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吻》 第1章 变猫 “这是哪儿?为什么椅子看起来那么大,我穿越到巨人国了吗?” 眼前的黑暗在一瞬间消失,舒念努力昂起头,眼睛向上看去,木制的凳子腿就在面前,椅垫的花边也格外清晰,再往上走是宽大的桌沿,遮挡住了余下的景象。 “好熟悉的味道。”一股好闻的花香萦绕在身旁,让乱跳的心脏稍稍有所缓和。舒念转动了下脑袋,一双腿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下一秒,腰上一紧,整具身体被温热覆盖。 他被抱起来了! 舒念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炙热的怀抱,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有安全感过,亦或者说,从未被爱过。 “怎么乱跑?又不吃东西,小祖宗,罐罐也不吃,冻干也不吃,你到底想吃什么?” 小祖宗三个字听得舒念身子一颤,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种粘腻晃走。冷静下来再仔细分辨,这声音有些过分熟悉了,如果判断没错,大概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桑家独子,桑冕。 “喂!放我下来!大少爷也不能随便捏人后脖颈啊!”嘴一张一合,一根飘落的毛落到了口中,异物感很强烈,舒念才惊觉,当下的场景,大概自己的形象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他低下头尽可能地去看,雪白的身体,极短的绒毛,两只前爪用力从桑冕的手臂里伸出来张了张,舒念对着淡粉色的爪垫瞪大了双眼。 原来是一只猫,只是这指甲过分长了些,大少爷也不知道剪剪,放出去万一受了刺激,岂不是一挠一个准? 舒念在脑海中吐槽着,后面几句不自觉说出了口,小猫咪骂骂咧咧,人话几个字,变成猫语就成了一长串,叫人听了头痛。 “叫什么,不吃就不吃嘛,不过你瘦了太多,不吃饭就只能用其他方式来补充营养了。” 桑大少爷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似乎还带着愧疚和自责。舒念对旁人的感情变化一向敏感,潜意识告诉他要伸头过去蹭蹭桑冕的手心,但此刻属于人的理智占了上风,头克制着未动,比起熟悉环境,此刻他更需要搞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 身体用力挣扎了几次,桑冕的手原本也没有用力抓着,舒念很轻易地就脱离了掌控,小碎步跑进最近的洗手间,后腿一个蓄力,跳上了洗手台。 “我天,好美。”舒念被镜子里的“自己”迷住了,雪白的身躯,紫色的瞳孔,四肢纤长,身体的曲线流动,尤其是耳朵尖上的两缕长毛,根部挺立着,中段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就像是古华夏族戏剧中的角色,威风极了。 “自恋的小东西。” 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舒念想偏过头去看,侧脸出现在了镜子里,眼神却仍留在镜子上,“连侧脸都这么完美,桑少爷居然养了只漂亮的猫,没听说过啊?” “好了,别照了,来,不听话的小猫就只能注射营养液了。” 身体再次被禁锢住,这回桑冕很用力,抓握住舒念的前爪,轻轻一抬。 泛着冷光的针头在眼前晃了下,舒念本能地躲闪,但又很快安静了下来,“不对啊,我明明不怕打针的。” 他不再去看注射器,反而去看他的“主人”,本该带着邪气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柔和,桑冕的眼尾泛起红色,饱含着心疼的目光倾泻而下,碰触到舒念的心脏,身体像被烫了一下。 “喵呜——” “乖,很快就好,你不吃饭,我就只能给你注射”桑冕清冽的声音此刻带着哭腔,略有些沙哑,“抱歉,都怪我,让你再也无法通过精神链接来获取能量了。” 轰,脑中有一道雷闪过,舒念怔在原地,直到针头离开了手臂都没有反应。 精神链接是精神体和主人之间的链接,在莱维大陆,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精神体,他们中更少的一部分人精神体能够化形。舒念属于前者,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体,桑冕无疑是后者,而此刻舒念的意识就在桑冕的精神体内。 舒念作为精神体的拥有者,很清楚精神链接断开意味着什么,原因也只有三种,重伤、纵欲和主动放弃。