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兄弟初识那年》 第1章 祸兮福之所倚(1) “三十秒后即将绿灯。” 导航语音传出冷冰冰的AI声线,楼知瀛坐在驾驶座,面无表情看了眼外面,闷雷滚滚,夜色如墨。 手机响了又响,震了又震,楼知瀛微微皱眉,终于在屏幕上按了接听。 “在开车。”清冽的声音。 “楼哥!”对面传来一阵哭声,“我被甩了啊……” 对方像是终于抓到根稻草,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车内,稻草不是救命的,也不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 因为纪揽洲根本就不是骆驼。 “再找一个,”丝毫不理解失恋之痛的楼知瀛揉了揉太阳穴,全因对面嚷得他脑子疼,冷漠道,“再哭挂了。” 他把蓝牙声音调小了些。 不被看好的感情没必要苦苦支撑,楼知瀛想跟他说,碍于面子,最后还是忍住了。 纪揽洲收回哭声,在楼知瀛看不见的对面眼泪鼻涕抹了一车。 “听说你提了新车,什么时候带我去兜风啊?” 还是带着哭腔,应该是哭了一会子还没缓过气来,这会跟楼知瀛没话找话,也不舍得挂。 “十秒后即将绿灯。” 楼知瀛没好气的道:“抽你的时间。” 纪揽洲一怔:“我的时间?” “不抽疯的时间。” 那边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哭喊,像是在哭皇天后土,枉作天何为地。 “连你也瞧不起我吗?她也这样,呜——” “即将绿灯。” 楼知瀛驱车前行,被吵的心烦意乱。 前方一辆车打着远光灯极速驶来,楼知瀛在正对面,眼睛都要被晃出光斑。 那车开得飞快,像是朝他来的。 ——还他-妈是辆越野。 晚上早已过了下班高峰时期,又逢大雨郊区,宽敞的路上统共没几辆车,偏偏那辆越野跟装了定位器的自毁装置似的,直直朝他撞过来。 楼知瀛反应迅速,转动方向盘试图躲开那辆疯车,车载蓝牙传出纪揽洲慌不择路的声音: “楼哥,怎么办啊?!我刹车失灵了!” “你睁大狗眼看看对面是谁!”楼知瀛怒骂眼前冲过来的越野,语速快的离谱,“电子手刹呢?你-他-妈别往我这儿冲啊!别打远光灯!!别踩油门!!!” “怎么办楼哥——”纪揽洲这辈子没这么急过,他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脚下乱踩一通方向盘乱打,哪知这车跟疯狗一样停不下来,他急的乱转疯喊。 “啊!!” “砰——” 黑色越野撞上一辆白色轿车,白车被撞的三百六十度高速旋转一圈,惯性侧翻烧起一路火花带闪电。 楼知瀛脑袋嗡的一声响,在驾驶座上下颠倒了几圈,脑浆差点被摇匀。大块的碎玻璃扎在身上,钻进身体里,刻骨铭心的疼。 他想护住头部,但是浑身动弹不了。 “楼哥——你还好吗?!” “救护车?我撞人了,快来啊!!” “喂,爸,我出事了!不对,是我朋友——” 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像是为了洗刷地上的血迹,带着某种偏狂的执念。 耳边是响彻天霄的鸣笛声,和纪揽洲的大喊大叫。 最初的痛觉慢慢消散。碎玻璃砸到头上,他已经没知觉了,也不确定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可他现在感觉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已经听不到任何东西。 人终有一死。只是他这死的未免太草率了些。 “喂,醒醒,考场禁止睡觉。” 巡视的监考官拍醒楼知瀛,“再睡就记名送级部了啊!” 楼知瀛睁了睁眼,什么情况? 入眼是挂着多媒体的黑板,明黄-色的护眼灯以及干净的蓝色单人书桌。 和高中教室如出一辙。 现在地府实行新人中学回忆录吗?楼知瀛揉了揉眼睛,试图右手掐左手,掐醒自己。 熟悉的痛感传来。 他不可置信的眨眨眼,还活着? 桌子上放着一张试卷,一题没做。楼知瀛看了眼卷子上印的一行大字: 2025~2026学年度高一上学期阶段评估(一) 脑子里一声“嗡”的一声响。 他是2028年高考生。 现在是2025年。 他重生了,带着记忆回到了高中时代。 “愣着干什么?”监考官郑建国转了两圈发现这孩子还是一题没做,恨铁不成钢的朝他说,“你倒是做啊!