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晚风中》 第1章 海边·夜半 海边晚风中 安林桉/文 2023.6.9 七月里的海边总是这样,风伴着海浪时隐时现,晚霞接映着海面在落日中飘散,郁枳夏漫无目的地在海边踱步。 海边咖啡厅外,白猫懒散地趴在门口。 海风偶然吹过,平台高处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响声,被吵到的白猫抬头望着它下一秒向上扑去想要抓住那被风吹响的风铃。 店主人看到后哂笑,她笑白猫不知这风铃有多高竟如此坚持不弃。 平台桌上的记事本被风吹得随意乱翻却没人理会。 这家咖啡厅与隔壁的书店同时开张,咖啡厅的名字为Dlcin,而书店的名字为桃兮摇依。 在店铺开张后的三天里,常有顾客往来,其中大多是与店主人有些交情的旧友或师长。 “这儿,好吧?”戴采妮闲坐在收银台上一脸笑意地问郁枳夏。 “好,风景宜人,环境优美。”刚从门外进来的女人听后答道。 戴采妮听后心中更加得意,想当初她和谭陌辰商量着找一块地来开两间店。 这事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为了找到一块合她心意的地方,她差点跑遍整个雾川。 “怎么突然想干这个?” 戴采妮倒是回答的干脆:“打发时间。” “你呢?” “为什么突然跑来见我?” 面对戴采妮的问题,郁枳夏恍惚了。 郁枳夏停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后她回答:“我来你这儿,先是等人后是喝咖啡。” 戴采妮听后并没有生气只是问她要等多久。 “三天。” 今天便是第三天了,墙上挂着的钟表嘀嗒嘀嗒作响,海边的晚霞已然消散不见,只剩下了黑夜与明星白月。 夏季的风在晚上很凉爽,而在海边却格外的冷。 以六年换三天,以朝阳换落日,晚风伴着黑空中的星星,咖啡厅在漆黑一片的大海边显得格外明亮。 白猫眯着眼睛,乖巧地卧在郁枳夏的脚下。 郁枳夏伸手将它抱在怀里,白猫缩成白绵绵的一团,显得十分可爱。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郁枳夏神态温柔,似是在问猫又似是自言自语。 白猫似乎听懂了话,竟然"喵喵"地应答。 郁枳夏笑了,用手轻拍了拍猫的额头。 “给猫讲故事?它傻还是你傻啊。”一旁的戴采妮对此不屑。 “那,给你讲?”郁枳夏转过身看向戴采妮。 “好啊,刚好闲来无事,我也想听听。” 话罢,戴采妮起身从收银台里走出来。 已经是夜晚时分,咖啡厅里只有她和郁枳夏二人。 戴采妮顺道从保鲜柜里取出一盘水果拼盘,闲坐到郁枳夏对面的沙发上。 郁枳夏见戴采妮如此,便也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的小叉,叉起一块哈密瓜放入口中。 毕竟,这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安林桉:) 这篇是序幕,下篇是正文。 清冷傲娇全能型女学霸和外表高冷性格温润如玉“男妖精”的日常琐事 (女18×男22) 师生关系只持续很小的一段时间,后面会变(先不透露) 来都来了,点个收藏呗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海边·夜半 第2章 海边·初见 安林桉/文 2023.6.9 故事开始于八年前的一个上午。 那天,微风习习,阳光正好。 借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郁枳夏背靠在窗边小声朗读起手中英语书上的单词。 “casually 随意地,c a s u c a”单词还未拼完便被人打断。 “知知,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戴采妮走到郁枳夏身旁,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后,迫不及待地说。 被打扰到的郁枳夏也不恼,却也懒着猜有什么事情会让戴采妮如此激动。便顺着戴采妮的话问:“什么消息?” “朱爷爷这周末就退休了。” “怎么可能,朱爷爷说过要带完我们这届才退休。” 这可是朱瑜曾经亲囗说得原话,郁枳夏显然不相信戴采妮刚刚听到的消息。 话罢,班门囗就有人喊道:“郁神,朱爷爷叫你去趟办公室!” “这肯定是叫你去见新物理老师的。”戴采妮笃定。 郁枳夏没有理采戴采妮的话,起身往办公室走去。戴采妮也急忙跟上郁枳夏,准备一看究竟。 她们口中的"朱爷爷"是朱瑜,雾川A校的元老级教师,从业三十多年来,桃李满天下。 朱瑜在高中物理学科教育上全国闻名,是位名副其实的国宝级高中教师,深受学生们的喜爱和尊重。 “嘿,戴采妮,你这是去哪啊?”两人刚出班门恰巧遇到凌晨。 “物理办公室。” “呦,这是着急地去看帅哥?” “物理办公室新来了个老师,长得还行。”凌晨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地朝物理办公室去,补充道。 可惜,现在可没有人有时间搭理他。 物理办公室。 “各位老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新来的物理老师:莫江屿。” 朱瑜满面笑容地介绍新来的同事。 “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办公室里,老师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表示欢迎。 “朱老师,这孩子是应届生吧。” 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师打量了眼莫江屿后询问。 “嗯,这小莫呢,是从燕大毕业的。”朱瑜介绍。 “燕大?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一旁的林老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本来打算继续读研的,后来想教学就当老师了。” “那小莫老师教哪个班?” 另一位女老师问道,她手下有三个班,所以猜测这个新来的小莫必定会接手其中之一。 “高二A班。” 高二A班?! 办公室里的众人震惊。 林老师不由一想,这么年轻就被学校安排去教A班,能管得住那群孩子吗?便顺囗回应道:“教A班,那确实是累。” “这说明,学校重视小莫老师啊。”那位女老师打圆场。 朱瑜心里倒是挺赞同林老师的话,但是新同事刚来上班总不能被吓住,便客气地笑了笑。 “行了,招呼也打了。小莫,我们过来交接下工作。” “好。” 走到朱瑜的工位,莫江屿看到那里正站着一名男生。 而那男生也正打量着他。 林依年已经听到了老师们间的谈话,但是仍然不死心,便又向朱瑜询问:“朱爷爷,您不教我们了?” “爷爷老了,自然要退休喽。”朱瑜如释重负地叹了囗气后笑呵呵道。 他原本也曾打算过要带完林依年他们这一届后再退休,奈何遇到了"课改"外加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最终还是同意了学校的安排按时退休。 “小莫,这是A班班长,林依年。”朱瑜顺道开始向莫江屿介绍。 “林依年,这是你们以后的物理老师:莫江屿,莫老师。” 此刻,林依年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学校安排朱爷爷退休就算了,竟然还让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应届生来教A班。 他是真心瞧不上眼前的这个"小莫老师"。 “莫老师好。”林依年出于礼貌还是向莫江屿打了招呼。 莫江屿正准备开口说"你好"时,恰巧有个女孩从办公室门口走了进来。 “朱爷爷,您不教我们了?”女孩打断莫江屿的话,一进来就询问朱瑜。 “不教了,以后这位小莫老师教你们。”朱瑜回答。 郁枳夏在这时才注意到,朱瑜的办公桌旁除林依年外还正站着一人。 不同于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他身着素净的蓝衬身形高挺,微分碎发下皮肤白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银边镜框下突显清冷。 他就这样站着,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眼,疏离清冷浑然而成,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倾刻间,空气中淡淡的檀与茶香味萦绕在郁枳夏鼻尖。 雨中幽幽竹林的清冷,引得郁枳夏一时失了神。 “这是以后我们班的新物理老师:莫江屿-莫老师。”林依年小声告诉郁枳夏。 “莫老师,好。”女孩乖巧地向莫江屿打招呼。 “你好。”他尾音微扬,音色像深冬里的晨光透过了拂晓时的薄雾。 他的声音很好听。 “这是A班物理课代表:郁枳夏,我最看好的学生。”朱瑜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女孩向莫江屿介绍,语气间略显自豪和得意。 莫江屿这时才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郁枳夏。 女孩很清瘦,她的头发乌黑顺滑,被简单地扎成了个高马尾,几缕发丝垂落在白净的脸颊旁。 蓬松的八字刘海下有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犹如清晨的露珠般淡然平静。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穿着学校的校服,但依然能透出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理性气质。 “爷爷,您都看好我了,还不教我?”郁枳夏顺着朱瑜的话故意开玩笑。 朱瑜一时语塞,身旁的林依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这是服从安排。” “快上课了,你们该上课的去上课,我该退休的去退休。”朱瑜想到了个最有说服力的答案。 “那爷爷,我们先走了,下节课间再来找您。”林依年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急忙说。 “好,去吧。”朱瑜示意让他们离开。 “这节是温朱红的课,她这几天严抓迟到,快走。”林依年边说边拽着郁枳夏奔向A班教室。 “温朱红?”朱瑜听到林依年刚刚跑出去时说得话,反应过来后问:“这些孩子,怎么给人家温丹老师取了个这么土的外号啊?” “还不是他们班的那个凌晨起的,说古诗里的"丹"字是朱红的意思,所以温丹的全名叫温朱红。”一旁的林老师笑嘻嘻地回答。 最后,朱瑜下了个定义:“这个凌晨,可真是个鬼猴子。” “阿嚏。”此时正在上语文课的凌晨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周有三件事情,在雾川A校广为流传。 一是朱瑜老师退休了,学校安排了位应届毕业生教高二A班。 二是这位应届毕业生是从pku(燕大)毕业的。 三是这人长的还挺好看的,但是A班的学生们不服气,大多都不叫他老师。 一日下午。 戴采妮已经被今天的物理作业折磨得内心麻木且生无可恋。 于是,她收起试题合上笔盖,半爬在桌上开始感慨起来:“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物理作业一道都做不出来。” 于是,专属于戴采妮的"悲情女主"戏码开始上演。 “呜呜呜呜呜,知知,本宫的命真的好苦啊~” …… 郁枳夏是戴采妮的前桌。 可惜,纵使戴采妮展现出浑身解数,也最终没有让正在写题的郁枳夏转过头来。 最后,戴采妮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小学生式"打扰法。 “知知,知知,知知。” 方法果然屡试不爽。 “别再叫了,不然再叫你就变成知了啦。”郁枳夏转过身笑戴采妮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戴采妮却愤愤道:“这莫江屿给的题也太难了吧。” “这俗语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这莫江屿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他的内心呢,是阴狠腹黑。”戴采妮忍不住吐槽。 周围的几位同学听到后,纷纷表示赞同,围过来继续补充道: “他上课的时候,讲得是真的快。五分钟一道大题。” “我这前脚听得半懵半懂,后脚又来了一道。”一同学郁闷地说。 “表面上对学生和蔼可亲,但是在作业上是真"残忍"。” “上课讲五道,能听懂两道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将这几天的苦楚全部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确实,可是这题明天早上还要收呢。” 话题回归现实,大家顿时沉默不语。 戴采妮在不经意间看到郁枳夏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题,不由感叹:“知知,你是我的神啊,写得这么快。” “戴采妮,那谭陌辰早都写完了,就说明这些题都是可解的。”一旁的凌晨直言。 “至于能不能解出来嘛”凌晨似乎想到了什么故意顿了顿,后坏笑道:“得看个人能力。” 戴采妮心里明白,凌晨这是在侧面说她自己智商不够。于是没好气地怼道:“那你呢?” “他还没解出来。”谭陌辰忙替凌晨回答。 “全年级第二看来也不过如此。”戴采妮听后得意一笑,连忙调侃。 凌晨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处轻微上扬。 “郁姐,要不您给屿哥说说,这作业明天就不收了。” 戴采妮想了想后,也加入凌晨的"队伍"中,央求道:“是啊,知知。去给莫江屿说说呗。” 郁枳夏耐不住戴采妮的碎碎念,在周围同学们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只好选择了妥协,轻声道:“好好好,等会儿自习课下了就去。” 郁枳夏到办公室时,莫江屿恰巧准备出门。 两人正好在办公室门囗相遇。 “课代表。”莫江屿率先看见在办公室门囗徘徊的郁枳夏。 郁枳夏咧了咧嘴角标准假笑道:“莫老师好。” “你是有什么事吗?” 郁枳夏保持着微笑,内心却冷笑道:真是明知故问。自己心里不清楚自己布置的那作业有多折磨人吗? “莫老师,同学们反应今天的题太难了。” “太难了?” 莫江屿听后不由自语,他本科并非师范专业出身,又是初次正式上课,对于A班学生们的学习能力一时确实没有什么经验。 莫江屿看着眼前等自己回应的郁枳夏,问:“那你觉得呢?” 他想找个真实可靠的依据。毕竟,学生偷懒不想写作业和不会写作业是两回事。 “还行吧。”郁枳夏如实回答。 真是乱中出错。 莫江屿话问出囗才想起:自己的这个课代表天赋异禀,平常小题怎会困住她。 莫江屿听到郁枳夏的回答后笑了,他的笑从不发出声音,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郁枳夏在和莫江屿相处了一个多星期后发现,莫江屿的外表常会给人一种高冷,难以靠近的错觉。 而实际上的他是个性情温和,很好相处的人。 “那就先不收了,你把你写的放到桌上,我来批改。”莫江屿手指了指远处的办公桌。 话刚说完,莫江屿就去开组会了。只留下愣在原地的郁枳夏。 好吧,郁枳夏承认自己在"看人"这方面确实是有很大的问题。 郁枳夏暗自心中愤愤道:人确实是不可貌相,戴采妮总结的真到位。 果然,观点被再次证实。 ☆ “知知,放学啦。”戴采妮打断正在看试题的郁枳夏。 她朝那张试题卷看去,试题卷的答题区内红色墨迹十分刺眼,圈点着两三处写错的地方。 而旁栏里用蓝色直液笔写的答案分析工整干净,简洁明了地指出错误原因。与答题区里的答案相比,它的解法更加简便。 “知知,你怎么了?”戴采妮有些担心地问道。 毕竟,全校闻名的"郁神"很少会出现物理题错这么多的情况。 “莫江屿,还不错。”郁枳夏认真地看了一遍试卷,慢慢地说。 “嗯?”戴采妮有些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他很厉害。” 郁枳夏收起试卷收拾书本,准备去食堂吃饭。 “呦,这屿哥都让郁神佩服了。”凌晨不禁感叹。 凌晨的声音很大,全班都能听到,引得班里面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对,十分佩服,走了。” 郁枳夏详细地看了遍莫江屿的解题思路和步骤后,发现自己的解法确实是有点问题。 众人望着郁枳夏远去的身影,面面相叹。 毕竟,上一个让郁枳夏如此称赞的物理老师还是朱瑜。 不久,在雾川A校的某一角落。 “你听说了吗?” “什么?” “郁神带头敬佩那个新来的老师。” “啊?郁枳夏?” “是啊,她是多傲的人呀,看来这个莫老师是真的厉害。” 两位女生在食堂边排队边讨论。 一旁的男生听后,插嘴道:“燕大毕业的,肯定厉害啊。” “那他怎么还来我们学校教书?”一女生提出疑惑。 “这,谁知道呢。” 仅在一天时间内,"郁枳夏佩服莫江屿"的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高中部。 吃完晚饭正是晚上七点钟,离晚自习开始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 郁枳夏通常会在这个空暇时间里去操场草坪上坐坐,吹吹晚风,看看日落。 这是她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 操场上的人不算太多,大多都是准备体育中考的初三生。 郁枳夏像往常一样,找了个草坪被修剪干净整洁的地方,席地而坐。 她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离她斜前方的不远处也有个人正在坐着,背影有些眼熟。 出于一时的好奇,郁枳夏悄悄起身,想要过去一看究竟。 不过,几秒后她就后悔了。 那人是莫江屿。 该死! 郁枳夏打算趁莫江屿还没有发现自己前偷偷溜走。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最终,郁枳夏还是被莫江屿注意到了。 “郁枳夏?”郁枳夏正准备遛走时身后传来莫江屿的声音。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按原路返回到莫江屿旁边。 此刻,两人周围十分安静,仅能听到风吹过的"呼呼"声。 “莫老师,好巧啊。”郁枳夏客气地朝莫江屿打招呼。 “嗯,好巧。”莫江屿看起来心情不错。 为了避免尴尬,郁枳夏先找了个话题,问道:“莫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在看落日,雾川的晚霞真的很美。” 郁枳夏看向远处,天边的云彩遮住了落日,像是偷喝了人间的酒般,白里透粉。 夏末的风在此刻温柔了下来,轻拂过脸颊,让人们难忘。 郁枳夏渐渐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夏风吹来的凉爽。 郁枳夏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莫江屿和她说话,她才睁开双眼。 “郁枳夏,我想问你件事。”莫江屿语气温和。 “什么事还会让莫老师问我?”郁枳夏有些调皮地反问。 “班里面的学生为什么都叫你郁神?”莫江屿说出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女孩听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善长物化吧。”女孩谦逊地回答。 “确实是有天赋。” “?” 莫江屿没再重复。 郁枳夏心想:难得这尊大神会夸我。 可是,再想想那张满是批注的试卷,郁枳夏不禁头大。 “试卷上不懂的,随时问我。”莫江屿像是看透了郁枳夏的心事,说道。 “好。” 之后,又是一片安静,郁枳夏再次闭上眼休息。 “莫江屿,你也住校吗?”郁枳夏无意间问道。 郁枳夏话说出口后,才猛然发现自己没有用尊称来称呼。 女孩忙睁开了眼,看向莫江屿。 郁枳夏瞬间感觉到尴尬,真是祸从口出。 莫江屿倒是没有什么介意的,毕竟他和这些学生们才差了三四岁。 “对,我住校。”声音同他的性格般温和。 “哦。” “那个,莫老师,快上课了,我先走了。”郁枳夏决定逃走。 这一举动引得莫江屿不禁噗嗤一笑。 “郁神这么怕我?”男人有些感兴趣地转头看向郁枳夏。 “没,没有。”郁枳夏那不争气的嘴巴结巴地回答。 看到自己的课代表竟然这么怕自己,莫江屿便用平和的语气解释:“我从不介意学生叫我的姓名。” “…” 郁枳夏心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怕什么。 两人便又闲聊了几句。类似"课程进度怎么样?同学们能不能听懂?"的话题。 时间流逝之快,恍然如一瞬间。 A班的学生们在适应莫江屿的教学风格后,在月考中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男生们大多亲切地称莫江屿为"屿哥",而莫江屿也和他们打成一片。 郁枳夏去吹晚风时,偶尔会碰到莫江屿。两人一般会闲聊上几句,然后互不打扰的休息。 后来,入秋了。 郁枳夏没有再去吹晚风。毕竟,"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浓硫酸不能干燥哪些气体?”凌晨拿着笔记提问道。 “NH3,S2H,HI,HBr。”戴采妮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可以干燥SO2?” “相邻价态不反应。” 郁枳夏在一旁听着,没有参与进来。 “郁神,屿哥找你。”一位男生在门口叫道。 “好,谢了。”郁枳夏大声回应,起身去办公室。 “知知,你都发烧着呢,我去帮你拿周考卷吧。”戴采妮拉住郁枳夏说。 “没事,我刚好可以顺路去温老师那里请假。”女孩因为发烧的缘故,脸颊两侧微微发红。 “那,我陪你去。”戴采妮放心不下郁枳夏,硬是要陪着郁枳夏一块去。 戴采妮陪着郁枳夏先去了班主任温丹老师的办公室。 可是,温丹老师的工位上没有人。 “你们温老师今天下午请假,没来。”一旁的实习老师告诉她们。 “啊?” “去找你们班的别科老师吧,让他给你们温老师打电话,批假条。”一位年老的老师说。 “好的,谢谢老师。”两人道谢离开。 “找谁呢?”戴采妮闷闷不乐。 “莫江屿。”女孩因为发烧的缘故,说话时声音也变得软软的。 在物理办公室。 “你发烧了?” 两人还未提及"发烧请假"这件事,便率先被莫江屿发现。 “嗯。”女孩轻声回答。 男人不语。 莫江屿刚入职不久,关于要如何给请假的学生批假发假条的程序也不清楚。 直到,一旁的戴采妮询问:“莫老师,温老师请假了,您可以给温老师打电话说下这件事吗?不然,我们没有办法拿到假条。” 这才点醒了他。 “这样,你先拿着试卷回班。郁枳夏留下。”莫江屿交代完后,和戴采妮前后都出了办公室。 郁枳夏站在办公室里等了一段时间,莫江屿才回来。 他将手里的假条给郁枳夏,并嘱咐了几句。 “回去好好休息。” “对了,你是回家还是回宿舍?”莫江屿随意间问她。 “回宿舍,家里没人。” 郁枳夏可以看出莫江屿眼神里的诧异。 “还是回家吧,毕竟有两天半的假呢。” 郁枳夏这才想起,明天正好赶上中秋节放假。 “好,谢谢莫老师。”郁枳夏因为发烧的缘故,有些头晕。 “我送你吧。”莫江屿有些不放心地说。 “啊?”郁枳夏感到很意外。 “已经下班了,而且我也要回家。”莫江屿解释。 “哦,那谢谢莫老师了。” 莫江屿看着郁枳夏远去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朱瑜在退休前,曾多次叮嘱过莫江屿:“小莫啊,郁枳夏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多上上心,她可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因此,在众多学生中,莫江屿对郁枳夏格外关注。 郁枳夏回到班和宿舍里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拉着行李箱刚出宿舍楼大门,就看到了莫江屿。 “我拿吧。”莫江屿很自然地从郁枳夏手中接过行李箱。 行李箱的轱辘与地面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莫江屿走在前面,郁枳夏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到停车场,走到一辆白色的SUV旁停下。 “你家在哪?”莫江屿打开车的后备箱,放行李箱时问道。 “川河兴府。” “巧了,我家也住那。” 郁枳夏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再接着话题说什么。 “坐到后面休息会儿吧,到了叫你。” 莫江屿看出郁枳夏有些不舒服,没有让她继续在一旁站着。 “嗯,谢了。” 郁枳夏打开车的后门,坐进车里,她感觉自己的头很重,因此刚上车不久便睡着了。 郁枳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直到,一位女孩发出欢快的笑声,这才把睡梦中的郁枳夏惊醒。 郁枳夏抬眸看向莫江屿,此时的莫江屿正开着车,通过车上的蓝牙和自家妹妹(莫小贝)通话。 “莫小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老头子要是听到了,免不得教训你一顿。”莫江屿开口说道,声音不同于平时般温和,显得很随意。 在郁枳夏的印象里,这时的莫江屿才是她记忆里见过的模样。 “老头子今天钩鱼去了,不回来。”对面女孩得意地回道。 “怎么?害怕被你女朋友听到?”女孩继续接过话反问。 “又胡说八道。莫小贝,你一天天净跟着胡诗冷不学好。” “唉,是啊,我怎么还忘了我哥——你可是只百、年、单、身、狗。”女孩立刻顺水推舟回怼。 见莫小贝如此调侃自己,莫江屿没再说什么,车恰巧到架桥出囗,他打着转向灯将车转弯,开出高架桥。 “所以,你什么时候到啊?我和依依都等得快饿死了。”莫小贝见对面没有再说话,慢悠悠地问道。 “再等十五分钟。”莫江屿恢复了平时温和的语气。 “那我和依依在停车场等你。”好像得到了准话似的,女孩说罢,便断了电话。 “莫老师。”郁枳夏刚睡醒,有些懵。 “你醒了?刚刚,吵到你了。”莫江屿这才发现后面的郁枳夏已经睡醒,有些抱歉地说。 “没事,这次麻烦您了。”郁枳夏说完,客气一笑。 郁枳夏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外面灯火通明。 不一会儿,车就开到了川河兴府的大门口。 “我在这里下吧。”郁枳夏对莫江屿说。 “再等等。”莫江屿没有停车,而是将车开入地下停车场。 “你忘了,我们俩同小区。”莫江屿停车时说道。 刚睡了一觉的郁枳夏此时还是有些迷糊,听到莫江屿这么一说才隐隐约约记起他们俩不仅是师生关系,还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有缘人"。 莫江屿看了眼中央后视镜,镜子里的女孩因为刚睡醒再加上感冒的缘故,看上去傻乎乎的,很可爱。 莫江屿帮郁枳夏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取出来。 他正准备再叮嘱着说点什么,不料被莫小贝的声音打断。 “哥,你终于回来了!” 莫小贝朝郁枳夏这边走来。 “这是?”莫小贝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郁枳夏。 “我的学生,也住在这个小区,顺路一起回来的。” “姐姐好。”莫小贝听后礼貌地朝郁枳夏打招呼。 “你好。” “知知姐!”另一位女孩高兴地跑过来,朝郁枳夏叫道。 “依依!”郁枳夏闻声朝那位女孩看去,心中感到有些惊喜。 “知知姐,我好久都没见到你啦。你想我了没?”那位女孩抱住郁枳夏,撒娇地说。 “当然想啊,前段时间都没有放假,所以就见不到。”郁枳夏笑着回答。 “依依,你和这位姐姐认识?”莫小贝好奇地问。 “嗯,这位就是"郁神",她和我哥是多年好友,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林依然介绍。 “郁神!”莫小贝两眼放光。 “哥,你的学生也太厉害了吧!姐姐,你是我的偶像呢,你画的那幅《晚·落》真好看,上周刘老师还给我们欣赏了呢。”莫小贝十分崇拜地看向郁枳夏。 “好啦,小贝。她还发烧着呢。”莫江屿打断。 “啊?那知知姐,我陪你一块回家吧。”林依然关心郁枳夏。 “没事,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吗,快回去吃饭吧。”郁枳夏轻声拒绝。 “莫老师,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走了。”郁枳夏出于客气,向莫江屿告别。 莫江屿闻声,垂目看着眼前有些迷糊的女孩,语气平静地嘱咐道:“那你好好休息,假期愉快。” “嗯,假期愉快。” pku——燕大 一方以为是初遇,另一方却知道这是重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海边·初见 第3章 海边·知知 郁枳夏打开家门,里面一片漆黑。 她随手摁开门旁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亮了。 屋内还算干净,应该是有阿姨专门定期打扫过。 郁枳夏将行李箱推进客厅,朝着天花板一角处的摄像头看去,毫无感情地说:“回来了,就别监视了。” 随后她走到客厅的电视桌那里,熟练地把摄像头的线拨掉,顺便把网也关了。 等解决完这一切后,郁枳夏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房子里才算是真的只有她自己一人,一个没有监视,暂时充满安全和自由的地方。 郁枳夏走到自己的房间,将衣柜打开,衣柜里明显又多了几件新衣服。 她随手取出了件浅蓝色宫廷风睡裙换上,然后上床蒙头大睡。 此时莫家,众人正在吃晚饭。 莫小贝因为热气腾腾的饭香味,再加上刚刚见过自己缪斯的缘故,此刻的她心情格外得好。 “哥,你知道郁神有多厉害吗。”莫小贝一本正经地看着莫江屿说。 莫江屿知道自家妹妹莫小贝自学油画起就十分崇拜一位叫"知知"同门师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知知"竟然是郁枳夏。 “有多厉害?”莫江屿挑眉问道,表示有些感兴趣。 莫小贝想了想,发现自己一时竟然找不出最具体形象的词语来表达,于是道:“额,就是那种让你惊叹不已的厉害。” 也不知怎得,此刻莫江屿联想到的却是那次郁枳夏在直言不讳地叫出自己姓名后,要逃之夭夭的情景。 他不经意间笑了,这反倒激起莫小贝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郁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岁便开始学小提琴,十三岁时已经是小提琴十级了。” “得过奖的油画有n多幅。对了,她还曾在省级青少年五子棋比赛上得过亚军,那年的冠军是林依然她哥。” “郁神的书法也写的不错。”莫小贝自豪地介绍起自己的女神,最后还不忘加一句:“不愧是我"郁神"!”的感叹。 “这女孩这么厉害啊。”一旁的陶妈听莫小贝说完后,连忙应和。 “嗯,确实。知知姐是真的很优秀。”林依然表示赞同。 莫小贝在听到众人对郁枳夏的称赞后,满意洋洋。内心道:我喜欢的女神肯定是超级超级超级优秀的。 “哦,对了。哥,"郁神"名字里面的"枳"是哪个枳啊?是知道的"知"吗?”莫小贝突然想起这个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于是转头问身旁的莫江屿。 莫江屿听后耐心回答她:“是"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的枳。”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受寒引起得重感冒,让郁枳夏头晕脑胀,高烧折磨得她无法入睡。 最致命的是,房子里没有一盒可以用来治疗感冒,或者退烧的药。 因此,她只能这样硬扛。 发烧引起得头疼真的很难受,来自头顶的一阵又一阵胀晕感似乎要把郁枳夏撕裂。 郁枳夏凭借着那点仅存的意识,伸手向床头柜那里探去,随后拿起手机拨通了蒋末的电话。 手机声连续响了三下,直到第四声时蒋末才接通电话。 “买退烧药,我在家。”这是郁枳夏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随后,郁枳夏便烧晕了过去。 “喂,喂,知知,知知!” 尽管对面的蒋末不停地呼喊着郁枳夏,但是现在的郁枳夏是真的没有任何力气去回应他。 真的好累啊,郁枳夏闭上沉重的双眼。不知道是眩晕还是梦境,她竟然听到了敲门声。 “知知,妈妈回来了。”门外传来郁母的声音。 “妈妈?”郁枳夏走到门口确认。 “嗯,是妈妈。”女人温柔地回答。 “知知,快开门啊。爸爸也回来了。”男人接过女人的话慈祥地说。 郁枳夏迟疑地打开门,迎面看到十分恩爱的郁父郁母。 这种反常的情景在郁枳夏从小的认知中十分罕见。 “你们这是?”郁枳夏有些疑惑地问。 “知知,妈妈想通了,要和你爸爸复婚。”郁母含笑道。 “嗯,以前我们俩都太冲动了,如今想想真是后悔。好在误会已经解决,所以我们准备复婚。”一旁的郁父笑呵呵地解释。 “知知想吃什么啊?妈妈等会儿给你做。”郁母面色温和,摸了摸郁枳夏的脸颊。 “那真的是太好了。”郁枳夏喜极而泣。 “这傻孩子,怎么还哭上了。不哭不哭啊,爸爸妈妈以后好好过日子。”郁父郁母抱住郁枳夏,耐心地安慰她。 话罢,郁枳夏哭得更厉害了。伴随着哭泣,父母的面孔被泪水缓缓隐去,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黑光。 原来,只是个梦。 一个可想而不可得的梦。 郁枳夏从梦中哭醒。 枕巾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她从床上慢慢坐起,背靠着床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泪水停留在洁净的脸颊处被从窗户中透过的月色照得亮莹莹的。 她抬眸向窗外望去,此时月亮正高高地悬挂在天空间。 此时门外,蒋末正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拿着的用药说明书,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兴许是听到屋内有声响,蒋末起身去察看。 “醒了?”他道。 “嗯。”郁枳夏微点了点头。 蒋末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郁枳夏额头的温度。 确实是退烧了。 “发烧都可以烧晕过去。”蒋末调侃道,顺势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郁枳夏。 “你自己都被自己吓哭了?”蒋末故意捉弄她。 郁枳夏没有回应,接过纸巾将脸上的泪迹擦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客厅里传来敲门声。 蒋末准备去开门,却被郁枳夏拦住。 “我去。”女孩道。 “好。”蒋末跟着郁枳夏到客厅门口。 “知知姐,我来给你送吃的来啦。”门外传来林依然的声音。 “嘀嗒。”门开了。 林依然看到迎面的郁枳夏披着松散的长发,穿着淡蓝色的睡裙。 “知知姐,这是小贝家阿姨煲的汤,莫江屿哥哥让我带给你尝尝。”林依然道。 “谢谢啊。”郁枳夏接过林依然手里捧着的汤,转身递给身后的蒋末。 林依然在看到郁枳夏身后还有人后,便很识趣地和郁枳夏告别离开,没有再打扰郁枳夏他们。 蒋末将汤放到餐桌上,好奇地问郁枳夏:“莫江屿是谁?” 郁枳夏打开汤盒,汤的香气扑鼻而来。女孩轻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喝下。 蒋末见郁枳夏不回答自己,于是故意胡说道:“人家暗恋你?” 这句话,把正在喝汤的郁枳夏吓得差点呛住。 救命,就"那样"的莫江屿还能来暗恋自己?! 那岂不是大祸上身,大难临头啦。 不过,郁枳夏借此"灵光一现",想到蒋末刚刚还捉弄过自己,于是准备反过来捉弄捉弄蒋末。 郁枳夏放下汤勺,盯着蒋末的双眼看了看后,一本正经地交代道:“嗯,他暗恋我。而且已经追我追了很久很久。” “哦,原来是这样啊。”蒋末当真了。 此刻的郁枳夏表面上装得平静如常,内心里早已经狂笑不止。 “有多久?” “一个多月。”郁枳夏心不慌脸不红地回答。 好好好,传下去! 莫江屿暗恋郁枳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海边·知知 第4章 海边·中秋 次日上午,郁枳夏和往常一样在客厅写作业。 今天是中秋节,待她写完所有作业时,已是中午三点左右。 郁枳夏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滴"的一声,门开了。 “给你送月饼来了。”一位少年从门外进来,痞里痞气地说。 郁枳夏闻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后问:“是五仁的吗?” 蒋末料定她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将早已拿出的那块五仁月饼掰了一半递给她。 他将另一半拿在自己手里,仔细地看了看月饼上的精致花纹后随意地咬了一口,尝了尝后略带散慢地说:"有点甜。” 郁枳夏听后也尝了一小口,月饼里的冰糖放得太多,吃下去后齁甜,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哪里是有点甜。 “这是谁给你的?”郁枳夏问蒋末。 少年此刻笑得灿烂,这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不同。 “秘密。” 郁枳夏看着满脸春风得意的蒋末,心里便已得到答案。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猜出来了也不会告诉他。 “蒋末,我们认识了多少年?” “七年。” 郁枳夏和蒋末自小学起便认识了,直至今日,两人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关系胜似亲人。 “他们让我今天下午回去一趟。” 郁枳夏低噢了一声,示意明白。 “奶奶会来,不然我才不会去。”少年正说着看向一旁的郁枳夏。 郁枳夏知道此刻蒋末的心情肯定是五味杂陈。 蒋末是蒋父在外面的私生子,也是蒋家孙子辈唯一的男孩。 蒋父虽然在做生意上是一把好手,使得蒋家家财万贯,但是他年轻时花天酒地,在外有许多情人而蒋末的生母便是其中之一。 她在生蒋末时难产而死,蒋末从小便由蒋老夫人抚养。 蒋夫人恼怒于丈夫的不忠,便对蒋末十分憎恶。在蒋老夫人去国外养病期间,把蒋末赶出了蒋家老宅,对此事蒋父也毫不在意。 那时的郁枳夏父母离异,各奔东西,她独自生活,与蒋末的情况相似。 两人便从那时起成为朋友,更成为了彼此的亲人。 “我今天下午也有约,所以你不用担心。”郁枳郁想要安慰处于两难境地的蒋末。 “戴家?” “不是。” “我要去养老院看外婆。”郁枳夏回答。 男孩听后低叹口气,说“还是像你这样更自由,我走了。” 蒋末走到门口,在准备离开时又说了一句:“送月饼的叫周荷盈,我女朋友。” 不等郁枳夏再说什么,他便关上了门。 郁枳夏看着桌上放着的那袋月饼,满脸笑容,心想:可以啊,这可是他的初恋。 今日的天气并不晴朗,远处的天边黑云层层。 此时的莫家。 莫江屿正准备带着妹妹莫小贝去养老院看望自家奶奶。 临走前,莫江屿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气,心中若有所思。 他自那年起便开始厌恶下雨天。 脑海中陈旧的记忆片段在下雨时重获生机。 昏暗的光线、父母的争吵声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在他的眼前。 那年在他的印象中是父母的分道扬镳,是他与小贝的初次相见。 “哥,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莫小贝的话打断了莫江屿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 莫江屿转身看向莫小贝,莫小贝朝他相视一笑。 好在,那一年,他虽然失去了父母组成的家,但是由奶奶和小贝重组的新家一直都在。 郁枳夏的外婆住在一个叫作"鹤鸣汀畔"的养老院。 "鹤鸣汀畔"位于雾川市郊区,坐落于雾山山脚处,景色优美,风景宜人,里面的基础设施齐全,是座名副其实的高档山庄。 但是它距离市区较远,郁枳夏每次从川河兴府到"鹤鸣汀畔"至少要换乘三次公交车。 好在,这次蒋末已经事先安排过,让自己的司机来送郁枳夏去"鹤鸣汀畔"。 因此,郁枳夏省去了许多的麻烦,有足够充足的时间来梳妆打扮。 而今天下午莫江屿和莫小贝也要去"鹤鸣汀畔"看望莫家奶奶。 “叮咚。”刚出家门,郁枳夏就收到一条薇信。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戴采妮发来的一条语音。 郁枳夏顺手点开那条语音,随即传出专属于戴采妮的"吃瓜"声音。 “知知,听说莫江屿昨天亲自送你回家啦?” 郁枳夏回道:“嗯。” 大概是看到郁枳夏的回复,戴采妮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毕竟,面对面的"吃瓜"才是最快乐的。而此刻,郁枳夏等的电梯也到了。 郁枳夏进了电梯,按下"负1层"的按键,对面戴采妮的声音也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 “知知,感冒好些了吗?”戴采妮先客气地寒暄道,准备先和郁枳夏闲聊上几句再详细地"吃瓜"。 郁枳夏没有惯着她,直接开门见山,没好气地说:“想听什么?快点问吧。” “啊。”戴采妮小声感叹。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问的,我就是好奇。”戴采妮故意压低声音,使其略显"神秘"。 “好奇什么?” “当然是:莫江屿私下是什么样的?” 莫江屿私下是什么样的?郁枳夏脑海里一时找不出什么准确具体的词语来形容。倒是对面的戴采妮侃侃而谈。 “你看啊,那莫江屿上课时总是一副从容温和信手拈来的样子,可是在课后呢,他又和凌晨他们"称兄道弟"。” “外表清冷,给人一种高冷难以相处的错觉,但是实际上的他呢,性格很好,温润如玉,长得也挺好看的,这简直是"人间宝藏"啊。” “我可听别人说初中部的好多年轻女老师都看上莫江屿了,想认识认识呢。” “啊?”郁枳夏确实没有想到莫江屿会在"市面"上这么抢手。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负一层。 郁枳夏突然想起了句昨天在莫江屿车上不经意间听到的玩笑话,于是对戴采妮嬉言:“那些女老师的成功率应该挺大的。他啊,可是个百年单身狗。”话罢,郁枳夏才转过身来朝电梯门外走去。 不料,莫江屿朝她迎面走来。 郁枳夏愣住了:救命!一说莫江屿,莫江屿就来。他应该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的玩笑话吧? 郁枳夏心里紧张极了,毕竟在郁枳夏的印象里莫江屿可是个"腹黑阴狠"的"两面人"。 她保持镇定,客气微笑地向"两面人"打招呼:“莫老师,好巧啊。” 莫江屿这才认出从电梯门里走出来的郁枳夏。 此刻的郁枳夏不同于往常,身着春辰色上衣碧山色襦裙的齐胸汉服,头发梳得是垂挂髻,走路时的微风正好吹起她的裙摆,恍若仙女。 “知知姐,这是要去哪里?”莫江屿身后的莫小贝好奇地询问郁枳夏。 "鹤鸣汀畔"”女孩咬字清晰地回答。 “那顺路呀,知知姐,我和我哥也要去那里。”莫小贝高兴地说。 “也去看望老人?”莫江屿问她,声音与往常一般温和。他总是这样,习惯且熟练地掩饰着自己的内心,让人不易发觉。 因为莫江屿是把头侧过来问她的,所以此刻她与他的距离很近,近到郁枳夏可以看到莫江屿的左眼角处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对。”她道。 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就离开了。 “我哥也真是的,车钥匙忘拿了,还要回去拿钥匙。”莫小贝看着莫江屿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吐槽。 "鹤鸣汀畔"外部装修风格是古代建筑,所以每次进入这里总会给人一种穿越到古代的错觉。 郁枳夏下车后打着一把伞,走进"鹤鸣汀畔"的前院。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这里的空气中带有着草的清新味,四周的树林间起着淡淡的雾气。 郁枳夏的身材高挑皮肤白净,所以穿着汉服时带有着古典美人的仙气,引得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止步而观纷纷发出赞美的感叹。 在万福堂住着的夏奶奶和莫奶奶正在合琴,所以郁枳夏还未进堂内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乐声。 待她走进堂内,迎面看到的是夏奶奶穿着墨绿色绸缎旗袍,弹奏着中国传统乐器扬琴。而她的旁边也有一位老奶奶穿着黑色绸缎的旗袍弹着古筝。 郁枳夏没有打扰她们合琴,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曲罢,传来夏奶奶愉快的笑声,“咱们这次必能"杀翻"郑老头他们。”莫奶奶也得意的笑了笑,一抬头就看到了身穿汉服的郁枳夏。 “知知,我孙女。”夏奶奶向莫奶奶介绍道。 夏奶奶是郁枳夏母亲(夏淋)的养母,理论上是郁枳夏的外婆。不过,夏淋与这位养母的关系并不亲近,郁枳夏幼时很少见到她,直到父母离婚期间,才将她送到夏奶奶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听你奶奶说过你会弹古筝,师从柯羽。”莫奶奶起身慢悠悠地说。 郁枳夏微点了点头,表示确认。郁枳夏的祖母和柯羽可谓是忘年之交,在燕城时,郁枳夏常常会在祖父母家见到柯羽,柯羽又在后来嫁给了祖父最看重的学生。 兴许是看到郁枳夏在音律方面略有天赋,柯羽在郁枳夏四岁时就开始教郁枳夏弹琴,直至郁枳夏父母离婚。 “现在还坚持在弹吗?” “没有,偶尔在闲暇时间里会。”女孩如实回答。 老人没有再询问郁枳夏什么问题,示意郁枳夏在这里等她后,转身走到屋内去拿些东西。 这一举动弄得郁枳夏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一旁的夏老太太看出了莫奶奶的心思,于是一脸和蔼可亲地对郁枳夏说:“知知,她等会儿出来会让你弹琴。这会儿应该是去取些弹琴用的东西啦。” 弹琴?果不其然,话罢莫老太太手拿着一副新的义甲和一卷布胶带慢走了出来。 “弹弹?”老人道。 “好。”郁枳夏接过义甲和胶带,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缠指甲。 “知知,柯羽是她的徒弟,按辈分算,这位莫奶奶是你的师祖。”夏奶奶闲聊道。 “师祖?”少女被此话惊住,抬头看向莫老太太。 “叫我莫奶奶就行了,我可不喜欢别人用这么大的辈分称呼我。”莫奶奶慈祥地笑言,举止间尽显优雅。 郁枳夏听后也浅浅一笑,“莫奶奶想听我弹什么?”女孩恭敬地问道。 “《长安八景》”老人回答。 待郁枳夏准备好后,走到琴前坐下,开始了弹奏。 《长安八景》故名其意,是以古代长安八处壮美景观作曲而成的古筝名曲。 此曲虽然篇幅较长,但是郁枳夏在幼年时期曾熟记过此曲谱,所以郁枳夏至今还可以凭借着幼时的童子功熟练地默弹此曲。 莫江屿带着莫小贝还有几位拿着大包小包的工作人员来到万福堂外,众人一到就听到了一阵优美的古筝曲声。 “奶奶弹的?”莫小贝轻声问一旁的莫江屿。 “应该是别人。”莫江屿笃定,他熟悉自家奶奶的琴声。 莫江屿推开门看去,果然如此。此刻的郁枳夏优雅地坐在琴前,轻轻地拢慢慢地捻一会儿抹又一会儿挑,熟练地弹弄着琴弦。 莫奶奶看到推门而进的孙子孙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工作人员将送来的物品放置到空置的桌椅上后,也保持安静地悄然离开。 莫江屿和莫小贝就坐在临近门口的木制堂椅上。 莫江屿看着正在弹琴的郁枳夏,此时的她不同于往日里埋头于题海中坚持不懈的她,不同于在课堂上因为一道题在一群男生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她,不同于昨晚发烧时呆萌可爱的她。 此刻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了许久,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句诗句: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 郁枳夏在弹琴时很专心并未发觉莫江屿等人的到来,直到一曲罢了,听到四周的掌声时才发现在她之后来的莫江屿和莫小贝。 “弹得不错,柯羽在刮奏和摇指上的技艺你继承的很好,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你弹奏此曲时唯一的不足便是点音不响,需要加以练习啊。” “她以现在这样的水平,必定能够保送央音啊。”莫奶奶认真点评道。 “我知道了,谢谢莫奶奶。”郁枳夏起身后礼貌地回答。 一旁的夏奶奶听到此话后,笑言对莫奶奶道:“知知是理科生,没选艺术。” 此话出乎莫奶奶的意料,郁枳夏目前的弹筝水平已经达到出类拔萃的专业古筝艺考生水平。 兴许是对此话题没有了兴趣,莫奶奶另外换了个话题:“长安八景里你最喜欢哪一景?”她问郁枳夏。 “我最喜欢第二景"草堂烟雾"。”女孩想了想后答。 “可惜此景也是八景中争议最大,最难以观赏到的景象啊。”莫奶奶听后发出感叹。 已是夕阳落日之时,外面的秋雨早已停息,雨后的晚霞带着淡淡的粉散落在天边。郁枳夏和莫江屿站立在万福堂二楼的落地窗旁欣赏着这一瞬即逝的美景。 郁枳夏曾看过一本书,书中写道:黄昏是**中的一场轻梦。 而此时此刻,雨后山中树林间的雾气没有因为阳光从厚重的阴云缝隙间露出而消散。 未散去的雨水与空气中弥漫的雾气共同将世间的万物润湿,包括人们的双眸,这使得人们在此刻看到了属于万物最本质的色彩。 窗外的景色似梦幻又似现实,郁枳夏觉得这大概就是雨后黄昏的独特之处吧。 “"草堂烟雾"是什么样的?”莫江屿偶然间问郁枳夏。 郁枳夏想了想后道:“它啊,有两种流传的说法。” “但是奶奶曾经告诉我,它就是日落之时万家炊烟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 这句话引起了莫江屿的兴趣,于是他又就着这个话题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喜欢这一景?” 郁枳夏倒是回答地干脆:“它的曲调很悠扬,我很喜欢。” 莫江屿看向郁枳夏,他身旁的女孩在看到绚丽的晚霞后感到心情很愉悦满脸笑容。 还有就是——我很向往这种"家"所带来的温暖感。 郁枳夏在心里默默地补充,没有让莫江屿听见。 郁枳夏说罢看向莫江屿。 落日的光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郁枳夏看到莫江屿眼角处的那颗泪痣在阳光的映称下显出耀眼的金黄色。 “真好看啊。”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内心感受说了出来。 莫江屿听后微微一怔,转即,桃花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缱绻。 “你在说我?” 郁枳夏此刻的脑袋如同电路断路般,一片空白。 她越想从脑海里找出一个能够缓解此时尴尬气氛的最适答案越是找不出。 “啊?我没有啊,你应该是幻听了。我是说今天的晚霞挺好看的。”郁枳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郁枳夏找了个理由,在莫江屿要说下句话前连忙离开。看着郁枳夏慌忙离去的背影,莫江屿觉得有些好笑。 他知道她在骗他。 中秋节之夜,桂树之下,郁枳夏等众人品尝着各式各样的月饼。 “小宇,你爸又去青城了?”莫奶奶拿起一块五仁月饼递给莫江屿,问莫江屿道。 “对,他今天早上和郑叔他们去拍素材,说是下个星期一回来就来看您。”莫江屿接过月饼后回答。 莫奶奶听后若有所思,又将另一块五仁月饼递给了莫小贝。 这样,月饼盘里五仁月饼就被分完了。 “莫阿惠,你可别太过分。” 夏奶奶是个急性子的人,见到郁枳夏爱吃的五仁馅月饼被莫奶奶不经意间分完后,有些生气地说。 “啊?”莫奶奶不明其意。 “我孙女知知,最爱吃的月饼就是五仁的。瞧嘛,你都分完了。” 仅存的五仁月饼中,一块莫江屿正拿在手中,而另一块已被莫小贝送入自己嘴中。 莫小贝此刻是处在既想把这块月饼给郁枳夏,又因月饼被自己咬过而无法递出的两难境地。 “你的那块给我,我的这块给你。”莫江屿看向郁枳夏说。 大概是四周安静的缘故,此刻他的声音就如同她与他初见面时那般好听。 郁枳夏将自己手中的那块红豆馅的月饼递给他,得到了莫江屿手中那块自己最爱吃的五仁月饼。 她小口尝了尝这月饼,真好吃。 没有了市区的光污染,微小星辰发出的点点明亮也可以帮助人们在黑夜里前行。 夏奶奶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和夏淋(郁枳夏的母亲)通电话时,夏淋说给郁枳夏寄了一把小提琴。 对海外物流不放心的她,把此事十分记挂在心上,于是开口询问道:“知知,你妈妈给你寄的小提琴,你收到了吗?” 小提琴。 郁枳夏放下手中正拿着的那块月饼,顿了顿答道:“收到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心底藏着的情绪而发生任何波动。 在回去的路上,莫小贝觉得有些无趣,便和她的女神——郁枳夏闲聊了起来。 郁枳夏也很喜欢这个正在学画画的同门小师妹,她和莫小贝讲了许多在她学画时发生的趣事。 凉爽的晚风将女孩鬓角处散落的碎发吹起,郁枳夏抬头发现:今晚又是一轮明月。 第5章 海边·月色 “阿末,这个蓝莓山药,你快尝尝。”蒋奶奶正说着夹了一块山药放入蒋末的盘中。 “你小时候是最喜欢吃它的。”蒋老太太一脸宠溺地看着蒋末。 “谢谢奶奶。” 蒋奶奶被蒋末的这句话引得心有所触。 前些年,她由于心脏不好的缘故在挪威养病,而蒋夫人自蒋末进蒋家家门起便有意无意地刁难蒋末。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知道蒋末这几年在蒋家过得不好,更何况她这个久经商场斗争的老妇人。 蒋奶奶看到蒋父并没有坐在主座上,于是语气平静地问一旁的蒋夫人。“玉婷啊,今晚上他不来吗?” 蒋夫人听后从容应对:“儿媳已经派人去请先生了。” 实际上,蒋夫人也不知道此刻的蒋父又到什么烟花柳巷胡混去了。 蒋老太太听罢微点了点头:“你现在先去祠堂等我吧。”不怒自威的神情引得蒋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餐厅里原有的热闹气氛也在瞬间跌入至冰点。 “奶奶,母亲还没有吃一口饭呢。”蒋家大小姐蒋丽娟耐不住性子,闻声忙为自己母亲争辩。 蒋老太太放下碗筷,神情不悦:“蒋家的家风已经成了这样?” “可是-”蒋丽娟开口忙为自己反驳。 “住嘴!” 蒋夫人见如此情况,连忙呵斥蒋丽娟,为的是将蒋丽娟刚刚犯下得"忤逆不孝"的危害降至最低。 “儿媳疏于管教阿娟,理应去祠堂静思。”蒋玉婷一脸惶恐,说罢起身去了祠堂。 蒋夫人走后蒋老太太仍然没有拿起双筷,底下的儿孙除蒋末外没有一人再敢进食。 室内的气氛如一潭死水。 直到, “这中秋佳节的,谁惹的母亲不悦啊?”蒋父慢悠悠地进了门,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对劲。 蒋老太太没有答理蒋父,蒋家众人也不敢当着蒋老太太的面回答蒋父的问题。 蒋父看后,走到蒋老太太的一旁低声宽慰:“母亲,孩子们好不容易地都在今天聚到一起陪您过中秋节。” “何管家先前请的昆剧大师淼先生也在后园等着呢,等咱们吃完饭去听一曲淼先生的拿手戏《牡丹园》。” “儿子知道您是最喜欢听那曲戏的。” 蒋老太太听后神色自若道:“我以前养病常常住在国外,想着玉婷持家,院里的孩子们又在小时听话乖巧,不料今是如此的有失调教。” 蒋父闻言表示赞同:“母亲批评的是,这些孩子确实是疏于管教。” 蒋末在蒋家直系孙子辈里排行最小,上有三个姐姐,大姐二姐都已出嫁并且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三姐和他同岁在美国留学。 “罢了,看在你们父亲的脸子上,今日我且饶了你们。” 今日,一大家子难得都聚在一起。蒋老太太并非是个扫兴的长辈,怒气已然消散没有必要让全家人都僵持在这里。 蒋家众人也明白蒋老太太此举,连忙应声答道。 “奶奶,我们知错了,您别生气…” 底下的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 饭局进行到约摸着快结束的时候,蒋老太太起身让橙姨扶着去了祠堂。 众人起身目送蒋老太太走后,剩下的环节便是蒋家人之间客气的寒暄。 饭后的家族聚会往常都是蒋夫人和蒋丽娟的主场。 可惜往常的主角如今是一人在祠堂静思,一人刚被蒋老太太责骂完毫无兴趣,这一环节的热闹气氛也减了大半。 蒋末趁众人在闲聊今年蒋氏旗下的蛋糕品牌是多么受消费者欢迎时,偷偷地从大厅里溜了出来。 “小舅舅,你要去哪里?”蒋末二姐家的孩子可可跟了过来。 蒋末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蹲了下来打量着这个孩子。 孩子很小,估摸着有四岁大,软萌可爱。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小舅舅?”蒋末吊而郎当地问道。 “妈妈说过,小舅舅是家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可可一五一十地回答。 蒋末被可可的童真逗笑了,伸手抱起了可可。 “走,舅舅带你去吃月饼。”蒋末抱着孩子往蒋家的小厨房慢步走去。 小孩很高兴地欢呼道:“舅舅万岁!舅舅万岁!” 晚风吹得树木间枝叶摇曳,皎洁的月光将它们晃动的影子映射到道路上。 月光洒在地面上如潭水般清澈,枝叶的影子如水中的藻荇般分布在地面上,蒋末低下头,饶有兴趣地欣赏起它们。 “蒋末!” 一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路旁的小区里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蒋末后,一脸笑意地向他跑来。 “你怎么在这儿?”女孩温柔地问道。 “想你了,便来了。” 蒋末一把抱住了周荷盈,头低到她的耳边轻声言。 此刻的蒋末不同于往日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浪子样,反倒像头乖巧听话的小兽,贪恋于周荷盈的一切。 他们俩就这样抱了很久,路旁没有一人经过,周围安静地仅能听到风吹打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他们彼此之间的心跳声。 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蒋末可以闻到周荷盈衣服上淡淡的西柚香味。 “可以亲你吗?”蒋末低喃,声音撩人。 周荷盈看向蒋末,发现两人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自己的鼻梁已与蒋末的鼻梁相贴。 她看着蒋末的双眸,周围似乎有流水将她深深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你来这儿,只是来抱我的?”周荷盈别开话题。 蒋末明白周荷盈这是拒绝了自己。 他丝毫没有因此而气恼,他知道自己和周荷盈来日方长,有得是时间等待周荷盈愿意且主动去做这些事。 “顺便给你送月饼来了。” 蒋末将手中用牛皮纸包着的月饼递给周荷盈。 “礼尚往来,我要你的这个。” 男孩手指着周荷盈右手手腕上蓝白条纹相间的发圈。 周荷盈听到后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说:“这个,你是应该戴的。” 她正说着,将那个发圈套在蒋末的左手手腕处。 “再给你送个赠品。” 周荷盈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一个粉色的星星发夹,她微微踮起脚尖,将那个发夹夹在蒋末的上衣领口处。 “从此不许取下它。”女孩开玩笑地告诫蒋末。 蒋末满心欢喜地点头答应,眼神里充满对女孩的宠溺。 与此同时,蒋家祠堂内一片肃静。 蒋老太太一言不语地坐在堂侧的太师椅上,蒋夫人跪在堂下。 “我一直以来,都把你看作是个懂礼术善持家的孩子。” “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去劝说老爷同意你们表兄妹的婚事。”蒋老太太回忆起往事。 “是,当初如果没有您的劝说,儿媳是无法进蒋家家门的。”蒋玉婷一脸谦卑地应道。 蒋老太太没有理会蒋玉婷,静静地看向堂外的院子。 已是夜幕降临之时,院里的壁灯不知何时亮起,几个在蒋家做事的丫头小子在堂门外的两侧恭敬地站着。 “阿橙,叫他们退下去。”蒋老太太道。 “是,太夫人。” 橙姨在退下时将堂门紧闭。 待周围只剩下蒋老太太和蒋夫人两人时,蒋老太太才说了话。 “蒋家自祖上起,便有定法:先是以男子传承家业,次是以长子传承家业。” “阿末年龄尚小,阿娟进入集团本合乎家族定法,我也不会对此事说什么。” 蒋老太太说罢喝了口茶。 蒋夫人听后松了口气,却仍表现得面不改色。 “但是,你将阿娟插入集团。这事犯了蒋氏家族中的大忌。这也是我今日叫你来祠堂的原因。”蒋老太太起身走向正堂。 蒋夫人听后感到诧异,心想:老太太早已经多年不插手家族企业里的各项事务,怎么会知道此事。 “凡入蒋氏家族的后院妇人是不能在外经商或掌权家族生意。自立此家法起,触犯者皆被族长下令休出蒋家。” 蒋夫人被此话吓得一愣,连忙哭泣道:“求婆婆救救儿媳,求婆婆救救儿媳啊。” 蒋老太太从正堂桌岸上的香筒中取出了三根香,先借助一旁燃着正旺的蜡烛将香引燃,再将其插入香缸里,后朝蒋家的列族列宗拜了拜。 “解铃还须系铃人。”蒋老太太起身从蒋玉婷身旁走过时说。 “后园的戏唱起来了,夫人起来吧。” 话罢,蒋老太太迈出了祠堂门槛。 后院戏台上,淼大师恰巧唱到《牡丹亭》的经典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蒋老太太今日听戏时心情愉悦,特地命小厨房给戏班子里的每个人送了份莲子桂花羹。 “阿末呢?”老太太问一旁的橙姨。 “小少爷刚刚带着可姑娘去小厨房拿了新做好的月饼,然后就独自回去了。”橙姨低声回答。 “奶奶,阿末也快成年了,这成年宴的事情是不是也要最近张落着准备起来?”蒋家二小姐蒋雪突然想到了此事,便说了出来。 “是啊,此事劳烦夫人了。”蒋父听后对蒋玉婷言。 蒋玉婷强言欢笑:“这都是自己家孩子的事,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得呢。” 蒋玉婷今晚无心看戏,看了约摸半场,就对外宣称自己被夜晚的寒风吹得头疼,起身回自己的院里休息去了。 “母亲,奶奶今晚在祠堂里给您说什么了?” 蒋玉婷前脚刚进自己的院子,后脚蒋丽娟便跟着她走了进来。 “你既已来,也免去了叫人唤你过来的麻烦。”蒋玉婷坐在堂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夫人,我来吧。”竹姨上前道,帮蒋玉婷揉起了太阳穴。 竹姨是蒋玉婷手下的"得力干将",因此蒋玉婷并没有将此事情避讳,直言对蒋丽娟说:“我安排你入集团的事犯了家法。” “那怎么办?”蒋丽娟听到后吓得不知所措。 “明日,你便去辞职吧。老太太表明了只有这样,她才会对我们过往不究。” 蒋丽娟既使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低声答应了此事。 “老太太这样,无非是给那小子铺路。”蒋玉婷喝了口茶,润了润喉。 “竹姨,叫徐鹰来。”蒋玉婷放下茶盏后吩咐道。 一刻钟后,从门外进来了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壮汉。 “这几天,你去跟踪少爷。别让他发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及时给我报来。”蒋玉婷一脸微笑言。 “明白。”男人应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母亲,这蒋氏集团注定是我们的。”蒋丽娟松了口气,得意扬扬道。 第6章 海边·撸猫 中秋节过后,雾川A校进行了每年一度的大型考试——期中考试。 “发排名了,发排名了!”伴随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刚从学校打印部拿来的雾川A校高二年级期中考试成绩排名被其学生会学生张贴在入楼最显眼处。 学生们蜂拥而至,只为看一眼自己的成绩和排位。 “呦,凌晨你又是年级第二。”A班学习委员吕莹看到排名时说。 “我都万年老二了。”凌晨自嘲道。 “嘿嘿,我第一我第一。”在凌晨一旁的林依年故意摆出一脸嘚瑟的表情。 “你别嘚瑟,你看看咱们俩这总分只差了零点五分。” “谭陌辰这次没参加考试,总算不再虐我们啦。”吕莹笑嘻嘻地说。 “确实。” “宝贝,你觉得是哥当第一名时对你好,还是他谭陌辰当第一名时对你好?”林依年打趣凌晨,单手搂住一旁的凌晨询问道。 “当然是哥哥你对我最好了。”凌晨矫揉造作,故意用娇滴滴的语气回答林依年刚刚提出的问题。 这一举动不仅超出林依年的预料,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震惊。 接着人群中传出久久不停止的笑声。 此刻,林依年脑海里闪过一个成语:玩火**。 “你们别闹了,看来"郁神"这次又要被田奶奶(英语老师)唠叨喽。”英语课代表邓晓晓认真地看着排行榜说。 英语办公室内。 “郁枳夏,我田小兰从业有三十九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年级第三,有像你这样英语差到这么差的地步。” 英语田老师是位快要退休的老奶奶,手拿着教尺,被郁枳夏的英语成绩气得怒发冲天。 郁枳夏站在一旁,不敢吱一声。 “你看看!从年级前十再到年级前二十,别人的英语最差也就是个144。” “你呢!独树一帜,鸡立鹤群,120。”田奶奶恨铁不成钢道。 昔日,凭借"物化"横扫年级,清冷高傲的"郁神"被"英语120分"拉下神坛。 郁枳夏被英语老师批评得灰头土脸。 “田老师,年级组长叫您去综合楼三楼会议室开会。”戴采妮恰巧敲门而进。 “好,给他说我马上就来。” 田奶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郁枳夏。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次月考必须考到135之上。”田奶奶给郁枳夏定下目标。 “明白。”郁枳夏硬着头皮答应了此事。 下次月考英语考到135分以上,这件事对现在的郁枳夏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知知加油!我看好你。”戴采妮在陪郁枳夏回去的路上安慰她道。 郁枳夏苦笑说:“如果以后我不用考英语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不管是高考还是高校自招都是要考英语的。除非你被保送。” 保送。 戴采妮的随意一说引得郁枳夏灵光一现。 “采妮,我想试试。” “试什么?” “保送。”郁枳夏一脸认真地说。 A校每年都会有十几名被保送入名校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是高三的毕业生,只有少部分来自别的年级。 “你想被保送到哪儿?”戴采妮关心起这件事来。 “pku。” 郁枳夏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取得了物理奥赛全国决赛青少年组的冠军,因此成功进入国家集训队。 参加过集训队的学生有保送的资格,可以不用参加高考。 戴采妮知道郁枳夏如果想去除top2外的其他高校应该是可以被随便保送走的。 pku向来对保送生的要求十分严格,郁枳夏能不能被保送到pku,戴采妮实在是说不准。 “对了,你今年暑假在pku的夏列营里表现得怎么样?”戴采妮想到了件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郁枳夏。 “还行。” 戴采妮听后长舒一口气,“我觉得知知你一定可以。” “不过,现在你还是着手于眼前的英语考试吧。”她又笑嬉嬉地将郁枳夏的烦恼扯了回来。 “叮铃叮铃叮铃~”当天晚自习下课。郁枳夏随着人流往学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郁枳夏住在一楼的106室,和隔壁B3班的冯央央同住一间宿舍。 冯央央比郁枳夏早到宿舍,郁枳夏进门时她刚好洗漱完,正端着一盆脏水,准备去厕所倒水。 “阳台刚刚在窗户外面叫了好久,我鼻炎犯了没把它从窗户外面抱进来。”冯央央道。 “嗯,我出去看看它。” 郁枳夏把手里拿着的英语生词本放到床下的书桌上,后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火腿肠。 她快步走出宿舍,奔向楼外。 “"郁神"!你的快递到了,记得等会儿回来取上啊。”宿管王阿姨看到正往外走的郁枳夏,提醒她道。 “谢谢阿姨。我现在就去拿吧。” “好好好,你跟我来。” 郁枳夏一手提着黑色的小提琴盒,一手拿着刚拆开的快递纸箱向宿舍楼附近的大垃圾桶处走去。 她走到垃圾桶旁,将快递纸箱扔进垃圾桶,正准备离开时发现一旁打扫卫生的刘大爷正在地面上捡拾着什么。 郁枳夏朝地面处仔细一看,看到许多玻璃碎片散落在地面上,大概是哪个倒垃圾的同学没注意时掉落的。 而刘大爷因为年纪大眼神不好的缘故,在昏暗的路灯下很难看见它们。 “我来帮您吧。” 郁枳夏将手中的小提琴盒放在一旁,蹲了下来帮刘大爷捡拾玻璃碎片。 一些微小的玻璃渣划伤了她的手指,她也毫不娇气。 在郁枳夏临走的时候,刘大爷十分感激地对郁枳夏说:“孩子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郁枳夏含笑答道:“没事没事。” 对郁枳夏而言,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郁枳夏来到宿舍大楼后的树林小道处,一只白色的小猫已经在这里等候她多时了。 “我的阳台小宝贝,这几天怎么都不来找我呢?” “是不是见色忘友,去见别的男人-哦不,是别的男猫了?” 郁枳夏抱起了那团白色圆球,圆球也喵喵地叫了起来。 “来,姐姐给你喂火腿肠吃。”郁枳夏拿出那根火腿肠,将其包装袋撕开。 阳台则乖乖地爬在地上,开心地配合着郁枳夏的投喂。 “猫还是少吃火腿肠的好。” “白白,来这里,吃营养的猫粮罐头喽。”熟悉的声音从郁枳夏的头顶传来,引得郁枳夏抬头看去。 是莫江屿,是一脸笑容的莫江屿。 “莫江屿,这是我的猫。它叫阳台,不是什么白白。”郁枳夏争辩道。 “噢?是吗?白白。”莫江屿问起了猫,而猫在此刻高兴地围着莫江屿转,表现得十分黏他。 “阳台,你见色忘友!”郁枳夏怒斥阳台。 小猫听后也向郁枳夏走了过来,喵喵地撒起娇来。 郁枳夏抱起猫头一顿乱摸。 一旁的莫江屿嘴角含着笑意看着狂疯撸猫的郁枳夏。 “好好的猫为什么要取名叫阳台?”他问道。 “谁让它天天就喜欢爬在我们宿舍的窗台上呢。” 入秋之后,时间变得快了起来。 是时间小孩也想去冬天里看雪花,堆雪人吧,于是它猛劲地吹了一口秋风,让树枝间残留的叶片似倾盆大雨般纷纷飘落。 它用尽全力将人间的生活节奏加快,让人们的一脚还在秋风里而另一脚已踏进寒雪中。 今年的十月,天气异常的冷。 雾川中学的高中部学生宿舍发生了严重的暖气水管集体爆裂事件,许多住校生都选择了退寝,而郁枳夏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知知,退寝快乐~。” “确实是挺快乐的。”郁枳夏低吭道,手里仍忙着写英语题。 戴采妮见郁枳夏的兴致不高便没再说什么,起身向窗外看去。 郁枳夏他们的教室在三楼,窗外是雾川A校的大操场。 戴采妮不经意间瞟到,有两个男生正坐在草坪上弹吉他。 周围的树叶金黄,别有一番雅致。 “真是窗外有风景,笔下有前途。” 一旁的凌晨听到"风景"两字 ,不由八卦起来:“戴采妮,你弟真和周荷盈好上了?” 戴采妮听后,不禁眉头一皱,良久才淡声答道:“应该吧。” “那程弋桉是真勇啊,真把校花给追上了。”凌晨小声感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哼,勇个鬼。” 戴采妮有些生气,一时控制不了情绪。 凌晨见戴采妮如此生气,便闭口不再谈论。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直到, “郁枳夏,有人在门口找你。”谭陌辰走了过来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谁啊?” “巧了,是"勇个鬼"。”男孩看向戴采妮,一脸调侃道。 “他找知知干嘛,找他的校花去呀。”戴采妮气鼓鼓道。 “那,我去给你探探。”郁枳夏一脸"狗腿子"的样子,把一时生气的戴采妮逗笑了。 看着郁枳夏远去的身影,戴采妮对一旁的谭陌辰轻声说:“你说他喜欢谁不好呀,非要喜欢周荷盈。” 谭陌辰看向窗外良久,不语。 郁枳夏从班门口出来,朝四周看去。 “在这,郁神。” 走廊尽头,一男生挥手打招呼道。 下午的阳光照映在走廊旁的墙壁上,反射出暖色的光芒,男孩站在光茫中,十分灿烂。 “找我有什么事啊?”郁枳夏问他。 少年听后只是灿烂一笑,没有立刻回答。 女孩见少年如此便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别啊,知知姐。”少年连忙拉住郁枳夏。 “那个,我和我姐已经冷战很多天了。”少年有些懊恼地说。 “所以呢?” “所以,知知姐帮帮我呗。”少年说完,眼神诚恳地看向郁枳夏。 “你,是真心喜欢周荷盈?”女孩顿了顿后问道。 “嗯,真心喜欢。”男孩说话时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澈。 郁枳夏一愣,暗自心想:这是难以改变得喜欢啊,可惜了。 “好,我帮你。” 少年听后,笑似阳光般迷人。 下午放学,郁枳夏和戴采妮约好一块乘地铁。 正是放学高峰期,地铁站的人很多。 两个女孩用跑八百米时冲刺的速度率先进入地铁站,恰巧乘上"三号线"。 一进车舱,空位很多,郁枳夏顺手坐到座椅上大喘了好几口气来调整呼吸。 “还是住校好。”女孩哀嚎。 “住校?那还不是要像这一样,去食堂抢饭。”戴采妮上气不接下气地反驳道。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郁枳夏仔细想了想后表示赞同。 身旁的戴采妮却没再回应她,而是盯着不远处的俩人一动不动,脸色有些不好看。 郁枳夏抬眸朝那边看去,也是一怔。 不远处正坐着一男一女,女孩长得十分好看,她穿着白净的校服,给人一种很清纯的感觉。 这与她身旁穿着不修边幅的男生形成了显明的对比,更让人不适的是两人的手十指相扣。 郁枳夏认出那个女孩是周荷盈,而坐在周荷盈身旁的男生竟然是蒋末。 戴采妮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将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默默地将两人的画面拍成照片。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两人并未发现。 “采妮。”郁枳夏轻声叫道,生怕戴采妮冲动行动。 “放心,我现在挺冷静的。”戴采妮冷声回应道。 说罢,女孩点开薇信,给程弋桉发语音道:“你在哪儿呢?现在马上回家,十五分钟内必须回来!” 郁枳夏知道,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郁枳夏家里的阿姨只是固定每天来打扫卫生,并不做饭。 因此郁枳夏的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和戴采妮的"友情救济"。 “那,今天我还去你家吃饭吗?” “去啊,刚好可以当个证人。”戴采妮抬眸回答。 “…” 这场饭注定是吃得不愉快的。 最后,以程弋桉摔门而出作为结束。 “知知,我是他的姐姐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戴采妮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问道。 郁枳夏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纸巾递给戴采妮。 随之引起的是戴采妮的嚎啕大哭。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郁枳夏抱住戴采妮小声安慰道。 待安慰好戴采妮,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郁枳夏拖着饥饿的皮囊,从戴采妮家狼狈地出来。 外面街道间,橙红色的路灯沿路亮起,空中下着微微细雨。 郁枳夏低叹一声,想:还是回家吃泡面吧。 此刻的她已无在意细雨是否打落在她的身上,直至看到他。 他正打着一把透明的伞,慢走在离她不远的前方。 柔和的灯光透过伞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长得真好看。 郁枳夏站在那儿看得出神。 “嘀嗒。” 一滴雨水滴落在郁枳夏的额头,使她打了个冷颤。 管他长得好不好看,先蹭到伞才是最重要的。 “莫江屿,你等等我。”郁枳夏跑到莫江屿的身旁。 莫江屿闻声转头,看到的是迎面跑来如落汤鸡般的郁枳夏。 “下雨天出门不打伞?” “忘带了,所以来蹭一下你的伞。” “如果没有碰到我呢?” “那就跑回去呗。” 说话间,郁枳夏发间的雨水滴落,恰巧被莫江屿看到。 “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这样会感冒的。”莫江屿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而好听。 郁枳夏接过莫江屿手里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 莫江屿看到郁枳夏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便问:“还没吃饭?” “嗯,还没。”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打落在伞间的声音也让人听得更加清楚。 “等回去,你先上楼换身干净的衣服,再下来到我家来吃饭。” “?” 郁枳夏心想:这伞我蹭上了,这饭也有着落了。便开心一笑。 “好啊。” 你们喜欢猫猫叫什么名字?( ) A.白白 B.阳台 C.晚安 D.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海边·撸猫 第7章 海边·不眠 郁枳夏刚打开家门,便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嘟嘟"的声音连响了好几次,电话才被对方接通。 “干嘛?”对面传来一句散慢的男声。 郁枳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对方又问,语气从先前的散慢变得正常起来。 “你和她又在一起了?” “谁啊?” “明知故问。”郁枳夏顺手拿起水壶倒了杯水。 “是,你就这么好奇?”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后才传来蒋末的笑言。 郁枳夏听罢,心中低叹一声气。郁枳夏是真心不希望蒋末跟周荷盈重新和好。 原因很简单,他们上次分开的原因便是周荷盈为了得到眼前的利益,选择离开蒋末。 从那场闹剧中郁枳夏发现如果蒋末还是选择和好,那么周荷盈终将会成为一把随时刺向蒋末的利剑,让蒋末在不经意间遍体鳞伤。 “蒋末,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害得我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郁枳夏抱怨道。 “啧啧啧啧,程家那姐姐又疯狗了。”蒋末不要脸地说。 “这顿饭你欠我的,我记下了。” 郁枳夏听到蒋末这么说戴采妮,心里有些难受,便有些生气地说:“还有,戴采妮是我姐妹,你别在那儿乱说。” 蒋末不想惹得郁枳夏生气,便服软道:“好,下次不会了。今晚,这饭我请你?” 未曾料到,郁枳夏的下句话,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有约了。” 蒋末从沙发上起来,慢悠悠地走到阳台,看到程弋桉此刻正站在楼下等他。他心里顿时感觉有些不痛快,甚至觉得看到程弋桉后还有点丧眼。 “谁啊?”蒋末良久后,冷冰冰地问。可惜郁枳夏早已经挂断了电话。蒋末撇了撇嘴角,心想:真是见"色"忘友。 郁枳夏换好衣服后下了楼,迎面就看到打着伞的莫江屿。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郁枳夏原以为莫江屿早已经回去。不料,他竟然还在原地等着她。 “其实还好,在下雨的时候我更喜欢打着伞到外面走走,一些郁闷的心情就会减弱。”莫江屿毫不在意地回答。 郁枳夏曾在上次中秋节时就隐约地感觉到那天的莫江屿情绪有些低落,此刻郁枳夏被这句话点醒:原来,在中秋节的那天下午,莫江屿情绪不高的原因是"下雨天"。 他,不喜欢"下雨天"。 直到现在郁枳夏才发现,莫江屿是那么善长伪装自己,将自己的情感深深地藏入心底,不让其他人轻易发觉。 郁枳夏看到风将雨吹得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斜线,顺而随意道:“莫江屿,你看!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 莫江屿大概是被这句话所惊艳,竟然在恍惚间失了神。 他转眼看向离伞外最近的一处水洼,来自灰蒙蒙的天空中的雨水先是穿过了高处的层层枝桠,然后纷纷扬扬地从泛黄的树叶间散落,似是向天空道别,似是和大地拥抱,它们似蝴蝶般在水洼周围尽情地飞舞,后又随即消失在了水面间。 雨是冰凉的流星,也是神明赐在世间的烟花。 莫江屿回过神来引开了先前的话题,他问身旁的郁枳夏:“听温老师说,你想要被保送到pku?” 郁枳夏的身高不算太矮,有一米七五高。她站在莫江屿身旁,只比莫江屿低半个头。郁枳夏听罢微仰起头,调皮地反问莫江屿:“我想成为你的学妹难道不行吗?” 莫江屿垂眼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烂漫的女孩,万千要对她说得话语被她轻轻的一句反问堵在了喉咙中。 “当然可以。”他温声对她说。 郁枳夏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似的,心情顿时很好。 “只是,pku向来对保送生的条件严苛,那些要求每年都在不停地变换。”莫江屿后又补充道:“比如你的英语成绩,以备不时之需。” 我的英语成绩。 天!怎么连莫江屿都知道我这次英语没考好? 郁枳夏内心疯狂。 “你怎么知道我的英语不好?”郁枳夏急忙问莫江屿。 莫江屿盯着满面疑惑的郁枳夏看了会儿,没有直面回答她,反而略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你们田老师前几天来找过我,她说都怪我的物理占用你学习英语的时间。” “还有就是,”莫江屿顿了顿,沉默好一阵,似是在斟酌用词。 “你的成绩在年级前十的排行榜里,真是独有别致的"风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枳夏一时分辨不清莫江屿这是在夸她物理学得好,还是在讽刺她英语学得差。 即使此刻郁枳夏的内心已经彻底崩溃,但是她仍然保持着一副平静如常的样子极不情愿地低声应道:“知道啦。” 莫江屿听到郁枳夏的回答后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她此时内心肯定很烦躁。 两人就这样打着伞在雨中慢走,周围除了雨水滴落的声音外一片安静。 “对了,你运动会的比赛项目准备的怎么样了?”郁枳夏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雾川A校历来都有在"十一"大假期间举行四天运动会的传统,今年也毫不例外。 上周三在进行报教师相关的运动项目时,凌晨听从胡诗冷(A班数学老师,莫江屿的大学师哥)的话,偷偷地给莫江屿报了一个“男子长跑一千五”的项目。 “还行。” “听说你还善长游泳。冷哥还用你游泳的特长给我们讲了一个成语故事呢。”郁枳夏漫不经心地边走边说。 莫江屿心想胡诗冷一个理科直男能给A班学生们讲什么"正经"的成语故事,八成又是在那里胡说八道。 这件事在雾川A校是有过先例的,比如那个全校闻名的胡版"精卫填海"故事。A班教化学的卫何老师就光荣地获得了"猹"的外号。 以至于有一次莫江屿和卫何在食堂吃西瓜时,有一个初中部的学生看到他们后十分兴奋,大声对一旁的同学说:“快看,猹在吃西瓜呢!快叫闰土来!”引得全食堂的师生哄堂大笑。 胡诗冷给学生们讲"正经"成语故事时的态度与他教数学时严谨的态度大相径庭,主打的就是一个胡言乱语。 他说"精卫填海"讲的是:用好的树枝填平海,按字意翻卫就是树枝、树杈的意思,而杈与猹声调相差不大,因此卫是杈,于是卫何便得到了一个"猹"的外号。 “他又用他的"胡言乱语式"讲成语故事。”莫江屿轻笑一声。 “给我起外号了?”说话间,郁枳夏和莫江屿已经到了莫家大门口。 郁枳夏听后,先是噗嗤一笑而后又急忙说:“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陶妈看到莫江屿身后的郁枳夏,热情招待道:“这是小郁吧,快进来。这汤也快要好啦。”“小莫说你上次特别喜欢喝这个,刚才特地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晚饭里加上这个汤。” 郁枳夏看了看莫江屿,眼神中充满感谢。 “阿姨,这次麻烦您了。”郁枳夏嘴甜又礼貌,陶妈被嘴甜的郁枳夏哄得乐呵呵的,连忙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话罢,郁枳夏跟着莫江屿到餐厅,莫小贝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莫小贝见郁枳夏这么晚才吃晚饭,内心不由产生一种难于言语的同情或是可怜。在她看来郁枳夏是那么的优秀,却被父母扔在千里之外的雾川无人关心。 “知知姐,你快尝尝,这个桂花糯米糕超好吃的!”莫小贝夹起一块糯米糕放到郁枳夏的盘中。 郁枳夏轻声说了声谢谢,夹起米糕将其放入口中,淡淡的桂花香沁入舌尖,倒让郁枳夏想起了句关于桂花的诗来:落花细细香满身。 “知知姐,要不你以后都到我家来吃饭吧。”莫小贝见郁枳夏如此喜欢吃这道菜,便趁机建议道。 陶妈之前听莫小贝说过:郁枳夏现在的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和到朋友家蹭饭,对此事将心比心,陶妈十分心疼郁枳夏:“确实该这样,小郁你现在上高二,本身就学习压力大。” “如果再吃不好,对身体健康影响有多大啊。” 郁枳夏微微停顿住手中的筷子,大概是从小养成得独立好强的性格,或是内心一时不习惯于他人的同情而作祟。 郁枳夏正想要婉言谢绝。不料,莫江屿在此时开了口。 “要不,哪天陶姨做了新菜品或是我们都一致认为很好吃的,你就过来尝尝。”莫江屿在此刻语气温和一脸耐心地看向正处于两难境地的郁枳夏。 他明白现在的郁枳夏和那时年少的他有多么相似,虽然不喜于他人的怜悯,但是身处于困境之中。 郁枳夏点头同意了。 之后的饭局进行得很愉快。 吃完饭后,陶妈便去厨房清洗碗筷,而莫江屿因为学校工作上的事情去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 郁枳夏原本打算跟莫江屿打声招呼后再离开莫家,奈何过了许久莫江屿都未曾挂断电话从书房里出来。 郁枳夏再也等不了了。于是她走到门口,向莫小贝和陶妈道别:“小贝,陶阿姨,我走了。” “好好好,下次有空再来啊。”陶妈和莫小贝送郁枳夏出门。 凌晨一点半,郁枳夏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极不情愿地用右手摸黑拿起被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谁啊?”郁枳夏略带着睡意,模模糊糊地问电话那边。 “我蒋末。”对方回答。 郁枳夏见是蒋末打来的电话,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过了良久,对面的蒋末都没有说话。 郁枳夏恼了:“到底是什么事?快说!不然我就挂了。” 