，不愿面对现实。 这种程度的毁坏，按照灾难分级制度，已经达到了永不开放的s级，恐怕联盟的巡逻队早就不在这片地区行动了。 这对那位少女来讲，确实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封熠，则意味着这片地区比她原本估测的还要危险。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耳边就仿佛听到了虫兽行动发出的细碎声响。 封熠皱着眉，她已经分不清这些声音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幻觉。 理智告诉她，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可她从不被重视的继承人走到如今这个地位，靠的从来不只是理智。 她抬头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地盘，深呼吸，终于，踏上了离开的路途。 脱离了肾上腺素的支撑，封熠体弱的弊端逐渐显露出来，经过一天的休息，刚开始动，四肢巨大的胀痛感就拉拽着她，让她迈不开步子。 离开的进程缓慢，但她再也没有回头，直到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消失时，已经走出了居民区。 封熠靠在路边休息，分析现状，附近的联盟岗哨有人蹲守，她不准备尝试。 相对于虫兽，隐藏在人类当中的敌人更加危险，她只能想办法穿过这片虫区，回到帝国，可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 她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抬手一看，才发现之前被咬出来的伤口还在渗血，米白色的手帕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于此同时，身后的楼体开始震颤，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封熠立刻朝旁边的公园蹿了过去，却还是被炸开的楼体碎渣崩伤。 她在公园的小道上滚了几圈，最后无力的躺在坚硬的人工草坪上，身上几处擦伤正慢慢往外渗血。 “这下真要死了。”封熠心想。 她的手指弯了弯，却没有挣扎的意思。 刚才的动静是边境经常出现的一种挖掘类虫兽造成的，它的代号是c-9，体型庞大，外壳十分坚硬，咬合力惊人，能轻易咬穿大部分人造金属。 而它的出现，往往意味着附近有着数量惊人的虫兽族群。 地面的震感越发强烈，封熠甚至能感受到那条虫兽在地下的行动轨迹，对方来势汹汹，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有点走神地思考，这只虫兽是碰巧来到这里，还是……专门被派来杀她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出生二十三年一直紧绷着的那条神经，在面对绝对的死局时，难得松懈下来。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忍着手腕处的痛，封熠缓缓闭上眼，她面对了太多次突然的离别，死亡是很熟悉的伙伴。 可下一瞬间，她感觉到头发扫过脸颊，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睁开眼，就看见了之前的白发少女。 封熠感受到她在带着自己逃命，眼眶有点难受，一闭眼，那滴泪就滚珠般落下去，被风吹着，甩向两人身后。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封熠待在温热的怀抱里，被其中散发的生机笼罩，她差点忘了自己还被9号虫兽追杀，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知跑了多久，确认附近没有虫兽气息，小蝙蝠才停了下来，把怀里的人好好放在地上。 接着抬起她血淋淋的左手，对着小臂狠狠咬了一口。 随着麻痹神经的毒素注入，她的胳膊逐渐没了力气，在小蝙蝠松手之后，只能无力的摆在地上。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狼狈负伤的封熠，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怒气。 赶她出去后，小蝙蝠在窗口看了又看，怕她中途出事，还是忍不住跟了出来。 作为天敌，她更早一些就发现封熠被虫群包围，明知她跑不了，却还是被她淡然赴死的态度惹出了怨怼的情绪。 蝙蝠脑子里都是那群修士口中的救命之恩如何如何，看到封熠的反应心想：“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不救。” 可看到她闭上的眼睛，还是下意识将人从虫堆里捞了出来。 回忆的这几分钟时间，地上的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小蝙蝠坐在旁边，将手悬在伤口上方，淡淡的微光之后，封熠身上的伤口就都结了痂。 她看着散在空中的灵力，有些失落地想：“这里灵力太少，养回来不知道要多久……” 注入的毒素很少，人很快醒了，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 再次被救，封熠有些拘谨：“谢谢你还愿意救我，你……就是小白团子吗？” “不是小白团子……是蝙蝠。” 在眼前这个人类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神情，小蝙蝠开口解释。 “蝙蝠？” “嗯，人类都这么叫我们。” “你们……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封熠，你呢？”她一边说，一边拿匕首在地面一笔一划刻下自己的名字。 刻完后抬头，期待地看向小蝙蝠，却看见她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困惑。 封熠还没在她脸上见到这样可爱的表情，克制不住激动地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