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清洁怎么就人类最强了!》 第1章 第 1 章 2154年9月,当那场持续了二十个小时的红雨,随着高耸至无法测量的雾影刺破云层迎来落幕时,深蓝隔离区也同步沦为死地。 幸存者在最后广播的指引下,撤离前往安全区。 隔离区沦陷的第十四天。 整个深蓝唯一一个幸存者——林和色终于从漫长昏迷中苏醒,她正骑着她那辆黄色小电驴,穿过死寂的街道,一个甩尾,稳稳停在研究中心门口。 大门早已损坏,虚掩着,露出后面幽深昏暗的通道。 林和色拔下小电驴的钥匙,从车前的挂钩上取下一个半旧的白色塑料袋,另一只手拎起斜靠在踏板上的铁棍,撬门挤了进去。 走廊里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一种混杂着血腥与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 味道根本除不掉。尽管她之前已经费力拖洗过好几遍,但那大片大片的暗红早已浸透地砖。 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走廊,最终停在一扇双把手的门前。林和色推门进去,反手用铁棍卡死了门,这才从胸腔里缓缓吐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房间不大,曾是多人共用的办公室,但很干净,没有太多血渍。 几张沙发拼凑一下,就成了床。 林和色挤进椅子坐下,从塑料袋里翻找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另一只手掀起沾满灰尘的衣角,偏头咬住,利落地撕开旧绷带—— 左侧腰肋处,一道寸许长的划伤暴露在空气中,伤口边缘还泛着新鲜的红色。 凝视着伤口,林和色眉头微蹙,随即伸出右手,掌心虚悬在伤处上方。一股微不可察的、带着清凉感的力量从她掌心溢出,缓缓拂过伤口。 这能力来得莫名其妙,她试图回想,却只有地下深处那个破裂的培养皿。 当时容器的碎片深深刺进她的腰肋,她的血与那唯一的、特制器皿中的营养液淌了一地。 而原住民,不知所踪。 异能流转,腰间的刺痛渐渐被清凉取代。 这份意外之喜,清洁异能——林和色乐观地想,又能清理灰尘,又能清理伤口,也是实现能力多样化了。 就在她拿起纱布进行包扎时—— “咳……咳咳……” 一阵压抑而虚弱的咳嗽声,突兀地从房间角落传来。 林和色动作一顿,咬着衣摆的嘴松开,纱布卷掉在腿上。她循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那张由几张沙发拼凑成的临时床铺。 昨晚,正因这个不速之客占据了那里,她才不得已趴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夜。 此刻,那个被她带回来的男人正半倚在沙发靠背上,不知醒了多久。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唇线紧抿,但两侧耳廓却泛着明显的红晕,显然,刚才她撩衣处理伤口的动作,被他看了个正着。 男人身上……严格来说,没穿衣服。 之前那身浸满血污和脏污的衣物被她剥掉了,此刻只有一件还算干净的工服外套,勉强盖在胸膛至腰腹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 他的声音干涩,下意识想拉高那件可怜的外套,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扫过她的腰侧。 霎时间,沈津渡脸上那点尴尬的红潮褪得干干净净,声音沉了下去:“你受伤了?” “是啊。”林和色应得干脆,甚至没停下包扎的动作,只是抬眼瞥他,反问道: “你不也受伤了?不过放心,我给你上过药了,没啥大问题,衣服你自己穿就行,当时伤需要上药,我没动你。” 沈津渡没有立刻接话。 受伤两个字像一道开关,让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猛地低头看向那件勉强蔽体的工服外套——准确地说,是看向外套上那颗毫不起眼的黑色塑料纽扣。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兀,林和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紧盯着纽扣时,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极其凝重的神色。 随即,那凝重变成了某种……更深的困惑? 那颗纽扣看起来平平无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绿色光源。 林和色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津渡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些许:“……没事。” “……多谢。”对方低声说,语气郑重,“谢谢你救了我。”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只剩下林和色窸窸窣窣包扎伤口的布料摩擦声。 刚系到一半—— 身后沈津渡的声音传来。 “不过,之前在大厅……” 带着明显的困惑和迟疑,他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亲我?” “咳——” 林和色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下猛地一抖,刚系到一半的纱布狠狠勒紧了伤口。 疼得她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什么亲你?!你不要张嘴就瞎说。”她瞬间扭过头,脸上写满了惊吓和荒谬,“那是人工呼吸,你当时都没气儿了,我以为你死了。” 沈津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没气……是正常的,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哦。” 这番言论让林和色忍不住心里腹诽,就吹吧。 “说起这个,我今天还没有给你上药呢。本来打算外出找,没有碘伏了,你直接吃消炎药吧。” 附近药店都被洗劫一空,更远的她没敢去,按以往早就给他用异能消毒了,但现在用,人家已经醒了,林和色不太愿意暴露。 也正是她扭回头,伸手在底下的箱子里翻着绷带和消炎药这一动作,没注意到沈津渡看向她背影的眼神里,审视多于感激,那点窘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摸到东西,沈津渡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这次带着实实在在的痛楚和迷茫:“还有……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林和色动作没停,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事实:“我打的。” 男人:“……啊?” 转过身,林和色把手里的东西抛过去,解释道:“当时突然看见研究所里多了个陌生身影,还以为是门没关好,外面的鬼东西溜进来了。条件反射,抡下去才发现是个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要不是当时认出了你身上那件咱们研究所的工服,收了力度……总之对不起,你头没事了吧……” 沈津渡抬手接住,却没有立刻拆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咱们研究所’?你不是附近的居民?” “我是啊。” 林和色答得自然,一边低头给自己找吃的,一边随口道,“我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干清洁的。” “既然你没事,为什么不去安全区,反而要留在这里?还受了伤?” 猛地被问住,林和色眨了眨眼,脸上是一片纯粹的茫然。 “什么安全区,受伤又咋了。”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深蓝爆炸那天,地底关押的污染物跑了出来。为了保护民众,官方发布了紧急广播,接所有幸存者去安全区。” 林和色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彻底停下。火腿肠的香味在嘴里变得寡淡。 一个模糊却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现在几号?”林和色表情呆滞。 “二十五号。”沈津渡追加补刀。 她手里的半根火腿肠,掉在了桌上。 研究所爆炸那天,林和色记得是十一号…… 从十一号到二十五号,整整十四天,她竟然有近十天完全失去意识,在地底那个破碎的培养皿里昏迷不醒。 “我不知道什么广播。”林和色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对这种事情会发生的不可思议。“我一直昏迷……在地下,四天前才刚醒。” 她磕磕绊绊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沈津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种眼神非常奇怪——不是之前的尴尬或迟钝,而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林和色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的意思是。”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在受伤的情况下,在已经沦陷的深蓝,污染物的隔离区,独自存活了十四天?” 听他这么一描述,林和色心底居然升起那么一点莫名其妙的小自豪,在受伤的前提下,昏迷了十天血没流尽,还醒了—— 林和色眼前全是自己天选之子的认可:“恩,我真牛掰。” 仰仰头,林和色问了个她早就该问的问题:“对了,你叫什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已经收敛了不少。 看着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露出自己工服上的铭牌。 “月弥。”他笑着回应:“我叫林月弥。” “林月弥?名字不错。”林和色嚼着火腿肠,含糊地评价道,“我也姓林,林和色。看来咱们是本家呢。你也是干清洁的吗?” 