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她什么时候掀桌？》 第1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有什么下场？ 萧倚澜不用想就知道答案。 就在刚刚，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仅重生了，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现在身处北秦皇宫，原身想要刺杀的北秦皇帝，就在眼前的蓬莱殿内设宴等自己觐见。 从脑海中涌来的记忆得知，现在是北秦显明十年夏。 她作为大周的辅政长公主，已经死了二十年，她死后五年，大周灭亡，距今十五载。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亡国时出生，襁褓中的她被人带走，在乡间隐姓埋名长大。 半年前，她身份暴露，北秦朝廷得知后，打着厚待前朝遗孤的旗号将她接回来，册封为安乐公主。 原身小公主今日才到京城，便接到旨意说皇帝在宫中设宴，给她接风洗尘。 小公主也不傻，路上逃不掉，也知道来京城后，亡国公主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不是被老皇帝当做战利品收入后宫，就是塞去哪个皇室宗亲的后院，都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所以在她没重生之前，小公主就作了在宫宴上行刺的打算，她宁愿一死，也不想任人鱼肉。 没想到在自己死后，这些逆贼这么快就篡位。 萧倚澜克制住冲进殿内，手刃仇敌的冲动。 毕竟有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就靠小公主藏在袖子里的金钗，刺杀皇帝有一点难。 更难的是刺杀成功，难上加难的是刺杀之后怎么脱身，毕竟她才重生，不想马上又死。 瞥了一眼宫殿内外的层层守卫，萧倚澜心中有了决定。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大周的兴复，她可以忍。 下一刻，她听内侍尖声通报：“安乐公主到！” 丝竹管弦骤停，殿中参加宴会的人齐齐向她看来，好像都好奇她这个亡国公主有什么表现，会不会对仇人表忠诚。 端坐在上台阶之上的皇帝李固，他放下酒杯打量着萧倚澜，随后轻哼一声，便又拿起酒杯自饮，没有其他表示。 萧倚澜暗吸一口气，随后抬头，目不斜视，走进殿中。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走至台阶之下，她没有一丝犹豫，伸手撩了下广袖，屈膝准备行跪拜之礼。 只是膝盖还没弯曲下来，突地从殿外传来一串大笑声。 萧倚澜顿住，随着众人一起回头看。 只见一年轻人穿着绯红官服，携滚滚乌云而来，气势如虹。 他笑声不绝，大步走进殿内，径直步上台阶，大马金刀站在皇帝旁边。 睨了萧倚澜一眼后，他勾唇笑问：“陛下，安乐公主远道而来，想必辛苦，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如何？” 只见方才还高高在上的皇帝，对臣子如此逾矩的行为丝毫不责怪，反而有些讪讪道：“一切由大将军做主便可。” 萧倚澜心中一动，在脑中搜寻接收到的记忆。 北秦建国不过十五年，已经轮换过几位皇帝，看如今情形，这位皇帝登基十年，也不过是个傀儡，要仰人鼻息。 而这位放肆的大将军是？ 想了片刻，她终于记起一个叫魏邈的人，听说他二十岁就继承了父亲的官职，成为权势滔天的大将军，把控朝政。 思索间，她听魏邈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陛下言重了，臣子怎么能替陛下做主呢，安乐公主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矛头指向她。 前世萧倚澜是辅政长公主，怎么会听不明白魏邈的意思。 以这位大将军的跋扈，若她回答是，便是公开反对他。 若说不是，那就是心中还记着亡国之恨，意图报仇。 不管答是与不是，都是两难，让自己陷入险境。 顷刻间，山雨欲来，殿外黑云压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闷的热气。 殿内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已经偷偷用袖子擦起汗来。 萧倚澜却不紧不慢，心中思忖，魏邈权势滔天必然有狼子野心，下一步定会图谋篡位自立。 但已有了北秦的榜样，在大周灭亡之后，南方诸侯也迅速自立建国。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说法，才能在他篡位之后有正统的名号。 否则他想出兵攻打别国，师出无名，别人就会先下手为强，称他为反贼联合起来讨伐他。 现在将她这个大周公主掌握在手中，也算一个可以用的棋子，这也是他免了自己对皇帝跪拜的原因。 