蒋末见郁枳夏生气了,便轻叹了口气,顿了顿后语气有些不太情愿的道:“我在警察局,来接一下。” 蒋末语出惊人,话一出口就赶走了郁枳夏的所有困倦。 深秋的风总能带给人一种刺骨的寒冷,而这种感觉在深夜尤其显著。 凌晨一点半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发出巨大的呜鸣声扬长而去。 郁枳夏快步走在发出微弱橙黄色灯光的路灯下,凉风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不同与往日的清醒。 十八岁,国家法定的成年年龄。 有人会第一次以它之名开始一场独自的旅行;有人会第一次以它之名参加一场梦寐以求的演唱会。 但是,郁枳夏的第一次不同于以上,并没有多么浪漫,但是很有教育意义——她第一次以它之名所做的事情竟然是去警察局接人。 “郁枳夏?”一个声音打断郁枳夏的思绪。 郁枳夏朝四周看去,除她外并无一人,只是在她斜前方的车道旁停了一辆白色的SUV有些眼熟。 “还真是你。”莫江屿从那辆车上下来,看着郁枳夏说道,眼神中略带着诧异。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去-”此刻,郁枳夏尴尬住了。 还好,郁枳夏不慌不忙灵机一动地反问莫江屿:“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莫江屿的回答倒是耐人寻味,“我出来转转。” 今晚,莫江屿失眠了。 一晚之间,他似睡非睡。 造成莫江屿失眠的原因除了近期工作压力大外,便是他的脑海里时不时地闪现出自己和郁枳夏相处时的一些片段,似真似假,让莫江屿无法分辨清楚。 在梦里他看到郁枳夏耐心温柔地蹲在学校后山的草丛旁,将手里的香肠掰成小块喂给两只流浪的小猫。 看到郁枳夏在倒垃圾时,帮助收垃圾的阿伯拾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玻璃边角划破了她的手指,她微皱了皱眉。 看到自己在和郁枳夏吹晚风时,风吹起了散落在郁枳夏鬓角间的碎发,郁枳夏看向天边淡粉色的晚霞,笑得灿烂。 莫江屿猛睁开眼,起身走到阳台,迎面吹来的风寒冷得让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想,自己今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梦到这些。 于是,莫江屿出了门,开车离开"川河兴府"。 莫江屿的方向感很好,以至于当年他仅在大二暑假的那一个半月内便顺利地拿到了驾照。 随着驾驶时间的变长,车内的温度也不断地变高。莫江屿没有按往常习惯般打开空调,而是将车窗玻璃降到最低。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无情且急速地吹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亳不在意。 大概是夜深的缘故,街道上空无一人,直至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莫江屿的视线中。 郁枳夏。 这是莫江屿脑海里首先得到的答案。 莫江屿随即靠边停车,想要一看究竟。 “你要去哪儿?”莫江屿耐着性子,语气温和地又问了郁枳夏一遍。 郁枳夏再也想不到什么话可以推辞掉莫江屿提出的这个问题。 便如实回答道:“去警察局提人。” 大家晚安!(★>U<★) 2023.11.8修改文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海边·不眠 第8章 海边·往事 等郁枳夏赶到警察局时,程弋桉已经被戴家的人接走了。 蒋末在郁枳夏办理手续期间一直沉默不语。 “他深更半夜和别人打架斗殴。” “有路过的人报了警,我们赶到时,对方已经卧地难起了。”负责处理这件事的陈警官,对郁枳夏陈述事实情况。 打架斗殴,这件事在郁枳夏的意料之中,所以郁枳夏表现得很平静。郁枳夏在听完陈警官的陈述后,转身朝蒋末那边看去。 此时的蒋末随意地坐在黑色背靠椅上,嘴角处的擦伤泛着被血透过皮肤渗出淡淡的红,他本就生得皮肤白净,鲜红的血色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触目惊心。 郁枳夏回过神来,低叹了口气。 “这次麻烦陈警官了。”“等回去,我们一定好好教育他。”郁枳夏客气道,随后朝蒋末那边走去。 “走。”她示意蒋末。 蒋末没有回应她,起身朝大门外走去。 “你哑巴了?”郁枳夏办理完手续,出大门时问蒋末。 蒋末没有说话,眼神里黯然无光。郁枳夏很识趣,没有再向蒋末问什么。 倒是蒋末突然间问郁枳夏道:“走回去?” 郁枳夏瞥了一眼蒋末,满腔的怒火最终还是被理智所控制住,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 放在平时郁枳夏肯定会狠狠地踢上蒋末一脚。 自己明明是因为蒋末干得那些荒唐事弄得被迫从美梦中醒来,然后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给蒋末收拾烂摊子。 结果蒋末还跟个“少爷”一样,拽什么拽啊。 “你等会儿和我一块坐车回去。”郁枳夏安排道。 警察局外,除了站在车旁的莫江屿外,还有一个和郁枳夏年纪相仿的女孩。 即使周围的路灯光线昏暗,郁枳夏也能够一眼认出那个女孩是谁。 是周荷盈。 莫江屿看到郁枳夏他们从警察局出来后,随手指了指身旁的车示意他们上车,动作间略显慵懒随意。 郁枳夏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莫江屿后内心竟然有些暗自地庆幸。 幸好有莫江屿在。 这样至少在现在,郁枳夏自己在这里,在这个深秋寒夜里不再是独自一个人。 “这次,麻烦莫老师了。”郁枳夏先快步走了过去。 “不麻烦。”莫江屿的语气如平常般温和。 这倒是让郁枳夏心中原本有的愧疚感更加重。 莫江屿本来就可以在问完自己去哪里后离开的,可是他还是选择送自己到这里。 为了降低点这沉重的愧疚感,郁枳夏回过头示意蒋末快点过来。 “蒋末!”周荷盈手提着一白色塑料袋,透过灯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袋子里装着一些碘酒和医用棉签。 周荷盈快步跑到蒋末的身旁,想要把这袋东西递到蒋末的手中。 奈何蒋末并没有接过那个塑料袋,他只是双眸冷冷地看着周荷盈,眼神比这深秋夜里的寒风还要冷 周荷盈却没有因此而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把袋子递给蒋末,可是次次蒋末都没有接过。 蒋末大概是被这烦人的动作惹恼了,一把扯过周荷盈手中的袋子将它狠摔到地上。 “我们结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深秋的风很冷,风吹进了周荷盈的眼晴里,引得她眼眶周围微微泛红。 蒋末没有再停留,跟着郁枳夏他们离开,只留下周荷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良久,周荷盈冷笑了起来。她自拨通那个电话起,便已料到自己和蒋末的关系终会在今晚破裂。 在这个深秋的黑夜,她亲手打碎了蒋末的心,将蒋末身旁最在意的星火吹灭。 车内很安静,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车在转弯时发出的“哒哒”声作响。 即使四周环境灰暗郁枳夏还是能够看见前排莫江屿的背影,她寻思着自己是否要给莫江屿说一声蒋末住的地方,总不能让莫江屿一脚油门开到"川河兴府"的大门口去。 奈何郁枳夏还未说出囗,对方已经先她一步问出了口。 “住哪儿?”莫江屿声音懒散地问蒋末。 兴许是许久未说话的缘故,蒋末的声音有些嘶哑:“临河溪畔。” 之后,周围又恢复到先前的安静。 等车开到临河溪畔时,已是凌晨四点,车窗外的天色微微发麻。 郁枳夏有些放心不下蒋末,于是在车靠边停下后也跟着蒋末一块下了车。 此时的戴家,程弋桉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的脚因为打着石膏被高高挂起。一旁的表姐戴采妮在露台上和程弋桉的妈妈(戴采妮的小姨)打着电话。 露台上的风很大,“呼呼”的声音吹打在戴采妮的耳边,她也丝毫不在意,她慢声细语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事情大概的情况,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后又柔声补充道:“那女孩是自己打电话报的警。” 电话对面的安禾对此感到有些诧异,但是随即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她站在落地窗旁盯着外面的朝阳沉默了许久后向戴采妮说出自己和程家的安排。 “既然这件事情是蒋家摆平的,我们也不用再插手陷入那泥潭里。” “你们学考也考完了,这边上大学的事情程家的那人也办的差不多了,年后你和弋桉就来瑞士吧。”女人声音停顿,随即又笑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道:“我们渺渺是不是也想姐姐和哥哥了?” “当然想啦!不过,最想的还是采妮姐姐。”小女孩兴奋地回答。 女人接过小女孩的话,嘱咐戴采妮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好,小姨,我明白了。” “在他能走路之前我一定会看好他。” 安禾自然对戴采妮放十万个心,只不过她对程弋桉还是有些担心。 “看好程弋桉,不许那个女孩再接触他。” “蒋家那小子这次可算是栽在蒋夫人手里了,派去查的人说,那个女孩收了蒋夫人的钱所以才会这样。” “所以啊,采妮,我们弋桉一定不能再和那个女孩有联系。” 结束通话,戴采妮走进程弋桉的房间,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一脸严肃。 “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事?”程弋桉没有丝毫兴趣地问。 “一是等你的伤好后,我们要去美国念书。” 戴采妮顿了顿,看向程弋桉。 “二是你和蒋末打架的原因小姨和奶奶都知道了,周荷盈会被雾川A校开除。” 说罢,戴采妮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打开手机点到周荷盈的薇信朋友圈界面上,随意翻看了看。 “不过,蒋夫人给她家钱了,她下半辈子可以不愁吃穿。还有,小姨说了: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呵,她都嫁到瑞士去了,还有这闲心来管前夫家的烂摊子。”程弋桉冷笑道。 戴采妮懒着再搭理程弋桉,准备起身离开。 程弋桉见戴采妮要走,一改往常地认真问道:“那我们大概最晚什么时候走?” “今年年后。” 深秋的风总能带给人一种刺骨的寒冷,这种感觉在深夜尤其显著。 在岸边路灯的照耀下,海面呈金黄色,波光粼粼。 蒋末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海那边扔去,只能听到石子击打水面时发出的扑通声,却找不到它落水时的位置。 郁枳夏坐靠在一旁的摩托车上,望着远处一片沉寂的大海,双眼无神。 “来一个。”蒋末将手中的一块石子递给郁枳夏。 郁枳夏转头看向他,轻笑道:“真幼稚。”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石子,她把石子扔向了远处,同时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 随后,她哭了,他抱住了她。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郁枳夏抽噎地问道。 “这事我自己上个星期才知道,这段时间有些乱,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男孩一改往日里吊儿郎当的语气,耐心温柔地安慰着怀里的郁枳夏。 “还有,就是怕你舍不得我。”蒋末用纸巾擦拭郁枳夏脸上的泪水。 确实,郁枳夏确实是舍不得蒋末出国留学。 而蒋末也明白,在雾川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我还记得你上次这么抱着我大哭,还是在三年前。”蒋末看着郁枳夏哭红的双眼,低叹了口气。 “要去几年?” 男孩放开怀中的郁枳夏,看向远去的天际,慢悠悠地回答:“不知道。” “走吧,我带你去吹吹风。” 摩托车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风吹打在郁枳夏的脸颊上,吹干了刚刚留在她脸上的泪痕。 “所以,这才是你和她分开的原因?” 郁枳夏很聪明,猜出了蒋末的心事。 “算是吧。” 风将蒋末的声音吹散,也将郁枳夏的记忆带回到她和蒋末初见的那个夏天。 2007年的夏末,郁枳夏休学一年后来到雾川小学四年级八班继续上学。 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个全新的环境,新的班级,新的老师,新的同学,一切都很陌生。 幼时的孩子们在玩耍时总会选择和自己熟悉的伙伴,于是郁枳夏那时常常是独自一个人。 直到一天下午,郁枳夏因为语文试卷没有写完独坐在操场的草坪上郁闷时,蒋末来到了她的身边。 “喂,你在这发什么愣啊?”少年抱着足球走到郁枳夏的身旁好奇地问道。 郁枳夏抬头瞪了一眼蒋末,有些生气地说:“我叫郁枳夏,不叫喂。” “郁知夏?” “是"枳"不是"知"。” 少年乐了,“你这是说相声呢?” 不料引得郁枳夏大哭了起来。少年慌乱得从囗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嚎啕大哭的郁枳夏。 男孩急忙连说对不起,试图让郁枳夏别再哭了。 可是这些对内心被压抑太久的郁枳夏来说亳无作用。 “我求求你别哭了,不然你再哭,逼得我也想哭了。”蒋末小声祈求。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我爸妈也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我没有朋友就算了…我卷子还没写完…”郁枳夏边哭着边说着,蒋末无暇顾及已经滚向远处的足球,耐心地坐在一旁倾听郁枳夏说得话。” “我叫蒋末,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男孩一脸仗义地说。 郁枳夏听完这句话后停止了哭泣,看向一旁的蒋末傻傻地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小弟,怎么样?” “你多大?”郁枳夏问道。 “十岁,你呢?” “十一岁。” “那,你就是我姐姐。”蒋末强颜欢笑。 夏末的风吹至今日,不经意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遇见你的那天,晚风吹过了满山遍野。 第9章 海边·运动会 一日下午,阳光明媚。 以凌晨为首的A班男生们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地把莫江屿从办公室里拉出来,为得是让莫江屿陪他们到篮球场上打几场篮球赛。 “屿哥,这么好的天气你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别老待在办公室里出什么小测卷。”凌晨乘机策反莫江屿,想让莫江屿赶在明天周六前出不完这周的物理周测卷,顺而这周六下午A班的学生们就不用再来学校考试了。 “快看!屿哥,这猫在那里晒太阳都快睡着了。”林依年随意瞥见,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篮球场木台上,一只雪白的猫咪正懒洋洋地爬在那里晒着太阳。 “这猫真可爱,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莫江屿听林依年这样评价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 “它叫阳台。” “阳台?”林依年觉得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莫江屿倒是对此毫不在意,语气有些许散漫地回答:“一个小朋友“引经据典”起的。” “屿哥,你可别看着我们是你的学生就让着我们。咱就随便打哈。”凌晨嬉闹,没大没小地将手搭着莫江屿的一肩上。 “怎么,凌晨你擅长这个?”莫江屿见凌晨这么说便问道。 林依年看到凌晨那副赖不兮兮的样子,调侃凌晨道:“得了吧,就他那点技术。” “凌晨,你可别再吹了,再吹就要把你那点希望的小火苗给吹灭了。”林依年突然想起凌晨上次投篮投了十次才进一次的“傲人”成绩,忍不住吐槽。 “不是,林依年你啥人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凌晨如此,林依年得意而笑。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实事求是嘛。” 两人嬉闹间,众人已到篮球场。 A校的篮球场刚在上个月被翻修过,所以这块地方在这几天里一直都很抢手,男生们在闲暇时间里都会争先恐后地到篮球场上打篮球。 青春期的男生对篮球的热爱胜过他们当时学习生活中的一切。 即使他们会被炎热的阳光和次次没有投进的篮球暂时削弱掉这盛大的热情,他们还是会继续爱着坚持着它。 他们会在热风中义无反顾地奔赴着,拿着真心换真心,在诸多风险里毫无条件地选择一次又一次的相信,直至,“嘭”的一声,篮球正中网筐后,少年在无尽的欢呼和雀跃中笑得灿烂。 林依年提前安排了一个A班的男生去占篮球场的位置。 那个男孩看到刚到的A班众人后,急忙朝林依年跑了过来,刻意压低声音对林依年说道:“班长,我们班的场地被11班的蒋末占了。” “我先去看看。”林依年沉稳应对,先稳住了那个男生。后组织A班众人:“大家先等等,分下队哈。” 林依年和蒋末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待林依年到先前A班占得场地时,蒋末等众人正打得激烈。 一局罢了,才有工夫搭理林依年。 “MD,先到先得不知道吗?”一个脾气不好的男生怒骂。 “闭嘴!”蒋末冷声训斥。 男生见如此,连忙紧闭住嘴,不再言语。 蒋末看在郁枳夏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听完林依年说的"前因后果"后,冷笑了一声。 “然后呢?”蒋末玩世不恭地看着林依年问道。 林依年见蒋末不想让场地,便说:“平常也就算了,只是这次我们班约了老师,这场地今天怎么说也是我们班的。” “呦,大班长这是要明抢?”蒋末笑道,话语间略带着嘲讽。 林依年一时无语。 兴许是感觉有些无聊,再加上天气炎热的缘故,蒋末手腕轻轻一抖,篮球便在他的指尖飞速旋转起来。 “哎,向你打听个人,如果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把这儿让给你。”蒋末想到了件趣事,饶有兴致地问林依年。 林依年半信半疑地问“谁?” “莫江屿。” A班众男生站在树荫下随机自由地分成了两队。 凌晨本来想要拉莫江屿加入他们队,正准备说话间,莫江屿便被人打了。 蒋末一拳凶猛打到莫江屿的脸上,这情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得愣住。 “这一拳为什么给你,你自己清楚。”蒋末离开时对莫江屿说。 待众人回过神来,要为莫江屿讨回公道时,蒋末早已走远。 “屿哥,你没事吧。”林依年慌忙地跑过来。 “不是,这蒋末有毛病啊,怎么乱打人。”凌晨气愤极了。 众人围着莫江屿,帮忙处理伤口。 只有,莫江屿若有所思。 他看出了他的心思。 几日后的机场, “少爷,老太太叫您快去登机。”一直照顾蒋奶奶的橙姨在旁催促。生怕蒋末逃机,不随蒋奶奶出国读书。 “不急。”蒋末道。 “橙姨,我还要在这等个人,你先进去吧。” 橙姨见蒋末如此说就更加不敢先行一步,牢牢跟在蒋末身后。 蒋末随便找了个靠近大门的地方坐下,无聊地打了把游戏,随着游戏里"victory"的声音响起,郁枳夏才姗姗来迟。 “你来得可真早。”蒋末连头都没抬地反语道。 郁枳夏听到蒋末这么说话后并没有生气,反而一笑:“怎么?你还有出国烦躁症? “我可没有。”蒋末连忙否认。 郁枳夏见蒋末的兴致不高,于是另开话题道:“我今天可是个大忙人,来机场先送人后接人。” 这时蒋末才抬起头,笑问:“送我,然后接谁?” “接"戏班子"。” 两人都知道"戏班子"指得是谁,于是相视而笑。 “知知,你。”蒋末看着郁枳夏欲言又止。 郁枳夏看得出蒋末的心思,便一脸无所谓地说:“放心,我自己能应对。” “那行。” “对了,昨天我把莫江屿揍了一顿。” “今后他要是再打扰你,给我说,真是枉为人师表…”蒋末看向郁枳夏,一脸严肃地对郁枳夏说。 蒋末平常在郁枳夏面前都是嘻嘻哈哈的,很少会对某件事情如此认真。 “啊?” 死去的记忆不断攻击着郁枳夏。 两个月前,蒋末曾好奇地问过郁枳夏:“莫江屿是谁?” 那时的郁枳夏想要捉弄蒋末,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嗯,他暗恋我。而且已经追我追了很久很久。”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郁枳夏没有想到,蒋末竟然把这句玩笑话当真了。 郁枳夏当时笑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那个,只是我说得玩笑话。”郁枳夏如实交代。 “啊?” 听到实情后的蒋末也是一愣:“没办法,我打都打了,你自己看着办。” 郁枳夏瞬间无语。 行吧,谁让她自己先胡说八道的呢,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不过好在,郁枳夏已经请了长假,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大概率不会见到莫江屿。 就让莫江屿认为,自己那天是倒霉,被人打了一拳吧。郁枳夏内心自我安慰道。 毕竟,全A校的人都知道,蒋末是个什么荒唐事都会做的浪荡子。 “蒋末,后会有期!” 少年听后浅笑朝郁枳夏挥了挥手道别,走向了安检囗。 “这是谁啊?”蒋老太太询问一旁的蒋末。 “她,是朋友。”蒋末顿了顿回答。 蒋老太太听后松了口气,生怕郁枳夏是蒋末新找的女朋友。 “阿末,你也不要责怪你的母亲,让你们分开确实是最好的安排。”蒋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十分心疼。 少年听后没有回应,只是冷哼了一声。 俗话说得好:子承父业,蒋末是蒋家孙子辈唯一的男孩,蒋家的家业终会交到他的手里,所以蒋末以后的婚姻必定是门当户对。 至于什么周荷盈之类的女孩是绝对不能踏入蒋家半步的。而蒋夫人的这次“棒打鸳鸯”只不过是在蒋奶奶眼皮下借水推舟而已。 蒋奶奶容许蒋末喜欢周荷盈,但是绝对不会让周荷盈在未来站在蒋末的身旁。 与此同时,雾川A校的运动会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运动会前一天雾川A校政教处就提出要求过:学生们在运动会期间不允许带手机,不允许嗑瓜子,不允许打牌,不允许横穿跑道…… 但这对那些对运动会急不可待的学生们来说,等于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会有人规规矩矩地坐上四天。 在运动会期间,学生们大多是大包小包坐在操场边上,手上的书基本上是摆设。 老师们都深谙此道,因此没有怎么管。 许多男生不是打牌就是下棋,而女生们则是在时不时地惊呼声和笑声中玩真心话大冒险。 莫江屿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她们大冒险的对象。 在举行运动会的第二天上午,有个高二A班女生突然顶着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跑向刚准备进物理办公室的莫江屿,对他说“莫老师其实你特别帅,但是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地当"海王"啊”。 引得周围同学和老师们哈哈大笑。 在有高二A班的运动员上场时,莫江屿会跟着学生们一起到赛场上喊加油。 有时在林依年的再三邀请下,莫江屿会帮A班宣传部写写鼓励参赛运动员的话,然后让学生们送到主席台给播音员朗读。 几场比赛结束之后,A班女生拿分要多于男生。 由于比赛场地有限教职工比赛被安排在第三天下午,A班学生们只观看了教职工男子1500米比赛。 莫江屿轻松拿得第一名,为A班男生们挣回了平局。 关于胡诗冷的新型“胡言乱语”版“正经”成语故事里莫江屿新获得的外号在运动会期间广为流传。 物理办公室里, 林老师看到刚跑完一千五百米的莫江屿正坐在工位上喝着水,于是灵机一动将自己的座椅滑到靠近莫江屿的这边,一脸好奇地说:“小莫,有件对于你的婚姻影响巨大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一旁的实习女老师小于听到后率先笑了起来,随之引来了在场所有老师的注意力。 莫江屿放下水瓶,看着周围同事们大笑的表情,料到这件事肯定和胡诗冷的"胡说八道"有关。 “他给我起了什么外号?”莫江屿向林老师询问。 林老师连忙摇头,让莫江屿自己去问胡诗冷。 如此操作让莫江屿内心中的疑虑再度增加。 “林老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像莫老师这样的外貌好性格好的年轻人还是很受单身女性欢迎的。” “上个星期在初中部的一个我大学学妹还托我介绍一下莫老师,想认识认识呢。”对面的王老师说。 随后,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七嘴八舌地闲聊了起来。 最终,莫江屿从小于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那个在学生间广为流传的外号:"海王"。 怪不得自己上次和郁枳夏闲聊时,郁枳夏还刻意追问自己是否擅长游泳。在自己问及胡诗冷给自己取了什么外号时,郁枳夏怪不得会扑哧一笑。 莫江屿如今想来真是"醍醐灌顶”。 雾川A校有一个自建校起流传至今的传统,便是在运动会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在运动场上举行夜间音乐会,为最后一天的闭幕式晚会预热。 郁枳夏也在那天晚上回到了A校,之前的三天她因为家中私事请假没有来学校。 当郁枳夏路过运动场时,学生们正随意围坐在运动场的草坪上,手里挥动着彩色荧光棒,跟着中间表演的同学哼唱着歌。 她停站在栏杆外听到了那首《Fall Away》 是胡诗冷和莫江屿共同弹唱的: Just for a moment 仅一瞬间 You see it clearly 见你所见 Ever so fleeting,then it''s gone 时间飞逝,现已远去 Just like a sunset 犹如夕日 You''ll never et 难以忘却 Sinking down over everyone 余晖覆众 You should know by now 你应知晓 That to chase the clouds is a foolish game to play 逐梦者愚 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莫江屿盘坐在草坪上,指尖轻轻地拨弹着怀里的吉他满脸笑意。 在郁枳夏看来他好像是个同他们一般大的少年,眼睛里拥有着星星,心里怀着永不言弃的梦想。 “冷莫CP起飞!”等莫江屿他们刚弹唱完,冷莫CP粉头吕莹在人群里激动地高声叫道。 而凌晨也在此刻趁机作乱,“胡老师主动点,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学生们嬉笑起哄。 郁枳夏在人群的起哄声里悄然离去。 已是深秋末时,树上的枝叶早已被无情的秋风吹得散落人间,唯有夜空中的一轮皎洁明月陪着经历过无数次四季更替的它。 郁枳夏坐在宿舍楼旁的长椅上,抬头仰望着夜空。 今夜的星星很亮,让她不禁想起中秋节那晚桂树之下的莫江屿。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以及他看自己时的眼神似水般在郁枳夏眼前涌现不止。 “知知!你怎么坐在这里?”戴采妮的声音打断了郁枳夏的思绪。 “有些累,就坐在这休息休息。” 其实,郁枳夏是无处可去。 郁枳夏刚在温丹那拿上纸质版的学考成绩后,就习惯性地走到了曾经的宿舍楼门口。 宿舍楼还在改造,大门被A校保安用大铁锁锁住,让人无法进入。 郁枳夏不想立刻回去,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星星。 “我看你这几天学英语是真把自己学累了。走,姐姐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戴采妮说罢,拉着郁枳夏往A校报告厅的地下室走去。 第10章 海边·魔术师 地下室里共有四人,戴采妮拉着郁枳夏进来时,凌晨正和林依年围坐在木桌的一旁讨论着什么物质反应。 “知知姐!”林依然从座位上起身向刚进门的郁枳夏打招呼。 郁枳夏朝她看去,映入郁枳夏眼帘的除了满面笑容的林依然外,还有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郁枳夏走到林依然身旁坐下,打量着坐在林依然另一边的那个少年。 “喂,这是我姐姐,郁枳夏。”林依然熟练地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坐在身旁的少年。 少年被林依然这一捣弄得抽痛,无耐地瞥了一眼林依然,然后大方地跟郁枳夏打招呼:“学姐好,我叫李可期。” “你好。” 另一旁凌晨等三人讨论得正激烈。 “你等会就用这个表演魔术?”戴采妮手指着那几个放在桌上的烧杯,好奇地问凌晨。 凌晨应了一声,后又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戴采妮:“你喜欢什么颜色?” 戴采妮将胳膊肘抵到桌上,让脸颊贴靠在立起的手掌侧,认真思考。 一旁的凌晨静静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子里流动着星光,瞳底含了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尽管凌晨极力保持着表面上如往日般的平静,心脏扑通乱跳的声音却仍然能被清楚地听到。 他明白——自己确实是对眼前这个可爱如小白兔的女孩心动。 收回视线的同时,凌晨轻舔了下唇,耳畔微微泛红出卖了先前假装的镇定自若。 这一举动虽然微小,但是还是让不远处正站在一侧"看戏"的林依年捕捉住了。 “我喜欢蓝色,那种带有荧光亮色的蓝。” 话罢,林依年会心一笑。 “哥,你快点快点!”伴着莫小贝的催促声,众人看到了被莫小贝拉拽着进门的莫江屿。 “屿哥!”林依年率先打招呼,拉着莫江屿坐到了郁枳夏旁边的空位上。 凌晨看到人都来齐了,便开始表演魔术。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三个白色塑料瓶里的物体依次倒入烧杯中,用白色卡纸挡住烧杯后,向林依年点头示意关灯。 “啪。”随着一声关灯声,凌晨学着电影里魔术师在表演魔术时的语气,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一抹亮晶晶的蓝色随凌晨移开那张卡纸后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四周幽暗的条件下,那抹蓝如星星般发出耀眼的光芒,引人注目。 倒让戴采妮想起了句情话:blue - because l love you everyday.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海边·魔术师 第11章 海边·下雪 “这是什么化学反应吗?”作为一名初三学生,莫小贝好奇地向坐在她身旁的林依年低声问道。 林依年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学妹。 他略加思索后,耐心回答:“是鲁米诺与铁离子的邂逅。” “你这说的,也太过浪漫了。” “这个是鲁米诺的潜血反应,常用来检测犯案现场不可看到的血迹。”郁枳夏又补充道。 “喂喂喂,你们几个知道原理的能不能小声点!” “再这样说下去,还让我明天演不演了。”凌晨急忙打断。 “尤其是郁神,这个鲁米诺试剂贼贵,你这么快地拆台,我心酸的都要喝氢氧化钙了。” “哦,那这边建议你最好用氢氧化铯。”郁枳夏一本正经的回答。 话罢一阵狂风大作,地下室的窗户被风吹开,发出"哐哐"响声。 凌晨转身去关窗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轰隆巨响。 众人往窗户外看去,白色闪电时隐时现。 “是谁打扰到了我?”一女鬼声出现在了寂静的黑暗中。 “啊啊啊!”女孩们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郁枳夏出于本能反应地想要一把抱住身旁的林依然,奈何被他人抢先一步。 该怎么办啊?救命! 郁枳夏紧闭上双眼,心中快速默念起:“物质不以人的意识而转移,物质不以人的意识而转移,物质不以人的意识而转移……” 一遍,二遍,三遍四遍… 直至她默念到第六遍时,一只手将孤独无助的她揽入温暖的怀中。 “别怕,我在。” 熟悉的声音从郁枳夏耳旁传来,郁枳夏嗅到对方身上有种淡淡的薄荷香味中夹杂的烟草味。 郁枳夏素来不喜欢点燃的烟草味,但是此刻这种与薄荷香味夹杂的烟草味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谢谢你。” 郁枳夏睁开双眼,抬眸看着正揽她于怀的莫江屿。 黑暗里幽蓝落于他的眸间,在眉眼处染尽了温柔,即使不笑也足够令人心底泛起涟漪。 郁枳夏很惊喜,自己可以借着那抹蓝光看到莫江屿眼角处的那颗泪痣。 “在看什么?” 莫江屿被怀里的女孩盯看的有些不自在。 “在看-” “啪。"的一声,灯被林依年按亮。 “凌晨,你讨不讨厌啊!”戴采妮朝刚才扮鬼的凌晨怒踹了一脚,随后拽着郁枳夏快步离开。 “别啊,采妮,我错了我错了。” 奈何凌晨在身后如何向戴采妮道谦,戴采妮始终都没有回头。 大概是学业繁忙的缘故,这个冬季过得很快。 宿舍楼赶在初冬前完工,郁枳夏又恢复了住校生活。 一转眼间,日历便翻到了十二月末。月末的倒数第二天是腊八节,又恰巧是周五。 因为周天是元旦,所以雾川A校给学生们放了一次双休。 这次双休假期对于郁枳夏这些高二学生们来说弥足珍贵。 这天中午,郁枳夏在食堂排队打饭时,碰到了莫江屿。 “莫老师好。”郁枳夏率先打招呼。 莫江屿先前没有注意到郁枳夏,所以在郁枳夏打完招呼后才注意到她。 “好。” “晚上陶姨会烧腊八粥,来尝尝?”莫江屿问道。 郁枳夏常听莫小贝说陶姨做的腊八粥很好吃,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尝,当然是要去尝的。” 莫江屿看到眼前的女孩说话时兴奋的样子,心里不知怎得感到很开心。 “那下午放学一起回。” “简直是要把人累死了!”邓晓晓边收拾着书包边抱怨。 “你说得累是放假两天,十二张试卷?还是这一堆堆的书要搬回家?”一旁的吕莹抱着一大沓试卷路过时一脸苦笑。 “在雾川A校,我受到了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磨练。”戴采妮背着被书和试卷挤满的书包,走出教室时朝旁边的郁枳夏感慨。 郁枳夏倒是不以为然,拍了拍戴采妮的书包说:“这叫,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 “呵呵,学生唯一不缺的就是书了。” 戴采妮看到一旁的郁枳夏什么都没拿地和自己一起出教室,便问:“咦?知知你不背书包吗?” “我先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再来取书包。” “那你得看好时间,收拾得快些。温朱红通知七点半就要清校了。”戴采妮提醒她。 “这么早?” “你上班会课又没有好好听吧,这次放假不让任何学生留校,全部都要回家,宿舍楼大门七点就要上锁。” 规定的时间确实不同与往日惯例,郁枳夏连忙问:“那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两人走在教学楼的过道间,天色接近黄昏,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空气和过道旁的栏杆照射过来洒在地上,将忙碌的学生们放在了金灿灿的阳光里。 郁枳夏再次回到教室里时,夕阳已经消失了,天色发麻。 莫江屿不知何时,先她一步到了教室。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郁枳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莫江屿看见跑着回到教室的郁枳夏,因为外面寒冷的缘故,脸颊两侧微微泛红。 于是悠悠开囗,宽慰她道:“不要着急,慢慢收拾。我也刚忙完。” 一本一本的书被郁枳夏从书桌里挑出,整齐地叠放在桌面上。 莫江屿顺手坐到一旁的座位上,看着忙于整理书本的郁枳夏,漫不经心地跟她说话。 “当学生时总是羡慕老师,羡慕他们只用带一科的书写一科的题,在一科上信手拈来。后来才发现,这些羡慕都是表象。” “为什么是表象?”郁枳夏轻轻蹙眉,有些疑惑。 瞥见眼前女孩困惑的模样,莫江屿侧过头,懒懒地应道:“在一年里做完十年的真题,可不是表象吗。” “那你当学生时可真天真。” 思索了一会儿,女孩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本,语气轻得像叹息:“所以,还是当学生好。一天与书本和纸笔为伴,不用为生活而忙碌,笔下写的是前途,心里向的是梦想。” 像是表示赞同似的,莫江屿扯唇,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去,外面天色昏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断续续地从天飘降。 他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到那雪星星点点映称着黑夜。 “郁枳夏,下雪了。” 郁枳夏闻声放下手里的书,一脸迟疑地看向窗外。 此时月光下雪花点点散落人间。 “是今年的初雪啊,总觉得下雪才是冬天来了的标志,希望这场雪可以下得大些,我想-"郁枳夏看着窗外的雪景自顾自言。 莫江屿一脸愉悦地转过身来看着她,而郁枳夏也在此刻抬眸看向莫江屿,两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相对。 只是那一瞬间却让人一生难忘。 “想什么?”莫江屿垂眼,随意般地问。 “想–,我想堆雪人!”兴许是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了,郁枳夏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反倒是莫江屿微微一笑,把这事当真了。 “这个雪确实是实现不了,不过下一场雪还是有希望的。”语声低沉悦耳。 郁枳夏朝窗外看了两眼,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时候在雾川可以下一场大雪就好了。” “你很喜欢下雪?” “嗯,总感觉一切不愉快都会在下雪时消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海边·下雪 第12章 海边·心动 到雾川兴府后,郁枳夏先拉着行李箱回到自己家里,毕竟拿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去吃饭实在是不方便。 兴许是下雪和放假遇到一起的缘故,郁枳夏今天的心情格外地好。 而这一切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她准备从囗袋里掏出钥匙时便瞬间消散。 没错,她忘带钥匙了。 郁枳夏盯着自家的大门良久,夏奶奶这个星期恰好去夏淋(郁母)那里——冰岛旅游了。 郁枳夏现在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戴采妮的身上,她打开手机向戴采妮发信息道:放在你那儿的备用钥匙还在吗? 戴采妮秒回:备用钥匙?? 郁枳夏:我家的大门钥匙。 戴采妮:?多久前的事了,等我找找。 郁枳夏:快,救命。 二十多分钟后戴采妮回复道:救不了,自求多福吧。 郁枳夏:? 戴采妮:六年前的东西,我实在是找不到了。 后又发道:要不上我家来,姐妹收留你。 郁枳夏:… 戴采妮:来呗!╮(‵▽′)╭ 郁枳夏正准备回:"好 "的时候,戴采妮突然又发信息:知知,我外婆那儿出了点状况,我得去医院。 郁枳夏看到后便回:那你注意安全。 郁枳夏刚发完信息,莫江屿就打来了电话。 “喂,莫老师。”郁枳夏有些慌张地接通电话。 “收拾好了吗?好了的话就下楼,我在楼门口等你。”对面传来莫江屿慢条斯理的声音。 郁枳夏没有回应。 “怎么了?”见对面久久未语,莫江屿又问。 “我钥匙忘带了。”郁枳夏只好如实回答。 “知知姐没带家门钥匙?那快到我们家来住啊!哥,你快说你快说。”电话那边传来莫小贝的声音。 莫江屿看着自家妹妹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内心无语。 奈何话已出囗无法收回,莫江屿顿了片刻只好道:“你先把行李拿下来。” “好。”郁枳夏闻声应好。 一刻钟后,郁枳夏推拉着行李箱从楼门口出来。 “知知姐!”莫小贝率先跑向前朝她打招呼。 莫江屿同时也慢走了过来,顺手拿过郁枳夏手中的行李箱。 “谢谢。”郁枳夏见状客气。 莫江屿看着眼前的郁枳夏因为忘带钥匙的缘故心情有些沮丧,于是温声安慰她:“钥匙忘带了就来我家吧。” 郁枳夏觉得有些不合适,想要拒绝,却被莫小贝抢了先。 “知知姐,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等到了再说。”莫小贝拉着郁枳夏的手,笑嘻嘻道。 三人到了莫家所在的楼层,莫江屿却领着她们到了莫家的对面。 随着"叮"的一声房门打开了。 “这才是我家,对面你常去的是奶奶家。”莫江屿开门时说。 郁枳夏跟着莫小贝进来,看到整个房间以灰色为主调十分干净。 莫江屿把行李箱拿进客厅后对郁枳夏解释说:“家里的老头管的严,所以这个房子我也没怎么住过。” “你这两天住在这里怎么样?” “好啊。” 现实已经是如此情况,郁枳夏也懒着再折腾。 “小贝,你这两天也住在这里陪着你知知姐。”莫江屿见状顺水推舟。 “哥,爱你。”莫小贝听后开心地比心。 吃过晚饭已是九点,郁枳夏和莫小贝陪着莫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莫家奶奶越看郁枳夏越是喜欢,便道:“知知,你要是我孙女就好了。” “是啊,知知姐要是能和我哥换一下,成为我亲姐就好了。这样我晚上睡觉都能高兴得笑醒。”莫小贝在旁赞同道。 不巧被路过的莫江屿听见。 “小白野狼,我就这么比不上你知知姐?”莫江屿顿时耷拉下脸,嘴角一撇。 “嘿嘿,确实呀。”莫小贝说完后向莫江屿做了个鬼脸。 因为放假,郁枳夏今晚准备早睡。她在十一点钟时就躺到床上酝酿睡意。不巧被突然打来的薇信视频惊醒。 郁枳夏有些生气地从床上起来,拿起手机"蒋末"两字映入眼帘。 “蒋末,你打视频的时候能不能看看时间!深夜十一点了我在休息。”郁枳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炮轰道。 对面的蒋末也没有恼火反而语气有些散漫地说:“呦,郁老人家您现在怎么这么养生。” 郁枳夏懒着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找我又要给她送什么东西?” “新年礼物。” “准备了两份,一份给你。”蒋末补充道。 “呵,我谢谢你了。”郁枳夏气笑了,像这样跑腿的活,这个月里她早已经干过一次。 “不用谢。”蒋末厚脸皮言。 “要让她知道是你送的吗?”郁枳夏继续仰躺在床上随意问他。 “蒋末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吐了俩字:“不用。” 毕竟一切都结束了。 郁枳夏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蒋末,只好说:“那我自己看着办吧。” “你可别乱来。” “信不过就别让我送。”郁枳夏故意和蒋末斗嘴。 蒋末忙道:“信啊,但是别让她知道了。” 蒋末这波操作实在是让郁枳夏感到好笑:“这么不想让人家知道,却还想着人家。” “…” “行,我守密。不过她要是向我问很多次,我就说了。”郁枳夏答应了这件事。 “她应该不会。” 郁枳夏懒着再听蒋末犹犹豫豫拧巴下去,便道:“我要睡了,晚安。” “好,郁老太太。这次就谢了。”蒋末调侃郁枳夏。 话罢,通话结束。 次日中午五点,郁枳夏提前来到布咪。 布咪是雾川城里最近兴起的一家新型书店,也是郁枳夏今早和周荷盈约好见面的地方。 约定的时间是五点,郁枳夏来到书店没有看到周荷盈。 书店门口的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文艺摆件,一个小小的地球仪吸引了郁枳夏的目光,地球仪的底座上还有两个小小的白兔试图手摘星辰。 她会心一笑,拿起小摆件走向收银台,恰巧这时周荷盈也到了。 两人随便找了个坐处,开始交谈。 郁枳夏不想就着什么话题聊些什么,毕竟她和周荷盈的关系还没有那么要好。 于是,她开门见山:“今天找你出来,是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 正说着,郁枳夏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递给对面坐着的周荷盈。 对面的周荷盈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便接过礼盒,把它顺手放在桌上。 “他还好吧?”周荷盈故作镇定地问道。 “好不好不知道,不过至少没死。” 周荷盈听到这样的答复后,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那他还回来吗?” 见周荷盈这样问,郁枳夏顿时有些反感她。 如果不是当初周荷盈从中作梗,蒋末也不会这么快被蒋老太太安排出国留学。 “目前是不回来了。” “哦,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周荷盈只好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郁枳夏看了眼手机后说:“他那里的情况我也没有特别清楚,你可以向他亲自询问。” “可,我们早就——”周荷盈强装微笑拒绝:“没有什么关系了。”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参与也不想知道。我今天只是来替他给你送东西的。”郁枳夏良久开囗说道。 “现在东西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说罢,郁枳夏起身离开。 “都听到了?”郁枳夏走出店门时对着手机低语问道。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电话对面传来蒋末懒散的声音。 “行了,我挂了。”对面随后又接着说。 “先别挂,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郁枳夏见状急忙询问。 “也就三年五载呗。”蒋末故意打趣郁枳夏。 “具体点儿。”郁枳夏却并没有因此而恼火。 “行了,我要睡了,太困了。”蒋末执意不再回答,电话那边传来挂断的声音。 ☆ 郁枳夏回到莫家时,莫奶奶已经到"鹤鸣汀畔"去了。 家中只剩下莫小贝一人。 “你哥呢?”郁枳夏在门口边换鞋边问莫小贝。 “他,出去见老同学啦。”莫小贝答道。 此时,一家茶馆内,莫江屿正和胡诗冷喝茶。 “这茶不错。”胡诗冷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尝一囗后评价道。 对面的莫江屿懒懒地瞥了一眼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嗯了声。 “茶挺好的,就是这茶馆名。” 胡诗冷见状笑了,继而道:“我看,也挺好。莫宅,"莫宅"嘛。” 莫江屿明白胡诗冷这是在打趣自己。他没再说话,眉眼微微上挑,漫不经心间嘴角溢出几丝笑容。 “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就是想找人陪着喝口茶。” “呵,这么闲情逸致。” 胡诗冷笑而不语,拿起茶壶又添了一盏茶。 动作间略显随意,悠悠道:“听我在燕大招生办的一个学长说,你的那个课代表进燕大有戏。” 那双透露着清冷气息的幽深眼眸倏然一亮,莫江屿放下了茶杯。 “具体说说。” 胡诗冷知晓莫江屿的心思,再怎么说这事也是喜事一桩。 于是,在品了一口茶后继而道:“燕大嘛,在暑校的时候就关注到了她,咱们这学校每年都有燕大的保送名额,招生办也有意把她保送进来。” “这剩下的都是时间问题,毕竟,像她那样的全能人才,先保送比到时候抢人好吧。”胡诗冷说着给自己和莫江屿又各添了杯茶。 “不过咱俩是挺幸运的,教的第一批人里就有燕大保送的。” 雾川A校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出过保送燕大的学生。 胡诗冷光是想想都替郁枳夏高兴,明年又能多拿份奖金了。 对面的莫江屿慵懒地靠在木质椅背上,静静打量着指尖端着的茶盏,静谧清冷的眼神中渐渐透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柔和。 良久,他慢条斯理的开口:“她,也很努力。”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也不知是从哪一句又聊起了他们那时的学生时代。 胡诗冷上大学时曾参加过相声社团,话很多。所以整个聊天里基本上是他说,莫江屿偶尔会接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只听胡诗冷讲。 结束聚会时已是下午七点。 两人来到"莫宅"门口。 “等会儿准备干嘛?”胡诗冷问道。 莫江屿看了眼手机答道:“去接两个小朋友出去吃饭。” 陶姨今天休息不来莫家做饭,所以莫江屿今晚要带郁枳夏她们出去吃饭。 “呦,这么忙。家里孩子多呀。”胡诗冷听后笑言。 “走了。”莫江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和胡诗冷告了声别。 冬季的白天短黑夜长,下午七时天色发麻,街道两旁的灯光在薄雾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莫小贝坐在后车座上看向窗外:“外面又起雾了。” 雾川确实是以长年有雾出名,气候湿润所以会有雾。 “今晚想吃什么?”莫江屿引出一个新话题问坐在后面的两人。 “想吃鱼。”后面的莫小贝想了想后回答。 “什么鱼?” “酸菜鱼?还是青椒鱼?”莫小贝有些犹豫不决。 “你怎么想?”莫江屿问另一旁的郁枳夏。 “青椒鱼吧,可以去寒。”女孩想了想开口说道。 于是,三人转道就去吃了青椒鱼。 吃过饭后,外面的雾竟大部分散去,天空中的月亮清晰可见。 “哥,我想去海边。” “为什么?” “消食。” 今天是跨年夜,海边在凌晨会有烟花秀。 靠近海边的那条街上摆着许多小摊,有卖灯笼的、仙女棒的、…各式各样的零品小样引人驻足留意。 郁枳夏从一个小摊上买了几把仙女棒,恰巧付钱时没有空手拿着,一时犯了难。 “我帮你拿。”站在一旁的莫江屿见状从郁枳夏手里接过东西。 随着距离的贴近,深夜寒风夹杂着一股竹林的气息扑面而至。 明明来得很悄然,却足够让人心底泛起涟漪。 以至于一刹那间让郁枳夏慌乱地忘了说声谢谢。 ☆ 三人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准备在这里跨年。 莫小贝兴高采烈地取出来个仙女棒后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能引燃的工具,只好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郁枳夏。 “有打火机吗?”郁枳夏自然而然转过身问莫江屿。 “没有,我去买。” 莫江屿正说着把手里的仙女棒递给郁枳夏。 这结果出乎郁枳夏的意料,郁枳夏记得上次他们在黑暗中,莫江屿衣服上就有种淡淡的烟草味,便以为他会随身带着打火机。 等莫江屿走后郁枳夏向莫小贝轻声问道:“你哥不抽烟?” “不抽吧。” “我们家老头要是知道他抽烟,嘿嘿,必定打断他的腿。”莫小贝转眼一脸坏笑地说。 听莫小贝这么说,郁枳夏也跟着笑了起来。 “嗡嗡~嗡嗡~” 与此同时,郁枳夏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起来。 女孩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蒋末打来的电话。 “睡醒了?” “嗯,你在外面?”蒋末听到郁枳夏那边有风吹过的呼呼声便问道。 “在海边,准备看烟花。” 电话那边传来女孩开心的声音,看来心情不错。 蒋末的唇角不知怎的也随之上扬:“送你的零食尝了吗?” “还没,怎么了?” “有个橘子味的巧克力还挺好吃的。” “那几个包装像橘子样的?” 郁枳夏想起出门时随手装进手提包中的零食里面有个橘子样的东西。 “嗯,等会儿尝尝,外面那么冷。”电话里穿出蒋末略带懒散的声音。 郁枳夏听后笑了,心中感到很温暖。 “谢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就这样。”半晌,对面的蒋末拖着腔调,毫无感情地说:“我这还有聚会,先挂了。” 郁枳夏见状戏弄他道:“好好好,大忙人。” 蒋末听后扯了下唇,懒懒道:“还有件事差点忘了。” “什么?” “祝你今年能到燕大。” 还没等郁枳夏回应,蒋末就结束了通话。回过神来的郁枳夏盯着手机屏幕无奈一笑。 “知知姐,刚刚打电话给你的是谁啊?”一旁的莫小贝有些好奇。 “他啊,是我最好的朋友。”郁枳夏侧过身耐心回答。 “我也有两个最好的朋友。” “知知姐,我哥来了!” 郁枳夏闻声朝着莫小贝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莫江屿手拿正燃着的仙女棒满脸笑意地朝她们走来。 花火打乱了视线,此刻那个在郁枳夏认知里清冷理性的莫江屿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满眼星辰。 莫小贝拿着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烟花引线,引线头处红色火星快速烧过引线。 只听"滋啦"一声,无数花火出现散满视野,她高兴地在空中挥舞着仙女棒,花火在黑夜中留下一道道绚丽的划痕。 郁枳夏也想试试,却被莫江屿拦住。 “我帮你点。”他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郁枳夏有些不太愿意,心想自己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像点燃烟花这样的小事完全可以自己来。 莫江屿似乎看出了郁枳夏的不情愿便道:“怕你伤着右手。” 点燃烟花被伤着手的事情听起来滑稽可笑,却在去年真实发生过。 雾川中学上届高三毕业生里有个男生就是因为放烟花时伤到右手没有参加二月初的一模。 所以放假前的班会课上温朱红就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像郁枳夏这样没有好好听过班会课的人都知道。 见郁枳夏没有再说话,莫江屿点燃了烟花。 无数的星火从一点向外奔闪,点亮了周围的黑夜,更温暖了人心。 “好好看啊。莫江屿,好人做到底,帮我拍张照呗。”郁枳夏说着将手机递给莫江屿。 莫江屿接过手机,故意道:“一张一百。” “好啊,不过拍的不好看可不给钱。”郁枳夏调皮地说。 莫江屿无耐点头答应 莫江屿对准焦点,照相机里女孩被绚丽的花火称托得更加美丽,她笑得灿烂似玫瑰让人一见难忘。 “咔嚓。” “拍得不错哦,谢谢了。钱等会儿转到薇信上。”郁枳夏拿过手机,看着莫江屿拍得照片心中不禁赞叹他高超的拍照技术。 莫江屿不知自己怎么了,心中竟然感到有些开心。 他看着眼前的郁枳夏,她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披着头发,这样的她很少见却很好看,给人一种安静且优雅的感觉。 很多关于郁枳夏的画面一时在莫江屿脑海里闪过,莫名的情愫在此刻从心中破出贯缠全身难以压制。 “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知知姐看?”一旁的莫小贝凑到莫江屿身旁故意起哄。 见莫江屿没有回答,莫小贝只好抬起头看向莫江屿小声问:“难道,你喜欢知知姐?” 喜欢,他莫江屿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郁枳夏。 莫小贝的这句话让莫江屿冷静下来,冬夜里的寒风吹得冷人。 ☆ “知知姐,我有些冷,咱们回到车上去吧。” 当人集中注意力做某事时,就会产生"心流"现象,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 莫小贝在上车不久后,便被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叫了出去,说是附近新开了家杂货铺想约着一块去转转买些新年礼物送人。 莫小贝一走,车里就剩下了郁枳夏和莫江屿俩人。 俩人的动作到是不谋而同——都拿起手机毫无目的地乱翻。 朋友圈里胡诗冷分享的一张图片引人注目,照片里他的脸生怼照机一手指向头顶表现出一种懵的神情,他手指处木制的巨大牌匾上“莫宅”两字清晰可见。 林依年:这是什么也没说但又让我们知道了什么Σ(°Д°; 凌晨:妙啊,实锤了! 温丹:这是在哪儿?发个定位,下次一定去打卡。 戴采妮:这是"莫宅"本宅吗( ̄y▽ ̄)~*捂嘴偷笑 吕莹:"冷漠"CP起飞√ 谭陌辰:祝福 凌晨:《物数一家亲》 邓晓晓:莫宅男的事证实了(@[]@!!) 胡诗冷:∠( ? 」∠)_看戏 温丹:这…有什么"典故"可以分享一下吗?我断网了? 林依年:哈哈哈哈 吕莹:老师我们私聊 邓晓晓:乐于助人~ 戴采妮:求合照 凌晨: 1 谭陌辰: 1 郁枳夏: 1 “怎么,你也磕这个?”莫江屿抬眸看向身旁的郁枳夏温声道。 郁枳夏听后狡黠一笑。 “还真把你们没办法。” “照片是没有的,CP是假的,你们再怎么要,他也给不了。”莫江屿说话时模样斯文坦诚,语气闲散。 “这就是你浅薄了,这有些CP现在是假的,人磕着磕着就-” 郁枳夏不认同他的说法,话未说完却突然想到自己还死皮赖脸的住在莫江屿家。 俗话说吃别人的嘴短,自己在莫江屿这又是吃又是住的,便及时停囗。 “就怎么了?”莫江屿学着她的语气,故意为难她。 “就,就还是假的呗。”说罢,只留下郁枳夏一人在原地尬笑。 莫江屿没有再搭理她,似看非看地随意翻动工作薇信群里的信息。 而郁枳夏却在微弱的手机灯光下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在笑。 他在笑什么? 郁枳夏思前想后没有得出有十足把握的答案,索性戴上耳机听起了音乐。 微信朋友圈里,夏奶奶发了许多在冰岛旅行的照片。 夏奶奶两手紧握丝巾角,高举起的粉色丝巾随风飘扬,在绿色草坪的映衬下显得十分亮眼。 郁枳夏转手打字私信道: 知知:奶奶玩得开心~ 郁枳夏突然想起来包里的那个橘子样巧克力,于是伸手在包里摸索,拿出它后拆开表层包装,取出其中的一瓣递给身旁的莫江屿。 “这是?”莫江屿迟疑问道。 “你先尝尝,我再告诉你。” 莫江屿没有拒绝,接过郁枳夏手中的巧克力,把它塞到嘴里。 嘴中的食物有点甜,又有点酸。他想应该是橙子味的巧克力。 “是巧克力?” “嗯,橘子味的。”郁枳夏答道。 淡淡的橘果香在两人说话时悄然弥漫进冰冷的空气中,顷刻间巧克力的香甜将狭小空间里的寒气融化。 莫江屿看见她一只耳朵塞着耳机,便问:“在听什么歌?” “like a star.” 正说着郁枳夏把自己左边还未用的耳机轻轻地塞进莫江屿的右耳。 突然而来的举动夹杂着女孩隐藏许久的私心,尽管是这样郁枳夏还是保持自己的指尖没有触碰到莫江屿的脸。 一切动作都泾渭分明,隐忍克制。 这是首钢琴曲,就如歌曲名一般绵延冗长,温柔美丽,用沉重有力的琴键绘制出了黑色夜空中点点繁星。 像星星一样。 不知道是周围安静的缘故,还是…莫江屿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过他很庆幸,庆幸周围晦暗的环境可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随着琴声戛然而止,百簇烟花在黑夜里响声震耳欲聋,绽放在天边的花火即使没有月色的映衬,也显得十分璀璨夺目。 “哇,快看烟花!” 郁枳夏满脸笑意兴奋地转头看向莫江屿,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 今夜,白雪又再一次降临。 窗外是白雪皑皑,寒风刺骨;窗内是灯火融融,温暖舒适。 莫江屿不爱下雨天,却格外享受下雪天。 他走到窗边,将厚厚的窗帘微微拉开,月色从空隙处映了出来。 今晚的月色因为雪花的降临而显得格外明亮。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厚厚的雪压在树的枝桠间让树也穿上了冬装。 莫江屿又想起上次下雪时郁枳夏开心的笑容,不经意间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极冷,这使得从空隙里透过的月光带了些属于寒冬的冰冷特性,一点一点地渗入屋内的每一寸角落,最后进入莫江屿的心中,将那微微的心动冰封起来,使其不为人所知。 “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莫江屿将窗帘拉回原处,打开了房门。 “哥,替人给你送的新年礼物!” 莫小贝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了个用牛皮纸包装而成的包裹,递给莫江屿。 莫江屿接过包裹,莞尔一笑。 “谁送的?”他问。 “你猜。”莫小贝调皮答道,话罢便一溜烟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莫江屿关了房门,坐在书桌旁耐心地拆开包装纸,褪去那层牛皮纸后,精致的物件终于露出面目。 一个小小的地球仪,地球仪的底座上还有两个小小的白兔试图手摘星辰。 莫江屿小心翼翼地拿起地球仪,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在摆件下还有张小卡片,上面清秀小楷写着: 莫江屿,新年安! ——郁枳夏 第13章 海边·春风十里 人们常常会记着春风十里中的景象,却往往忽略寒冬腊月中的万物。 过了元旦,时间加快奔跑的速度,日历上的纸被一张一张地快速撕去,一转眼便到了期末。 寒风夹杂着雪花零星地散落在夜空里。雪夜来得突然,冷得让戴采妮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明天还来参加考试?”离她不远处的凌晨迎面走了过来。 戴采妮听得懂,凌晨这是在调侃自己,便白了凌晨一眼,极不情愿地说:“还不是为了完成你的生日礼物。不然,我才不会大晚上地跑到学校里来。” 明天是凌晨的生日,按照往年的习惯,戴采妮会帮凌晨做件琐事来当作送给凌晨的生日礼物。 雾川A校教务处昨天要求全校学生在期末考试之前需要把放在教室里的书本全部搬回家。 高中生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书。然而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十本书,质量却重的惊人。 所以,今年戴采妮送给凌晨的礼物便是帮凌晨搬书本。 “哎,幸好我要去国外读书了,不然等到高三上晚自习到凌晨12点真得会让人抑郁。”戴采妮抬头看向上空的黑夜不禁感慨。 凌晨听后笑了,“戴采妮,这话搞得你像是高二11:30的晚自习从来没有上过似的。” “所以,我早就emo了。”戴采妮调皮回答。 “走吧,我们去搬书。” 戴采妮没有急于回应凌晨,她的手在自己的上衣囗袋里摸索了会儿,从中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凌晨。 “也是真的慢。害得让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戴采妮嘴上吐槽着,转身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而身旁的凌晨仍然还留在原地。 凌晨打开手中的卡片,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他轻笑一声,将卡片轻合起来,收到衣服囗袋里,快步向前朝戴采妮的方向跟了过去。 明天是雾川A校举办期末考试的日子。 戴采妮自上个星期办理好离校手续起,就再也没有来过A校。 “你这生日,每次都在考试的那天?”戴采妮和凌晨闲聊起来。 “是,次次都在期末考的第一天。” “那,还挺惨的。” 凌晨没有回应,似在思索着什么,周围环境变得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在铺满薄雪的路面上嘎嘎作响。凌晨今天出来的较晚,所以学校里的学生这时候都走得差不多了。白皑皑的雪地上只有两串脚印,一串是凌晨的,而另一串是戴采妮的。 不知是初雪后天空上方积存着厚重云彩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戴采妮突然觉得天地在这一随间忽然变得小了起来。 两人进入了高中部教学楼的大厅里。 “但是,这次并没有那么惨。” “为什么?”女孩好奇地问他。 “因为,你。”凌晨转头看向戴采妮,眼神中透露的情愫让戴采妮琢磨不透。 “我?”戴采妮用手指向自己,思考几秒后得出原因。 恰巧在这一瞬间,楼道里声控灯灭了。 在这幽暗且宽大的楼梯口处,只有他们两个,面面相对,彼此相视。 戴采妮在等凌晨,等他说出那句话。 可,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凌晨而言,是如此难说出口。 良久,少年轻叹一声。 “因为你的生日礼物。” 下一秒,灯亮了。 或许是对幽暗环境的适应,或许是对自己所期盼之物的落空,此刻的光线让戴采妮感到十分反感。 看来,是她自己多想了。 “喂,戴采妮你知道为什么书本会这么重吗?”凌晨刻意表现出一幅轻松的样子,而越是这样的刻意伪装,越让戴采妮肯定自己的多想。 “为什么?” “因为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 “呵呵。” 显然,戴采妮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当戴采妮和凌晨抱着最后两堆书走出教学楼时,白雪纷纷扬扬散落在夜空中。 “凌晨,我想问你一道题。”身旁女孩平静地说。 没有等凌晨回应,戴采妮就率先说出了题目。 “e^π×π^e=?”女孩笑问道。 “约等于520啊。”男孩顺口而答。 “那,我也爱你。” 凌晨懵了,e^π×π^e=?这个问题是高中数学的必备常识,所以他刚刚的回答丝毫没有过一点脑子。 那晚的雪很大,几朵雪花飘落到戴采妮的睫毛间,她本来就生得相貌明艳,而雪花的无心之举让此刻的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 凌晨侧过脸看着她,目光先是一愣而后又极快地恢复平静。 他内心自嘲,一把拿过那堆被戴采妮抱在怀中的书,声音沙哑道:“你想多了。” 多年以后,凌晨曾回想过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从戴采妮身旁离开的。那时的他自卑而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因此亲手将心爱的人从自己的身旁推离开。 凌晨能听到身后戴采妮的哭声,但是他仍然加快了步履。 他害怕自己走得太慢,就会被自己的自私缠住。他害怕自己回头,就会将自己的真心坦露。 凌晨知道戴采妮很聪明,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们即将要分离,戴采妮的未来将灿烂如花,他怎么能用自己的私心将她困住。 放手,放手吧。 这是凌晨在面对这道难题时,选出的最佳答案。 海边的咖啡厅里,一盏盏陈旧的欧式挂灯还亮着,戴采妮走到窗边,挨个将纱制的窗帘拉住。 店里养的白猫懒洋洋地爬在落地窗下的木地板上。 郁枳夏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海面发呆。 “知知,你还记的那天——你送我去机场的时候吗?”戴采妮笑问道。 “怎么不记的。那天你的眼睛肿的像两个桃子,还特意戴了副太阳镜来遮掩。” “不过,谁大冬天的还戴太阳镜啊。”郁枳夏似乎想起了那时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原以为你是不舍得我这个好朋友才那样,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个男人。”郁枳夏故意难为戴采妮。 “是是是。”戴采妮见状只好应付地点头回答。 关于凌晨和戴采妮后来的故事,郁枳夏倒是知道不少。 那时,郁枳夏和凌晨,林依年三人都在燕城上大学。 林依年和郁枳夏在燕大,凌晨在隔壁的华清。 两所高校虽然在招生时期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但是在平常的日子里也会举办些联谊活动。 毕竟,华清里的男生比例较高,而燕大里的女生比例较高。 有一次深夜(按戴采妮那边的时间),戴采妮被郁枳夏的一通电话吵醒。 她极不情愿地按通电话,凭借着那少得可怜的意志力将手机放到耳边。 对面没有郁枳夏的声音,十分安静。 几秒后,响起了吉他弹奏的声音伴着歌声。 那歌声和吉他声很熟悉,一下子就将戴采妮带回到了初三中考完的那个暑假。 那时的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兴趣,想要在假期里学会弹吉他——当然没有学会。 不过,她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她那会儿想学弹吉他的兴致大概是从她和凌晨的初次相遇时产生的。 那天早晨,初阳正好照射在绿树的枝桠间,树下一个少年弹弄着吉他坐在金色的朝阳晨光里。 戴采妮鼓起勇气朝少年走了过去,问道:“同学,你能教我弹吉他吗?” “好啊,那先从最简单的《memories》开始。”少年欣然答应。 至此,她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吉他。 待戴采妮想起来这一切后,对面的歌声早已消失,转而代替的是阵阵掌声。 良久,他道:“我再加唱一首歌,名字叫《春风十里》。” “你在远方的山上 春风十里” “今天的风吹又向你下了雨” “我说所有的酒 都不如你” 人们常常会记着春风十里中的景象,而往往忽略寒冬腊月中的万物。 但是,我都会记的。 《海边晚风中》的上部分"海边"已经完结,这章是上部的番外。 补充一下: e^π≈23.14 π^e≈22.46 e^π×π^e=? 23.14×22.46=52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海边·春风十里 第14章 晚风·暖阳 期末考试一结束,雾川A校的学生们便开始了愉快的假期生活。 “假期快乐个鬼!”邓晓晓在拿到一厚叠寒假作后怒叹道。 在厚重的牛皮册上"快乐寒假"四个楷体大字,确实是与现实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旁的吕莹安慰道:“你且行且珍惜点吧,隔壁B校寒假才放3个星期。” “我们几个星期?” “嘿嘿,4个半。”吕莹一脸得意。 邓晓晓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吕莹,“可人家总共才发12张卷子啊!” 吕莹的得意洋洋瞬间从脸上消失,转而代替的是痛苦。 该死。 此刻的吕莹,内心不禁感叹: 天,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高中的地狱生活中逃离出来。 365天? 哦,不。 应该是410天? 她还未把日子算清楚,思虑就已经被邓晓晓带来的最新八卦抛之脑后。 “你听没听说,凌晨和林依年被学校校领导同意报名明年的高考。” 吕莹一脸懵。 在雾川A校,确实是有过让成绩优异的高二学生提前参加高考的先例。 等吕莹回过神来,听到一旁的邓晓晓道:“呜呜呜呜,我可舍不得我的依凌CP啊,他们一考走,我在高三的唯一乐趣就没了。” 吕莹宽心道:“还好还好,我的冷莫CP不会散。” “恐怕屿哥下学期会被调去教高一。”邓晓晓担心。 “你听谁说的?” “温朱红上次在办公室和B班班主任闲聊时说的。” “她说校领导准备让屿哥下去,任新高一直升班的班主任。”邓晓晓补充道。 吕莹轻叹了囗气。 看来,她的冷莫CP也要散了。 在单调又漫长的冬季,今天下午的天气确实是让人们十分享受。 天空很蓝,空中没有一片云朵。暖融融的阳光照到人们的身上,让人们感受到来自冬日暖阳的温柔。 “咚咚咚,咚咚咚。” “请进。” 莫江屿忙着批改电脑屏幕上的物理解答大题,并没有多加留意从办公室门囗进来的那位中年男人。 那位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打量了打量周围环境后,从容地向离他最近的实习老师小于问:“你好,抱歉打扰到你了。请问莫江屿老师在吗?” 他的声音温和,举止得体。 “在,在呢。”小于忙朝莫江屿那边看过去。 莫江屿闻声抬眸向他们看去。 眼前的中年男人穿着低调而又讲究,大概有四五十岁。 “我是莫江屿。”他起身朝中年男人走去。 “哦,你好。”对面的男人闻声朝他打招呼。 “您是?” “我是郁枳夏的父亲。”男人答道。 “我有些事情想麻烦莫老师,可以借一步谈谈吗。”中年男人说明来意。 “当然可以。”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门,便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温丹。 温丹怀孕已经有五个月了,却仍然是健步如飞。 “郁父,关于郁枳夏转学的这件事,目前校领导是无法批准的。”温丹一上来,便道。 郁父像是早已料到似的,心满意足地说:“我知道,这次麻烦温老师了。” 莫江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听完郁父的话后,温丹心中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身旁站着的莫江屿。 “莫老师怎么也在这里?”她问。 郁父听后一笑,从容淡定地向莫江屿和温丹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对我家小女的照顾,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们表示感谢啊。” 温丹和莫江屿客气地回答道:“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目送郁父离开楼门囗。 温丹这才小声嘟囔道:“真是官腔官调的,每年都要这样演一回。” 莫江屿听后感到奇怪,看向温丹。恰巧温丹也发觉到一旁不解的目光。 “莫老师现在有时间吗,关于郁枳夏家里的事,我觉得你这个副班主任需要知道些。”她低叹声气,后询问莫江屿。 “好。” 两人来到温丹的办公室。 在雾川A校每班都有两位班主任,一正一副。 莫江屿自这学期期中后就接替了原先体育老师的副班主任职务,协助温丹处理A班大大小小的管理事务。 温丹这月底便会请孕假回家长休,届时莫江屿将会暂任A班班主任的职务。 两人来到温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就是温丹的大女儿棉棉。 温丹示意莫江屿坐到一旁的沙发处。 后道:“你是不是感觉到刚刚的郁父很奇怪?” 温丹一语道破,莫江屿也没再遮掩。 “像是在演戏般。” 温丹听后,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棉棉手拿着一本闲书,佯装阅读,实则暗自偷偷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莫江屿。 温丹随眼看去,对棉棉道:“好好看书。” 一旁的棉棉“哦。”了一声,不再偷看莫江屿,将全部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书本上。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棉棉心中暗想。 书本上的字先是一行行整齐排列,不知是冬日容易引人瞌睡的缘故,在棉棉的眼中字竟然变成了一团一团。 而她的思绪也随着母亲讲得旧事飞向了远处。 那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久到连郁枳夏自己都快要忘记。 久到让她忘记了母亲的声音和相貌。 久到那把被人摔坏的小提琴上已经沉了层厚厚的灰。 久到他们都家庭美满而郁枳夏早已经习惯了孤单一人。 “其实,这孩子的原名叫郁知夏。”温丹娓娓道来。 “一家人原先在燕城生活。她爸爸是燕大的中文系副教授,妈妈是位自然地理类杂志摄影师。年轻时相爱,中年后各奔东西。” 各奔东西? 郁枳夏一直都觉得身边的人在讲叙父母间的旧事时,选择的这个词真的很可笑。 所谓的各奔东西,不过是对自私的褒义。 在郁枳夏刚上小学时,郁父便出轨了。 插入父母间的第三者是位大三的女大学生,她是郁父的学生。 郁枳夏在父母离婚前,曾见过她。 那时的周思思年轻,相貌姣好,对郁昌影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她不同于夏淋的干练独立,深受郁昌影的喜爱。 于是,整天工作忙碌的郁昌影要在两个家庭里进进出出,每天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 在郁枳夏面前,他是关心妻子和女儿的好父亲。 在周思思面前,他是稳重又贴心的好男友。 有一天,郁枳夏从祖父家里吃过晚饭后,在燕大校园里闲逛。 那时贪玩的她偷偷地跑到父亲的办公室外,想看看父亲在干什么,不料碰到周思思和郁昌影正在偷情。 深夜十点半,年幼的郁枳夏保持安静地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外,门被父亲从里面锁住,她只能这样站着等里面正在忙碌的父亲。 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喘息声交错起伏,从室内传到室外,最后传入郁枳夏的耳中。 郁枳夏害怕地哭了,哭声引起里面俩人的注意。 郁昌影慌乱地把门打开,将郁枳夏牵了进来。 他真的害怕郁枳夏的哭声会引来其他人。 郁昌影让郁枳夏乖乖地站在门旁,然后又把门反锁住。 郁枳夏带着警惕打量着这办公室里的一切。 只见,周思思丝毫不避讳地坐在办公桌上展露着全身,面色红晕,汗打湿了鬓角,这让她显得更加风骚妖艳。 她气息不稳,娇滴滴地说:“这孩子和她妈一样讨厌,我还没尽兴呢。” 郁昌影听后宠溺地抱着周思思说:“别生气,我怕这孩子哭叫,万一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说罢,吻了吻周思思的脸颊。 “知知,爸爸这里有钱,你要听话,乖乖地去给自己买个你最爱吃的棒棒糖,好不好?”郁昌影将十几块钱塞入郁枳夏的手中,将她打发了出去。 郁枳夏用手擦干眼泪,点头答应。 等年幼的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牵出门外。 门又被锁住,门内传出女人的欢笑声和享受声。 郁枳夏哭着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夏淋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在听郁枳夏讲叙这件事时显得格外从容,不断地安慰着年幼的郁枳夏。 后来,他们就离婚了。 后来,她就改名叫郁枳夏。 后来,她便和夏淋来了雾川。 在来雾川的前一年里,郁枳夏没有去上过学。 夏淋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她们以四海为家,在旷远的草原上嬉笑,在繁茂的森林里追逐,在高山山顶处看朝阳和落日。 那时的郁枳夏曾坚信有母亲夏淋的地方就是家,而她也将会永远地陪伴在母亲的身旁。 可惜,事与愿违。 在某天夜里,郁枳夏因为做恶梦而惊醒,她隐隐约约听到隔壁夏淋的房间里有什么响动声。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夏淋的房间门囗,门是虚掩的。 郁枳夏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看到母亲正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而男人躺坐在沙发上,两人起起落落,起伏不定。 “淋,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你知道的,我并没有将那个孩子放进我们未来的生活里。”陌生男人质问夏淋。 夏淋头依附在男人的肩上,露出不同于往日般的娇羞。 “那孩子早就判给她爸了,下个月我们就出国。” 声音断断续续,却格外清晰。 于是,在那个深夜里,郁枳夏又被再一次抛弃。 父母总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各奔东西,忙碌难安。 所以在郁枳夏的少年时光里,自己总是被父母互相抛弃,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她的祖父母可怜她,便在退休后搬到雾川照顾她的衣食住行,奈何先后离世,那时她才念完小学。” 说到这里,温丹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是为世事难料,还是同情年少时的郁枳夏。 “她呀,自念初中起就独自一人生活。” “她的祖父生前是燕大的校长。” “两位老人曾写过一封遗嘱,将自己的遗产都留给郁枳夏。所以郁父每年都会演上这么一出戏,让现任妻子不再因为遗产的事情吵闹。”温丹补充道。 “那也就是说,郁知夏的后妈想让郁枳夏转学去燕城的原因是因为遗产。” “而她父亲不想让郁知夏打扰自己现在的家庭,所以每年放寒假前来学校走遍流程,让她后妈无话可说。”棉棉最后总结。 温丹被自家女儿精辟的总结逗笑,满脸疼爱地对棉棉说:“鬼机灵,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家了。” “好耶!”棉棉兴奋极了,收拾完东西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温丹往出去走。 风将走廊顶檐上的几处积雪吹了下来,几朵雪花飘散在空中,缓缓落地。 莫江屿看着廊下的雪落星星点点,内心五味杂陈。 第15章 晚风·腊梅 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凌晨终于取得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恭喜恭喜啊,我们的万年老二终于换人啦!” 林依年怀里抱着一沓"新鲜出炉"的期末成绩排名表,正挨个给A班的学生们发放,在走到凌晨的旁边时,一脸笑意。 “那新的万年老二是谁?”一旁路边的吕莹凑上前来,拿过凌晨手中的排名表,准备一看究竟。 “我啊。”林依年答道。 吕莹会心一笑。 “郁神进步啦,是年级第三。”吕莹抬头对前面坐着的郁枳夏说。 “是吗?我看看!”凌晨听后有些惊讶,从吕莹手中抢过排名表。 他倒是直戳要害,没有先看郁枳夏的语文成绩,直接向英语成绩那栏看去。 "郁枳夏 英语148分"的黑色楷体字样清清楚楚地印刷在排名单上。 “和我同分?”凌晨难以置信。 郁枳夏想要逗一逗凌晨,于是有些调皮地反问他道:“怎么,不可以同分吗?” “那你怎么才年级第三?” 凌晨的灵魂一问让郁枳夏刚才的快乐瞬间消失。 “我物理退了点。” 郁枳夏现在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她的英语在单科排名中是第一名。 忧的是,物理考试的时候,她忘涂答题卡了,满分100分的卷子最后考了60分。 “哈哈哈哈哈。”戴采妮在听完郁枳夏的苦恼后,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 郁枳夏气鼓鼓地说:“别笑啦别笑啦。这期末考试考得让我怎么去见莫江屿啊。” “我友情提示你还是躲着别见他,时间一长,他就会忘掉这件事。” “这方法真的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吧,现在郁枳夏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地试试看。 为了减少在假期里会遇见莫江屿的概率,郁枳夏一放假便搬到了"鹤鸣汀畔",在夏奶奶那里混吃混喝。 偶尔,她也会向莫奶奶打听打听敌方军情。 好在,敌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一天夜里,莫江屿正整理着几套历年物理真题,他从成套的试题里挑出几道同类型的高频热门题型,再将它们电子化,发到A班班群里。 然后发了条附加信息:送你们的新年礼物,选择性做,不收。 信息刚发不久,回复的人却很多。 凌晨:屿哥,我对你爱爱爱不完(*O(∩_∩)O*).。.:* 林依年:谢谢屿哥。 吕莹:@胡说八道,快向屿哥学习。 凌晨:@胡说八道,减作业!!! …… 收到信息的“叮咚”声不断。A班学生们从单纯地感谢莫江屿到群喊胡诗冷减作业仅用了一分钟。 十几分钟后,胡诗冷回消息了。 胡说八道:好,我就向他学习,都给我写作业去! 然后连发了三个文件,从2015-2017年"全国Ⅰ卷数学真题"为标题的文件挨个弹出。 后胡诗冷又发了条补充信息。 胡说八道:@Altair,放假了还卷,看我不卷死你。 胡说八道:开学交@全体成员。 下面的哀嚎声一片。 莫小贝在书房门囗,偷偷探出头来,看到莫江屿正看着手机嘴角上扬。 于是,她想趁莫江屿心情正好时向他问件事。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鹤鸣汀畔"?小姑姑一家今年也要去"鹤鸣汀畔"吗?” 莫江屿抬眸,带着笑意答道:“去,昨天给我发的消息。” 莫小贝听后十分兴奋,因为她终于可以见到她亲爱的表弟表妹们啦。 在自己小家里,莫小贝是最小的,凡是做什么事情,她都要听莫江屿的安排。 但是,在大家里,她可是同辈孩子们里的长姐,孩子们都以她唯命是从。 莫小贝想想这件事都觉得开心,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笑什么?”莫江屿问道。 “我笑-”莫小贝急忙乱说了句“马上就可以见到知知姐啦。” 知知。 莫江屿心中一笑:是啊,好久没见了。 "鹤鸣汀畔"不亏是家高档养老院,郁枳夏从前只听说过它是如此怎么怎么豪奢,如今眼见为实,还是被其震撼。 独立的小二楼庭院,干净又宽敞,最重要的是带有很大的前后院。 夏奶奶和莫奶奶住的"万福堂"后院里种着一大片腊梅林,白雪中夹杂着红艳腊梅的美景在郁枳夏住的二楼房间处容易可见。 “真是羡慕。”郁枳夏的表妹夏楚依站在落地窗旁暗叹。 夏奶奶一生中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女儿夏淋是她领养的孤儿,现在生活在冰岛。 亲生儿子开了个公司,常年忙碌,今年过年和妻子去国外度假去了。 好在,孙女们今年过年都陪在她身边。 “姐,对面的莫奶奶家昨天晚上住进了四五个人,是莫奶奶的女儿一家。” “哦,是嘛。”郁枳夏边做数学题边回应道。 “她们家的一个小孩可有趣啦,一进门就问莫奶奶:大哥哥在哪里?我想死他啦。” 夏楚依学着小孩的声音和神情,在郁枳夏面前表演了起来。 夏楚依明明只比郁枳夏小一个月,却看起来像小两三岁似的。 再加上她是跳舞专业出身,传神的小表情加上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个活生生的"小奶团"出现在郁枳夏眼前。 郁枳夏被那个小孩的表现逗笑了。 “姐,你见过他的那个大哥哥没?”夏楚依问郁枳夏。 郁枳夏没有回答,停笔看向窗外美景。 心想:呵,何止是见过。 “希望他那大哥哥这段时间可以当个好人。”郁枳夏良久后小声嘟囔。 “啊?什么样的好人?”夏楚依没听清。 “一个记忆力差的好人。” 次日清晨,天气甚好。 初升的太阳透过厚重窗帘间缝隙,映射在地板上。 郁枳夏安逸地躺在床上,侧眼看着在空中清晰可见的光束。 是真的很刺眼啊——女孩心中念叨。 已是早上八点,大概是"春困秋乏,冬磕睡"的缘故。