说完,林和色又想起什么:“你不是也听见广播了,怎么没走,你之前一直都住哪啊,我都没看到你。” 沈津渡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我是干后勤的,其实,我去安全区了。” “啊?”林和色愣住了。 “这次回来,是任务。”他继续解释道,声音低沉了些,“安全区派了一支小队,回深蓝取一样东西,因为我曾是深蓝的员工,所以这次行动由我做向导。但没想到只有我走到这里。” “很奇怪,整个云城污染很重。很多成员不是被杀死的,而是感染变成了怪物。但越靠近深蓝,反正没有什么了。” 对方说这话林和色可就有同感了。她骑着小电驴外出寻找食物,寻找医疗用品时,走出的范围虽没有很多,遇到感染者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好像除了安静了一点,这里比平常没有什么变化。 短暂的沉默后,沈津渡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回了她身上:“你呢?之后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可能吧。”林和色身体往椅子上一摊,来了个标准的葛优躺。 她盯着休息室天花板的吊灯,头一回真正理解了人是群居动物。以往只有她一个人声音的世界寂静的可怕: “不过也不一定啦,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但一直呆在这也不是办法。附近能搜刮到的东西,快被我找干净了,再过几天怕是火腿肠都没得吃了。” 她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沈津渡抓住了这短暂的、极其微妙的的停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质感: “如果你不知道去哪,不如跟我一起。” 房间里没有立刻响起回应。 抛出苹果的人仍维持着姿态,他没有催促。指节却不自觉地微微绷紧。这几秒仿佛被无声地拉长,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 “也行。” 林和色两手一拍,稳稳站到地面,“搁哪呆不是呆,什么时候走。” 第2章 第 2 章 十分钟后,林和色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一个背包,主要是食物和水。她扔给沈津渡一件在办公室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备用工服。 “地下三层的核心数据库是吧。” 没有丝毫犹豫,她拎起靠在门边的铁棍,率先走出房间。“走,先去拿你的任务目标。” 她的动作太快,从决定到行动没有丝毫滞涩,利落得让接住工服的沈津渡微微一怔。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她答应得太快,快得让他那些精心准备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份疑虑,在他们踏入通往地下实验室的楼梯间时,很快成了真。 通往地下的通道比楼上更昏暗,只有应急灯提供着惨绿而微弱的光源,到处可见暗赫色的斑块和不明物体。 两人捂着鼻子,小心避开阶梯上的异物,由林和色开路迈入走廊。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被放大,传出老远,又带着回音反弹回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响。 就在他们即将拐过转角,转入通往数据库机房的最后一条走廊时。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直坠,汇入了面前一滩污水中。 手电的光晃过那滩污水,随即,光晕调转方向,清晰照见天花板上——一团乌黑倒影吊挂。 手持手电的沈津渡瞳仁微缩,几乎是本能地上前拽住林和色的手后拉,侧身交错之际,一把抢过对方铁棍。 可腰腹间传来的撕裂剧痛让他的动作慢了致命一拍。 “低头!” 一声清叱自身侧炸响。 沈津渡下意识顺从,随即,肩头传来一阵闷重的踩踏感,视线昏暗,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声: 砰! 伴随着某种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那团黑影撞击在墙壁上,轰然倒地。 一切结束的太快,连手里铁棍被接走他没有做任何反应。 他站在原地,听着耳畔不间断的挥棍猛砸声,只觉得后脑一阵幻痛,甚至远超腰间伤口因方才未完成的发力引起的撕裂。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女人,只是随意地甩了甩铁棍,甚至带着点陶醉地感慨:“这种事情还得靠英明神武的本大人。” “干清洁的”? 看着收棍而立的女人,沈津渡心底,对这个简陋的标签产生了山崩地裂般的动摇。 林和色完全没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即便有,也觉得是弱者对强者的钦佩。 用鞋尖拨弄了下死的透透的感染者,确认无误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数据库那厚重的合金门: “别愣着,进屋了。” 