分清楚形势，萧倚澜便知道该扮演什么角色，对自己有利。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她慢慢开口：“小女子不过一介女流，长于乡野，怎会知道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 说着，她抬头看向魏邈，露出浅笑：“小女子知道的，不过是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以夫君为天罢了。” 果然，魏邈听后朗声大笑，而宴席之中，不乏有大臣露出看好戏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其中有人与同伴对了一眼，低哼一声：“什么三从四德！分明就是告诉大将军，她想从他，毫无矜持，更没有骨气，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他同伴轻笑一声，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虽然没有骨气，但好歹是周朝公主，对大将军有帮助就行，再说……” 他拉长音调，挤了挤眉毛，“你姐姐是正室夫人，大将军就算收她，也是做妾，公主做妾，啧啧……” 说完俩人相视一笑，无不透着嘲讽。 对于别人的反应，萧倚澜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方才捕捉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这正是她想要的，也是她能利用的。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皇帝有想除掉魏邈的心，她才能找机会让他们两败俱伤。 笑过之后，魏邈淡淡对李固道：“陛下，太子已经十六，也该选太子妃了，你心中可有人选？” 他问的虽然是李固，眼睛却看向萧倚澜。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萧倚澜垂眸低头，佯装害羞，心中明白她这个棋子还没发挥作用，魏邈不会送给别人利用。 那么他这个问题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警告李固，向他施压。 李固自然也不敢说自己有什么意见，呵呵笑两声，客气道：“这还需劳烦大将军为太子操心了。” “臣乐意效劳。”魏邈露出满意笑容，向他敷衍拱手。 说完将萧倚澜晾在一边，自顾坐去自己的位子上，大手一挥示意宴席重新开始。 歌舞声再起，其他大臣端着酒杯向魏邈阿谀逢迎。 李固脸上笑容不变，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内侍过来安排萧倚澜入座，萧倚澜摸了摸袖子中的金钗，默默跟着退下。 宴会临近结束，萧倚澜见魏邈打算离开蓬莱殿，她跟着站起来走出去。 “大将军请留步。” 闲庭信步的魏邈听到声音回头，看着她的眼神漫不经心。 萧倚澜走近他，屈身行礼，脸上绽出笑容，轻声道：“小女子初来乍到，本来心中忐忑不安，幸得大将军开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闻言，魏邈眼神一冷，他缓缓开口：“这般识时务，又能屈能伸，连那些教养在宫廷的公主，都比不上你，看来你虽然身在乡野，也有人精心栽培你。” 看来这位大将军，不仅嚣张跋扈还生性多疑。 好在萧倚澜有所准备，她刚刚在宴席中，已想了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在多疑的人面前，表现得无害才是上策。 她理所当然开口：“京城中的公主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活着最难的是填饱肚子，除此之外，还要应付那些欺负我们的刁民，所以我明白一个道理，乱世之中，身为女子想要活下去，就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看大将军您刚刚出言帮我，您要是愿意给我做依靠那就好了。” 当然，无害不等于无用，也要有所图，才能取信于他。 魏邈听了，眼神少了些冷冽，笑问她：“你觉得我刚刚是为了帮你？” 得益于前世她父皇昏庸，前朝后宫都是奸妄当道，萧倚澜想掌权，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做戏，故而装傻，她驾轻就熟。 她睁大眼睛，眸中透出些许迷茫，歪头道：“难道不是吗，毕竟我没有跪……虽然我跪一下没什么，但是我也知道我现在好歹是前朝公主，如果真跪了，很多人会暗中嘲笑我，说我没志气，可是志气又不能当饭吃……” 她说到最后像是没底气，声音小了不少：“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如果跪下能吃饱，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肤浅，魏邈才会越放心。 “你只想填饱肚子？”魏邈不再看她，语气懒散。 “当然，如果能……”顿了下，她强调自己的心意，“我在乡下就听人说过大将军英明神武，又是年少俊杰，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道大将军愿不愿意让小女子依靠？” “你若听话，我自然让你如愿。”他漫不经心说完，语气一转，眼神锁住她，“所以，你愿意做太子的侧妃吗？” 第2章 应对 萧倚澜听后眨了眨眼，像是失望低下头，又像是在衡量什么。 犹豫片刻，才听话点头，又补充道：“若是如此，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魏邈颔首应允。 “听说三个月之后是我父亲的忌日，朝廷也会派人给他祭祀，关于我的婚事，能不能在那之后再做准备，虽然我刚刚说志气不能当饭吃，但是时间挨得太近，对照明显，议论起来总还是有影响的，我不想在京城抬不起头。”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为自己争取三个月的行动时间。 否则他随便决定自己的命运，她没有任何主动权。 因此，她说完不免有些紧张，这种在意自己名声的要求，会让他警惕。 果然，魏邈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眼神危险地盯着她。 半晌后，他朝她走近几步，缓缓道：“安乐公主，你脸色发白，是紧张还是害怕？”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在空中炸开，雷声轰隆隆劈下，仿佛就在耳边。 萧倚澜脸上落下水滴，她抬头一看，低喃道：“终于下雨了……” 说罢，双目一闭，往魏邈方向倒去。 魏邈伸出一只手拦在她腰上，没让跌倒在地，随后示意跟着萧倚澜的侍女上前。 冷嫣接过萧倚澜，恭敬回答：“启禀大将军，可能是来京时一路颠簸，今日又实在闷热，安乐公主身体撑不住，病倒了。” “路上可有异常？”他问。 “公主除了睡不安稳，路上有些沉默寡言看不出异常，只有进宫后，与您说了许多话。”冷嫣尽职回道。 “以后沈府改为公主府，你带她过去安顿。” “是，奴婢遵命。” 在魏邈点头后，冷嫣带着她出了宫。 一场狂风暴雨之后，翌日清晨，天气凉爽不少。 萧倚澜幽幽转醒，昨日晕倒是假，但身体不支是真，一闭上眼睛竟真的睡过去了。 睁眼见床榻边立着一个侍女，正焦急看着自己，见她醒来，惊喜道：“公主您终于醒了，你可知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太医说您是中暑加之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幸好不严重，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萧倚澜坐起来甩甩头，问道：“这是哪里？” “启禀公主，这是您的公主府，奴婢是被冷嫣姑姑派来贴身伺候你的侍女，叫温妙，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温妙见她苏醒很是高兴，笑逐颜开地介绍自己。 她的公主府……萧倚澜暗舒一口气，给她单独开府，说明魏邈已经默许了她昨日的要求。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侍女，萧倚澜跟着笑了。 冷嫣是魏邈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路上小公主试过套近乎，冷嫣无动于衷，甚至不近人情。 这个温妙年纪小，带着单纯活泼，比较好套话。 此时，一串咕噜噜响声，萧倚澜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叹气：“我饿了，想用膳。” 也许是流亡时候的日子也不好过，年纪也太小，她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很是瘦弱。 这可不行，得好好养养，以后有的是拼命的时候，她需要锻炼得强壮一点。 温妙点头道：“是，冷嫣姑姑吩咐人一直备着呢，奴婢立马让人端上来。” 不一会，一群侍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萧倚澜草草梳洗过后，便坐去了食案旁。 饿了这么久，她看什么都香，反正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公主，不必顾忌仪态，便埋头开始大快朵颐。 冷嫣像是忙完，在她用膳时就来到她身边候着。 萧倚澜专心往口中送着饭菜，心思却不在吃上。 她脑子转动，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她必须在三个月内，收拢属于自己的人，最好能有可以用的武力。 武力……萧倚澜想起前世自己带兵去平南方叛乱，却遭人背叛，未战先败。 