桑冕浪子的名号在上流人士间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刚才的那几次对视,让舒念无法将原因定位在第二种上。 桑冕看起来很爱小猫,那大概也不会是第三种,答案只能是重伤。 想到这儿,舒念不禁喵了一声,本能地转过身,用软糯的侧脸去蹭桑冕的腰腹,反应过来时,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将他的身体揽住,动作小心但又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空气一下子陷入沉默,依偎在洗手间里相互取暖的两个人站了许久,药剂发挥作用,恢复能量,舒念的情绪也一点点稳定了下来,他动了动小脑袋,从桑冕的怀里钻出,轻巧地跳到地面上,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回了客厅,在沙发上找了个温暖的角落窝起来,脑袋藏在靠枕后沉沉睡去。 桑冕身上的香味令猫安心,刚才的拥抱让香味裹满了舒念的全身,自然而然地困倦,得到了一场无梦的好眠。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人此刻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那具雪白的身体,精神体的皮毛不似先前那般有光泽,但周身凌厉的气息全然消失,锋利的猫抓也时时刻刻收着。这份小心翼翼和先前大不相同,桑冕长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强行断开精神链接的代价。 “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病痛折磨死,他还那样年轻,还没感受过真正的爱……”几句话重复地呢喃了许久,在午后阳光的温暖下,桑冕也斜倚在沙发上,合上双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易地睡着过,身上自带的体香只能渡人,不能救己。 再次睁开眼时,正对面的窗外已被成片的霓虹灯光覆盖,莱维大陆的中心区拨开白日里平静优雅的外表,进入了夜晚的狂欢。流线型的飞行载具从楼中间穿过,桑冕家在整栋楼的最顶层,除非是星际飞船,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这个高度。 桑冕在窗边站了会儿,渗进玻璃的冷气打在脸上,让人变得清醒。他不禁回头瞥了眼仍在熟睡的小猫,脑中慢速播放着中午时的画面。 并肩行事百年,没有人比桑冕更了解自己的精神体,小白猫上阵不怕敌人的刀尖,最怕的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和白大褂手里的针筒,可几小时前小白猫在打针时只躲闪了一下,然后就乖乖地伏在大理石台面上任由他摆弄。 “学乖了?” 不太可能,薮猫本就是具有野性的猫科动作,在古蓝星也曾是野外捕猎的高手,以敏捷著称,再加上天生的白化病,脾气更是不好,就算是乖也是装出来的。 桑冕别开视线,继续盯着脚下飞驰而过的一架架飞行器愣神,“怕我不要你吗?可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沙发上的小白猫似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舒念深吸了口气,悠悠转醒,头从抱枕后移出来,脸侧的绒毛被压出了奇怪的花纹。 迷蒙的视野里,男人背影看起来很孤独,舒念想到变成猫前的自己,因为精神体太弱不受家人重视,被朋友当作是提款机,更有甚者直接对他动了手。 动手?小猫核桃子大小的脑袋开始痛了,舒念滚了一圈摔在地毯上,紧皱着眉头。碎片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其它都没看清,只有一个和桑冕很像的人影留存在了他的记忆中。 舒念很确信他在人时候没见过桑冕,家里不受宠的小儿子、学院的小透明怎么可能和众星捧月的桑家少爷有交集呢? 可能是记忆错乱了吧,人都能变成猫,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桑冕释放出自己的体香,浓厚的薰衣草味填满了整个客厅,温柔地罩在白猫的周围,将小家伙裹得严实。 “没有,别放了,我不是你的精神体,再闻下去又要睡着了!” 舒念抗议声落在桑冕的耳朵里就像是撒娇,意思背完完全曲解,客厅一下子变成了薰衣草田。 桑冕缓步走近,将小猫一把抱起,搂在怀里,“叫声有力,听起来身体也恢复了许多,真好,希望我能把你慢慢养回来。” 他抱着猫从客厅转到厨房,接了碗水送到舒念的面前,看着嫩粉色的舌头勾起水珠送到口里,手指捻了捻裤子的布料。 “啧,怎么会对一只猫产生那样的情感?见不到他也不能拿他的药做代餐啊。”桑冕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两句,像是在骂朋友移情别恋的丈夫。 骂了几句,桑冕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猫的身上,从橱柜里拿出一份草药放在锅里煮了,一人一猫在炉灶前注视着火苗。 “等下抱你泡药浴,别怕,很快就能出来。” 舒念听到,蹭了蹭桑冕的手臂,猫语没有动作更能表达他的情绪。 “我不怕,你为了我好,我肯定乖乖听话。” 直到坐在浴盆里,舒念才反应过来,自己从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直不着寸缕的小猫,唯一能够作为遮挡的绒毛此刻被水沾湿,皮肤从缝隙中漏出,叫人羞愤。 “喵呜!” 突然发脾气的小猫吓了桑冕一跳,他抬手摸了摸精神体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乖,不怕,水而已,怎么可能打倒我们小战神?” 信号错位的安抚根本没有起到作用,转瞬间,桑冕只觉手臂一阵疼痛,回头去看多了,三道爪痕。 “叫你不剪指甲,这下好了吧。”舒念虽这样嘀咕着,可还是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心虚。 没办法,他毕竟不是小猫,叫人看过了,怎么可能不激动。 舒念在心里道着歉,讨好似的乖乖坐在盆里,眨着大眼睛盯着桑冕看,对方一脸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这表情令他莫名感到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还没能仔细思考,一只手伸到了小猫的肚皮上,揉搓了几下。 “喵呜!” “怎么,小猫也有强迫症?还非得给我弄个对称的爪痕?” 又是一个新的脑洞,请笑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变猫 第2章 小念 坐镇后方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桑大少爷喜提“爱的印记”两个,左手臂上的更深一些,一看就是用了力的。 桑冕满脸的惊异,看看手臂,又看看自己的精神体,虽然之前就被嫌弃过很多次,但揉肚皮这种猫猫拒绝不了的行为现在也不能做了吗? “你……” “喵呜——”沙发上的小白猫依旧满脸的嫌弃,脑袋往旁边一转,留下一张完美的侧脸,小爪子往肚皮下面揣得更紧,不让桑冕触碰,甚至靠近一点。 “拜托,我是人!我不是你的精神体!不能随便摸别人的肚子不知道吗?” 三四根胡须一动一动,反射出的光也星星点点的摇晃,桑冕看了会儿,也没了脾气,释放出更多的花香试图安抚精神体的情绪。 “行了,别骂了,虽然我不知道哪里错了,但今晚不强迫你吃东西也不给你打针了好不好?”反正中午的营养剂注射的是最顶尖的,能抵一整天的消耗量。 见自己的精神体还是爱答不理,桑冕不再强求,转身上了楼,走到楼梯口时,无声的对着身后的猫说了句,“对不起。” 精神体看起来比之前活泼了,这是不是个好兆头,他的小念有救了。 舒念一个人留在客厅,耳边的脚步声逐渐减弱到消失,才站起来迈着优雅的猫步从沙发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客厅随着小脑袋的转动进入视线,宽敞、简约、色调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桑冕的风格,倒是和自己的品味很搭。 在舒念仍存的记忆中,桑冕在学校即便和大家一样穿着制服,胸口也总要别着一枚花样繁复的胸针,每每相遇,碍于桑少爷威名在外,舒念都不敢靠近,看不清具体的设计,只知道上面的紫宝石闪的晃眼。 “难不成这人有两副面孔?在外是花孔雀,回了家……”舒念垂眼,抬起爪子张了张,“是只小猫咪?” 舒念懒得管那么多,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变回去。 其实如果不是有执念在,永远以猫的身份活着也未尝不可,吃好喝好住得好,主人虽然喜欢动手动脚,说话欠揍了些,但待在桑冕的身边莫名安心,半天的互动中,感受到的爱和关心令他沉溺。 可好好生活已经不被排在舒念生命里的第一位了,他记得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曾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像是刻在他的心里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隐隐作痛,提醒他,你还有使命。 “是什么来着?”舒念喃喃道,小猫咪的叫声也随着一起变得绵长,听起来像是累极了。 “要是还困就睡吧,我出去一会儿。”桑冕不知何时下的楼,也不知道站在沙发后看了多久。 舒念回头,本能地一跃跳到了沙发背上,扬着小脑袋和桑冕对视,半晌,视线下移。对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如记忆中的样子,带着那枚胸针,这次舒念看清了,上面的是古蓝星的某种安眠植物,薰衣草。 不过怎么是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呢?不应该是绣着五彩闪耀丝线坠着宝石的收腰外套吗?舒念满眼的惊讶,盯着人看了又看,最后回到那双紫瞳上,被其中复杂到分不清的情绪蛰了下,向后退了半步,不小心踩到了空气上,在下坠时面前的人影迅速压下,一只大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小心!还好,还好后面是软垫。”桑冕长舒了口气,狂跳的心脏仍未压下,这一幕太熟悉了,和只是当时是一个从山崖上下坠的人和抓不住的手。 “喵呜——”感知到桑冕的不安,舒念主动用头蹭了蹭对方的胳膊,两下不行又来了两下,“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桑冕保持着趴在沙发背上的姿势,笔挺的西装被压出褶皱,手指在精神体的后背上一下下地顺着毛,“委屈了?是怕你受伤,手重了些。” 温热的呼吸从上方落下,穿过绒毛,触碰到头顶的皮肤,像是泡在温泉里。舒念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视线一转,在两只抱枕间找了个缝隙,趁人不注意钻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把背影留给了桑冕。 “还在生气?好吧,回来再哄你,我现在要去看你的另一个小主人。” 桑冕说着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理了理头发,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锁咔哒一下扣紧,空气中残留的薰衣草味在瞬间减淡,让昏昏欲睡的舒念不安地皱了下眉,他总觉得桑冕这次出门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或者说结果很难以预料。 缺少了安抚,他也不想再继续睡下去,刚刚的思绪被打断,舒念还是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里,把被他压制的精神体的意识还回来,小白猫应该很粘桑冕才对。 “嘀——嘀——”检测仪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屏幕上显示的数值太过平稳,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躺在病床上的是个正常人。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照进来,打在青年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添了些许的活人气,但落在床边坐着的人的眼中,更像是对这条生命的一种不尊重。 “我会替你报仇,也会把你找回来。”桑冕声音很轻,沉下去就像是一首挽歌,他注视着青年紧闭的双眼,麦色的睫毛没有任何颤动的迹象,“我多希望你是装的,然后坐起来骂我一声花孔雀,叫我滚出去。” “舒念,我好想你。” 又坐了会儿,桑冕不舍地站起来,将胸针摘下,用别针的针尖在左手的食指上刺出一个血珠,俯身将血珠抹在病床旁的熏香上,红色逐渐融透明的液体中,原本淡下去的薰衣草味在瞬间浓得发呛。 “小念,做个好梦,梦醒一切都会好的。”家里还有一个不安分的小家伙需要照顾,桑冕做完这一切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一整层楼的灯都亮着,走廊里除了值班的护士之外,只有桑冕一个人。 “桑少爷又来了?” “那可不,包下一整层病房只为让人静养,也不知道病房里的是谁,这么好命。” “拜托,都昏迷了两年了,你要愿意和他换换,我相信桑少爷肯定很高兴,每天都来探望你,再给你一大笔钱。” “算了算了,哪有什么能比生命重要……不过,他真的好爱他。” 桑冕的听力一向胜过常人,两个小护士的窃窃私语被他听得真切,眉头在听到“好命”两个字时皱起,又在“他真的好爱他”这句话时舒展。 