数据库内,排排陈列的服务器闪烁着幽蓝的微光。沈津渡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摆弄了一下,屏幕亮起,弹出一个要求输入动态核心密钥的窗口。 他没犹豫,插入身份密钥。 林和色在旁边拄着棍等候,不时看看天,一会又盯着不停晃动的脚尖。等了好久还没见对方完工,没忍住凑上去看进度。 “还有多久……” 屏幕上的红色错误提示映入眼帘,刺眼地让她闭上了嘴。 “不行,密钥失效了。” 任务陷入僵持,林和色看对方肉眼可见拧紧了眉头,焦虑溢于言表。最终她上前一步推开对方:“我看看。” 沈津渡下意识侧身,只见她俯身到操作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的却不是密码输入界面—— “这是?” 林和色头也没回,飞速浏览着那些看似天书般的代码,一边解释:“深蓝大部分安防系统共用同一套底层代码,换汤不换药,我当时还改过一轮。不过这么多年经历过迭代更新,我不敢保证……” 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就在沈津渡以为此法不通时,她突然轻哼一声: “诶,好像能。” 伴随滴一声响,林和色停下动作。 愣愣站在原地,沈津渡看着她熟练退出系统后台,将操作界面恢复原状。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已变为绿色,主控台解锁的轻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 沈津渡插上u盘,开始拷贝。 目光转回到她身上时,语气有些迟疑,“真的只是一名清洁工?” “现在是。”林和色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语气轻松。 “现在?”对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 “以前是研究员,没想到吧。”林和色又记起先前沈津渡曾提过的污染物与地下隔离区,连忙撇清关系,“不过跟生物啊污染啊不沾边,我研究矿物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反而来清洁部。”沈津渡追问,“这有什么吸引你的?” 这话可真是问到枪口上了。林和色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窜上来,越看对方那张毫无所知的脸,越是牙痒痒: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哪是我乐意下来的,遇到个人渣被贬下来的。” 沈津渡的眉毛拧了一下,嘴唇紧抿,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直把‘同情但又怕冒犯’写在了脸上。 得,赶紧打住。 林和色可不想被他脑补成苦情剧女主角:“没有情感纠葛我提醒你。只是路上遇到耍流氓的,没忍住,下手重了点。巧了,那混蛋还是这某领导亲戚,就被流放了。” “不能辞职另找?” “我也想,但是当时来这签了保密协议,工作期未满五年离职要赔偿好多钱,哎……讨厌关系户。” 这话何曾没在她心里翻腾过千百遍,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她不屑地嗤笑一声: “清洁工就清洁工吧,五年干满姐马上走人。这个年纪我墩地都是最有劲的——进度条满啦。” 沈津渡走上前利落地拔下那枚小小的U盘,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这到底是什么?”林和色歪头,忍不住凑过来问。 “是近百年来,深蓝对地下关押的所有污染物,最详尽的调查与研究数据。”沈津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和色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将那枚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此刻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几秒后,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那种被沉重信息压住的感觉让她这个社牛都浑身不自在,感觉心上有蚂蚁在爬: “东西拿到了,那我们撤吗?” …… 研究中心大门外。 久违的天光刺破稀薄的云层,洒在死寂的街道上,林和色与沈津渡一前一后站着。 “你是说……” 她现在感觉有点活人微死了:“咱们得走一个多小时才能找到你的车?” “脚程快的话,一个小时。”沈津渡纠正,他指向左前方,“只要能回到车上,就能给在附近接应的队友发送定位,他们会派人来接应。” “主要是没有代步工具,否则还能更快。” 对方这话倒是提醒了林和色,她眼睛一亮,兴奋地拍着沈津渡肩膀,“那个,那个……” “如果是代步工具的话,你看那个怎么样?” 手指的方向,正停着她那辆显眼的黄色小电驴,在分外灰暗的背景下,它亮得扎眼。 “也行。”对方最终吐出一个字,语气复杂难辨。 “那就好办了!”林和色瞬间眉开眼笑,几步跑过去,利落地解锁,推车。