郁枳夏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散漫地躺在舒服的床上。 看久了初升的阳光,她又有些乏了。 郁枳夏轻合上双眼,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姐,你怎么还没起来?”夏楚依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郁枳夏带着没有睡醒的声音道:“让我再睡会儿。” 话罢,她双手将被角往上拉,使其盖住自己的脸。 夏楚依看她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于是,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盯着那束阳光看。 “那个小孩的哥哥长得还挺好看的。”夏楚依冷不定地冒出了这句话。 “嗯嗯。” 此时,郁枳夏一门心思都在睡觉上,为了让夏楚依不再打扰自己,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夏楚依刚刚说得话,只是连忙应付答道。 那个小孩的哥哥长得还挺好看的。 哪个小孩? 郁枳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枳夏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一旁的夏楚依有些吃惊地看着刚刚起床动作行云流水的自家姐姐。 “你这是要去看帅哥?”夏楚依疑惑道。 郁枳夏忙着洗漱,从洗漱间探出半个脑袋道:“No,我只想stay alive。” 雾川人有早晨喝煮茶的习惯。 莫江屿闲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和小姑姑、奶奶聊天。 一旁火炉上,茶壶口处冒出白茫茫的水蒸气,茶水在壶中被炉火烧得"咕噜咕噜"作响。 “听说,你去雾川A校上班了。”小姑姑(莫娜)问莫江屿。 “是。” “为什么?” 对于莫娜的追问,莫江屿并未感到意外。 自从他入职雾川A校,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莫江屿顿了顿,道:“在雾川A校,工作稳定,压力不大,工资每月一万左右,有假期,…” 面对这些诱人的条件,他又为什么不能不选这项工作呢。 莫娜耐心地听完莫江屿的话,将烧好的茶水从火炉上提开,倒入三人的玻璃杯中后说:“那确实。” “雾川是个三线城市,在这有份稳定又轻松的工作确实比在大一线城市拼死拼活地在大厂加班打工的划算。” “你上班约莫着两三年,便可以代款在雾川市买套房。” “可那些在大一线打拼的人呢,累死累活五六年还租着房子,熬着夜,加着班。”莫娜就着话题,说出事实。 “但是,小屿你真的甘心吗?” 莫江屿没有回答她。 一个知名高校毕业的大学生去当一位高中教师,怎么可能甘心。 但是,面对当今现实社会,这是莫江屿仅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莫奶奶喝了口茶,不想再听俩人聊着得这个无趣的话题,便道:“今天就是年三十了,今天你们和夏家那两孙女商量商量怎么收拾一下这院子,把这里弄的有年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晚风·腊梅 第16章 晚风·除夕 已是巳时,晨雾散去,天空中烈阳高照。 院外的林荫小道上,层层薄雪被岗松枝叶做的扫把扫去,发出的“唰唰”声惊起树林里的鸟群,飞鸟跃起又落于枝杈间,反倒是堆积在树枝上的雪跌散了一地。 “知知来了。” 夏奶奶靠坐在庭堂的椅座上,今晨煮的是绿茶,入口甘苦。 还好桌上有一碟枣花酥。 “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晚啊?”夏奶奶关心道。 郁枳夏听罢,靠坐到了椅座的另一侧。 她微嘟了嘟嘴,抱着夏奶奶撒娇。 “奶奶,好不容易休息您就别再让我早起了嘛!”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夏奶奶虽然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欢喜的。 “对了,莫家的那个你老师来了。”夏奶奶有意提醒郁枳夏。 “刚刚,阿楚已经给我说过了。” 郁枳夏故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拿起一旁白瓷碟里放着的枣花酥,随后将其送入口中。 身旁的夏楚依倒是听得满头雾水。 “啊?姐,谁是你老师?”夏楚依疑惑。 “是我。” 话罢,从夏楚依身后传来一声音,温润又明朗悦耳。 从厅房外,走进来一男人。 在那个冬日的清晨,阳光如同柔软的薄纱,轻轻地洒进弥漫着古朴韵味的庭堂,为其注入了一抹温暖与旖旎。 庭堂的多扇木质折门上映着金灿灿的光影,悄然间见证着时光的悠悠流转。 莫江屿从堂门外的庭院处徐徐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恰似踏在暮冬的暖阳上,一层灿烂的金色光芒映照在他的身上,让人恍若间觉得他似带着光而来。 郁枳夏率先向莫江屿答了声招呼。 随即在夏楚依耳旁刻意压低声音嘟囔:“这位是我的物理老师。” 夏楚依听后一惊,心想:这是什么修罗场名场面! 夏楚依也在雾川A校上学,对于“莫江屿”这个名字也算得上的是耳熟能详。 尽管如此在今日见到了真人后,夏楚依还是被眼前莫江屿的相貌所惊艳。 除了精致的皮囊外,温润谦和与清冷疏离相融合的气质让人更加过目难忘。 “刚才我和你们莫奶奶说:让你们俩跟着她的孙子们一块去市里采办些年货回来。”夏奶奶一脸慈祥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俩孙女。 “今天是年三十,闹市里指定是热闹的。”夏奶奶笑道。 两人点头应好。 吃罢早茶,两人便随莫江屿离开。 不知是恰逢正午还是春节将至的缘故,今天室外的温度并不是很低,郁枳夏只是穿了件殷红色呢子大衣就出门了。 去停车场的路上只有夏楚依时不时地和郁枳夏交谈,莫江屿全程都默不作声地在两人前面带路。 郁枳夏不经意间瞥见走在自己前面的高挺背影。 莫江屿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在郁枳夏的印象里莫江屿很少会穿这种颜色较深的衣服,不过如今所见这样的黑色衣服真的很适合他。 树枝间的浮雪被风吹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白色的光,它们从天空中飘落到莫江屿的肩上。 此时的他少了些许平日里常见的少年感,整个人由外而内地散发着独属于成年男性的清冷。 春节之际,闹市中弥漫着浓郁的喜庆气氛。 街道上张灯结彩,人潮涌动。 商家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年货琳琅满目地摆满了货架。 糖果、坚果、特色糕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由于闹市的人很多,莫江屿他们要买的东西也很多,所以众人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分工明确好了自己需要买的部分。 于是一到闹市,他们就"兵分三路"投身于年货采办的大队伍中。 莫江屿的任务是去菜市场买菜。 一进菜市场,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种蔬菜。绿油油的生菜、金灿灿的胡萝卜、紫色的茄子…以及人头攒动。 排队称菜的人很多,莫江屿按照事先列在单子上的内容,"速战速决"地买完了菜。 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他身形挺拔,容貌俊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人们手忙脚乱地排队买菜,孩子们却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市场。 相较于莫江屿,莫小贝和夏楚依所在的副食区情况略微好一些。 只需要买三盒糕点,两筒茶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结束"战斗"。 就着闹市广播里放着得欢庆的音乐,莫小贝和夏楚依在闹市门口与莫江屿会合。 莫小贝注意到周围并没有郁枳夏的身影,于是急忙询问:“咦,知知姐还没买完?” 今天是大年三十,闹市下午四点就下班了。 如今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半。 夏楚依试着给郁枳夏打了几通电话,大概是周围环境嘈杂的缘故电话并未接通。 “你们先上车,我去找她。” 莫江屿担心郁枳夏买的东西太多而拿不动,独自一人去花市区寻找。 此刻,郁枳夏确实是寸步难行。 一盆金桔,三盆蝴蝶兰,还有一大簇黄腊梅花让她举步维艰地在人群中缓慢移动。 好在她身上的红色衣服很显眼,让莫江屿在人群中一眼就瞥见。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来拿?” 莫江屿快步走来,接过郁枳夏手中提着的四个黑色塑料袋。 女孩伸手想要留下一个,可是莫江屿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提东西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男人握紧手里的黑色袋绳,这让郁枳夏根本无从下手。 莫江屿将视线从两人手上移开,然后低眸绕有兴趣地看着郁枳夏。 眼前的女孩正在想尽办法地从自己手中夺东西,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莫江屿的眼神。 她今天很漂亮。 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穿着一件殷红色的呢子大衣,大衣领囗处随意系着的蝴蝶结很是显眼,给人一种既典雅又俏皮的感觉。 大约是出门前精心打扮过,她的头发发尾微卷被披散在肩的两侧,即使是素颜仍然明艳动人。 看着女孩和自己斗智斗勇不知疲倦地从手中夺取着袋子,莫江屿打算不再逗她,眉眼含笑道:“而你,只需要抱着花。” 郁枳夏听莫江屿这么说,只好收手乖巧地抱着怀里的一大簇腊梅走在莫江屿身旁。 街道上熙熙攘攘,腊梅散发出的淡淡芳香萦绕在郁枳夏鼻尖久久未散。 春联按照雾川当地的习俗,一般都在大年三十下午时贴。 彼时,夕阳西下,厨房里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年夜饭,饭香味夹杂着切菜翻炒的“滋啦”声从厨房一直传至院门口。 着实引得郁枳夏再也耐不住性子。 “高啦,左边往下一点。” “哎呀,都说了是一点点一点点。” “左边又太低了,再往上点。” 夏楚依正站在一侧指挥着郁枳夏将春联贴正。 “姐,是一点点,这太夸张了。” 看着眼前明显斜成一条线的上联,夏楚依不禁头大。 “这样呢?”郁枳夏控制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春联的左边往下移了移。 总算是平齐了。 夏楚依一展愁颜,竖起了大拇指称赞。 “好,很好,非常好。” “直接perfect!” 话罢,郁枳夏将手掌重重地摁在春联的空白处,纸背后的浆糊随即牢牢地黏在门上。 收工! 莫江屿恰巧从外面回来。 “回来了?”郁枳夏撇过头正准备打招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戴着金丝框眼镜充满禁欲的脸。 郁枳夏不自觉间心中暗暗赞叹:绝了,这颜值简直是绝了,难怪能引得全校的年轻女老师们念念不忘。 一旁的莫江屿被郁枳夏盯看着有些不大自在。 他哑声问道:“很-难看吗?” “没有没有没有。”郁枳夏连忙否认。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了这么久?” 郁枳夏差点就要开囗说“因为这脸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幸好自己及时管住了嘴。 该怎么回答呢,郁枳夏顿了顿,突然间灵光一现。 “为了,记住你。” 对面的男人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笑着凑近郁枳夏道:“为了记住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让人琢磨不透。 郁枳夏抬眸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默了一秒,语气稀松平常地回答:“因为明天见到的就是23岁的莫江屿了。” 莫江屿随即笑了。 他抬手朝自己脸颊处指了指:“你脸这儿弄脏了。” 莫江屿说话时的语调温柔,郁枳夏耳廓没来由地一热,搪塞道:“应该是刚贴对联时手染上了颜色然后碰到了脸上。” 男人闻言目光扫过,嘴角微扬,眉毛轻耸,似笑非笑。 “还有耳朵处,也染红了。 今晚的年夜饭吃得早,一过夜里零点郁枳夏就感觉到有些饿了。 小院的厨房有两间,大的一间在下午时被用来做年夜饭,锅碗瓢盆被高高叠起堆放在案板上,白色的碗碟似乎随时都会从某处跌落摔碎一地。 郁枳夏实在是有些害怕,于是改道去了小厨房。 这里远离市区外加上环保政策的提倡,夜里的爆竹声也只是在零点时响了几声。 零点一过,老人们就回房间休息了。小辈们又打了几桌麻将后兴许是想到大年初一要早起拜年的缘故也散了。 随着时间的消散,这里的夜晚又恢复成原样般的寂静。 唯有依稀散落一地红鞭炮纸屑证明着新一年的开始。 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又是一年。 小厨房虽然空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郁枳夏突然想吃面了。 她踏着夜时下得小雪在去小厨房的路上想着等会做个什么面。 “知知姐!”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郁枳夏的思绪。 郁枳夏转身一看,迎面而来的是小跑着向她奔来的莫小贝。 深夜天气寒冷,女孩呼出的每一囗热气都变成了一团团白烟。 “跑慢点,你知知姐又不是冻梨。” 莫江屿慢悠悠地跟在莫小贝身后,看莫小贝跟"狗见着肉一般"狂跑地奔向郁枳夏戏谑道。 话罢便传来莫小贝反驳的声音:“我喜欢!你管不着。” 郁枳夏含笑扬声赞同:“他管不着!” 彼时,不知是谁在何处放了烟花。 “啪!”“啪啪!” 一簇簇烟花在天空中绽开,天被星花点亮成淡蓝色,蓝白的花火间加杂着金黄的流星散落天际。 “是蓝色的烟花!” 周围幽黑,唯有一抹蓝色高悬于天边。 蓝晶晶的星光划过黑夜,让郁枳夏不经意间想起那晚地下室里那个温暖的怀抱。 郁枳夏下意识侧过头看向莫江屿,这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莫江屿的目光已经挪到她的身上。 漆黑温柔的眉眼里映着繁星闪烁的光影。 原本是冷色调的蓝,竟能在莫江屿深邃的眼眸间染出几分柔和来。 就像星星一样,轻柔又明亮。 “岁岁平安。”他轻轻开口,声音从夜色里飘来,因着刻意的压低显出几分喑哑,仿佛在郁枳夏耳边低语。 郁枳夏看着莫江屿,唇角挽了个笑:“你也是。” “莫江屿,新春快乐!” 眼前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得明艳又灿烂。 小厨房里,锅中的水开了,几个透明的泡泡从水中连续冒出。 郁枳夏不慌不忙地将先前准备好的食材挨个倒入锅中,随后加入调味料盖上锅盖小火温炖。 莫小贝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从锅炉里飘出的饭香味引得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知知姐,你做的饭也太香了吧!” 莫小贝眨了眨眼,微微竖起食指成数字“1”状。“我也想吃一碗。” “行啊。” 郁枳夏爽快地答应了她。 莫江屿端着一个小铁盆从屋外走了进来。 “冻梨想吃面也想吃,你到底要吃什么?”莫江屿语气散漫微俯下身,将手里满盆的冻梨递到莫小贝怀中。 “都要都要。”莫小贝迫不及待地从盆里选了个各个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黑梨,将其递入囗中。 这种黑梨是雾川当地的特产,果形小多汁肉厚且皮薄。 黑梨原本呈红黑色,因为在冰中长期放置的缘故黑色的果皮外源源不断地散出寒气,让人指间冰凉。 黑梨的吃法不同于传统冻梨的吃法,只需要用嘴从梨梗撤去处轻吸清凉爽口的梨汁就轻易地被送入舌尖。 莫小贝很喜欢吃这种冻梨,以至于睡前对其恋恋不忘。 但是自己又很怕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自己就死乞白赖地缠着莫江屿非要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去小厨房里取冻梨。 然后就在路上遇到了也要去厨房吃东西的郁枳夏。 “这是菠菜鸡蛋面?”莫江屿瞥了一眼问道。 郁枳夏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小时候跟奶奶学的。” 恰逢此时锅中的水又开了,郁枳夏将面条分别盛到三个白瓷碗里。 “一块尝尝吧。”女孩温声招呼,话罢便将一碗面递到莫江屿手中。 莫江屿接过白瓷碗,夹起一筷子面后送入囗中。平平淡淡的食材揉杂在一起给人一种人间烟火般的温暖。 “很好吃。”莫江屿不禁称赞。 郁枳夏却低叹了口气,“味道还是和奶奶做的不一样。” “我啊,从小就很喜欢吃奶奶做的菠菜鸡蛋面。”眼前的女孩朗声笑道。 “知知姐,那你奶奶应该是个做菜能手吧?”莫小贝推测。 郁枳夏却摇头否认,“奶奶和爷爷都是高知分子,平常吃饭都在学校的食堂。”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几顿饭,却在退休后为了照顾我开始一日三餐亲力亲为。” 郁枳夏记得有一次爷爷的学生送来了只活鸡。 郁奶奶兴高采烈地准备自己把鸡处理了。 可是,郁奶奶平日里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鱼都买的是市场冰柜里的冻鱼,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处理过活的食材。 小小的郁枳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从厨房门口忙进忙出。 郁奶奶瞥见郁枳夏震惊的目光后朗声笑道:“我们知知还没见过杀鸡是吧,等会要瞧好了。” 一旁的郁爷爷挽起衣袖对郁奶奶道:“我帮你把着,你来杀。” 战前是磨刀霍霍,无人可以阻拦。 战后则是: 祖孙三人迷茫地看着直接呲到天花板上的鸡血,以及满厨房乱飞的鸡。 二十分钟后,郁奶奶挨个打邻居们的电话,问:“你们谁会杀鸡?” 大学家属区的邻居们都是教授退休,基本上没有人会。 还好有个邻居是教医学的,会解剖。 于是,医生在厨房处理鸡的滑稽场面伴着鸡的乱叫声和爷爷奶奶们的惊叹声以及锅碗瓢盆的跌落声划下帷幕。 最后,气的郁奶奶那天炖鸡肉时狠狠地往锅里多加了三把粉条。 次日,薄雾笼罩,晨光熹微。 冬日暖阳从窗外照进,金黄色的光辉散落在木地板上。 郁枳夏闲坐在屋内的火炉旁,有意无意地打量对面坐着的男人。 他本就生得清冷,在金色细框眼镜的映衬下显得“斯文败类”。 莫江屿原本戴得是副银色边镜框。 那天从闹市回来,夏奶奶出于好心安排自家的两个孙女去后院的梅林里剪些红腊梅放到各个屋子里来添些过年的喜庆。 按照两人对半分的原则,郁枳夏抱着一大簇红腊梅去了莫江屿和莫小贝住的晚香堂。 郁枳夏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小院,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棵黄腊梅树,树上还零星地有些积雪,远处正堂屋檐下挂着一个大红灯笼。 院内安静极了,郁枳夏蹑手蹑脚地穿过小院去了正堂屋里。 正堂左侧的小客厅里,莫江屿正躺在沙发上憩睡。 他头枕着藏蓝花纹棉麻抱枕一只手随意搭放在怀里的杏色抱枕上,另一侧的胳膊紧贴着脸颊放置于头顶。 郁枳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悄悄地打量着熟睡中的莫江屿。 半侧过的脸极其地俊美,浓密且长的眉毛下双眸轻微地闭着,细密的睫毛随着他呼吸节奏有规律地微微颤动。 大概是熟睡的缘故,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红扑扑的,十分撩人。 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男妖精"。 郁枳夏不想把睡梦中的莫江屿吵醒,于是默默地抱着红梅花去了堂屋的右侧。 右侧是书房,郁枳夏把花放到窗前的书桌上,然后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个盛花的容器。 好巧不巧,书架旁的小桌上正好有个空置的花瓶。郁枳夏将花瓶拿了过来放置在书桌上,随后找了把剪刀开始修剪花枝。 书桌的另一头是纸墨笔砚,毛笔随意地搭放在黑色砚台上,砚台里的墨还未干,应该是刚用过不久。 郁枳夏凑近一看,白色宣纸上的字迹苍厚郁茂,大概是在抄什么文章,字体小而篇幅长。纸上多处是古文繁体,郁枳夏看得并不太懂,于是匆匆瞥过一眼后又耐着性子继续修剪起花枝。 专属于梅花的幽幽清甜伴着枝干被修剪过后韧皮部散出的淡淡木质香味在悄然无声之间萦绕满屋。 突然间的阵阵暗香引得莫江屿不禁睁眼。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木质和合窗上的几个菱形小格上镶嵌着蓝紫色的玻璃,暖阳从透明玻璃处照过的影子带着彩色玻璃处的蓝紫色光影映在木地板及侧面的白墙上,极其得好看。 窗下正站着的女孩一只手微微将一枝红梅花高举,另一只手拿着剪刀认真地修剪着枝干。 每剪好一枝腊梅,女孩的唇角就会轻轻一勾,然后眉宇间带着点狡黠地将剪好的花枝插入一旁的花瓶中。 已经醒来的莫江屿侧过脸静悄悄地看着对面书房里正忙碌的郁枳夏。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莫江屿在不经意间想到了一个词语——岁月静好。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此刻,莫江屿已经丝毫不在意时间,他只是想这样,一直这样看着郁枳夏。 等郁枳夏抱着花瓶转身往客厅走时才注意到已经醒了的莫江屿。 “我刚刚吵醒你了?”女孩边说着话边将手上的花瓶随意地放在沙发一侧的小桌上。 随即便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郁枳夏连忙垂下头查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耳边便传来句慵懒的嗓音:“赔钱,你把我眼镜压碎了。” 于是,莫江屿就这样有了一副“斯文败类”“勾人勾魂”的眼镜。 “想什么呢?”对面的莫江屿注意到郁枳夏的目光,开囗问道。 声音倒是不同与他清冷的长相,温润随和。 郁枳夏听后尴尬一笑,连忙想扯出个适时的谎来。 “我刚刚在想暮冬时煮雪,迟夏写长信。那早春该是什么?”郁枳夏想到了个适合的话题。 “早春嘛,”莫江屿合上了手中正看着的闲书,温声回答道:“早春不过一棵树呗。” 早春是一棵树? 郁枳夏嘴角微扬,眼眸在略微思索间转而向沙发旁的落地窗外看去。 窗外的小院里积雪早已经融化,黄色腊梅朵朵傲然立于枝杈间。 幽幽的清甜是新春的第一香。 桌上的养生壶里正温火炖着棠梨水,莫江屿闲坐在一侧翻看着杂书。 也不知是读到了什么,他眉头微蹙。 在郁枳夏的印象里莫江屿很少会这样,毕竟大多时候的他总是一副从容温和的样子。 郁枳夏实在是好奇,于是开囗问他:“你在看什么?” “在看《山月记》。”莫江屿温声回答。 一问一答后又回归沉默,只剩下桌上的养生壶里棠梨水咕噜咕噜煮沸的声音。 郁枳夏手上也没有什么闲书,只好盯看着壶里的棠梨伴着水温的升高慢慢变成深色。 也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段熟悉的曲调——《棠梨煎雪》 莫奶奶有一架价值二十万的古筝放置在小客厅处,郁枳夏前日曾试弹过,真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琴的音效相当得绝。 正所谓闲着也是闲着,郁枳夏索性起身到琴旁坐下开始弹起了《棠梨煎雪》。 清脆空灵的弦音连成悠扬婉转的曲调,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引得莫江屿抬眸。 女孩身穿藕色新中式棉服在琴前坐得端正,眉眼带笑着拨弄筝弦,可爱又软糯。 郁枳夏在余光间注意到莫江屿似乎在看自己,于是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两两相望的暧昧让郁枳夏慌忙地低下双眸。 与此同时,兴许是注意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唐突,莫江屿也慌乱地侧过头看向窗外。 好在,室内的琴声悠扬足够盖过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大年初一来的访客大多都是与长辈们有些交情的旧友,万福堂内其乐融融。 “这明糖还是雾川的最好。”一中年女人拿起桌上小碟里的一块明糖,淡淡勾唇。 莫奶奶却不赞同,微微摇头笑道:“这燕城糕点铺子里做的山楂锅盔才是一绝。”说话间将那块刚从碟子中取来的山楂锅盔递给坐在中年女人身侧的佟思思。 佟思思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祖,内心忐忑不安,她双手颤颤巍巍接过莫奶奶手中的糕点后低下了头。 “这孩子也真是的。”柯羽面露难色,用手轻拍了拍佟思思的胳膊。“快说,谢谢师祖。” “谢谢师祖。”女孩吞吞吐吐不太情愿地小声嘟囔。 莫奶奶朗声笑言:“叫我奶奶就行。” “谢谢-奶奶。”佟思思顿了顿小声再说了一遍。 莫奶奶看出佟思思的不自在,含笑道:“你们小辈还是喜欢和同龄的人待在一起。” “小贝,你带着她一起去小客厅找知知吧。” “好。”正说着莫小贝拉起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佟思思奔向晚香堂。 闲坐在一侧的柯羽看着两个女孩远去的身影,不经感慨:“还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没想到在您这儿我还能见到郁知夏。” 莫奶奶听罢倒了一杯茶,道:“知知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 天空如玻璃般晴朗,阳光如橘子般辉煌。 一只白色小猫懒懒洋洋地爬在屋外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佟思思一进院门囗就听到了泠泠琴声。 “知知姐!”莫小贝带着佟思思推门而入,随之琴声戛然而止。 “你看谁来啦!”莫小贝兴奋道。 郁枳夏闻声抬眼,万分欣喜在霎那的旧友相逢间涌上心头。 “姐姐!” “我们知知的弹琴水平又有长进了。”佟思思眉眼弯弯,撤去了先前在长辈们面前的局促不安。 佟思思是柯羽的女儿,比郁枳夏大两岁。郁枳夏幼时经常跟佟思思玩耍,简直就是佟思思身后的"小尾巴"。 桌上小碗里盛着的川贝红枣炖棠梨还冒着热气,佟思思在和郁枳夏闲聊的空暇里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陌生男人。 黑色的衬衫将他本就皙白的皮肤称得更加清冷,精致的五官在金丝镜框下显得更加禁欲。 佟思思心中不禁暗叹:真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又帅又欲又清冷。 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该出手时就出手。 佟思思准备将对面的男人拿下。 “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佟思思纤眉一挑,眼盈盈处微微泛红。 半晌,莫江屿才答了声:“谢谢。”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佟思思也没有气恼,又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山月记。” “山月记?”佟思思声音带着疑惑,随即问莫江屿:“讲得大概是什么呀?哥哥给我讲讲呗~。” 佟思思的话句句语出惊人,引得闲坐一旁的郁枳夏露出一脸的姨母笑。 佟思思表面上看起来是亭亭玉立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则是个自小起就能撩到各类帅哥的"钓鱼王"。 郁枳夏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现在的郁枳夏就想好好地看看:"钓鱼王"到底能不能把这只"海王"钓起来。 见对面良久都未作声,郁枳夏缓缓将视线从别处移到莫江屿那里。 未曾想,莫江屿早已经在看她。 莫江屿盯着郁枳夏那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姨母笑",明明是唇角微扬声音却冷冷道:“不知道。” 佟思思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收手不再"钓鱼"。 另一侧的莫小贝压根就不知道刚刚有人在"钓"自家哥哥,全心全意地抱着"阳台"疯狂撸猫。 “这猫,你从学校带出来了?”郁枳夏没话找话。 “现在是我家的。”对面男人纠正。 郁枳夏刚被莫江屿抓的正着,自认理亏没有再争辩。讪讪地拿起桌上的小勺尝了尝川贝红枣炖棠梨,后道:“这棠梨味道真好。” 时间流逝之快恍如一瞬间。当日下午,佟思思便随柯羽离开。 郁枳夏和莫江屿等人将其母女送至停车场。 “柯姨,一路平安。”莫江屿对柯羽说道。 柯羽朗声笑道:“谢谢我们小屿了。” “真是岁月不待人,一恍你都这么大了…”柯羽又开始和莫江屿闲聊起来。 站在一旁的佟思思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佟思思在这半天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对面的那个“人模狗样”的狗男人好像对知知有意思,可惜还不知道知知对他是否有意。 正所谓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 佟思思决定顺水推舟。 “莫江屿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佟思思唇角勾笑,她本就生得明艳娇俏,楚楚可人,声音软软糯糯,听着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再加上两家本就关系很好。 最终在双方长辈们的注视下,莫江屿迫不得已地加了佟思思的微信。 佟思思不愧是二十年钓龄的"钓鱼王"。 ☆ 夕阳西下,再见和日落的寓意都是未完待续,而离别则是再次相逢的重新续写。 郁枳夏瞧着那辆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的汽车,心情有些低落。 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佟思思。 “回家吧?”突然间的声音打断了郁枳夏的思绪,女孩闻声有些茫然地看向莫江屿。 “回家。”莫江屿见郁枳夏仍然站在原地,又温声重复了一遍。 春冬交替的阳光很温暖,也足够让漂泊不定一整个冬季的无根之草有了容身之地。 女孩点头应好慢走在莫江屿的身侧。 “莫江屿。”郁枳夏轻声唤道。 “怎么了?” 郁枳夏没有立刻回答,直至两人快要到大院门口时才道:“有你真好。” 然后她就逃跑了。 莫江屿看着撩完自己后慌忙逃走的背影,心想:还真是有样学样,不学好。 不过,他很喜欢。 嘿嘿! 补充:莫江屿的细金框眼镜是在“鹤鸣汀畔”的眼镜店(专门服务爷爷奶奶的店里)临时配的——店里只有这一款镜框。 后面剧情里戴得还是那副禁欲感超强的银边镜框 建议: 下一章可以听《spring rain》 看 收藏收藏,不迷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晚风·除夕 第17章 晚风·喜雨 春节过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郁枳夏和莫江屿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按部就班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每周三的上午,按照惯例高二物理组都要开研讨会。 莫江屿刚好在会前有节课,所以一下课就赶忙去了行政楼的会议室。 趁着林老师讲重点例题的空闲时间里,莫江屿才翻开自己的教案——里面有他整理的创新例题,等林老师说完之后就该他讲了。 莫江屿的教案是一个新的白色活页本,封面上有只小松鼠,是莫小贝在新年时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翻开一看,页面上的字迹清秀工整,这明显就不是莫江屿自己的字迹。 他今早匆匆忙忙地赶在学生们上早读课时去了趟办公室拿教案,恰巧办公室里还没有开灯。 莫非,拿错了。 莫江屿疑惑地将本子翻到第一页,只见一个“郁”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郁枳夏的物理错题本。 他果然是拿错了。 好在,能用。 “该小莫说创新题了。”一旁的林老师已经讲完重点例题。 “第一道:质谱仪和回旋加速器与电场磁场相互结合……”莫江屿从郁枳夏的错题集里挑出了他原准备要讲的重点。 翻看错题本时,莫江屿发现:郁枳夏整理题目的习惯和自己很相似。 因此,莫江屿用得很得心应手。 一只小怪兽教一群小怪兽的随笔画赫然停在一道重点创新题目旁,小怪兽的表情是平静着的,更确切的说是一种“生无可恋”的平静。 作画者还特意贴心地在那只小怪兽旁用黑色碳素笔标了个箭头写道:↗"他快裂了"。 生动形象的画风引得莫江屿唇角勾笑。 莫江屿再看一侧的题目——原来是这道题。 这道创新题因为知识点结合较多的缘故,莫江屿曾讲过好多次。 即使这样,还是有三分之二的A班学生不会。 此时,另一边的郁枳夏也是一头雾水地对着莫江屿的笔记本。 莫小贝当初在文具店买了三个白色活页本,封面上分别印着松鼠头,兔子头,和熊猫头。 莫小贝将印有熊猫图案的活页本留下自己用,把有兔子图案的活页本送给了郁枳夏,松鼠图案的活页本送给了莫江屿。 莫非,松鼠和兔子是亲戚关系?——长相相近。 不然,怎么又会拿错笔记本。 郁枳夏内心嘀咕。 ☆ 四月中旬的一天。 “叮铃叮铃叮铃~”晚自习的上课铃响起。 郁枳夏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来,她沿着楼梯下了楼,不由自主的走到教学楼后面的杏树林,恰逢春季杏花开得正盛。 郁枳夏闲坐在树林小道间的长椅上,仰头望着高处枝头的簇簇杏花静静地发着呆。 不远处枝叶间的沙沙声引起郁枳夏的注意,那边的树林里似乎是有人。 郁枳夏带着疑惑起身想要一看究竟。 她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人从树林那边也走了出来。 那人的背影让郁枳夏觉得有些眼熟。 “莫江屿?”郁枳夏嗓音带着不确定地小声询问。 那人听到郁枳夏的声音,转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逃课了?” 对面男人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有些严肃。 郁枳夏连忙狡辩:“晚自习又不是课,而且我作业已经写完了。” 话罢,女孩也懒着再搭理莫江屿,转身朝刚才坐着的椅子那里走去。 真是多管闲事。 郁枳夏为刚刚的举动内心懊悔不已。 莫江屿见状跟了过来。 面容清丽的女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离。 “生气了?”站在一旁的莫江屿,缓缓低头,温柔里带着些担忧地问她。 “没有,只是-”郁枳夏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小声嘟囔:“只是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那我可以陪你坐坐吗?”莫江屿耐着性子,对上那双因心情低落而无神的双眼。 郁枳夏点了点头。 此时的她确实想要有个人陪自己一会儿。 莫江屿闲坐到在椅子的另一端,调试着手里的相机,两人相隔半米。 静谧的夜晚,月光如水般洒在杏花的花瓣上,树枝头花团锦簇,柔和的月光与白粉的花色相互交叠仿佛给夜色披上了一层银纱。 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飘散出淡淡的清香。 郁枳夏静静地坐在树下,仰望着这些初绽的杏花。 夜里的杏花,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与热闹,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宁静又美好。 郁枳夏暂且忘记了先前的烦恼和疲惫,只身沉浸在这片花的世界中。 一旁的莫江屿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道:“你看,每朵杏花里都住了一颗星星。” 郁枳夏闻声看去,淡黄的花蕊藏在一朵又一朵的粉白的花瓣间,被风吹的似隐似显,像在黑空中闪烁的星星般。 郁枳夏收回视线,看向莫江屿问:“你来这里是拍花的?” 莫江屿侧头,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不只是拍花。” “本来是想拍流星的。” 今晚,有迄今为止可见的最古老的流星雨——天琴座流星雨。 可惜今天晚上的天空被云笼罩,并不晴朗。 “还好有这些杏花,我也不算白来。”莫江屿自我安慰。 夜里赏花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月照花林皆似霰,春夜的晚风包裹着夜色的温柔与暧昧,一阵又一阵地吹起枝头间的花簇摇曳, 月光照射着开遍鲜花的树林,好似细密的雪珠在闪烁。 郁枳夏的心脏好似被轻轻地握住,蓬勃而出的生命力伴着对初春的新鲜感,让郁枳夏不经意间在黑夜中屏住呼吸。 女孩静静地抬头看着它们,胸口因为这屏息变得心悸,雪白的花瓣好像春夜里的星。 还真是花枝乱颤心弦动。 “莫江屿,”女孩轻声唤道:“你觉得我能上燕大吗?” 关于郁枳夏能不能保送燕大的消息就将在这几天里见分晓。 “一定能。” 郁枳夏心知此事艰难,抬眸看向黑夜深空。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地散去,繁星闪烁的夜空中突然有一道白光划过。 是流星。 “莫江屿!你快看!”郁枳夏手指向远处天际,激动地朝莫江屿讲。 莫江屿闻声看向夜空,流星雨一颗颗地划过黑夜。 虽然渺小但是璀璨。 如果说流星很有意义,那就是一颗直径只有0.5毫米的石子滑落,也能成为点亮夜空的流星。 “听说向流星许愿很灵。” 郁枳夏信了莫江屿的话,双手合十:“流星啊流星,一定要保佑我上燕大。” 春风沉醉的夜晚,花枝乱颤心弦动,郁枳夏敛眸心中念念有词。 许愿完毕,郁枳夏的心情变得大好,这才想起要询问莫江屿的近况。 “你在高一待得还好吗?” “同学们都挺想你的。” 这学期的四月初,雾川A校校领导们重新调了一位从高三年级下来经验丰富的物理老师教高二A班,莫江屿则被安排去了高一B班。 A班的学生们都舍不得莫江屿离开,但是新老师总归是经验不足,不适合教下学期就要步入高三的学生们。 经过多方综合考虑,莫江屿最终教高一年级。 莫江屿打量着眼前女孩微扬的唇角,悠悠道:“还行。” “现在心情好了?”他问。 郁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了,该迷信的时候还是要迷信一下的。”说话间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这个灵不灵?”她转头看着他,半开玩笑地问。 “那得看你心诚不诚。”莫江屿打趣道。 话音刚落,教学楼里下课铃声恰巧响了。 “我得回去了。”郁枳夏急忙起身说道。 女孩慌忙地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了身,朝仍坐在长椅上的莫江屿挥了挥手:“再见!” 莫江屿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晚安。” 晚安,知知。 还真是**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莫江屿看着远去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夜渐渐深了,渐深夜色里弥漫着杏花淡淡的清香,透过春风沉醉的夜晚,引得花枝乱颤心弦动。 知知,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今年的雾川气候温暖,天气刚入春季温度就升至33℃。 突然升起的高温在无意间促使初开的植物绽放出无尽的绚烂。 “这叫什么:晚春的味道,初夏的晴天啊。”吕莹在一旁感叹。 风迁夏回,影上泼翠。 胡诗冷从行政楼出来大汗淋漓地快步走向高中教学楼。 平常让人头大的五楼他也是一口气地爬到。 事出反常的原因很简单:对于郁枳夏能不能保送燕大的消息学校已经收到了。 “郁枳夏!”胡诗冷一进班门便气喘吁吁的叫道。 郁枳夏闻声疑惑,转头看向胡诗冷。 “给我们请客啊。”胡诗冷笑道。 “你被燕大录取啦!” 全班哗然,大家高兴又惊喜。 郁枳夏一瞬间怔住,直到凌晨的那句:“郁神,恭喜恭喜啊!”才回过神来。 从窗户外吹进来的热风一阵阵的,郁枳夏心里的不安在遇到风后吹散成一滴滴的热泪和那句不断重复的"我考上了"的呢喃。 郁枳夏来不及擦净眼泪,快步走出了教室,奔向高一B班。 得到消息那一刻,郁枳夏脑海里只想到了一个人。 莫江屿。 郁枳夏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楼层,烈阳穿过树梢,花香随风飘散。 高一B班的下节课是体育,所以物理课刚下课学生们就都一窝蜂的奔向操场,教室里仅剩下了莫江屿一人。 高一的学生向来贪玩,莫江屿对此无耐一笑。 他整理完资料正准备离开,不料郁枳夏突然出现在门口。 莫江屿骇然,不过只是一瞬他便猜到郁枳夏的来意。 郁郁葱葱的绿影透过玻璃窗,盛夏的风安静地吹进教室。 眼前的男人眉梢轻佻,语调拉长而慢:“欢迎到燕大,学妹。” 他猜对了,郁枳夏唇角勾笑。 “莫江屿师哥,”女孩调皮叫道。 “以后,请多多指教。” 话罢,郁枳夏弯起漂亮的眼眸,冲莫江屿浅浅地笑,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莫江屿眼底波光微转,悠悠笑道:“乐意至极。” 天气原本沉闷,但走起来就有风。教学楼旁的蓝花楹初开,每年五月,蓝花楹都会悄悄在某场春雨后绽放。 随之而来的是明媚的阳光, 是夏季的到来,也是毕业季的开始。 郁枳夏和莫江屿漫步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对流星许愿真的很灵。” 郁枳夏坚信此事,突然想起那天夜晚莫江屿对着流星也许愿了,便好奇地问:“你那晚许的是什么愿?” 莫江屿却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微微漾着一丝清浅的笑。 “想知道?” “当然呀,难道不能告诉我吗?” “的确不能。不过,它已经实现了。” 郁枳夏见他如此也没有再深究,保持沉默地慢走在莫江屿的身旁。 两人兜兜转转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又走回到了教学楼门口。 彼时上课铃已经响过,楼门口只有郁枳夏和莫江屿二人。 一阵微风吹过,蓝花楹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要回去了,”女孩柔声说道。 郁枳夏还要回班继续上课。 “放学等我。”临别时郁枳夏随口一说。 莫江屿点头,眸光潋滟如晴水,薄唇轻勾。 “行。” “我等会给陶妈说今天多加两个菜。” 郁枳夏心里顿时炸开了烟花,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 莫江屿目送着走进教学楼的郁枳夏。 几片蓝紫色花瓣随风飘落,莫江屿伸手接住了一片。 花瓣的绽放是如此的不易,自己怎么能看着它落于尘土中。 莫江屿轻叹了囗气,不经意间想起自己那晚许的愿: 世界阔远,祝知知闪闪发光。 初春的天气像小孩子的性子般说变就变。 前脚是烈日炎炎,后脚则是阴雨连绵。 天空间明明还存在着明媚的阳光,雨滴却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外的枝叶。 郁枳夏盯着窗外的雨景,心中竟不知从何时起乱成一团麻。 按耐不住的兴奋迫使她一遍又一遍地看向墙上的钟表。 从时针到秒针,针针入心让人难耐。 郁枳夏暗暗祈求时间能过得再快些。 不为其他,只为能快点下课,然后见到莫江屿。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莫江屿撑着一把伞,站在离教学楼不远的小路旁等郁枳夏。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学楼。 散落一地的蓝花楹被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淋湿。 “莫江屿!”女孩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笑得是那么开心。 郁枳夏丝毫没有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滴,欢快似小兔般飞奔向莫江屿。 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绚丽夺目,以至于让人觉得这纷纷扬扬的雨水和拥挤的人群就是她的背景板。 “回家喽!”郁枳夏难得心情很好,开心道。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莫江屿将一张纸巾递给眼前的女孩。 “你头发湿了。” 郁枳夏微微一笑,乖巧地接过莫江屿手中的纸巾,温言软语道:“谢谢啦。” 这座城市总是下雨。 莫江屿内心庆幸今天带得伞够大,足够容下他们并且不显得空间太过拥挤。 这也得以让莫江屿跟郁枳夏保持一定的距离。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左右,天空乌黑,大雨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 风吹得郁枳夏感觉胳膊有点凉飕飕的。 雾川A校什么都好,就是排水系统很有问题。 郁枳夏曾亲眼目睹过宿舍楼外下大雨时雨水可以没过脚底的惊人场景。 郁枳夏内心庆幸:还好,自己马上就毕业了。 “小心。” 郁枳夏避开几个水溏后,莫江屿提醒她前面有一块砖头。 “别踩它,会溅出泥水。” 莫江屿见郁枳夏准备一步踩上砖头,语气悠悠地直接戳破。 郁枳夏及时收住了脚,歪头问道:“那怎么过去?” 前面道路上的雨水已经积了很深 ,如果他们直接走过去的话肯定会连袜子都被打湿。 “换条路走。”莫江屿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于是,莫江屿带着郁枳夏从操场上绕了过去,直接把路程走出了原来的一点五倍。 也不知是下雨天他心情不好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期间莫江屿都没有和自己说话。 郁枳夏也只好保持沉默地走在他的身旁。 郁枳夏发现很多时候自己跟莫江屿的接触都是在下雨天,并且还都不是那种细雨绵绵的小雨里,而是在热热烈烈声势浩大气势磅礴的大雨中。 这倒让郁枳夏不经意间想起曾在某本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只有大雨瓢泼才让人感到真实。 偌大的教学楼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莫江屿第一次发现自己跟郁枳夏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迎面而来的风很大,她的几缕发丝被风吹起轻轻地落在莫江屿的左肩。 小的时候莫父总是跟莫江屿讲:男孩子走路坐姿必须要端正笔直。 在莫父的严格教育下,后来有很多人都曾跟莫江屿说过: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 但是,莫江屿觉得现在可能是自己有生以来走姿最正经的一次。 仿佛此时的脊梁中贯穿了一幅十字架,连带着将整个人都绷直了起来。 树杈间掉落的花瓣带着雨水的冰凉从天而降。 莫江屿撑着伞的左手不敢大幅度伸张,伞盖却不自主地向左侧倾斜。 以至于后来到停车场的时候,莫江屿才感觉到自己背部肌肉一阵酸痛,右边衬衣肩膀处湿了一大片 。 还好,她没有看到。 两人上车后,莫江屿立马关掉了后座的空调,他怕空调的冷风吹得让郁枳夏着凉。 今天的雨很大,再加上车速太快的缘故,打落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连成了线,一条条地从上划落到下。 莫江屿看了眼中央后视镜,他本来想提醒郁枳夏把校服外套穿上。 奈何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坐在后面的郁枳夏正在刷朋友圈,丝毫没有注意到莫江屿的目光。 凌晨晒了一段宿舍门口淹水的视频并配文说:都怪我今天发誓了Y(^_^)Y 莫名的喜感引得郁枳夏粲然一笑。 后视镜里的女孩笑得很开心,眉目盈盈处微微泛着红,越发显得娟秀动人。 莫江屿将视线从镜上移去,专心开着车。 这座城市,总是下雨。 “祝知知姐,未来可期!” 室内灯光柔和,莫小贝举起手中的果汁杯,笑嘻嘻道。 自己的女神保送到燕大。 莫小贝的满眼闪烁着喜悦与骄傲的光芒。 “谢谢小贝。”郁枳夏唇角带笑,和莫小贝碰杯。 “知知,快尝尝这道菜。”正说着陶妈将一块"步步高升虾球塔"夹到郁枳夏的盘中。 “祝你以后步步高升。”陶妈合乐道。 郁枳夏谢过了陶妈的好意,这才发现今天餐桌上的菜品都是按她平时最爱吃的来做的。 郁枳夏顿时觉得心中暖融融的。 此刻的温暖是她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奢求。 第18章 晚风·不舍 五一放假前,学校批准了郁枳夏的请假申请。 请假结束的时间一直到六月高三级学生毕业。 “郁神,你是不是今年就毕业啦?”邓晓晓啧啧称羡。 郁枳夏微点了点头,柔声补充:“我和今年的2018级一起毕业。” 吕莹悄悄地凑过来,十分羡慕:“听说,今年的毕业典礼和成人礼合在一起啦。” “郁神,我真的好羡慕你啊。”一旁的邓晓晓说罢哀嚎起来:“你一毕业,我就要开始高三的地狱般生活了。” 郁枳夏无耐一笑,安慰邓晓晓:“五一放假我请你吃饭。” “那一言为定!” 五一放假前一天的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所以学生们六点钟就放学了。 莫江屿晚上还有个教务处组的会,因此并没有按时下班离开。 夏季昼长,恰逢夕阳晚照时分。 西边的天空,粉红的云彩融进了晚霞,暮霭夹着晚间薄雾幻化出美妙的色彩。 莫江屿正好站在大操场门口跟保安大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那个闺女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拎得动呦。”大爷突然看向后面说道。 莫江屿闻声顺着目光朝边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郁枳夏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缓缓走着,行李箱上面还推放着几个袋子,一个超大的书包背在她的身后。 莫江屿来不及思考快步走了过去。 “我帮你拿。” 郁枳夏闻声抬眸,对上了那双温柔又漂亮的桃花眼。 彼时一阵晚风带着晚霞的眷恋和柔和,迎面吹来。 莫江屿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女孩,心中竟然感觉有些舍不得。 他舍不得郁枳夏拿着这么多东西从宿舍楼走到这里。 特别是看到这一路上的许多女生都有男生帮忙提东西的时候。 她难道就不会再找个人帮自己拿东西吗?怎么又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咬牙默默地扛。 校车还没有到,很多学生都在校门外站着聊天,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校园卡拿上,东西给我。” 郁枳夏不由一愣。 莫江屿没有给郁枳夏拒绝的机会,直接拿过郁枳夏手里的行李箱以及那几个装着书的大袋子,缓步朝前走。 回过神来的郁枳夏快步追上前面的莫江屿。 两人走到大操场的门口,迎上大爷询问般的眼神。 莫江屿懒着再详细向大爷解释,只说了句:“我家小孩。” 然后就跟郁枳夏一起走到了学校门外公交车站台。 校车还未来,郁枳夏无聊地打量起四周,路尽头处橙红色的晚霞映衬起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我家小孩。 换句话说:我是你爸爸。 郁枳夏越想越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于是侧身对上身边那人的目光,气鼓鼓道:“莫江屿!” “怎么了?”莫江屿垂睫,语气和善极了。 他的反应出乎郁枳夏的意料,眼神诚恳又单纯——莫非自己错怪了? 末了,郁枳夏也只好讪讪地补了句:“今天的晚霞可真好看。” 日落之际,夕阳的光芒透过云层轻轻洒落,光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五月初夏的夜晚,天气还不算太热,但足够让人心起波澜。 郁枳夏收回视线,语气平和:“我用油画棒画画时,常用一种叫作伯爵茶的颜色专门涂染晚霞。” “伯爵茶?” “就是一种偏向橙色的淡粉色。”郁枳夏耐心解释。 莫江屿听后轻笑了笑,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和郁神认识这么久,能送我幅画吗?” “行啊。”郁枳夏爽朗答应。 就算作我刚刚错怪你的补偿吧。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仔细询问。 男人闻声侧头,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我想要此刻。” 此刻,远处晚霞正粉里透红,像个偷喝醉酒的小孩。 郁枳夏看了眼远处的天色,柔声道:“好呀,我给你。” 几分钟后,校车来了。 莫江屿帮郁枳夏把行李箱放在靠窗座位上。 郁枳夏乖巧地跟在莫江屿的身后。 帮郁枳夏放完行李后,莫江屿就下了车。 郁枳夏透过窗户看到那道即将要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郁枳夏轻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那座校门和那个身影,心中不知怎得竟有些不舍起来。 可是,时间从来不会变得柔情。远处的晚霞已经渐渐消散,剩下的是蓝调时间。 当太阳高度角为-4°到-6°,日落后16-24分钟之间,天空即为“蓝调时间”。 而天空总是在将黑未黑时最美。 晚上散会后,莫江屿出行政楼时打开手机,迎屏恰巧弹出一条薇信。 知知:我忘了,我还没有说谢谢你。 莫江屿知道郁枳夏这是在谢自己今天帮她提东西。 他唇角弧度渐深,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复。 于是就只发了一句:没关系。 不料下一秒,聊天框里又弹出了条消息。 知知:我当时一直都在想上车的时候一定要跟你说谢谢的,怎么越上心越错呢。 另一边的郁枳夏正在画画,等信息发出去后再详细品读时,她突然觉得这条消息写得似乎有些暧昧不清。 郁枳夏顿时后悔地撤回了消息。 他应该还没有看到吧。 郁枳夏内心祈求刚撤回的那条消息不被莫江屿看到。 下一秒,她悬着的心就死了。 Altair:后悔了? 他果然看到了那条信息。 郁枳夏只好硬着头皮回复道:我刚刚有个字打错了。 这样莫江屿总不会追着刚刚发的那条信息不放了吧。 郁枳夏暗暗庆幸自己的随机应变。 不料,聊天框里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Altair:小骗子。 我是小骗子那你是什么? 郁枳夏气鼓鼓地看着对话框,然后将手机扔到床上,不再理莫江屿。 一个月的时间在无所事事中变得漫长起来。 郁枳夏不想再被周思思(郁枳夏的继母)打扰。 于是,她决定出国——去蒋末那里。 电话那边的蒋末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极了。 连忙问:“那你啥时候来啊?到时候我去接你。” “后天吧。”郁枳夏盯着购票系统恰巧看见一张后天飞得机票,并且价格很合适。 “行呀。”郁枳夏的行程安排出乎蒋末的意料。 “帮我带盒碗豆黄。” “我又不在燕城,怎么给你带。”郁枳夏开囗拒绝。 电话那边的蒋末扬唇懒懒道:“那带盒芡实糕总行吧。” 这个要求确实是一点都不过分,毕竟雾川盛产芡实糕。 郁枳夏没有再拒绝,轻声应好。 “还有什么想要的?” “还有什么想要的,”蒋末仔细地想了一下,后悠悠道:“你人来了就行。” “ok.”郁枳夏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随后开始准备行李。 时间总是在人繁忙时加快速度地消逝。 等郁枳夏收拾完衣物后,已是下午八点半。 郁枳夏闲躺在沙发上,正准备点个外卖。 一阵敲门声却从大门外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连续敲了许久才回归平静。 郁枳夏悄悄地踮起脚尖,保持安静地移到大门处。 透过智能猫眼,周思思的相貌赫然出现在显示屏幕上。 幸好她提前在年前换过门锁,让周思思不能进来。 被困在门外的周思思又敲了几下门,见还没有人回应便毫无耐心地离开了。 她怎么会来。 郁枳夏背靠在门旁,心跳如鼓点一般,每一次的跳动都仿佛在敲打着郁枳夏的神经,那些恐怖的回忆随着心脏的跳动渐渐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郁枳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是两条腿仍然不自觉地在颤抖着。 “嗡嗡。” 突然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莫江屿"的三个大字清晰地呈现在手机屏幕上。 郁枳夏接通电话。 “晚饭做好了,快来吃饭。”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陶妈担心郁枳夏今晚又点外卖,不好好吃饭。于是在准备做晚饭时就让莫江屿打电话叫郁枳夏今晚来莫家吃饭。 莫江屿当时正忙着帮莫小贝安装打印机,等想起此事时,陶妈的晚饭已经做好了。 莫江屿见对面没有声音,又耐着性子轻声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了声音。 “莫江屿,你能来接我吗?”女孩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话音刚落莫江屿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紧。 “好,等我。” 似是笃定郁枳夏那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二话不说地放下手中的一切朝门外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已经平抚好心情的郁枳夏小心翼翼地透过智能猫眼查看来者何人。 不料竟对上了那双在微分碎发下漂亮的桃花眼。 “郁枳夏。”莫江屿的话音刚落。 “咔嚓”一声,郁枳夏从门后探出头来。 看着她脸颊上还未擦净的泪痕,莫江屿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了一样,让他感到疼痛。 “回家。” 尽管莫江屿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说话,可是声音还是透着一丝不同于寻常的紧绷。 郁枳夏望着他,心底的慌张不安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安心外,更多的是愧疚。 “我后天凌晨的飞机,去国外。”郁枳夏深呼口气,柔声道。 “所以?” “所以今晚,”郁枳夏顿了顿,“可以留宿在你家吗?” 郁枳夏深知周思思的手段,明天周思思很有可能会给自己打n个电话然后在门外"守"一整天,或者直接找开锁公司破门而入。 总之,前者和后者的发生都会拦住郁枳夏出国的计划。 郁枳夏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绝地逢生。 见莫江屿没有回答,郁枳夏忙道:“我也可以去附近酒店住一晚。” 话罢,郁枳夏准备关门。 “等等。”莫江屿用手拦住门框,垂眸看着她,深沉的眸底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 无人知晓此刻的他内心深处怎样隐忍克制。莫江屿想帮她擦眼泪,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碰她。 所有难以言说的不舍和怜惜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最终化作了一句平淡的:“都说了,回家吃饭。”的答复。 郁枳夏闻声欣喜地抬头,只见那人早已经转身朝走廊外走去。 “今晚你和小贝睡。” 这是变相答应了,郁枳夏松了囗气,朝那个身影莞尔一笑。 ☆ “知知姐!”两人一进门,莫小贝就朝郁枳夏飞奔过来。 “你快帮帮我吧,这个打印机连无线网实在是太难了。” 莫小贝正说着,拉着郁枳夏去了书房。 一台崭新的打印机放在书架旁的矮桌上,五六页说明书随意散放在其周围。 “知知姐,你快救救我吧。”莫小贝站在打印机旁,将说明书递给郁枳夏。 “我和我哥连了一下午的网,”莫小贝轻叹了口气。“都没有连上。” “那我试试。” 郁枳夏接过说明书,认真地看过一遍后开始实际操作。 五分钟后,打印机的智能界面上显示:已连接无线网。 “我天,知知姐你动手能力好强啊!!!”一旁的莫小贝不禁小声赞叹。 不愧是理科学霸。 “你怎么突然想起买台打印机了?”郁枳夏好奇问道。 莫小贝连忙解释:“我哥出钱,不要白不要呗。”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莫小贝又道:“知知姐,它好像还能打印照片。” “我看看。” 郁枳夏将智能页面上的菜单栏打开,往下翻了几个选项后,果然看到一个"打印照片"的选项。 “你有照片卡纸吗?” “有。” 莫小贝将五张卡纸递给郁枳夏。 郁枳夏勾了勾嘴角,继而道:“那,我们试一试。” “好。” 郁枳夏将手机的相机打开,和莫小贝自拍了三张照片。 莫小贝突然坏笑道:“知知姐,要不我们去偷拍一张我哥的吧。” 偷拍莫江屿,一听就很有意思。 郁枳夏自然是愿意的。 最好能拍张莫江屿的丑照,到时候做成表情包用。 两人悄悄地走到莫江屿房间的门囗。 门是虚掩着的,莫江屿正对着门坐在书桌旁用笔记本电脑上网课。 雾川A校有放假时在线上上晚自习的传统,今晚刚好轮到莫江屿值班。 一沓草稿纸放在附近,莫江屿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大概是在讲某道物理题。 “F1=cos45°F3 cos60°F2 ,……又因为G与F1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所以直接用"牛二",不就秒了。” 一题讲完,莫江屿垂眸再仔细检查了遍刚刚写在草稿纸上的全部过程。 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 男人温润的声线说话时语气平缓,听起来温柔含笑一时让偷偷藏在门外的郁枳夏走失了神。 “知知姐,快拍呀!”一旁蠢蠢欲动的莫小贝偷偷摸摸地小声提醒,郁枳夏这才按下拍摄键。 “咔嚓。”糟糕,忘关声音啦! 周围一片寂静,这声"咔嚓"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郁枳夏的脑海里当时只有两个字:快跑。 郁枳夏拉着莫小贝快速溜回书房,顺带着把门关上。 “这回可真社死。”郁枳夏后悔极了。 等会自己该怎么见莫江屿啊!郁枳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原地"去世"了。 莫小贝却极为宽心她道:“知知姐,你就放心吧。” “这种事情我经常干。” “知知姐,你快试试打印照片。” 郁枳夏缓了囗气,喃喃道:“我这就试试。” 她打开与打印机相连的app,将照片权限打开,随后打印机根据卡纸数会自动打印照片。 电机运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声,郁枳夏背靠在书架旁盯着打印机的出纸口愣神。 “唰唰。” 第一张照片打印出来了。 莫小贝率先拿起它,看了眼后评价道:“他咋就这么白呀。” “谁?”郁枳夏凑过来,准备一看究竟。 “还能有谁,我哥呗。” 莫小贝将照片递给郁枳夏。 只见,照片上的莫江屿身穿黑色短袖,蓬松的微分碎盖下是一幅黑色的半边形镜框,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 他正垂眸看着桌上的稿纸,郁枳夏恰巧抓拍到他右手拿矿泉水瓶左手拧瓶盖的瞬间。 他本就皮肤偏白,在黑色衣服和笔记本屏幕上的光的称托下显得更加清冷。 这不妥妥的"冷白皮"外加"智性恋"男友。 郁枳夏想到这里,不禁轻啧了几下:难怪能迷倒一大片A校年轻女老师们。 如今看来,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 “小贝,知知,吃饭了。”陶妈敲门催促。 “来啦来啦。”莫小贝连忙从出纸口拿出剩下的三张合照,拉着郁枳夏去了餐厅。 餐厅里灯光柔和,餐桌上的菜品色香味俱全。 陶妈将刚盛好的汤递给郁枳夏:“快尝尝这道肝膏汤。” 一旁的莫小贝笑嬉嬉道:“知知姐,这可是陶姨的拿手好菜。” “谢谢陶姨。” 郁枳夏乖巧地接过陶妈手里的小汤碗,用小勺轻舀了点汤。 她正准备将汤送入囗中时,莫江屿来了。 “咦?哥,你怎么才来呀?”莫小贝若无其事地随囗问道。 莫江屿缓缓入座,不答反问:“刚刚你和你知知姐在干什么?” 刚刚在干嘛——当然是在偷拍你。 郁枳夏想到这里手上不禁一哆嗦,勺里的汤再次掉落到碗里。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做贼心虚是自己。 郁枳夏懊恼地抬起头,盯着莫江屿含糊搪塞了句:“在连打印机的无线网。” 郁枳夏今天打扮的很素净,长发被随意挽在头后,宽松的短袖短裤随意地被她套在身上,浑身上下一副稚气未脱的小孩打扮。 这和照片里的她一样。 莫江屿的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道:“陶姨,这汤还挺好喝的。” 郁枳夏这才重新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 汤入口即化,醇厚而不腻。竹荪的清新伴着汤品的鲜美,让人回味无穷。 “还是陶姨的汤最香。”郁枳夏忍不住称赞。 ☆ 屋外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点不倦地滴落在窗户上,吹进屋里的风湿冷又凉爽。 郁枳夏饭后就回了房间,原本是个好眠的天气,女孩却在舒软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郁枳夏很少会失眠,为了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郁枳夏决定起床干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已是夜里十点多,隔壁房间的莫小贝已经睡着了。 郁枳夏轻手轻脚地从电脑包里取出平板,戴上蓝牙耳机后播放起已经看过N遍的电影来打发时间。 全是英文的影片在播放到一半多后,并没有给郁枳夏带来多少睡意,倒是饿意来得很准时。 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好几声,郁枳夏只好一脸无奈地起身离开卧室去餐厅找些东西吃。 这边的房子里放的东西很少,冰箱里几乎是空空如也。 已是深夜,郁枳夏也不能再去对面的房子里找东西吃。 还好小区楼下有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那里应该有熟食提供。 郁枳夏随手在睡裙外套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深夜里的便利店,温暖着疲惫又脆弱的灵魂。 明亮的灯光在一片黑暗的夜里让灵魂得到了安抚。 郁枳夏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了个海带饭团,便去前台结账。 店员应该是在看什么正热门的古偶电视剧,郁枳夏从手机里传出的台词伴着宿命感ost,外加店员目不转睛地盯看着手机屏幕的神情中笃定剧情应该是发展到男女主命悬一线生死离别的地步。 “滴。”店员接过郁枳夏手中的饭团,扫一下包装袋上的二维码。 “要加热吗?” “不用。” “一共三十块八。” 街角的便利店依旧亮着灯,郁枳夏付过钱后推门出来。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让郁枳夏不禁打了个喷嚏。 在昏暗又寂静的深夜里,黯淡的事物总会被更快一些地遗忘。 最后留存的那点残缺记忆片段中,只剩下亮着光的便利店。 时间总是会在周而复始中悄悄消散。 还好,如今的盛夏已经不是当初。 路旁树林带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雨在悄然无声间从天而降,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淡粉色的花瓣上。 雾川这座城,总是会在盛夏时节多雨。 小区街道上除郁枳夏外几乎没有人,偶然间飞驰而过的外卖车溅起一地泥水。 淡淡的花香夹杂着雨水的冰凉划分成一道线,将郁枳夏带回到现实的夜色里。 不堪的过去伴随着时间的叠加,在如今看来已经不值得让人再对此深思。 不舍的是淡淡的忧伤,还有那个远去的身影。 窗外,雨又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下了起来。 雨滴拍打玻璃的声响,由小及大,滴滴答答下得不停。 屋内的小猫动作敏捷,胆子却很小。 突然而至的雨落声引得白猫从书桌旁一跃而上。 “怎么了?阳台。”男人双手抱起小猫,懒懒道。 小猫喵喵地叫了起来。 男人却听懂了它的话。 莫江屿扯了下唇角,看着这个心系原主的家伙,无耐一笑。 “放心,外面在下雨,她也没有走。就在隔壁。” 小猫依旧没有停止叫声,继续在莫江屿怀里张牙舞爪。 莫江屿见状只好把手搭在小猫头顶上,轻轻摸着。 这样怀中的小家伙才能消停一些。 见白猫不再调皮,莫江屿腾出一只手拿起那张放在桌子上的照片,一只手抱着阳台随意地问:“她很漂亮,是不是?” 这张照片是莫江屿在书房打印机里发现的。 放入的照片纸自动打印了五张照片,这张照片在莫小贝和郁枳夏的自拍照之前拍摄,所以被系统自动打印了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俏皮地看向镜头,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阳台喵叫了一声,似是同意莫江屿的观点。 “可是,她明天就要走了。” 莫江屿垂眸,看向怀里的小猫,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白猫似是听懂了莫江屿的话,脑袋顿时搭拉了下来,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见阳台不开心了,莫江屿轻摸了摸它的脖子。 他拖着尾音,停顿两秒后,慢条斯理地补了句:“我也舍不得。” 夜晚的风带着雨水缓缓地透过玻璃窗吹进屋里,莫江屿拿起手中的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第19章 晚风·莫离 次日晚凌晨。 随着飞机冲上跑道,腾空而起的失重感在一瞬间落到郁枳夏身上。 窗外一片昏暗,零星地几点灯光在视野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飞机不断地改变飞行高度,时上时下。 机舱内环境幽暗,唯有蓝色指示灯淡淡地亮着。 待到飞机飞行平稳时,郁枳夏也早已睡着。 窗外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紧密相连,昏暗的连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压抑感悄无声息地从无尽的黑暗溜出,在不知不觉中包裹住了整颗心脏。 原本平静无常的梦境在一瞬间被一双大手推入深渊,来自记忆深处的零碎片段在此刻重新恢复了生机 。 痛苦触及什么,什么就破碎。 平静如水的梦境,突然被击碎,片片如锋利的刀刃划破心脏。 那时,郁枳夏正在上初一。 郁家奶奶在那年春季时突然病逝。 郁昌影放心不下郁老爷子,三番两次地从燕城赶来,想要接郁老爷子回燕城养老。 “我跟着知知走。” 郁爷爷知晓郁昌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提前拟定遗嘱,将自己和郁奶奶的半生积蓄和在燕大的一套房产留给了郁枳夏。 同年初夏,郁爷爷病逝。 一场暴雨在夏日的早晨里突然来临,密布的乌云充满整个心脏。 一场大雨洗落了经年旧事,悲伤和欢喜的面孔,变得一模一样。 郁枳夏静静地站在一间普通到再也不能普通的小屋门囗,里面的摆设依旧,玻璃窗户外绿影婆娑,零星几只蝴蝶在林间扇动着翅膀。 “知知,你思思阿姨如今又怀了二宝,实在是没有精力再照顾你了。” 郁昌影闲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手里端着一盏刚泡好的清茶,慢悠悠道。 “所以?”女孩平静反问,仿佛这件事情与自己连丝毫关系都没有。 “一月八百,你自己在雾川生活。” 郁昌影直接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通知郁枳夏。 “为什么?”门口的女孩转过身来,朝郁昌影问道。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杏子眼里倒映着水色,眼框里蓄满了泪水。 “知知,别让大家都因为你而为难。” “思思不喜欢外人住在家里。” 幽幽茶香溢出杯盏,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郁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因为奶奶喜欢,郁爷爷每次在外地出差回来时都会带一盒茉莉花茶。 这样来来回回下去,家里竟然堆放了几十盒不同种类的茉莉花茶。 茉莉的花语是:与君莫离。 如今故人已去,唯留下这一抹的清香,引得人在刹那间恍惚。 别让大家因为你而为难。 一阵微风从窗户外吹来,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无息地从女孩泛红的眼角处跌落。 良久,女孩开囗:“我听你们的安排。” 窗外远处,一丝阳光在天边突然涌现,乌云难掩埋它的光芒,金黄色的光芒冲淡了先前黑暗中的压抑,冲洗着灵魂的底片。 广播里用英语播报着:飞机将在十五分钟后到达纽约。 顺带着吵醒了睡梦中的郁枳夏。 女孩轻轻伸展手臂,指尖碰触到的晨光,带来一丝慵懒与惬意。 初到纽约,阳光耀眼。 出站囗处人头攒动,蒋末安静地站立在拦杆外,手中捧着一束郁金香,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大屏上的航班信息。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略显慵懒的神情。 “蒋末!”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引得他连忙将视线从大屏处移开。 只见,郁枳夏推着一推车大包小包的行李,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周围的人来人往,嘈杂声此起彼伏。 她的出现,是蒋末翘首以盼的惊喜。 “surprise。” 男孩将藏于身后的花束拿出,递给身旁的女孩。 郁枳夏将那花束往怀里一揣,突然倾身抱住了他。 那束淡黄色的郁金香在郁枳夏手中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 每一朵花都绽放得如此绚烂,就如同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她的发丝,像是小爪子轻挠着蒋末的下巴。 蒋末没有因此而躲避,喉结反而顺着发丝更加下沉。 夏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总会再相逢。 次日中午,蒋末住宅。 郁枳夏将做好的桃山面团来回地在厨房案板上揉搓,使其变得光滑。 蒋末歪着身子斜靠在墙上,一副松散的模样,像极了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只是和奶奶去吃个晚饭而已,”蒋末移步到郁枳夏身旁的空闲位置,懒洋洋地偏头。 “不用这么麻烦。” “那我也不能空着手去。” 郁枳夏正说着又往桌上放着的小白碗里倒了些仙人掌果粉来调色,加了几勺桃花酒酿奶酪酱来作糕点的馅。 蒋末见状轻啧了几声,连敷衍都懒得多敷衍几句:“慢慢弄,少做点。” 郁枳夏小心翼翼地放入模具,开始将糕点压出花型。 一旁的蒋末耸拉着眼皮,淡定又缓慢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张开长长的双臂,伸了个懒腰。 等他再垂眸看向桌面时,几个精致小巧的桃花酒酿糕映入眼帘。 “好看吧?”郁枳夏弯眼一笑,柔声问道。 蒋末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淡淡地嗯了声:“好看。” “知知。”蒋末轻唤了一声。 郁枳夏刚好偏头看他。 两两相望,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对而凝视时看不到底。 “怎么了?”女孩疑惑。 蒋末稍稍弯腰,凑到郁枳夏耳边,低声问:“你这是紧张了吗?” 说实话,郁枳夏此刻心里确实是有点慌乱。 毕竟在雾川,谁人不知蒋老太太年轻时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事迹。 今晚要见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郁枳夏心里怎么不会不紧张。 郁枳夏故作镇定,嘴硬道:“我,还好吧。” 蒋末看出了郁枳夏的小心思,拿起桌上的一块桃花糕左右打量,后扬唇懒懒道:“其实,奶奶也挺喜欢你的。” 郁枳夏将那块桃花糕从蒋末手中取走,喃喃道:“她怎么会知道我?” 等郁枳夏把所有的糕点都安安稳稳地摆放进食盒后抬眸,对上了蒋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蒋末强忍着笑意,语气有些欠地答道:“我说的。” 蒋老太太居住的庄园远离市区,等蒋末和郁枳夏准备动身出发时,窗外远处的夕阳正浓,橙色的余晖浸湿了天空,天地相接处随意飘了几朵粉红的云彩。 “走吧。”少年接过郁枳夏手里拿着的点心盒子,唇角轻笑。 郁枳夏撇嘴,小声嘀咕:“你奶奶又不是老虎,总不会吃人。” “当然不是,只不过-”蒋末顿了顿,低头对上郁枳夏疑惑的双眸,一本正经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我又不是。”郁枳夏反驳。 见对面的人不再作声,郁枳夏蹙眉瞪他。 蒋末慵懒随性地向后一靠,看着眼前嘟着嘴气呼呼的女孩,眉眼微翘。 良久,站在黑暗中的少年低叹了口气,声音微哑:“知知,帮我演场戏行吗?” 在暴雨和黑暗中,也许只有她能够帮助她打消蒋夫人的猜忌。 室内灯光昏暗,墙上钟表嘀嗒作响。 郁枳夏良久未答,目光游离。 残存的余辉透过窗户,一缕缕射落在客厅的地板上,金黄色的光芒渐渐变暗。 “等价交换。”女孩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表态。 车窗外狂风呼啸,吞噬着车内尴尬的一切。 蒋末全程一句话都不说,郁枳夏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眼假寐。 正值盛夏,庄园周围绿植茂盛。 炫酷的跑车驶入厚重又典雅的庄园大门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林荫小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跑车最终停在了庄园主楼的小院里。 橙姨和管家李叔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随着跑车停下,蒋末从车里出来。 橙姨身后跟着的丫头小子们不约而同地悄悄探头朝副驾驶的车门那里望去。 今日下午,小少爷突然而来的电话惹得庄园里好生热闹。 只因少爷的青梅竹马突然来拜访太夫人。 一向安静的庄园竟有了过年时的忙碌。 “到了。” 蒋末打开副驾驶的门,微俯下身,叫醒了假寐的郁枳夏。 女孩睁开眼眸,嘴角一扯。 “开戏了。” 小院周围种植着各种花卉和树木。 郁枳夏静静地走在蒋末的身旁,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边每隔几步就有个喷泉或雕塑。 天色灰暗,郁枳夏实在是看不清雕塑的模样。 只听得见小径边的喷泉水流潺潺,沿路而置的灯盏是此刻黑夜里唯一的亮源。 微风阵阵带着青草的清新从一旁的树林里徐徐吹来。 忽而到来的清凉,引得郁枳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女孩在走神间一个不注意差点崴了脚。 “小心。”幸亏蒋末眼明手快,扶住了差点要跌倒的郁枳夏。 蒋末垂眼看她,语气欠欠地问:“害怕了?” 郁枳夏茫然地啊了声,又顿时知晓,缓了囗气道:“确实有点。男、朋、友。” 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郁枳夏咬字清晰且加重地念出后三个字。 蒋末盯着郁枳夏的双眸,嘴角一扯。 真是个戏精。 他稍稍止住了笑,突然凑近她的耳边,用气音吊儿郎当又欠揍地说:“你今天很漂亮,女朋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引得后面跟着的丫头小子们个个脸上露着姨母笑。 可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 郁枳夏本来打算只是和蒋末吃一顿寻常便饭就回去。 未曾想,温柔乖巧的女孩在和蒋老夫人闲聊时举止礼貌大方谈吐谦逊又聪慧。 蒋奶奶一改往日的惯例,竟然邀请郁枳夏在庄园里留宿几日。 郁枳夏欣然接受。 西楼楼外,绿树成荫。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翠绿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 蒋奶奶有饭后散步的习惯,郁枳夏和蒋末双双陪在其身边。 “这西楼周围种的是香樟树。” 蒋奶奶指了指头顶的枝杈,缓缓道:“你爷爷最喜欢的就是这树了。” 身后跟着的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头往上看,光影交错间肆意生长的绿色,总是充满着希望。 橙姨忙着安排蒋末二人在西楼的卧房,先前就带着几个丫头小子去了西院。 远处西楼,从窗内透过的灯光暖融融地洒在茂密的绿叶里。 热烈的盛夏在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樟树喜光,当年蒋奶奶随丈夫北上创业,偌大的厂院里也种着几棵香樟树。 燕城的夏天十分闷热,盛夏深夜,泛着橘黄灯光下蒋慧一手抱着西瓜,另一手舀起塑料盆里的水认真冲洗着瓜皮。 池水冰凉西瓜爽囗,白日烈阳高照,即使到了夜晚气温都没有转凉。 屋外香樟树上知了孜孜不倦叫地不停。 等蒋文送完最后一批货回来时,蒋慧早已经躺在绿树下的凉椅上睡着了。 椅旁老旧的木制小桌上白瓷盘里先前切好的西瓜被黄油纸轻轻遮住,少妇手里的蒲扇不经意间在熟睡时掉落到了地上。 蒋文顺手捡起,坐到一旁的木凳上继续给躺在凉椅上熟睡的少妇扇起凉风。 那时的盛夏比此刻的夜晚更加闷热,也足够漫长。 漫长到那棵香樟树下的少妇如今已然变成了位垂暮之年的老妇人。 而那个创业青年也早已经离世,仅给少妇留下无数的家族产业和趴在其上的"吸血虫"亲戚们。 第20章 晚风·旧梦 今年的盛夏气温升高的很快,夜晚屋内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又一次被热醒的郁枳夏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睁开双眸。 四周的白色纱制床幔被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吹得隐约晃动。 久逢的凉爽透过帘间缝隙迎面而来,风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乱遭遭的梦境影响了少女的心绪,如今被这习习凉风吹一吹,好像顺了一些毛燥,回归了一点秩序。 那是件往年旧事,原本不值得让人挂怀。 也不知怎得,竟能逃脱经年累月的摧残,在异国他乡的深夜毫无征兆地悄然入梦。 雾川A校有冬季跑操的传统,为了督促学生们按时参加,校领导们想了许多办法。 值周班在跑操时查楼就是众多方法里最有效的一项。 彼时正值寒冬,郁枳夏所在的初二二班恰巧是这周的值周检查班。 上午三节课一下课,就是大课间。 睡不醒的冬三月里寒风迎面吹来刺骨,操场上学生们乌泱泱的一大片。 “知知,”戴采妮一手拿着"红袖标",另一只手拿着"别针"笑嘻嘻地朝郁枳夏跑来。 “帮我别一下呗。” 冬季的校服肥大,戴采妮自己尝试着别了几次"红袖标"都以失败告终。 郁枳夏应声答应:“别针给我。” 戴采妮乖巧地站在一侧,趁郁枳夏帮她别袖标的空暇时间里伸手微微遮住嘴巴,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知知你负责查哪个班?” 郁枳夏仔细弄着手里的活,答道:“高三一班。” “woc-,理尖班欸。” 郁枳夏倒是对此没有多大的反应。 对于她而言:什么理尖不理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没去跑操照样会被全校通报。 跟戴采妮告别后,郁枳夏出了初中楼的大门直奔高三一班。 雾川早晨常年多雾,在深冬时节尤为显著。 清晨的雾气极其厚重,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明明只隔一个小操场的高中楼在此刻被雾完全遮住,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寒冷的雾气忽然间侵入鼻腔,引得郁枳夏控制不住地浑身一哆嗦。 从嘴巴里不经意间呼出的哈气瞬间变成一团团白雾。 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几度,女孩系着毛绒绒的小白兔围巾快步横穿小操场。 在小操场上跑步的都是低年级的学生。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人群中嘻嘻笑笑声不断。 雾失楼阁。 还好,人能移动。 随着距离的拉近,高中楼的轮廓在郁枳夏的视野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掀起厚重的门帘,一股股热流迎面扑来,冻僵的身体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暖流包裹住。 小女孩似得到了生机般,笑嘻嘻地双手摘下先前围在脖子上毛茸茸的白兔围巾,悦步走向高三一班。 高三一班的教室设置在走廊尽头。 狂爬楼梯十分钟后,郁枳夏终于到了三楼,三楼楼梯口处恰巧有一大块全身镜。 