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总想让我滚》 第1章 第 1 章 “吼——” 斗兽场上,一声虎啸,震彻天际,激得看台上的人血液沸腾,每一个人都在呐喊高呼,每一张面孔都毫不意外的展现着充血般的兴奋。 猛虎全身棕黄,一道道黑色横纹环绕,一双眼睛里又饥又渴,正贪婪得盯着眼前的猎物。前爪按地使力,突然全身猛扑,抓住了它的猎物。 “上啊,咬死他!” “对上屠戮,他今天绝对得命丧在这儿!” “都说让你押屠戮了你还押那个奴隶,今天你可赔吧。” “这可说不准,这奴隶前面十几场可都赢了,一赔七呢,富贵险中求……” “切!你见过有从屠戮口中活下来的奴隶吗?” 坐台看客闹哄下注,而场上却押着那个事关他们赔赢的命。 只见场上衣裳破烂,浑身是血的奴隶正两手握着唯一被当作武器的长棍,死死地抵着虎口,锐齿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脸上,溅出一片片血花…… “央儿觉得,这奴隶能活下来吗?”在整个斗兽场离得最近视野也最好的看台上,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被提到的人坐在他的左后方,闻言目光淡淡的扫视场上的情况,面上无一丝波澜。 “回父皇,儿臣不知。” “不妨猜猜看。” “会死吧。”淡漠的口吻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小事。 “哈哈哈,果然在众皇子公主中,还是央儿最得朕心。”似是被取悦到了,男人朗声大笑,望着场中央挣扎的身影,语气笃定:“卑贱的奴隶,怎么可能胜过百兽之王。” 听到这话,夜央的瞳孔微缩,华贵红绸下,袖中手指抵进掌心。 但很快,又平静地看向了场中死命挣扎的人。 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奴隶很快就要力竭。 而他们猜的也不错,褚离撑着长棍的手已然泛白,被咬伤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被人追杀中了一箭没死成,反被卖到这个鬼地方,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她还不如曝尸荒野呢! 但巨大的求生欲还是让她奋力一搏。 “啊!”一声嘶吼,那奴隶竟将猛虎掀翻,木棍死死卡住虎口。 “屠戮居然被掀翻了!” “太不可思议了!” “那又如何,被咬死是迟……” “啊——”惊呼中,看客的话语被截断。 “死了……” “死了!” 斗兽场爆发出空前未有的呼声! 终于……缓缓松开插入老虎口中的两节断裂的木棍,褚离从老虎身上摇晃着站起身,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看台上那抹红色身影,却又狠狠摔在地上,晕之前她还在想,这是人干的事儿? 看台上一片混乱,在混乱中,奴隶和老虎的尸体都被拖了下去…… “有意思。”男人起身,招了招手。 “陛下。”较为尖细的声音响起,王公公赶忙上前。 “将那奴隶带上来。” “是。” 不一会儿,一阵拖地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人便被扔到地上。 “就是这个奴隶?” “回陛下,正是。” 皇帝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奴隶,有些不解他是怎么掀翻那猛兽的。 但看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还是摆摆手,让人拖了下去。 下一场斗兽紧锣密鼓的继续,夜央转过身,无声的勾了勾唇。 “啧,没死吧?”斗兽场老板正搓着手看着昏迷的奴隶,他的摇钱树可不能没了啊。 自从意外得了这个奴隶,他这个月可是赚的盆满钵盈! 但下一秒,只听扑通一声,人便软软倒下,他的摇钱树被偷走了。 “轰隆——”伴随着雷电声,大雨倾盆而下, “那人中了箭,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一阵马蹄声远去,褚离踉踉跄跄从树丛后站起身,手摸着扎在腰腹上的半截儿箭,往山坡下晃晃荡荡地移动。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褚离意识渐消,恍惚中滚下山坡…… 感受到衣服被掀开,褚离猛然睁开双眼,破烂的衣服还沾着血迹,只是外衫被掀开了。 “呃唔……”眼前人被她狠狠掐住。 “你是谁。”褚离凌厉地盯着她,只是声音嘶哑难听极了。 “素……素心。”素心艰难开口。 褚离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将手松开,“是你救我回来的?” 没了钳制,素心慌乱地跑到门口,贴着门满脸惊恐:“公……公子饶命啊!” 动一下就浑身疼的要命的褚离:…… 见她完全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褚离也没了耐性,开门见山:“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是哪儿?” 许是看两人之间隔着安全距离,素心硬气了起来:“凶什么凶!” 她凶什么了?褚离眨了眨眼。 “算了,醒来就赶紧收拾收拾,公主要见你。” “公主?见我?” 见她什么都不懂,素心怕她会冲撞了公主,只得给她解释了一通。 “东夜?这里是东夜国!”捕捉到素心的话语,褚离瞪大双眼,她在东夜浑浑噩噩了一个月! 见她这么震惊,素心有些诧异,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是个傻的吧? 褚离看着面前的婢女,脑子里飞速思索着,她居然被带到了东夜!一想到在斗兽场的那段时间,褚离身上一阵哆嗦,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等她多想,素心催促:“这是药和衣服,赶紧的。”说完就退了出去。 褚离拿起药嗅了嗅,确定没问题后往身上的各处伤口上倒。 嘶……没一块儿好肉了都。 _ 寝殿。 女子轻轻剪着灯烛,华贵的衣衫随着动作从皓腕滑至手肘。 婢女匆匆进入,“公主。” “如何?”毫无情绪的两字让婢女的身形一颤。 “回公主,人已经醒了。” “带过来。” “是。” 