这可是语文考试唉!” “别不拿月考当回事,年后你们分班是要看月考和期中期末成绩的,大家都抓紧时间写啊,语文答题卡到时候扫描完要发下去讲评,写不完可不怪我啊。” 楼知瀛大体扫了眼卷面,这感觉太熟悉了。 他虽然没做过整套卷子,但放眼过去,全是做过的题跟他玩排列组合。 每道题都在不同的试卷上见过。 都是老熟人。 他扫了一眼现代文阅读一出的问题,内心记下每个选择题下面四个选项的内容,然后去看原文。 他前世高考六百多,这招屡试不爽,加之记忆buff加成,做起题来更是顺风顺水。 现代文阅读二居然是课内的阅读,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是高一上学期,《窦娥冤》在下学期才会学到,而且是特殊的戏剧题材。 那也难怪。 戏剧赏析在现代文阅读里不常见。 这道题看似困难,却又问得简单。 “请从戏剧矛盾冲突的视角,简要阐述对文本《窦娥冤》的理解。” 无非就是社会冲突、道德冲突和意志冲突,三个依次递进的层面。 非常简单的问题,只是时过境迁,楼知瀛看见试卷上印的“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内心忽地一个苦笑。 天地难解苦难之一瞬。 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这套试卷对他来说简单到爆炸,甚至连文言文阅读都是出自他早就看了十几遍的《资治通鉴》和《战国策》,每道题都是得心应手。 作文更是信手拈来,确定好题材立意,中心论点分论点明确点题,古今中外引经据典论据充分,最后上升高度红色正能量手到擒来。 答题卡上一个错别字都没有,虽然他许久没写过书面字,但现在看来练的还都在。一笔一划都是深厚功底和对语文的热爱。 简直完美。 重生一次真是爽飞了。 “呦?”郑建国为了保护自己心脏不被差生气到,故意没往他这儿走,没想到一个不看他的功夫,这孩子连作文都写完了,答题卡满满当当没一道空的,乍一看连字体都美观清晰赏心悦目。 他走上讲台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考试时间还剩五十分钟,已经有人全部答完了啊。虽然你们刚刚进入高中,但是距离高考已经越来越近,一定要有紧张感!” 还剩五十分钟?那速度确实可以。 楼知瀛百无聊赖转着笔玩,斟酌着下次再写慢一点,作文还可以给改卷老师上点难度。 其实做过的卷子很难抛弃答案重新再做一遍,因为怎么想都是往正确答案的角度靠拢。文科类的题目尤其是。 前世,即使刷题刷到大后期几近麻木,他状态最好的剩余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到十五分钟。 五十分钟属实有点无聊。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他太久没回过高中校园了。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新鲜。虽然自己曾在这里呆过三年。 隐隐有预感,此三年和彼三年绝对是截然不同的六年。 校园广播打了个铃,传出机械男声:“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放下笔,如若再答题,将按违规作弊处理。” 不少人一边垂头丧气抱怨时间不够,一边奋笔疾书,或是考完了想起来没涂卡,火速拿2B铅笔一通涂抹。 “来来来都别写了啊,早干什么去了!提速该从高一抓起。”郑建国无情抽走一张张没写完成的试卷。 轮到楼知瀛时,老教师慈眉善目扯了个笑容,温和的褶子爬满全脸。 “小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嘞?” 楼知瀛把答题卡放上去,循着记忆回答:“四班,老师。” 他只有高一上学期在四班,后面分科分班的时候稳扎不动钉在一班了,非常好记。这学校分班很勤,丧尽天良的期末滚蛋走班制,每次假期开学看着身边流动人口一波接着一波换,总能看见新面孔,流水的同学铁打的他。 所以他跟谁都交不到心里去,常常还没熟悉就换人了,他也不是会主动联络感情的性子。有些人一旦从他的世界消失,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 第一次月考的考场是随便分的,学校喜欢抽风,每门考试随机打乱考场,这就导致他每考完一门还得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考场。 