郁枳夏双手插腰气喘吁吁,也不知是冬季外套变得厚重还是平日太缺乏运动的缘故,她的呼吸急促又混乱。 幸亏四周没有人,郁枳夏从衣服囗袋里掏出纸巾照着镜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调整呼吸的同时,郁枳夏顺带着照了一下镜子。 镜中的女孩因为青春期的缘故,额头处零星起了几个闭囗,好在皮肤足够白皙细腻。 先前快步赶路时在睫毛间形成的微小白霜渐渐融化不见,转而打湿了那双柔软似羽的睫毛。 没有涂抹过多胭脂水粉的脸颊,带着一丝晨霜的朦胧,突显出不落凡尘的空灵。 郁枳夏抿嘴对着镜子笑了笑,突然从身后传来句声音。 “很漂亮。” 通过眼前的镜子,郁枳夏看到一个学长正站在自己身后的楼梯处,徐步往上走来。 他唇角轻笑,郁枳夏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嘴唇顿时耷拉下来。 可随着距离的拉近,男生眼眸里如同晨曦般穿透薄雾的柔光与暖意,让郁枳夏瞬间打消了敌意。 那一秒,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原先的过往与名字。 仅留下了那一份属于少女的怦然心动。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郁枳夏见那人往高三一班的教室里走,连忙跟了过去。 又是个来搭讪的。 莫江屿顿了顿,原本是出于好意的称赞,未曾想会这样。 见对面男生不语,郁枳夏开囗解释:“现在是跑操的时间,你却站在这里。我是这周的值周按照规定需要通报你。” 四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着郁枳夏义正言辞的声音。 莫江屿听后眼眸一弯,竟然笑了起来。 看眼前学妹一副秉公办事的态度,莫江屿也懒着再解释,所幸将计就计。 “高三一班。”对面男生轻笑回答,眼角处的泪痣也跟随之晃动。 “名字。” “莫江屿。” 莫江屿盯着眼前的女孩,见她将信息在小本上仔细记录下来,故意挑逗调侃:“师妹,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末了,只得到了句:“我也是公事公办。”的回复。 行政楼教务处门囗有一面墙大的黑板专门用来记录每天各年级的出操情况以及通报批评。 每次跑操结束,值周的学生都需要去填写自己所负责检查的班级情况。 郁枳夏走至行政楼台阶处,见身后那人还跟着自己,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语气很冲地朝他问道:“你干嘛跟着我?” 身后那人情绪倒是出奇的稳定,悠悠道:“没有跟你,我也要去行政楼而已。” 一看就是个油嘴滑舌巧言善辩的人。 郁枳夏不再理会他。 一进行政楼大门,就碰到了林依年站在黑板那里指导两三个同学填写。 “班长,这个教室卫生情况是按照上面的"示例"一样画星星表示吗?”一女生不解问林依年。 “对,用画成上面"示例"一样的星星来表示。”林依年耐心回答。 郁枳夏凑近一看,旁边的林依年恰巧也注意到了她。 “高三一班在这,快填吧。”林依年手指了指黑板上的某一空格。 “你先写着,我和凌晨现在去楼上办公室交个资料。”林依年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一叠资料袋。 “写完直接走就行,等会我下来了再检查你的。” 郁枳夏点了点头,接过旁边已经写完了表格的同学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填写。 行政楼大厅里人来人往,入门的两面黑板上,一边用来记录跑操考勤,而另一边则是每周一换的黑板报。 此刻,先前跟在郁枳夏身后的那人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雾川A校,有"负责画行政楼门口黑板报的学生可以不去跑操"的惯例。 想要"滥竽充数"冒充画板报的人来"投机取巧"逃脱全校通报的招数被郁枳夏一眼识破。 为了让他死心,女孩直接跳过前面几格,朝倒数第二栏"通报处"写下了他的名字。 大厅里人来人往,楼外的大雾随着时间的变化渐渐消散。 等郁枳夏填写到最后一栏"教室卫生情况"时,大厅里仅剩下了自己和莫江屿两人。 "卫生情况"要画"星星"表示,郁枳夏盯着顶栏上的示例"星星",顿时犯了难。 她不会画这样一笔而成的五角星。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黑板上的星星被郁枳夏画了又擦,擦了又画。 一刻钟后,黑板上的那栏还是一片空白,倒是郁枳夏的两只手上弄得到处都是白色粉笔末。 等林依年下楼回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下节课是物理课,郁枳夏还要赶在上课前去办公室抱批改完的作业。 大课间一共有四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五分钟。 郁枳夏实在是不能再被"画星星"耽搁下去。 “同学,你会画星星吗?” 郁枳夏张了张嘴,最后下定决心向莫江屿求助。 “画星星?” “嗯,一笔而成的这种。”女孩点了点头,手指着黑板补充。 莫江屿犹豫了一秒,还是朝郁枳夏那边走了过去。 “我画一步,你跟着画一步。”莫江屿垂眸拿过郁枳夏手里递过来的白色粉笔,在黑板空格处画了一步。 郁枳夏也忙跟着莫江屿在一旁学着像模像样地画了一横。 白色粉笔先向右画一短横线,然后向左下,右中,右下,左上依次连线,一个精巧又对称的五角星就悄然出现在了黑板上。 真神奇。 郁枳夏盯着眼前的那颗"星星"满心欢喜,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瞥见身旁女孩一脸傻笑的模样,莫江屿偏过头,半开玩笑问:“学会没?” 郁枳夏看他一眼,思虑几瞬后,点了点头:“会了,谢谢你!” “等价交换,”莫江屿勾唇,悠悠道:“下次见面要叫学长。” 那一刹那,橙红色的一束光正巧打在大厅地上,整个地面都被染了色。 光色透过晨雾从橙红到橙再到黄。 少年在金灿灿的光影里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眼前的一切似梦非梦。 郁枳夏的心脏好似被电流电击了一下,自己能清楚地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脸颊至耳垂顿时温热。 此刻少女才明白,心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从帘外吹进来的风,淡淡地拂过郁枳夏的鬓角。 床上的少女仰卧而起,眼底没有了丝亳睡意。 郁枳夏觉得自己肯定是风吹得"脑子抽风了",否则怎么会想起这些事。 窗外绿影随风摇曳。 女孩赤脚踩到地板上,正准备伸手合上阳台的玻璃窗。 未了,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她。 “请进。” “还没睡?”话音刚落,蒋末推门而进。 “你不也是,”郁枳夏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囗水。 “怕冷?” 见郁枳夏刚刚伸手关窗户,蒋末以为她受了凉。 “没有。” 郁枳夏静默地站在窗前,看着玻璃窗外光影缭乱,眼神清冷又慵懒。 “这次对不起,拉你入了局。” 蒋末的声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静漠然,令人心底泛起涟漪。 他本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家庭。在蒋家为各自利益,不惜做局栽赃陷害的勾当屡见不鲜。 曾经的少年自始至终从未看上过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肮脏手段。 奈何蒋奶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蒋夫人又紧盯着自己,次次做局威胁陷害。 蒋末从未想过要争蒋家家产。 但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为谋利或为自保,阴谋算计最终还是把少年拉入"权势"的泥潭。 “你不用愧疚。” 少女黑发及腰沿桌边靠坐,说话间清冷的眸子盯看着手中玻璃杯里浮动不定的液面。 眼神闪烁之间,轻叹了一声:“接下来怎么办?” 第21章 晚风·骤雨 五月临近中旬,燕城的气候还不算太热,偶然间出现的一群鸽子盘旋在蔚蓝的天空中。 领头鸽子腿上绑着用竹子做成的哨子,随着鸽群飞行轨迹带动发出的鸽哨声回荡在老胡同上空,空旷悠远外又带着几分沧桑。 莫小贝手拉着行李箱,箱底的轱轮与地下青砖接触发出阵阵唔噜声。 巷口处的古槐树下,一男的背靠在栏杆边。 “小孩儿,在这!” 那男人看见莫小贝后,慵懒地朝她挥了挥手。 莫小贝闻声缓缓朝他那转过头,踉踉跄跄向男人那儿走去。 “小哥,”心头涌起的那股悲伤在话说出口的那刹那间从眼眶流出。 像是事先已经知晓了似的,男人伸手将哭成泪人的莫小贝揽入怀中,他的眼眶也有些红,哑声道:“小贝不哭,一切都会好的。” 男人如幼时安抚她般温柔地拍着莫小贝的后背。 两天前,莫奶奶忽然昏倒在地。疾病来的太突然且很凶险,莫家连夜便转院去了燕城。 “病人术后病情复发,需要留院再做进一步检查。” 电梯门开开合合,走廊里依稀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莫江屿静静地站在外面看着病床上仍昏迷不醒的莫奶奶,监护室里时不时传出医疗仪器的声音,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那时是莫奶奶第一次病情加重,莫父被外派在国外一时不能抽身赶回来。正读大三的莫江屿和小姑(莫娜)连夜从燕城飞到雾川。 “幸亏病情发现的及时,但是治疗后也会有复发的风险,你们家属以后一定要注意病人身体状况。” 医院的病房里,莫奶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双眼紧闭,面容憔悴,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仿佛在睡梦中仍被病痛折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干燥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似乎在喃喃诉说着身体的痛苦。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显得格外冰冷和压抑。 也是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莫江屿下定决心放弃保研,选择回到雾川工作。 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有人愿意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于是一生为此忙忙碌碌到处奔波。 有人喜欢平平淡淡的人间烟火,于是甘愿放弃一切向上的机会,平庸安稳的度过每一天。 至于莫江屿,前二十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前者。 可此刻,莫江屿看着躺在病床上白发苍苍的奶奶,突然觉得:一切的富贵荣华都抵不过家人的身体健康。 “哥!”王洝领着莫小贝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奶奶……奶奶她”话还未说完莫小贝的眼泪就先止不住的落下来。 “会没事的。”莫江屿伸手抹掉莫小贝脸上的泪迹,哑声安慰她。 “奶奶一定会好的。” 走廊窗外晨光熹微,透过玻璃的暖阳洒落下来,又是期盼奇迹发生的一天。 同一时刻,在地球另一边的加州海岸线,太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橙红与金黄,大海波光粼粼,倒映着绚烂的余晖,宛如梦幻画卷。 加州的浪漫,日落或许占了一半。 郁枳夏漫步在一条她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的街道上,高大的棕榈树相伴在路旁。这条柏油路直通海滩码头,不远处的天边在时间的遗失中渐渐变成粉紫色,让郁枳夏不经意间停下脚步、举起了手机拍照片。 粉色晚霞由于受湿度和折射影响很少会出现,仔细算来,这是郁枳夏第二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落日。 街头,一个美国女孩在卖冰淇淋。她笑着喊道:“Heye and try my ice cream!” 热情又可爱。 “ two vanilla.” 蒋末一脸慵懒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甜筒,随意咬了一口率先尝了尝。 “还行。”话罢将另一个甜筒递给刚付完钱的郁枳夏。 “Why?”卖冰淇淋的女孩突然开口问。 why? 是在问为什么买冰淇淋吗? 郁枳夏一时被询问的摸不清头脑,只好顺口说了句“It deserves.” It deserves.(它值得) 一旁的蒋末眯了眯眼忍住不笑,转头却对上了郁枳夏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 蒋末没有直接回答郁枳夏,跟冰淇淋女孩解释:“just sister.” “Oh,that''s true.”卖冰淇淋的女孩听后朝郁枳夏勾唇微笑。 沙滩上海风徐徐吹来,凉爽中夹杂着特有的海盐味最终停留在香草冰激凌上。 “你刚刚在笑什么?”郁枳夏咬了一口冰淇淋,再次问蒋末。 蒋末慵懒的靠着椅背,笑得散漫不羁:“她以为我们是情侣,所以问why.” Why do you like him? because it deserves. 晚风在漫不经意间迎面吹过,远处天边的晚霞粉得如梦,醉了人心。 “那也不算答非所问,”身旁的女孩转过头来,唇角率先扬起,清冷容颜下的温柔语调顺着风格外清晰地传入蒋末耳中。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 “我看,最好还是转院。”莫娜今早一上完课就直接来了医院。 “转院?转哪个院?北医?还是四医?”王洝抬眸打量了一眼莫教授,转身问一旁的莫江屿。 没等莫江屿开囗,莫娜率先答道:“四医。” “那也行,四医的心外确实可以。”王洝接过话,表示赞同。 莫娜没再搭理他,直接问莫江屿:“小屿,你觉得呢?” 过了好久,对面才开囗:“我觉得不应该转院。” “频繁的转院对奶奶治疗和恢复弊大于利。”莫江屿从椅子上起身,语气诚恳又坚定。 每一个医生的治疗方案都不同,正值病床紧张期即使是转去了四院,莫娜也没有把握能托关系找到间空病房。 “陶医生,B12床的病人有意识清醒了。” ICU的玻璃门开了,从里快步走出来了个女护士。 B12床——奶奶的病床号。 “是莫阿惠吗?”莫娜拉住女护士的胳膊急忙询问。 “是,是那位莫奶奶。”女护士留下了这句话就连忙快走开去找主治医生。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紧张与焦虑的气氛,人们脚步匆匆。 不知过了多久,陶医生终于从忙碌的 ICU 里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在门外焦急等待的莫娜等人立刻围了上去,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陶医生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说道:“别太担心,病人目前情况良好。” “这段时间的昏迷是术后的正常状况,病人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就可以转至普通病房了。” 莫家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 莫娜听到这个好消息后,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瞬间有了光彩。她双手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嘴里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莫江屿扶住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小姑。一旁的王洝满脸感激地向陶医生表示感谢。 “谢谢陶医生,这次真的太谢谢您了……” 陶医生微笑着点头,又转身匆匆返回工作岗位。 “我来之前就打电话给家里阿姨说了熬粥,你奶奶昏迷了这么久醒来肯定饿了……” 在劫后余生的万分欣喜下,莫娜尚能冷静下来安排好莫家众人接下来去干什么。 “小屿昨晚一夜没睡,王洝你和你哥先开车回去,然后你再把熬好的粥和早餐带过来。” 莫娜嘱咐完自家儿子,又转头跟莫江屿絮言:“今天换我和王洝守着。小屿,你先回去休息一会。” “我知道了,小姑。”莫江屿点了点头。 王洝一把拉住莫江屿的胳膊,连忙笑嘻嘻道:“妈,你就放心吧。奶奶这次肯定会没事的。” “我先带我哥回去。”王洝接过莫教授手里的车钥匙,眼眸一弯故意道:“哥,你快点,再晚一点奶奶就要等得饿着了。” 莫娜举起手提包佯装要打王洝:“你这小子,又跟我贫!” 盛夏的燕城天气闷热得厉害,四合小院里的枣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得不听,停歇的间隙里湛蓝天空间又紧跟着传来一阵一阵“嗡嗡”的鸽哨声。 从窗外传来的噪音扰得莫江屿睡意全无,这个盛夏午后着实不太适合睡觉。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莫江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袋里思绪纷乱,几经纠结后,他终于还是伸手打开了手机,试图在翻阅几分钟手机后找到睡意。 果然,在看完一篇索然无味的自然类推文后,莫江屿渐渐有了睡意。 他正准备关手机睡觉时,一条信息恰巧弹了出来。 知知:[live实况图] 几乎没有略加停顿,莫江屿下意识间点开了那条薇信。 一张粉色晚霞的照片映入眼帘。 粉紫色的云朵随风慢慢晕开,轻柔地涂抹在天空中。海天相接处全是温柔的玫瑰色调。 某种难已诉说的思绪在日与夜交替的晚风中,被人静静地藏在一声又一声的海浪里。 对面见莫江屿良久都没有回复自己,于是又发了条消息作为补充。 知知:这样的晚霞真好! 几秒钟后,郁枳夏看到对话框里连弹出两条消息: Altair:那你呢? Altair:最近过的好不好? ☆ 夜晚海边的晚风吹拂着,带着丝丝凉意。 郁枳夏身着一袭简约的浅色长裙,挽着蒋末的胳膊准时出现在了海边某一别墅露台。 这场聚会是今晚的第三场,已经了解其中门道的郁枳夏褪去了先前的拘谨,拿起一旁蒋末刚调好的酒,轻车熟路地和蒋末的朋友们浅谈。 海风带着些许凉意,撩起少女松软的乌质长发,在发丝间埋下夜晚的柔和。 一画着烟熏妆女孩拿着酒杯打量了一眼郁枳夏,捉弄人的坏心思连藏都懒着藏地露出来:“唉,闲着也是无聊——要不玩场"逛三园"。” 她嘴角轻扯,眉目间皆是笑容,唯有眼眸冷淡。 他们这群富二代打心底里就不喜欢蒋末这样的"私生子",当然也瞧不上像郁枳夏那样出生的"平民"。 如果不是家里生意跟蒋家有往来,曲丞澄才懒得邀请蒋末他们来。 "燕城小公主"都发话了,跟着曲丞澄来的那帮"狐朋狗友"顺着她的话也纷纷开始起哄。 “那就玩上次谭泽明的那场——奢侈品逛三园。” “在场的人都玩啊!这人越多就越有意思。”酒桌上的人各怀心思,知道这场就是曲丞澄想要捉弄为难郁枳夏特意布得局。 想要做好局就得要有好的演技加持。 曲丞澄拉过郁枳夏放在膝上的手,笑嘻嘻道:“知知这么聪明,一定会和我玩的。对吧?” 坐在不远处吧台和旧友闲聊的蒋末察觉到对面沙发那儿气氛的不对劲,起身拿着酒杯徐步走了过来。 郁枳夏轻抿了一口酒,眉眼清冷。 “不想玩。” 曲丞澄的指尖悄悄一顿,先前伪装下的温柔目光瞬间一寸寸凉下去,只余下骨子里透出来的刻薄和鄙视。 “不过也难为你了,融不进的圈子硬要挤,不就是活受罪嘛。”曲丞澄扬唇嘲笑。 “活受罪?”郁枳夏微微侧过头,清冷一笑:“你在说自己。” “今天可是你曲丞澄自己组的局。” 曲丞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见再说对自己无益处,曲丞澄索性闭嘴准备另开个话题给郁枳夏挖坑。 那点小勾当是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知知,”蒋末唇角含笑走到郁枳夏身旁牵起了她的手:“我醉了,回家。” 郁枳夏闻声抬眸,温柔地点了点头:“好。”跟着蒋末一起离开。 郁枳夏是蒋末新女友的事不知是谁透露,在上周传遍整个圈子。 曲丞澄等人起初对蒋老夫人十分欣赏郁枳夏这一消息满心怀疑,可如今目睹郁枳夏的这番冷静从容操作,反倒深信不疑。 “你们别看这个郁枳夏坐在那儿不怎么说话,可是一说话时她那股清冷离疏的气质与冷静沉稳的言辞相结合,呵…”曲丞澄联想起上次发生在蒋家的闹剧,拿起红酒杯品了一囗:“蒋家的大戏真是越唱越有趣喽。” 凌晨四点的海边,一阵晚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引得郁枳夏连打了几个喷嚏。 蒋末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郁枳夏的身上。 “还真是"腥风血雨",也难怪你舍不得让她进局。”郁枳夏故意打趣蒋末,借着这股冷风先前上来的酒劲渐渐变淡,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 蒋末没有回答郁枳夏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今晚在聚会上喝了不少酒,脸颊两侧微微泛红。 见蒋末没有说话,郁枳夏低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有时我还真的挺羡慕周荷盈的。”郁枳夏踩着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漫走在寂静的柏油马路上。 “羡慕她有你随时给的偏爱,羡慕她家庭幸福美满……” 也不知今晚的风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吹得让郁枳夏眼圈不经意间泛红,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郁枳夏不想让蒋末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便自顾自地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盛夏凉风迎面徐徐吹来,路两侧随风隐约晃动的树影拦不住想走的人也撵不快要离开的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郁枳夏停了下来,抬眸呆呆地望着前方。周围的树荫高大繁密,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蒋末你知道吗,我想我应该要去找一个能给我偏爱,给我依靠的人了。” 蒋末闻身停步,默默地看着眼前那个站在树荫下的清瘦背影,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千言万语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在黑与白的寂静之地最终化作了一声毫无波澜的祝福:“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他。” “会的。” 女孩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泪珠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而下。 因为,她已经找到他了。 ☆ 凌晨五点时分,飞机平稳起飞,逐渐穿过厚重的云层,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 坐在靠窗位置的郁枳夏,望向窗外,远处白昼线渐渐泛明,飞机在黑暗里追逐着晨昏线。 昼夜交替间的金色时刻穿过层层云海,比蓝调时间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在看什么?”蒋末侧过身,随意向窗外瞥了一眼。 女孩指了指窗边那道金黄色分割线,语气有些惆怅地回答:“我在想,如果我们移动的速度够快,永远地停留在这条晨昏线上会不会就能让时间停止下来。” 可是就算这样,地球还是会不停的转动,我们仍然无法回到过去的某一瞬间。 郁枳夏不喜欢那种站在晨昏线上原地不动地看着画地为牢的自己自欺欺人的感觉。 一些毫无意义又荒唐的经历让她十分反感昼夜交替的时刻。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在天将明未明时,那些难以释怀的琐事依旧会缠绕住郁枳夏。 晨昏交替时,夏琳为寻求真爱抛弃了年幼的自己,郁昌影因此记恨,即使后来继母周思思明晃晃地冤枉自己,他也冷眼旁观,放肆周思思独吞郁爷爷奶奶留给郁枳夏的遗产… 雾川的那套房子是郁爷爷给郁枳夏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房产,周思思见郁枳夏以后要到燕城上大学,就生出了卖掉这套房子的心思。 郁枳夏需要绝地逢生,只可惜一个孤女怎么能跟心机颇深的周思思对抗。 于是,郁枳夏和蒋末做了场交易。 她假装他的女友,帮周荷盈转移蒋夫人的注意力。 他提供专业的律师,用蒋家的势力让唯自己利益至上的郁昌影心生忌惮。 约定既成,便没留余地。 见身旁的女孩陷入沉思后情绪不佳,蒋末及时换了个话题打断了她的思绪:“知知,回去后你准备怎么办?” 郁枳夏看了看窗边照射进来的晨光,在初现的拂晓里淡淡地回了一声:“蒋末,你想不想喝绿豆汤?” 毫无征兆的话从女孩的嘴里说出来,惹得蒋末愣了愣神。 看来,郁枳夏已经对这件事有了自己的打算。 蒋末没再多说,伸手拉下窗边的遮阳板,回了句:“燕城我又不熟,等飞机落地了,你领路。”慵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正值盛夏旅游季,燕城南街糖水铺子里生意火热,人挤人的长队紧紧排得有三米多长。 蒋末看到这样的架势,自然受不了被郁枳夏从满是空调冷风的车里赶下去的折腾,没等郁枳夏再发话,就直接给司机说掉头离开。 眼看着糖水铺子在自己的视野里渐渐消失,郁枳夏仍不死心地小声嘟囔:“不去这里,那去哪里?” 末了只得到了一句:“你家。”的回应。 树木葱茏,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黑色且低调的豪车缓缓驶入燕大家属区南门,一路上的房屋错落有致,全部都是西洋风格的别墅群。 高大的松树整齐抽空排列在其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更添一份清幽。 这是蒋末第二次来这里,这群别墅区在"钢铁森林"的燕城可算是独特的存在,尤其是二环内,环境依旧透着疏朗开阔。 正午时分的阳光倾洒而下,绿树成荫。咕咕鸟清脆的叫声时不时回荡在空中。 蒋末百无聊赖地跟在郁枳夏身后。一路上阵阵微风不燥,透过绿林间的光斑在光洁的水泥地面上跳跃。 郁枳夏最终带着蒋末进到了一栋外围用红砖砌成围墙的别墅楼里。 这是郁枳夏祖父母留下的房子,自从祖父母去世后,每逢暑假郁枳夏都会来这里小住一个月。 如今细细算来,郁枳夏上次来这儿,还是去年暑假参加燕大夏列营活动的时候。 郁枳夏在厨房里翻箱倒柜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去年暑假剩下的那半袋子绿豆。 只好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遗憾地看着蒋末。 “别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蒋末嘴角勾起,故意为难郁枳夏。 郁枳夏所幸破罐子破摔,瘫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盯着蒋末,不再说话。 看到被自己惹得炸毛的郁枳夏,蒋末笑而不语地转身出了房门。 几分钟后,蒋末手提着一保温袋,满脸笑意地回来了。 “这是谁家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啊!” 郁枳夏瞥见那保温袋里装着的绿豆汤,顿时精神百倍,立马朝蒋末那儿走了过去。 “你在哪里买到的?” “燕大附属幼儿园对面的甜水摊上。”蒋末如实回答。 燕大附属幼儿园对面的甜水摊。 郁枳夏接过蒋末手里的保温袋,转身去了厨房。 见女孩神情不悦,蒋末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蒋末以为郁枳夏是因为自己先斩后奏而置气,便连忙开口解释:“李叔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幼儿园对面那个糖水铺子里有卖的绿豆汤。” 不过,换来的只是个在餐柜前忙碌翻找碗碟的清瘦背影。 蒋末突然感觉到,自己这回才是真的把郁枳夏惹生气了。 “知知?”蒋末靠在厨房门口,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对面依旧没有理他。 盛夏午后的热风,透过陈旧的纱窗滚滚吹进屋里。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郁枳夏终于开口说话。 “那家店,我小时候是常客。”郁枳夏没有丝毫犹豫,将手里端着的那碗绿豆汤,倒进垃圾桶。 “它家的绿豆汤不干净。” “走吧,我带你去吃燕城最地道的豌豆黄。” 女孩挽了挽嘴角,连推带拽的把蒋末弄到客厅沙发上。 “我先去卧室放个行李箱。” 没有等蒋末再说些什么,郁枳夏就直接上了楼梯,去了二楼卧室。 六月流火,明明是盛大灿烂的日子,却让人在心里隐隐约约感到惆怅。 烈阳照射下的午后,风吹过都带着阵阵夏日炎炎的热意。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豌豆黄光滑细腻,冰凉微甜的口感竟然能够和冰淇淋比拟。 靠窗檐而坐的女孩用小铁勺随意地挖了一勺放在白瓷碟子里的豌豆黄,正准备将其送入口中时,被忽然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下来。 “老板,一碟豌豆黄。”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熟悉,莫小贝转头朝收银台那里看去。 “知知姐!” 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莫小贝欣喜地挥了挥手,朝郁枳夏打招呼。 意想不到的惊喜引得郁枳夏也欣喜,付完账后就带着蒋末,往莫小贝正坐的那桌走了过去。 “就你一个人?” 莫小贝点了点头,“对,这桌就我一个。” 见郁枳夏身旁还有个陌生男人,莫小贝的好奇心宛如在打鼓。 莫非,知知姐在国外还来了场艳遇?!!! 不过-这男的长得确实还怪好看的。 莫小贝有意无意地用勺羹在豌豆黄上滑来滑去,思绪早已经不在吃糕点上面。 “豌豆黄来喽!”店老板热情招待,将新鲜出炉的糕点端上桌。 蒋末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白瓷盘里的那块豌豆黄。 “快尝尝吧。” 郁枳夏顺手将干净的勺羹递给坐在身旁的蒋末。 蒋末顺势接过,率先挖了一勺豌豆黄后又还给郁枳夏。 继上次发生过冰淇淋"乌龙"后,蒋末再也不想被别人误会,于是这次让郁枳夏先尝了第一口。 我c,这也太宠了吧! 我的天!!! 这对cp我磕定了! 如果这还不叫在一起,那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狂喜小人在莫小贝幼小的心灵里持续发癫,脸上扬起控制不住的姨母笑。 什么豌豆黄不黄,我产就是全世界最配的! 注意到莫小贝不同寻常的注视后,郁枳夏咧了咧嘴角,客气一笑。 “小贝,你这次是来燕城旅游的?还是-” “不是,是奶奶生病了。”莫小贝坦率答道。 莫奶奶生病了? 郁枳夏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询问:“莫奶奶在哪个医院?” “燕大附院。” “不过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莫小贝补充道。 悬在郁枳夏心里的石头忽地落地,满心的担心与不安最终被从窗外进来的热风吹散。 “那就好,改天我就去看莫奶奶。” 莫奶奶对郁枳夏一直都很好,又是郁枳夏的"师祖"。如今卧病在床,郁枳夏理应前去看望。 “嗡嗡-”放在桌旁的手机不识时机地震动起来。 莫小贝看了一眼,忙讪讪起身和郁枳夏告别:“知知姐,我先走了。我哥来接我了。” 莫江屿也来了? 郁枳夏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心跳在思绪万千中漏了一拍。 来不及多想和矜持,郁枳夏猛然朝店门口望去。 红白相交的门囗伞下,有一高挑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小哥!”莫小贝朝王洝飞奔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洝弹了下莫小贝的额头,扬唇一笑:“我给你手机安定位了。” “我天,你监视我!没人权了……”莫小贝抓住王洝的胳膊,左右摇晃。 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望着店外渐行渐远的那抹身影,郁枳夏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他。 盛夏的天气多变不定,到了下午五点多竟然又下起了细雨来。 清脆的蝉鸣声透过绿葱树影隐隐传出。乌云密布的天空间雷声轰鸣。 无所事事的躲雨女孩半趴在门栏上,渐渐将手指伸向外去,冰冷雨滴打落在她的指尖是流动的盛夏。 等莫江屿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夜晚时分。 橘黄色路灯下的树叶很通透闪耀,甚至比在阳光下还要夺目。 滴滴答答的雨势渐渐变大,一阵晚风吹过,叶片轻晃。 引得莫江屿不经意间抬眸,看见冰凉的雨丝在夜晚泛黄的路灯下竟然连成了线,好像一道道从天而降的流星。 莫江屿,你看!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 耳畔轻轻回响起女孩温柔的语调。 一些关于郁枳夏的画面,在滴滴雨落间悄然无声地闪现在莫江屿眼前。 即使知道她可能仍然在国外,路灯下的男人还是停下了脚步,抬头静静地看着绿影婆娑中的雨滴。 好像下雨天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知知,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王洝(è) 莫江屿的表弟 莫娜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晚风·骤雨 第22章 晚风·失焦 次日清晨,阳光依旧暖人。 几束金黄色的朝阳洒落在燕大附幼儿园门口。 郁昌影牵着小女儿的手,照常样送孩子去上幼儿园。 一路上透过泛着铁锈的黑色围栏,幼儿园里充满童趣的滑梯、秋千,以及墙壁上画着可爱的卡通形象都能被看见。 小女孩的兴致并不高,只是紧紧拽着郁昌影的手,怯生生地说:“爸爸,我想吃那个。” 男人微微低头与女儿对视,温柔地问:“宝宝想吃什么?” “那个!就是那个……绿豆汤!”小女孩兴奋地指了指幼儿园对面的糖水摊,一脸期待地看向郁昌影。 或许是明明之中的天意,正静静坐在糖水摊边的少女在此刻也朝幼儿园门口瞥了一眼。 郁昌影顺着小女儿指的方向抬眸,赤恍恍地撞进郁枳夏的视线里,两人眼神在车水马龙之间交汇,很快又别开。 “宝宝乖,先去上学好不好?”郁昌影耐心回答。 小女孩嘟了嘟嘴,不太情愿地扯了扯郁昌影的衣袖撒娇道:“坏爸爸!” 郁昌影并没有因此生气,蹲下身来温柔解释:“宝宝要听话,等放学的时候爸爸带你去。” “好吧。” 小女孩最终答应了下来,慢悠悠地朝幼儿园大门里面走去。 郁昌影看着女儿幼小的背影,心里长舒一口气,眼神满是欣慰。 ☆ “怎么在这里坐着?” 郁昌影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坐着的女孩,眼神里充满敌意。 “不在这里,还能去哪?” 郁枳夏闻言抬眸,对上因为心虚而眼神躲闪不及的父亲。 “你思思阿姨说你不在雾川。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去哪儿了?”郁昌影故作关心,温声问道。 “出国。”似是想起来什么,眼前的女孩嘴角勾起,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去见了蒋末。” 郁昌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耐不住开始说教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天天和蒋末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廉耻。 听见这一词语从郁昌影那张满是虚伪的嘴里说出来,郁枳夏想笑。 “听说郁教授-哦不对,应该是郁院长最近在评副校长的职称。”对面坐着的女孩带着冰冷的笑意,打断了郁昌影的话。 被打断话的郁昌影心生不悦,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郁枳夏将桌上的那封被密封的档案袋递了过去。 “一份心意。” 郁昌影半信半疑地打开档案袋,一张律师函映入眼底。 “这是?”郁昌影面露不解。 “管好你家夫人,”郁枳夏眼眸如冰般看向对面坐着的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微笑里隐藏着一抹冷冽的寒意。 “不然,郁院长永远也只会是郁院长。” 不等郁昌影的反应,郁枳夏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糖水摊。 “绿豆汤来喽!”店家老板热情地将一碗冰镇绿豆汤端上了桌。 “我没点啊。”郁昌影诧异。 “是刚刚的那个小姑娘点的。”店家回道。 清晨的阳光很刺眼,郁昌影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车水马龙间的清瘦背影。一瞬间,这位知识渊博的大教授竟然晃了神。 还记得是好多年前的盛夏,郁枳夏还在念幼儿园。 因为夏淋(郁枳夏母亲)突然被公派出国学习,一整个夏季里郁昌影既当爹又当妈,拉扯着不到5岁的郁枳夏,日子过得简直是"兵荒马乱"。 那时的郁昌影只是燕大的一个小讲师,幼儿园的下课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而郁昌影的下班时间却是七点。 记得有一次,郁昌影趁空闲时间里刚接上放学的郁枳夏。正准备把孩子送回家,就接到一个紧急开会通知需要立刻回校。 年轻人又是第一次带孩子,难免胆大无知。为了不迟到影响考勤分,郁昌影急急忙忙地牵着郁枳夏幼小的手,随便进到了一家临近幼儿园的糖水摊。 “知知先在这里吃绿豆汤,爸爸还有件事要去学校处理一下。” “很快就会回来的。”郁昌影草草了事地嘱咐了几句,就连忙回了学校。 年幼的郁枳夏点了点头,等再抬眼时父亲的身影早已经不见。 等郁枳夏乖乖地喝完那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后,郁昌影还是没有回来。 被洒在一旁路砖上的夕阳随着时间的流逝从金灿灿的琥珀色变得越来越黯淡无光。 天色渐渐变暗,小小的郁枳夏心情也随之变得忐忑不安。 望着道路两侧的车来车往,郁枳夏暗自给自己打气。 爸爸一定会来的,再等等。 为了转移注意力,幼小的郁枳夏开始数过往的车辆。 等数到一百辆时,爸爸肯定就来接我了。 小小的女孩用手撑起下巴,耐着性子仔细数起过往的车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不曾想,年幼的郁枳夏数到了多少个一百,郁昌影始终都没有出现。 后来郁枳夏等到糖水摊老板收摊,都没有再见到郁昌影的身影。 爸爸不会忘记了我,不想要我了吧? 眼泪随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止不住地在稚嫩的眼眶里打转。 直到一声,“咦,这不是知知嘛,怎么在这里?” 正吃完晚饭的郁爷爷一个人遛弯,发现了站在糖水摊旁委屈巴巴的郁枳夏,把她带回了家。 祸不单行。 那天夜里郁枳夏突然发高烧,被爷爷奶奶连夜送到医院后查出是因为吃的绿豆汤不干净而引起的食物中毒,连打了好几天点滴。 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从那以后,郁枳夏就不喜欢去那家糖水摊了,也不再喜欢吃绿豆汤。 ☆ 周思思听到入户门声响,从厨房里半探过身来。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见郁昌影兴致不高没有搭理自己,周思思心里不由咯噔一响。 郁昌影瞥见了客厅桌子上堆满的礼品盒。 “今天有人来?” “刚刚知知的朋友来过。”周思思含糊搪塞道。 “知知的朋友?”郁昌影随手拿起其中一个礼盒,一看包装就知道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见郁昌影紧缩眉头,周思思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 “是个男孩子,好像叫什么-蒋末。” 郁昌影闻言脸色又沉了沉。 “简直是胡闹。” 周思思看到眼前男人厌恶郁枳夏的模样,心里暗暗欢喜。 她当年因为夏淋的举报被燕大开除,本就对郁枳夏心存芥蒂。后来,郁家老头临走的时候把老两口的遗产全部留给了郁枳夏,周思思就更加憎恨这个继女了。 “知知优秀,又和蒋末青梅竹马。”周思思柔声宽慰郁昌影:“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坏事——这倒是提醒起了另一件事。 郁昌影接过周思思递过来的水杯,表情严肃起来。 “你去雾川卖房子了?” 一听见郁昌影提及这件事,周思思的眼神就开始闪躲起来,目光从左到右飘忽不定,笑容也极不自然。 “小妹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孩子们都大了。” “我们这三室一厅的房子得换个大点的才行。” “所以你就打算卖了雾川的那套房?”郁昌影强忍住怒火,冷笑反问。 周思思察觉到对面男人的神色不对劲,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沁着泪水,声音微颤:“没有,这事我原本打算和你先商量商量的。” 柔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让人见了不由得为之心软。 “那房子不能卖。”郁昌影斩钉截铁地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吧。” 雾川的那套房子原本就是用郁爷爷剩下的积蓄购买,当年郁昌影也是在郁爷爷委托律师眼下签过合同。 按照其内容:等郁枳夏满十八岁后,房子的所有权就归郁枳夏所有。 郁昌影原本就无心于此,所以上次在年前去雾川时就顺手办理了手续,把那套房产转给了郁枳夏。 如果顺从周思思的心意把雾川的那套房卖了,先不说那家大业大的蒋家会不会因此报复自己,就单位里面不和自己对付的那几个老滑头指定会给自己"穿小鞋"。 现在的郁昌影满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升职当副校长,至于什么房子不房子的——管它呢。 ☆ 郁枳夏沿路往回走,刚准备进小区门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事情处理好了?”蒋末懒懒散散地从树荫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半开封的冰棍。 女孩闻声点了点头,接过冰棍轻咬了口。 “走吧,回雾川。” 燕城的夏季总是这般闷热,知了百无聊赖地鸣叫着,少女盘腿坐在沙发上耐住性子翻看着手机里的航班信息。 “我订了今天下午的票,先去雾川。”蒋末低头看了眼郁枳夏的手机,继而又道:“等明天中午就回纽约。” “这么赶?”郁枳夏感到诧异,抬眸瞥了他一眼。 蒋末倒是无所谓,懒洋洋挑眉道:“够见她一面了。” “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吧。” 郁枳夏托腮故作沉思地想了想,后又道:“我还要去医院探望一下莫奶奶。” ☆ 天色将近黄昏,莫江屿按照往常手提着刚从家里煲好的汤准备带给莫奶奶来补一补身体。 消毒水的气味被窗户缝隙处溢出的金黄色余晖冲淡些许,莫江屿一手平稳提着保温袋转过走廊拐角,整个人瞬间踏进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夕阳里。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从虚掩的门缝渗出,与之交叠的是少女清柔的嗓音。 "奶奶,您尝尝这燕城的蜜橘,籽少味道还不酸,我今早路过市场时买的,正是当季的水果。" 在窗外洒进金灿灿的阳光里,郁枳夏穿着淡黄色衬衫裙坐在莫奶奶床旁,指间正仔细剥着一颗橙黄的蜜橘。 “我特意挑了几支今晨刚摘的山茶花,您瞧,花香正浓呢。 “思思姐刚刚也来过?” 莫江屿顿在门口。 橘皮被纤白细手轻轻剥开,刹那间果皮喷溅而出的汁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化作无数细微的水珠,似烟花般在空气中欢快地绽放。 空气中一股清新而略带刺激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此刻岁月静好的场面让莫江屿感到莫名熟悉。 保温袋与金属门框相碰的轻响惊动了室内人。郁枳夏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山茶花香随之散落得到处都是。 “莫江屿?”她目光与他对视,遂即抿唇一笑,“奶奶方才还念叨着,说汤里煲的黄芪太苦了。” 橘皮汁水溅在空气里,带起一阵酸甜的雾。莫江屿看见她睫毛上沾了颗小水珠,在夕阳里亮得像蜂蜜。 莫奶奶支起身子,枯瘦手掌拍了拍郁枳夏的:"知知,你快帮我分担分担。" “奶奶,药到才能病除。” “这事我可不能替您。”郁枳夏慌忙中强装镇定地接过莫江屿手里的保温袋。 只是一瞬地靠近莫江屿,淡淡的竹林气息就悄无声息的萦绕在郁枳夏鼻尖。 窗外的绿影沙沙作响,将一阵微风吹进莫江屿心间,不受控制的心跳扰乱了所有平静克制的阵脚。 “回来了?” “嗯,回来了。” 虽说莫奶奶已经到古稀之年,好在平时注重身体保养,在莫娜的精心照料下,精气神日益见好。 只是,这强体养生大补汤里的黄芪实在是太苦了。 莫奶奶在莫江屿的监督下,迫于无奈地喝完这一整碗汤。 郁枳夏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奶奶,黄芪虽然味道苦,但是确实对您身体好。”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我看知知你就是意志不坚定,前面他还没来时一直都向着我。” 莫奶奶故意打趣郁枳夏:“他这一来,你就行为不专一喽。” “奶奶-”郁枳夏失笑,顺手递过来一瓣橘子。 莫阿惠是个开明的长辈,见状叹了口气:“知知,我刚刚就应该让你思思姐留下来。” “为什么呀?”郁枳夏不明所以。 莫奶奶听后抿了抿嘴角,压低声音偷偷道:“给你介绍个师娘。” “思思姐和我同辈,奶奶这样乱牵红绳,恐怕会乱了辈分。”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奶奶,您又跟知知在说我什么呀?”一说佟思思,佟思思就来。 这正中莫奶奶的心意,忙乐呵呵地问:“咦?思思怎么又回来了?” “大概是-”郁枳夏顿了顿,微微蹙起眉头,故意胡说道:“想吃橘子了吧。” 她将头微微转向一边,拿起一个橘子,指尖无意间剥开橘皮,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带着一丝苦涩。 郁枳夏眼眸中原本的温婉被一丝隐隐透出的不悦所替代。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橘子表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上,细小的坑洼杂乱无章,心里也被其影响地乱成了一团。 佟思思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思索间眼神随意一瞥,这才看见这病房里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她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克制住了。 很好,这把生死局。 “我才不想吃什么橘子呢。”佟思思反应灵敏,忙接过话茬。 “那是为了什么?”莫奶奶疑惑。 “为了,”佟思思会心一笑:“邀请知知去玩。” “奶奶,您可能不知道知知明天生日。” 莫奶奶自从遭遇此次病害,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今日这般热闹了。 正所谓久病逢喜精神爽,莫奶奶也就关心地问了句:“你们准备去哪里玩?” …… “游乐园。” “城北新开了个游乐园最近爆火,我一直都想去的。” “可惜一票难求。好巧不巧刚刚我再打开订票页面时一下子抢了三张票。” 佟思思一口气说完,转身笑嘻嘻地看着莫江屿:“你要不要一起?” 此话正中莫奶奶的下怀:“他呀,去吧——给你们拎包。” ☆ 次日清晨,天将亮未明。 这一夜里,郁枳夏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零星传来几声鸟鸣,突兀地出现在寂静无声的蓝调时间里,像是试探,又像是梦呓。渐渐地,声音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在清醒梦中。 心里越来越烦躁,脑海里依旧反复不断地重复着那些导致失眠的"罪魁祸首"。 莫奶奶的病需要静养,郁枳夏小坐不久后便和佟思思一起离开了病房。 “思思姐,你刚刚突然回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郁枳夏了解佟思思,她不会因为寻常琐事而原路折回来。 佟思思点了点头:“刚好顺路,我送你回去。” 先前在病房里,还有莫奶奶和莫江屿两个外人。即使佟思思真的想说些什么,也难于出口。 郁枳夏跟着佟思思去了地下停车场。 一路上佟思思沉默不语,几经斟酌后,她终于开了口:“知知,我刚刚看见夏姨了。” 一旁的郁枳夏眸光清浅无波,不急不徐地走在佟思思旁边。 好似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 佟思思见她如此,于是破罐子破摔道:“我在妇产科看到的,她怀孕了。” 良久,身旁才传来一声轻“哦”声,语气毫无波澜。 她,要有新的孩子了。此刻应该很欢喜吧。 失眠一夜的女孩侧躺在床上,盯着窗帘缝隙里渗进来的微光。 那光带着淡淡的蓝,像是被稀释过的墨水,在房间里晕染开来。 郁枳夏记得小时候,妈妈(夏淋)总说黎明前的天空是最蓝的,蓝得让人感到压抑。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只有你一个人醒着,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 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清醒梦,在微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时悄悄袭来,即使风还带着露水的凉意。 远处的树影在晨光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郁枳夏在梦里回到了八岁。 那里的天同样还没亮,夏淋就轻轻摇醒她,说要带她去拍日出。 她迷迷糊糊地跟在夏淋身后,在气喘吁吁的慌乱中爬到山顶。 晨露夹杂着风中的青草味,一阵阵吹拂过女孩的脸颊。 郁枳夏接过夏淋递来的那台老式相机。 夏淋耐心地教她如何调整焦距,郁枳夏笨拙地摆弄着相机,镜头里的世界忽远忽近。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晨光渐渐露出,可是相机的焦距还是没有调好。 郁枳夏急得手里冒汗,生怕错过太阳跃出的瞬间。 "别急,"夏淋的声音温柔地传来,"慢慢来。" 可越是着急,画面越是模糊。 “咔嚓咔嚓。”郁枳夏对准拂晓,心一横牙一咬手按住拍摄键连拍了好几张。 等她左滑返回查看照片时,屏幕上的画面一片模糊——失焦了。 日出瞬间被失焦的出现打乱,郁枳夏收回视线,轻舔了下唇,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却紧张到无法自已。 她原本想重新再拍的,可是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失焦了……"郁枳夏垂头沮丧地说。 夏淋接过相机,轻轻擦去她额头的汗珠:“你看,即使出现了失焦,太阳依然很美。” “有些东西不一定是越清楚明晰就越好。” 流动的影像可以没有核心。 失焦虽然会使镜头模糊不清,但是这段不确切的画面依旧能呈现得很好看。 不要因为打翻牛奶而哭泣,一切都是最好的奇遇。 梦里的画面像浸在水中的墨迹般晕染开来。 郁枳夏看见母亲的笑脸渐渐模糊,与晨光融为一体。 一张张失焦的照片,在记忆里的蓝调瞬间流淌成一条冰凉的河。 郁枳夏醒来时,枕边一片湿润。 窗外的阳光正好,风又吹了进来,带着青草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 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她依旧困在那个漫长的拂晓里。 ☆ 兴许是昨晚夜里下过雨的缘故,今晨天气难得凉爽。 雨后宁静的空气,带着温柔的清凉。 小巷的尽头是家新开不久的茶馆,贴挂在店铺门口的湛蓝色铁质标牌被种植在墙角的几排翠绿刚竹遮掩,隐约能看清上面印着的字样:东街南巷18号 这里位于二环以内,离附近的景点只隔两条街,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金地段,当初被佟思思一眼相中,便从周文鹤手里抢走,转身开了家茶馆。 郁枳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导航一时定位不灵敏。硬生生地带着自己从此处路过至少三次。 直到这次,郁枳夏才找对了地方。 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路痴找店三过铺门而错过。 罪魁祸首——导航害人不浅。 女孩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店里的人很少,只有零星散落三桌。 “你好!”店员小郑见有客人来,忙殷勤询问。 “我找你们店长。”郁枳夏率先弯起嘴角,声音很轻。 小郑会心一笑:“那你还得多等一会儿呢。” “她还没来?”郁枳夏疑惑。 “佟小姐刚刚被人……绑走了。”小郑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点到即止的话题,引得女孩眉眼带笑。 “真热闹。” 小郑领着郁枳夏去了佟思思所在的包间,还未进门就听见从里传来茶杯被摔碎的声音。 “你觉得我已经畜生到,会睡自己的小侄女了?” 男人声音极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小郑正准备敲门的手被郁枳夏拦住。 别人的风流债,郁枳夏才懒着瞧见呢。 女孩转身就走了,步伐不急不缓,清冷慵懒的气质浑然而成。 “喵喵喵。”一团白绒绒的猫咪一路小跑围在郁枳夏脚边。 女孩定眼一看,忙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阳台!” “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我带来的啦。”莫小贝笑嘻嘻地追了过来。 “知知姐,生日快乐呀!” 今天是春分~ 新人物:周文鹤 ——佟思思小叔 第四对cp出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晚风·失焦 第23章 晚风·游乐园 今天是农历四月初八——立夏。 天气难得凉爽,晨光透亮照人,随意洒落在台阶上。 说起燕城新开的那家游乐园,莫小贝和王洝正巧也要去。 好巧不巧,莫小贝在听莫奶奶提及此事后,想都不用想地拽着王洝,不顾莫奶奶阻拦上赶着要和莫江屿一起去。 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知知姐过生日,莫小贝可不想让它变成一场什么乱七八糟的"相亲约会"。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可不同意。”莫小贝嘟嘴,眉间轻拧成一团。 郁枳夏性情清冷疏离不喜言语,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骨子里也透着的傲骨与矜贵。 白绒绒活泼可爱的小猫在郁枳夏怀里滚了一圈又一圈,嘤嘤喵叫惹得郁枳夏轻笑。 正所谓,闲着也是闲着。 郁枳夏灵机一动,抱起爬在膝上的阳台扬眉一笑:“小阳台,我教你一个绝世妙招,好不好?” 怀里小猫似是听懂了女孩的话,迟疑地仰起脑袋与郁枳夏对视。 郁枳夏见状,抬手轻揉了揉小猫的额头:“学会这招后,我保证:你可以想吃多少猫罐头就吃多少。” 一听猫罐头,阳台立马双眼放光,手脚连着乱扑腾“喵喵”叫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郁枳夏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梨涡。 ☆ 初夏的光晕斜斜切过茶馆木格窗,玻璃门推开的前一秒,莫江屿听见郁枳夏在笑。 女孩背对着莫江屿,慵懒地靠坐在藤编椅子上。反倒是怀里被惬意抱着的阳台傻乎乎地率先发现了他。 圆溜溜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江屿,两只软绒绒耳朵朝下微动,粉色的小鼻子轻轻耸动。 紧接着,它一侧的眼睛俏皮地眯起,粉嫩的眼皮缓缓合上又睁开,做了个可爱至极的wink。 “咦?哥,你来了!”莫小贝抬眸瞥见正准备推门而进的莫江屿。 莫江屿点了点头,走了进来:“刚刚顺路去办了点事。” “小哥呢?”莫小贝朝门外瞅了瞅,并没有王洝的身影。 “先去排队了。”莫江屿接过郁枳夏怀里的小猫,顺势坐在临近的空位上,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燕城新开的那家游乐园宣传火爆,又恰逢五一小长假施行分批客流管控,每天门口都排满了长队。 因为不知道佟思思还要被人训斥多久,所以王洝先去游乐园门口排了队。 “阳台刚刚给我wink了。” 似乎是在故意炫耀般,莫江屿说话间慵懒地向后一靠,看着郁枳夏,眉眼微翘。 “所以?”郁枳夏刚好偏头望他,与他视线交汇,漂亮的眼眸含着丝丝笑意,格外迷人。 “所以,”刹那间的对视,让莫江屿微微一怔。随即,眸中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它会wink。” 细微的举动没能逃过对面女孩的眼睛,没话找话的语无伦次悄悄暴露出心底的那份怦然。 郁枳夏将他微妙的转换尽收眼底,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口茶。 “那你喜欢嘛?”身旁正悠闲地品着茶的女孩,突然开口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发问,莫江屿又怎么会听不懂,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沉溺在盛夏白瓷梅子汤里了。 莫江屿望着郁枳夏,轻描淡写地嗯了声:“特别喜欢。” 闲坐在旁的莫小贝听得半梦半醒一头雾水,插嘴道:“哥,这个wink可是知知姐教的。” “原来是这样。”莫江屿垂眸又摸了摸怀里小猫的额头,似有若无地冒出了一声:“知知教你的。”听起来慵懒随意。 知知。 身旁男人腔调懒洋洋的,声线微哑,话里带着浅浅的散漫,分外撩人。 少女眼睫微动,唇角轻扬,一直虚放在杯壁上的指尖微微曲起。 莫江屿看过来,眼神变得比刚才幽暗了一些:“那你呢,喜欢吗?” 这是在问我? 郁枳夏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措地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当然。” 我当然,非常地,喜欢着你。 从那次转身,与你对视时起,我就已经跌进了你的世界。 窗外竹影婆娑,光影斑驳。一阵风吹过,绿叶间发出阵阵沙沙声,淡淡的竹子气味被吹进屋内,若隐若现地晕开在点点茶香中。 ☆ 周文鹤并非古板拧巴的人。许是他也早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佟思思的情感在留学那时就发生了转变。 除了气极上头的那几句责问外,周文鹤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佟思思。 明明是个好看长相的人,脾气却生得古怪。 五月的盛夏光影里,佟思思被眼前的这个男人盯得硬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 “周文鹤!”眼前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满地伸手推了推他。 周文鹤反手抓住那只纤细白手,撩起眼皮看了佟思思一眼:“怎么了?” “这个孩子,你得负责。” 周文鹤望着佟思思,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都怪自己,刚刚就不应该摔茶杯。 周文鹤眉心皱的厉害,心底泛出一丝心疼。他一点都不敢想,完全不敢去想,那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生在古板严苛家庭里,却极度热爱追求自由的姑娘,在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文鹤闭了闭眼,把佟思思抱到怀里:“好,我负责。” ☆ 等佟思思被放出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王洝的第三轮催促电话恰巧也打了过来。 “来啦来啦,我们现在就出发!”伴随着莫小贝的欢声笑语,游乐园一日游正式拉来了序幕。 购买过"早鸟票"的游客差不多都已经进入到园区里面。王洝这会儿,正斜歪着身子靠在进园门口的黄色栏杆上,那副松散的模样像极了吊儿郎当的浪荡子。 “小哥!”莫小贝飞奔向他。 “你们可算是来了。”被冷落在园区门囗许久的王洝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略显松散。 “知知姐,我们先去玩这个好不好?”莫小贝拉着郁枳夏的手,兴冲冲地指着"七个小矮人矿山车"的项目牌。 郁枳夏应声答好,莫小贝见状笑了:“知知姐,我考考你:七个小矮人的名字分别叫什么?” 郁枳夏茫然失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那哥,你知道吗?”莫小贝转身问一旁的莫江屿。 未等莫江屿说话,王洝抢先一步:“这个我知道!有糊涂蛋,喷嚏精,万事通,瞌睡虫,害羞鬼,开心果……” 还差一个,王洝突然想不起来了。 莫江屿插兜站在原地,闲散道:“还有,爱生气。” 盛夏烈阳下,他着白衫黑裤,双手插兜,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墨镜挂在领间,慵懒随性满是少年气。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矿车站台,莫小贝抢先和郁枳夏坐在第一排。 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矿山车缓缓启动。刚开始速度还比较慢,大家还能轻松地欣赏周围的景色。 一个急下坡后,小车进入了逼真的矿山洞穴,墙壁上闪烁着亮晶晶的小宝石,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宝藏世界。 莫小贝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惊叹道:“哇,小矮人家好有钱!” 郁枳夏唇边勾起一抹笑:“原来迪士尼最有钱的不是王子们,而是这七个小矮人。” 突然,矿山车开始加速,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大家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车子在轨道上快速行驶,时而急转弯,时而上下起伏,仿佛在和大家玩一场刺激的追逐游戏。吓得莫小贝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郁枳夏的手。 “知知姐,好爽啊!”呼啸而来的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 很快,矿山车缓缓停下。大家从车上下来,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体验中。 下一个项目是:旋转蜂蜜罐——游乐园里“危险系数最高”的项目,堪称男人们的噩梦! 因为游玩时全体男朋友精神得高度集中,这疯狂旋转的五分钟也被称作“死亡五分钟”,如果他们拍照要是没拍好,很可能就可以喜提提前闭园,直接“完蛋”。 旋转蜂蜜罐听起来很甜蜜,但是像佟思思这种易晕车体质,根本就无法享受。 于是,佟思思只好静静地坐在树荫底下的长椅上,幸灾乐祸地朝王洝他们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莫小贝抱着必出神图的决心拉着王洝上了旋转茶杯。 只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郁枳夏和莫江屿二人。 “你行吗?”被打破沉默的空气中充满着尴尬的味道,郁枳夏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 只见,眼前男人垂眸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一次一百。” 郁枳夏乐了,忽然想起来上次跨年夜里他也是如此。 于是抬起一副清澈无辜的眼眸,故意难为莫江屿地问道:“我可是老顾客,不应该优惠一些嘛!” 莫江屿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道:“那,我给你打五折。” 可惜郁枳夏并没有"见好就收"的好习惯,继续难为莫江屿:“才五折啊,再便宜点吧。说着还轻轻挑了下眉尾,冲着他“嗯?”了一声,笑眼盈盈间满是藏都不藏的挑逗。 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还是那种没什么功夫,只有半瓶水就乱晃荡的小妖精。 一想到这里,莫江屿抿了抿嘴角,忍了许久的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出来,反问郁枳夏:“那你说,我该收你多少钱?” 郁枳夏鼓了鼓腮,忽而扬高声音:“当然是免费啦!” “今天可是我过生日。” “行。”对面的莫江屿顿了顿,嘴角随即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学着她的语速,也慢悠悠地说:“毕竟今天的寿星最大。” 巨大的蜂蜜罐色彩鲜艳,阳光透过周围的拱形门如金色薄纱,格外明媚。 郁枳夏察觉到对面的镜头,红唇轻抿,抿出一惯的梨涡浅笑。 蜂蜜罐轻快旋转,上面的小熊憨态可掬。 在光影翻飞间,镜头里戴着可爱星黛露发箍的郁枳夏眼神亮晶晶的,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嘴角不经意地勾起,抬手比耶,带着几分挑逗,朝对面正拿着相机拍摄视频的莫江屿做了一个wink的动作。 莫江屿短暂地晃了一下神,相机屏幕里女孩俏皮可爱的样子被镜头灵敏捕捉到。 刹那间,一种不知名为何的情绪控制住了莫江屿正拿着相机的双手,鬼使神差下拍摄了许多关于郁枳夏的画面。 旋转时的微风吹起她散落在肩侧的长发。 此刻的郁枳夏,不用再忧虑思索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琐事,即使是片刻不被打扰的欢乐与自由也足够让她感到幸福。 原来,过生日也可以这么快乐。 “莫江屿,相机给我!”郁枳夏突然灵机一动,想给对面的莫江屿拍照。 这样一张勾人勾魂的脸,不拿来试手可不就暴殄天物,白浪费了。 莫江屿迟疑地递出手中的照相机,郁枳夏一把拿过自信一笑:“你要好好配合哦。” 莫江屿轻轻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就不。” 话罢,他就极度不配合将头微转了过去。郁枳夏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发现:即使是这样镜头里的莫江屿也很好看。 阳光照射着他的侧脸,那双清冷漂亮的桃花眼下是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简直好看得不像话。 这张清隽惑人的脸在郁枳夏眼前放大,惹得女孩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不料对面的莫江屿恰好在此刻转头瞥了一眼过来,将偷偷摸摸正欣赏自己"美色"的郁枳夏抓了个正着。 “好看吗?”莫江屿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看着郁枳夏,问道。 郁枳夏耳后慢一拍般地红了起来。 “当然,特别好看。”女孩不慌不忙地露出一个笑容,极力找补道:“我的拍照技术,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对面的莫江屿静静听完郁枳夏的话,漫不经心地唇角挽了个笑:“油嘴滑舌。” “怎么就油嘴滑舌了呢?”郁枳夏极力辩解。 说话间,一直旋转不停的蜂蜜罐戛然而止,游戏项目刚好结束了。 游乐园的特技表演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加勒比海盗—风暴来临”世界,另一个则是“冰雪奇缘”童话天地。 王洝和佟思思不约而同的提议去风暴来临,莫小贝却执意想看冰雪奇缘。 眼见着五个人因为意见不同分成两派僵持不下,莫小贝灵机一动决定先下手为强:把今天的寿星郁枳夏拉进自己的“阵营”。 “知知姐~”莫小贝拉着郁枳夏的胳膊晃了晃。 “我们去冰雪奇缘,好不好?” 在莫小贝满是期待的眼神里,郁枳夏败下了阵脚,微点了点头:“可以呀。” “那哥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莫小贝乘胜追击,转头询问站在一旁还主意未定的莫江屿。 此刻王洝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搭上莫江屿的肩,阻拦道:“可别!” “哥,跟我们去风暴来临。在那里从排队开始就有歌剧表演。”王洝找到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莫小贝娇嗔地拉着莫江屿的手臂,轻轻摇晃着眨了眨眼:“”哥,和我们去冰雪奇缘。” “风暴来临!” “冰雪奇缘!” “风暴来临…” “冰雪奇缘…” 两人一人拉着莫江屿的一个胳膊,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争辩得耳红脖子粗,久久不停息。 这反倒难为住夹在中间的人,莫江屿被王洝和莫小贝吵得头疼。 一脸无奈的听着两人咋咋呼呼的提议,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在低气压下显得更加清冷。 “知知姐,你快帮帮我!”莫小贝搬来了救兵。 在旁一直“看戏”的郁枳夏突然被点到,懵然地轻“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开玩笑道:“莫江屿,我刚刚给你拍照,你还没有付费呢。” “所以呢?”莫江屿的目光扫过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所以,”郁枳夏深知自己这种强买强卖的操作不怎么拿的上台面,一时没了刚开始的气势,讪讪道:“作为酬劳,陪我们一起去看冰雪奇缘,怎么样?” 那年初春,冰雪奇缘大电影在国内上映火爆,连带着任何带有其标志性的周边都一抢而空。 在燕城盛夏正午的桑拿天里,不远处冰雪奇缘的进站口拍着长长的队。对比隔壁人群稀少又有空调的风暴来临,现在选择去冰雪奇缘,简直就是没苦硬吃。 况且随行的五个人里除了莫小贝,大家都是成年人。 郁枳夏实在没有什么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劝说莫江屿,选择跟她们一起去看有那么一点幼稚童话幻想的冰雪奇缘。 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身份能够去要求莫江屿,让他陪着自己。 所以,又何必强人所难。 郁枳夏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脚不着地的感觉。 一旁被王洝两人闹腾得正烦的莫江屿瞥见了她的模样。 明明刚才还是个活泼可爱小女孩模样,可如今即使郁枳夏唇角勾笑,脸颊两侧露出两个梨涡,那双漂亮的杏子眼里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陡然间,莫江屿意识到:她在强颜欢笑。 莫江屿默然地看着身旁戴着星黛露发箍强作欢笑的郁枳夏。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郁枳夏似是察觉到了莫江屿的眼神,刚好偏头望他。两两相望间,那双清冷疏离的桃花眼中竟然翻涌着郁枳夏看不懂的情绪。 郁枳夏身体一僵,下意识地避开和莫江屿**裸的对视,转眸朝一旁卖彩色气球摊看去。 “我选冰雪奇缘。”懒散的嗓音掺了些沙哑,明明是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却格外吐字清晰,声线沉澈,一字一句落在郁枳夏耳边。 郁枳夏抬眼,再度与莫江屿的视线交汇,这次莫江屿恢复了先前平静的神色,清冷寡淡的眼神里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郁枳夏的错觉。 秉持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终在王洝的哀叹和莫小贝的欢笑声里,五人都选择去看冰雪奇缘。 剧院的灯光逐渐暗下,大幕缓缓拉开,一场关于《冰雪奇缘》的梦幻歌剧正式上演。舞台上,演员们身着华美的戏服,精致的妆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音乐响起,那是电影里的经典歌曲《Let It Go》。随着旋律的激昂,舞台上的特效配合着,营造出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奇幻世界。 看着舞台上色彩斑斓的场景和演员们略显夸张的表演,坐在观众席上的郁枳夏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由心中懊恼:自己刚刚一定是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么会选择来看这个特技表演。 连自己看来都有些幼稚的歌剧表演,莫江屿他们也会觉得如此吧。 郁枳夏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虽然落在舞台上,心却胡思乱想起来,根本就无心台上的剧情。 而身旁的莫小贝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她身体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脸上满是兴奋和陶醉。 当演员们唱起《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时,莫小贝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起来,还时不时地用手肘碰碰郁枳夏,指着舞台上的场景,小声说道:“知知姐,你看,那是安娜和艾莎小时候!” 郁枳夏不懂装懂地客气回眸一笑:“是嘛,真可爱。” 莫小贝隔壁坐着的王洝无聊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最后索性两眼一闭仰头睡了过去。 郁枳夏左边的佟思思一直都低头在手机上美颜刚刚拍过的照片,坐到中途被周文鹤突然打来的电话叫去了外面。 舞台上,剧情逐渐推进,安娜为了拯救被冰雪魔法困住的艾莎,踏上了艰难的旅程。 演员们精湛的演技和角色间的情感演绎,并没有带着台下的大人们沉浸其中,反倒是邻座前排的几个小朋友随着剧情的起伏而或高兴或悲伤。 幼稚的童话似乎对孩子们有着自然而然无可自拔的魔法。 莫小贝也看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太好看啦,太好看啦!” 莫江屿看着自己妹妹那投入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随着最后一首歌曲《For the First Time in Forever (Reprise)》的唱响,艾莎和安娜姐妹俩终于化解了误会,拥抱在一起。 顷刻间,成千上万朵雪花从剧场上空纷纷扬扬洒落,与绚烂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 星星点点映衬着黑空让郁枳夏不经意间想起去年的那场初雪。 短数月前的事,郁枳夏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恍如隔世。 郁枳夏还记得那个夜晚,她在杏花树下忐忑地祈祷未来。而现在,她不仅收到了燕大的录取通知,连家里的烦心事也终于平息。 万物更迭,有的向暖,有的向寒。 如果真的能祈求一物永远不变的话,郁枳夏下意识转头——隔着喧嚣人群,纷扬的雪花,看见莫江屿那双突然抬起的漂亮眼眸。 她希望这双眼睛能够永远停驻在自己的生命里。 就像这雪落的夏至,违背时序却固执停留。 像被什么牵引着,他们的视线穿过整个嘈杂的世界,沉默地撞在一起。 洁白的雪落在莫江屿的指尖,稍纵即逝的冰凉让莫江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郁枳夏,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 而这也是他最终选择来看这场歌剧表演的原因。 莫江屿看见郁枳夏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后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勾。 今天是她的生日,原本就该这样真真正正的开心地笑。 歌剧结束,大幕缓缓落下,观众们纷纷站起身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莫小贝意犹未尽,拉着郁枳夏的手说:“知知姐,这个歌剧太精彩了,以后我还要来看!” 王洝却插嘴道:“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莫小贝的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的响了一声。 “我想吃"爪爪棒冰"!” ☆ 游乐园的花车巡游分中午场和下午场。 好巧不巧佟思思一出歌剧表演馆门就赶上了中午场的花车巡游。 花车的音乐声渐行渐远,佟思思和周文鹤并肩走在游乐园的石板路上,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站下一个人。 佟思思借着整理碎发的动作,目光轻轻掠过身旁的男人。 周文鹤今天穿了件质地柔软的黑色衬衫,袖口妥帖地挽至肘间,露出的手臂线条修长而有力。 他眉心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痕迹,目光却温和地落在前方,像是在耐心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给彼此留出恰到好处的空间。 一看就是个没什么趣味不解风情的男人。 “小叔。”佟思思故意用这个称呼,看到周文鹤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我们去玩那个吧。”佟思思指向路边一个装饰着粉色小猪的摊位,上面写着"金币猪钓钓乐"。 周文鹤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眉头舒展开来:“你想玩?” “嗯。”佟思思点头,眼波流转间扫过那堆憨态可掬的小猪玩偶。 “想要那个粉色的。” “小叔帮我钓好不好?”她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浮过周文鹤耳廓。 周文鹤的眼神柔和下来:“好。” 摊位上摆着一个小水池,里面漂浮着几十枚圆形金色小猪钱币,每枚金币盒里都有不同的数字。游客需要用磁吸钓竿把小猪金币钓起来,根据数字兑换相应的奖品。 “两位要试试吗?五十元三次机会。”工作人员热情地介绍。 周文鹤掏出钱包付了钱,接过钓竿。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钓竿的样子,让佟思思不自觉地想起伦敦那个雨夜——这双总是从容翻阅文件的手,…也想起那天晚上这双手是如何在她身上游走的,脸颊顿时发烫。 “你先来?”周文鹤把钓竿递给她。 佟思思摇摇头:“我想看你玩。” 周文鹤点点头,站到水池前。他微微弯腰,神情专注,可惜钓竿在他手中却格外不听话,磁吸头在水面上晃来晃去,每次快要碰到金币时,吸头就会狡猾地偏开。 佟思思忍不住笑了。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新贵周文鹤,此刻竟被几只塑料小猪金币难住了。 周文鹤唇线微抿,额前沁出细汗,这副认真又笨拙的样子,与佟思思记忆中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的"小叔"判若两人。 “需要帮忙吗?”佟思思凑近一步,闻到周文鹤身上淡淡的乌木沉香味。 周文鹤直起腰,有些无奈地笑了:“看来我不太擅长这个。” “那我试试。”佟思思接过钓竿,纤细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周文鹤的眼神明显一滞。 他明白:佟思思这是又在给自己撒网。 佟思思熟练地将钓竿放入水中,磁吸头精准地落在了一枚金币背上。轻轻一提,金币就被钓了起来。 “哇!小姐好厉害!”工作人员鼓掌,解开了金币盒:“是八号奖品:米奇米妮钥匙扣。” 周文鹤看着佟思思得意的笑容,眼神温柔:“你经常玩这个?” “在港城时经常和同学去游乐园。”佟思思接过奖品,把米妮钥匙扣递给周文鹤,“给你。” 周文鹤接过钥匙扣,指尖故意划过她的掌心:“再玩一次?” “好啊,这次你来。”佟思思把钓竿还给他。 周文鹤再次尝试,这次他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移动钓竿。佟思思不知不觉站到了他身后,几乎贴着他的背。 “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她轻声指导,呼吸拂过周文鹤的耳畔。 周文鹤的手不可察觉的微抖了一下,但这次磁吸头成功吸住了一枚金币。他慢慢提起钓竿,那枚金币离开水面。 “恭喜!是一等奖:一个小猪玩偶!”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只粉色的毛绒小猪。 周文鹤接过玩偶,转身面对佟思思。阳光下,原本沉稳的眼眸变得格外明亮温柔。 “给你。”他把小猪玩偶递给佟思思,“和你很像。” 佟思思接过玩偶,故意问:“哪里像了?” “都...”周文鹤顿了顿,“都很可爱。” 嘴可真笨,不过佟思思感觉自己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花车巡游的音乐再次响起,人群开始向主街道聚集。 佟思思突然抓住周文鹤的手晃了晃:“我想看巡游!” 周文鹤没有挣脱,反而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可以。不过要小心点,别被挤到。” 他们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五彩缤纷的花车缓缓驶过。佟思思偷偷看向周文鹤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思思。”周文鹤突然严肃起来,“明天我们去领证,可以吗?” 佟思思的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幻听了:“嗯?” “结婚。那晚的事是我的错。”周文鹤的声音很低,“但我不后悔。” 佟思思睁大眼睛。 “其实在伦敦的时候,我就...”周文鹤的话被一阵欢呼声打断,米奇花车正好经过他们面前。 佟思思踮起脚尖,在周文鹤耳边说:“我也是。” 周文鹤猛地转头看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说,我也是。”佟思思重复道,“喜欢你很久了。” 周文鹤深吸一口气,突然拉着她离开人群,走向附近一个安静的角落。 盛夏的樟树在阳光下舒展着浓密的树冠,细碎的叶片间漏下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摇曳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樟木特有的清冽气息,与远处飘来的爆米花甜香交织在一起。佟思思站在树荫下看着眼前的周文鹤。 他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 “思思,从今天开始,让我照顾你和宝宝,好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因为...我爱你。” 佟思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周文鹤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别再叫我小叔了,好吗?” “那叫什么?”佟思思破涕为笑,反问他。 “叫周文鹤,或者...”周文鹤坏笑,“叫老公?” 佟思思捶了他一下:“周文鹤!” 周文鹤大笑,将她搂入怀中,“我在。” ☆ 吃饱饭后的四人闲逛在游乐园的石板街上。盛夏中午天气燥热,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着,迎面吹来滚滚的热风。 “听说今天有朱迪和尼克见面会!”莫小贝兴奋地晃着手机,提议去附近的欢笑聚友会——游乐园里专供游客和卡通朋友互动的区域。 郁枳夏低头喝了口柠檬水,睫毛微垂,没说话。 晌午的天气太过闷热,莫江屿正垂眸看手机,似乎对自家妹妹的提议兴趣缺缺。 王洝耸肩:“我都行,不过听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莫小贝,“那里的周边扭蛋机奖品是随机的。” 欢笑聚友会门口人声鼎沸,朱迪和尼克的见面会前排满了长队。莫小贝兴奋地拉着王洝去合影,留下郁枳夏和莫江屿站在一旁。 郁枳夏没有看过《疯狂动物城》对此并不感兴趣,而莫江屿正忙着回复郑楠(莫母)的消息根本就无暇顾及。 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坐在扭蛋机旁的长椅上,不约而同地低头摆弄起手机。