而自己组建的定安军，名震一时，在她死后，也会打散重编吧。 二十年了，还有人记得她吗？ 萧倚澜想着，感觉饭菜已经堵在嗓子眼了，她放下手中银箸，心不在焉用手帕擦着唇。 一抬头刚好撞上冷嫣的眼神，见她仍旧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萧倚澜站起身，拿足了公主的架势，淡淡吩咐：“一身黏腻腻的，给我备水沐浴。” 她昨日在魏邈面前几番肤浅示好，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狐假虎威，否则光是应付那些拜高踩低的达官贵人，就够她精疲力尽。 冷嫣听了她的吩咐，颔首领命，让侍女去准备。 萧倚澜没有让侍女帮她更衣，直接让她们退下。 自己褪去衣衫后，坐入木桶中，温热的水贴在肌肤上，像是洗涤了这一路的尘土，让她瞬感舒缓不少。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铜镜照了照，或许是有血缘关系的原因，现在的模样与她前世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张脸稚嫩许多。 这位小公主虽然没享受过公主的荣耀，但却有公主的骨气，萧倚澜心中很是赞赏。 只是这个情况，不知道是她复活了，还是小公主死了？ 或者她们就是彼此的前世今生。 上天让她在那个时候重生，就是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冷嫣的声音响起，她语气严厉：“公主沐浴，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伺候！” 温妙低低哦了一声，并没有解释是公主让她们出去的。 下一刻，冷嫣端着托盘进来，温妙跟在后面。 萧倚澜微微勾唇，看着冷嫣托盘中的瓜果，开口道：“温妙，冷嫣姑姑很可怕是不是。” 温妙在冷嫣背后吐了吐舌头，没敢搭腔。 冷嫣仍旧模样严肃，恭敬道：“公主恕罪，奴婢奉大将军之命照顾您，不敢怠慢。” 提起魏邈，萧倚澜似真似假叹息：“大将军日理万机，我现在是不是轻易见不到他。” 冷嫣拿锦帕的手顿了顿，问道：“公主是有什么事吗？” 萧倚澜笑了笑，没有回她，而是转头问温妙：“我初来乍到，对京城很是好奇，你可知道京城中有什么游玩的地方？” 许是冷嫣并未对温妙下禁令，温妙直接回道：“启禀公主，奴婢听说三日后白马寺有灯会，当晚会解除宵禁，肯定很热闹。” “哦……”萧倚澜换了个姿势，将手臂搭在木桶边缘，盯着冷嫣，“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冷嫣低着头整理着手中的东西，并没有阻止，显然已有魏邈的默许。 温妙一听，更是滔滔不绝跟她说到时会有多热闹，说完又欢快提起其他地方。 萧倚澜一边听着，一边心中猜测，魏邈不禁止她的行动，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还是想放纵她做什么？ 此后两日，萧倚澜旁敲侧击从温妙口中知道不少京中达官贵人的情况，遗憾的是温妙一个侍女，知道的也只是皮毛。 听着树上知了的鸣叫声，萧倚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不用等晚上了，现在就去街上转转吧。” 出门时，虽然换了寻常衣裳，但是除了冷嫣和温妙跟着她，还有几个护卫，如此一来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萧倚澜走走停停，许多景色变了模样和记忆中不同，路过的府邸也已经换了主人。 走了许久，拐了一个弯之后，她看到记忆中的大柳树，树旁有一家不起眼的茶铺，写着柳边茶铺的幌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在烈日下一动不动支着。 她装作乏累，走了进去，坐在门口的布棚底下。 冷嫣让护卫等在柳树下，自己则是和温妙跟在她身后伺候，寸步不离。 茶铺老板是个老丈，眼神却十分好，只一眼便知道是贵人，动作利落过来招呼。 炎炎夏日，店铺内没什么人，茶铺老板见有客人上门，也不管几个人拒人千里的态度，热络地跟她们套近乎。 萧倚澜只静静喝着桌上的紫苏饮，并不搭腔。 老板撇了撇嘴，识趣离开，刚好又见客人上门，只听一个爽朗又清脆的声音喊道：“柳老三，给我来碗紫苏饮。” “好嘞！”柳老三热情去接待她，端上饮子后，虽然问道，“秦姑娘亲自登门，你祖父今天当值去了吗？” 萧倚澜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位秦姑娘年纪不大，却身材高挑，动作利落沉稳，两只手虎口处带着厚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她听了老板的问道，爽快道：“对，今日灯会解除宵禁，皇城内外都得加强巡逻。” 说完后，眼神落在萧倚澜身上，好奇地看着她。 