三天考试下来,他甚至对考场桌子上刻的小说名字歌词台词倒背如流。 黑板上粉笔字写着考试科目安排与时间,语文是第一场,紧接着下一场是物理。 学校一惯喜欢文理交叉考,理由是刺-激学生不同思维。文科思维歇一歇,该用理科思维了。 楼知瀛站在桌边收拾东西,背对着黑板,自然也看不见讲台上跑进来个小疯子,黑色短袖,单肩背着红色书包,校服松松垮垮敞开了怀,直冲冲往他这边赶。 楼知瀛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哪知还没转过身来,猝不及防有瞎子往他背上撞。 十六七岁的少年奔跑起来是很要命的,一头倔驴撞到身上也不过如此了。 楼知瀛闷哼了声,被撞的有点疼。刚想开口问候一句,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清澈的少年音。 “你没事吧?抱歉撞到你了。” 是个礼貌的男高。楼知瀛对他的第一印象分徒然升了起来。 直到看见那张青涩帅气的脸,内心竟无语凝噎。 纪、揽、洲? 第2章 祸兮福之所倚(2) “你一天不创人会死是吗??” “?”纪揽洲被骂的一愣,“楼知瀛?” 都是刚入学一个月的新面孔,纪揽洲对自己这位同班同学还有点印象。只是俩人座位离得远,平常也没什么交集,楼知瀛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俩人到现在也没进行过一次对话。 哦,现在算一次。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卧-槽,”纪揽洲也是急性子脾气,想到什么是什么,“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需要我赔你两百万治治脑子吗??” “……” “得,”纪揽洲见他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耸耸肩径直略过他,“既然你懒得搭理我,那我也不自找没趣——反正已经道过歉了。” 楼知瀛面无表情,背上书包,上楼。听见纪揽洲吐槽: “草,这人真特么怪。” 刚开学阶段的纪揽洲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脾气暴躁的要死。 按前世时间线,他俩现在还处于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阶段。 楼知瀛懒得理他,来到考场教室,一时间触景生情,尘封的记忆袭来。 放好考试道具,骨节分明的手抓着黑色书包背带,他站在教室后门,看着墙上倾斜的夕阳,内心默数三秒—— 3。 2。 1。 “嗯,我来就行……哎——楼知瀛?” 记忆重叠,叶满溪那张久违的脸出现在眼前,楼知瀛内心一笑,瞥了不远处直直站着的纪揽洲一眼,垂眸遮掩情绪,佯装惊讶,“你也在这儿?” “我在隔壁考场。”叶满溪把书包放在柜子上,两人相视一笑。 没记错的话,就在刚才,纪揽洲想对叶满溪献殷勤,不料后者一转身看见了在门口的自己,果断抛弃他迎了过来。 上一世纪揽洲追了叶满溪三年,终于得偿所愿结果不到两个月就被甩了,于是某个250伤心过度电话诉苦,好巧不巧那天刹车失灵…… 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恨纠葛,非得创飞他这个路人甲。 冤有头债有主,重开一世他不能再当冤大头。 不如从根源掐断两个人的火花,扼杀在摇篮里。 兄弟啊兄弟,这可怪不了旁人。 楼知瀛认真想了想,这个时候的叶满溪,对自己的好感可是比纪揽洲多得多。 “国庆有什么计划吗?” 果然。 “还没。”实际上他现在连自己住哪个房子都得犹豫半天,“大概宅家打游戏吧。” “有时间去省美术馆逛逛吗?” “可以有。”他说。 叶满溪笑容灿烂,语气轻快,“那就说好啦。假期挑个时间一起去啊。” “好。” 目送叶满溪走进教室,楼知瀛回头,对上纪揽洲满是厌烦的眼神,心情些许明朗。 “你这个人真是又怪又讨厌,”纪揽洲深深看他一眼,转头进了考场。 —— 一天下来考了四门,晚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代表上课之前在黑板上写好了月考的选择题答案。 