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小女孩正踮脚扒在机器玻璃窗边晃悠,马尾辫上的蝴蝶结跟着一颤一颤。 “媛媛,我们先说好啊,只能再玩一次。”女孩妈妈弯腰时随手往女儿手里塞了颗水果糖。 “等下我们还要去买你惦记的生日蛋糕—米妮草莓慕斯呢。” “知道啦!”小女孩咬着糖含糊不清,手指在玻璃罩上点来点去,“妈妈,我想要那个戴蝴蝶结的小熊指环!” “妈妈,你看它眼睛亮晶晶的!很漂亮对不对!”女孩妈妈笑着点头,从帆布包里摸出硬币。 摇杆压到一半时,小女孩忽然踮脚尖叫:“小心!它要从爪子里滑下去了。” 女孩妈妈反手捏了捏女儿的脸,“放心,我可是高手。”与此同时扭蛋壳从出口掉落了下来。 小女孩欢呼“哎哟”一声蹲下去,好不容易抠开蛋壳,举着枚金色指环蹦起来:“小熊□□诶!” “它好可爱啊。”妈妈接过指环替她套在中指上,金属圈太大,在小女孩幼嫩的手指上一晃一晃的,小女孩急得嘟了嘟嘴。 女孩妈妈只好用自己的拇指按住差点就要从女孩指尖掉落的指环,“这样就掉不了了。”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妈妈,我们去吃生日蛋糕吧!” 郁枳夏一直低头刷着手机,直到那对母女的笑声飘进耳朵。 她抬眸,看见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牵着妈妈的手,头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像只真正快活的小鸟。 原来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郁枳夏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了一下,锁屏上的日期明晃晃地刺进眼底。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夏琳。 如今的夏琳有了新的家庭,现在应该很忙吧。忙着准备新宝宝的房间,忙着挑选更柔软的婴儿服,忙着...忘记这个日子。 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涩。郁枳夏眨了眨眼,睫毛垂落的瞬间,眼底那点柔软的光,也跟着一寸寸冷了下去。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郁枳夏忽然停住思绪,唇角轻轻牵起,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眉眼依旧温温柔柔地弯着,可眼底透出的光却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轻轻颤了一下,便黯淡下去。 “她很幸福,她的妈妈很爱她。” 听到这句话,莫江屿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那条正编辑的消息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这话旁人乍听之下没什么,可是他清楚。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莫江屿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你也会有这样爱你的人。”莫江屿的喉结轻滚,声音也显得哑:“在你身边。” 真的会吗? 十九岁的郁枳夏心里实在没底,见再执着于此也不能得到最终答案,女孩索性转移话题,朝身旁男人嘟囔了一句:“莫江屿,我也想玩扭蛋机。” “好。”莫江屿应声答好,起身走到扭蛋机旁。 郁枳夏也跟着他站到玻璃窗边,仔细瞧了瞧里面的奖品,“好像是游乐园的周边手链。” 说话间,身旁的莫江屿已经往投币口塞了两枚游戏币。 “想要哪个?”他单手搭在旋钮上。 “星黛露。”郁枳夏不假思索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戳着玻璃上星黛露的贴纸。 “那我们试试。”莫江屿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他声音里带着笑,手腕一转,旋钮发出"咔哒"轻响。 扭蛋机内部齿轮开始转动,彩色玻璃球在透明轨道里叮咚碰撞。 郁枳夏屏住呼吸,看着那颗紫色蛋壳在管道里翻滚跳跃,最后"咚"地一声滚进取物口。 她蹲下身去掏扭蛋。塑料外壳"啪"地弹开时,一条缀着星黛露吊坠的手链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银色的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兔子耳朵上还镶着一颗淡紫色的水钻。 除此之外,蛋壳里面还有一条游乐园经典米奇手链,黑色编织绳搭配金色链节,红黑配色米奇吊饰俏皮吸睛。 "是隐藏款。"莫江屿突然说。不知何时他也蹲了下来,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郁枳夏额前的碎发。 郁枳夏抬眸间,视线扫过身旁男人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的皮肤下隐约透出淡青的血管。手腕处尺骨茎突微微凸起,筋络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很好看,也很涩。 突如其来的惊喜发现,让郁枳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有种说不出来悸动。 “这个是你的。” 说话间,郁枳夏从扭蛋里取出那条红黑相间的米奇手链,在阳光下晃了晃。 “伸手。” 莫江屿挑眉,却还是将手腕递了过去。郁枳夏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突起的腕骨,金属搭扣"咔嗒"扣紧的瞬间,莫江屿的呼吸也乱了。 “该我了。”他反手扣住郁枳夏想要撤离的手腕。 郁枳夏茫然不解地抬眸看他,只见另一条星黛露手链在莫江屿指间晃荡,金属搭扣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待莫江屿系好手链,郁枳夏转了转手腕,星黛露的蓝色发带随着动作轻晃,正好与莫江屿腕间的米奇耳朵遥遥相对。 一个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纤细的皮肤,一个紧紧贴在他骨节凸起的腕上,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光泽。 郁枳夏忽然觉得这两条手链,戴在他们手上竟莫名暧昧——简直像极了情侣款。 藏着这份私心的郁枳夏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唇角高兴地挽起了个笑:“真好看。” ☆ “知知!”佟思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穿了件露腰的黑色背心,耳骨上的银环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站这儿当雕塑呢?”她顺着郁枳夏的视线看过去,突然笑了,“巧了,我正想找人陪我坐极速光轮。” “要不要一起去玩?” 郁枳夏应声笑了:“好啊!” 极速光轮的入口处,蓝白相间的霓虹灯带在金属轨道上流动,电子音效与游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佟思思突然拽着郁枳夏往售票处走:“听说第一排视野最好。” “所以呢?”郁枳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佟思思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了她的肩,恨铁不成钢道:“钓他。”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佟思思轻抚着小腹:“这个是我刚买的fastpass,可惜我现在玩不了这个。”正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两张票,“知知,机不可失,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 郁枳夏刚想要推辞,佟思思就已经把她往莫江屿的方向轻推:“看,他已经在那边排队了,你现在过去刚好可以一起坐第一排。”话音刚落,佟思思眨了眨眼。 看着郁枳夏还有些许犹豫,佟思思又补了句:“放心,周文鹤在店里等着我呢,不会让你尴尬的。” “一会见。”说完佟思思便转身离开,步伐轻缓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郁枳夏跟着莫江屿走向那辆未来感十足的蓝光摩托,金属踏板发出冰冷的机械声。工作人员帮他们固定好背部挡板时,她发现这个姿势就像骑摩托车一样前倾,胸口完全贴在流线型车身上。 “眼镜需要摘掉。”一旁的工作人员提醒莫江屿。 莫江屿取下自己的银边眼镜。失去镜片遮挡后,他眼尾那颗泪痣在霓虹灯下格外明显。 “3、2、1——”电子音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三十辆摩托同时弹射而出。郁枳夏还来不及惊叫,就被惯性加速度死死按在车座上。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她下意识闭紧双眼。 “害怕了?”莫江屿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郁枳夏颤抖着睁眼,嘴硬道:“才没有呢。”光轮正好冲进一个全息投影的数码隧道。 蓝紫色数据流在四周飞窜,车身突然90度侧翻,郁枳夏感觉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安全挡板上。 光轮随即猛地往下冲,郁枳夏差点叫出声,赶紧咬住嘴唇把声音憋了回去。 片刻的极速冲击弄得郁枳夏心脏砰砰直乱跳,手心都出了层汗。 穿过隧道后速度稍缓,进入室内投影区。扭曲仙境的茶会场景在四周旋转放大,纷乱的全息影像突然凑到眼前,郁枳夏下意识往旁一侧,却撞上莫江屿坚实的肩膀。 “小心。” 郁枳夏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莫江屿那家伙居然一脸淡定,眼尾那颗泪痣在蓝光下特别显眼。 “扶稳。” 他就说了这么四个字。 郁枳夏在心里哼了一声,谁要你提醒啊。 “我刚刚只是——啊呀!”郁枳夏嘴硬继续找补,不料第二次加速来得如此突然,郁枳夏没忍住叫了出来。 郁枳夏下意识抓住车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眯着眼睛,余光里,看见莫江屿被风吹开的衬衫领口下,锁骨线条若隐若现。 不亏是"海王"本王,可真sexy。 来不及细想,郁枳夏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紧紧压在座椅上。 剧烈的加速度将郁枳夏牢牢压在车身上,前胸与金属表面紧密相贴。 光轮在轨道间疾驰,时而急速爬升,时而猛然俯冲,让她在明显的失重与超重之间不断交替,身体清晰地感知着每一次力量的变化。 车身猛地一个急转,莫江屿的手臂不偏不倚地贴上了郁枳夏的。 在呼啸的风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中,那一小块相触的皮肤传来的温度却格外分明。 郁枳夏下意识缩了缩手臂,却没能完全躲开那抹转瞬即逝的暖意。 他手臂的线条紧实有力,热度透过单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让郁枳夏在眩晕中突然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摩托缓缓停靠在站台,郁枳夏这才惊觉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竟然紧紧攥着莫江屿的手腕。 他的腕骨处被掐出几道浅浅的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分外醒目。安全锁弹开的机械声响起,郁枳夏触电般缩回手。 “还好么?”莫江屿转过脸来问。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在霓虹余晖中格外清亮。那颗泪痣随着他微蹙的眉头轻轻一动,恰好落在光影交界处。 “嗯。”郁枳夏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歉意,“刚才没注意,弄疼你了。” 莫江屿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这么见外?” 被这样明晃晃挑逗着的郁枳夏并没有气恼,思虑一瞬反而想起来个好玩的。 郁枳夏眸光一闪,忽然伸手从莫江屿衬衫口袋里取出那副眼镜:"那我将功补过。"金属镜架上还残留着体温,在郁枳夏指尖微微发热。 "低头。"她放轻了声音。 莫江屿顺从地俯身,发梢擦过郁枳夏指尖。郁枳夏抬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眼镜。镜腿划过他耳际时,她的拇指不经意蹭到那颗泪痣,两人同时一怔。 “好了。”她迅速后退半步,别过脸去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耳尖却悄悄红了,像极了此刻被晚霞染红的天边。 莫江屿扶了扶镜框,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谢谢。”镜片后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 夜色中的乐园被千万盏彩灯点亮,河道两岸浮着粼粼波光,城堡的塔尖在远处闪着金粉似的光。 莫小贝抱着新得的疯狂动物城玩偶,老远就朝两人挥手:“哥!知知姐!来坐最后一班游船!” 游船缓缓靠岸时,郁枳夏才发现这艘贝壳形状的小船只能坐两人。 莫小贝早已拽着王洝跳上前面的莲花船,回头冲他们眨眼:“哥你都二十三了还坐什么莲花船!” 话罢,莫小贝冲郁枳夏狡黠一笑,“知知姐,你就可怜可怜我那孤寡的老哥吧!陪他实现一次儿时"梦想"——坐童话里的贝壳船。” “真的假的?”郁枳夏在莫小贝的夸大其词中勾起了兴趣,转眸询问身旁一直被自家妹妹(莫小贝)调侃的莫江屿。 “假的。”莫江屿往贝壳船边走,顺带抛下了句:“明明就是某人做贼心虚,所以声东击西。” 郁枳夏听得一头雾水。 见郁枳夏仍然站在原地没动,莫江屿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懒洋洋地偏头:“来不来?” ☆ 船身擦过缀满珊瑚灯的水面,小美人鱼的雕像从礁石后转出来,红发在蓝紫色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郁枳夏指尖轻轻划过水面,涟漪荡碎了水中的倒影。 “小美人鱼如果第一次浮上海面就放弃王子,也许就不会变成泡沫。”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莫江屿微微抬眼,河岸的彩光在他眸中流转:“从结果来看,确实。” “但如果她没遇见王子,她可能永远困在对人类世界的好奇里,而不是真正放下。” 一阵冷风袭来,郁枳夏的发丝被吹得贴在脸颊。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抬眼看他:“所以你觉得她应该经历一次失败?” 船行至洞穴,小美人鱼与女巫交易的投影在岩壁上闪烁。 莫江屿平静地看着那些变幻的光影:“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她注定会这么做。” “人鱼间不能存在爱情。小美人鱼却渴望人类的爱——这种矛盾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郁枳夏轻哼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河水:“贝壳里藏着少女的眼泪,泡沫化作海上的珍珠。” “只可惜:泡沫就是泡沫,再浪漫化也改变不了结局。” 莫江屿点头,声音沉稳:“换个角度,泡沫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王子决定的。” “她至少争取过,而不是被动接受命运。” 船驶入开阔水域,星河般的灯带突然在头顶亮起。 郁枳夏沉默片刻,抬头望向那些璀璨的光点:“听起来你更欣赏她的固执?” 莫江屿的目光落在郁枳夏被灯光映亮的侧脸:“不是欣赏固执。小美人鱼想要的不只是王子,而是超越自身局限的可能。只不过代价太大。” 郁枳夏收回浸湿的指尖,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下:“那如果你是那个王子,会劝她放弃吗?” 莫江屿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她湿润的手腕上,随即移开:“会。因为除了王子,人类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探索的东西。” “所以,她不该只是为了王子而变成泡沫。” 夜风拂过,带着河水的凉意。 郁枳夏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而莫江屿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这夜色中的一段寻常插曲。 晚风轻拂,游船在漆黑的夜色里随着水波微微摇晃。 郁枳夏支着手肘,眼皮渐渐发沉。她还在想着美人鱼的故事,思绪却越来越模糊。 不知不觉间,她的头慢慢垂了下来,最终靠在了莫江屿的手臂上。 莫江屿侧过头,看着郁枳夏安静的睡颜。夜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就在这一刻—— "砰!" 不远处的城堡上空,烟花骤然绽放。绚烂的光照亮了整片夜空,也映在寂静无声的水面上。 郁枳夏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往莫江屿手臂上靠得更紧了些。 莫江屿抬头望向烟花,唇角微扬。 而前面的莲花船上,莫小贝正兴奋地拉着王洝拍照,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船上的动静。 莫江屿垂眸望着靠在自己臂弯里熟睡的郁枳夏,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晚风吹乱的碎发。 远处城堡传来十二下沉稳的钟鸣,最后一声余韵消散在夜色中。 他倾身靠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知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她的美梦,“生日快乐。” 此刻,在贝壳船后面的莲花船里 佟思思:woc-亲了? 周文鹤内心os:嗯?肯定是想要我亲你 然后,低头主动吻佟思思 周文鹤不懂,但是周文鹤照做。 ps. 知知宝宝,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晚风·游乐园 第24章 晚风·蔷薇 燕城的五月中旬,气候逐渐变热。绿荫树下的蝉鸣断断续续,一阵夏风吹过,枝叶摇晃的光影落在这四方小院的地上。 先前一直懒洋洋趴着睡意正浓的白色小猫顿时来了精神,欢快地跳下台阶,双眼圆溜溜地盯着庭院地面上晃动的树影看。 “傻猫,果然是只傻乎乎的猫。”闲坐在屋檐下的女孩,皱眉锐评间抓起白瓷碗里一颗桑葚砸向白猫。 “接着,阳台!” 见庭院里的阳台吓得炸毛,她又噗嗤笑出声来,翘着嘴角将剩下的桑葚一颗接一颗抛进自己嘴里。 “郑晓蓓!你又欺负阳台!” “等会哥回来了,看你怎么办!” 一旁的小表弟(周浩然)气呼呼地斥责女孩刚刚刁蛮任性的举动,急忙跑过去抱起被惊吓过度的阳台往堂屋里走。 临了还不忘向里面正聊天的长辈们告状:“奶奶,舅妈,晓蓓姐又欺负阳台了。” “小贝,你又这样。”郑楠(莫母)的斥责声从屋里传出来。 “整日没个姑娘样子,小心桑葚汁蹭到衣裳上,看你怎么洗!” 郑晓蓓立刻撅起嘴,把碗往旁边一搁:“它自己笨嘛,接都接不住!”说着,却悄悄地朝屋里正偷乐的小表弟使眼色。 周浩然(小表弟)见状只好抿嘴一笑:“舅妈,大哥哥他们说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了嘛?” 准备再好好教育教育女儿的郑楠,突然被这横来一脚的话题打岔,没好气地反问:“浩然,你没有看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吗,…” 成功将“战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屋外的郑晓蓓立刻冲周浩然竖起大拇指,似是在说:好小子,够义气!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莫奶奶的身体日渐好转,不久便顺利出院回家调养。 她的前儿媳郑楠一直在国外驻华大使馆工作,近日刚被外派回国。一听说莫奶奶旧病复发,她刚下飞机就赶来看望。 莫奶奶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到郑楠回来,眼里满是欣喜。 郑楠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妈,我回来了,您气色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莫奶奶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大老远跑回来,工作不忙吗?” 郑楠摇摇头,故意板起脸:“再忙也得回来看您啊,您要是再瞒着我生病的事,我可真要生气了。” 莫奶奶被她逗乐了,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郑楠和莫言羽(莫父)是青梅竹马,跟莫娜(莫江屿小姑)更是自幼时起就关系极好的闺蜜。 虽说后来她和莫言羽因为性格不合离了婚,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工作生活,可郑楠的心里头始终惦记着莫奶奶。 郑楠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神秘兮兮地晃了晃:“猜猜我给您带什么回来了?” “又是国外的稀奇玩意儿?”莫奶奶好奇地凑近。 郑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胸针,上面镶着一朵小小的白玉兰。她轻声说:“在使馆区看到这个,一下子就想到您最喜欢玉兰,就买下来了。” 莫奶奶接过胸针,低声念叨:“你这孩子,人回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 郑楠笑着帮她别在衣领上,又拿出手机翻照片:“妈,您看看,今儿路过新华门,那儿的花开得可漂亮了,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逛逛……” 五月烈阳从绿荫隙缝间溢出,斑驳树影映在木质门窗上,也是因为影子的存在,光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两人聊着天,房间里不时传出笑声,连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欢愉。 午后残阳下静谧倒影随风时不时摇曳晃动,光影斑驳间庭院门口的路灯乍然亮起。 傍晚时分,王洝抱着一个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玩偶熊,费力地推开四合院的朱漆大门。 莫小贝则有说有笑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两杯还没喝完的噗噗特饮。 “妈!奶奶!我们回来啦!”王洝侧身让莫小贝先进门。 院子里,郑楠正坐在绿荫葡萄架下的木椅上,手里拿着水果刀娴熟地削着苹果。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在青石桌边的垃圾桶里。 莫娜挨着她坐,两人不知聊到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 “妈?”莫小贝猛地僵在原地——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已经七年没见过郑楠了。 “还知道回来?”郑楠虽然板着严肃的神情,但是心里总归是挂念着莫小贝的。 见莫小贝傻愣在原地,没好气地说:“怎么还不过来。” 莫小贝这才如梦初醒,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两步。 “你哥呢?”郑楠皱眉,将那颗刚削好的苹果递给莫小贝。 “他送知知姐回家了,等会就回来。”莫小贝伸手接过苹果,讪讪回答。 郑楠看出了眼前莫小贝的拘谨,顿了顿继续说:“看看你哥带着你干的好事——都在你姑家住多久了。” “你们在燕城是有家的,这一天天净赖在你姑家像回事吗!” 莫小贝保持沉默,头一低再低。 郑楠轻哼一声:“我和你爸虽然离婚了,但是我还是你们的妈。” 不等莫小贝再言语,郑楠转头对莫娜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今晚我带她和小宇回去住。” 莫小贝猛地抬头,想要拒绝。身后的王洝抢先道:“舅妈,小贝在我们家住得挺好的...” “好什么好?”郑楠打断他,转头数落莫小贝:“你自己知不知道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 “这几天的功课有没有落下?为什么喝这些垃圾食品?”她瞥见莫小贝手里的饮料,眉头皱得更紧。 灵魂三问直戳莫小贝的天灵盖,快准狠地让莫小贝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只能像个鹌鹑般被骂的狗血淋头。 这一切都被王洝看在眼里,他皱着眉掏出自己的手机,悄悄给表哥莫江屿发了条消息:“家里要炸,速归。” ☆ 盛夏夜里风中仍然带着五月的炎热,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诉说不尽的期盼。 16年的燕城城市管理还没有那么严苛,临近深夜的小巷里满是人间烟火。 刚从冰柜里取出的北冰洋汽水随意摆放在路边小桌上,还冒着白色寒气的冰凉在一声“3号桌的烤茄子来喽!”中被刚从烧烤摊下来的香气扑灭。 满是热闹喧嚣的夜市小巷,是这座城市在夜晚时刻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忙碌一整天的人们放下疲倦,约三五好友一起出来享受满桌香辣美食。 盛夏的炎热在此刻被北冰洋汽水浇灭,闷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小吃街对面不远处,一辆黑色吉普车静静地停靠在绿荫婆娑的樟树下。 黑色吉普车隔音很好,外面的喧嚣声几乎都听不见。 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副驾驶座上女孩均匀的呼吸声,郁枳夏歪头靠着椅背睡得正香,额边几缕碎发被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凉风轻轻掀起。 昨夜忧虑未睡的郁枳夏在此刻难得好眠,反倒是苦了送自己回来的莫江屿左右为难。 莫江屿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她。他本应该叫醒她——已经到她家小区门口了,可看着郁枳夏恬静的睡颜,莫江屿到喉咙的话又被收了回来。 眼前的郁枳夏难得睡得这么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微微放松,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此刻全然不见,倒显出几分柔软来——就像只敏感又可爱的小猫。 路灯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洒下细碎的光影。虽不刺眼,却让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显得更加清晰。 其实,莫江屿今早见到郁枳夏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昨夜大概通宵未眠。 是因为母亲已经忘记自己,有了新的家庭,所以才这样难过吗? 莫江屿静静注视着熟睡中的郁枳夏。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座椅,像只找到舒适角落的小猫,蜷缩着陷入更深的梦境。那副毫无防备的睡颜透着几分稚气,让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简直与白天判若两人。 极度的反差让莫江屿不经意间想起郁枳夏白天在游乐园里强装镇定却悄悄攥紧自己袖口的样子,想起她明明害怕却还要嘴硬说"这点高度算什么"的模样。 明明骨子里还是只爱撒娇的小猫,却因为家庭的变故,硬生生给自己裹上一层清冷疏离的保护壳。 莫江屿垂眸凝视着她,心尖某处忽然塌陷下去,眼底泛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莫江屿伸手想替郁枳夏拨开那缕总是调皮垂落的发丝,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猛然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蜷缩,最终缓缓收回。转而轻轻按下座椅调节按钮,将副驾驶的靠背缓缓放低。 座椅轻微发出的机械声并未惊扰到郁枳夏的美梦。睡梦中郁枳夏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新调整的靠背,呼吸依然平稳。 空调出风口的风向也被莫江屿顺带着悄悄调转,避开了郁枳夏裸露在外的脖颈。 做完这些,莫江屿静静地靠在驾驶座上,看着郁枳夏像小猫般终于完全舒展开的睡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车窗外,夜市的人声依旧鼎沸,但车内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莫江屿看着郁枳夏的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忽然觉得就这样守着她的睡颜,似乎也不错。 知知,就这样安静地多睡一会儿吧。 莫江屿低头看了眼手表,即使指针已经走过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没舍得叫醒她。 骤雨忽至。 起初只是零星雨点试探性地敲打车顶,发出细碎的滴答声。 转眼间,银河倒泻般的大雨便倾盆而下,银白闪电频频撕裂夜幕,恍若白驹过隙。 硕大的雨滴挣脱云层束缚,前赴后继地撞向地面,在柏油路上炸开无数透明的水花。 夜色中的积水潭里,密密麻麻倒映着路灯的碎光,宛如撒了一地的银箔。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响由疏转密,郁枳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睫毛轻颤着睁开眼。 她看见挡风玻璃上雨水蜿蜒流淌,将窗外路灯的光晕揉碎成朦胧的星芒。 莫江屿就坐在那片朦胧的光晕里,侧脸轮廓被雨水折射的光勾勒得格外深邃。 见她醒来,他微微偏过头,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细碎的阴影,眼底还残留着方才凝视她时的柔软,像是盛着整个雨夜的星辰。 “醒了?” 女孩睡眼惺忪地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带着刚醒来的软糯,像只迷迷糊糊的奶猫。 “怎么不叫醒我?”郁枳夏伸手将座椅靠背放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困意。 “雨太大。”莫江屿低声回道。 “想着等雨小些再叫你。” 车内光线昏沉,窗外婆娑的树影在雨幕中摇曳,冰凉的雨水在车窗上织成一张流动的网,将两人笼在这方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周围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要喝点水吗?”莫江屿递给郁枳夏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谢谢。”郁枳夏接过,拧开瓶盖的"咔嗒"声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脆,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氛围。 郁枳夏喝了口水润喉后,没话找话地说了句:“又下雨了。” 莫江屿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又下雨了。” 车窗外,雨滴接连坠入水洼,溅起细碎银光,涟漪交错着晕开,又被新的雨滴打散。 郁枳夏瞥了眼手机,锁屏显示已近凌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耽搁了莫江屿这么久,呼吸微微一滞:“…你车上,有伞吗?” 莫江屿闻言轻笑一声,抬手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后备箱倒是有把折叠伞,不过——”他转头看向窗外如注的暴雨,“这种雨势,撑伞和直接冲出去区别不大。”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响突然变得密集,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规律的摆动声。 “还冷吗?”莫江屿指尖在旋钮上短暂停留,温柔慵懒的腔调夹杂着雨声清晰地落在郁枳夏耳畔。 郁枳夏抬眼看他:“不冷了。” 挡风玻璃上的雾气渐渐聚了又散,映出两人模糊的轮廓。 尴尬的气氛如雨水般在室内弥漫,直到一阵来电铃声突然响起。 莫江屿接通电话,王洝的声音就劈头砸来:“莫小贝离家出走了。电话打了十几个全没接!” “我现在就出门,你快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 事出紧急,王洝简单交代了经过,便匆匆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莫江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郁枳夏察觉到异样:“出什么事了?” “小贝离家出走了。”莫江屿眉头微蹙。 郁枳夏望向窗外倾盆大雨,雨点拍打车窗的声响愈发急促。 莫小贝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暴雨夜独自在外,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正所谓:多一个人多份力量 “我也一起找吧。”郁枳夏说着解开安全带,准备加入寻找的队伍。 莫小贝一个小孩在雨夜能去哪里呢?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郁枳夏思索间,手指快速在手机通讯录里滑动,点开莫小贝的朋友圈想要从中获得些线索。 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郁枳夏转头问他。 莫江屿侧看了郁枳夏一眼,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先送你回去。” 说话间,莫江屿单手开车,进了小区。车子驶入小区时,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声响。 郁枳夏心里泛起一丝失落:原来他并不希望我参与。 可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确实不便过多介入。 于是郁枳夏不再多言,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院里蔷薇开得正盛,粉红色花朵在雨水的打湿下更显娇嫩,风夹杂着雨水的冰凉一阵一阵地徐徐吹过,引得枝头的花簇乱颤,绿叶随风摇曳。 车子缓缓靠边,停在红瓦矮墙旁。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车顶敲出细碎的声响。 “谢谢你送我回来。”郁枳夏伸手去推车门,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离,仿佛方才的关切从未存在过。 细小的情绪变化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莫江屿的眼,他忽然意识到——她误会了。 莫江屿靠在椅背上,歪头,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回去换个厚一点的外套。” 郁枳夏动作一顿,指尖还搭在门把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 没来由的话让郁枳夏一时怔住,不解地转头看他。 什么叫回去换个厚一点的外套? 我自己在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还用得着你建议? 车窗外的路灯透过雨幕,在莫江屿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莫江屿瞧着女孩一脸疑惑的模样,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似的:“某人不是说要帮我。” “怎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要反悔了?” “我才没有。”郁枳夏顿时觉得委屈,急忙辩解:“明明就是你-” 是你先拒绝我的。 雨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而下,将两人的倒影模糊成一片。 “是我。”莫江屿忽地出声打断她的话,视线落在郁枳夏身上那件浅蓝色吊带长裙上。 “外面雨下得这么大...”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这样出门会感冒的。” 浅蓝色的真丝吊带裙薄如蝉翼,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肌肤。裙身就这样轻飘飘地贴着郁枳夏的身形,连腰际的曲线都若隐若现。 这样单薄的衣料,在暴雨夜里确实会着凉。 “所以...”他抬眼看她,眼神比平时柔和许多,“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车内的暖气轻轻吹拂,将雨夜的寒意隔绝在外。 郁枳夏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选择先送自己回来,是担心自己穿得太少着凉。 方才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突然就化开了。女孩点了点头,模样乖巧清澈:“那你在这里等我。” 莫江屿眉眼含笑应好。 ☆ 一场大雨冲散了五月盛夏的炎热,也冲淡了南锣鼓巷昔日的人山人海与热闹非凡。 雨丝淅淅沥沥地从空中落下,渐渐变小。 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刚从蒸笼里取出的竹筒粽子上冒着的热气。 “丫头,这是我今天这笼里最后两根了。”卖竹筒粽子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把竹筒粽递给在屋檐下避雨的莫小贝。 莫小贝有些惊喜,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老婆婆和蔼地笑了笑:“趁热吃吧,我要回家了。” “谢谢您。”莫小贝感激地说。 老婆婆却摆了摆手:“我今天免费送你两根粽子,你就这么谢我。可是孩子啊,你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又该有多辛苦呢?” 其实老婆婆早已看出,莫小贝大概是和家里人吵架后离家出走的。 “好孩子,吃完这个粽子就回家吧。”老婆婆温声劝道:“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儿在大街上晃悠多不安全呐。” “再说这亲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莫小贝点了点头,和老婆婆告别。 竹筒粽子的温热从女孩掌心传来,糯米香甜的气息在雨后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莫小贝望着老婆婆撑起油纸伞,佝偻的背影慢慢融进巷子尽头的水雾里,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是呀,亲母女之间,哪能有什么隔夜仇。 可惜,郑楠并不是莫小贝的亲生母亲。 冰凉的风吹散了竹筒粽子上的香气,丝丝白雾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明明是个心知肚明的道理,却总让人不死心地反复尝试,就如同那屡屡升腾的热气,刚冒出头就被风吹散了。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郑楠女儿的呢? 莫小贝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从自己记事起就已经在莫家了,那时郑楠事业正盛,莫言羽也在摄影届崭露锋芒。 夫妻俩常年在外奔波忙碌,几乎无暇顾及家里的两个孩子。 那时的莫江屿已经初中毕业。或许是父母从小刻意培养的结果,他很早就习惯了独自生活,从不需要父母操心,无论大事小事都能自己解决。 郑楠和莫言羽对儿子的独立懂事颇为满意,他们只需每月回家几天,简单交代水电费之类的琐事,莫江屿就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费他们任何精力和时间。 莫江屿从小就被当作"小大人",自己管零花钱、自己做决定。家里书多,而父母又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因此他常常一整天关在书房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郑楠和莫言羽对孩子的教育奉行放养原则:只要不违背社会规则,达到他们的基本要求,孩子爱做什么都行。 这样的家庭模式看似自由,可每当莫江屿遇到问题想向父母倾诉时,得到的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自己想办法。” 直到莫小贝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莫家长久以来畸形的平衡。 于是,这个早已病态的家庭逐渐变得腥风血雨。 莫言羽厌恶郑楠的事业心,认为她只顾工作,竟让两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独自在家生活半个月。 郑楠则痛恨莫言羽的不作为,指责他逃避父亲的责任,逼得她既当妈又当爸。 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觉得对方问题更大。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最终化为两本刺眼的离婚证,宣告这个家庭的彻底破碎。 尽管那时的郑楠已经身怀六甲,离婚后的她还是毅然选择了出国工作,选择了离开莫江屿和莫小贝。 莫小贝原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当年,莫言羽和郑楠的共同挚友遭遇意外不幸离世,只留下刚刚满月的莫小贝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夫妻俩重情重义,在好友临终嘱托下收养了莫小贝,将她视如己出。 那时的莫小贝虽然失去了亲生母亲,但有郑楠、莫言羽和莫江屿组成的家给了她足够的温暖,让她度过了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只可惜,这份"温暖"并没能持续太久。后来莫小贝便跟随莫言羽和莫江屿搬去了雾川生活。 莫言羽依然像从前一样,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好在此时的莫江屿已经长大,能够独自照顾好自己和妹妹莫小贝。 于是,在莫小贝的记忆里,莫江屿不仅仅是哥哥,还承担着父亲的责任。 每当看到莫江屿独自处理伤口、默默去医院检查的背影,看到他在厨房熟练翻炒的身影,或是在家长会上替本该出现的莫言羽签到的样子——莫小贝心里总会泛起酸涩的愧疚。 她总忍不住想: 如果当初没有自己的出现,哥哥是不是就能拥有完整的家? 是不是就不用被迫长大,不用在少年时期就活成大人的模样? 莫小贝低着头跟在莫江屿身后,看着他单肩背着自己的粉色书包,心里忐忑不安。 刚才班主任单独留下哥哥谈话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莫江屿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清冷的背影让莫小贝不敢靠近。 完蛋了完蛋了! 年幼的莫小贝在心里哀嚎。 莫小贝承认:虽然莫江屿那张脸好看得过分,但此刻他沉默的背影却透着令人窒息的清冷感。 而莫小贝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即使莫江屿不说话,那股冷清的疏离感还是会漫出来,让年幼的莫小贝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毕竟,自己在学校的表现确实糟糕透了。 莫小贝站定,下了很大一番决心后,小声张口试探叫道:“哥...” “怎么了?” “我想吃竹筒粽子了。”莫小贝讪讪回答。 彼时,小学校园门口有许多商贩推着车摊卖小吃。小贩们推着热气腾腾的餐车,竹筒粽子的香气混在晚风里。 许是意识到自己一直冷着脸,十七岁的莫江屿转身时敛起了外露的情绪,漂亮的桃花眼里夹杂着些许慵懒:“我记得,你刚才在教室门外才和林依然偷吃过辣条。” “我没有!” 莫小贝心虚地狡辩,但随即又怕莫江屿真的会丢下她,只好服软,小声问道:“哥……你怎么发现的?” 莫小贝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还特意让林依然检查过嘴角,确认没有残留的辣椒油——明明已经万无一失,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 看着自家妹妹傻里傻气的样子,莫江屿无奈摇了摇头:“闻到的,一股地沟油味。” “哥你是狗吗!”莫小贝顿时埋怨起来:“狗才会嗅觉这么灵敏。” 刚调整好情绪的莫江屿微扬的唇角顿时耷拉下来,脸黑成一条线的同时还不忘给一旁卖竹筒粽子的摊主付钱。 “快闭嘴吧你。”莫江屿冷着脸,一把将竹筒粽子塞进莫小贝正欲狡辩的嘴里。 莫江屿心里憋闷,想不通今天到底触了什么霉头,竟莫名其妙挨了两次骂。 并且两次分布极其均匀,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上午大课间老老实实画黑板报,被值周班学妹当成逃操的典型。 晚上接妹妹回家,又被怼了句:“你属狗的吧?” 暮色渐浓的巷子里,莫小贝被竹筒粽子塞得鼓着腮帮子,嘴里粽子的香甜与此时一模一样。 雨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骤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芳香。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莫小贝的思绪,女孩略带警惕地抬眸。 只见,莫江屿撑着一把伞朝自己走来。 “莫小贝,长本事了。”他停在她面前,伞檐微抬,露出那张咬后槽牙的臭脸。 莫小贝讪讪一笑,谦虚了起来:“没有没有…我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卑微求生的莫小贝在说话间瞥见莫江屿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郁枳夏正站在路灯下。 莫小贝眼睛一亮,像是见着救星似的,一溜烟窜到郁枳夏身后。 “知知姐,救救我。” ☆ 已是凌晨时分,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空荡荡的。 莫小贝蔫头耷脑地坐在车后排,活像只被雨淋透的落汤鸡,一路上都闷不吭声。 驾驶座上的莫江屿更是全程专注开车,连半个字都没吐露。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郁枳夏悄悄打量着这对异常低气压的兄妹,心里直打鼓。 突然,一声"咕噜"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是莫小贝的肚子饿了。 郁枳夏这才想起自己晚饭也没怎么吃,此刻胃里同样空落落的。 她侧过身,语气轻快地说:“要不...去我家吧?我最近学会了一道夜宵。” 莫江屿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没说什么,方向盘一转,朝郁枳夏家驶去。 厨房里,暖黄的灯光下郁枳夏利落地将红枣去核切半,扔进小锅里。 枸杞和清水一起倒入,煮沸时泛起细密的气泡。 莫小贝坐在餐桌旁的高脚凳上,小腿一前一后地晃悠,眼睛跟着郁枳夏的动作转来转去。 “知知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煮红枣牛奶茶喝。” 说话间,黑糖和牛奶也先后入了锅。郁枳夏握着勺子慢慢搅动,甜香很快弥漫开来。莫小贝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锅里渐渐融化的糖块,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闻起来好香啊!”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杯子。 郁枳夏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别着急,还要再煮20分钟左右才能喝。” 她环视客厅一周,没见到莫江屿的身影,便随口问道:“对了,小贝,你哥呢?” “他去车上拿我们给你准备的生日蛋糕啦!”莫小贝兴奋地回答。 虽然已过零点,到了第二天,但在十九岁的第一天吃蛋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二十分钟后郁枳夏关掉火,奶锅里还泛着小小的涟漪。 见莫江屿还是没有回来,郁枳夏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手中的木勺也无意识地在锅中划着圈。 奇怪,明明只是去车上拿个蛋糕,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小贝,你来盛吧。”思索间郁枳夏将勺子递给莫小贝。 “我去看看你哥怎么还没回来。” 暴雨初停,夜风微凉。 湿漉漉的蔷薇攀满红砖矮墙,粉红花瓣在雨后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香。 莫江屿斜靠在车边,唇间叼着一支未燃的烟,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嚓——” 火光亮起的刹那,他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暖色,又迅速隐没在阴影里。烟丝燃烧,猩红一点在黑暗中明灭,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任由烟雾在雨汽中弥散。 砖墙上蔷薇簌簌颤动,烟雾缭绕间,花香与雨夜的湿气交融。 明明是个颓废至极的举动——吞云吐雾,放任自己沉溺于尼古丁的麻痹。 可偏偏在莫江屿身上,却透着一股近乎禁欲的清冷感。 甚至是:很涩。 这便是郁枳夏走出围墙后看到的场景。 昏暗的雨夜,莫江屿站在爬满绿叶和粉红蔷薇的围墙边,在夜雾交织的阴影里,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颓废至极,又危险得迷人。 忽然停住的脚步声略显突兀,昏暗里的男人若有所觉地抬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莫江屿下意识将烟换到离郁枳夏较远的那只手,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次被她撞见。 “你在抽烟?” 郁枳夏站在橙黄色路灯下,语气平静,甚至带了点意料之中的了然。 毕竟,她早就闻见过他衣服上某次残留的薄荷与烟草混杂的气味。 莫江屿手指一顿,烟灰簌簌落下。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没有惊讶,没有责备,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解释。 “偶尔,”话未说完,他已掐灭烟蒂。 为了避免尴尬,郁枳夏将视线转移到满墙的蔷薇上。 傍晚的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残留在粉红花瓣上的水珠坠落的瞬间,连倒影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今年的蔷薇开得格外好。”女孩轻声道。 尽管语气稀松平常,郁枳夏的心情却不知为何低落起来,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特别是看见这雨后的蔷薇,本该被雨水洗得明艳,却显出不合时宜的衰败。 香气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潮湿的地面上散落着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其实郁枳夏很早之前就怀疑莫江屿会抽烟,但亲眼所见时还是感到意外。 在她心里,那个向来沉稳克制、处事得体的莫江屿,此刻却会因为烦人的家事在这里颓废地抽烟。 这道爬满蔷薇的围墙仿佛是一道分界线:墙内,男人要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要扮演哥哥、儿子的角色,要处理家里乱七八糟的琐事;而在这里,在这道攀着斑驳旧墙的蔷薇藤蔓边,他可以一个人抽烟,在尼古丁慰藉下,静静的做自己。 暗绿枝叶被雨滴敲出细碎的颤音,雨不知从何时又下了起来,蔷薇挂着水珠娇艳欲滴,被冰凉的雨水打得败落下花瓣,郁枳夏突然感到好心疼。 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也许是那个父母争吵地竭斯底里的夜晚,也许是母亲决定抛弃自己和小贝摔门离开的刹那,还是看见下了无数次病危通知满头白发虚弱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而父亲莫言语远在千里之外,一切决定都要自己选择… 莫江屿记不清了。 冰凉的雨水滴滴答答从夜空中落了下来。 一个温软的怀抱毫无征兆地撞进他的胸膛。莫江屿怔住,下意识低头,看见郁枳夏整张脸都埋进自己怀里,发梢还沾着细小的雨珠。 “……知知?”莫江屿嗓音微哑,带着几分不确定。 怀里的人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声音轻软得像夜风:“今天辛苦你了。” 雨丝在夜色中织成朦胧的帘幕,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莫江屿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温度,郁枳夏的发间还带着淡淡的栀子香,混着雨水的清冽,一点点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像是犹豫,又像是克制。 直到郁枳夏的发梢蹭过他的下巴,带着微凉的湿意和暖融融的体温,莫江屿终于抬起手臂,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慢慢环住了她。 “谢谢你,知知。”他低声道,嗓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依赖。 此刻,莫江屿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更需要这样——不用多言,也无需安慰,仅仅是一个拥抱,就足以让他从漫长的孤寂和烦闷中短暂抽离。 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胸膛相贴的地方,却像是生出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在这里,莫江屿不用刻意伪装做个大人,可以短暂地做自己。 男人指尖微微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抽烟对身体健康不好。”怀里的郁枳夏轻轻叹了口气。 “以后就以糖代烟,”女孩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莫江屿手心。 “好不好?” ☆ 王洝是五分钟后赶过来的,许是来前被郑楠嘱咐过,他还特意给郁枳夏带了一份上门礼物。 “我说你待会儿见了哥,该说什么?” 说话间,王洝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红色礼盒。问刚从后排下车的郑晓蓓。 “还能怎么说?”郑晓蓓翻了个白眼。说实话,要不是郑楠女士用下个月的零花钱威胁她,她才懒得过来呢。 “好好说。”王洝沉声道。 郑晓蓓见状敷衍地点点头,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瞧着眼前郑晓蓓无所谓惧没有半分愧疚的模样,王洝心烦透了——鬼知道等会是不是又来一场腥风暴雨。 想到这里的王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郑晓蓓使了个眼色,率先迈步向小区大门走去。 身后的郑晓蓓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上。 路上又不巧赶上下雨,王洝转身正要提醒郑晓蓓戴好帽子,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woc-” “怎么了?”王洝一头雾水。 郑晓蓓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点声。”拽着王洝偷偷躲在红砖矮墙边的树丛中。 “我哥谈恋爱了?”郑晓蓓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 王洝疑惑,顺着郑晓蓓手指的不远处看去,随即也是一惊。 “woc!” 只见,泛黄的路灯下莫江屿怀里抱着一个女孩,两人站在雨中的蔷薇花墙旁,颇有一番"风景"。 “那个女的你认识吗?”郑晓蓓好奇询问。 王洝定眼一看,迟疑观望:“知道,是哥的学生。” 哥的学生。 四个字清清楚楚准确无误地传入郑晓蓓的耳朵,千言万语顿时卡在喉咙里,只留下了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 “哥的学生?”郑晓蓓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风景",再次反问确认。 身旁王洝低“嗯”了一声,“别告诉姑姑。” ☆ 屋内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郁家的餐桌并不大,最多只能坐下四个人。王洝带着郑晓蓓不请自来,餐桌一时坐不下这么多人。 郁枳夏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担心莫小贝会再次和郑晓蓓吵架,便拉着莫小贝去了客厅。 郑晓蓓百无聊赖地坐在木质餐桌边,对面是莫江屿和王洝。两人像审犯人般,不约而同地盯着她。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王洝率先耐不住性子发问。 郑晓蓓没有回答,手里的小勺在玻璃碗里划来划去。见她如此不配合,王洝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好向一旁的莫江屿使眼色。 碗里的红枣牛奶茶香气迷人,又恰逢雨夜着实让人暖胃。 莫江屿知道眼前这个不太熟的妹妹心里别扭,好在此刻他们并不在郑家,郑楠也不在一旁,有些必要的话确实需要讲清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老头子的?” 直戳要害的问题惹得对面女孩愣住,思索间勺梗从指尖滑脱。 “你怎么知道?”郑晓蓓诧异,毕竟在郑楠眼皮底下,偷偷联系莫言羽(莫父)这件事情也只有自己和莫小贝两人知道。 难道是莫小贝偷偷告密了? “不是莫小贝告诉的。”莫江屿搁下玻璃盏,戳破了郑晓蓓的心思。 “那是谁?” “老头子。” 爸爸?!————郑晓蓓感到震惊。 郑楠与莫言羽感情破裂后,认定他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因此郑晓蓓自记事起就从未见过生父莫言羽。 然而莫言羽始终挂念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每年他都会以莫奶奶的名义,将自己拍摄的自然风光相册作为生日礼物寄给郑晓蓓。 郑楠当然明白前夫的用意,便将所有相册都扔进了地下室,从未向女儿提起过这些礼物。直到郑晓蓓小学毕业时,为了准备毕业舞会去地下室找东西,才偶然发现了这些尘封的相册。 年幼的郑晓蓓一直困惑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每当她问起,郑楠总是轻蔑地"啧"一声:“你爸?有他没他都一样。” 在郑楠眼中,莫言羽从不过问家事,对孩子们的成长漠不关心。与其离婚后让他净身出户逍遥自在,不如把两个孩子丢给他抚养,让他也尝尝柴米油盐的滋味——这正是郑楠当初选择独自出国工作的真正原因。 后来,郑晓蓓偷偷用邮箱联系上了莫言羽。但莫言羽总是身处信号时断时续的偏远山区,父女俩的联络断断续续。 或许是想到同龄孩子间的共同语言,莫言羽介绍郑晓蓓认识了莫小贝。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就这样成了无话不谈的跨洋网友,在虚拟世界里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点滴。 郑晓蓓向来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小心在郑楠面前说漏了嘴,惹得母亲勃然大怒。 可惜郑楠并不知道那些相册里藏着莫言羽的联系方式,而郑晓蓓也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这个误会让郑楠误以为是莫小贝在暗中帮助莫言羽联系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儿。 “莫小贝,你给我听好了,”郑楠冷着脸,声音里压着怒火,“有些事,不是你该插手的。” ——两个"小贝",一个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宝,一个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莫小贝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替代品,当初怎么就昏了头,没认清本分,竟妄想和正主的掌上明珠做朋友。 于是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女孩能去哪儿呢?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南锣鼓巷。后面下雨了,莫江屿和郁枳夏找到了她。 泛黄的灯光下,玻璃杯里的红枣牛奶茶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特有的丝丝甜味。 莫江屿从小就不喜欢甜食,他厌恶一切甜到发腻的食物。比起那些,他更喜欢在心情不好时吃些酸的东西,比如酸涩的柠檬水,最好加很多冰块。这种冰凉与酸涩的交融带来爽感,让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只是,冰块和柠檬所带来的爽感终究是短暂的。当那冰凉酸涩的滋味退去,内心的烦闷便会重新翻涌上来。 见对面坐着的郑晓蓓又回到不说话的叛逆状态,莫江屿觉得心头烦闷,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尝了一口。牛奶中红枣的甜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腻人,很温暖驱寒。 莫江屿抬眸朝坐在客厅那边安慰莫小贝的郁枳夏看去。郁枳夏正专注地倾听着莫小贝说话,不时点头,郁枳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撞见自己这个"不熟"哥哥"少男心事"的郑晓蓓无奈地朝莫江屿白了一眼。 “郑晓蓓,你有事说事啊!怎么还瞪我?”王洝以为那眼神是冲自己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莫江屿回过神来,“她刚刚瞪得是我。” 郑晓蓓噗嗤一笑:“你还知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坐在对面的妹妹。”她故意打趣莫江屿:“满心满眼只剩下了那个客厅里的。” “莫小贝?”王洝不懂装懂地附和。 “当然是-”郑晓蓓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连郁枳夏的名字都不知道:“学生妹妹。” 王洝顿时嘴巴抿成一条线,想要辩解:“哥,我们刚刚碰到你…”话说一半,便被莫江屿打断。 “所以?”莫江屿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似笑非笑般清冷。 “郑女士知道会气死。”郑晓蓓如实回答。 “只要我们不说,姑姑就不会知道。”王洝补充。 ☆ 莫江屿不知道郁枳夏次日就回雾川。 郑晓蓓和莫小贝之间的别扭,最终因莫言羽的及时来电而暂时缓解。 莫小贝执意不想回家,便向郁枳夏请求暂住一晚。 郁枳夏本不想拒绝,可是自己明早五点就要动身去机场。 看着莫小贝愁苦无奈的表情,郁枳夏明白她显然是一点都不想跟着莫江屿回家。 “那好吧,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 郁枳夏起身上楼去收拾客卧的被褥。好在前几天蒋末也借住过,房间里并不脏乱,只要换一下被褥就好。 郑楠女士又来电话催促了,王洝只好先拽着郑晓蓓回去。 至于莫江屿,眼见莫小贝低落的心情渐渐好转,他自然不愿做一个无趣的兄长。 长兄如父,莫江屿明白莫小贝为何离家出走,也知晓郑楠对莫小贝动怒缘由。 然而,作为儿子和兄长,他夹在中间,无法偏袒任何一方,双方都有苦衷。 亲情夹杂着琐事就如同乱麻般,斩不断理还乱。 郑楠的强势,莫言羽的私心……这些莫江屿都看在眼里。 他们的冷漠曾困住莫江屿的童年,但如今成年的莫江屿,绝不会让他们继续影响莫小贝。 “小贝,我们明天回雾川。”临走时,莫江屿道。 就让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这便是莫江屿的选择。 温馨提示:吸烟有害健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晚风·蔷薇 第25章 晚风·生日 今年气候湿润,雨水偏多。 郁枳夏刚到雾川就下起了暴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落在玻璃上,郁枳夏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今早出门太急,郁枳夏再次忘带了钥匙。 明明收拾行李时特意放到了门口,怎么就忘带了。 郁枳夏正气恼地直锤头时,手机不切时宜响了起来。 “知知姐,你是不是忘带钥匙了。”莫小贝临出门时瞥见先前放在桌上的钥匙。 郁枳夏叹气道:“对啊,可是我都已经下飞机了。” 莫小贝听出郁枳夏语气中的绝望,宽慰她:“知知姐,那我帮你把钥匙拿上。我和我哥今天也回雾川。” 这意味着郁枳夏不用再跑去郊区夏奶奶那里暂住。 听到此消息的郁枳夏欣喜若狂:“太好了,谢谢小贝。” 郁枳夏问了莫小贝大概到达雾川的时间,便转乘地铁去往高铁站。 地铁线路途径雾川A校,好巧不巧碰见了凌晨和林依年。 “哟!郁神。”凌晨一上来就是一阵寒暄。 郁枳夏也是惊喜:“后天不是要考试了吗?” 林依年苦笑:“所以今早刚看完考场。” “大班长紧张了?”郁枳夏看出了林依年的心事。 说不紧张是假的。 林依年和郁枳夏自初中起便是同班同学。 “果然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林依年无奈点了点头,打趣道。 “林依年,我们赌个局吧。” 郁枳夏语出惊人,趁林依年没反应过来的空隙里,凌晨抢先问:“赌什么?” “赌他会不会被屏蔽。”郁枳夏道:“我赌会。” “赌注?” 没等郁枳夏开口,旁边坐着的大爷手机短视频里传出了句:“我要把这玩意染成绿色的~”的某经典台词。 “就…染发。”郁枳夏临时决定:“谁赢谁就染。” “好,那一言为定。”林依年爽快答应。 上午的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莫小贝乘坐的高铁要到下午三点才到站,郁枳夏独自在喧嚣的高铁站里徘徊。 人潮涌动,广播声、行李箱滚轮声、孩童哭闹声交织成一片嘈杂。 郁枳夏蹙着眉,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在二楼发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一家客人寥寥的咖啡厅。 推开玻璃门,冷气夹杂着咖啡香扑面而来。 郁枳夏选了最靠里的位置,点了一杯冰美式。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木桌上,郁枳夏面无表情地啜饮着,苦涩的咖啡滑过喉咙,眼皮却越来越沉。 不知是前几天失眠的疲惫,还是咖啡厅里安逸的环境,郁枳夏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 郁枳夏从小就不喜欢喝咖啡,更准确地说她厌恶一切发苦味的食物。 就比如,眼前的这碗中药。 如果不是连着一个星期感冒越来越重,然后被戴采妮连拖带拽地拉进来看病,郁枳夏是打死都不会进这家中医铺里给自己看病。 白发老头诊脉后开了几副药,煎服疗程一周。 郁枳夏不情不愿地接过药包,于是接下来的一周里每天郁枳夏都被戴采妮盯着按时喝完药。 那时她们正上初二,郁枳夏刚开始住校,所以一天三顿的中药全靠戴采妮事先在家让阿姨煎好带到学校。 正值寒冬,期末临近。窗外寒风刺骨,空中零星散落下几朵雪花。 郁枳夏正皱眉生无可恋地喝着药,刚咽下半碗,突然被身后冒出来的林依年吓得呛住。 “知知,你今早填表写错了。”林依年晃了晃手中的表格,“那个莫什么来的,人家是校学生会文艺部的,这周负责楼门口的板报。” 林依年把考勤表格往郁枳夏桌上一放,补充道:“我刚从年级主任那儿知道的。已经改过来了。” “谁啊?”戴采妮也好奇地凑过来。 郁枳夏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就今早抓到的逃操那个。”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没想到他给我来了个将计就计。” “早上抓他逃操的时候,他可半个字没提自己是文艺部的...”郁枳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活脱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这人也太狡诈了吧。”戴采妮附和。 “何止…” 药碗里的热气氤氲而上,郁枳夏眼前忽然浮现那人挑眉轻笑的模样。 “等价交换,下次见面要叫学长。”轻佻的语调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学长?——骗子学长还差不多。 之后的几天里,清晨还是会起厚厚的浓雾,跑操依旧正常进行,郁枳夏再也没有碰见莫江屿。 后面,放寒假了。可是郁昌影并不让郁枳夏回燕城,不过这正随了郁枳夏的心意: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周思思。 不回燕城总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在"好父亲"郁昌影已经事先料理好了所有。 郁枳夏前脚刚出校园,后脚就被郁昌影送进了刘老师(教油画老师)的美术集训班。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郁枳夏每天都在沙沙作响的铅笔素描纸,沾了满手的颜料中度过。 郁枳夏原以为关于莫江屿的那段插曲会这样淡淡地过去,他们彼此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他都已经高三了,还能有什么牵绊呢? 在纷乱的色彩与明暗之间,少女心中那个曾令她怦然的名字,也渐渐被画笔覆盖、淡去。 直到某天 “跟你们说,我们年级有个大神,前几天被燕大保送了。” “不仅学习好,长得还特别漂亮。大眼睛、高鼻梁、皮肤雪白……总之建模脸超绝。”一位准备去艺考的高三师姐临走时和身边的小姐妹闲聊道。 “谁啊?”小姐妹好奇地凑近。 “你肯定听过她的名字。”师姐故意卖关子,拖长了语调。 “还能是谁?不就是张语峤嘛!”另一个师姐笑着打趣,“人家可是人美心善的白富美学霸~” “学业爱情两手抓呢。” “听说最近好像有对象了,叫什么来着…”师姐揉了揉太阳穴,一时想不起来。 “哎呀,就是高三一班那个帅哥啊。”先前的师姐戏谑地说。 “哦!对对对,就是还搞了个乐队的那个。” “莫江屿。”师姐准确无误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松节油的气味被风吹散,刺得鼻腔发酸。 郁枳夏指尖一颤,画笔在纸上重重地滑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原本细腻的渐变色调被彻底搅乱。 她盯着那片混浊的色块,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画室里嘈杂的人声、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窗外白雪纷飞依旧让人看不见远处,一切都像隔了层浓雾般模糊不清。 郁枳夏面无表情地蘸取颜料,颜料在调色盘上来回搅动,直到原本清透的蓝变成浑浊的灰。 笔尖无意识地在画布上反复涂抹遮盖,翻搅的思绪最终被颜料掩去。 明明早就该知道的,像他那样耀眼的人,怎么可能停留在她的世界里。 真的就这样了吗?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吗? 郁枳夏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她心里清楚:不该再存有任何侥幸。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自己这样算什么? 可理智归理智,行动却一次次背叛她的底线。 渐渐地,郁枳夏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听关于莫江屿的一切。 从同门师姐们的只言片语中,"莫江屿"这个名字渐渐具体化: 身高187 高三理尖班学霸天之骄子,卷子被老师当标准答案讲,写得一手好字,文理兼修,会滑滑板,打网球,会拳击,会玩音乐,三观正,尊重长辈,宽肩窄腰,长得帅,少年感,尊重女孩。 “他一直对乐器很感兴趣,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他恶补了许多音乐制作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后来还成了某音乐平台的音乐人。”几个师姐轮流补充道。 “他弹贝斯的样子特别酷,高一的时候还跟别人一起组建了乐队……” 师姐们一时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引来了刘老头的注意。 “都干嘛呢!我这儿是画室,你们整得跟开茶话会似的!”他呵斥道。 刘老头向来和气好说话,见此情况师姐们立刻很有眼力见地闭口不言,纷纷回到座位上,低头专心画画。 小小的画室重归寂静,只剩下铅笔打稿时的沙沙声。 一直闲置在旁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几声,不切时宜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郁枳夏微微蹙眉,腾出未被颜料沾染的左手划开屏幕。几条消息接连弹出: 师姐:【wangyiyun.music.163… 师姐:这个就是莫江屿的音乐账号 师姐:小知知,你就感谢我吧:) 郁枳夏抬眸,略带疑惑地望向身旁的师姐,只见对方正抿着嘴偷笑,眼角眉梢都挂着"我懂的"的神色。 “师姐......”郁枳夏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有爱就大胆追。”师姐眨了眨眼,“只要没结婚就各凭本事呗。” 这句话惹得郁枳夏手里的笔一哆嗦。 ☆ 咖啡店里凉风阵阵,睡梦中的女孩冻得一哆嗦,醒了。 郁枳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手机屏幕亮起,显示莫小贝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知知姐,我们到雾川了!" 出站口人流如织,郁枳夏左右张望,很快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对显眼的兄妹。 莫小贝正兴奋地朝她挥手,而她身旁的莫江屿依旧是一副沉稳模样,只是目光在触及郁枳夏时微微柔和了几分。 “知知姐!”莫小贝小跑过来,欢快地挽住郁枳夏的手臂。 “等很久了吧?如果不是我哥提醒,我也差点没看到。”正说着莫小贝从口袋里掏出那串挂着毛绒挂件的钥匙。 郁枳夏道谢接过,三人并肩往车站外走去。 莫小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知知姐,我们刚才在出站口看到一对情侣,可甜了!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来接女朋友呢。” 正说着,莫小贝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上次在燕城糖水铺遇见郁枳夏时,她身边似乎跟着个疑似男友的人。 于是莫小贝狡黠地眨眨眼,话锋一转:“知知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郁枳夏脚步微顿,余光不自觉地瞥了眼走在另一侧的莫江屿。他神色如常,却似乎也放慢了脚步。 “以前...有一个。”郁枳夏轻声回答。 莫小贝顿时来了兴致:“那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还行吧。”郁枳夏笑了笑,目光飘向远处,“不过,他最大的吸引力...大概源于我的想象力。” ☆ 莫奶奶如今在燕城养病,陶姨很久都没来做饭了。 得知莫小贝他们今天中午会回来,特意去早市买了应季的菜蔬,三菜两汤满桌都是陶姨的拿手好菜。 “莫奶奶最近身体可好?”陶姨一边摆碗筷一边关切地问。 莫江屿接过汤碗:“已经比以前好一些了。” “那就好,前段时间我还总是挂念着这个事呢…”陶姨目光转向郁枳夏:“知知是不是后天就要高考了?”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跑来端菜的莫小贝抢先回答:“阿姨您还不知道吧?知知姐已经保送了,不用参加高考啦!” “这么厉害啊!”陶姨惊喜地放下筷子。 郁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运气好。” “那最近有什么安排?” “现在年轻人不都流行毕业旅行吗?我看视频里那些孩子玩得可开心了。”陶姨擦了擦手,兴致勃勃地问。 “有的,”郁枳夏想了想回答:“我想等毕业典礼结束后去江南小镇走走。” “听说那里的池塘边都是荷花,还有很多好吃的糖水糕点…” 雾川地处北方,"下江南"是每个北方人的执念。 “真的吗?”莫小贝立刻凑过来,拽着郁枳夏的袖子摇晃,“知知姐等我中考完一起去好不好?我也超想去的!” 郁枳夏看着莫小贝满是期待的眼神,莞尔一笑:“好啊,我正好觉得一个人去有点无聊。” ”我先做做攻略,到时候我们一起。” 吃过午饭,郁枳夏独自回了家。 走到门口时,发现一个快递盒静静地躺在门垫上。 回到家后,郁枳夏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藕荷色旗袍。 抖开衣服时,一个素白信封飘落在地。郁枳夏拾起来展开信纸,夏淋娟秀的字迹写着:「知知,十八岁生日快乐!」 郁枳夏怔怔地望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上的盘扣。她走到镜前比了比,衣摆明显短了一截——就像她们母女彼此之间永远的错位。 果然,衣服的尺寸小了。 郁枳夏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旗袍叠好。 这么多年了,夏淋还是这样:以为用这些精心挑选却总不合身的礼物,就能填补当年抛下女儿去追求所谓真爱时的愧疚。 这些昂贵的包裹,不过是定期支付的止痛剂罢了。 而郁枳夏最厌恶的就是这些。 次日,莫江屿被学校派去当这次高考的监考老师,上午回学校开了个监考培训会,下午就被胡诗冷约出来吃饭。 火锅冒着热气,红汤微微翻滚。胡诗冷夹了片毛肚涮着,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这次去燕城,没考虑直接留下?”他状似随意地问。 莫江屿正将一片牛肉放入锅中,闻言筷子顿了顿,“学校这边还有工作。” 胡诗冷轻哼一声,“莫奶奶现在有专人照顾,你姑姑也在燕城。”他蘸了蘸油碟,“还惦记着当老师?” “习惯了。”莫江屿将烫好的牛肉夹到碗里。 “习惯?”胡诗冷放下筷子,“当年你可是连周末都泡在图书馆的人。” 莫江屿嘴角微扬,“那时候课少。” “上次路过你办公室,”胡诗冷慢慢道,“看见你在改月考卷子。”他顿了顿,“我记得你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重复性工作。” 莫江屿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蘸料。 “现在机会正好,”胡诗冷倒了杯茶推过去,“可以考虑换个方向。” “回去念个研究生就挺好。” 胡诗冷知道莫江屿当年回来的原因,一直替莫江屿感到不值。 “教书也没什么不好。”莫江屿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抚。 胡诗冷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摇头,“你啊...” 火锅咕嘟作响,白雾袅袅上升。两人安静地吃着,只剩下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声响。 吃过饭窗外下起小雨,这家店离学校就两条街,莫江屿和胡诗冷是走着来的,车还停在学校。 两人冒雨回去 ,莫江屿刚上车准备回家,手机屏幕里就连弹出好几条消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莫小贝:哥!快来接我们! 莫小贝:知知姐喝多了... 莫小贝:在胡桃里那个新开的酒吧 酒吧里,莫小贝攥着手机硬着头皮给莫江屿发信息。旁边的郁枳夏脸蛋通红,整个人歪在她身上,嘴里还嘟囔着“我没醉”。 今晚本来趁着莫江屿有饭局,莫小贝跟着郁枳夏出来"见见世面",选定了这家网红清吧准备打卡,不料郁枳夏才抿了几口莫吉托就这样了。 莫小贝记得知知姐说过自己酒量不好,但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半杯就倒。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莫小贝看着瘫在卡座里的郁枳夏,叹了口气,还是给莫江屿发了定位。 莫江屿赶到酒吧时,雨已经下大了。他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看见卡座里东倒西歪的郁枳夏,和手足无措的莫小贝。 “哥...”莫小贝心虚地低了低头。 莫江屿皱眉看着醉醺醺的郁枳夏,刚要开口责备,就见对方迷迷糊糊抬起头,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他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抱起来,往外面走。郁枳夏软绵绵地靠在他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 “莫江屿...” 正要上车时,怀里的人忽然含糊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领。 “你说话不算话...” 雨点轻叩车窗,莫江屿闻言停住。 他低头看她,眼里漾开笑意:“我哪儿说话不算了?” “今天明明是生日...”郁枳夏半睁着眼睛,声音带着醉意和委屈,“为什么放我鸽子...和别人吃饭...” 莫小贝见状在旁小声补充:“哥,今天下午我们俩可是跟着陶姨学了好久的长寿面...” 今天是莫江屿生日。莫小贝和郁枳夏跟着陶姨学做长寿面想给他惊喜,结果面刚煮好就接到电话,说晚上有约不回来吃饭了。 莫江屿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陶姨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低头看着怀里嘟囔着的人,胸口那点怒气早就化成了说不清的柔软。 “如果不是这样...”郁枳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们也不会来这里...” 车窗上的雨痕模糊了街灯的光晕。莫江屿轻轻将她放在座位上。 “所以知知是生气才来喝酒的,对吗?”莫江屿忽然倾身靠近。 郁枳夏迷迷糊糊点头,又急忙摇头:“才没有。” “那怎么醉成这样?”莫江屿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在...”郁枳夏歪着头想了想,“庆祝啊。” “庆祝什么?” “庆祝——”郁枳夏晕乎乎地望着莫江屿,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揉了揉,“莫江屿,你不要欺负我...” “我很聪明的...” 莫江屿刚把郁枳夏抱进玄关,怀里的女孩就不老实地动了一下。 郁枳夏脸颊泛红,睫毛低垂,声音带着醉意:“放我下来。”话刚说完又皱起眉,极其没出息地把额头抵在莫江屿肩上,呼吸有些急促:“慢点走,我的头好晕。” 