柳老三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摆摆手，意思是她们不搭理人，别自讨没趣。 “老板，你打扰了我的清静，我都没有意见，你现在倒还有意见了，难道你怕我喝了你的饮子会不付账吗？”萧倚澜冷冷的声音响起。 柳老三张了张嘴，向来利索的嘴皮子像是被黏住。 哈哈哈哈……”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秦姑娘却大笑起来，她拱了拱拳，对萧倚澜道：“抱歉，是我冒犯姑娘你了，不过柳老三并无恶意，只是习惯与客人家长里短而已。” 第3章 幸会幸会 “无妨，我也只是直言不讳，并不是要怪罪。”萧倚澜对她一笑。 “在下秦却宜，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见她态度和缓下来，秦却宜走到她面前，自报家门。 “萧倚澜。”小公主并没有正式的名字，抚养她的雪娘只叫她十一，故而她说的是自己前世的名字。 前世她身为公主，知道她名讳的，只有身边最亲的人，其他人都尊称她公主，所以她并不怕别人做什么联想。 “幸会幸会！”秦却宜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呵呵一笑。 萧倚澜向她做了个手势，客气道：“请坐。” 秦却宜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 只是落座之后，还没说几句话，突然有人喊她：“却宜你怎么在这里？” 秦却宜看见来人，起身喊道：“祖父，我练武累了，出来柳老三这里喝个冰饮。” “秦校尉，你巡逻辛苦了，也来碗吧。”柳老三见到老熟客，连忙招呼，手中饮子已经送到他面前去了。 被称秦校尉的人，身穿盔甲，第一眼看上去，印象就是他身材高大，比平常人还高出许多来。 萧倚澜默默观察，她上次进宫时见过，知道这人穿的是禁卫军低层将领的盔甲。 秦校尉没有接柳老三的碗，而是与萧倚澜对了一眼之后，低声对孙女道：“太热了，快回去。” 说着已经将人推出柳边茶铺。 对于祖父的举动，秦却宜不明所以，指着萧倚澜道：“我刚认识一个朋友……” “听话！”秦校尉直接打断她，似乎不想孙女与萧倚澜接触。 萧倚澜已然看明白，他或许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微微一笑，对秦却宜道：“秦姑娘后会有期。” 秦却宜只好放下手来，点点头离开，她祖父却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打算亲自送孙女回家。 看着走远的人，萧倚澜垂下眼眸。 秦石…… 虽然他以前只是定安军的一个普通士兵，但她刚好对他有印象。 过了二十年，他模样变老许多，她却只凭身高，很快认出他来。 这厢，秦却宜没走多远，狐疑地看着自己祖父：“祖父你怎么怪怪的，那位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吗？”狐疑地看着自己祖父，觉得他刚才的举动不对劲。 秦石确实认出了萧倚澜，也知道孙女一直很同情安乐公主，如果让她知道刚才那位就是的话，她肯定不会放弃去结交她。 但是依照现在的局势，与安乐公主扯上关系只怕惹上麻烦，他不想孙女沾惹这些。 “难道你没注意，那些跟着她的护卫，都是大将军的人，一猜便知她是你最讨厌的魏家人。”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 秦却宜闻言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可惜了……” 她本来一见那姑娘就莫名心生好感，想要结交，是魏家人就算了，她讨厌这些乱臣贼子。 “你呀，成日舞刀弄枪的，连性子都天不怕地不怕……”秦石摇摇头叹气，“武艺高强虽然能防身，殊不知最危险往往是人心，哪能没说几句话，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就跟人交朋友……” 秦却宜对于祖父的念叨，向来左耳朵右耳朵出，她一本正经的弯腰作揖，头埋得低低的道：“多谢祖父教训，女孙知道了。“ 秦石哪能不知道她藏起来的嬉皮笑脸，却也无奈，只叮嘱道：“今晚灯会，鱼龙混杂，你注意安全。” “祖父您放心吧，我又不会惹事。”秦却宜摆摆手，看个灯会而已，她又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 秦石这才放心离开。 秦却宜走到自家门口，突然一拍掌，像是想到什么，喃喃道：“人家姓萧，怎么可能是魏家人，反而可能是……” 她恍然大悟，难怪祖父要阻止她们接触。 秦却宜向来不是听话的人，走进家门口时，她已经有了决定：“晚上看看能不能碰到。” 转瞬夜幕降临，天上玉壶光照，地上火树银花，灿烂交织如梦似幻。 萧倚澜走在人潮中，身后的护卫侍女紧紧跟随。 晃神间，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闯入眼帘，她神情一敛：程书雪…… 小公主叫她雪娘，她就是将小公主偷偷带出宫，抚养长大的人，也是萧倚澜一手培养的女官。 