楼知瀛接了水从讲台绕回座位上,正巧看见纪揽洲拿着试卷对答案,后者表情越发垂头丧气,哭丧着脸跟同桌班长诉苦:“我怎么就对了两个啊……这不是完蛋了么。” 于是楼知瀛面无表情说了两个字: “蠢货。” 无视纪揽洲刮过来的一记眼刃,楼知瀛心情颇好的回到原位,环顾四周,低着头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他在角落最后一排,极其隐蔽的位置,一般不会被逮。 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紧闭教室门被外力推开,教室瞬间安静。 穿着素净的语文老师燕辞归缓缓走到讲台,神情威严扫视下面一圈。 “把上午考的试卷拿出来。” 楼知瀛的位置在最后一排,没注意到纪揽洲频频往后看。 “看什么呢?”燕辞归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角度看过去——锁定了趴在桌子上只能看见颅顶一动不动的楼知瀛。 “……” 燕辞归顿了几秒,似是验证,给了前排掌灯同学一个眼神,“啪”地一声,原本亮堂的教室陷入一片黑暗,仅有的微光来自走廊声控灯。 大多数同学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停电了?” 楼知瀛早就收好了手机,掏出语文试卷圈圈划划,不经意抬起头——朝纪揽洲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纪揽洲:? 或许是错觉,隔着大半教室,他总觉得看见了楼知瀛对着自己不屑一笑的表情。 灯亮起,燕辞归看了他俩一眼,没放在心上,捏着试卷问,“选择题有需要讲的吗?” “反应挺快啊。”放学后,纪揽洲急忙追上去,“不过你那个位置,好像不是监控死角吧?” 文育一中查的最严的三样东西:手机、烟酒、谈恋爱。 教导主任办公室有一整面墙轮播实时监控,以便几个主任随时逮捕各个班级教室和走廊的违纪行为。 主任逮到学生上课玩手机,按照规矩,要扣任课老师和班主任的工资。 一碰上关于钱的事,没有人不当回事。以至于上至主任,下至任课老师,为了护住自己兜里本就没多少的几个子儿,一个个往死里抓学生违纪行为。 而且,这些老师,非常鼓励并且维护学生之间检举行为。仿佛就要搞得学生人人自危互不信任才好。 放学,校门口。 “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吗?”纪揽洲说。 “谢谢提醒。”楼知瀛丝毫不当回事,对着跟了一路的纪揽洲说,“还要继续送吗?我走读。” 纪揽洲沉着脸,在电动伸缩门前停下脚步。 伸缩门开了一人宽的窄道,纪揽洲看向门卫值班的两人,两个老头拿过走读生的证件眯着眼仔细瞧了又瞧,“嗯,走吧。”如此循环往复。 溜出去成功的概率堪比他数学题考一百四。 “学校的监控可是能保存半年的。”隔着伸缩门,他咬牙恶狠狠警告,“你给我等着。” “哦。那你去告我吧。”楼知瀛轻飘飘道。 纪揽洲心里打了一天的雷,沉着脸走过花园,气从中来,捡起石头砸向树叶后面的花墙。 翌日,早读。 困意朦胧。 纪揽洲无心读书,频频往教室后排看。 楼知瀛趴在立着的课本后面补觉,被同桌何若存接收信号,碰了碰他,“你有没有发现,纪揽洲一直在看我们这边?” 楼知瀛头也不抬,闷闷地道:“不知道。” “你惹他了?” “我?”楼知瀛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来,想起昨日种种,歪了歪头,“不可以吗?” 非要说的话,确实有点儿挑衅。 “真的啊?”何若存震惊的看着他,随即低声道,“你是好学校上来的,肯定不知道,他初中风评很差的。” “是吗?”楼知瀛挑眉,他前世跟纪揽洲认识的晚,却也对此人传闻略知一二。 把同学打进医院还留了案底这种事,放在青少年中是极其少见且严峻的。 只是纪揽洲东窗事发后脑子里某根神经突然搭对了,代表学校参加化学竞赛,愣是代表市里最乱初中拿下金奖,最终被重高破格录取。 纪揽洲母校现在还挂着他的照片,不少人闻之前往,纷纷感慨人不可貌相。 倒不是人长得多丑,反倒帅的没边儿,剑眉星目明眸皓齿的少年相,光是那张脸,很难和某些恶劣行径联想到一起。 就连楼知瀛也不明白,十五岁的纪揽洲到底是怎么干出那种事情的。 无独有偶,他一秒幻视上一世高一分科,纪揽洲明明擅长化学,却脑子一热选了全文,放弃了大好的竞赛保送机会。 