郁枳夏身上淡淡的酒气与莫江屿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莫江屿颈侧,像只磨人的小妖精。 莫小贝想起吃水果能解酒,便去厨房冰箱里取水果,准备洗净后给郁枳夏帮她醒酒。 莫江屿将郁枳夏小心地扶躺在沙发上。郁枳夏晕晕乎乎地眨着眼睛,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莫江屿...我怎么看见你有好几个头啊?” “因为你特别聪明。”莫江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顺手把抱枕塞到郁枳夏脑袋下面。 “原来是这样哦…”郁枳夏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信以为真。 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就在莫江屿以为她睡着时,郁枳夏突然又坐起身来:“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没送......”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连路都走不直。 莫江屿连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惦记什么礼物?” “我画了幅画......要送你的......”郁枳夏含混地说着,执意要往书房走。 莫江屿怕她摔倒,只好一手虚扶在她身后,跟着她摇摇晃晃的脚步。 郁枳夏走得歪歪斜斜,几次差点撞到门框,却还固执地嘟囔着:“就在书房......我放好了的......” 郁枳夏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从画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幅装裱好的画作。 “就是这个。”她双手捧着画框,献宝似的举到莫江屿面前。 画面上,深沉的夜幕如同泼墨般铺展开来,一条蓝白交织的星云光带自天际蜿蜒垂落,仿佛流动的星河。 无数细碎的星光点缀其间,在深蓝的底色上闪烁着细密的光点。 画面下方是绵延的花海,五彩斑斓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伫立在星辉与花丛之间,仿佛在仰望那片璀璨的星空。 “怎么样?”郁枳夏仰起泛红的小脸,眼睛里还带着醉意,却亮晶晶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莫江屿凝视良久,目光在那道人影上停留片刻,轻声道:“不错。” “这幅画的名字叫《一路星辰》。”郁枳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几分醉意,又藏着几分认真。 “但是,现在这个画面还不够惊艳。” 郁枳夏觉得画框太重,索性把它放回画架上。 突然"啪"的一声,郁枳夏伸手关掉了书房的灯。 黑暗中,原本普通的油画瞬间焕发新的光彩,那些用荧光颜料精心勾勒的星辰一颗接一颗亮起,蓝白色的星云光带在黑暗中流淌,整幅画化作一片梦幻的星空。 原本白天的花海在夜色中隐匿,只剩下璀璨的星河与那个站在星光下的人影。 莫江屿愣住了。画作在黑暗中焕发出蓝色荧光,星云流转,繁星闪烁。 荧光星辉在他眸中流转,映出满室银河。 郁枳夏在星光里轻声说:“生日快乐。” ☆ 莫江屿的生日很好记,每年的6月6日。 郁枳夏是从他的音乐账号里知道的。 集训时间枯燥乏味,唯有音乐能解除烦闷。郁枳夏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链接——Kryzal的主页。 他的头像是一张模糊却充满氛围感的吉他自拍,昏暗的光线巧妙遮掩了他那张勾人心魂的脸。 郁枳夏撇了撇嘴,心想,若是能看清,恐怕他的颜粉会多出不少。 她随手点开主页里的一首歌。耳机里立刻流淌出一段钢琴旋律,轻盈而灵动。《晚风》——曲如其名,跃动的琴键如同盛夏夜晚在教学楼顶邂逅的晚风,带着令人心动的清爽与悸动。 郁枳夏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怪不得关注量这么高,确实......很好听。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一瞬,还没等这首《晚风》播完,她就退回主页,鬼使神差地点击了那个头像旁醒目的红色关注键。 成为了他的第9821位粉丝。 高中时期的莫江屿没有戴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晚风·生日 第26章 晚风·毕业 高考那三天阴雨连绵,郁枳夏也因酒后风寒感冒而昏昏沉沉,老老实实在家睡了三天。 这场病来得凶猛,她整日在床上时睡时醒,浑浑噩噩的状态又唤醒了那段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那年夏天也是这般昏暗,暴雨倾盆,不见天日。 清晨五点,天色将明未明,蒙蒙雾气裹挟着冰凉的雨水。 今天是郁爷爷出殡的日子,郁家亲友已在灵堂守了一整夜。 长子郁昌影满脸倦容,悲伤到极致的脸上只剩麻木,胡茬凌乱地爬满下巴。 “郁老爷子真是不容易,刚退休没享几天清福,人就走了。” “谁说不是呢,唉!” “老师当初就不该来这儿啊......”郁爷爷生前的爱徒痛哭失声。 “要是在燕城,突发这病肯定能救过来。” “偏偏搬到这雾川......”人群中传来阵阵叹息。 这些话像刀子般扎进郁昌影心里。 他悔恨交加,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听了周思思的怂恿,把郁枳夏打发到雾川上学。 如果女儿没来雾川,父母也不会跟着搬过来......父亲更不会因为突发心衰抢救不及时而离世。 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住,通红的眼眶里滚下泪来。 那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郁枳夏的耳朵,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盖不住。 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剜走,空荡荡的胸腔里只剩下麻木的躯壳,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完。 郁枳夏死死咬住嘴唇,把哭声闷在喉咙里,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手背上。 郁爷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女。小小的年纪,母亲不要,父亲不爱,像颗弃子一样被丢到离燕城十万八千里的雾川。 郁昌影那混账儿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老爷子怎么会不知道? 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以老两口一退休,二话不说就搬去了雾川。 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知道自己陪不了郁枳夏多久,只能竭尽所能地给她温暖和疼爱。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却在郁枳夏初一这年戛然而止。 郁爷爷走了。 而郁昌影,把这一切的罪责全都推到了郁枳夏头上 都是因为她,老爷子才会突发心衰去世。 那些零碎的、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温暖,随着祖父的离去轰然碎裂。 那一晚,十四岁的郁枳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表面的清冷离疏成为块半透的纱,后面藏着一把钝了的刀。她怕割伤旁人,只好刀刃内收,在自己皮肉里慢慢锈蚀。 日子久了,最后连痛都成了习惯。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郁枳夏总是淡淡的。说话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对人对事都是淡淡的。 就像风中一朵雨做的云,无依无所的平淡和不知为何的忙碌。 郁枳夏也曾悲观地设想过自己的最后,或许就会像清晨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般被晨光轻轻拂去,淡淡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直到,遇见莫江屿。 在晨光倾泻的刹那,雨从云中落下,云在风里吹散。 一切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平淡。 郁枳夏真的好像抓住那束光,它真的很耀眼。 于是那个寒假过后,郁枳夏开始频繁地往高中部跑。 她总是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那栋教学楼,次数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走廊拐角的阳光、楼梯间的背影、放学时嘈杂的人群…她熟悉了每一个可能遇见他的场景,却始终没再见到那个身影。 冬雪消融,春花落尽,转眼已是盛夏。可郁枳夏始终没能再见到莫江屿。 那个人就像一场幻觉,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留下半点痕迹。 六月的暑气裹挟着高考临近的焦灼,校园公告栏上那则高三毕业典礼志愿者招募通知,被风吹得微微卷边。 郁枳夏盯着看了很久,最终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次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志愿者培训被安排在一个暴雨突袭的午后。 郁枳夏没带伞,只好躲进学生活动中心的大厅避雨。雨帘将天地缝成灰蒙蒙的一片,雨势越来越急,她不由得往里侧的教室挪了几步,碎发被穿堂风吹得凌乱。 经过过道时,她无意间瞥见练琴室里的景象——透过一旁的玻璃窗,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专注地弹奏着。 灯光昏暗将那个熟悉的身影晕染得不太真实。 练琴室里,莫江屿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缓缓游走。张语峤站在他对面,将歌谱斜倚在琴身上,轻轻清了清嗓子。 琴声先起,调子舒缓而低沉,像有人在纸上慢慢书写心事。随后,张语峤的歌声融入进来,嗓音柔软,裹着琴音轻轻飘荡: “一张照片半句再见” “尘封的纪念” “用眼泪把你复习一遍” 莫江屿的手指未停,在黑白琴键上流畅滑动,轻重缓急与她的歌声完美契合。 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却默契得像排练过千百次。她抬眼时他恰好收尾,她换气时他的伴奏便自然地轻缓下来。 雨点敲打着玻璃,与室内的旋律交织,温婉柔和中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光影里的两道身影美好得如同电影画面,仿佛天生就该并肩而立。 郁枳夏向后靠了靠,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静静注视着那片温暖的灯光,久久未动。 郁枳夏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躲在黑暗的角落,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太阳。 原来,触手可及的暖阳是别人的。 原来,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原来… 冰凉的泪水倏然滑落,郁枳夏没犹豫转身走进雨幕里。 暴雨瞬间将她吞没,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她没有回头,任凭冰冷的雨点砸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心里翻涌的酸楚。 活动中心温暖的灯光、缠绵的琴声,连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悸动在身后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 日子就这样回归了平静,一天一天地重复着。 高三进行了高考,全校放假三天。 高考结束那天,整个校园突然安静下来。 空荡的教室里还留着"金榜题名"的红色横幅,走廊上散落着几张被遗弃的复习资料。 三天的假期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毕业典礼的日子。 郁枳夏被安排做典礼摄像志愿者。她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中,镜头里满是喧嚣与欢笑。 “邓老头太走心了,给每个人的评语都不一样!” “这才叫好老师啊!” “快帮我看看头发乱没乱?” “昨天刚烫的羊毛卷,花了我三百多...” “你这礼服裙真好看,哪买的?” “淘宝爆款,才199!” “你们说哪个驾校靠谱?” “急什么,大学四年慢慢学呗。” “我今晚的飞机,直接飞三亚!” 毕业生们三五成群地嬉闹着,明明知道这是最后的相聚,却都默契地避开了伤感的话题。 他们大声说笑,互相整理西装礼裙,在校园每个角落留下合影。 郁枳夏透过取景框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个志愿活动还挺有意义的——能用镜头为他们定格青春最后的模样。 只是,郁枳夏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再次碰见莫江屿。 “小同学,帮我们拍张照吧!”高三年级组长笑盈盈地朝郁枳夏招手叫住她,身旁还站着张语峤和莫江屿。 郁枳夏公事公办地握紧相机,指尖微微发凉,脸上却仍保持着平静的模样。 莫江屿显然没有认出她。 郁枳夏暗自松了口气,低头调整相机参数时,听见年级组长打趣道:“你们俩可是我们这届的金童玉女啊。” “莫江屿,你准备报哪个大学?”年级组长笑着问。 “燕大。”少年嗓音清冽,回答简短利落。 “哎呀,那和语峤同校了嘛。”年级组长笑得豁达,意有所指地调侃,“方便谈恋爱啊。” 张语峤唇角微扬,坦然迎上莫江屿的目光,明媚的眉眼间不见半分羞怯。莫江屿侧眸看她,向来疏离冷淡的眼底难得浮现一抹柔和。 “咔嚓——” 郁枳夏在这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小同学,你的拍照技术可真好。”张语峤凑近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明媚的眉眼带着赞赏的笑意。 她自然地掏出手机:“能把这张照片传给我吗?”却在按下开机键时露出懊恼的神色,“啊...手机没电了。” 没等郁枳夏回应,张语峤已经转身从莫江屿手中拿过他的手机:“加他的吧。”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滴"的一声轻响,将郁枳夏的Q.Q添加成功。 郁枳夏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通讯录里赫然多出一条新联系人: [高三一班莫江屿] 毕业典礼的最后一项是晚会。 暮色渐沉,晚霞正浓,郁枳夏随着人群去了报告厅。 大厅入口连着行政楼,楼门口那块原本用来张贴宣传板报的黑板,此刻被布置成了一面巨大的心愿墙,周围挤满了拿着彩色便利贴写祝福的学生。 “学妹,给你一张。”负责的学姐顺手递来一张粉色便笺。 郁枳夏轻声道谢,接过便签。 或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是青春特有的矫情作祟,她握着黑色中性笔,在霞光里一笔一划写下了祝福。 在初冬相遇,在盛夏告别。满楼道白花花的试卷飞扬,我喜欢的少年站在他心爱的女孩身旁,那样美好又热烈。 莫江屿,毕业快乐。 晚会节目精彩纷呈,被学业压抑了三年的高三学生们纷纷亮出绝活。 脱口秀妙语连珠,诗朗诵声情并茂,古典舞衣袂翩跹,相声小品逗得满场欢笑。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郁枳夏穿梭在人群边缘,镜头里定格下无数精彩瞬间。 “小知知,你那边怎么样?”对讲机里传来组长略带电流杂音的询问。 郁枳夏按下通话键:“素材很丰富,拍了不少适合给宣传部的照片。” “那就好,晚会还剩半小时结束。”组长顿了顿,“我这边准备收工了,你要是有急事也可以先走。” “嗯,好。” 郁枳夏应了一声,低头将相机镜头盖轻轻合上。 就在郁枳夏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整个报告厅的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漫过观众席,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下面有请我们的校园乐队——The Paradox of Freedom!”主持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亮。 “自由悖论!”台下立刻有人接话。 刹那间,尖叫声如浪潮般席卷整个报告厅。 射灯骤亮,光柱中彩带金箔纷飞。 莫江屿立在舞台中央,一张清冷厌世的漂亮面孔,黑色耳钉在聚光灯下格外醒目,流畅的下颌线条透着疏离感。 他低头拨弦,左手在琴颈上游走,贝斯声低沉轰鸣。旋律里带着几分随性的痞气,却又不显刻意,指尖触弦时利落干净。 低音震颤间,一种无形的张力蔓延开来,让人不自觉地屏息。 像头性感的野兽。 随着一声慵懒的戏谑开场白,The Paradox of Freedom乐队成员的身影在逆光中显现。 "Well looky here looky here~" "Ahh what do we have~" "Another pretty thang ready for me to grab~" 张语峤单手握着立麦,随着节奏微微晃动。她化了夸张的舞台妆,眼尾贴着亮片,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鼓点与贝斯声交织出振奋人心的旋律,张语峤的嗓音像带着电流,每一个尾音都撩拨着现场的气氛。 台下的欢呼声瞬间爆发,掌声如雷。有人激动地跳了起来,还有人跟着节奏疯狂挥舞手臂。 郁枳夏怔立在震耳的音浪中,晃动的光影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舞台中央。 莫江屿站在聚光灯下,向来淡漠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柔光。 他专注地望向主唱台的方向,眼底碎光流转,唇角那抹不自觉的笑意,温柔得不像话。 "Your poor little heart will end up alone..."张语峤的歌声在空气中带着几分慵懒的戏谑。 "Cause Lord knows I''m a rollin'' stone..."她转身对着莫江屿的方向挑眉一笑。 "So you better run run run away run away baby~"尾音在贝斯的轰鸣中戛然而止。 掌声如雷炸响,郁枳夏在欢呼声雀跃间离开了报告厅。 报告厅外,夏夜的风裹挟着未散的暑气轻轻拂过。 演出结束的乐队成员三三两两散坐在行政楼前的长阶上,张语峤随手将一瓶汽水抛给迎面走来的吉他手。 “总算是圆满结束了。”吉他手郑鹏仰头灌了口汽水,喉结上下滚动。 “我的高中三年,结束啦!”他突然站起身,对着夜空张开双臂大喊,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 “WC!”鼓手温泽慧一声笑骂打断了郑鹏的中二发言,引得众人侧目。 “没想到啊,莫江屿。”温泽慧戏谑地拍了拍莫江屿的肩膀,“咱们主唱以后可得看紧点了。”她指了指身后贴满心愿贴的墙面,“这家伙在心愿墙上可是被表白了七八次呢。” “你TM是海王吧?”郑鹏凑过来数了数,夸张地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多女生喜欢你!” 张语峤闻言凑近墙边,指尖划过层层叠叠的便利贴:“嚯,这么多?” 轻笑间,目光扫过墙上的便笺,忽然在一个粉色便利贴前停住。 “哎,这个祝福写得挺有意思。”她伸手揭下便笺,递给莫江屿,“你看看。” 莫江屿漫不经心地接过,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怔住。 祝高三一班莫江屿: 今后没有做不会的题,背不下的书,起不来的床,熬不下的夜,只有想追的梦。 万事顺遂,前路光明。 ☆ 灯光下,少年向来淡漠的眉眼渐渐柔和,唇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原来是她。 他轻笑一声,将便笺仔细折好,放进了衬衫口袋。 莫江屿和张语峤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后面会解释 这章有一点点小虐 不过没事的,后面几章我们会超甜的 收藏收藏,不迷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晚风·毕业 第27章 晚风·海边 “知知姐,陶姨的店铺就在前面。” 盛夏六月,正午的阳光灼热刺目。郁枳夏撑着一把遮阳伞,和莫小贝并肩走在绿荫斑驳的树影下。 蝉鸣声时断时续,或许是天气太热,连知了都懒洋洋的,偶尔叫几声便歇了气。 毕业典礼在即,郁枳夏却忘了提前网购礼服,只好临时用夏琳送的旗袍凑合。 可惜旗袍并不合身,她思来想去,决定找个裁缝店修改一下。莫小贝知道后,自告奋勇地带她去了陶姨开的裁缝铺。 陶姨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巧手裁缝,专给人修改衣裳。后来进城务工,攒了些钱,便在城南闹市租下一间小铺子,闲暇时继续做裁缝活儿补贴家用。 小店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见莫小贝她们进门,陶姨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上来:“小贝和知知来啦?” “陶姨,我有件衣服想请您改一下。”郁枳夏从袋子里取出那件旗袍。 “我瞧瞧。”陶姨戴上老花镜,仔细比量着,“是觉得短了想改长些吗?” “嗯。” “这个简单,在下面加个衬裙就行。”陶姨笑着说,“知知来这边挑挑,看中哪个面料当衬裙?” 郁枳夏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色面料,最后落在一匹白纱蕾丝上:“就这个吧。” “眼光不错,这料子确实很配这件旗袍。”陶姨用挂衣杆取下选中的料子,“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给加上。” 陶姨熟练地量了郁枳夏的身高腰围,确定好裙摆长度后,便坐到裁缝机前用白粉笔画好尺寸,老旧的裁缝机随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趁着陶姨修改衣服的工夫,郁枳夏和莫小贝去附近的冷饮店买了饮料,又顺路逛了逛新开的文创店。 “哇,他们家明信片种类好多啊。”莫小贝在一排摆满各式明信片的货架前停下。 她突然盯着其中一张,神秘兮兮地说:“知知姐,你信不信,我家书房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郁枳夏疑惑地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还不是托我哥的福。”莫小贝坏笑着解释,“他高中三年收到的这种明信片可多了。” “是朋友送的吗?”郁枳夏想了想,“看来他人缘很好。” 莫小贝摇摇头:“才不是呢。”她压低声音,“都是暗恋他的女生送的,整整装满了一纸箱呢。” 郁枳夏轻轻"啊"了一声。莫小贝见状继续道:“改天你来我家,我带你看看。那些明信片现在还堆在我哥书房的架子上。” “小时候我不明白,既然我哥不喜欢她们,为什么不把这些明信片扔掉呢?”莫小贝吸了口饮料,“后来他告诉我:不喜欢可以拒绝,但这些明信片都是别人的心意,直接扔进垃圾桶不太好。”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只好让它们在箱子里积灰了。”莫小贝耸耸肩,又喝了一口饮料。 “知知姐,你这么优秀又漂亮,肯定也收到过明信片吧?”莫小贝眨着眼睛,一脸好奇。 郁枳夏微微一笑:“只收到过一次,初中时很喜欢的一位音乐人送的。" “哇,这也太棒了吧!”莫小贝眼睛一亮,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知知姐你也给我写一张?”说着,她拿起那张明信片,递到郁枳夏面前。 “我还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明信片呢。” 郁枳夏接过明信片,莞尔一笑:“好啊,不过得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下次去你家蹭饭的时候带给你。” “一言为定!”莫小贝开心地眼睛弯成了月牙。 取完陶姨改好的衣服后,郁枳夏便和莫小贝一起回了家。 陶姨店里的熨斗坏了,没办法帮郁枳夏熨好旗袍。而莫小贝又记起家里有一个莫奶奶以前用的熨斗,便兴冲冲地拉着郁枳夏往自己家走。 “知知姐,你是不是还要去楼下快递站取快递?”莫小贝从杂物间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熨斗时问。 郁枳夏这才想起来,蒋末前些天给自己打过招呼,说寄了一双高跟鞋作为毕业礼物——当然,周荷盈也有一双。 要不是莫小贝提醒,郁枳夏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份"信使"的工作。 “知知姐,我跟奶奶学过熨衣服。”莫小贝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我来帮你熨!” 眼看已经是晚上八点整,快递站八点半下班。 郁枳夏点点头,匆忙下楼去取快递。 只是,郁枳夏从未想过迎接自己回来的会是一个黑窟窿 。 在郁枳夏去取快递的空暇里,莫江屿下班回来了。 一进门,莫小贝便和他闲聊起来,全然忘记了手中还握着通电的熨斗。 只听"呲"地一声,藕荷色的旗袍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焦黑的窟窿。 莫小贝顿时僵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知知姐…”莫小贝愧疚极了,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郁枳夏没有其他的礼服。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毕业典礼是明天。 “没关系。” 郁枳夏拿起那件被烫坏的旗袍,平静地看了一眼,“现在去商圈说不定还能挑件我喜欢的。” 话罢,三人开车去了附近的商圈。 到商圈时,已经是九点钟了,许多店铺都准备打烊关门。 三人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家卖礼服的店铺。 正垂头丧气时,莫小贝突然眼前一亮:“哥,你说婚纱算不算礼服?” 郁枳夏一怔,对哦。 “应该...”莫江屿话未说完,莫小贝已经冲进了旁边的婚纱店。 “请问你们这里卖礼服吗?”莫小贝急切地问道。 “当然啦。”店员微笑着回答。 “太好了!”莫小贝转身朝门外招手,“先别关门,我姐姐想挑件礼服。” 防止莫小贝这个不靠谱的方案泡汤,莫江屿没有进来,继续转了一周帮郁枳夏找合适的店铺。 等他推门而进时,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一面大落地镜前,身着白色鱼尾轻纱晨袍的郁枳夏落落大方的站着,不久前烫过的卷发被优雅地盘起,只有耳畔零星散落着几缕卷发,俏皮但不失庄重。 “哼,我就说我穿这件婚纱肯定好看吧?”郁枳夏叉着腰,和莫小贝嬉闹。微仰头间,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格外优美。 莫江屿忽然恍惚,那个在他面前喊完名字就会落荒而逃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莫小贝眼尖地发现了门口的莫江屿,立刻招手喊道:“哥!快来看看,是这件雾蓝色的纱裙好看,还是这件......” “这位是——”店员热情地迎上来,误把莫江屿当成了新郎,“我们店正在做七夕活动,先生要不要也看看西装......” 这话惹得莫小贝和郁枳夏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了声。 “我们店新推出的婚纱西装套餐可以享受五折优惠......”店员继续介绍道。 五折——确实是个不小的优惠。在郁枳夏和莫小贝满是乞求的目光下,莫江屿只得无奈地被另一位销售领去了西装区。 说实话,郁枳夏已经很久没见过穿西装的莫江屿了。 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二十三岁的莫江屿身着一袭笔挺的深色西装,内搭简约的白色衬衫。 这身西装革履的打扮,让他平添了几分疏离感,整个人散发着矜贵清冷的气质。 “新娘觉得新郎这身怎么样?”销售见郁枳夏走近,笑着问道。 莫江屿闻声转了过来,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整理着袖口,轻抬下巴,漂亮的桃花眼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看吗?” 店员突如其来的称呼让郁枳夏瞬间红了耳尖:“还...还不错。” “新娘眼光真好,”销售热情地继续道,“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能把西装穿得这么好看的新郎可不多见......” 郁枳夏被这一声声"新娘新郎"叫得心慌意乱,连忙打断:“就这套吧。” 次日早上十点,郁枳夏蹭着"新郎官"的车去了雾川A校参加毕业典礼。 早高峰车流拥堵,趁着停车的间隙,郁枳夏从手提袋里取出相机,提前调整参数。 “带了相机?”莫江屿注意到身旁的女孩正摆弄着手中的相机。 “对呀,想拍一些照片做纪念。” “佳能?” “还真不是,”郁枳夏笑了,“是尼康。” “眼光不错。”莫江屿挑了挑眉。 今天是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外加郁枳夏、林依年、凌晨三个例外。 他们和高三这届不怎么熟,在拍完留念照片后,便躲进行政楼大厅里纳凉。 “没想到啊,郁神你竟然和屿哥住一个小区。”凌晨今早遇见莫江屿和郁枳夏一起从车上下来。 “看来我还算知道得早的。”林依年接话,“上回听林依然提过一嘴。” “难怪上个学期你回家的频率变高了,换成我有这样的顺风车,我也天天坐。”凌晨打趣。 “不过,知知你还是要注意一点。”林依年提醒道,“就怕一些红眼病看到了会拿这事造谣你。” 没等郁枳夏回应,凌晨先反驳:“都毕业了,谁还认识谁啊。” “我们是毕业了,但屿哥还在A校呢。”林依年指出事实。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莫江屿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 他刚开完高考监考工作总结会,单手搭在栏杆上,微微俯身向下看,西装外套随意地敞着,领带也松松散散地挂着。 郁枳夏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凌晨已经笑嘻嘻地接话:“屿哥,我们在讨论——” “——讨论食堂新出的芒果冰沙。”林依年迅速截断,面不改色地胡诌。 莫江屿挑眉,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郁枳夏身上,似笑非笑:“哦?那结论是好吃还是难吃?” 郁枳夏轻咳一声,镇定道:“……还没尝过。” “那正好。”莫江屿直起身,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我请客,走不走?” 凌晨立刻举手:“走!屿哥请客当然走!” 林依年瞥了眼郁枳夏,意味深长地拖长音:“知知,你去吗?” 郁枳夏:“……” 莫江屿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她笑:“怎么,怕被红眼病造谣?” 郁枳夏:“……?” 林依年:“……” 凌晨:“???” 从食堂回来,几人刚捧着冰沙坐下,一群上体育课的学弟学妹就涌进大厅纳凉。 几个眼尖的一下子认出了郁枳夏三人,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学习经验。 被簇拥在中间的郁枳夏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各种问题。 莫江屿嫌吵,拎着冰沙退到一旁,目光扫过大厅角落那块空着的宣传黑板时,忽然来了兴致。 他随手拿起粉笔,三两下就勾勒出郁枳夏被团团围住的清瘦背影,因为烦躁而翘起一撮呆毛,可爱生动。 画完才想起什么似的,莫江屿转头看了眼被围困的郁枳夏,轻啧一声,又抬手把画擦得干干净净。 另一边,凌晨和林依年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唱一和地给学弟学妹们爆料:“说到学习经验,你们郁神可有段"辉煌历史"——物理曾经考过60分!” “真的假的?!”小学弟学妹们一片哗然,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那后来是怎么逆袭的啊?” 莫江屿不知何时晃了过来,闻言轻笑一声:“靠宽容。” 学弟学妹们一脸茫然:“啊?” 郁枳夏心生不妙:原以为寒假期间莫江屿没提这事就算过去了,不曾想如今冷饭重炒又热了。 果然逃不掉。 不过,自己都马上要毕业了,还怕什么。 郁枳夏瞥了眼微笑的莫江屿,突然转身对学弟学妹们说:“对了,这位莫老师是燕大的,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请教他。” 说完,她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把莫江屿往人群中心一推,自己轻巧地溜了出来。 路过黑板时,郁枳夏瞥见未干的水渍旁还有半截粉笔,灵机一动顺手勾出莫江屿此刻的侧影——他正倚着窗台浅笑,即使厌烦这样的交谈,仍耐着性子认真回应,神情慵懒而淡漠。 莫江屿下午还有课,郁枳夏三人则被校宣传部领导拉去拍摄新一届高中招生宣传视频。 轮到郁枳夏时,主持人笑着问道:“学姐,你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可以分享给我们吗?” 郁枳夏略微思考,回答道:“在我看来,学习的本质是种反应概率的变化,而反复的强化是增强这种概率的必要手段。” 主持人继续问:“学姐,你学习这么好,是得益于从小养成的良好习惯,还是……” “其实并不是。”郁枳夏摇头,语气坦然,“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喜欢学习,父母也不太管我。”她顿了顿,认真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是什么激励着我不断前进的话……大概是因为有幸被光照亮过,所以也想成为光。” “光?”主持人好奇地追问,“学姐方便透露一下,是谁吗?” 郁枳夏微微一笑:“你可能不认识,她是12届的一位师姐,张语峤。” “确实……”主持人面露难色,似乎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茫然。 郁枳夏笑了笑,接着说道:“她考上了燕大,以前还是高中桃渊诗社的社长。” “师姐最后还有什么话想送给大家吗?” “其实没有太多建议,”郁枳夏微微仰头看向镜头,目光清澈:“就送大家一句话共勉吧——” “永恒的太阳将在五十亿年后熄灭,地球早在二十五亿年前就与月亮开始了漫长的告别。而我们,身处这150亿年宇宙爆炸的碎片中,跨越人山人海,只为寻找真正的自己。”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温柔而坚定: “光有光来意,千里自同风。” “愿我们都像星星一样,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另一边,光荣榜前。 莫江屿路过时,目光不经意落在郁枳夏的照片上。 她的励志座右铭赫然写着: 「光有光来意,千里自同风。」 莫江屿微微一怔,总觉得莫名熟悉。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和郁枳夏的缘分,早在高三那年就已埋下伏笔。 更不知道,郁枳夏写在毕业榜上的这句话,与他当年的座右铭遥遥呼应。 莫江屿高三时的座右铭: 「心存希冀,目有繁星。 追光而遇,沐光而行。」 录完宣传片已是下午六点。 凌晨和林依年早先和初中部老师约好去参加班会做学习经验分享,郁枳夏对此兴致缺缺,又怕被高一年级组长抓去参加级会分享,索性和他们一起溜走,独自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间,郁枳夏走到了学生活动中心楼前。 新课改后,随着学业压力加重,学校的各类社团组织变得形同虚设,这栋楼也渐渐冷清下来。 瓷砖砌成的台阶依旧破旧,或许是毕业在即的感伤作祟,郁枳夏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路过这里了。 她脚步一顿,转身推开了活动中心的门。 正如郁枳夏所料,练琴房空无一人。 三角钢琴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细灰悬浮空中惹着呛人。 郁枳夏掀开琴盖,轻轻叹了口气坐下。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她的指尖落在了琴键上。 《Take Me Hand》的旋律在空旷的琴房响起。 郁枳夏原本不会弹钢琴。 初三毕业那年,她去戴采妮家度假,在戴采妮的指导下学会了识谱和一些基本功。 后来上了高一,每逢节假日留校不回家时,她就会偷偷来这里,对着网上的谱子练习流行曲。 就例如此刻弹奏的这首《Take Me Hand》。 琴声一声声,一段段,在空荡的琴房里回荡。恍惚间,仿佛这样弹着,那束曾经照耀过自己的暖阳,就会重新回到身边。 高一年级组长在校园里寻遍一圈都不见郁枳夏的身影,想起莫江屿曾教过她物理,便匆匆找了过来。 “小莫老师,你有郁枳夏的联系方式吗?”组长擦了擦额角的汗,“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高一想请她做学习经验分享。” 莫江屿合上手中的教案,微微挑眉:“她没去?” “是啊,宣传部的拍摄结束后就不见人影了。”组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初中部了?” 夕阳西沉,暮色渐染校园。 莫江屿漫无目的地在林荫道上走着,忽然听见一阵钢琴声从学生活动中心飘来。 如今课业繁重,会来活动中心的学生寥寥无几。他心念一动,循着琴声走去。 莫江屿推门而入,走廊旁琴室门敞开着,郁枳夏坐在夕阳的余晖里,指尖在琴键上轻轻跃动。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郁枳夏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莫江屿的目光。 他慵懒地倚在门边,轻轻鼓掌。 “莫江屿,你怎么来了?”郁枳夏惊喜。 “在门外听见钢琴声,”莫江屿走进琴房,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就顺路进来看看。” 莫江屿没想到郁枳夏会弹钢琴。 “初三暑假学的,只会一点点皮毛。”郁枳夏察觉到莫江屿的诧异。 “但弹得很好。”莫江屿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赏,目光落在她泛着暖光的侧脸上。 “高一年级组长在找你。”莫江屿晃了晃手机。 郁枳夏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机上十分钟前就收到了莫江屿的消息提醒。“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不是。”莫江屿答得干脆,“我说过,只是路过。” 郁枳夏轻叹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向来不喜欢这类学习分享活动——每个人资质不同,学习方法又岂能一概而论? 那些所谓的"经验之谈",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与其在台上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倒不如安静地在这里弹琴来得实在。 窗外夕阳渐渐散去,郁枳夏忽然抬眸,半开玩笑地说:“莫江屿,带我逃跑吧。” “手给我。现在就走。” 莫江屿伸出手,轻轻牵住郁枳夏的。 蓝调时分的校园里,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天边最后一抹粉被朦胧夜色笼罩。 活动中心门口的风铃在晚风徐徐里轻晃,莫江屿牵着郁枳夏的手腕,带着她跑进寂静却热烈的盛夏夜晚中。 香樟树下暖黄的路灯把两人奔跑的影子拉长。郁枳夏的白色纱裙被晚风掀起边角,像只重获自由的蝴蝶。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晚风穿过的沙沙声。 在这蓝调渐深的夜色里,他牵起她的手,带她出逃。 正经过高中部教学楼时,整栋楼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高三的毕业喊楼仪式开始了,整栋教学楼瞬间熄灯,过道栏杆边挤满了挥舞着荧光棒的学生。 “砰——” 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如雨般洒落。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将整个天空染成绚丽的彩色。 楼上不知是谁带头,大把大把的彩色纸带从高处洒下。 郁枳夏抬起头,看见漫天飞舞的彩带在烟花映照下闪闪发光,像一场梦幻的流星雨。 一片粉色的彩带轻轻飘落在郁枳夏发间,莫江屿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住了动作。 郁枳夏茫然地眨眨眼,抬手拂去发丝间的彩带。这时又一阵欢呼声响起,更多彩带从高空飘落,将两人笼罩在这片耀眼的雨幕中。 绚丽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在漫天飞舞的彩带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莫江屿伸手接住一片彩带,声音温柔:“郁枳夏,毕业快乐。” 莫江屿开车带着郁枳夏去了海边,正巧赶上荧光海的最佳观赏期,海边有很多游客。 夜色下,海浪泛着幽蓝的微光,随着潮汐轻轻涌动,像洒落的星河。 郁枳夏赤着脚,提着裙摆在沙滩上轻快地走着,细软的沙粒从她脚趾间漏下。 莫江屿一手拎着她的高跟鞋,一手虚扶着郁枳夏的胳膊,,生怕她一个踉跄被裙摆绊倒。 潮声阵阵,荧光随着浪花在岸边碎成细碎的星点,又悄然退去。 郁枳夏忽然侧头,发丝被海风拂起,眼里映着粼粼的光:“莫江屿,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 莫江屿看着她,低低“嗯”了一声,唇角微扬。 “礼尚往来,谢谢你的礼物。” 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闪光灯一闪而过。 郁枳夏疑惑地望过去,只见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摄影师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抱歉打扰了!”摄影师挠了挠头,有些腼腆,“我是摄影师,刚才看到两位在海边的样子特别美,就忍不住拍了一张……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能给我们看看吗?” 摄影师连忙点头,调出相机里的照片递给他们。 画面里,荧光海浪在脚下晕开一片梦幻的蓝,郁枳夏的裙摆被风轻轻掀起,发丝飞扬,而莫江屿正低头看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两人的身影在寂静夜色里温柔朦胧,像宁静美好的电影画面。 “哇......”郁枳夏不由惊叹,“拍得真好。” 摄影师松了口气,笑道:"是你们太般配了,你们是刚举办完婚礼的新人吗?" 郁枳夏一怔,随即失笑摇头:“不是。” 交谈间,摄影师从包里取出刚打印好的照片递给他们:“这张送给你们吧,就当是今晚的纪念。祝你们天天开心。” “谢谢。”莫江屿接过照片,唇角不自觉上扬。 郁枳夏瞥了他一眼,伸手想要抢过照片。莫江屿仗着身高优势,轻松将照片举高,低头间满是笑意:“想要?” “那是我的!”郁枳夏微微踮起脚尖,伸手作势要抢。 “可照片上也有我。”莫江屿慢条斯理地说,“要不一人一半?” “莫江屿!” 远处的海浪又一次泛起荧光,晚风阵阵吹过海面,这个盛夏夜晚难得凉爽。 高中校园阶段就告一段落啦!下一章开启江南小镇篇。 永恒的太阳会在五十亿年后熄灭,地球早在二十五亿年前,就与月亮开始了漫长的告别。 而久别重逢的我们,曾在持续爆炸的碎片里狂奔,跨越一百五十亿年碰撞,寻找,心跳共振。 请你,慢一点爱上别人。—江时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晚风·海边 第28章 晚风·江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声锣响,流水荡漾着小船,江南小镇华灯初上。 水面平静如镜,摇撸船轻轻晃悠,江南夜晚近在眼前。 小巷顶沿路挂着有色彩图画绘成的纸灯笼,郁枳夏从船窗探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初来乍到,就遇到了这座江南小镇的夜晚。柔和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沿岸店家贩卖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好生热闹。 流水浮动如金,橹柄吱呀呀的响,不同于北方盛夏,这里格外闷热潮湿。 郁枳夏今天中午的航班晚点了,抵达瑶城时已是晚上。 幸好她提前在手机app上订好了民宿,不然就更倒霉了。 船靠岸后,郁枳夏提着行李走在青砖砌成的台阶,皮箱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咕噜咕噜地响声。 四周昏暗,只有零星几盏灯笼挂在店铺屋檐下,发出微弱的光。她打开手机导航,一边走一边寻找预订的民宿。 转过一个弯,远远就看见莫小贝和林依然坐在小院门口的灯笼下,正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 “知知姐!”林依然一眼瞧见她,立刻起身跑过来帮忙拿行李。 “我哥和莫江屿哥哥还特地去桥头接你,没想到和你走岔了。”林依然一边帮忙拎行李,一边说道。 莫小贝耸了耸肩,语气轻快:“谁让他们不提前联系知知姐的,白跑一趟了吧。” 郁枳夏无奈地笑了笑:“进城时工作人员说现在是瑶城的旅游旺季,坐摆渡车排队要等一个多小时。我看坐船进城的人少,就选了水路。” “走水路好啊,这才算真正体验江南。”莫小贝眼睛一亮,语气轻快地说道。 “依依,你说是吧?”莫小贝转头看向林依然,眨了眨眼睛。 林依然正帮郁枳夏办理房卡,闻言抬起头来,温婉一笑:“是啊,坐船确实更有江南韵味。不过...” 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都晚上十点了,要不要去吃夜宵? 郁枳夏有些累了,不想去。于是,莫小贝和林依然两人出门去吃夜宵。 郁枳夏独自刷卡进了房间,这间临河的民宿格外幽静,支起的木窗外传来潺潺水声,有时传来几阵夏夜的蝉鸣。 给莫江屿和林依年发了平安到达的消息后,郁枳夏开始更换自带的一次性床单被套。 只是简单整理衣物、铺个床的功夫,细密的汗珠就已沁满额头。 瑶城的夏夜与雾川、燕城不同。没有北方的干热,这里的空气仿佛浸透了水汽,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人恍若置身蒸笼。 郁枳夏轻叹一声,抬手擦了擦颈间的薄汗。 实在受不了这黏腻的闷热,郁枳夏合上窗户,将空调调至舒适的温度。转身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瞬间冲散了周身的燥热,沐浴露清新的香气在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开来,让她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正当她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浴室外的磨砂玻璃——虽然做了模糊处理,但在灯光映照下,卧室里的动静竟能看个大概。 这也太… 郁枳夏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住的是单间,四下无人,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郁枳夏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放松下来。温热的水流滑过肌肤,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缓缓升腾。 她仰起头,任由水流冲走发间的泡沫。 一阵夜风吹开窗户,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气息,窗帘被轻轻掀起。 郁枳夏换好睡裙从浴室出来,发梢微湿还缀着几颗未擦干的水珠,坐在临窗的藤编沙发上,旁边的小木桌上放着店家备好的茶包。 郁枳夏拿起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竹林茶香随之幽幽散开,不同于茉莉花的沁人心脾,这种茶闻起来很舒服。 房间里面没有热水,郁枳夏只好下楼想去柜台问问。 木质走廊的一面是长长的窗户,挂在旁的白色窗帘被夜风吹起,呼呼啦啦地成了形,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处,郁枳夏正准备下楼时,与莫江屿碰见了。 “莫江屿?”郁枳夏不自觉地弯了眉眼,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碰面。 “怎么下来了?” 夜风夹杂着熟悉的温柔,莫江屿闻声抬眸,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屋里没热水,想到前台问问。”郁枳夏如实答道。 “这可不巧,"莫江屿轻笑,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前台阿姨刚下班走了。不过,我打包了巷口那家糖水铺的绿豆汤,要尝尝吗?” 郁枳夏轻轻摇头:“太甜了,我不想吃。” 莫江屿目光在她略显烦闷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林依年他们还在西巷找宵夜...” “正好要商量明天的行程,一起?” 夜色渐浓,屋檐下悬着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一圈暖橘色的光晕。 郁枳夏望着莫江屿被灯光照衬的侧脸,那双向来清冷的桃花眼此刻正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好。” 河道边的露天小摊上支着竹编灯笼,暖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晕开。 郁枳夏捧着青瓷碗,鸡头米银耳羹的清甜在舌尖化开,不远处河面上浮动着波光粼粼的灯影。 “从望江亭出发,走水路到青石巷最省时。”林依年对着桌上的瑶城古镇地图,规划着路线。 莫小贝突然把手机屏幕怼到众人眼前:“这家"听雨轩"必须打卡!小.红.书上都刷爆了!” “我想先去瑶山寺,”林依然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据说许愿特别灵验呢。” “信女愿用三年零食换高中能每天早睡...” “那我也要去!”莫小贝立刻来了精神,“我要许愿高中三年能遇到帅哥......”说着突然泄了气,“雾川A校高中部的帅哥实在太少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报B校的。” 在两人的嬉闹声中,郁枳夏轻声插话:“我也想去。” “去B校?”莫小贝眼睛一亮。 “不是,”郁枳夏失笑,“是瑶山寺。”她想起候机时看到的照片——古寺飞檐掩映在葱茏绿意间,阳光碎金般洒在青石阶上。 莫江屿的指尖在地图的寺庙标记上轻轻一点:“听说清晨人最少,”他抬眼环视众人,嘴角噙着浅笑,“不如我们去赶头香?” “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林依然突然出声。 瑶山寺每逢十五会在夜间开放,而今天正好是十五。 明月高悬,山林寂静无声。坐落于山间的瑶山寺却依然香客不绝。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寺,瑶山寺在旅游旺季时总是人很多,多到白天前来上香的信众有时连插香的地方都找不到。 与白日的喧嚣不同,夜晚的瑶山寺显得格外肃穆庄严。寺院里回荡着修行师父们的诵经声,袅袅香烟弥漫在空气中,悠远的钟声让人心境澄明。 夜色中的瑶山寺笼罩着朦胧月色,山林间时不时传出阵阵蝉鸣,青石板路上映着斑驳的树影。 即使临近凌晨,寺内仍有零星的游客往来。 郁枳夏一行人跨过古朴的寺门,在香案前各自取了清香点燃。 火光映照着郁枳夏的侧脸,郁枳夏微微闭眼,心中默念着什么,随后将香稳稳插入香炉。 “也不知道高考成绩会怎么样。”林依年神色略显凝重,盯着香炉里升起的烟,低声喃喃。 郁枳夏转头看他,“你平时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林依然也点头附和:“就是,哥要不你去求个签看看?” 林依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也好。”说完,便朝解签处走去。 莫小贝见状,拉着林依然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去罗汉堂数罗汉!听说数到的罗汉还能对应签文,可准了!” 林依然笑着应下,两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转眼间,只剩下郁枳夏和莫江屿站在原地。夜风微凉,寺内灯火昏黄,远处僧人的诵经声隐隐传来,衬得四周愈发静谧。 “要随便走走吗?”郁枳夏侧头看向莫江屿。 他目光柔和,点了点头:“嗯。”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不知不觉绕到一处僻静的偏殿。殿门半掩,里面点着几盏长明灯,隐约可见几张矮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是抄经堂?”郁枳夏有些意外,轻轻推开门。室内幽静,檀香浮动,案几上铺着空白的《心经》临摹纸。 她回头看向莫江屿,也不知道林依年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反正左右都是等人,倒不如试着抄抄经书。 莫江屿目光扫过经卷,还未说话,只听外面“哗啦”一声,骤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莫江屿淡淡道。 说话间,两人迈步走进抄经堂躲雨,在矮桌前坐下。 “要不要一起?” 郁枳夏莞尔,拿起一支毛笔,在铺开宣纸上蘸墨落笔。 “好。”莫江屿低应一声,执笔垂眸。 室内只余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细微声响,窗外雨声沙沙。 不同于郁枳夏自己笔下清秀小楷,莫江屿的行书字迹凌厉沉稳,笔锋如刃,潇洒随意。 郁枳夏没有想到,平日里清冷疏离的莫江屿竟写得一手好字,毕竟他从未提过自己会书法。 “莫江屿,你的字很好看。”郁枳夏停下笔,托着腮看向他。 莫江屿抬眼看她,眉梢微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觉得好看,实话实说。” 郁枳夏语气认真。 莫江屿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字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你的也不错。” 郁枳夏一愣,随即失笑:“你这是在客套?” “实话。”莫江屿嗓音低淡,重新垂眸蘸墨,笔尖悬在纸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激不厉,风规自远。” “写完了?” “还没。”郁枳夏重新提笔,耐着性子开始继续抄经书。 门被轻轻推开,雨声夹杂着脚步声打破了抄经堂的宁静。郁枳夏抬头,正对上来人。 “郁枳夏?”田小兰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滴水的伞,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学生。 “田老师?”郁枳夏连忙放下笔,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田小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停留,随即笑了笑:“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她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温声道,“雨太大了,我进来避一避。” 屋檐上雨滴坠落,寺庙堂边的大铜缸里,金鱼悠然游弋,搅碎一池倒映的烛光。 田小兰走近几步,视线扫过桌上的经卷,笑意更深:“抄经静心,倒是很适合今晚的天气。” “田老师也想试试吗?”郁枳夏问。 “我就不了。”田小兰望向窗外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雨幕中,屋檐下的大缸里金鱼游得畅快。 这景象让她想起不久前看过的闲书中的一个故事。 大雨下的不停,田小兰望着缸中游动的金鱼,和郁枳夏闲聊起来:“传说宁武皇仁光九年,扶桑国有位画师叫浅溪,居住在泰安,最爱画鲤鱼。” “他家院前有一方荷塘,锦鲤在其中游弋,浅溪常常与它们嬉戏。” “可惜当时正值武德之乱,藩镇割据,战事频繁,魑魅魍魉横行。战乱逼近泰安时,街坊邻居纷纷逃亡,唯独浅溪舍不得那些锦鲤,迟迟不愿离开。” 田小兰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柔:“后来的某天夜里,他的院子突然起火。正当浅溪被烟昏迷之时,忽然有人冲进火中救了他,那人说自己本是来取浅溪性命的鲤鱼精,却因日久生情而不忍下手。” “次日清晨,火势渐熄,等浅溪醒来时那人却已不见踪影。” “浅溪跑到塘边,只见池水干涸,莲叶枯萎,塘中鲤鱼也不知去向。” “浅溪始终未能看清那人的容貌,只记得她衣襟上层层叠叠的莲花,殷红如血泪。” 雨滴敲打着瓦片,田小兰轻叹:“后来有位青岩居士听闻此事,感叹道:妖若动情,终将灰飞烟灭。犹如飞蛾扑火,非是愚痴,实乃宿命。” 堂内一时寂静,只余雨声潺潺。郁枳夏望着缸中游动的金鱼,恍惚间觉得那抹红色格外刺眼。 郁枳夏轻声叹息:“鲤鱼精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田小兰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莫江屿,意有所指道:“所以说这世间的感情,最怕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莫江屿垂眸,手中的毛笔不知何时已经搁下,墨迹在宣纸上微微晕开。 雨声淅沥,一时无人说话。 抄经堂外又传来脚步声,朱瑜撑着伞走进来,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哟,这么巧?” 田小兰回头看他,语气熟稔:“你上完香了?” 田小兰和朱瑜是多年夫妻,今年夏天刚好都退休了,在家闲来无事所以自驾到瑶城旅游。 朱瑜点点头,目光在莫江屿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笑着对郁枳夏道:“听你田老师说,你被保送到燕大了。这真是太好了!” 郁枳夏礼貌地嗯了声,却听一旁田小兰随口说:“你朱爷爷之前退休还放心不下,曾特意托小莫老师多照顾你呢,没想到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郁枳夏一时愣住。 所以那些若有似无的照顾,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都只是因为受人所托?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郁枳夏心里。 郁枳夏下意识看向莫江屿,却见他神色如常,既没否认,也没解释。 “不止我和她,林依年他们也来了。”莫江屿道。 “原来是毕业旅行啊。”朱瑜恍然大悟。 田小兰笑着打趣:“不知道欢不欢迎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太加入?” “朱爷爷?!”林依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们刚求完签就发现你们不见了,发的消息也没人回。” 他环顾四周,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你们了。依依她们要去文创店,叫我们一起去挑些纪念品。” 郁枳夏收起纷乱的心绪,勉强露出笑容:“朱爷爷,田老师,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她望向门外绵密的雨帘,“现在雨这么大,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 朱瑜和田小兰相视一笑,欣然点头:“好啊,正好我们也想看看寺庙的文创。” 众人沿着回廊往文创店走去,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青石地面。 莫小贝和林依然早就在店里转悠,见他们进来,立刻兴奋地招手。 “知知姐!这儿的平安符好漂亮!”莫小贝举起一个绣着莲花的香囊,“听说都是师父们亲手开过光的。” 郁枳夏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精致的绣纹。莫江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侧脸上。 朱瑜凑近端详:“这刺绣做工不错,莲花图案也吉祥。” 田小兰则被一旁的手绘明信片吸引,上面印着瑶山寺的四季景色。她拿起一张秋景的:“老朱,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第一次来时的样子?” “像,果然瑶山寺的秋季最好。”朱瑜评价。 郁枳夏站在柜台前,目光扫过一排开过光的红绳手链。 莫江屿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刚才的事...” “我明白的。”郁枳夏打断他,拿起一条红绳,“你没必要解释。” 说话间,她将红绳递给店员,“麻烦要这条。”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 林依年看了看窗外:“雨好像小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后山的夜景?听说从这里能看到整个瑶城的灯火。”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走出文创店时,郁枳夏故意放慢脚步,等其他人走远后,将刚买的红绳递给莫江屿:“送你的。” 莫江屿怔住,红绳在掌心显得格外鲜艳。 “就当是,感谢你之前那段时间的照顾。” 郁枳夏说完,快步追上前面的人群。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山间的小路。 莫江屿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缓缓将红绳收进口袋。 远处,瑶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许多怅然若失的不可言说,都消融在这瑶山寺的雨夜里。 莫江屿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红绳。 远处的郁枳夏正和林依然说笑,月光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莫江屿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笑着,站在盛夏清晨的微风中。 “哥!快来看夜景!”莫小贝在远处招手。 莫江屿迈步向前,却在转角处与朱瑜相遇。 朱瑜故意落在最后,与莫江屿并肩而行。 老人望着前面郁枳夏的背影,忽然轻拍他的肩:“小莫啊,你看这山间的雾气,美是美,可太阳一出来就散了。” 莫江屿脚步微顿,听见老人继续道:“郁枳夏这孩子还小,保送燕大,前程似锦。有些关系...”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就像这雾气,远观尚可,太近了反倒两相耽误。” 竹林里晚风阵阵,莫江屿看见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郁枳夏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纤细的手腕上那根平安绳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红绳衬得她肌肤如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系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只是十八岁的少女心事,谁都能看出来。 “我明白。” 良久,莫江屿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朱老师放心。” 朱瑜欣慰地点头,快走几步跟上了田小兰。 莫江屿站在原地,摸出口袋里的红绳。山风穿过指缝,带着夜露的凉意。 眼前的郁枳夏离莫江屿只有三米远,却是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郁枳夏回头时,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惊起檐角的风铃。 叮咚声中,有什么东西悄然坠落,又悄然生根。 次日,阳光明媚照进屋时,郁枳夏才揉着眼睛醒来。 郁枳夏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是林依年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朱爷爷和田老师已经在临河茶楼吃早茶了,我们收拾好直接过去? 群聊里陆续弹出回复,莫小贝发了个睡眼惺忪的表情包,林依然则拍了一张街边冒着热气的蒸笼。 昨夜从瑶山寺回来已是凌晨,此刻看手机,竟将近午时。 窗外隐约传来摇橹船的水声,混着街巷早点摊的吆喝。 等一行人赶到时,朱瑜正夹起一只翡翠烧麦。 桌上蒸笼里松子烧麦泛着油光,蟹黄汤包薄皮透亮,茉莉花茶在青瓷盏里浮沉着白瓣。 田小兰笑着斟茶:“看来瑶城的早茶要吃到晌午才够味。” 江南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这倒是给了爱睡懒觉的人醒后还能吃到早饭的便宜。 林依年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汤包,被烫得直呵气:“朱爷爷你们可真会挑地方!” “虽然离民宿远了点,但风景好人又少。”朱爷爷笑眯眯地吹着茶沫,“原先在城里闲逛时偶然发现的。” “来,知知,喝杯茶暖暖胃。”田小兰给郁枳夏斟了杯茉莉花茶。 郁枳夏捧起白瓷茶盏,清雅的茉莉香随着热气氤氲而上。 莫江屿坐在最外侧,中间隔着林依然和莫小贝。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莫小贝正忙着往碗里夹小笼包,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还是这里的早饭好吃,比民宿的强多了!” “少吃些,一会还要去茶馆呢。”林依然轻轻拦住她的筷子,无奈地笑道,“听说茶馆的茶点可是一绝,你留着点肚子。” 莫小贝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放下了筷子,眼睛却还恋恋不舍地盯着蒸笼里剩下的汤包。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条红绳送出去后,郁枳夏总觉得莫江屿在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茶盏中的茉莉花打着旋儿沉底,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杯沿。 茶桌上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莫小贝手忙脚乱地去接滚落的茶杯,却把整杯热茶打翻在桌上。 “哎呀!” 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桌沿滴落,莫江屿眼疾手快地扶起茶杯。郁枳夏见状,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用这个吧。”她轻声道。 莫江屿道了声谢,接过纸巾。 郁枳夏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系着她昨晚精心挑选的那条红绳。 “哥,你擦得好敷衍!”莫小贝嘟着嘴抢过纸巾,“我自己来。” “知知,要不要再加点热茶?”田小兰问道。 “啊,好...”郁枳夏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茶杯被重新斟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或许那条红绳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物件罢了。 郁枳夏望着船头破开的粼粼水波,思绪随着摇橹的节奏起起伏伏。 可那些偶然流露出的温柔关心,难道只是受人所托才施舍给自己的吗? 摇橹船缓缓靠岸,码头尽头就是古镇上最负盛名的蓝印花布染坊。 染坊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老师傅正用浓重的乡音讲解着步骤:“扎花要用力,浸湿要透,染色要匀......” 郁枳夏选了条绣着白蝶的绢帕,指尖捏起布料一角,学着师傅的手法细细折叠。 林依年凑过来,顺势递过棉线:“知知,咱们一组吧?我帮你绑。” “好啊。”郁枳夏点点头,余光瞥见莫江屿独自站在晾布架旁。 晨光透过蓝印花布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 “屿哥!”林依年见状扬手招呼,“要不要一起?我们这组还能加人。” 莫江屿摇摇头,“你们玩。” 郁枳夏将扎好的手帕浸入,液体像有生命般爬上布面,思绪也漂浮不定起来。 为什么不加入? “它果然有自己的心事!”林依然和莫小贝的那组突然爆发出笑声。 莫小贝的布团掉进染缸了,奈何缸底太深怎么都捞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莫小贝向临近的莫江屿求助。 莫江屿无奈,转身从屋檐下取来一根竹竿,将布团轻轻挑了出来。 竹竿挑起布团的瞬间,莫小贝欢呼着接过湿漉漉的布团,迫不及待地要拆开看看染成了什么效果。 郁枳夏收回目光,专注地缠紧手中的棉线。林依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知知你发没发现,屿哥今天怎么怪怪的?” “感觉跟失恋了一样。”林依年转念一想,“也不对呀,屿哥好像也没对象吧。” 正当郁枳夏闷闷不乐地等时间染色时,旁边染缸前来了两位外国老夫妇。他们听不懂师傅的方言,正手足无措地比划着。师傅转身向郁枳夏投来求助的目光。 郁枳夏用着自己蹩脚的英语口语粗略地翻译师傅说的扎染步骤。 不怎么靠谱的翻译最终在"浸透"这个词上卡住。 “soak.”莫江屿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 “Yeah, to soak the fabric.”得到提示的郁枳夏顺利完成翻译。 “Oh, that sounds good.”老夫妇会意后,开心地开始动手操作。 “谢谢你。”郁枳夏轻声说。 “没事。” “我谢的不仅仅是这个单词。” “还有什么?” “你终于理我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莫江屿愣了一下,“你的布料时间到了。” 郁枳夏回过神,利落地捞出湿漉漉的布团,慢慢解开缠绕的棉线。 布料展开的瞬间,白蝶的轮廓在深浅不一的蓝色中若隐若现。 老师傅看见后摇了摇头:“年轻人啊,这一边被捆得太紧,一边浸得太深,是染不出好花色的。” 就像此刻的他们,找不到最合适的颜色。 第29章 晚风·荷花 出染坊遇上每个游客都会喜欢的茉莉花环,郁枳夏让婆婆给自己戴了两只手,蝉鸣不倦杨柳轻拂,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悠悠的小桥流水,满足了一切对江南小镇的向往。 夕阳未沉,余晖尚暖,大家三三两两沿着河岸闲步。 六月的江南暑气未消,绿荫下微风仍裹挟着几分燥热。郁枳夏一袭欧碧色旗袍,静静坐在河岸的石墩上,任树影婆娑,独自纳凉。 “知知姐,看镜头。” 女孩闻声抬眸,一张明艳而舒展的中式美人脸映入眼帘。她身后,绿水轻漾,绿意翻涌成夏,每一寸青翠都晕染着夏日的温柔。 她就这样静静望着镜头,唇角微扬,笑意浅浅。 “知知姐,相信我,这角度绝对出片!”莫小贝举起相机,快门声清脆一响。 黄昏余晖渐隐,河面泛起粼粼碎金。 众人说笑着登上摇橹船,船夫摇动起船摆,木船便悠悠荡开,沿着蜿蜒水道向城中划去。 “听说今晚茶馆有《牡丹亭》的折子戏?” “可不是,陈老板特意请了苏昆的班子。” 船行过石桥,茶馆的灯笼已遥遥在望。 黛瓦粉墙的临水楼台上,隐约传来檀板轻敲,笛声幽咽,正唱着:“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茶馆二楼,莫小贝坐在临窗的位置,低头翻看相机里的照片。 莫江屿不经意瞥过,目光却在那张照片上顿住,画面上:郁枳夏一袭旗袍站在绿荫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眉眼如画。 “哥,你是不是喜欢知知姐”莫小贝突然凑近,半开玩笑问。 莫江屿收回视线,端起茶盏轻尝一口:“她就一小孩儿,我能动什么心思?”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郁枳夏正端着刚买的糕点迈上台阶,闻言脚步一顿。 身旁林依然没察觉异样,还在她耳边兴奋地说着戏台上的唱词,可郁枳夏却觉得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她垂眸将糕点盘递给林依然,转身下楼。 “哎,知知姐?不是要上去听戏吗?”林依然愣住,可郁枳夏已经快步走下楼梯,身影没入人群。 楼下,茶馆的老奶奶正笑眯眯地招呼客人,见郁枳夏下来,慈祥地问:“姑娘,要不要尝尝刚酿好的桂花米酿?甜而不腻,最解暑了。” “我要一杯。” 郁枳夏声音闷闷的,像是赌气,又像是委屈,女孩一口气将一杯饮尽。 米酿清甜,桂香沁人。 小孩儿?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楼上雕花木窗边,隐约可见莫江屿的侧影,他正专注地望着戏台,仿佛方才那句漫不经心的话,从未说过。 暮色渐沉,原本热闹的行程突然冷清下来。 莫小贝中途查中考成绩,拉着林依然匆匆赶回酒店,朱瑜和田小兰今晚要离开瑶城,林依年便去送他们出城。 最后,说好的集体游船,竟只剩下莫江屿和郁枳夏两人。 摇橹船缓缓离岸,老船翁摇着橹,木桨拨开粼粼水波。 行至半途,船翁将船泊在一处临水饭馆旁,笑道:“两位稍坐,老汉先去吃口饭,很快回来。”说罢没系缆绳,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上岸去了。 船身随水波轻晃,郁枳夏望着船尾的橹,突然道:“我想试试。” 不等莫江屿回应,她已伸手握住橹柄。 可这摇橹看似简单,实则极需巧劲,她几下笨拙的推拉,船竟真的歪歪斜斜地漂了出去。 “小心!”莫江屿刚要提醒,船已顺流而下。 水势推着船身越行越快,两岸灯笼在视线里连成绯色的线。 岸上传来船翁爽朗的笑声:“不打紧!你们且漂着,老汉吃完饭去下游接船!” 船橹吱呀吱呀地响,莫江屿接过木桨划船,船身破开墨色水面,在渐浓的夜色中留下一道水痕。 郁枳夏静静地坐在船里,天光将黑未黑,正是蓝调最浓的时刻,整个夜晚好似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纱。 莫江屿的身影在暮色中模糊了棱角,只剩一个修长的剪影,随摇橹的动作微微晃动。 方才那碗桂花米酿的后劲渐渐浮上来。 郁枳夏感觉脸颊发烫,视线也变得模糊,看什么都要慢上半拍。 偶然间莫江屿抬眼,与郁枳夏四目相对。 他眼底映着碎银般的波光,而她眼里盛着未散的酒意。 说不清是醉意涣散了距离,还是藏了太久的心事终于从眼底漏了出来。 迷离飘忽的眼神,像水中灯火,明明灭灭地勾着人想去确认,又怕只是错觉。 夜晚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橹船轻轻撞上下游桥头的青苔石阶。 郁枳夏迷迷糊糊起身,凉鞋在船沿一绊,"扑通"一声坠入河中,转眼就被河流冲得没了踪影。 “我的鞋......” “这可怎么办?”郁枳夏转身看向莫江郁,不知是喝醉酒的缘故,语气软乎乎的。 “小心。”莫江屿率先跨上岸,伸手扶她。 郁枳夏赤足踩在湿滑的青苔上,白嫩的脚趾不安地蜷缩着。 “我总不能......光着脚回去吧?”郁枳夏可怜巴巴地抬眸看莫江屿。 莫江屿沉默片刻,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郁枳夏眼睛一亮,欢喜地扑在他的肩膀上,胳膊环住莫江屿的脖颈时,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 潮湿的夏夜,茂密树林里蝉鸣与草虫的窸窣声不倦。 河边的草丛里蚊虫嗡嗡作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好多蚊子!”郁枳夏下意识收紧环在莫江屿颈间的手臂。 “知知,”莫江屿呼吸一滞,无奈道,“你再这么勒着,我们怕是天亮都到不了。” 郁枳夏这才察觉,有些抱歉地松开些许:“现在呢?” 莫江屿低低"嗯"了一声。 夜风轻柔,少女温软的身子伏在他背上,发丝间淡淡的栀子香混着河水的湿气,让莫江屿不自觉地放稳了脚步。 郁枳夏的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他肩头,眼看就要睡去。 “其实,”莫江屿忽然开口,“声波可以驱蚊。” “真的?”郁枳夏迷迷糊糊抬起脸。 “比真金还真。” 郁枳夏信以为真,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我有一只小毛驴~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他去赶集~” 稚气的童谣在夜色中格外响亮,莫江屿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原本是想逗郁枳夏清醒些,好带她去古街上买鞋。 毕竟已经深夜,总不能真背着郁枳夏"招摇过市",直接回民宿。 现在倒好,还不如让她睡着。 古街灯火阑珊,青石板路上游人来来往往。 郁枳夏蹲在鞋摊前,醉眼朦胧地挑着一双双凉鞋。 一旁莫江屿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几处红肿的蚊子包格外扎眼。 莫江屿皱了皱眉,趁郁枳夏专心选鞋时,转身拐进了隔壁的药店去买药膏。 买好鞋后,莫江屿半蹲下身,郁枳夏便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背。 夜风裹挟着池塘里荷花清香,青石巷里几盏红灯笼在风中轻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郁枳夏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轻飘飘的。 房间里的灯光昏黄暧昧,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坐在床边,侧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莫江屿,他的轮廓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模糊而温柔。 “莫江屿。”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醉意。 “你有女朋友吗?”借着酒劲,郁枳夏终于鼓起勇气问。 莫江屿正在给她倒水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没有。” “你喝多了,早点休息。”他回答得很简短,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或者说,”郁枳夏没有接水杯,而是站起来,向前一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竹林清香。 “看得出来,我想追你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莫江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郁枳夏,你喝醉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们不该谈这个。” “我没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忽然的站起让她更加晕眩,“我只是想告诉你:莫江屿,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莫江屿的表情变得严肃,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被清冷不悦替代。 “不可以。” 他说得很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你是我的学生,而且…” “而且什么?”郁枳夏顾不得矜持,追问。 “而且我不喜欢你。” 莫江屿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郁枳夏头上。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不喜欢你。 夏夜微风清凉,郁枳夏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大量血液涌进大脑,连酒意都瞬间消散了几分。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失落。 “哦。”郁枳夏声音有些颤抖,“那...可以抱一下吗?就当是毕业礼物。” 莫江屿没有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被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打破。郁枳夏把这当作默许,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郁枳夏把脸埋在莫江屿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觉眼眶发热。莫江屿的身体瞬间僵硬,很快轻推开了她。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个拥抱比郁枳夏想象中要短暂。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即使那道关门声很轻,却像一把利刃刺进郁枳夏心脏。 郁枳夏呆立在原地,酒意夹杂着悲伤翻涌而上,难受得让她想吐。 她冲进洗漱间,拧开水龙头,一遍遍冲洗着泛红的脸,好像这样眼泪混在冰冷的水里就看不出来了。 不许哭。 不就是不喜欢吗? 没关系的……我可以学他喜欢的模样,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镜中的女孩眼眶通红,水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此刻一切的理智都化为乌有,郁枳夏真的好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地问最终答案。 为什么被拒绝了还不死心… 无数质问在脑海中翻涌,让她头痛欲裂。 几分钟后,郁枳夏决定出去透透气,也许夜风能吹散这些复杂的情绪。 走廊的灯光比房间里亮得多,郁枳夏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盛夏江南小镇的夜晚难得凉爽,摇橹船在河道轻晃,船桨搅起碎银。两岸吊脚楼红灯笼亮起,晕出朦胧光。 “桂花甜酒酿——”吴侬软语混着三弦叮咚飘来。 临水戏台演《牡丹亭》,杜丽娘水袖拂风,观众喝彩。 船夫竹篙一点,船过圆拱桥。桥畔茶馆盖碗轻碰,碧螺春香混着荷风,池塘边荷花开得正盛。 郁枳夏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小孩抱着满怀刚从池边摘的荷花不小心和她撞了个正着。 “姐姐,你没事吧?”小孩怀里的花梗恰好硌在她腰间。 一阵熟悉的触感让郁枳夏浑身僵住——方才拥抱莫江屿时,她也曾被这样硌到过。这个疯狂的念头让她瞬间蹲下身,血液在耳膜里隆隆作响。 “姐姐?”小孩慌张地跟着蹲下,荷花散落一地,“你是不是摔疼了?” 郁枳夏盯着那些开得正盛的花瓣,轻声道:“没事......小朋友,这些荷花怎么卖?” “三块钱一支!” “我都要了。” 郁枳夏转身朝酒店方向走去。清冽的荷香混着未散的酒意,催生出一个她清醒时绝不会有的果敢。 “叩、叩、叩”,三下略显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时,莫江屿正在整理行李。他放下手中的衣物,起身去开门。 “郁枳夏?你...”门打开迎面就看见抱了满怀荷花的郁枳夏。 郁枳夏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猛烈。 