但是萧倚澜记得，在小公主身份曝光时，她就已经让雪娘离开了。 当时雪娘也没拒绝，默默走了，现在怎么到京城来了，还出现在灯会上？ 难道…… 正想着，不远处的程书雪有意无意望了她一眼，萧倚澜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书雪向来冷静，有勇有谋，能将小公主救出来抚养长大就可见一斑。 她离开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更好的行动藏起来，否则她们俩都只能任人摆布。 只是灯会上人多拥挤，回神，程书雪已经不见。 萧倚澜想着要怎么制造机会，躲过冷嫣的监视，与她说上话。 “让开，让开……” 还没想出个眉目，就听一阵喧哗，她差点被人扒拉摔倒。 萧倚澜下意识回头，想看看是谁撞自己，不料那人已经飞快钻到人群中消失。 她摇摇头，也没当回事，抬头去看是谁那么大阵仗。 只见白马寺大门敞开，住持带着庙里的僧人在门口等着。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下了马车，在两列禁军的护卫下，向白马寺里走去。 “公主，小心一点，那是太子的专舆。”冷嫣扶住她，开口提醒。 “太子……”萧倚澜眯眼看了下，“那他身边的女子是谁呢？” 她望过去时，太子正在与主持寒暄，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恰巧注意到她，远远对她一笑。 冷嫣微微低头，如实道：“是……大将军的妹妹。” 听到答案，萧倚澜毫不意外，太子妃自然得是魏家人。 看来她通过冷嫣认出了自己，萧倚澜也扯出一个笑容回应。 下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不妙，刚刚撞她的人腰间缠了东西，以她的直觉，应该是把软剑。 这种场合带利器，难道是想行刺？ 突然银光一闪，一支利箭破空射向太子，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随后十几个大汉拿着刀剑冲出来，直奔太子。 “有刺客！护驾！护驾……”跟着太子的禁军将领训练有素，飞快将太子保护起来。 一时间，人群四散而逃，互相拥挤推搡乱成一片。 而萧倚澜在行刺发生的一瞬间，就抓住机会摆脱冷嫣监视。 “雪娘，这边……”她一把抓住一直跟着自己的程书雪，将她拉路边一个摊子下躲藏。 “公主……”程书雪见到她来不及惊喜，连忙道，“走这边，我们趁机离开。” “刺客是你安排的？”萧倚澜问。 “不是，我不认识他们，我安排的人还没动手。”程书雪回。 眼看刺客落了下风，被禁军团团围住。 她压低声音快速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先按我说的做，禁军将领中有一个叫秦石的人，以前属于定安军，你去找一个柳边茶铺的地方，向老板打听他家的情况，找机会接近，我有机会会在柳边茶铺给你留信息。” 程书雪愣了下，心中只觉奇怪，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但是听到有人焦急在喊“公主”，也不容她犹豫，她重重点头：“好，我知道了，公主你小心。” 说罢汇入逃散的人群，跟着离开。 萧倚澜见她安全离开，才站起身来，向温妙挤去：“我在这里！” 温妙已经急出眼泪来，看见她举手高呼，对冷嫣道：“公主在那。” 她这喊一声，却是不妙。 那些垂死挣扎的刺客，眼见要丧命于此，听到还有公主在此，对视一眼，持剑向萧倚澜冲过来。 “公主！”温妙尖叫。 看着脖子上横着的利刃，萧倚澜知道这些刺客想挟持她，搏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没有动作，打算先观察形势，随机应变。 “再靠近一步，你们公主就没命了！”为首的刺客威胁道。 所有禁军停了下来，看向他们的将领曲正。 曲正皱眉，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口中却恶声恶气道：“什么公主，公主自然在宫中，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们敢行刺，难道还怕死吗！” 太子遇刺是大事，如果让刺客跑了，他是负责太子安全的将领，难辞其咎，第一个遭殃。 而这个安乐公主，不过一个前朝公主，怎么比得上太子。 正要吩咐属下围上去，将刺客拿下时，突听有人发号施令：“慢着，你们退下。” “太子殿下，这……”曲正看着下命令的太子，进退两难。 “孤说退下，你没听到吗，安乐公主若有事，照样拿你是问。”李览策冷着脸看着曲正。 曲正却不将他的命令放在眼中，拱手道：“启禀太子殿下，大将军让臣保护您，臣就不能拿您的安危冒险。” 分明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中，李览策气急。 