因为没走对路,最终泯然众人矣。 楼知瀛越想越皱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咎为十几岁还是个什么都拎不清的年纪。 早知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应该抱着打死他的架势逼他选化学。高低知晓世界的险恶,起码不会庸庸碌碌毫无追求,上个破学校找个破工作,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为情所困,甚至创死了他这个好兄弟。 纪揽洲前半生太顺遂了,上学时候不拿成绩学业当回事,工作有父母兜底,俗话说鸟为财死、人为食亡,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忧虑,所以才会把感情看作人生第一件大事,重中之重。 但凡有点别的烦恼,在生存面前、在理想方面,感情算个屁啊。 下了早读照例去考场考剩下的几门,楼知瀛闭了闭眼,许久未见那些讨厌的理科题目,当初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现在竟有些阔别已久的怀念。 以现在的难度,自然是得心应手,楼知瀛都不好意思估分,根本找不到丢分点。 结束了白天的考试,上完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放学。 “楼知瀛,外面有人找你。”有个脸生的男同学通知道。 “知道了。”楼知瀛想了想,决定带上书包。 他顺着陌生男同学的话一路走到天台,人迹罕至,声控灯年久失修,处处黑漆漆的一片,只靠月光和顶楼废弃资料室露出的弱光照明,外加发出幽幽绿光的“安全通道”指示牌。 天气转凉,夜风吹过来,冷的有些恍惚。 没穿外套的楼知瀛打了个颤,直觉告诉他这处贴着“安全通道”的地方似乎不太安全。 行至资料室门口,楼知瀛顿觉周遭有人,察看四周,一双力道很大的手从侧边钳制他,猝不及防卷进昏暗室内。 “既说过等着,肯定不会叫你等太久。” 黑暗中,校服半开的纪揽洲朝他森然一笑,一拳往人胸口上打。 楼知瀛侧起身子躲了一下,他的夜视能力一向不怎么好,仅凭着耳边风声与拳头擦过,年少无畏,道:“这么快就忍不了了?”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谁,想是纪揽洲因着白天叶满溪一事跟自己置气。 “小气鬼。”几乎是贴着耳边喃语。 纪揽洲:一直在挑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祸兮福之所倚(2) 第3章 福兮祸之所伏 这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挑衅态度让纪揽洲心里那股子火烧的越来越旺,就像缺失的心头血被人碾在脚下丢进垃圾桶,越不在乎,他越在乎。 “你他妈的几个意思啊?”纪揽洲咬牙,一拳头照他脸打,“仗着自己有几分人样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今天就好好教你做人!” 没想到这时候的纪揽洲还是个超雄,楼知瀛不再惯着,后仰躲过一拳,接着顺势上勾拳击中下颌。 “难怪她瞧不上你,菜鸡。” “你再说!!” 这话术堪比打了兴奋剂,纪揽洲瞬间怒从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他侧腰,脚下回勾,双腿分开将人压倒在地上。 霎时,许久未经打扫的资料室尘埃四起,楼知瀛被打中,闷哼一声,后背抵着地板,皱着眉咳了两声,捂着鼻子挥散灰尘。 “咳咳……” 有点痛。膝盖。 “谁在里面?这么晚了不回宿舍干什么呢?!”手电筒的强光穿透玻璃,照射出纷飞的灰白色颗粒,以及纪揽洲黑白对比鲜明的脸。 他飞速扯上楼知瀛,拉进毫无光源的角落里,校服外套扯了扯遮住他的脸,借着破旧的蓝色桌椅挡在前面。 室内空旷,仅有的几扇窗户玻璃破烂锋利,年级主任拿着强光手电筒破门而入。 “书包…拿卷子挡。就说我们在找资料……”纪揽洲气音在他耳边说话,炙热的鼻息喷在脸上。 角落空间逼仄,他几乎贴在他身上,稍一抬手就能抓住楼知瀛头发,顺着往下抓着背带抖了抖,不可置信道: “空的?!” “……”楼知瀛默默点了个头。 