莫江屿的嘴唇比想象中要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郁枳夏能感觉到他的震惊,他的抗拒,但很快,在某个瞬间,莫江屿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掌不自觉地扶上了她的腰。 郁枳夏却退开一点,直视莫江屿那双染着**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委屈:“你明明就是喜欢我。” “还嘴硬不承认,都有生理反应了。” 莫江屿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双总是清冷漂亮的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知知,”他的声音沙哑,与平时的沉稳判若两人,“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莫江屿握住她的手腕准备送郁枳夏回她自己的房间,却被郁枳夏固执地挣开。 “我没有。”郁枳夏站在原地不动,“你拒绝我,却对我有反应,莫江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莫江屿眼神黯淡,松开了她的手腕,“这不代表什么,只是生理反应而已。”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郁枳夏从未听过的疲惫。 “知知,别让一时上头的冲动影响你。” “你不是非我不可,你值得更好更合适的人。” 不是不爱你,而是不能爱你。 郁枳夏可以不懂事,但是莫江屿应该懂。 “我们之间不可能。”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莫江屿的侧脸上,勾勒出清冷离疏的模样。 可他忘了——被遗弃过的孩子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抓住生机。 对郁枳夏而言,不争不抢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慢性死亡。 郁枳夏看着他清冷的眼眸,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怕耽误我?”她问,声音柔和下来,“还是怕别人说闲话?” 莫江屿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郁枳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次莫江屿没有躲开。 “可是,莫江屿你是值得的。”她轻声说,“值得让我付出自己所有的真心。”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不是师生关系,你会接受我吗?” 月光下,莫江屿的眼睛深邃如潭水,郁枳夏能看到其中翻涌的情绪。长时间的沉默后,他轻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郁枳夏再次抱住他,“其他的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带着试探郁枳夏再次吻住了他的薄唇,莫江屿没有推开她。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回应了这个吻,温柔而克制。 荷花被郁枳夏插进空玻璃瓶里,淡香幽幽地萦绕满屋。 夜晚的江南小镇难得凉爽,窗外的叫卖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犬吠。砖瓦小道上不见行人,唯有池塘里传来阵阵蛙鸣。 “知知。”莫江屿从身后环住郁枳夏。她转过身与他接吻。 “莫江屿...我还是喜欢你不戴眼镜的时候。” 郁枳夏下意识闭上眼睛,她怕看见莫江屿的疏离拒绝,却在睁眼瞬间,不由自主地贪恋起他眸中闪过的错愕与隐忍。 夜色寂静,喘息声与荷香交织。莫江屿抬手摘下银色镜框。 明明是个斯文至极的动作,却暴露出他隐秘的失控。 他先于她溃不成军。 漫长的亲吻让郁枳夏有些缺氧,她后仰着想退开喘口气,莫江屿却食髓知味地追上来,厮磨的唇瓣不肯放过她。 “要没气了……”郁枳夏抵着莫江屿胸膛想推开他,但手根本使不上力。 窒息般的眩晕感逼得郁枳夏眼角流出泪来,泪滴冰冷滑落到下巴。 莫江屿才终于停下,额头抵住她的喘息,“知知…”喉结滚动间呼吸凌乱:“对不起…”暗哑的嗓音里混着未消的**,眼底一片灼热。 “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郁枳夏抬手指尖故意摸了摸他的喉结。 莫江屿抓住她乘机作乱的手,“吻都吻过了,知知觉得还能是什么呢?”一吻落在了郁枳夏指尖。 “应该是恋爱关系了吧。”女孩眨了眨眼。 莫江屿轻"嗯"一声,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那你去洗澡吧。”郁枳夏抽回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早已绷紧的某处。 莫江屿耳尖瞬间染上绯色,抬手捂住她不安分的眼睛:“别看。” 浴室里,水声淅沥,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珠,又蜿蜒滑落。 莫江屿站在冰冷的水流下,水珠顺着眉骨滴落,却冲不散磨砂玻璃外她的模样。 磨砂玻璃外的桌台上,荷花开得正盛,光晕朦胧,透出柔美的轮廓。幽幽清荷,花香淡雅。 郁枳夏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玻璃后那模糊晃动的身影。 今晚坐船时郁枳夏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她是易招蚊子的体质,白皙的小腿上已经肿起好几个红点。 蚊子包泛红发痒,郁枳夏低头抓挠,正皱眉无奈时,莫江屿从浴室走了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莫江屿目光一扫,瞥见女孩小腿上红肿的蚊子包。 “别抓。”他缓步走近,在她面前蹲下。 “可是很痒。”郁枳夏仍忍不住去挠。 莫江屿见状,起身从包里取出一支药膏,“你买鞋时买的,本来想给你送过去。”他重新蹲下,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郁枳夏泛红的皮肤上,低声道:“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 “如果我不来...就亏大了。”郁枳夏小声嘟囔。 “嗯?”莫江屿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没什么。”郁枳夏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药膏的清凉感在小腿蔓延,莫江屿恰好涂完最后一处。 “知知,时间不早了。”他忽然倾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环住她的后背,轻松将人打横抱起,准备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郁枳夏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鼻尖瞬间盈满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时间不早了?他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起,平时看的那些不可描述的桥段突然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 等等...他们才刚确认关系就要...? 少女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变得煞白。 郁枳夏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睫毛慌乱地颤动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莫江屿低头看着怀中人瞬息万变的表情,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他故意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在想什么?只是送你回房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通红的耳尖,“还是说...知知在期待什么?” “我自己能走!”郁枳夏在他怀里不老实的乱动。 深夜的走廊寂静无声,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郁枳夏生怕被人撞见这副模样。 此刻的莫江屿只随意披了件浴袍,衣襟半敞,此刻还抱着裙摆因为刚刚擦药撩至膝盖处的自己,任谁看了都会想入非非。 要是被误会成什么不正当关系......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莫江屿收紧手臂,无奈轻叹:“知知,乖一点。”一个冰凉的吻从郁枳夏额头落下。 “再乱动的话,我可不保证回房间后会发生什么。” intj需要一个入室抢劫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晚风·荷花 第30章 晚风·选择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壁灯,晕开一圈淡黄的光。莫江屿将郁枳夏轻轻放在床上,刚要起身,却被女孩攥住了衣角。 “别走,”她声音很轻,“我怕一醒,你就不见了。” 方才的一切太像一场梦。 郁枳夏好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醉酒后的幻想,醒来后就再也不能在莫江屿面前这样拽着他,向他撒娇,亲吻他,拥抱他… 莫江屿顿住,回头看见郁枳夏陷在柔软枕被间,那双总是清冷淡漠的眼睛此刻正湿漉漉地望着他,好似下一秒自己真的会在她面前消失不见。 “好,我不走。” 心底某处轰然坍塌,莫江屿无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替她掖好被角。 “等你睡着。” 郁枳夏却得寸进尺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点位置,“可是,我现在还不困。”声音因困倦而含混,“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 莫江屿无奈地笑了笑,终是妥协。 他靠在床头,郁枳夏便自发地靠过来,挨着他的手臂,像只可爱的小猫。 不自觉间莫江屿的指尖拂开她额边碎发,声音温柔放缓:“…从前有一只小猴子,和一只小白兔。它们约好了晚上一起看星星。可那天晚上,天上全是乌云,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后来呢?” “后来…小猴子就带着小兔子,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树。它让小兔子在树梢等它,自己却溜了下去。小兔子等啊等,等了很久,又害怕又委屈,以为小猴子骗了它。” 莫江屿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缓,“忽然,小兔子听见小猴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它低头一看——” “小猴子在那片广阔的麦田里,跳啊跳啊,金色的麦粒被它蹦得飞扬起来,在昏暗的夜色里,一闪一闪,就像…满天的星星一样。” 身旁郁枳夏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莫江屿望着她安静的睡颜,继续低声说完:“小兔子那时才知道,它不只是看到了星星…还遇见了一个,肯为它造一片星空的人。” 故事讲完,回应他的只有她彻底安稳的沉睡。 窗外天色模糊,在昼夜交替的缝隙里,人类总错觉自己拥有选择权,能握住什么永恒的东西。 “知知,”莫江屿看着她,心底那点不确定和担忧再次浮起。“我们暂时不公开,好不好?” 他怕她只是一时冲动,怕她日后后悔,更怕外界纷杂的议论会伤到她。 他年纪长她些,自觉思虑理应更多,承担也该更多。 睡梦中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无意识地蹙眉,又很快舒展开,郁枳夏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能在一起,已经是自己此刻最大的圆满。莫江屿的顾虑,郁枳夏懂。 微小的回应让莫江屿心脏一紧,酸涩混着愧疚席卷而过。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知知,”他闭上眼,手臂环着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待一会儿,好吗?” “知道你做事有分寸有把握,但我年纪比你大些,”他低声呢喃,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和我谈恋爱,知知总归是吃亏的。”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摸索着找到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然后,一根纤细的手指,带着睡梦中的绵软和一点固执,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我、喜、欢、你。 四个字,写完了。那手指似乎耗尽了力气,软软地停在他掌心,不再动弹。 莫江屿收拢手掌,将那根手指和那句无声的告白紧紧包裹。 “知知,”莫江屿手臂收拢,将郁枳夏更深地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到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我也喜欢你。” 窗外,天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一寸寸驱散房间里暧昧温暖的蓝。 就好像一切终究回到正轨一样。 港城的清晨天雾蒙蒙的带着一点雨,空气里满是湿闷。 等蒋末醒来时,周荷盈已经去浴室洗澡了。 听见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蒋末的困意醒了大半。 他起身发现自己没衣服,索性就这样坦诚相见去找周荷盈。 昨天闹腾了一晚,地上一片狼藉。蒋末皱了皱眉头,将衣物拾起扔进垃圾桶里。 “醒来了?”周荷盈恰巧洗完出来。 蒋末没回答,抬头问:“洗完了?” “嗯。”周荷盈的头发还没吹干,水滴零星滴落在锁骨上。 “我帮你吹头发。” 吹风机声轰鸣,略显突兀地响起。 蒋末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耐心拨拉起怀里女孩的湿发。 乌黑的发丝间,脖颈处那抹咬痕很显眼。 “昨晚…疼吗?”蒋末懊恼地皱眉,声音闷闷的。 没来由的话惹得周荷盈耳尖泛红,“还行。” 见对面这样回答,蒋末乐了。 “什么叫还行?”他故意打趣她。 “就是-”女孩顿了顿补充:“不错的意思。” 镜子里周荷盈脸上的羞耻被蒋末看在眼里。 “害羞了?”他问。 “才没有。”说话间周荷盈夺过蒋末手里的吹风机。 “你去洗澡吧。” 蒋末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临走时,他将周荷盈往怀里带了带,环住她的腰,把头埋进那温热的颈窝,轻轻蹭了蹭。 “一会儿去逛街。” 港城街头不同于雾川,到处都车水马龙。大大的蓝色路标上印着中英文白字,可惜是中文繁体,周荷盈一点都看不懂。 只能靠半猜半蒙地读:“上環,灣仔北?” “麥當勞道?” 周荷盈眉毛轻轻拧起,对着那笔画繁复的繁体字瘪了瘪嘴。 “好拗口啊。这几个字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蒋末侧过头看她。 七月天气依旧晴朗燥热。烈阳下,周荷盈穿着一件简单的吊带裙,头戴遮阳帽,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嘴唇上还残留着一点刚刚喝过的水渍,亮晶晶的。 蒋末心底某处忽然变得很软,像被港岛午后热风彻底吹透了。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低的,擦过嘈杂的街道。 “不是‘来富劳道’,是麦当劳道。” “你确定?”周荷盈显然不信他的话。 蒋末无奈扯唇一笑,耐着性子念出路牌下面的英文:“MacDonnell Road.” “这回信了吧?” 拽里拽气的浪荡样儿,让周荷盈莫名想起他们的初遇。 那天也是这般好天气,明媚灿烂。 周荷盈提着一尼龙袋的空塑料瓶,正准备再捡几个就回家,路过公园篮球场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靠在栏杆旁的身影。 白得晃眼的夏季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纯黑的T恤。他正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是蒋末。 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家世好,长相扎眼,行事张扬,是典型的浪荡子坏学生。 周荷盈收回目光,注意到他脚边滚落着两个空的矿泉水瓶。她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蒋末刚好喝完最后一口,随手将空瓶也扔在脚边,一扭头,看见一个清瘦的女生停在自己面前,额角沁着细密的汗,脸颊被晒得有点红。 他眉梢一挑,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带着点玩味的笑。 这种主动凑过来的女生,他见多了。 谁知那女生并没看他,反而蹲下身,将他刚扔下的那个瓶子和之前两个捡起,塞进自己拎着的一个旧大袋子里,那里面似乎已经装了不少塑料瓶。 蒋末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周荷盈余光瞥见蒋末手腕上有道新疤,正微微渗着血,像是刚刚划的。所幸兜里还有今天给小弟贴剩下的创可贴,她便顺手掏出一片,递了过去。 蒋末下意识接过,捏着创可贴,看着她继续低头收拾瓶子的侧脸,忽然有些好笑地问:“敢情你是看上这些空水瓶了?” 周荷盈抬起头,神色再自然不过,点了点头:“对呀,这些我收走了。” ☆ 蒋末和周荷盈在商场随意买了几件衣物后,正打算离开,周荷盈却被一旁饰品小柜吸引了目光。 柜台里陈列的大多是样式简约的银质锁骨链,每一条都可以定制刻字。 这些天在港城,从吃到住、从行到玩,全是蒋末在买单。 蒋末送过周荷盈不少贵重礼物,可周荷盈却从未回赠过他什么。 他们都说:她是贪图蒋家的钱财,才跟了蒋末。又说蒋末不过是看上周荷盈那张清秀小巧的脸。 可没有人知道:那年盛夏,烈日灼人,蒋末站在树荫底下,远远望着周荷盈。 看见瘦小的她提着一大袋空塑料瓶,一步一步走在灼目的烈日下,脊背挺直,往废品回收站走准备换钱补贴家用。 就在那一刻,蒋末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拽住尼龙袋另一角,不由分说地帮她提起了沉重的袋子的另一端。 风吹过她汗湿的额发。她诧异地抬头。 而他别开脸,耳根微热,第一次不是因为打球,而是因为某种说不清的心动。 ☆ “喜欢这个?” 周荷盈心里微微一动,停下脚步,想着选一条项链送给蒋末。 店主见状,乐呵呵地凑近,热情地开始介绍起来。选定材质、大小和尺寸后,他笑着问:“需要刻什么字吗?” 周荷盈还在犹豫,一旁的蒋末却已经侧过头来,气息拂过她的耳际,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刻‘zhy’吧。” 刻钻声嗡嗡响起,细小的银屑簌簌落下。周荷盈盯着那块银牌上逐渐清晰的字母——“Z”、“H”、“Y”,一瞬间晃了神。 “你不该这样的。”她冷冷道。 蒋末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错愕地看向她:“为什么?” 周荷盈别开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低却清晰:“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明天你会回你的美国,而我会去雾川。”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她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肯定的决绝。 “我收了你们家的钱。我们之间…早就该断了。” 周奶奶身体不好,需要很大一笔医疗费。正当周荷盈束手无策时,蒋夫人找到了她,说可以给周奶奶安排最好的治疗,条件是让他们断了联系。 周荷盈和小弟是被周奶奶收养来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为了报答周奶奶的养育之恩,周荷盈答应了。 蒋末眼底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起一阵被刺痛的气愤,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在做什么?” 周荷盈没有挣脱,只是抬眼望向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在赎罪。” “赎罪?”他重复道,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时,身后的店主出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项链刻好了。” 蒋末沉默地接过那条刻着“zhy”的银链,没有回头,也没有再为难她。 周荷盈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追了出去。 “蒋末!” 夜风微凉,吹得人皮肤发冷。她快步跟上,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放开。”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只被丢弃后淋湿了雨、却还强撑着骄傲的小狗。 周荷盈没有照做,而是绕到他面前,对上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蒋末紧抿着唇,不说话。 “蒋末,”她轻声说,“陪我坐一次双层巴士吧。” 他们登上一辆露天双层巴士,从尖沙咀到中环,从日暮西沉到华灯初上。 晚风微凉,拂过彼此沉默的侧脸,城市的霓虹在车水马龙间流淌成一片璀璨星河。 周荷盈望着忽明忽灭的灯火,终于轻声开口,声音融进风里: “蒋末,你该清楚的。像我这样深陷泥泞的人,爱我实在太辛苦了。” 她要扛起奶奶沉重的医疗费,要供弟弟读书长大,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所以,别再喜欢我了。”她垂下眼帘,藏起所有情绪。 答应我,去找一个好女孩。 破碎不堪的人不值得被爱。 蒋末却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入怀中。 “那我就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爱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落在她的耳畔。 “破碎也罢,沉重也罢,周荷盈,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第31章 晚风·竹 瑶城的旅行结束后,郁枳夏和莫江屿众人顺路去了西城。 莫言语(莫父)恰巧也在西城准备摄影节展的事情。 郁枳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莫江屿的父亲,对方身形高挺虽然头发花白但是气质儒雅随和。 女孩悄悄打量,发现莫江屿的眉眼确实有几分莫父的影子,却又不太一样。 “在想什么?”莫江屿见郁枳夏望着自己出神,开口问道。 “你长得好像叔叔。”郁枳夏小声说。 “这有什么奇怪?”他轻笑,“我们是父子,当然像。” “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比如?” “眼睛。”郁枳夏语气认真,“叔叔是丹凤眼,你是桃花眼。” “看得这么仔细?”莫江屿打趣道。 西窗下,风摇碎竹。一行人漫步在竹林小径间,竹叶簌簌,筛下细碎天光。 这次摄影节的场地设置在了这座百年园林里。 莫言羽缓步走在最前,含笑抚过一竿青竹:“这西园的竹林是明清时种下的。” “古人爱竹,不只因它风骨清高,更因这线条疏密有致,自成一幅天然水墨。” 莫小贝好奇地拿起相机去拍竹林:“这院子好是好,就是太小了,四周都是粉白围墙,很难拍出诗意。” 林依然点头接话:“要是围墙上有几面窗户就好了,视野范围变得更宽。” 林依年闻声望向身侧的竹影,若有所思:“或者,在墙上画些竹石?” “这样就能以假乱真,开阔了空间。” “可还是坏了粉墙黛瓦的干净。”莫言羽摇头。 不能改变墙体却要让视野范围灵动开阔。 众人一时没想到答案。 “也许,不需要开阔视野,”郁枳夏忽然轻声开口,“而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就能抓拍到想要的画面。” 不知何时一阵风吹来,竹林间枝叶摇曳,一片婆娑光影恰恰落上了白墙。 先前还显得古板厚笨的白墙,此刻映满了随风跃动的竹叶疏影。谜底终究还是写在了谜面上。 林依年回过神来,惊呼:“原来如此。” 莫江屿也停下脚步,望着墙上光斑流动、竹影勾勒出的天然画幅,懂了其中的巧妙。 痕迹未必要留在墙上。只要种一片竹子在光里、风里,墙便成了纸,光阴为笔。 莫言羽颔首微笑,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细碎而明亮的光影里,莫江屿侧过头,目光无声地落向郁枳夏。 他向来喜欢竹子。竹子能在一夜间拔高数尺,是因为它肯用七年时间在黑暗的土壤中扎根、蛰伏、等待。 “用光影流动替代原有的古板。”他声音清淡,像一阵不着痕迹的风,“你接触过摄影?” 郁枳夏抬眼看他,唇边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怎么知道?” “猜的,”莫江屿语气平静,眼底却露着几分极淡的温柔,“有些人像竹,深藏不露。” 她迎上莫江屿的目光,不闪不避:“在夸我?” 风掠过竹林,沙沙作响。 只听见对面的男人轻嗯了一声,“明知故问。” 末了,终究还是补了一句。 “知知,很聪明。” ☆ 晚上,莫小贝约好和林依然、林依年去了离西院不远的街道闲逛。 “知知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莫小贝倚在门边,拉着郁枳夏的手轻轻晃了晃。 郁枳夏摇摇头:“你们去吧,我想趁着晚上练习一下化妆。” 高考结束后,郁枳夏在小.红.书上收藏了不少妆容教程。明天要去看展,她打算好好准备一个适合的妆容。 莫小贝见她已经拿出化妆包摆在桌上,只好略带遗憾地抿嘴:“那好吧,你要是突然想买什么,随时给我发消息哦。” 郁枳夏笑着点头,朝她挥了挥手。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郁枳夏戴上发箍,用保湿水仔细擦拭脸颊,便投入了她的“化.妆.大.业.”中。 刚均匀地涂完粉底,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郁枳夏以为是莫小贝忘了拿东西,一边应着“稍等一下”,一边匆忙处理蹭到手上的粉底液。 等处理好不小心沾在手上的粉底液,郁枳夏起身去开门。 “在忙什么?”莫江屿站在门口,挑眉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郁枳夏惊喜,以为莫江屿会和他们一起去。 “一会儿还要给高二上网课,”莫江屿目光掠过郁枳夏还未来得及上妆依然清丽的脸。 郁枳夏侧身让他进来,一边打趣道:“我都毕业了,怎么莫老师还要给我上课?” 莫江屿走进房间,闻言回头看她,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想上?” “可以,满足你。” 他声音压低了些,像是半开玩笑,又像藏着别的意味。 郁枳夏耳根没来由地微热,故意不接他的话,转身走向卫生间:“你自便,我得继续练习了。” 看着郁枳夏急忙跑开的背影,莫江屿嘴角不经意扬起。 小姑娘不经逗,害羞了。 郁枳夏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仔细勾勒眼线,偶尔透过镜子能看到外面。 莫江屿已经坐在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戴上了耳机。他侧脸轮廓清晰,神情专注,正在给屏幕那端的学生们讲解题目。 恍惚间,郁枳夏想起某天——自己也是这般悄悄望着他。 那时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师生。郁枳夏一时兴起,想偷拍莫江屿几张照片,做成俏皮的表情包来用。 如今,莫江屿工作时依旧是那副认真严谨的模样,却会在抬眼看郁枳夏,目光相触的瞬间,他唇角轻轻扬起温柔的弧度。 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师生关系。 而是恋人。 时光悄然改变了许多,幸好她抓住了他的手。 郁枳夏静静望着莫江屿,眼底的喜欢连半分都藏不住。 莫江屿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轻轻挑眉,带着询问的神色。因为还在线上会议中,他没有开口。 郁枳夏摇了摇头,依旧安静地与他对视,用口型轻声说:“没事。” 物理学家说:电是一种主动性的双动态叠加效应,是能量从高能向低能势传递的现象。 于是,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数以亿计的原子开始缓慢地漂移,一切拥有了意义。 莫江屿上完习题课时,郁枳夏的妆也刚刚画好。 “怎么样?”小姑娘见他忙完了,笑眼盈盈地凑上前来。 莫江屿抬眸,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 “好看,”他微微一笑,“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 莫江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牵起郁枳夏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边。 “知知,闭上眼睛。” 他们之间的距离悄然拉近,郁枳夏有些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心跳悄悄加快,郁枳夏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吻我? 郁枳夏心里的小人在这几秒钟里乱蹦乱跳,没个安宁。 “知知,”莫江屿嗓音低沉,手臂一揽便将郁枳夏整个圈进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嗯?”他低头埋入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每一个字都又轻又缠人。 郁枳夏被莫江屿牢牢锁在怀中,心跳怦怦加速,却听见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你喜欢吗?”郁枳夏小声问,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莫江屿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深。 “特别喜欢。” 他顿了顿,“尤其是你明明紧张,还强装镇定的样子。” “你故意的。” 莫江屿低笑,却仍靠近了些,声音沉了几分:“知知,”他又唤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郁枳夏故意撇开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真的?”他挑眉,话音未落 郁枳夏忽然转过头,吻住莫江屿还在说话的唇。 短暂却清晰地触碰之后,郁枳夏稍稍退开,眼里漾着得逞的笑意。 “只有我可以主动。” 莫江屿微微一怔,眼波流转间几乎没给郁枳夏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回去。 这个吻比郁枳夏的更深、更缠绵,缱绻得让人心头发软。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乱,莫江屿才稍稍松开,额头仍抵着郁枳夏的,低声道: “这下……谁说了算?” 窗外竹林被风吹过,发出一阵阵沙沙声,乱了人心。 “这八月份真是吃桃子的季节吗?” “管它呢,你看这桃子多好,想买就买呗!” 门外的交谈声瞬间打断了室内的温存,是莫小贝和林依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你妹妹回来了?”郁枳夏侧过头。 莫江屿无奈地扬了扬唇角,“我妹妹?”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 也是,莫小贝整天跟在郁枳夏身后,“知知姐”长、“知知姐”短的,确实比跟莫江屿这个亲哥还要亲近。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郁枳夏心里有些发慌。 毕竟自己和莫江屿恋爱的事,之前说好了先不公开。 “怎么办?”郁枳夏问。 没等莫江屿回应,郁枳夏一把拉起他的手,躲进了书桌旁的大衣柜里。 衣柜空间不大,两人紧挨着挤在黑暗中。郁枳夏的背贴着莫江屿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以及彼此的呼吸声。 “知知姐?你在屋里吗?”莫小贝推门而入。 见屋里没有郁枳夏的身影,莫小贝将手里提着那袋桃子放到了书桌上,转身坐在一旁沙发上玩手机。 一柜之隔的地方,郁枳夏和莫江屿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从柜窗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郁枳夏仰着脸,正正地望向莫江屿。 这是郁枳夏第一次躲进衣柜里。缝隙透进的光线让里面并不算太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包气息。 他们靠着衣柜的木板,在微弱的光线下,静静注视着彼此。 一切好像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莫江屿的预料。 他本想逗逗怀里的小姑娘,却没料到反被郁枳夏一把拉进了衣柜。 其实,就算被莫小贝撞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便编个理由就好。 比如隔壁网络不稳定,或是高二的学生想请郁枳夏做学习分享诸如此类。 像莫小贝那样心思单纯、整天只惦记着吃喝玩乐的小屁孩,很好糊弄的。 看着身旁的郁枳夏那副如临大敌、全身紧绷的模样,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莫江屿的心头: 这段需要隐藏的关系,真的正确吗? 明明是自己选择了不公开,可此刻,莫江屿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沉闷。 柜门外,林依然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衣柜。 “小贝,我总觉得这个柜子很眼熟,刚想起来,和我外婆家的那款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莫小贝来了兴致,“说不定是同一个厂家出的呢。” “可能吧。”林依然边说边伸手搭上了柜门的把手。 “我看看里面结构是不是也一样。” 柜内的郁枳夏瞬间绷紧了神经,手心渗出薄汗,下意识用手紧紧拉住内侧柜门。 救命,可千万不能让莫小贝和林依然发现自己和莫江屿就藏在这个柜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就在郁枳夏紧张到几乎屏息时,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稳稳地帮她一起堵住柜门。 “别怕。” 低沉却令人安心的嗓音裹着温热气息,轻轻拂过郁枳夏的耳畔。 是莫江屿。 “咔哒”一声,林依然拉开了柜门。 “咦?不对呀?” 莫小贝带着疑惑凑了过来:“怎么了?” “这柜子里面布局和外婆家的不一样。”林依然随口应道。 林依然打开的,是旁边那扇柜门。 仅一门之隔的衣柜里,郁枳夏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莫江屿将她这番模样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原来我们知知胆子这么小?”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 “刚才主动亲我的勇气,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郁枳夏下意识想回头瞪莫江屿,却在转头的瞬间,唇瓣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唇角。 两人同时一怔,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突然凝固。 门外,莫小贝一眼瞥见书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不由惊呼: “这不是我哥的电脑吗?怎么会在这儿?” “知知姐也不在,”林依然想了想,猜测道,“他们会不会是一起出门了?” “偷偷出去玩居然不带我们?”莫小贝顿时有些不满,掏出手机就要给莫江屿打电话。 可莫小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正要找的人,其实就在身旁的衣柜里。 连续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莫小贝也泄了气。 眼看时间还早,莫小贝提议: “依依,要不我们再去外面逛逛?” “好呀。”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莫小贝离开时随手带上,灯光熄灭,房间与衣柜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在狭小的空间里,郁枳夏与莫江屿相吻。桌上浆果的酸甜气息,和衣柜中薄荷香包的清冽悄然交织。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相吻的细碎声响,夹杂着逐渐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就像误入沙漠的旅人终于寻到水源,贪婪地、不知疲倦地索取着对方。 盛夏夜晚,窗外的竹林中萤火虫星星点点,在寂静的黑暗中明明灭灭。蝉鸣绵长,晚风拂过,竹叶随之轻轻摇曳。 莫江屿推开衣柜门,一手将郁枳夏横抱出来。 “知知,我有点后悔了。” “嗯?”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单膝跪地,与她视线齐平。 “后悔选择隐藏我们的关系。” 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保护郁枳夏不被外界议论所扰。 可此刻,看着郁枳夏因为要躲避旁人而不得不与自己挤在狭小的衣柜里,莫江屿只觉得心口发紧。 他舍不得她这样委屈。 他们的爱情,不该让她躲在暗处,不见天光。 “我们公开吧。” 莫江屿的顾虑,郁枳夏又何尝不明白。 郁枳夏静静望着莫江屿,目光在他眼中停留许久,才轻声开口: “那我们就只告诉彼此最亲的家人和朋友。” “至于普通的同事或同学,就说自己已经有恋人了。” “这样好不好?”她轻声问他。 其实,莫江屿担心郁枳夏受人非议,郁枳夏又何尝不担心他呢? 那样一个清冷疏离却温柔至极的人,如果因为这段关系而被旁人指责诟病,会怎样? 郁枳夏不敢细想。 次日清晨,摄影展现场人来人往。 竹林边的小径上,莫江屿向父亲莫言羽坦白了与郁枳夏的关系。 莫父闻言,脸色骤然一沉:“莫江屿,你疯了吗?她可是你教过的学生!” “我知道,”莫江屿语气平静却坚决。 “但她已经毕业了,我们也从未在师生关系期间越界。” “外人会怎么想?” “你比她大多少岁你自己不清楚吗?别人只会觉得你利用身份误导她!” “我从未利用过任何身份,”莫江屿迎上父亲的目光。 “我喜欢她,是因为她是郁枳夏,不是曾经的学生。” “胡闹!你这是不负责任!”莫言羽声音抬高,引得不远处有人侧目。 “爸,”莫江屿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是一时冲动,也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莫父胸口起伏,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郁枳夏已经成年,也已经毕业离校。 他们两人并未在师生关系期间交往。 历史上也不乏名人师生终成眷属的佳话——鲁先生与许女士,沈先生与张女士,不都是例子吗? 更何况,郁枳夏那姑娘聪慧坚韧,莫言羽本就对她颇为欣赏。 莫言羽并不是一味守旧的长辈。 莫言羽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儿子,又望了望远处正安静看展的郁枳夏,终究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你们的事,你要把握分寸。” “别让她受委屈,也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莫小贝和郁枳夏并肩站在一张摄影作品前,眼神呆滞,灵魂早已出窍。 照片拍的是啥?秘境天坑吗? 反正跟她此刻的大脑差不多:一片混沌。 “知知姐…”莫小贝弱弱地喊了一声。 从今天早餐时分,亲耳听到她哥莫江屿宣布“我和知知在一起了”那个重磅级消息后,莫小贝的大脑CPU就已经彻底宕机了。 从小崇拜的女神知知姐,竟然和自己那个平时人模狗样、冰块古板无趣的哥,在一起了?! 这感觉该怎么说呢? 就好比,自己从小喜欢向往的一朵高高在树上的玉兰花,有一天突然被那个只会喊自己“快点写作业”的哥哥,面无表情地摘进了自己兜里。 说该高兴吧?也确实是这样。 毕竟这可是从小仰望的女神,咻地一下,就这么成了自家人。 莫小贝直接从“郁神的小迷妹”晋级为“郁神的准小姑子”。 可说要淡定吧?那是真淡定不了。 莫小贝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已经打了好几场架了。 赢麻了赢麻了!以后能正大光明黏着知知姐了!我哥总算干了件人事! 不对啊!那我以后是跟知知姐站一边,还是跟我哥站一边? 他们吵架我帮谁? 肯定帮我知知姐! 莫小贝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安静看展,目光温柔的郁枳夏,再想想自家哥哥那张冰山脸。 救命!我哥何德何能啊! 莫小贝不经皱了皱眉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晚风·竹 第32章 晚风·甜桃 高考成绩出的那天,林依年一下飞机就被燕大招生办的老师用面包车拉走,不知所踪。 他考得很好,全省第五名。 “你们猜我在酒店门口碰到了谁。”林依年打电话说。 “谁啊?”郁枳夏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就是凌晨呗。” “呵,郁枳夏你料事如神啊。”林依年打趣。 万年老二凌晨,高考成绩全省第九。 高二A班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全省前十,全校哗然,毕竟真正的高三这届也只有五个学生考到了全省前十。 这样一算,全省前十里雾川A校的学生就占了七个。 雾川A校校长乐呵呵地在次日一早的全校晨会上大声赞扬:“我们雾川A校的学生都是好样的!” 胡诗冷拿到奖金后,第一时间约了两个得意门生,还有莫江屿,在“莫宅”茶馆小聚。 “燕大好呀,”胡诗冷抿了一口茶,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平台大,机会多,尤其对你将来想走科研路线很有帮助。” 今天的局表面上是个茶馆小聚,实则是胡诗冷受大学师兄嘱托,暗戳戳地帮在燕大招生办的师哥拉人。 林依年握着茶杯,眉头微蹙:“但我查过了,燕大的化学专业,尤其是我想选的催化方向,并不是他们的强势学科。” “那确实,燕大偏人文,华大偏理工嘛。”凌晨接话。 胡诗冷见状,打断:“这是偏见概论。” “我和你们屿哥都是燕大的,凡事都要实事求是。” “你说是不是?”胡诗冷悄悄朝坐在对面的莫江屿使了个眼色。 莫江屿怎会看不出胡诗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应和地点了点头。 “燕大,还行吧。” 郁枳夏还是没能逃过优秀毕业生演讲的“命运”。 被初中班主任软磨硬泡再三邀请下,郁枳夏最终到初中部给即将面临升学的学弟学妹们宣讲高中生活,激励他们好好学习。 聚会结束,莫江屿顺路去接她。 车刚到校门口,正巧赶上放学高峰,熙熙攘攘的家长和涌出的学生瞬间将街道填满。 莫江屿只好将车停在稍远的路边,靠在车边等待。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胡诗冷。 “你去哪潇洒了?”电话那头,胡诗冷问。 几分钟前,胡诗冷开车送林依年他们回燕大招生办所住的酒店。 就这一个来回的工夫,等胡诗冷再回到“莫宅”茶馆时,发现莫江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江屿看着校门口涌动的人潮,如实回答:“在学校门口呢。” 胡诗冷有些好奇:“你在那干嘛呢?” 莫江屿目光扫过校门口,还是不见郁枳夏身影,他微微皱了皱眉。 “来接我女朋友放学。” 话音刚落,莫江屿就意识到不对劲。 原本只是在附近等孩子放学的几位家长投来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停在莫江屿身上。 一旁几个正大声聊天的妈妈瞬间收声,喧闹声在莫江屿周围硬生生地被挖出了一小片寂静。 “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一接孙子放学的大爷看不下去,低声嘀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近乎凝固的尴尬和审视。 路过的家长下意识地把自家孩子往身边拉了拉,交头掩耳小声议论。 电话那头的胡诗冷显然也愣住了,停顿了两秒,才爆出一句:“莫江屿你…TM可真狗!” 莫江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当下环境里造成的歧义有多严重。 可又如何。 此刻,莫江屿终于看到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郁枳夏。 她穿着简单的吊带裙,粉色长发及腰,怀里抱着一大束淡黄色郁金香,在夕阳的柔和光晕下,笑盈盈地朝他挥手。 莫江屿看着这一幕,唇角上扬,对着电话简短地说:“她出来了,先挂了。” 通话随即被挂断,胡诗冷轻啧了声,语气里半是调侃:“真是见色忘友。” 在离开西城时,郁枳夏拉着莫江屿拍了一张官宣照片。 没有露脸,两只手腕上带着相同款式的红绳。 知知:我们 「图片RAW.」 随后飞机起飞,郁枳夏开了飞行模式。 等到雾川在行李提取处等行李时,郁枳夏的朋友圈评论区里已经炸开了锅。 戴采妮:我的妈我的姥,我的棉衣配大枣,这什么情况! 吕莹:是哪位大猪蹄子把咱们郁神“拐”跑啦? 邓晓晓:祝福祝福~ 凌晨:这年头…号还能被盗? 戴采妮回复凌晨:笨蛋 他们官宣了。 温丹:哇哦,想看正脸 吕莹: 1 邓晓晓: 1 是何方"妖孽"把我们郁神骗走啦 胡诗冷:我的天,是谁! 蒋末:祝幸福 几分钟后,朋友圈上滑更新,又多了一条新动态。 莫江屿也发了一条。 Altair:我有女朋友了。 紧接着评论区又是一阵轰炸: 胡诗冷:wc!今天是什么鬼日子! 凌晨:我们有师母了? 温丹:祝福~ 邓晓晓:喔噢,想看合照(乞求) 吕莹:什么…怎么都脱单了?! 林依年:哦,知道了。 消息弹窗没完没了,莫江屿懒得搭理,直接熄屏。 ☆ 莫江屿开车带郁枳夏到郊区一家日料店。 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雅致。 点完菜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郁枳夏坐在莫江屿对面,一身白色吊带裙,头发染成蜜桃粉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像一颗甜桃。 不过,此刻那双漂亮眼眸却有些放空,明显在走神。 “在想什么?”莫江屿轻声问,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郁枳夏回过神来,唇角浅浅一弯:“没什么。” 顿了顿,继而道:“就是觉得很恍惚,我真的毕业了。” “心里空荡荡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很奇怪。” “我明白。”莫江屿的声音很温和,“紧绷了太久,突然松弛下来,确实需要时间适应。” “我会对新的开始胆怯,害怕自己做出错误选择从而失去一些本该能握住的机会。” 莫江屿静静听着,目光掠过窗外沉沉夜色,忽然问道:“知知,你见过浓雾吗?” 郁枳夏微微一怔:“嗯?” “人的一生,就像在雾中行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感到迷茫和困惑,这都是正常的。” “只有把脚踏出去,才能看清下一步路在哪里。” 所以,别怕,勇敢地向前走。 不必过分在意那些险阻,但求全力以赴,无愧于心。 门被轻轻叩响。身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精巧的寿司与烤鱼香气四溢,瞬间打破了包厢里略显沉重的氛围。 “先吃饭。” 莫江屿将一副碗筷细致地递到郁枳夏面前,“填饱肚子,再谈理想。” 郁枳夏被他这句老气横秋的话逗得莞尔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金枪鱼。 “那如果我在雾里走错了方向,或者摔了一跤,你会把我拉起来吗?”眼前女孩半开玩笑的问。 “会。” 窗外,暮色渐浓,远方的城市华灯初上,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食物似乎有魔力,能暂时填补心里的空隙。 她咽下食物,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染头发的时候,理发师说这个颜色很挑人,劝我想清楚。” “但我还是染了。” 高考前郁枳夏和林依年打赌:如果林依年的成绩被屏蔽了,郁枳夏就去染发。 于是,在林依年刚下飞机被拉走的那天下午,郁枳夏就去染了头发。 莫江屿正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目光掠过对面女孩蜜桃色发梢,随即又落回她满是期待的眼底。 “很适合你。”他语气平静,“像夏天的晚霞。” 郁枳夏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却故意歪了歪头逗他,假装没听清:“像什么?” 那点拙劣的演技被莫江屿尽收眼底。莫江屿低笑一声,忽然倾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 “像颗甜桃。”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女耳畔,带着两个字:“很甜。” 郁枳夏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吃过晚饭,莫江屿开车载着郁枳夏下山。 夜色温柔,晚风凉爽。车子行至山脚时,一片暖光映入眼帘。原来是山下公园里,人们正聚在一起放孔明灯。 看着那点点灯火摇曳着升空,郁枳夏转过头,轻声对莫江屿说:“我们一起去放一个吧?我已经好久没有放过孔明灯了。” 公园的空地上挤满了放灯的人,他们挤进人群买了两盏孔明灯。 郁枳夏借了摊主的毛笔,俯身在小桌案上认真写起来。 莫江屿就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 笔尖游走,一行清秀小楷在红纸上浮现: 若得长圆如此夜 写罢,她轻轻搁笔,直起身目光轻掠过莫江屿的,另一盏灯上已然从容落笔: 人情未必看承别 周围灯火明明灭灭,郁枳夏隔着光影看清那行字,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击中,蓦地一愣。 “莫江屿,你怎么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女孩惊喜他竟然写出了这句诗的下半句。 “所以,”莫江屿停笔侧头,眉眼里染上了几丝笑,“你不需要总是担心。” 夜幕降临下的那双桃花眼温柔又缱绻,映起温暖灯火星星点点。 “学人精。”郁枳夏小声嘟囔,耳根却悄悄红了。 两人寻了处开阔的草坪。莫江屿展开孔明灯,检查每一个接缝,等固定好底部的燃料块,郁枳夏帮着一起扶住灯罩。 暖黄的光充盈了薄薄的灯罩,映得两人脸庞都泛着柔和的光晕。 热气渐渐聚集,灯身开始轻轻晃动,有了向上的力。 “可以松手了。” 两盏灯一前一后,缓缓升入深蓝色的夜空,像两颗依偎的星子。 郁枳夏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点光亮,直到它们融入漫天灯火之中,难以分辨。 ☆ 燕大新大一开学历来都很早,正逢暑假机票疯涨,以至于郁枳夏在八月中旬只好乘坐着绿皮火车北上。 火车叮当叮当地穿梭于夜色里,窗户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上铺小伙和下铺大爷呼噜声此起彼伏,尽管郁枳夏戴着耳塞也无济于事。 女孩一脸怨气地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凌晨两点。 寂静车间呼噜声响彻云霄,成功卷走了郁枳夏的所有睡意。 女孩懊恼地邹起眉头,与此同时顺手打开小.红.书准备写个吐槽贴。 字滴滴答答的在键盘上敲下来,又反复被删掉,最终郁枳夏还是关了手机。 好烦。 女孩抿嘴,视线落在了对面光影错乱掠过的墙壁。 列车高速运转,途径站台上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明明灭灭照了进来。周围昏暗,只有这一处光影安静地落着。 火车叮当晃动朝着远方前进,神不知鬼不觉间,郁枳夏重新打开手机,拍下了眼前这一幕。 看着相册里这张刚刚拍下的绝美瞬间,郁枳夏不由得意起来。 只可惜夜深人静,又身处外面,没办法跟认识的人分享。 郁枳夏盯着照片右上角的分享键看了几秒,出于试探还是点了下去,把这张照片转发给莫江屿。 睡意浑浑噩噩地袭来,随即又被下铺大爷的呼噜声打断。 郁枳夏自认倒霉,伸手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忽然亮起。 莫江屿的信息回复弹出屏幕。 Altair:还没睡? ☆ 临近开学,莫江屿所在的物理组正忙于准备高二学生的升学诊断考试试卷,这次恰好轮到他负责出题。 从晚上九点开始,莫江屿就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一边在题库中选题,一边敲敲打打地整理试卷,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半才结束。 可当他躺到床上时,却睡意全无,彻底失眠了。 莫江屿正准备关掉手机,强迫自己入睡时,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是郁枳夏发来的一张图片。 原来,她也失眠了。 知知:你不也是? 看着屏幕上这行简短的问句,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嘴角。 莫江屿指尖微动,原本想打的“这就睡了”被删去,换成了一个更诚实的回答。 Altair:嗯。陪试卷熬到这个点,生物钟不答应了。 Altair:你呢?是车上太吵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莫江屿的眼。 知知:(发来一个委屈点头的表情包) 知知:被下铺大爷的呼噜声围攻了,立体环绕,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莫江屿的脸。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莫江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郁枳夏蹙着眉、一脸无奈的可怜模样。 莫江屿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他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Altair:想不想听点别的,盖过它? 知知:嗯?比如? Altair:音乐。我放给你听。 这句话之后,没有等待郁枳夏的回复,一个语音通话的请求界面便突然跳了出来,轻柔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郁枳夏的心轻轻跳动。 郁枳夏迟疑一瞬,接起,听筒里却没有立刻响起音乐。 先传入耳的,是莫江屿那边细微而安静的呼吸声。 “耳机戴好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比先前通过文字交流时,多了几分温沉质感。 郁枳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划过冰凉的耳机线,轻声回应:“…戴好了。” 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后,舒缓的钢琴前奏如同涓涓溪流,缓缓淌入她的耳机。 是钢琴版的《like a star》。 琴键落下的瞬间,郁枳夏的思绪也随之回想。 这首他们曾在元旦雪夜里并肩听过的歌,此刻被他选中,在寂静的凌晨,通过耳机跨越山海,重新在她的耳边响起。 列车在夜色中穿行,窗外是流动的黑暗,而郁枳夏靠在狭小的卧铺上,闭着眼,静静地听着那温柔的琴音。 这时的莫江屿会是什么样的? 郁枳夏不自觉地想象着,在此刻四周昏暗只余一盏温暖灯光的书房里,莫江屿弹奏钢琴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着想着睁开眼睛,可惜只能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仅有一颗手绘流星的黑底头像。 一曲终了,下一首尚未响起,短暂的静默里,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好像,”郁枳夏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片刻的放松而带着一丝柔软的倦意,“两颗在黑夜彼此闪烁的星星最后遇见了一大片流星雨。” “谢谢你,我的私人点播台。” 莫江屿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的荣幸。” “库存还有很多,足够陪你到睡着。” “还想听什么?” 郁枳夏没有立刻回答。屏幕那端陷入短暂的静默,只留下轻浅的呼吸声,挠得莫江屿耳廓微微发痒。 正当莫江屿以为信号中断时,一阵轻快明亮的吉他前奏,毫无预兆地跃入他的耳机。 原来是郁枳夏直接共享了自己的歌单。 “就这首吧。” 对面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混在跳跃的节拍里,清晰地传了过来。 “《狂恋你》。” 歌名被她念得又轻又缓,像一片羽毛,精准地落在他心尖最敏感的位置。 耳机里,明快的鼓点与少年气十足的唱腔已经热烈地铺陈开来。 莫江屿喉结微动,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他能想象到屏幕那端,郁枳夏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中闪烁的独属于此刻的小小得意。 这近乎直白的试探,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莫江屿垂下眼,终是轻笑出了声,将那点无所适从化作了纵容的叹息。 “郁枳夏,”他唤她的全名,嗓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 “你是在借歌…撩我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带着笑意的、坦诚的回答: “一半对一半吧。” “想撩你是真的,狂恋你也是真的。” 一阵细微电流声后,郁枳夏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晚风拂过海边:“莫江屿,我有点想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让莫江屿的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攥紧,又骤然松开,涌出滚烫的暖流。 “知知,”他开口,嗓音低沉得不像话,“这句话,应该我抢在前头说的。” “我也很想你,小甜桃。” 第33章 晚风·想念 「2013.8.29」 Kryzal:夜袭圆明园! 二零一八年,夏。 燕大军训在盛夏烈阳日里风风火火地进行,八月下旬的太阳毒辣。 好在郁枳夏所在的燕大军训素以“水”闻名,队列训练含量极少,更多的是坐在树荫下听冗长的讲座,偶尔还有慰问团来发冰镇饮料和零食。 即便如此,这些强制参加又不让看手机的讲座依旧烦人。 需要脸皮厚如城墙才能坦然摸鱼,否则就只能老实坐着,在领导滔滔不绝的发言里耗掉一整个下午。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黏腻不堪。郁枳夏正神游天外,盘算着晚上要不要洗掉这身被汗浸透的军训服,肩膀就被后面的人轻轻拍了一下。 “郁枳夏,一会要不要一起去夜袭圆明园?” 发出邀请的是冯倩,军训时新认识的同学,来自隔壁著名的高考大省,性格开朗大方。 冯倩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即使是压低了声音,语气里仍带着兴奋。 “夜袭圆明园”? 郁枳夏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听说过这个。 日跳燕湖,夜闯圆明园,既跋山又涉水。 前者是燕大毕业生的活动,至于后者则是燕大新生之间一项心照不宣的传统:趁着课业不忙,初来乍到,还没被学分绩点和评优评先束缚住时,进行一场胆大包天的冒险。 冯倩掰着手指头算:“加上你,我们一行有五个人。” 郁枳夏记起莫江屿曾经闲聊时提过,燕大某处有一段废弃的矮墙,翻过去,就是圆明园。 他当年和舍友,提着从校园商店买的汽水和啤酒,在那片著名的废墟里,度过了好几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彼时郁枳夏还在念初三。 一日晚自习临近结束,郁枳夏早已写完作业,趁班主任外出打电话的间隙,偷偷掏出手机戴上耳机。 正要听歌时,关注列表上一个鲜红的更新提示跳了出来。 郁枳夏顺手点开,是特别关注的新动态提醒。 「2013.8.29」 Kryzal:夜袭圆明园! 【附带九宫格照片】 郁枳夏随手点开一张。 是一张哥特风格与身后西洋楼的合影,在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中,郁枳夏一眼就看见了莫江屿。 那自由而热烈的青春画面,曾让尚未踏入燕大的郁枳夏,心生无限向往。 “好,”郁枳夏莞尔一笑,答应了下来:“我去。” 夜半的燕大校园难得寂静无声,众人约在燕湖边会合。 湖边萤火虫三三两两地飞着,荧光在浓稠的夜色里明明灭灭。 “燕大环境真好,你看!还有萤火虫呢。”冯倩指着不远处草丛里闪烁的光点,语气兴奋。 “我小时候在燕园里就常见到萤火虫,这些年倒是很少见了。”何泽接话道。他父母是燕大教授,从小在园子里长大。 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让冯倩有些反感,她不着痕迹地白了何泽一眼。 “wc何泽你是燕大子弟啊!?”站在他身旁的方浩惊叹。 “这有什么,”何泽笑了笑,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的郁枳夏,“郁枳夏的爷爷,还曾是燕大的校长呢。” “什么?!”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投向郁枳夏。 郁枳夏向来低调,除了开学报到那天,爷爷昔日的爱徒、如今的曾院长特意来看望嘱咐过她之外,物理学院再无人知晓她的这层家世。 “只是以前在这里任教过。”郁枳夏语气平淡地纠正道,将那段过往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众人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气氛有些微妙。 “不过,何泽你是怎么知道的?”冯倩敏锐地察觉到何泽方才话里有话。 何泽挠了挠头,“前阵子帮燕南园里栽竹子的师傅干活,偶然听说的。” “这周祁怎么还没来?”方浩见气氛略显尴尬,转移了话题。 “是啊,等了好一会儿了,别是找不到地方吧?”何泽也顺着接话,试图缓解刚才的尴尬。 方浩低头翻看手机通讯录,随即抬起头:“你们谁有他联系方式?我这儿没存。” “没有。” “我也没有。” “我有。” 郁枳夏想起去年暑假参加夏令营时,正好和周祁分在同一组,机缘巧合下互加了联系方式。 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名字,拨通了电话。 铃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 “周祁,你到哪儿了?” “我在家园食堂。” 家园食堂的芝麻面包和椰子面包在燕大是出了名的,既好吃又便宜,是很多学生宵夜的首选。 这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饿了。 冯倩双手合十,朝郁枳夏作出个“拜托拜托”的手势,眼巴巴地望着她。 “可以帮我们带两个芝麻面包,还有两个椰子的吗?” “可以,不过夜袭还带点心?”电话那头传来周祁带着笑意的声音。 “听你在家园都饿了,我们在燕湖边上等你。” 挂了电话,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约莫十分钟后,一个清瘦身影提着纸袋从小径那头走来。 方浩打开纸袋,面包的香甜气息立刻飘散出来。 “快快,吃饱了好翻墙!”方浩把面包分给大家。 何泽三两口吃完面包,“跟我走,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直接通到大水法。” 一行人跟着他,沿着荒草蔓生的小径,小心翼翼地走向园林深处。 脚下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四周只剩下风声和乌鸦叫声,断壁残垣在清冷月光下投下长长阴影。 莫江屿曾经也是在这样的孤寂夜色里和大学好友们三三两两漫步吗? 眼前的月色与废墟,让郁枳夏不禁恍惚。 他们相遇时,莫江屿已经大学毕业。 郁枳夏曾通过Kryzal账号上那些零散的社交动态,拼凑出莫江屿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正是这些惊鸿一瞥的照片,在女孩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不知从何时起,正念初三的郁枳夏在心里默默定下了目标:考上燕大,成为莫江屿的学妹,然后就能"正大光明"地和莫江屿说话了。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如今,郁枳夏得偿所愿走进了燕大。 既然没能参与他的过往,她便循着他只言片语提起过的大学生活,一点点拼凑,体验。 她想走他走过的路,仿佛这样,就能弥补那段错位的时光。 郁枳夏一路沉默,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冯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郁枳夏,注意脚下,”冯倩轻声提醒。 “这条路是真不好走。” “嗯,谢谢。”郁枳夏回过神来,浅浅一笑。 这声自然而然的道谢,反倒让冯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从开学报到那天起,冯倩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女孩了。 那天校园里熙熙攘攘,新生们大多有家人朋友相伴,只有郁枳夏独自一人。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一件一件地往五楼宿舍搬,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倔强。 冯倩看着不忍,便和当时同来的男友顺手帮郁枳夏提了几件最重的。 起初,冯倩以为这位气质清冷的姑娘会不太好接近,没想到实际上的郁枳夏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温柔离疏有时还有点傲娇可爱。 两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只是郁枳夏总是淡淡的,关于自己的事,郁枳夏向来很少提及,冯倩出于礼貌也不好去多问。 冯倩想起前些天,何泽几次三番借着闲聊向自己打探郁枳夏的情况,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冯倩怎会看不出来。 五人终于抵达目的地,在残存的石墩上席地而坐,准备打开啤酒畅饮。 “郁枳夏,来这边一下。”冯倩忽然起身,轻拉了拉郁枳夏的衣袖,将她带到一旁的树影下。 “怎么了?”郁枳夏有些疑惑。 冯倩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宝宝,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有啊,”郁枳夏回答得很自然。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感觉何泽好像想追你,”冯倩如实相告。 “前些天他总找我闲聊,话里话外都在套你的情况。” 树影将两人的身形半掩,远处的谈笑声变得模糊。 郁枳夏听了冯倩的话,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情,只是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脚下斑驳的草影上。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这下轮到冯倩惊讶了:“你知道?那你还…” “还跟他一起来?”郁枳夏抬起眼,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大家都是同学,又是一个班的,总不能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感觉就闹得难看。何况,”郁枳夏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他也没明确说过什么。” 冯倩立刻明白了。 郁枳夏不是迟钝,她只是选择了最温和也最疏离的处理方式——不戳破,不回应,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也将距离划得清清楚楚。 这份远超年龄的清醒和分寸感,让冯倩在佩服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心疼。 “那你打算怎么办?”冯倩挽住郁枳夏的胳膊。 “要是他真挑明了呢?” “那就明确拒绝。” 这一次,郁枳夏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委婉。 郁枳夏转头看向冯倩,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温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咱俩谁跟谁呀!”冯倩心头一暖。 “走吧,再不回去,那几个男生该以为我们掉坑里了。” 两人回到石墩处,何泽正巧将一罐打开的啤酒递过来,目光落在郁枳夏脸上:“聊什么呢,这么久?” 郁枳夏自然地接过啤酒,指尖避开了与他的接触,微微一笑:“在夸冯倩选的这个地方视角很好。” 她的态度依旧礼貌,却像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立起了一道透明的墙。 何泽举着原本准备给自己那罐啤酒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 「2013.10.6」 Kryzal:甜口的月饼,还是云腿玫瑰的最对我胃口,有小时候的味道。 军训过后,属于大一新生的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进入九月天气多云阴雨,雨下着下着,就是秋天了。 燕大每到中秋节,就会暗暗出自家食堂的月饼和隔壁高校较劲。 临近中秋节,这场比赛也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某日午后,秋阳正好。 燕大家园食堂门口排起了长队,一年一度的“校徽月饼”开售了。 郁枳夏站在队伍里,听着前面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着哪种口味最好吃。 家园每年都会推出许多种类口味的月饼,常常让人眼花缭乱,陷入选择困难中。 好在,郁枳夏已经决定好买哪种了。 “同学,要什么口味的?”队伍终于排到郁枳夏,窗口阿姨问。 “要一盒云腿玫瑰的。” 秋分过后,白昼渐短,夜色愈长。 按照燕大的规定,新生第一学期必须住校。 郁枳夏平日只能住在宿舍,直到周末才能回到红屋,躺上她那张两米宽的大床,真正地放松下来。 明天就是周六,紧接着便是国庆和中秋连放的十天长假。 下午下课后,郁枳夏去家园食堂买了月饼,便顺路回了红屋。 刚踏进家门,一股熟悉的坠痛感便从小腹猛地传来。郁枳夏心下一惊,连忙放下东西冲进卫生间查看。 果然,生理期提前到访。 大概是军训期间贪凉,喝多了冰饮的报应。郁枳夏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小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钻心的绞痛让她冷汗直冒,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寂静。 郁枳夏瞥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莫江屿,女孩用有些发颤的手指划开了接听。 “知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郁枳夏张了张嘴,却因为腹部的抽痛,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嗯…”郁枳夏勉强应了一声,声音细若游丝。 “你怎么了?声音这么虚。”莫江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头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生理期。”郁枳夏蜷缩着身子,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吐出三个字,带着点不易发觉的委屈。 “提前了?是不是之前军训累到了,还是偷吃冰的了?”莫江屿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了然的心疼。 “嗯…”郁枳夏老实承认,痛得没力气狡辩。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吃止痛药?” “吃了…在等它生效。” “一个人在家?”他确认道,得到她轻轻的“嗯”后,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随即,他再次开口:“知知,我点了红糖姜茶,一会儿就到。”语气沉稳温柔,令人安心。 “先别挂电话,我陪你聊会儿,等药效上来。” 郁枳夏一向都很喜欢莫江屿的声音,清冷低沉略带着些许温柔。 “莫江屿…”郁枳夏低低唤他名字,尾音因为身体难受不适而拖长,像依赖,又像是撒娇。 “我在呢。”莫江屿应着,随即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开始跟郁枳夏分享自己今天的见闻。 书房里那盆总是不开花的绿植,楼下黏人的流浪猫,甚至是他刚刚在路上听到的一段旋律。 他絮絮地说着,语调平缓而有趣,刻意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郁枳夏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疼痛在他的话语声中,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门铃“叮咚”一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等一下,”郁枳夏轻声打断莫江屿,“外卖好像到了。” “嗯,快去。” 郁枳夏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依旧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她慢慢下了楼梯,走到门口,从外卖员手中接过了那个温热的袋子。 “拿到了?”莫江屿的声音适时传来,他一直耐心地等在电话那头,没有挂断。 “嗯,拿到了。”郁枳夏提着那份沉甸甸的温暖,重新锁好门。 红糖和姜片特有的香气从碗里飘散出来,萦绕在鼻尖。 “要趁热喝。”他温柔催促。 郁枳夏乖乖拿起小勺,将温热的姜茶送入口中。 生姜的微辣裹着红糖的醇甜,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缓缓熨帖着抽痛的小腹。 电话那头,莫江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知知,我刚刷到动态,看到你买的月饼了,是云腿玫瑰馅的?” “对呀。”郁枳夏轻声回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这款味道确实不错。” 一丝小小的得意在郁枳夏心底漾开,仿佛某个珍藏许久的秘密,终于得到了某人的认可。 “不过,”莫江屿话音自然地一转,带着点回忆的口吻,“我记得,我们家小甜桃最喜欢吃的,好像是五仁月饼吧?” 郁枳夏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愣住了。 去年中秋,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夏奶奶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我孙女知知,最爱吃的月饼就是五仁的。”,没想到这么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连郁枳夏都快忘了,竟被莫江屿清晰地记住了。 从小到大,除了夏奶奶和好友蒋末,再没有人会特意记得郁枳夏喜欢吃"五仁月饼",莫江屿是第三个。 一股酸涩而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漫过鼻腔。 电话两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了?”莫江屿轻声问。 郁枳夏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想哭的冲动压下去,声音因情绪微微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依赖和柔软: “莫江屿,我想你了。” 次日清晨,郁枳夏在淅沥的雨声中醒来。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细雨缠绵,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适合睡觉的天气。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想起,郁枳夏记得自己是在莫江屿低沉的讲述声中,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的。 思绪至此,郁枳夏下意识地看向枕边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她点亮它,微信的聊天界面赫然映入眼帘。 是一条通话结束的记录。 通话时长:05:17:43 郁枳夏怔住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忘了动作。 五个多小时。 这意味着,在自己进入梦乡后,那通电话一直都没有挂断。 莫江屿就这样,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电话的另一端,默默地陪了她一整夜。 即使她早已睡着,没有任何交流,他也一直都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感瞬间充盈心间,比昨夜那杯姜茶更暖。 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沥,郁枳夏犹豫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敲,给莫江屿发去一条消息: 知知: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 消息几乎是秒速显示已读,紧接着,莫江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醒了?”他熟悉的声音传来,比平日更显温柔。 “身体现在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听到莫江屿的声音,郁枳夏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那就好。”电话那头传来莫江屿一声放心的轻笑。 “一会儿打算做什么?”莫江屿自然地问道。 “在床上躺着。”郁枳夏如实回答,目光望向被厚重窗帘遮挡的窗户。 “可以加我一个吗?” “嗯?”郁枳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甜桃,”莫江屿声音里带着些许宠溺和几分神秘,“现在,去拉开窗帘。” 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瞬间击中郁枳夏。 女孩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屏住呼吸,赤着脚跳下床,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帘子。 窗外细雨如织,而在楼下那片被雨雾笼罩的空地上,一个清隽熟悉的身影正撑着黑色的伞站在那里。 他微微仰头,望着她的窗口,手机还贴在耳边。 “透过窗户,”莫江屿低沉含笑的声音在郁枳夏耳边响起,夹杂着楼下微茫的雨声,“你应该能看到,” “我就在楼下。” 没错,大学时期的莫江屿就是个酷哥 (喜欢哥特风发动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晚风·想念 第34章 晚风·秋雨 电话甚至来不及挂断,郁枳夏随手将它扔在柔软的床铺上,转身就朝楼下飞奔而去。 木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急促却欢快的“咚咚”声,女孩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梯,穿过客厅,她一把拉开了那扇厚重的入户门。 门外,潮湿清冽空气夹杂着雨水的味道瞬间涌了进来。 莫江屿就站在门廊前,发梢和肩头都沾染着雨水,眼底含着温柔笑意,正静静地望着她。 郁枳夏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扑进了莫江屿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 莫江屿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随即把女孩牢牢拥在怀中。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郁枳夏踩在地面上的赤脚,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无奈的宠溺: “小甜桃,怎么鞋也不穿?” “太着急见你,忘了。” 下一秒,郁枳夏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莫江屿稳稳打横抱起。 “呀——”郁枳夏轻呼一声,下意识搂紧莫江屿的脖颈。 “地上凉。”莫江屿抱着郁枳夏转身走进屋内。 “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眉头微蹙,语气是温柔的责备:“要是着凉了,肚子不是会更疼?” “那你不是来了吗?” 说话间,莫江屿动作轻柔地将郁枳夏放进客厅沙发柔软靠垫里,却见他忽然低下头。 郁枳夏额头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 郁枳夏瞬间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 莫江屿稍稍退开,对上她写满惊愕和无措的眸子,喉间溢出一声慵懒愉悦的轻笑。 “这是惩罚。”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刚才被亲过的地方,嗓音低沉而缱绻。 “惩罚我们小甜桃…不爱惜自己。” 郁枳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地瞪他,语气里带着娇嗔: “莫江屿,你乘人之危!” 莫江屿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乘就除,那我把吻收回来?” 说着,他作势要再次靠近,郁枳夏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身子往后缩了缩。 嘴上却不服输地哼了一声。 莫江屿笑着直起身,不再逗她,转而关切地问道:“知知,拖鞋放在哪儿了?” “在楼上卧室里。”