长腿一跨,稳稳坐在座垫上,拍了拍身后的空位:“上来,我带你。” 沈津渡看着那窄窄的后座,又看了看一脸坦然、仿佛只是邀请朋友兜风的林和色,一脸沉默。 林和色却没有感受到,反而自顾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挥挥手招呼他: “我知道你受伤了,不要怕,如果伤口难受可以靠在姐宽厚的肩膀上,姐一定会当你温暖的避风港湾的。” 沈津渡没感觉到哪里温暖避风。 他只觉得太阳穴青筋直跳,“下来,我来开车。” “为什么?”林和色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侧身下车。 沈津渡自然地接过车把,坐上了主位,这才侧头看她,理由给得无可挑剔:“你身手更好,坐在后面视野更开阔,能更好地应对来自后方的危险。” 这话简直说到林和色心坎里,她瞬间被说服,鼻子都快翘到天上。 美滋滋地反跨坐上了后座,还不忘肯定地拍拍沈津渡的肩膀:“有眼光!放心吧,后方安全就交给我了!” 小电驴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载着两人驶入死寂的街道。沈津渡车开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地穿梭在废弃车辆与残骸之间。 一路上出乎意料地安详,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异响。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正当小电驴驶过一排残破的临街店铺时,林和色突然感觉一种被什么东西牢牢锁定的、冰冷的危机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屋顶! 抬头的刹那,从屋檐上疾冲下来的黑影被她一棍子抽飞出去。 但诡异的是,一击得手,林和色却感觉棍梢传来一股强烈的粘滞感——几缕近乎透明的细丝,牢牢粘在了铁棍顶端! 粘腻的触感让林和色头皮一麻。 这什么鬼。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而持续的鸣声,自她身后人的胸口位置传来。 声音响起的同时,沈津渡的发问同步而来:“怎么了?” 他回应得极快,似乎料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结合上次——林和色大致已琢磨明白沈津渡衣服上那枚会发光的纽扣到底是什么。 当时她就是凭着这串声音发现深蓝有外人闯入。而如今,又与这小怪物联系起来。 如此想,声响与这些怪东西的出现或许有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没事,遇到点小问题。” 林和色握紧手里的棍子,目光牢牢锁住地上那只面露凶光的小怪物——或者说,污染物。 之前没遇见过这种东西,她在心里琢磨,该怎么杀。 现在情况紧急,她自己和身后人的性命都系在她手上,林和色却觉得丝毫不慌。 或者说,失去了对慌乱的感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呼吸平稳有节律,连理智都没有晃动半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帮她捋清了这些……并且顺着她的身体外溢。 在这一想法过后。 “嗡——” 极小的一声嗡动,背对着她发声的器物,突然缩回了安静中。 下一秒,远处墙根下那个刚刚还龇牙咧嘴、发出威胁性低吼的小东西,动作猛地一僵,然后……彻底不动了。 林和色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看着棍子上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脱落的诡异细丝,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傻了一样的不明生物,林和色眨了眨眼。 “……没什么。” 收回铁棍,她语气带着点对眼前未知事物的不解,拍了拍沈津渡的背。 有了这个小插曲,之后的旅程明显一帆风顺平稳许多。穿过最后一段废城区,载着两人的小电驴停在一辆越野车旁。 沈津渡下车后便迅速钻进越野车驾驶位,发送定位。林和色则在车外和她的老伙计们告别。 路上沈津渡便和她讲明,她的小电驴和趁手武器,恐怕没法带到基地去。 她正絮絮叨叨着——耳边便传来一阵车轮声,在附近停下。 随即,阴影里快步走出了三四个人,穿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动作干练,显然训练有素。 那几人看到沈津渡,脸上立刻露出恭敬和松了口气的表情,嘴唇微动。 为首带队男人开口刚想称呼什么,沈津渡便一个极快、极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且迅速,背对着他们、正深情告别小电驴的林和色浑然未觉。 “走了。”沈津渡走过去扯住林和色的后脖领,示意她上车。 林和色这才转身,在车里刚坐稳,眼睛往车外那几个接应的人身上一扫,猛地注意到他们腰间和大腿上明显晃动的枪套与武器。 顿时眼睛一亮——枪诶。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真枪,长得跟玩具似的。 