待看清楚来者,认命似的闭了闭眼。 ——年级主任。 “判官”宋生荣。 被这人逮到,白的也能骂成黑的,不死也得脱成皮。 “你俩缩在那里干什么呢?抓大鹅?”宋生荣额头上贴着创可贴,手电筒打到撕扯着的两人,“两个男生有什么好抱的?给我过来!” “半夜三更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眼里还有半点礼义廉耻吗?” 楼知瀛心想,领导骂的真脏。 宋生荣气得吹胡子瞪眼。 “来来来,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主任,其实我们是来找资料的……”纪揽洲弱弱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楼知瀛淡淡瞥了他一眼,刚刚跟自己宣战时,可不是这么个软萌的语气。 “不是那样?那你俩就是打架了?寻衅滋事罪加一等啊。” “呃……也不是……” “那是什么?小情侣家暴?” 宋生荣一双锐利的小眼睛扫过楼知瀛背上的空书包,说,“记下名字,月考你俩也不用考了,滚回家反省!” “不是的主任……我们就是来天台透透气,没有打架,也没有谈恋爱。” 纪揽洲装模作样跟楼知瀛“好兄弟”似的握拳击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无辜地说: “我们只是朋友。” 打架的时候可没说是朋友,这翻脸速度,真应该给他颁个奖。楼知瀛惭愧地低头。 “透气你来天台啊?等哪天透过头了手牵手跳下去了断,演一对苦命鸳鸯,让学校给你们收尸?” “我们……” 纪揽洲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被楼知瀛碰了碰手,后者飞速递过去一道眼神:别说了。 千万不能跟领导抬杠,一听不懂人话,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半夜十一点半,教学楼熄了灯一片昏暗,级部办公室灯火通明,宋生荣乐此不疲地加班赶KPI,挨个给家长打电话。 “你儿子在学校跟男朋友打起来了,家长过来接人。” “……” “这是监控回放……我都不知道,咱学校还能有这号人物呢。” “……” “这要搁在以前,这俩一个浸猪笼,一个烙火刑!现在真是便宜他们了。” “……” 踩着宋生荣阴阳怪气的调子走出校门,不知怎地,楼知瀛心里没半分懊悔愧疚,只觉抓马、抽象,他烦闷地“啧”了声,“真倒霉。” 挨了顿打不说,还被主任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莫名其妙骂了一通。 他上一世这时候还没跟纪揽洲认识,压根没这倒霉经历,千防万防不如某人灵机一动。 “谁跟你是好朋友。”他煞有介事地瞪了纪揽洲一眼,随即加快步伐上了管家的车。 纪揽洲:“?” 跟宋生荣报的家里瑶宫管家的号码,楼知瀛一向是好好学习的乖孩子,管家接到电话时差点没接住戏,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赶来接自家少爷回家。 瞧着少爷闷闷不乐,以为孩子为情所伤,看过监控的管家安慰道:“恋爱嘛,小打小闹常有的事。” 楼知瀛抽了抽嘴角,“吴伯,我没有早恋。” 为什么会被误解呢? 他跟纪揽洲都压在地上打的不分伯仲双目猩红谁也不饶谁了,在别人看来竟然只是谈恋爱情侣吵架矛盾嫌隙小打小闹? 是不是等哪天被逼着从天台一跃而下,吃瓜群众也只有一句学校禁止蹦极? 宋生荣一次性给他们扣了两个罪名:早恋,打架。 忙着月底赶KPI?? “那就当提前放假了,”管家并未放在心上,“假期跟朋友聚一聚散散心。” 宋生荣写了假条安排他们回家反省,却没说期限,只能等领导电话通知。 月考还剩明早最后一门生物。考完就是国庆。 确实称得上提前放假。 纪揽洲回到家换上睡衣,全然没把宋生荣当回事儿,自然也没同父母说详细起因,只说“是一场误会”。 “切,破生物谁爱考谁考,少考一门能怎样!又不是高考。”他说。 见他如此,纪父纪母只说了些在学校不能打架之类的话,并未过多打骂。 一中向来如此,说好听点学风严苛,难听点就是没把学生当人看,犯了什么事违了什么规全凭校方一张嘴,孩子在学校吃的苦够多了,没必要把恩怨对错带回家。 纪揽洲回家反省第一天,直接拉着请假的连思铭,去了处山谷欣赏枫叶,天高气爽,惠风和畅。 放松之际,手机屏幕亮起。 