正僵持间，一边站着的魏莲开口道：“曲将军，若是安乐公主有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们退下吧，看刺客提什么要求。” 第4章 离间谁？ “是，属下听令。”曲正不再坚持，爽快答应，挥手让手下退开。 对于禁卫军无视自己的命令，反而听一个魏家女子的吩咐，李览策只哼一声，便笑着对魏莲道：“多谢莲儿。” 说完，面上已经不见怒气，好像所有不悦一扫而光，转向刺客问道：“你想怎么做？” “让他们都让开，否则公主性命不保。”挟持着萧倚澜的刺客说着，手中的刀又用力了几分。 萧倚澜脖子上立马现出一道红痕，她垂着头没有表情，看上去像是吓傻了一样。 魏莲体贴安慰她：“安乐公主不要怕，太子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向曲正示意，曲正一挥手，禁军让出一个出口来，刺客一伙人挟持着萧倚澜往后退。 萧倚澜跟着移动脚步，心中只觉这群人是刺客，却不一定是死士，否则不会想着逃出去，那么幕后主使者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原来是安乐公主……”为首的刺客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拉长音调，“看来你这个大周公主在北秦混得不错，很受他们重视。” 听这意思，是想将她也牵扯进来。 玩离间计？萧倚澜诧异，但是她知道的信息不够多，一时想不出他想离间谁和谁。 萧倚澜回头，看了挟持自己的人一眼，笑盈盈道：“你若看不过眼，手中刀稍微用力，即可以了结我，也可以成全你。” “你！”刺客听出她讽刺自己怕死，勃然大怒，但终究有所顾忌没有发作，只冷笑一声，“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公主，可惜你还有点用。” “走！”他一边拖着萧倚澜往后退，一边向禁军威胁道：“不想你们的公主死，就待在原地。” 眼见自己要被带走，萧倚澜没有挣扎，她想借此试探出幕后主使是谁，说不定可以为她所用。 退出几丈远后，为首的刺客一个眼色，他的同伙将灯笼全部推倒在地。 天干物燥，倒地的灯笼蹿起火苗，火势迅速转大。 一道火海横亘在禁军前面，阻断了他们追击的路。 眼看萧倚澜要被带走，说时迟那时快，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影，夺了她颈间的兵器，将她救下。 还没等刺客反应过来，后面跟着冲上来一群人，将刺客围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快拿水来灭火。”有人大喊。 “快，保护太子离开。”曲正见是援军，临危不乱。 “秦姑娘是你！”滚了一圈，萧倚澜认出救自己的人。 秦却宜一边拿武器挡了刺客的杀招，一边游刃有余回答萧倚澜：“公主你想借此逃走吗？” “你是在问我是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向仇人卑躬屈膝？”萧倚澜淡淡一笑，直接挑明。 秦却宜一脚踹开扑来的刺客，闻言，抽空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是吗？” “仇人在这，我逃了不还是要来么。”萧倚澜回得意味深长。 秦却宜带着她且战且退，听了她的回答不禁舒一口气：“那就好，要帮你逃跑，怕是要连累我祖父了。” 她本想来灯会碰碰，看能不能再遇到她，好问清楚她的身份以解自己的好奇。 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行刺，幸好她没有冲动行事，先找到祖父，跟他商量好对策，才能在紧要关头救下她。 其他人也目睹自己救下她，如果她在自己手上消失，别说她，祖父也难逃责难。 “那我能求你帮个其他的忙吗？”眼看禁军越来越多，刺客是逃不出去了，萧倚澜道。 “你说。” 萧倚澜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却宜听完，不禁挑眉，很是惊诧，却没有拒绝，将她交给禁军保护后，趁乱溜开。 魏邈很快就知道太子遇刺的事，他坐在书房桌案后，看着来汇报的曲正：“你说最后，刺客全部服毒自尽了。” 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属下该死，请大将军责罚。”曲正跪地抱拳请罪。 魏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轻声道：“你确实该死。” 他语气平静，曲正却听得直冒冷汗，不由将头磕在地上：“属下愿意领罪。” “你说那些刺客本来能逃走，是突然出现个女的救下安乐公主，才绝了他们的生机。” “是。”曲正不敢抬头，却听见头顶的人轻笑了一声。 “可惜……”魏邈漫不经心叹息，似是有些遗憾。 此时，突然响起敲门声，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夫君……” 魏邈坐回去，对曲正道：“你的项上人头先寄着，可知接下来怎么办。” “多谢大将军开恩，属下知道。” 