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刚坐进驾驶座的沈津渡,眼神示意他看。 沈津渡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神色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他甚至没有压低声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和色还戳在他胳膊上的手背,触感微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以及……某种回到了自己地盘后自然流露的掌控感: “放心,自己人。” 并未刻意收敛的声音足以穿透整个车厢内部。 林和色嘴角抽动了一下。谁问你这个了。这孩子之前不是还挺谨小慎微的,怎么上车之后脑子被毒傻了? 手下用力掐了他胳膊,她只能用眼神疯狂示意:小心点,这不是咱地盘。 一腔用心良苦还没完全被对面突然变榆木的家伙及时接收,反而被坐在沈津渡旁边的带队男人看了个正着。 男人笑不露齿,一派文雅,只是目光扫过他俩四目而对的脸,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别担心,咱们对自己人一向友好。” “我是谢洄。”男人余光轻轻撇过沈津渡,“是这位……先生的旧友。” 林和色点点头,问了个好。 经此一遭,她只觉得屁股下头的坐垫像长了千百个石头疙瘩,怎么坐都不舒服,急心盼着下车。 车辆很快驶离云城,约莫半小时后,驶入进一处围墙高耸的建筑群。 穿过几道哨卡,最终停在最后一道入口处。 两人下车后被引到一个窗口前。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低头处理着文件,抬头扫了一眼略过沈津渡,问林和色:“姓名?” 没等林和色开口,站在她侧后方的沈津渡却抢先一步,声音平稳清晰地报出了两个名字: “我是这次深蓝计划的成员林月弥,她叫林和色,是我从云城带回来的。” 登记人员闻言,拿着笔的手顿了顿,终于抬起头,与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而后看向沈津渡,语气试探性的询问:“那么,给这位女士安排在哪一区住宿?” 这时,之前接应他们的带队男人正好走过来:“既然是林先生带回来的,把这位女士与林先生安排在一块就行。” 登记人员得令,应道:“是,谢执法官。” 第3章 第 3 章 “这就是腕机?” 林和色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腕上刚由基地统一发放的黑色腕环。 指尖试探性地一点—— 一道浅蓝色的光屏瞬间投射在她前方的空气。 作为直到末世前一秒还在努力干活的牛马打工人,林和色当然没见过这种高端玩意儿,新奇地对着屏幕左滑右滑,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嚯,高科技呢。” 原始机携带的东西不少,通讯,支付这些东西一样不落。 林和色还在里头看着了监测生命体征的。 自个儿抱着新电子产品琢磨了会儿,她又点进个人中心,看着余额里的数字傻乐。 现在不能叫钱了,得叫信用点。 出行吃喝全靠它,可以是跟着队伍外出找物资,也可以留在基地帮忙做工,具体干什么,自行去任务大厅选。 心里正美着,一片阴影罩了下来。沈津渡不知何时俯身,目光扫过她的屏幕。 “这点钱,用得着这么开心?” 林和色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却带着一点自然的亲昵,轻哼一声,“什么叫这点钱,五千呢……你那个u盘里的东西也太值钱了。” 沈津渡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俗人。” “诶,你说对了,我就是一个俗人,有钱使我快乐。”林和色一点儿也不恼,甚至昂首挺胸,颇有以这个称号为荣的感觉: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是那个鬼。只要钱到位,别说是…… ” “叮——” 腕机一声轻响,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 林和色手指一滑,消息展开,是一笔2000信用点的入账通知。 转款人赫然写着:【林月弥】。 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林和色下意识抬头看向沈津渡,脸上绽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微笑。 “哥。”她一把抓住沈津渡的手,两只眼睛瞪得炯炯有神,“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有事知会一声,铁子指哪打哪。” 她这幅毫不作伪的坦率,让沈津渡微微一愣,随即拍拍她的手,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真是有奶就是娘,车来了。” 走出老远,还听见她在后面说,“你要想听的话……也行,孩子可以。” 一前一后上车,两人在后排坐下。车厢在平稳地行驶中微微摇晃,像一只温柔的摇篮。 清淡的冷香在内部弥漫。 