哪有什么能比生命重要。这句话舒念也曾说过,可最终还是食言了,因为桑冕。 抬脚跨进电梯,桑冕叹了口气,如她们所说,舒念昏迷了两年,靠着无数的药剂和桑冕的精神力吊着,两年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屏幕上最近才平稳下来的数字。 “是个好兆头。”桑冕安慰着自己,随着停下的电梯一起留在了二楼,在回家之前,他还需要见一下舒念的主治医师。 “默,我晚上去看的时候,数值平稳了不少。” “是的,准确的说是从上个星期开始有所变化,在今天才彻底降下来。” 桑冕点点头表示知晓,坐着不说话,等医生的下文。 “这个变化我们等了两年,可能下一个我们要等四年。” “我等得起,钱管够,你只需要让他好好活着。” “我知道,舒先生很伟大,不光是您,参与那场较量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快点醒来。” “谢谢,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世界对他的爱不比我少。” 简单的交流几句桑冕就离开了医院,驾驶飞行器在楼中间的停车场停好,乓地关上车门向深处走去。 推开一间小屋的门,淡淡的臭味飘进鼻腔,叫人忍不住撇嘴,桑冕用白丝帕捂住口鼻,闷闷的声音从中传出,“好久不见。”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轻笑。 “小念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今天我不打算动你。” “随便,反正我也出不去,最好是把我杀了。”男人沙哑的声音有些刺耳,一双阴翳的眸子死死盯着桑冕,手指没有规律地敲击大腿。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了。”桑冕勾了勾唇角,余光瞥见对面人的动作,不置可否。 “无论我的下场如何,他都不会醒来了,中毒的偏偏是莱维大陆上最有天赋的药剂师,谁又能替他研制出解药呢?” 话中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桑冕被一下子激怒,转身给了男人一拳,“与你无关,莱维的叛徒。”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逐渐不受控制,怕把人真的打死在这小屋里,桑冕用力闭了闭眼,开门走出去,将三道房门依次锁上。 “最有天赋的药剂师?呵,谁说有天赋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一切。” 回家前,桑冕站在停车场的风口,任由夜晚的冷风将衣服吹透,吹进皮肤里,冷意令他清醒,也吹净了身上难闻的味道。 “小家伙的鼻子最灵了,回去怕是又要闹。” 可事情和他想的不同,桑冕调整好表情打开家门,以为会同往常一样,收获一个爱的抱抱,可客厅里却没有精神体的影子。 失去精神链接,桑冕没办法用意识感知精神体的位置,只能一点点寻找。 “小白?”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一楼的洗手间也没有,剩下的几间客房常年锁着,小白只能在二楼。 桑冕放轻脚步缓缓走上楼梯,贴着墙壁拐过去,在路过衣帽间门口时隐约听到了呼吸声。 探头偷看了眼,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的披风铺在地上,他找了很久的精神体就躺在上面,雪白的身体被紫色都布料包裹着,像一个睡着了的婴儿。 “呼——”熟睡中的猫咪呼吸声有些重,许是感知到有人在靠近,舒念翻了个身,面朝来人的方向,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 桑冕被它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动不动地占了会儿才敢继续向前,最终停在半米远的位置上蹲下,手指轻抚披风的布料。 他猜的到小白在精神断联后对气味需要的更多,但此刻裹在他身上的,是整个衣帽间里薰衣草味最不纯粹的。 “怎么偏偏就挑了这一件?你也很想他吗?” 第3章 怀疑 舒念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昨晚的记忆最终停留在楼梯上,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指引着他上楼,越向上走,他的眼皮就越沉,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都无从考证。 