魏邈挥手，让曲正退下。 门打开后，曲正恭敬喊了一声“夫人”才离开。 一雍容华贵的女子微笑点头，端着托盘进来：“夫君辛苦了，我来给你送汤饮。” 说着将手中东西摆在他面前。 他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碗，问道：“魏莲怎么样？” “她有些受惊，我让丫鬟煮了碗安神汤送过去，现在已经喝完歇下了，想来没大碍。” 在钟倩宁心中，她几个小姑子，魏莲是最柔弱的，遇到这种事，肯定害怕。 魏邈摆弄了下碗中瓷勺，没有应声。 钟倩宁看着他，小心翼翼问：“安乐公主是不是也受到惊吓了？” “你对她好奇？” 看着他投来的眼神，钟倩宁小声道：“是有一点，我虽然不懂政事，但只要是夫君的决定，我都支持。” “你若好奇，见见也无妨，正好也让其他家族的人一起见见。” 得到允许，钟倩宁浅笑盈盈：“多谢夫君，那我给她下帖子，为她安排一场消暑宴。” “公主幸好您没事，吓死我了。”被送回公主府的时候，温妙还心有余悸。 “嗯，也吓死我了。”萧倚澜心不在焉敷衍了一句。 “没想是白天那个姑娘救了您，她好厉害，突然蹿出来，从刺客手中抢下您，如果我也会武功就好了，这样就能保护您呢……”温妙一放松就喋喋不休。 见她提起秦却宜，萧倚澜托着腮，十分配合地听着，像是很感兴趣。 “……公主您知道吗？我还知道有个人，比这秦姑娘还厉害……”说着她瞟了眼冷嫣，见她没阻止，准备接着往下说。 反倒是萧倚澜打断她，笑着对冷嫣道：“冷姑姑，我一个乡野丫头，不知道世家大族的礼数，一般对于救命恩人，要表示感谢吗？怎么表示？” “一般来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她祖父是禁军，保护您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她救您也等于是帮自己祖父，否则大将军追究起来，谁都逃脱不了。” 对于她的回答，萧倚澜不置可否，只含笑看着她：“按照这个道理，她也救了你的命，若我有事，你第一个逃不了。” 冷嫣静静与她对视，脸上表情没有波动，最后道：“当然，公主您如果想表达自己的感激，可以备一份厚礼送给她。” 萧倚澜收了笑意，慢悠悠道：“不仅要备厚礼，还得本宫亲自登门表达谢意，才算礼数周全。” 冷嫣抿了抿唇，并没有推脱拒绝，而是躬身领命：“是，奴婢会按照公主您的分吩咐，将谢礼先准备好。” 萧倚澜满意点头，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温妙身上，接着她之前的话感兴趣问：“你刚才说有个比秦姑娘还厉害的人，听这意思，也是女子？” “嗯嗯……”见公主有兴趣听，温妙两眼放光，迫不及待介绍，“公主您知道吗，本朝有个女将军叫白冠英，她可是靠自己获得侯爵，封号宣平，您想想，她有多厉害！” “确实厉害。”萧倚澜微挑唇角，心中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她的背叛，自己又怎么会死呢。 “她肯定很受重用吧？”她又问。 温妙歪头想了想，说道：“宣平侯现在好像赋闲在家，没有领职，倒是她的长子是大将军的属下，手握兵权呢。” 萧倚澜不由笑出声，似真似假赞道：“连大将军都器重的人，肯定继承了母亲的能力。” 随后，她又从温妙口中打探出更多白冠英的事情。 当年她死后，白冠英对外宣布她病死，顺利掌握定安军，再与李崇合谋政变，获得权势。 可惜，她很快有了身孕，休养期间，被李崇过河拆桥，她兵权被消解，只剩宣平侯的爵位。 说完，温妙耸耸肩，表示：“但就这样，也很厉害了，做到了很多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萧倚澜没有回应她，暗自思忖，以魏邈的疑心，她家人还能获得魏邈的提拔，可见能屈能伸。 以前是她太信任她，才忽略了她庞大的野心，导致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她还活着挺好，这一次，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再失望。 “公主您在想什么？”见她发呆，温妙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 萧倚澜回过神，若有所思看着她，打趣道：“我在想，温妙真是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温妙害羞挠挠头：“奴婢也是在大将军府上当差时听人说的。” 萧倚澜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萧倚澜收到冷嫣拿来的请柬，打开一看，微微挑眉：“大将军的夫人设宴请我。” “是，夫人很关心您，听说昨晚您遇刺，特地派人送来东西慰问。”冷嫣示意侍女将东西搬上来。 萧倚澜一眼望过去，珍珠首饰，绫罗绸缎，百年人参，样样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