不知何时,先前还精神百倍的林和色,脑袋靠着冰凉的车窗,竟在规律的引擎嗡鸣中沉沉睡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一揽,将她整个人带离原位,最终落在了沈津渡的腿上。 确认她已睡熟,沈津渡抬眸,低声开口: “我的血样报告出来了吗?” 前座阴影里,一个声音低声回应:“刚出来。沈先生,您现在的污染值……” 汇报者顿了顿,缓缓吐出那两个字: “……为零。” 他虚拢在林和色发间的手指微微一僵。“确定?” “确定。我们反复核验了三遍,您的污染值已经从危险区降回安全值。” 沈津渡沉默了,他平视着前方晃动的车厢连接处,似乎只是在出神。 指节却无意识地蹭过林和色的皮肤。 最终,以一种不容挣脱又不会惊醒她的力道,虚虚地拢住了她脆弱的脖颈。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低头。 直到—— 一下。 又一下。 平稳、有力的搏动,穿透她温热的皮肤,固执地震动他的指尖。 “把谢洄叫过来。”他最终下令。 此后,车厢重新归于平静。车辆的颠簸与引擎的嗡鸣,成了林和色意识下沉的最后摇篮。 恍惚中,好像有只温热的手极其轻柔地贴了贴她的脸颊。她无意识蹭过去,那手却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在这片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中,她彻底睡沉过去。 然后。 温度消失,气息离去,她也从深梦中醒来。 模糊的视野先是捕捉到一片陌生的米白色天花板,紧接着,感官才如同迟到的信号般纷纷归位——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绒布,她披着毛毯,听规律的“沙……沙……”声,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林和色循声望去。 只见沈津渡背对着她,身上只着一件深色衬衣,袖子利落地挽至手肘,拿着一把长柄扫帚,正一下下清扫着地板角落。 “怎么没叫醒我,一个人打扫。” 揉了揉额角,她感觉后脑胀痛的厉害,没忍住晃了晃脑袋:“都怪基地,没事往接送车上放什么安神香薰,就不怕司机都睡过去。” 那规律的扫地声停了。 “什么安神香?” “就车上那股冷香。”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回忆,“我也不知道叫啥,当时失眠,有个朋友送过我一小瓶,说是哪家公司的非卖品。我也是一觉睡醒才发现。” 目光落回他手中的扫帚,林和色掀起毯子就要下地:“我俩一块干吧……我鞋在哪?” “不用。”沈津渡将扫帚靠墙放好,从鞋架上拿下一双粉拖鞋,“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会儿你去房间看看还缺什么,鞋是刚买的,先穿着。” 林和色趿拉着拖鞋,跟着沈津渡走进里间。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看看缺啥”,简直是拎包入住的样板间。 小到牙刷、梳子。大到床铺上铺好的被褥、枕头,甚至窗边还多了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懒人沙发。 屋子里的色调是统一的低饱和度,灰蓝,米白,浅咖,看着倒是清爽。 林和色自认在人情世故上不算敏锐,甚至有点迟钝,但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基地标配,而是特意出去搜罗来的。 “这……这也太麻烦你了。” 转过身,林和色看向门口那个神色如常的男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话也跟着有点磕巴:“要不……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最实际的办法能表达一下谢意。 沈津渡靠在门框上,目光在她略显局促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并没有客套地拒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你亲自下厨吗。” “也行啊。”林和色倒没有过多犹豫,人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儿,她自己下厨回人家一顿饭又怎么了,“你喜欢吃什么,牛肉羊肉,咸口还是辣口,甜品有喜欢……” 窗外一阵隐隐的喧闹突然打断她的话。 好几拨人,有男有女,都兴冲冲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林和色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好奇地扒着窗户往外看:“他们这是干啥去?” “那个方向是种植园,他们应该是接了养护的活,最近有批果树快到成熟期了。”沈津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去看看吗?” “这里还有种植园?”心里那点小好奇被勾了起来。但看着窗外陌生的人群和环境,林和色那点好奇又很快被“人生地不熟”和“不想再麻烦人”的念头压下去。 她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算了,不去了,人挺多的。” 