萦绕在身体周围的薰衣草味比先前更浓郁,但没有梦中闻到的更令他安心,就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如风般从指缝间流走,难以抓住。 小猫蜷缩着身体一整夜,四肢和尾巴都有些僵硬,舒念眯着还不愿睁开的眼睛,伸了个拦腰,尾巴轻轻一扫,想要活动一下,却扫到了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 “喵呜?”舒念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只觉得尾尖一阵酥麻,回神时,身后的人握住了他的尾巴,温度随着相触传到身上,有些烫人。 “小白,别闹了。”被吵醒的人鼻音很重,像是昨晚在风里站了一夜。 舒念不知道对方去做什么了,穿着正式,很可能是代表桑家去谈合作,他记得还在学院时,桑冕在众人眼中虽然是不羁的代表,但也是众多公子哥的努力的目标。 有钱、有颜、能力强、精神体可化形……自身发展和公司营运能平衡得当,种种加起来,桑冕却有爱玩的资本。 可再爱玩,也不能把尾巴当绳子绕来绕去吧!舒念的脸上染上一层粉色,他很想一蹬后腿窜出去,或者把桑冕的手踢走,脑中的想法在转换成现实前就消散了,毫无来由的心软让他不知所措。 片刻后,尾巴终于被放过,舒念用力甩到肚皮下面压好,以免再被人夺了去当玩具。 身后响起重重的呼吸声,三下过后,软床陷下去一块,舒念回头去看,桑冕半坐在床上,被子滑倒腿面,领口的几颗纽扣未系,随意敞着,被真丝睡衣包裹着的上半生隐约能够看到肌肉线条,凌乱的发型顶在头上,滑稽但仍旧帅气。 感知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桑冕回眸望过去,“早安,小白。” 两双紫瞳原本应该是完全一样的颜色,仅隔了一天的时间,更圆些的那双变得有些发灰。桑冕盯着看了许久,心下一沉,眉头不觉间皱起,“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紧张。” 精神体断连后,无法从主体身上获得能量,只能通过日常进食和药物来维系生存,有别于宠物的精神力量也会随着时间消散,等级不同消散的时间也不一样,总之,留给桑冕的时间不多了。 “走吧,去洗漱,今天可要乖乖的吃饭。”桑冕轻叹了口气,一把揽过精神体,抱着猫拐进洗手间。 他将猫放在水池台上,给了一坨牙膏塞进嘴里,浓重的薄荷直冲头顶,整个人瞬间清醒。 桑冕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两年过去外表依旧,可心脏早已随着爱人衰老,那场战役过后,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都为扰乱和平付出代价,桑冕也是,如果可以,他愿意接受双倍的惩罚,他的小念原本应该是干净的。 “都怪我,把你搅进来。”桑冕在脑中无声地自怨着,视线不自觉落在小白的身上,他从未像这两天一样如此依赖自己的精神体。 桑冕确信自己已经亲手斩断了精神连接,按照科学记录,小白和自己应当比先前更加疏离才对…… 桑冕擦干净手上的水,挠了挠小猫的脖子,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是个好事,起码我知道就算你怪我,也依旧爱我。” 舒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感叹这样一句,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的,但他能很明显的感知到桑冕此刻心情低落,他只能抬起脑袋,用绒毛蹭了蹭桑冕的手臂,喵喵叫了两声,当做是对刚才那句话的回应。 一条湿热的毛巾贴近脸庞,舒念享受着擦脸服务,晨起时的不安和刚刚的担忧也瞬间消失,他依旧被抱在怀里,最终落脚在熟悉的客厅沙发上。 “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零食?” 舒念摇了摇头,能听到肚子的咕咕声。 “猫罐头?” 舒念摇头。 “猫粮?草莓味的。” 舒念还想要摇头,他根本就不是猫,怎么可能吃猫吃的食物,刚想摇得更用力一些,下巴被一直大手固定住。 “不听话的小猫咪。”语气中带着埋怨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 舒念的五感是猫咪和人的结合,这样的动作在人类世界只有两种可能,对犯人的审问和暧昧的控制。 他怔愣了顺,眼瞳微颤,反应过来后,羞得一巴掌拍在桑冕的手背上,这次他提前把尖利的爪尖收到了肉垫里,这样拍人不疼。 “哎呦!” 