【夏帆:666打架不叫我。】 【纪揽洲:跟你有个p关系。】 【夏帆:今天主任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才想起他们下午刚放假。想是班里的人都知晓了自己跟楼知瀛打架的事。 【纪揽洲:因为我俩?这么小心眼?】 【夏帆:那倒不是。有人说是因为他前天在花园偷偷尿尿,被学生看见拿石头砸了脸!所以这两天加班加点啊!就逮晚上放学不回宿舍外面逗留的学生!】 【夏帆:还是人家勇啊,都敢照脸砸,不过要我说,他怎么能确定是我们高一干的呢?我们才刚来这儿一个月,好不容易考上的,谁这么大胆?也不怕勒令转学。】 “……” 想起那晚种种行径,纪揽洲缩了缩脖子,直接已读不回。划拉着列表好友,给女神叶满溪发消息: 【打算国庆去哪儿玩呀?】 山谷的枫叶五颜六色,连思铭走在纪揽洲身侧,不时举起相机留念。 很久没有得到回复,纪揽洲捏着手机一步三抬起,心里焦灼地想:是不是问得太冒昧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意有所图?发个表情包缓解一下气氛? 看着无心风景的纪揽洲,连思铭摘下耳机,颇为无语: “我说哥啊,出来玩能不能别光看你那破手机?好不容易放个假,心情都被你毁了。” “嘘,别吵。她回我消息了。” 纪揽洲低着头,满心欢喜解锁屏幕,叶满溪给他发了一个表情包。 【开心.JPG】 到底在开心什么?也跟他说说呗?纪揽洲心想。 连思铭实在忍无可忍,实话实说,“纪揽洲,你这还没谈呢,恋爱脑已经初具人形了。” “也不对……”连思铭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乐,打趣道,“按你主任的话来说,你已经是恋爱且家暴的惯犯了。” 说着,他举起相机,打算给惯犯拍张“出狱照”。 “怎么不聚焦啊?纪揽洲,你扇两下翅膀,装个鸟。” 拍照就拍照,怎么还骂人呢。 纪揽洲放下手机,极其配合地扇了几下,“好了没?我累了。”随即懒洋洋往地上一躺。 “你真虚。” 连思铭咔嚓连拍几张,录了几秒纪揽洲躺在山谷的视频,此时是傍晚,晚霞红叶,纪揽洲穿着冲锋衣,躺进飘荡的草丛,画面清新惬意。 “长这么帅,怎么拍都好看。”连思铭啧啧称赞,随手把拍的视频发在了学校大群,也不管后续,放下手机喊纪揽洲去吃饭。 饭后两人找了个网吧打游戏,纪揽洲说,“还差俩,连思铭,你也来。” 连思铭从刚结束的枪战游戏中回神,老实道:“哥,我没玩过这个游戏啊。” “大不了打匹配,有手就行,邀你了,快点。” 说没玩过是真没玩过,连思铭正在创建账号,又问纪揽洲,“我叫什么?” “爱叫啥叫啥,随便。” “哦。” 连思铭想了几个听起来牛逼的极品单双字ID,统统重复,看着纪揽洲骨相优越英俊潇洒的侧脸,灵机一动,在ID页面输入“恋爱且家暴66”,点击确定。 成功。 “还差一个啊。”连思铭看着组队页面。 耳机传来清脆女声:“我这边有个朋友上线了,等我邀一下。” 等等这声音? 连思铭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纪揽洲,口型询问:叶满溪? 纪揽洲一笑,满脸自豪地扬了扬头,予以肯定,提醒他,“好好打啊。” 叶满溪一个邀请,直接把刚上号的楼知瀛拉进来了。 “哥我要去干啥啊?”连思铭闭了麦,面对面跟纪揽洲说话,“我草,纪揽洲,我我我我要死了!” “你他妈别草我,”纪揽洲“啧”了一声,“死了就是满状态,冲就完了。” 连思铭信了。 连思铭死了好几次。 纪揽洲滑动经济面板,看了眼连思铭零杠八的战绩。不敢置信: “你真去送死?” “啊……不是说冲就完了吗?” 另一边,楼知瀛看着屏幕里战绩不可思议的ADC,也是忍不住滑动经济面板,想知道是谁玩的,打这么菜。 ——“恋爱且家暴66” “……”楼知瀛默了默。 人才。 他点开麦克风,言简意赅:“射手,出件法抗。” “我草,这谁啊?声音这么好听。”连思铭忍不住感慨,“哪件是法抗……不对,这人是叶满溪拉进来的吧?” “纪揽洲,你有危机啊。” “闭嘴。”纪揽洲脸有点阴沉,心里比谁都清楚。 那声音语气一听就明白是谁,端着调子,像悬在乐谱上,咬字却很清晰,如同山间清泉流淌碰撞。 装货。 没想到叶满溪居然还有他的好友,纪揽洲微微皱眉。 所以,女神不回他,是因为在跟楼知瀛打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