郁枳夏如实回答。 莫江屿闻言,上楼去拿了拖鞋。 不一会儿,他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双柔软的米色兔耳拖鞋。 莫江屿走回沙发边,十分自然地单膝蹲跪下来,伸手轻轻握住郁枳夏的脚踝,帮女孩穿鞋。 “好了,”他声音温和含笑,“现在,我们的小甜桃可以自由活动了。” ☆ 莫江屿用冰箱里有限的食材,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窗外雨一直没有停。 整个白天,他们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莫江屿从书架上随手取了本游记,郁枳夏则枕着他的腿,翻看着自己读到一半的小说。 时光在书页翻动的细响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中静静流淌。 郁枳夏放下手中的《山月记》,轻轻叹了口气,嘟囔道:“这个李征,一边自命不凡,一边又懦弱自卑。我总觉得,还是因为他内心不够坚定,不相信自己本就是美玉,所以才会变成老虎。” 女孩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惋惜:“如果他身边能有一个朋友、伴侣或是家人,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他、认可他,或许他就不会在自我怀疑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最终失心疯了。” 莫江屿安静地听着,随后温柔地摸了摸郁枳夏的脑袋,接过了话:“其实与其这样在自负与自卑的两极痛苦挣扎,倒不如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凡。 “不必为那些够不着的东西焦虑,有了一点进步,就享受这份进步的欢喜。” 他继续温声道:“自负、自卑、拧巴、不甘…这些人性中羞于启齿的弱点,从来不是某一种品格能够单独解决的。” “一个人如果清高,就需要学会宽容,否则清高便成了孤傲。如果仁慈,就必须拥有果断,否则仁慈就变成了软弱。” “所以,”莫江屿声音温和而清晰,“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野兽,无非就是每个人自己的性情罢了。” 书页上的字迹渐渐模糊,郁枳夏的眼皮开始打架,渐渐在莫江屿怀里有了睡意。 莫江屿察觉到怀里的人儿许久未动,他低头,映入眼帘的是郁枳夏恬静的睡颜,男人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原来是睡着了。 莫江屿合上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打横抱起,稳步走向二楼卧室。 他将她轻柔地放进柔软的被窝,掖好被角后,莫江屿准备直起身离开,袖口却被人拉住。 郁枳夏不知何时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糯地嘟囔:“不许走,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莫江屿微愣,“知知,这是你的卧室。” “可是我邀请你了。”郁枳夏困得厉害,语句含糊。 莫江屿喉结微动,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甜桃,这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郁枳夏小声咕哝,往被子里缩了缩,“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在瑶城的那晚,郁枳夏拉着莫江屿给自己讲故事,最后讲着讲着两人都睡着了。 听着郁枳夏无意识的辩解,莫江屿的眸光柔软了下来,却又带着更深的克制。 “瑶城是意外。”莫江屿声音低沉而温柔,“但在这里,不行。” 他不能,也不该,在她全然信任的依赖下,模糊了应有的界限。 郁枳夏困倦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勾着他衣袖的手指没有松开。 莫江屿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单人沙发上。他走过去,这里既能让郁枳夏一抬眼就看到自己,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莫江屿从容地坐下,长腿交叠,在昏暗温暖的床头灯光晕里,形成了一个安稳的剪影。 “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他迎上她望过来的目光,“一直到你睡着。” ☆ 郁枳夏迷迷糊糊地闭眼,在梦里又重现起她初三时场景 。 盛夏八月高三毕业离校,郁枳夏所在的初二年级转眼升入初三。 那年冬天来得很早,中秋节一过天气就寒冷了下来,厚重迷雾裹着寒风,校园树林间的天色将亮未亮。 郁枳夏系着厚厚的围巾,呵出的白气在她的睫毛上凝成了白霜,眼底是昨晚没睡好的乌青。 昨晚郁枳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她梦到池边有一只大青蛙呱呱叫,然后朝自己扑过来。 女孩惊醒,睁眼才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心神不宁间,郁枳夏拿起手机点开了"周公解梦"。 「青蛙主吉,心想事成。」 周公解梦上说,这是心想事成的好兆头。 彼时郁枳夏一个人在雾川念书,举目无亲。 父母各自忙着寻找自己的幸福,没有人能分出一点点时间来看看她。 就连怜惜自己的祖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什么事情可让郁枳夏期盼。 一切按部就班,生活像空中弥漫着的厚重白雾,风吹不散,半寸阳光都照不进来。 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都好。 可他们都吝啬自私,无人在意这个孩子。 极度惊吓过后,郁枳夏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只绿色大青蛙就浮现在眼前。 无可奈何且无所事事地平躺在床上的女孩,只好重新打开手机,点进音乐软件,尝试通过听听音乐让自己放松入睡。 音乐接着一首又一首地播放,郁枳夏糟糕透顶的心情渐渐变得平缓。 自动播放里不时切换播放了一首钢琴曲。 淡淡的琴声在四周宁静的深夜,通过耳机悠扬传来。 指尖触碰黑白琴键流淌出繁星点点的温柔,好似窥见了永夜星河。 郁枳夏好奇地点开手机,想看看这首歌的名字。 「like a star 钢琴版」 这首歌的钢琴版比吉他版发布得晚,知名度也远不如前者,评论区里只有寥寥十余条评论,像一片无人开垦的荒原。 郁枳夏偷偷写下一条评论:“今晚被噩梦惊醒了,希望星星能再次把我哄入睡。” 郁枳夏发完评论,下意识地向前滑动屏幕。一个熟悉的头像从眼前掠过,郁枳夏心头一动,赶忙滑了回来。 果然,是他。 Kryzal:比起吉他版流星群划过天际,这版更像两颗在黑夜中彼此闪烁的星星。 郁枳夏看着评论再次聆听这首音乐,感觉确实如此。 琴音流淌间,竟真的有几分孤寂中相互守望的意味。 郁枳夏顺手给这条评论点下了赞。 而此时,莫江屿正逢期末周,刚结束一轮熬夜复习的他戴上耳机,点开了这首歌,打算听歌放松入睡时,恰好看到了郁枳夏刚发的那条关于噩梦的评论。 一种微妙的共鸣让他心弦一动,便不假思索地回复安慰: 别怕,梦都是反的。祝你接下来能睡个好觉,梦里有星光。 看着那条新鲜的回复,郁枳夏怔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留下的叹息,竟会收到回应。 而且还是他的回应。 一切恍惚得如同梦境。郁枳夏屏住呼吸,点开那个头像,主页的信息赫然眼前。 是他,真的是莫江屿。 ☆ 郁枳夏是在秋雨渐歇的晨光中醒来的。 卧室里还残留着夜色的影子,窗边透进一片灰蒙蒙的亮。 莫江屿还在。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躺下。他就坐在那把挪到墙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似乎只是想闭目养神片刻,却就这样沉沉睡着了。 郁枳夏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口酸涩。 她默默算了算时间。燕城与雾川相距近三千公里,即便是搭乘最早的航班,飞行时间也要两个半小时。 那晚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的电话,在郁枳夏不知何时睡着后才挂断。 所以莫江屿很有可能是电话刚一挂断,便动身赶往机场,搭乘最早一班飞往燕城的航班。 才得以在那个雨后的清晨,如此真实地出现在郁枳夏的面前。 郁枳夏悄悄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拿起床尾叠放的薄毯,蹑手蹑脚地走到莫江屿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毯子,屏住呼吸,轻轻盖在他身上。 尽管郁枳夏的动作已经放得极轻,莫江屿还是醒了。 那双温柔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初醒时的迷蒙。 莫江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身上的毯子。 他没有动,只是仰头看着郁枳夏,刚刚醒来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吵醒你了?” 换来的是一个额头吻。 “早安,莫莫。” ☆ 郁枳夏让莫江屿去客房补觉,自己则到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豆浆油条。 等莫江屿睡醒下楼时,发现餐厅里除了郁枳夏,还多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这是?” “隔壁郑老师家的子诺,买早餐时碰上了,顺路来一起吃。” 小男孩闻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莫江屿,奶声奶气地问:“知知姐,这是你哥哥吗?” 哥哥? 郁枳夏下意识撇了撇嘴。这个称呼听起来既羞耻又拗口。 “他是我男朋友。”郁枳夏纠正道。 “朋友就朋友呗,还分男和女?”小子诺咬着油条,一脸天真地追问。 郑子诺才上幼儿园大班,确实还分不清“男朋友”和普通朋友的区别。 “是…特别的朋友。”郁枳夏蹲下身,耐心地试图解释。 “特别?”小子诺眼睛一亮,“就像我和宋然一样吗?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郁枳夏费尽口舌地解释了半天,结果完全是鸡同鸭讲。 正感到无奈,郁枳夏忽然灵机一动:“子诺,你们玩过过家家吗?我和这个哥哥的关系,就有点像--” “我知道啦!”小朋友兴奋地打断郁枳夏,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大声宣布:“他是你老公,你是他老婆!” “对不对,知知姐?” 郁枳夏瞬间语塞,脸颊微热,但转念一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关系比喻…倒也贴切。 莫江屿看着小家伙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好忍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子诺真聪明。” 早餐桌上,小子诺专心致志地啃着油条。 莫江屿喝了口豆浆,目光温和地看向郁枳夏,随口闲聊道:“你这位小邻居,倒是挺可爱的。” 郁枳夏闻言,朝子诺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对莫江屿说:“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他爸妈一开‘辩论赛’,就会把小子诺‘寄存’到我这儿来。” 见莫江屿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郁枳夏便笑着讲起了这对有趣的邻居夫妻。 “他俩啊,一个是大学法律老师,另一个是顶级律师,主体性极强,嘴皮子都利索得很。” 两人感情好的时候,能在公园散步时旁若无人地腻腻歪歪。 感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吵架的声音能穿透玻璃窗,郁枳夏在二楼书房里都能听见。 他们搬进来不久时,隔壁王奶奶第一次听到他们吵架,以为他们还打架。 于是急匆匆地跑去拉架,顺路拉着刚放学回家的郁枳夏一起去。 结果,却看到俩夫妻打开了门,衣装整齐,一脸迷茫地尴尬对视。 实在是个大乌龙。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们夫妻俩吵架从不动手,只是一个山城人,一个东城人,两个祖传大嗓门,吵起来噼里啪啦的,听着像两条撕咬的恶犬。 莫江屿听得有趣,挑眉问道:“那他们这吵不散?” 郁枳夏抿嘴一笑:“据小区里最八卦的大姨说,常在菜鸟驿站看到他家的快递,一边是成批的胖大海、枇杷膏,另一边嘛…” 她顿了顿,没再说话,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绯红。 莫江屿随即明白了郁枳夏话里的省略,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从喉间溢出,带着了然和几分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这一笑,郁枳夏更觉窘迫,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莫江屿一下,小声嗔怪:“你笑什么!” 莫江屿非但没收敛,反而凑近了些,清晨的光线落在他带笑的眼角。 “小甜桃,”他压低声音,“你脸红了。” 好开心 有读者宝宝收藏啦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晚风·秋雨 第35章 晚风·燕秋 「2015.6.28」 Kryzal:声音日记01 【附带一个30s的视频】 这是账号“Kryzal”留下的最后一条动态。 全明的房间里,窗外正是蓝调时分。莫江屿坐在椅上,低头弹奏电吉他。 片刻后,他转身面向电子琴,手指在黑白键间游走。电脑屏幕上运行着音乐制作软件,他熟练地拖拽、拼接不同的音色,不断调试叠加鼓点与音效。 一旁显示器上彩色的滑条密密麻麻,构成了一幅看似复杂却有序的声谱图。 莫江屿专注地调试着编曲,空气里弥漫着创作特有的氛围感。 此后,账号的主人沉入工作与生活的洪流,再未发布新作。 视频的评论区,永远停在了2015年。 敏感空地:好喜欢这个旋律,期待K大的新曲! 制冰基地:请问下鼓点是怎么做出来的,好好听。 竹子:好喜欢,看来K大灵感大爆发啦,期待期待。 哪位不认识:听起来就是,盛大的夏日渐褪… 车布利多:好舒服的房间啊 而此刻,郁枳夏就站在这个房间里。 这间承载过音乐梦想的屋子,连同那个名为Kryzal的夏天,一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光仿佛在此凝固,又仿佛刚刚完成一个轮回。 那些被定格在视频里的乐器设备和窗景,与眼前静默的空间重叠。 这间位于燕城郊区的房间,是莫江屿大二那年买下的。 那时郊区房价正低,莫江屿靠做音乐和炒股攒下些积蓄。 一次偶然和同学来这边春游,周围环境寂静优美,为有个能安心制作音乐的地方,没过多久,他便买下了这套房子, 如今,这间曾充满乐声与创作热忱的房间,迎来了它的另一位访客。 ☆ 前脚才康复,耐不住寂寞的莫奶奶后脚就住进了燕城郊区的一所高档疗养院。 人老了,最怕冷清,偏偏女儿莫娜一直坚决反对,让老人家心里很是不痛快。 但这一切的不愉快在见到郁枳夏后瞬间烟消云散了。 莫奶奶一向对郁枳夏喜欢得紧,一听说她居然和自家孙子莫江屿走到了一起,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只可惜疗养院有固定的探望时间,莫奶奶今早还有八段锦课,中午才能结束。 于是,莫江屿便带着郁枳夏,来到了这套位于城郊交界的房子。 “这是你的音乐室?”郁枳夏打趣道。 女孩目光轻快地扫过这间装满设备与回忆的房间。 尽管她其实早已知道答案。 莫江屿笑了笑,将郁枳夏引到房间靠窗的电子琴前。 “想听点什么?” “Like a Star。” “就弹上次你在电话里给我听的那首。” 这次,我想看着你弹。 “那听认真点。” 莫江屿侧头看郁枳夏一眼,嘴角微扬,手指轻轻落上琴键。 一段熟悉而轻柔的前奏流淌而出,正是那夜他在电话里即兴弹给她听的旋律。 此刻,莫江屿坐在全明的房间里,窗外阳光正好,琴音清澈而真实。 郁枳夏终于能看清他微垂侧脸下专注的神情,音乐曲调在他指尖起落间诞生。 乐器的魅力最大程度上取决于演奏者可以通过它奏出符合自己此刻心境的音乐,或悲伤或欢快,总归是让悬浮在空中的情绪有了归处。 一曲终了,莫江屿抬眸,发现郁枳夏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果然没好好听,光看脸了。 “小甜桃,入迷了?” 被抓个正着的郁枳夏,脸颊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可下一秒,转念一想:自己的男朋友,多看几眼怎么了? 郁枳夏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承认:“嗯,莫莫好帅。” 看着眼前女孩从赧然到理直气壮的模样,莫江屿眼底笑意漫开,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莫江屿,”郁枳夏望着他带笑的眼眸,突然很认真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还真没有,”莫江屿微微挑眉,配合地反问,“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郁枳夏歪了歪头,“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好天气?” “对呀,”郁枳夏的眉眼弯了起来,“是艳阳天。” 可郁枳夏不知道,莫江屿一看到自己就忍不住微笑的理由,是喜欢。 喜欢是阴雨后的晴天。 ☆ 秋雨落后落叶纷飞,金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又是一个深秋。 郁枳夏生于立夏却喜欢秋天,雨水淅淅沥沥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等到看望时间时,也到了莫奶奶中午服药的时间,郁枳夏为莫奶奶倒好水,看着她服下白色药片。 郁枳夏瞥见药瓶上写着“阿司匹林”,便随口问道:“奶奶,这是降血压的药吗?” “对,医生开的,说是预防高血压。”莫奶奶点点头,略带惊讶,“知知还懂这个?” “我祖父以前也吃过。”郁枳夏回答着,思绪却飘远了。 郁枳夏想起在雾川书房架子上见过几瓶同样的药,那是周思思(郁枳夏继母)给郁爷爷的。 周思思曾说过,这药是她自己听在医院工作的亲戚说有预防高血压的功效,于是特意买来孝敬郁爷爷。 莫奶奶并未察觉郁枳夏的走神,继续叮嘱:“不过这药可不能乱吃,小李医生反复交代要慎用。” 这话让郁枳夏心生怀疑,那些关于继母周思思的疑虑再次浮现。 莫奶奶拉着郁枳夏在沙发上坐下,一起翻看一本旧相册。 “瞧,这是小屿五岁那年。”莫奶奶指着一张照片说。 照片里,一个呆萌可爱的小男孩站在小山丘上,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棍。 一旁的照片备注却用钢笔写着:豆豆五岁秋 公园秋游 “豆豆?”郁枳夏迟疑地念了出来。 莫奶奶顿时笑出了声:“这是小屿的小名。” “后来啊,他听说他姑姑朋友家养的猫也叫豆豆后,就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再叫了。” 郁枳夏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张泛黄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原来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郁枳夏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小小的莫江屿挥舞木棍、自称大侠的模样。 莫奶奶凑近些,笑道:“那时候他可了不得,整天举着那根木棍说要行侠仗义。” 说着,她往后翻了一页,指着一张照片,“你看这张。” 照片里的小莫江屿瘪着嘴,一脸委屈地站在大院门口,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这是怎么了?”郁枳夏好奇地问。 “就是他小时候,不想学奥数,于是‘离家出走’那次。”莫奶奶笑眯了眼。 “自己连路线都规划好了,零钱也备足了,还不忘把零食都塞了满书包,也算得上万事俱备。” “结果呢?” “结果嘛,”莫奶奶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得意,“刚走到大门口,就被门卫拦下来了。” “他前脚出门,我后脚就给两个大门都打了电话。” 郁枳夏忍不住笑出声。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平日里冷静从容的莫江屿,小时候也曾是个会为逃避奥数而“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莫江屿和王洝提着月饼走了进来。 郁枳夏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喊道:“哟,豆豆回来啦?” 莫江屿当场愣住,耳根微微发热,内心一阵无奈:怎么偏偏让她知道了这个。 王洝在旁边一听,觉得这名字好耳熟。 再瞅瞅莫江屿那张瞬间结冰的脸,他立刻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莫江屿从小到大最听不得,一提就炸毛的那个小名嘛! 王洝顿时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莫江屿故作镇定地把月饼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强装的平静:“奶奶,这盒是云腿玫瑰月饼,还有枣泥,椰蓉…” 郁枳夏见莫江屿这副模样,更觉得有趣,故意拖长了语调:“原来我们豆豆这么贴心呀——” “不许叫。”莫江屿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上郁枳夏含笑的眼眸。 语气里带着无奈的警告,却听不出半分真怒气。 王洝眼看气氛微妙,立刻笑嘻嘻地凑上前添了把火:“豆豆哥,这名字多亲切啊!小时候不是还让我这么叫来着?” 莫江屿一个眼刀扫过去,王洝立马躲到莫奶奶身边。 郁枳夏见状笑得更欢了,“豆豆,这名字多可爱呀,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莫奶奶看着三个年轻人闹作一团,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 她伸手接过月饼,温和地打了圆场:“好啦,小屿知道疼奶奶。阿洝,知知你们也别逗他了,再逗下去,我们豆豆…哦不,小屿该找地缝钻啦。” 莫江屿倒吸一口气,无奈地看了眼“叛变”的奶奶,又看了眼笑靥如花的郁枳夏,最终压低声音对郁枳夏说:“不准在外面这么叫。” “那在家里可以叫吗?”郁枳夏凑近他,眉眼弯弯。 看着郁枳夏近在咫尺的笑颜,莫江屿喉结微动,随后别开脸没再说话。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阳光透过云层正好,连空气都甜了几分。 ☆ 陪莫奶奶小坐一会儿后,莫奶奶到了午睡时间,三人离开疗养院。 王洝正在读研究生,下午还有课先开车走了。 午后阳光疏落,两人并肩走在林荫小径上,秋雨过后,树叶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落叶纷飞满路金黄。 郁枳夏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郁父今早难得给郁枳夏发信息叫她今晚来。 莫江屿发觉身旁女孩走得很慢,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甜桃。” 郁枳夏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阵秋风掠过,几片树叶落在了郁枳夏发顶,莫江屿抬手将树叶取下。 “是走累了吗?”莫江屿的手掌没有收回,而是顺势覆上她的头顶。 那只手很温暖,一种厚实而安稳的触感从头皮蔓延开来,让郁枳夏一时忘了言语,就那样仰着脸看着他。 “才没有。” 不远处,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蹲在个纸箱子旁,见郁枳夏他们走近,怯生生地抬头问道:“姐姐,你要不要养只小狗?” 说话间,小男孩从纸箱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只刚满月的小狗。 小狗在他掌心小小一团,正不安地轻轻哼叫着,奶白绒毛软乎乎的,黑亮眼睛像两颗温润的葡萄。 “这是我家的狗妈妈生的小狗。”小男孩小声解释着,有点不舍和为难。 “妈妈说家里只能留一个…可是狗妈妈生了五只。” “姐姐,它很乖的,吃得也不多。” 郁枳夏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狗柔软的前爪。 小狗的小爪握住了她的手指,奶声奶气地“汪”叫了一声。 郁枳夏的心瞬间被这团小生命抓住了。 这么小小的一只,刚满月就离开了妈妈,该怎么独自生活呢? 莫江屿站在郁枳夏身侧,看出了女孩眼中的不忍和犹豫。 “喜欢的话,就带它回家吧。” 他俯身,目光与她齐平,声音低沉而温和:“我常在雾川,不能时时陪你。” “有它在,可以替我陪着你。” 红屋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有郁枳夏一个人居住。 确实需要一个小狗带来些热闹。 郁枳夏不再犹豫,将那只温暖的小生命轻轻拥入怀中。 “走吧,”莫江屿牵起郁枳夏空着的那只手。 “我们先去宠物店,给这个小家伙置办个家。” 在红屋午后的花园里,莫江屿刚将新买的狗窝安置妥当。 郁枳夏抱着那团雪白的小狗走了过来。 “小豆豆,快看,”她举起小狗的爪子,对着狗窝方向挥了挥,“这就是你的新家啦。” 正准备调整狗窝位置的莫江屿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看着那只在郁枳夏怀里扭动的小狗,莫江屿眉头微蹙。 “郁枳夏。” “它一定要叫这个吗?” 郁枳夏抱着小狗凑近些,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你看它圆滚滚的,多像一颗小豆豆呀。” “而且,”郁枳夏顿了顿,抬眼看莫江屿。 “你叫豆豆,它叫小豆豆。” “一听就是一家人。” 莫江屿听着郁枳夏的一本正经的歪理,挑眉反问:“一家人?” “对呀。”郁枳夏顺势将怀里的小狗往他面前送了送,声音轻快,“来,小豆豆,跟你的爸爸打个招呼。” 小狗似是听懂了话,汪叫了一声。 还算有点良心。 见莫江屿眉头舒展,郁枳夏提议:“抱抱它吧,你看它多喜欢你。” 莫江屿刚伸出手接过,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只见小狗身体微微一僵,一道温热的触感瞬间穿透了衬衫面料。 两人同时愣住。 郁枳夏最先反应过来,看着莫江屿瞬间僵住的脸和胸前那片深色的水渍,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她边笑边说,“我们小豆豆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爸爸身上盖章了。” 郁枳夏领着莫江屿到卫生间换洗。 莫江屿来时匆忙,并未带换洗衣物。还好郁枳夏有几件宽松的男款外搭衬衣,找出一件蓝衬后,郁枳夏从门缝外递了进去。 手腕却蓦地被莫江屿握住,轻轻一拽,郁枳夏便被拉进了氤氲着水汽的浴室。 洗漱台的镜子里,湿漉的黑发被莫江屿拨向脑后,露出凌厉而漂亮的五官。 水珠顺着冷白的皮肤滑落,掠过劲窄的腰身与紧致的腹肌线条,在氤氲水汽中勾勒,格外性感好看。 “莫江屿…”郁枳夏来不及惊呼,余音便被莫江屿落下的吻堵住。 “知知。”他低声唤她,吻从耳尖游移至脖颈、锁骨。最后,带着灼人的温度,重重烙在她腰间浅浅的生长纹上。 “豆豆都标记我了,”莫江屿气息滚烫,唇瓣紧贴着郁枳夏腰间的皮肤,声音喑哑地追问,“知知什么时候,也标记我?” 不等郁枳夏回答,莫江屿忽地在那片肌肤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咬痕。 敏感的触碰让郁枳夏瞬间红了脸。 “知知,怎么不说话?”莫江屿抬起头,目光灼人。 “那我只好自己先标记了。” 话音落下,一个吻郑重地印在她小腹。 那片生长纹最明显的地方。 羞耻感让郁枳夏下意识伸手推阻:“别看了…很丑。” 手却被他稳稳握住。 “不丑的。” “这是我没能参与的日子里,知知独自成长的证明。”莫江屿指尖抚过那些细微的纹路。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莫江屿起身把少女托抱起,放到洗手台上,将额头深深埋进郁枳夏的颈窝。 像一头挣扎的困兽,贪婪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呼吸沉重而灼热。 莫江屿向来厌恶朦胧不清的情愫。 他是习惯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唯独在郁枳夏这里,那些汹涌的、不受控的念头让莫江屿感到憎恶。 于是,莫江屿总会用冷水洗刷掉这些在他看来“肮脏”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今天一点用都没有。 知知还这么小,他不能这样。 这个念头如同枷锁,让莫江屿克制成反反复复凑近她锁骨轻吻。 “怎么了?”郁枳夏察觉到他犹豫,柔软的手揉了揉莫江屿潮湿的发顶。 只是,她不知道这份触碰让他几乎失控。 所有汹涌的爱意化作凑近她脖颈带着克制力道的吻。 “甜桃,”莫江屿在少女颈间叹气,声音闷哑得厉害:“我想我该是疯了。” 想像只野兽破坏者,标记你,占有你。 “没关系,”郁枳夏看出了眼前男人的挣扎,主动仰起头,将脆弱的脖颈更完整地暴露在他唇边。 “莫江屿,咬我吧。”她轻声诱导,指尖滑入他的发丝。 “我很需要。” 需要这种带着轻微痛感的确认,需要这些痕迹来证明。 看啊,郁枳夏,原来真的有人,如此热烈地喜欢着你。 第36章 晚风·桂花糕 雨赶在夕阳落山前停了下来。 今天是中秋节,郑楠特意提前下班买了糕点和桂花酒。 郑楠心里对上次错怪莫小贝的事十分亏欠,于是趁中秋放假前就叫莫小贝和莫江屿到燕城来。 莫小贝初次到郑楠在燕城的新家,哪哪都不自在,尽管郑楠叫她和在家里一样,可莫小贝还是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像一只初来乍到的鹌鹑。 郑晓蓓撇了她一眼,噗嗤笑出了声:“妈,你今天去市场买了只鹌鹑?” “晓蓓,你怎么说话的!”郑楠正忙着做晚饭,训斥声从厨房传出。 莫小贝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和郑晓蓓的友谊从那次误会后就断了联系,两个性格不同的人注定成为不了朋友。 莫小贝现在只想快点吃完这顿名义上的"团圆饭",然后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女孩正思索一会编个什么理由才好时,敲门声略显突兀地响起。 郑晓蓓跑去开门,是莫江屿来了。 “哥,你来了?”郑晓蓓友好地眨了眨眼,跟莫江屿打招呼。 郑楠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走出来。 “小屿来了?”她解开围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 莫江屿换了鞋,“路上有点堵车。” 郑晓蓓一眼就瞥见身旁男人脖颈处淡淡的樱桃印,不经意间轻啧了一声。 看到莫江屿来了,莫小贝宛如见到救星般。 “哥,知知姐呢?”莫小贝偷偷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去她爸家了。” ☆ 郁家今年中秋是在包厢聚餐的,郁昌影的大哥郁明前不久回国任教。 两兄弟十几年未见甚是想念,在酒桌上喝了一杯接着一杯。 “小知知,这一晃眼都成大姑娘喽!”郁明感慨。 当年郁明出国深造时,郁枳夏才三岁。作为郁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小小的人儿成为了大家的掌上明珠,对她疼爱有佳。 “谢谢大伯,好久不见。”郁枳夏平静地举杯,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 郁明看着侄女疏离的笑容,心头微涩。 他记得上次见郁枳夏时,还是个会扑进自己怀里要糖吃的小丫头。 “听说你现在在燕大读书?专业课还跟得上吗?” “还可以。”郁枳夏如实答道。 “听说大伯在德国任教,怎么突然决定回国了?” 郁明笑着摇摇头:“国外的饭菜到底不合胃口,还是想念家里这一口。” 周思思忙堆起笑:“可不是嘛!我们在国外旅游时也总惦记着中餐。” “姐姐,这件高领毛衣真衬你。”郁婉晚轻轻靠近,小声说。 “谢谢。”郁枳夏淡淡低头,莞尔一笑。 算上这次,郁枳夏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第三次见面,实在谈不上熟络。 郁昌影闻言看向郁枳夏,语气温和:“知知,有空多回家坐坐,小妹和浩浩总念叨着你。” “最近课业忙,再说吧。” 周思思连忙笑着打圆场:“知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让阿姨准备你爱吃的绿豆汤。” 郁昌影听后眉头微蹙,脸沉了下来,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初夏清晨糖水铺桌上的那碗绿豆汤,郁昌影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难得的良心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郁明察觉到气氛微妙,温声接过话。 “知知,你表姐前些天还特意嘱咐我,说她学院下旬有场音乐会,想邀你同去。” “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 “你伯母这些年风湿越发严重,现在想多走走都难。郁明说着,叹了声气。 “听说阿司匹林能缓解关节风湿。”郁枳夏语气平淡。 话音未落,周思思手中的筷子轻轻一颤。 “这具体疾病还是得去医院检查…”周思思强作镇定地放下筷子。 “是吗?”郁枳夏轻轻抬眸,目光平静。 “可我记得,阿姨当年不是给爷爷买了许多阿司匹林?爷爷当时还赞不绝口,说效果很好。” 周思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够了!”郁昌影沉声打断。 “好好一顿饭,非要提这些陈年旧事?” 郁枳夏放下筷子,声音清冷,“既然是陈年旧事,父亲又何必动怒?” 她目光直直看向郁昌影:“还是说,有些事永远都见不得光?” 郁昌影脸色愈发难看:“你就非要在这个场合说这些?闹得大家不愉快?” “原来实话实说就是闹不愉快。” 话音未落,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包厢瞬间寂静。 枳夏偏过头,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再抬头时,脸颊泛起红痕,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这一巴掌,倒是比您这些年给我的关心都真实。” 郁枳夏拿起包转身离去,再没看任何人一眼。 包厢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过道里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郁枳夏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在出门的那刹间跌落。 她抬手拭去,然后从容向前走。 ☆ 秋意渐浓,正是尝桂花糕的时节。 莫江屿路过巷口那家老字号糕点铺,看见橱窗里新摆着的桂花糕,脚步停了下来。 他买了一盒,温热软糯的糕点被仔细包好,男人提在手中,去往了红屋。 门铃响起时,郁枳夏正用裹着冰块的毛巾敷在红肿的脸颊上。 她从猫眼里看到莫江屿的身影,犹豫片刻才打开门,下意识侧了侧脸。 “你怎么来了?”郁枳夏抢先开口,语气刻意轻松。 “刚才回家太急,开门没注意磕了一下。” 莫江屿的目光落在少女脸颊未消的红痕上,眉头微蹙,伸手想查看:“磕到门会是这样?我看看。” 郁枳夏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转身往屋里走:“真的没事。你手里拿的什么?” “桂花糕,巷口那家老字号买的。” 莫江屿将糕点盒放在玄关柜上,目光仍停留在郁枳夏侧脸。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郁枳夏借着拿点心的动作自然地转身走向厨房:“正好有点饿了,我尝尝看。” 莫江屿跟在她身后,趁她低头拆包装时,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颈间: “甜桃,好想你。” 亲昵间他侧过头,恰好看清她来不及遮掩的侧脸。 那红肿的指痕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男人动作蓦地顿住。 “这根本不是磕伤的痕迹。”莫江屿声音沉了下来,将郁枳夏转过来面对自己。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郁枳夏别过头没说话。 她不想让自己的不堪被莫江屿知晓。 见眼前女孩如此,莫江屿只好先拉起她的手到客厅。 他从医药箱取出药膏,让郁枳夏坐下。 “不想说就不说。” 莫江屿用棉签蘸取药膏,涂抹在郁枳夏红肿的脸颊上。 “但别躲着我。”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郁枳夏睫毛微颤。 最终,郁枳夏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莫江屿也没有再追问。 棉签在红肿处轻轻打圈,凉意药水渗入皮肤。 莫江屿收拾好药箱,温暖掌心在少女发顶轻轻揉了揉。 “好了。” 郁枳夏将额头抵在他肩头,沉默片刻。 “莫莫,桂花糕再不吃要凉了。” 莫江屿从厨房取来温热的桂花糕。 郁枳夏尝了一口,清甜在舌尖化开。 糯米软糯黏连,郁枳夏鼓着半边脸颊嚼着,像只认真囤粮的小仓鼠。 莫江屿看着她难得的孩子气,眼底泛起温柔。 “慢点吃。”他指尖轻轻拂过她唇角。 “以后受了委屈,要第一个告诉我。” 郁枳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良久,她往他手心塞了块桂花糕: “你也吃。” 秋雨初歇,转眼便是霜降。 高数课刚下,冯倩突然脸色煞白,捂着上腹弯下腰去。 “胃……好疼……”她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是肚子疼吗?”郁枳夏立刻扶住她,“要不要去医院?” 冯倩点了点头,两人去了校医院。 诊室里,校医仔细检查后对冯倩说:“你这是高中时落下的胃病又犯了。” “我给你开几盒胃药,这段时间要注意饮食和休息。” “可不能再偷懒不吃早饭了。” 冯倩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连忙应好:“我以后一定按时吃饭。” 郁枳夏陪着冯倩去药房取医生开的处方药。 窗口后的药师递出药盒时特意叮嘱:“同学,你最近记得要禁用阿司匹林,不然会加重胃黏膜损伤。” 冯倩认真记下,点了点头。 “知道了,谢谢。” “医生,除了胃病,阿司匹林还有什么其他禁忌吗?”郁枳夏询问。 “有的,比如凝血功能不好、哮喘、肝肾严重不全的也要慎用。”医生耐心解释。 “总之,是药三分毒。有些药能救人的同时,使用不当也会引发严重的不良反应。”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在配药室磨砂玻璃后,一道目光正紧紧锁在郁枳夏身上。 值班护士王颖是周思思的远房表姐,刚刚过来取药时,就觉得这个陪着同学来取药的清冷女孩很眼熟。 后面偷听到她们问何医生关于阿司匹林的事情时,突然就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思思家郁教授与前妻生的女儿嘛。 王颖悄悄掏出手机,快速敲下一行信息: 「思思,你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过了几秒,周思思回道: 「老郁去医院了?」 王颖:「不是郁教授,是他和前妻的那个女儿来了。」 看到消息的周思思皱起眉头,打字问:「她怎么来了?」 消息被对面秒回:「这不重要,你知道她刚刚干什么了吗?」 「干嘛了?」 王颖慌乱地打字说:「她突然问我们药房的药师关于阿司匹林的事情。」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郁枳夏怎么突然在药房打听阿司匹林的禁忌? 她是不是在查当年郁老爷子的事? 周思思盯着手机屏幕上王颖发来的信息,指尖发凉,手心里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 不堪的往事再次浮上心头。 当年她与郁昌影的婚外情被原配夏淋发现,一张张控诉的大字报贴满燕大公告栏,闹得人尽皆知。 为了保全儿子的职称前途,郁老爷子动用私人关系,毫不留情地开除了她的学籍。 明明只差两个月,她就能拿到燕大毕业证了。 可那一纸开除通知,彻底断送了周思思的前程,让她至今只有高中文凭。 这份刻骨的怨恨,在周思思心里埋了许多年。 后来,她怀着小妹去医院产检时,偶遇在药房工作的表姐。 闲聊中表姐提起,前些天有个患者为了预防高血压,私自长期服用阿司匹林,结果引发旧疾心梗去世了。 这番话像一粒有毒的种子,悄然落进她心底。 过年时,郁老爷子当众宣布要把全部积蓄留给郁枳夏,一分都不留给其他孙辈。 那时郁昌影在学院正遭排挤,家里开支捉襟见肘。 周思思鬼使神差地买来大量阿司匹林,打着“预防高血压、缓解关节痛”的旗号,孝敬给郁老爷子服用。 她最初只是想让他病一场,好拖延分家产的事。 可老爷子真的因药物过量引发心梗去世了。 因为这事,郁昌影对自己心生怀疑。 好在,当时的周思思将计就计,诬陷到了正在读初中的郁枳夏身上。 想到这里,周思思连忙跑进了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了那支录音笔。 还好,她松了口气。 当年唯一的证据早就被自己从郁老爷子的书房里找到,然后藏在自己衣柜深处的盒子里这么多年。 如今,死无对证。 奈何郁枳夏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周思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 ☆ 今年的重阳节恰逢周五,郁枳夏今晚回了红屋。 燕大的住宿制度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开学严查一个月后,便秉承自由校风不再每晚查寝。 豆豆住在红屋,郁枳夏每天晚上都会回去。 大一课业尚不算重,她洗漱完毕便窝进客厅沙发,把豆豆搂进怀里。 三个月大的小狗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毛茸茸的脑袋不停蹭着郁枳夏的掌心。 陪豆豆玩闹了一阵,豆豆饿了滴答滴答地跑走去找东西吃,郁枳夏也有些倦了。 少女顺手拿起茶几上那本看了一半的闲书,就着落地灯温暖的光线,随意翻看起来。 这是本游记,记录了作者自驾欧洲的所见所闻。 零零碎碎地琐事在白纸黑字间落地生根,路途中偶遇的路人形象鲜活起来。 感受不同地域文化下人们的思想碰撞,郁枳夏很羡慕这样的经历。 这本书是莫江屿前几天在红屋时翻看过的,上面零星散落着几处批注。 “没人知道我是谁,而我可以成为任何人。这种自由自在的身份,若有若无的归属,大概正是如今最为稀缺的东西。” 莫江屿在一旁空白处写下了“游荡的人,体验不同文化碰撞时,世界便具体了。” 郁枳夏默读了一遍,用铅笔将“游荡”两个字圈了起来,写道: 游荡介于睡眠和清醒之间,是现实和逃逸、稳定与变化。 中欧不同的文化下让我们感受到”撕扯感”,成为了路途中的“游荡者”。 停笔时,手机屏幕恰巧弹出了一条动态,是莫江屿的体检报告信息。 中秋节那天,点到为止的旖旎让两人都眷念。 人一旦太贪恋起被爱,就像倦鸟总想着归巢。 于是,两人隔天去医院做了体检,彼此互填了联系方式。 郁枳夏的那份昨天出来结果后,莫江屿收到时就转发了过来。 一切都正常。 ☆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时,莫江屿正拿着换洗衣物往浴室走。 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郁枳夏发来的消息。 知知: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很健康。 莫江屿挑眉,顺手打字:比如? 知知:两个八项数据都正常。 话说至此,郁枳夏盯着自己刚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耳根不知不觉间泛红。 早知道现在这么尴尬,当初就不该互填联系方式。 少女将脸埋进抱枕里有些懊悔。 “叮”地一声,对话框里回了消息。 Altair:知知,我要去洗澡了。 知知:嗯嗯。 少女灵机一动,顺手打字补充。 几秒后,屏幕里弹出一条信息。 知知:有不会洗的问我 莫江屿看见屏幕上亮起的那条回复,无奈一笑。 Altair:想我了? 知知:你说的是突发奇想还是朝思暮想 Altair:没有想入非非么? 知知:你知道的,电流需要电压。 Altair:所以? 知知:一会视频吧, I need U。 良久,对面都没有回复。 就在郁枳夏以为莫江屿已经去洗澡的时候,对面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Altair:U=IR 知知:? Altair:再想想 聊天在此暂时停止。 郁枳夏起身去冰箱里拿了袋牛奶,思索间忽然瞥见了包装带上的单词“rapture”。 原来是这样,少女莞尔一笑。 U=IR 你如同我的Rapture。 翻译过来就是:你是我的欣喜若狂,我的翘首以盼。 ☆ 手机震动时,郁枳夏正抱着豆豆跳网上很火的手势舞。 接通视频的瞬间,暖黄光晕里先探出个毛茸茸的小白猫脑袋。 是阳台。 镜头里莫江屿在不远处吹头发,阳台踩着抱枕凑近,粉嫩鼻子好奇地贴上屏幕。 “阳台!”郁枳夏欣喜,抱着豆豆和屏幕里的小猫打招呼。 “豆豆,这是阳台。” 莫江屿关掉吹风机走过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镜头那边传来:“让小猫和小狗说话?” 莫江屿抱起阳台把它挪开,睡衣领口在动作间敞开露出锁骨,上面还残留着那次的淡淡咬痕。 枳夏把发烫的脸埋进豆豆脑袋后面:“那…和你聊?” 屏幕那端,莫江屿忽然凑近镜头,微湿碎发垂在眉骨。 “想怎么聊?” 郁枳夏别过头,声音闷闷的:“你今天做什么了” “上课,喂猫,现在在和你视频。” 镜头里他喉结动了动。 “知知呢?” “刚翻了会儿游记。”郁枳夏顿了顿,补充道:“你上次看过的那本。” “那本《午夜降临前抵达》?” 莫江屿略加思索:“作者走遍整个欧洲,却不对任何地点评断,只留下线索让读者自己探寻。” “嗯。”屏幕那端,女孩的声音轻了下来,“柏林夏天的早晨,阴雨中的布达佩斯,还有布拉格…” “莫江屿,那些地方真的和书里写的一样好吗?” 对面男人看着她半晌,才道:“知知,等初夏的梧桐遮天蔽日时,我们去看真正的布拉格黄昏吧。” 让书里所有风景,都变成我们两个人的记忆。 “没人知道我是谁,而我可以成为任何人。这种自由自在的身份,若有若无的归属,大概正是如今最为稀缺的东西。”—《午夜降临前抵达》 莫江屿高攻低守选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晚风·桂花糕 第37章 晚风·霜降 霜降的这天,央音按照每年惯例举办了十月末的音乐会。 佟思思刚好被分到一个曲子,排到第五个上台演奏。 郁枳夏上次见到她还是五个月前,如今的佟思思孕肚明显,面容却姣好很有气色。 一曲罢了,台下掌声阵阵。 周文鹤同校领导们坐在前排,男人在阵阵掌声中抬眸,带着些许笑意鼓掌。 如今,他是她的小叔,亦是她的爱人。 佟蒋两家的亲戚关系若要追溯,还得从祖父辈讲起。后来蒋家搬去了国外,两家的交情就慢慢淡了。 今年七月,周文鹤和佟思思正式订婚。 两家长辈对这件亲上加亲的事甚是欢喜,在燕城大摆了三天宴席招待宾客。 郁婉晚前不久在郁昌影的介绍下开始跟着柯羽(佟思思母亲)学琴,今天也被邀请来听音乐会。 周思思觉得孩子太小不放心,于是跟着郁婉晚一起来了。 “姐姐!”小女孩老远就看见了郁枳夏,热情地跑过来打招呼。 彼时,佟思思正拉着郁枳夏坐在演奏厅外的休息区里闲聊。 “这-谁家小孩?”佟思思好奇。 郁枳夏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继妹。”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佟思思轻啧了一下,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郁枳夏忽然抬手拉住了自己的手:“思思姐,可以配合我演场戏吗?” 周思思刚带着小妹路过演奏厅外的休息区,郁婉晚见到郁枳夏后开心地朝那边跑去。 周思思连忙上前拦着了郁婉晚,顺道听见郁枳夏身旁那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知知,你托我找能修复录音笔的店,我还真找到了。” 周思思的脚步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她看见郁枳夏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谢谢思思姐,那真的太好了。” 那个被称作思思姐的女孩凑到郁枳夏耳边低语,距离隔得有点远,周思思什么也听不清。 不经意间,女人攥紧手提包,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关于录音笔的存在,除了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郁枳夏怎么会… 难道老爷子当年还留了其他后手? 周思思强作镇定地走上前,“知知,这位是你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郁枳夏从容地抬眼:“阿姨也在?这位是佟思思,我朋友。” “我知道,柯老师的女儿。我们上回在订婚宴上见过。” 一旁的佟思思落落大方地点头:“周阿姨记性真好。” 闲聊间,周思思无意瞥见她们桌上有一支录音笔,竟然和柜子里藏的那支一模一样。 周思思顿时慌了神。 郁枳夏注意到周思思的目光,立刻伸手把笔收进了挎包里。 “这是?”周思思故作镇定地问。 郁枳夏顿了顿,良久回道:“前不久,在爷爷书房盒子里翻到的。” “可惜开不了机。” 郁枳夏看向继母,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阿姨,你知道燕城哪儿能修好吗?” 周思思面上扯出得体的笑:“这种老物件,怕是找不到人修了。” ☆ 十一月初的某天,郁枳夏被课业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郁枳夏从来没想过到了大学还有期中考,燕大的考风考纪向来都抓得很紧,考试科目一共有六门,其中两门有题库,剩下的全靠自己看书做题刷慕课。 美好的两天周末被可恶的复习占据,一转眼就到了周日的晚上十一点。 郁枳夏总算是抽出些空闲时间,赶忙打开电脑下载明天上课要用的软件。 前不久,郁枳夏选的一门数理统计课上布置的作业需要在Origin上完成。 作业可以明天早起写,但这个软件必须今晚赶睡前下载好。 郁枳夏的电脑上没有这个软件,托关系找到一个从前修过这门课的师姐,好不容易拿到了安装包后,正准备解压安装时,却犯了难。 全英文的显示说明让郁枳夏两眼一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等等停停了许久都没有安装好。 时间转瞬间就到了凌晨一点钟。 正当她又困又累又绝望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Altair:怎么还没睡? 郁枳夏叹了口气,单手打字回道:在下载一个棘手的软件,过会儿就睡。 过了几秒,对话框又弹出消息。 Altair:什么软件? 知知:Origin 少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几乎要被困意和挫败感淹没。 这时聊天窗口突然弹出一条莫江屿的语音:“接远程操控,让我看看。” 郁枳夏按照莫江屿发来的链接,接通了电脑上的远程操控。 屏幕瞬间切换后,莫江屿那边的键盘光标干净利落地点击密密麻麻的英文设置项。 二十分钟后,两个版本Origin的图标整齐出现在桌面。 担心少女用不习惯英文版的,莫江屿同时下好了中文和英文两个版本的Origin。 结束这一切后,对面光标在新建的表格首行单元格里打了一行字: 「早点休息」 随即,远程连接悄然断开。 郁枳夏对着这句话,不知怎得心跳漏了一拍。 少女双手捂住泛红的脸颊:完了,好像真的有点上头了。 ☆ 秋天最美妙绝伦的是满天纷飞的落叶。金叶似蝶飘落而下,是新一轮的春天。 渭城北巷坐落在一片房屋杂乱无章的街区,沿街的商铺大多都是破旧居民楼改造而成。 红砖水泥地面上堆落着无人打扫的落叶,少女按照导航显示终于在小巷尽头找到了那家维修店。 三十平的小店分上下两层,楼上的乔南听见门口的风铃响声,从楼上冒出头来。 “修什么?” “录音笔。” 店铺货架上摆放满了老旧物件。郁枳夏静静地站在原地,打量了一圈。 “出什么毛病了?” 楼上下来一二十多岁男的,接过郁枳夏放在桌上的笔。 “开不了机了。” “开不了机了?”乔南拿起看了看。 “没充电当然就开不了。”男人挑眉。 被戳破的郁枳夏淡淡说道:“那麻烦你了。” “行。”乔南懒洋洋地拿着录音笔在一堆备用充电器里找到了一个适合的。 郁枳夏将录音笔留在店里便离开了。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乔南拿起桌上的录音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轻啧了一下,朝楼上说了一句:“真稀奇。” “怎么了?”楼上屋里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乔南把玩着录音笔,转身坐到转椅上。 被勾起好奇的王洝无奈,扯唇从楼上屋里下来。 乔南是王洝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今天周末王洝刚进屋坐沙发上,楼下店里就来了客人。 听声音是个女的,趁乔南下楼经营生意时,王洝朝下面瞥了一眼。 好巧,是郁枳夏。 ☆ “说吧,什么事?”王洝下楼时问。 乔南正准备开口说话,不巧店里又来了一个中年女人。 “老板,这支录音笔我出三倍价钱买。”周思思将钱包放在柜台上。 乔南懒散地靠在柜台边,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客人刚送来的,这不合规矩啊。” 周思思抿唇,从包里取出另一支外观完全相同的录音笔:“或者,你帮我把里面内容删掉,把这个换给她。价钱随你开。” 乔南挑眉,露出玩味的笑:“换可以,不过我这人特别八卦,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他慢悠悠补充,“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刚才那位客人,叫她拿货。” 周思思脸色煞白。 想到郁昌影近日的怀疑,良久女人终于犹豫着开口:“是家里老人的事,当年用了阿司匹林…” 她说得含糊其辞,却足以拼凑出那件旧事的真相。 “呵,有意思。” 故事讲完,乔南伸手拿过周思思手里的那支录音笔,熟练地操作电脑删除了笔里的内容,将两支笔调换。 ☆ 等郁枳夏再次出现在店里时,已临近打烊。 乔南将那支已经换过的录音笔递给了郁枳夏。 “搞定。” 故意拉长的语调,让一旁的王洝疑惑。 “这怎么一回事儿?”王洝瞧了郁枳夏一眼,转头问乔南。 “空手套白狼的招数,没见过?”乔南得意的说。 乔南是郁枳夏通过佟思思介绍认识的人,他事先就已经从线上知晓了整个计划。 周思思上回在音乐会上见到郁枳夏手里的那支录音笔,回到家后,女人整宿都睡不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不下心。 于是,周思思今天一路尾随郁枳夏来到了渭城北巷,见郁枳夏想要修好录音笔,她便趁机花高价换掉了先前在郁枳夏手里的那支录音笔。 “这次谢谢了。” 郁枳夏接过桌上原先藏在收银机下的微型录音器。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周思思慌乱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格外清晰。 这场空手套白狼的戏,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 郁枳夏拿着录音外加郁爷爷以前的体检报告,去了郁昌影的办公室。 “咚咚咚。”敲门声响。 “请进。”郁昌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推开门,郁昌影正伏案工作,抬头见是郁枳夏,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知知?你怎么来了?” 郁枳夏没有寒暄,她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文件袋平静地放在桌面正中央。 “我来,是想和您谈谈爷爷去世的真相。” 郁昌影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耐与回避:“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郁枳夏没有被他影响,她打开文件袋,先取出那份体检报告,推到父亲面前。 “这是爷爷五年前的体检报告。”她的声音平静。 “报告上明确写着,患者心脏疑似存在病变,禁忌使用阿司匹林等药物。” 郁昌影怔住,拿起报告翻看,脸色微微变了。 他当年忙于应付学院里的一些琐事,虽然对此事心存怀疑,却从未仔细看过这份报告。 不等郁昌影开口,郁枳夏按下了录音器的播放键。 周思思那带着慌乱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是……是老爷子的事……我当年……用了阿司匹林……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他当时说要把钱全都留给郁枳夏,家里那么难,我只是一时糊涂……」 录音播放完毕,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郁枳夏看着郁昌影脸上交织着震惊、愤怒以及难以置信,缓缓开口。 “现在您明白了吗?” “当年周思思明知长期服用阿司匹林,会引发旧疾心梗,却仍买来大量阿司匹林,打着“预防高血压、缓解关节痛”的旗号,日日让爷爷服用。” “您当时认为她是无心之举,如今录音里她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用阿司匹林害死了爷爷。” 郁枳夏顿了顿,目光清冷疏离,直视着郁昌影恍惚的双眼: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如果您还是选择袒护,我将会走法律程序。” ☆ 周思思回到家,关好房门后,按下了那支费尽心机换来的录音笔。 扬声器里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罪证,只有一段沙沙的杂音。 接着,一阵苍老却悠扬的笛声流淌出来。 这是郁老爷子生前最常吹的《晚晴》。 雨后万物醒,怨恨皆此晴。 周思思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浸湿了后背。 中计了!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郁枳夏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支真正的录音笔恐怕还在店里。或者更糟的是,郁枳夏已经将自己在慌乱中的坦白录了下来。 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狠厉。 她立刻拨通一个号码:“帮我处理一个人。对,今晚就要。把她身上的录音笔抢回来!” ☆ 夜深人静,郁枳夏独自走在回红屋的巷子里。 路灯昏暗,少女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两道沉重的脚步声,影影绰绰。 郁枳夏心头一紧,加快步伐,那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在拐向红屋的暗巷口,两个彪形大汉猛地窜出,堵住了去路。 “把录音笔交出来!”其中一人低吼道。 郁枳夏反应极快,几乎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将背包猛地砸向其中一人,手里握紧录音器转身就朝反方向人多的大路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就在一只大手几乎要抓住郁枳夏肩膀时,一道刺目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划破黑暗,精准地打在追逐的壮汉脸上。 “滚开!” 莫江屿从车上下来,一把将郁枳夏护在身后。 他动作迅猛利落,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为首那人的腹部。对方吃痛弯腰,另一个见状有些迟疑。 莫江屿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找、死?”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同时扑来。 莫江屿旋身躲过直拳,精准拳击在最先那人的腰腹,顺势扣住第二人手腕反关节一别。 “咔嚓!” 关节错位的脆响伴着惨叫划破夜空。 不远处隐约有保安赶来,莫江屿甩开那人,捡起对方掉落的木棍指向剩下那个:“还来?” 那人扶着脱臼的同伴狼狈逃窜,悻悻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惊魂未定的郁枳夏站在男人身后,一时说不出话。 月光下,郁枳夏脸色苍白,一手紧握录音器而另一个手正握着手机准备随时报警。 “知知,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出了事要来找我。” 莫江屿拉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心疼。 如果不是王洝先前来电提及此事,莫江屿几乎不敢想象那黑暗巷口会发生什么。 莫江屿将人整个圈进怀里,郁枳夏的额头抵在他肩头,最初只是无声地流泪。 直到他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后脑,那些压抑多年的委屈终于决堤。 郁枳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洗脱自己多年的冤枉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可自己为什么还要哭的这么狼狈。 少女的泪水打湿了莫江屿的衬衫,莫江屿太清楚怀里这个姑娘有多要强,独自扛着委屈走过这么多年,连洗刷冤屈都要布一场缜密的局。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些。 莫江屿用指腹抹去少女眼角的泪,将怀里的女孩稳稳抱起走向红屋,:“知知,乖。” 他低头轻吻她发顶,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我回来了。” ☆ 橙黄暖光笼罩着红屋,郁枳夏捧着温热的牛奶杯,与眼前男人对视。 刚刚打架的场景在郁枳夏脑海里浮现,少女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问出了疑惑。 “莫江屿,你为什么会学散打?” 眼前男人轻笑,顺手拿过纸巾擦了擦她唇边奶渍:“因为这是唯一能用正当理由做的出格事。” 莫江屿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郁枳夏上回碰见他抽烟时也是如此,极致反差下的莫江屿,骨子里的叛逆和疯狂让人着迷。 发现眼前女孩在走神,莫江屿俯身靠近,顺手放了她喝完的玻璃杯。 “就像现在—” 他突然托起她腿弯将人抱起,在女孩的惊呼声中一起跌进柔软的床里。 “甜桃,教你防身术的第一课,好不好?” 男人鼻尖轻蹭她锁骨,声音带着蛊惑,“比如,如何在被压制时反击。” 小夜灯因床头柜震而熄灭。 “莫莫,”少女突然轻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欢迎回家。” 换封面啦!(开心开心) 很喜欢的一句话: 亲密关系里最.赤.裸.的不是.脱.光衣服,而是我在你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泪的瞬间。 下章是关于郁枳夏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晚风·霜降 第38章 晚风·晨光 二零一二年,夏 五月的末尾,天气晴朗无云。 阳光透过老樟树的枝叶,在水泥地上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老旧小区的居民楼下,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闲聊,手里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长里短。 “知知回来啦?” 李奶奶眼尖,看见骑着自行车拐进小区的身影,笑眯眯地招呼道。 车轮碾过地面,带起几片落叶。 “王奶奶好。”郁枳夏笑着应了声,却没有停下。 “可算回来了,你爷爷刚才还坐在这儿念叨你呢,说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周五下午的班会本该早早结束。 郁枳夏却因为偶然间在楼道拐弯处听见隔壁班几个高个子男生说:蒋末是“私生子”,造谣他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一时气不过和对方争论起来。 争论变成口角,后面蒋末及时赶到和郁枳夏两人对打了隔壁班三个高个子男生。 最后两人被班主任留下来教育了一通。 更糟的是,班主任还给郁爷爷打了电话。 郁枳夏一路骑得飞快,心里七上八下,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 女孩把自行车停在单元楼下,转身跑上楼。 一推开门,客厅里的情景让她愣了一下。 除了坐在藤椅上的郁爷爷,还有继母周思思。 周思思手里牵着的那个五岁大的男孩,大概是那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郁泽元。 “泽元,快叫姐姐。”周思思蹲下身,柔声对小男孩说。 郁泽元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郁枳夏看了几秒后用力摇了摇头:“不要。爸爸说了,他只有我这一个宝贝。” 稚嫩的嗓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才不是我姐姐。” 场面瞬间停滞。 周思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站起身,朝郁枳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这时,郁爷爷从椅上起来,顺手里拿着一盒药。 老人瞥了眼周思思母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不悦:“看看,都是怎么教孩子的,欠缺管教。” 这样的场面,郁枳夏其实已经习惯了。 自从父亲郁昌影和母亲夏琳离婚,她就搬来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去年夏末,郁奶奶旧病去世,郁爷爷悲痛万分,身体也大不如前。 至于父亲(郁昌影),他很快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来都没有见过郁枳夏,自然谈不上喜欢。 “知知,来,我看看,受伤了没?”郁爷爷走近,仔细查看了郁枳夏一周。 “爷爷,我没事。” “那事你班主任都跟我说了。”郁爷爷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为朋友出手,没有错。” “蒋末,也是个好孩子。现在的这些孩子都不知道恶语伤人,造谣犯法啊…”郁爷爷感慨。 “发生什么事了?”周思思闻声跟了过来,和善地笑问。 “就这孩子今天为朋友,和同学打架了。”郁爷爷简短地说。 周思思今天来得突然。 郁爷爷心里明白:她大概是听说自己打算把遗产都留给郁枳夏后,特意带着小儿子上门,想要为郁泽元也争取一份。 日常的寒暄之后,客厅里的气氛微妙地凝滞。 郁爷爷没有再搭理周思思,而是转身走回藤椅前坐下。 周思思见状,只好委婉地切入正题:“爸,我知道您疼枳夏。但泽元也是您的亲孙子,孩子们总该公平些。” 郁爷爷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正在门口站着的小孙子,又看了眼一旁的郁枳夏,终于开口:“枳夏,去楼下报刊亭,帮爷爷取一下今天的报纸。” 老人语气平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周思思表情难堪。 郁枳夏应了声,起身往门口走。 经过玄关时,她注意到继弟不知何时拿起了桌上的那支黑色录音笔,这是爷爷前不久在花鸟市场新买的,用来平时吹笛子时记录笛声。 “这是什么?”郁泽元举起录音笔,小手在上面胡乱按着。 “录音笔。”郁枳夏蹲下身,视线与小男孩齐平。 说话间,郁枳夏看见郁泽元按下了侧面的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微弱地亮起。 “知知,拿今天的雾川晚报。”郁爷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知道了。” 郁枳夏不再停留,转身走出家门。 五月的阳光透过楼道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周思思的声音:“您倒是对她关心。” 门内,周思思继续说:“知知聪慧,可惜——” “可惜什么?” 老人知道她要说什么,声音沉了下来。 “可惜啊,再聪明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周思思轻笑着。 “她爸妈都不要她,您又何必这么上心?” “要我说,这遗产留给泽元才是正理,他可是郁家正儿八经的孙子。”周思思故意激怒郁爷爷。 郁爷爷气怒:“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那孩子骨子里就带着她妈那股不安分的劲儿。” “今天能在学校跟人吵架,明天指不定闯出什么祸来。您看看泽元,多乖巧,这才是郁家的希望。” “闭嘴!”郁爷爷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周思思,“你给我出去!” 周思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怎么,我说错了吗?她妈当年不就是先跟人跑了?” “要我说,这遗传的东西啊,真是说不准…” 郁爷爷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老人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像一截枯木般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 周思思的冷笑僵在脸上。 女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一时间愣住,随即慌乱地掏出手机。 等郁枳夏拿着报纸走回楼下时,老远就听见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女孩心里一紧,快步向前跑去。 单元楼前围了不少邻居,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蓝红色的灯光旋转着。 李奶奶看见郁枳夏,急忙过来握住她的胳膊。 “好孩子,快,再看看你爷爷一眼。” 郁枳夏手中的报纸散落一地。 她看见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楼道里走出来,担架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医护人员跪在担架旁,有节奏地按压着老人的胸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五月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那点暂存的温暖。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会坐在藤椅上,温声唤女孩“知知”了。 ☆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依旧亮着。 郁昌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连夜从燕城赶来。 “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快步走到周思思面前,声音沙哑心焦如焚。 周思思看见郁昌影来了,顿时泪眼朦胧地哽咽道:“你终于来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 “我正和爸聊着家常,好好的,他突然就、就倒下了…” 周思思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助,眼眶泛红,楚楚可怜。 郁昌影眉头紧锁,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转向独自坐在一旁蓝色塑料长椅上的郁枳夏。 郁枳夏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思绪不知飘向何处,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聊天? 什么样的家常会让爷爷突然倒下? 郁枳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离家前的画面。 周思思那看似和善实则咄咄逼人的姿态,爷爷紧蹙的眉头,以及那声打断谈话,让自己去取报纸… 思绪纷乱间,一个细节如闪电般划过少女脑海。 录音笔。 是了,那支临走时,在玄关处,当着郁泽元的面,无意间按下了录音键的黑色录音笔。 当时周思思和爷爷还在客厅,如果它一直开着。 那么,爷爷倒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的真相,也许就完整地记录在那小小的金属器件里。 “爸,我回家一趟!” 郁昌影被郁枳夏的话语弄得摸不清头脑,下意识问:“这个时候你回家干什么?” 但话还没出口,郁枳夏已经转身,像一阵风似的朝着走廊外的大门跑去。 郁枳夏冲出医院大门,夜晚微凉,冷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的焦灼。 她必须要找到那支笔。 “郁枳夏!”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少女循声望去,只见蒋末正推着自行车站在路灯下。 他显然是听说了她家的事,特意赶来的。 “上来,”蒋末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你要去哪儿,我载你。” 夜色中,他们穿行在熟悉的街道。 郁枳夏坐在后座,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终于回到居民楼下,郁枳夏快跑上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客厅里还维持着之前的模样,她直奔玄关,可惜桌子上空空如也。 女孩不死心,蹲下身,仔细地在桌子周围缝隙里寻找。 仍然没有。 到处都没有那支黑色录音笔的踪影,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了。 希望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郁枳夏无力地靠在墙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最重要的证据,可能记录着爷爷最后时刻真相的东西,不见了。 这让郁枳夏笃定:这支录音笔里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此被人拿走,怕他人发现。 ☆ 夜色渐深,在返回郁家老宅的车上,周思思依偎在郁昌影身边,语气轻柔。 “昌影,”女人叹了口气,眼眶依旧红着,“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就今天下午,知知的班主任打来了电话,说她在学校为了一个男同学,跟别人起了争执,闹得挺不愉快的,好像还差点动了手。” “爸接完电话后,心情就很不好,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周思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郁昌影的脸色。 见郁昌影神情暗下来,继续添油加醋:“唉,爸年纪大了,血压又高,最受不得刺激。这么大的孩子,有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 “谁知道,我们正说着话,他就……”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是郁枳夏在学校的事气坏了老爷子,才导致了这场悲剧发生。 郁昌影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车窗外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周思思讲述的事情让他气怒。 当年,夏琳率先在国外进修时出轨,给他戴上了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作为报复,在周思思的猛烈追求下,郁昌影也选择了出轨。 他们各自出轨,于是选择了离婚。 明明他们是如此相爱过,以至于给他们的孩子都取名叫郁知夏,意为:郁昌影懂夏琳。 没想到如今,女儿也像她妈妈般,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生,让郁爷爷气怒复发心梗。 郁昌影心中的怒火与怨恨交织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 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 郁昌影刚推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路灯下,有两道身影。 是郁枳夏,和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男孩——蒋末。 ☆ 郁枳夏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窖里爬出来。 在家里遍寻录音笔无果后,那一点点支撑着她希望彻底崩塌。 爷爷走了,唯一可能还原真相的证据也不见了,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像潮水般将郁枳夏淹没。 蒋末看着郁枳夏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不已。 他走上前,轻轻地带着安慰地抱了她一下。 “知知,”蒋末唤着郁枳夏的小名,声音闷闷的,“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简单的安慰是这个深夜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郁枳夏没有动,甚至没有力气回应。 亲人离世的悲伤让郁枳夏心衰力竭,眼泪从眼眶里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真的,好像…就这样了。 郁爷爷,真的不在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离开了。 ☆ 这一幕,落在正被怒火和猜忌吞噬的郁昌影眼里,完全变了味道。 “郁枳夏!” 一声暴喝在身后炸响。 郁枳夏猛地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得一阵疾风袭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郁枳夏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耳朵里嗡嗡作响,郁枳夏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父亲。 郁昌影气得浑身发抖,不堪入耳的咒骂脱口而出: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跟你那个妈一个德行!” “为了个野小子在学校丢人现眼还不够,是不是你把你爷爷气死的?!啊?” “现在你爷爷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跟他拉拉扯扯!” “我们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辱骂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扎进郁枳夏的心里。 脸上是灼热的痛,心里是彻骨的寒。 郁枳夏神情淡淡地看着暴怒的父亲,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周思思那若有似无带着一丝得逞意味的眼神。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初夏深夜里碎裂成了冰冷的残片。 郁枳夏试着证明: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相。 可没人信她。 郁枳夏也没有证据可以来证明,这件事情不是如此而是另有隐情。 后来,郁昌影砸了她的小提琴,说她不愧是夏琳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勾人不学好… 郁枳夏委屈悲痛中,在被郁昌影关禁闭时偷偷给夏琳打电话,想让夏琳接自己离开这里。 可是,电话是空号。 女孩忘了,她的妈妈早就不想要她了。 那时的郁枳夏,被全世界所厌弃。 失望落空后留下的只有麻木。 那一晚,十四岁的郁枳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表面的清冷离疏成为块半透的纱,后面藏着一把钝了的刀。她怕割伤旁人,只好刀刃内收,在自己皮肉里慢慢锈蚀。 日子久了,最后连痛都成了习惯。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郁枳夏总是淡淡的。说话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对人对事都是淡淡的。 就像风中一朵雨做的云,无依无所的平淡和不知为何的忙碌。 郁枳夏也曾悲观地设想过自己的最后,或许就会像清晨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般被晨光轻轻拂去,淡淡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直到,遇见莫江屿。 在晨光倾泻的刹那,雨从云中落下,云在风里吹散。 一切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平淡。 晨曦透过纱帘,在卧室里晕开一片柔光。 郁枳夏醒来时,正看见一束晨光落在莫江屿脸上,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勾勒得格外安静。 怀里少女静静看了许久,从被子里伸出白皙的手臂,轻轻遮在男人眼前。 郁枳夏不愿让这抹光亮扰了莫江屿的好梦。 独属于少女手掌的温热,让男人醒来,莫江屿吻了吻她手心,带着晨起时的沙哑:“知知…” “嗯?”郁枳夏被他弄得痒痒的。 莫江屿将人搂得更紧,鼻尖埋进少女颈窝:“乖,再睡会儿。” 少女却在他怀里仰起脸,目光清亮:“莫江屿,你要永远这样爱我。” 不然,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爱我了。 “不是要好好爱——” 莫江屿收拢的手臂,在倾泻的晨光里,吻落在少女唇上。 “是只会爱你。” 第39章 晚风·雪夜 燕城郁家。 “爸爸呢?”郁婉晚望着空荡的玄关,小声问道。 周思思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郁昌影已经连续一周没有踏进这个家门。 那晚办公室里,郁昌影犹豫了许久终于拨通电话。 男人声音嘶哑,良久开口:“周思思,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 电话那头的周思思一愣,看来最后还是让郁昌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像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女人冷笑道:“我歹毒?” “郁昌影,别忘了当年是谁听信我三言两语就给自己亲生女儿定罪的。” “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些难道全是我的功劳?” “我们不过是一路人——你装什么清高!” 电话被狠狠挂断。 打从那以后,郁昌影便没再回过家。 这章后面还有 预计6000-8000字左右 不定期更新 女主家的事情讲完了,该男主家的啦。 收藏点星不迷路 谢谢大家支持 关于完结,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整本书预计26万字往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晚风·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