舒念被这一声惊呼吓得慌了神,一瞬间站起来,凑到旁边去看,只瞧见桑冕白皙的手背上依旧光洁,没有任何挨揍的痕迹,舒念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喵呜!” “好了好了,错了,不该骗你,但你今天必须从家里挑一种食物吃,总是打营养针会吃不消的。” 这种东西一般用在因伤病无法进食的主体和精神体上,主要就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恢复能量,接受更高强度的治疗。副作用可想而知,光是文字就能写出几千字来。 舒念确实也饿了,比起乱七八糟的猫食,他宁愿喝毫无口感的营养液。想到这儿他小跑几步来到厨房,站在中央环视四周,脑子里盘算着路线。 几分钟后,舒念后腿蓄力,纵身一跃,跳到理石台上,沿着直线向前,在碗架上借了个力,最终落在冰箱顶部。 在舒家时,餐桌上经常是他不喜欢或是过敏的食物,填不饱肚子最后就回房间拿营养液充饥,营养液需要低温保存,不出意外桑冕的也在厨房里。 不过良好的教养告诉舒念,刚才的动作已经逾矩了,未经桑冕同意就开冰箱更是过分。 他的动作停了半晌,眼睛一亮,爪子用力将冰箱门打开。舒念现在不是舒念,是这房子里的另一个猫主子小白啊! 如他所想,整整一面冰箱门的隔层里,放的都是袋装的营养液,按照彩虹颜色分类,由深到浅排序,整整齐齐,叫猫不忍心破坏如此完美的画面。 肚子再一次发出咕咕声,舒念咽了下口水,随便从最上面跳出个浅紫色的叼在嘴里,关好冰箱门,轻巧地落回理石台上,用爪尖在袋子上按出个小孔,嫩粉色的舌头一下下舔着往外冒的营养液。 “桑冕还挺有眼光的。”舒念边喝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这营养液比他之前买的好喝,葡萄味掺杂着花香,像商业街卖的奶茶。 桑冕在跟着往前走,斜倚在墙边注视着一切,蔫了一个多星期的小白愿意进食,他很惊喜,但主动选择营养剂又令他心生疑惑。 这种乏味的东西居然战胜了一众他精心选择的美味佳肴,最后落进可爱小白猫的肚子里,简直暴敛天物。 最重要的是,精神体再聪明,自己开冰箱这种复杂的动作也很难实现。况且谁的精神体谁知道,小白就不是只聪明的小猫。 难不成精神断连后还有智商增长的“副作用”?桑冕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把这件令他生疑的事情岔过去。他不再管喝得正香的舒念,走到里侧,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从中取出一块面包,小心翼翼地用面包刀切了两层薄片下来,又将面包放回原位。 碎花盖布随着动作来回扇动,一股面包味也随着飘到了舒念的鼻子里。作为一名曾经的人类,舒念自然对面包无法抗拒,他大口喝完最后一点营养剂,探出爪子去,一点点往桑冕的方向挪动。 这点小动作哪能逃的过桑冕的眼睛,他端着盘静静地看着,在精神体蓄势待发想要触碰到篮子时,一把拎起。 “想吃面包?等下给你叫外卖,这个篮子里的不许碰。” “小气!”舒念扑了个空,小声的嘀咕着对空气控诉桑冕的行为,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这是他出事前给我做的。”桑冕倾注了大半的精神力在盖布上,才得以保存这么久,每当想念到发狂时才舍得切下两片尝尝味道。 桑冕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抱起猫想要带到客厅去,怀中的“小白”却在厨房门口颤了颤身子,桑冕其实不懂这动作的含义,但还是顺从着本心将猫放在了架子上。 “乖乖的。” 舒念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潜意识拽着他不想离开,他收起前爪,安静地望着桑冕忙碌的背影,其实也只是热了两片面包和一个煎蛋而已。 香味再次飘来,舒念却没了半点想吃的意味,只有零星在脑中闪过的几个片段被他抓住,伴着面包香反复播放着。 舒念还是在桑冕吃面包时跃到地面上,悄悄回到了客厅,缩在沙发靠背后面,一种孤寂和哀伤的复杂情绪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舒念确信在自己的记忆中桑冕只是偶尔会出现的路人甲。 “等一下。”舒念的头一下子扬了起来,注视着客厅和厨房的交界。学院走廊、操场、图书馆、咖啡厅还有他常去的饭馆……这个偶尔似乎太频繁了些。 频繁出现,总会让人不免怀疑种种巧合都指向另一个真相。 突然改变的性子,不再畏惧针头,总是主动贴上的安慰,还有颜色减淡的眼睛。桑冕咀嚼着最后一口面包,将脑海中的两幅画面反复对比,那双紫色的竖瞳颜色确实变了不少,但连色调也在改变可以称得上精神体研究领域的新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