最后两个字刚脱口,一个黑影就朝她兜头飞了过来。 林和色手忙脚乱地接住,是一件薄外套。 沈津渡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侧过头来看她:“去吧,正好带你认认路。” 林和色捏着手里柔软的外套,愣了一下,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柔和,悄无声息地渗进心里:“免得你以后自己在这儿转晕了,找不到回来的门。” “哦。”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小小地弯了一下,动作利落地把外套穿上,“那……走吧。” 来之前,林和色以为所谓的种植区,顶多也就是个放大版的阳台菜园。 可当她真正跟着人流站在那片开阔地的边缘时,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穹顶天光下,是望不到头的井然绿意,从鲜嫩叶菜到挂果藤蔓,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生命的芬芳。 人们穿梭在田垄间,检查水培管道,记录生长数据——这片被小心守护的绿洲,生机勃然,成了死寂世界里顽强搏动的心脏。 沈津渡似乎对这里很熟,带着她穿过几条小径,在一个番茄栽培架前停下,熟稔地摘下一颗饱满红润的果子,递给她: “尝尝。” “等等……这能随便摘吗?” 林和色两只手捧着,掌心传来果实微凉的触感,心里却有点打鼓。 “这一片是实验田,也是公共福利区。”看着她那有点做贼似的样子,沈津渡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所有成熟作物,最终都会按需分配到各家。定期开放,允许自行采摘品尝,也算是……一项福利。” 低头看着掌心那颗沉甸甸的果实,林和色的心似乎也被这一幕悄然融化了些。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在那完美的果皮上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她秀气的眉头死死拧紧,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酸!” 林和色下意识抬眼想抱怨,却正撞见沈津渡也微微蹙起了眉——他手中那颗番茄,同样带着一个新鲜的缺口。 显然,那酸涩的滋味也在他舌尖炸开了。 两人看着彼此手中那颗不争气的果子,又看向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宿舍时,天色已晚。 林和色站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布置得舒适温馨的小空间,忍不住张开手臂,仰头栽倒进被褥里。 温暖、蓬松,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 这些天发生的经历在脑中模糊地旋转,最终搅拌成一片混沌而安宁的睡意,温柔地拖拽着她的意识下坠。 就在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 啪嗒。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像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在她朦胧的感知边缘。 林和色在枕头上不安地动了动,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困意如同厚重的绒毯,依旧包裹着她。 只是……有点冷。 一股莫名的、粘腻的寒气,不知从何处渗了出来,缠绕上她的脚踝。 “什么破物业,水管也不修,供暖也不管。每年交那么多钱……” 摸索着扯过被子角,胡乱盖过头顶,林和色蜷缩起身子,另一只手伸向床头去找电热毯的开关,却摸了个空。 等等—— 一把掀开被子,床上的人猛地弹坐起来, 她不是已经在基地里吗? 扫视了一圈儿,这是新家没错啊。怎么新家也漏水? 赤着脚踩上地板,林和色猫着腰想找滴水声的来源。 但,一片寂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残留的错觉,只有刺骨的寒意仍无比真实的残留在身体里,冻得她牙打颤。 “咋突然这么冷啊。” 捂着脸打了个哈欠,林和色走过去关窗。 指尖触碰到窗帘布料的一刹那。她半眯的眼透过掀开的一点缝隙,看见——玻璃窗外,粘稠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猩红液体正从天幕中无声飘洒。浓密如雾,无声无息。 而在这片浓稠血雾中,影影绰绰地悬浮着数个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 正缓缓地翻滚、游动。 林和色骇得差点心跳骤停,残存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她猛地甩开窗帘,双手扒着冰凉的玻璃,指甲几乎要抠进窗框,只想确认外面那景象是真是假。 但——干干净净的玻璃映出她自己苍白惊惶的脸。 窗外月色清明,哪还有什么血雨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