一袭绯色百褶曳地长裙裹身,外披暗红宽袍,腰间一条玄色织锦腰带,三千青丝披落身后,素净白皙的侧脸透露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清冷,只有那从窗外探进的光才堪堪柔和了一丝冷意。 褚离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和她在斗兽场看到的身影一样,高贵、出尘,惊鸿一眼,就像小说里描写的神明少女…… “叫什么名字?”失神间,少女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褚离抿了抿唇,声音低哑道,“阿离。” “阿离……”夜央轻念出声,褚离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连念她的名字都那么好听。 “知道本宫为什么将你从斗兽场带出来吗?” 褚离摇了摇头,随后像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般,一副要跪下大拜的模样:“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将她从那样的人间炼狱里救出来。 “我会报答您的!” 夜央轻笑一声,有意思…… 右手抚上褚离的衣领,准确来说是一个花纹…… “很美,对吧?” 褚离赶紧应和救命恩人,“对,特别美的棠梨花。”就是颜色不太对。 夜央勾起唇角,缓缓吐出话语,“你还是第一个认出这花的人。”夜央转身,“银云,带他去南园。” “是。”一个衣着布料较之前见到的更为华丽些的婢女欠身,“公子,请。” “做什么?”褚离没动,看着夜央,她不想走…… 夜央乌黑的瞳孔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报答本宫吗?” - 石阶在脚下延伸,一级级沉入黑暗,褚离跟在银云身后,借着她手里的灯笼打量这条宽度能同时容纳两人的密道。 灯光在狭窄的暗道里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远。 看着幽深的通道,褚离不由抬手摸了摸衣领上的花纹,一簇带枝的棠梨花,只绽放了一朵,其余皆是花蕾,被人用暗金色线勾边,暗红色丝线绣至于玄色衣袍,本该是白色的花…… 褚离跟着银云踏上石阶,只见她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块处轻轻一按,密道的石门便缓缓开启,外面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内室。 银云侧身让出路来,低声道:“出去即可。”说完返回密道离开。 刚踏入院落,褚离就看到了一个和她穿同样衣服的人向她走来,上下飞快地瞟了两眼,嗯——没她穿着好看。 “我是暗一,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一个月内,成为暗十七。” “成为?”褚离疑惑地看着暗一。 “没错,否则你将毫无价值,而毫无价值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要……要死吗?褚离登时睁大眼睛,她想的报恩可不是这样的,明明电视剧里演的是以身相许! 暗一可不管她在想什么,直接到一间厢房前,向她介绍这里的情况。 据暗一的介绍和褚离的观察,知道了这里是七公主私养暗卫的地方,这里的暗卫,算上她,二十个,都是顶级暗卫,据代号听从一人调遣。 二十个暗卫,但她是暗十七……褚离猜测,上一任暗十七是不是不在了? 不禁背着手看向窗外萧瑟的秋风,有点晦气啊这…… _ “查清楚了吗?” “回主子,只查到他被人捡到,卖到了斗兽场,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夜央蹙眉,回想那人在斗兽场上的狠绝,开口道:“继续查。” “是。”暗一迅速离开。 一阵秋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夜央静静站在书房的桌子前,轻轻地摩挲着手下的宣纸,眼中如深潭般幽暗。 第2章 第 2 章 “铮——”兵刃相抵,振声未绝,暗二猛然使力,褚离快速后退撤力,两步上墙借力翻至暗二身后,手腕快速转剑,抵住对手喉咙。 “你赢了!”暗二说完,两人双双收剑。 暗一上前,“之前是做什么?” 褚离想了一下,回答道:“奴隶。” “我们之前也都是奴隶。”暗二一脸无所谓道。 “主子命我训练你,不过你本身实力很强。”暗一由衷夸道。 “有资格成为暗十七了吗?”她能不用去死了吗? “嗯,不过身为暗卫首要遵守的便是永远不背叛主子,不然你也会被下一任暗十七替代。” 所以说上一任不仅死了,还是个叛徒?褚离皱眉,真晦气! 想到这儿,褚离看着暗一,有点儿迫不及待:“我可以去见公主了吗?” “可以……”暗一刚说完,这人转头就走。 “回来!”暗一皱眉。 褚离停住脚步,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你知道主子在哪吗?” 褚离摸了摸鼻子,摇头。 暗一:…… “去找暗六,让他带你去。” 等人走远,暗二指了指自己的头,“这人是不是这儿有点儿问题啊?”居然这么想去见主子! “还有啊,老大,他的来历查清楚了吗就让他待在主子身边?这么放心?”暗二又有些忧愁。 暗一摇摇头,又瞥了一眼那人背影,“主子的意思,别质疑,做任务去。” _ 夜里,一阵风过,带起房梁上的一片枯叶。 看着眼前的黑影,跟着他一次次地飞檐走壁,褚离这才明白出发时暗六为什么说会有点儿刺激了,他爷爷的翻皇宫能不刺激吗? 落到一处小院,褚离刚喘两口气,就见暗六上前敲了敲门。 褚离问:“为什么不走密道?” “带你认认其他路。” 暗六刚说完,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之前她见过的婢女。 “银云姑姑,我带暗十七来见公主了。” “进来吧。” 在这半个月里,褚离一直在思考现如今的情况,她可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虽然这里有公主美人,但她还有那么多家产没挥霍完呢,她的那群叛逆手下会不会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刘叔治不治得了他们……不然就将公主也一起拐走吧,她家大业大,肯定能将人养得白白胖胖。 “在想什么?”声音已然临近耳边。 “公主。”褚离赶紧给人弯膝行礼,她的警觉性又变差了? 夜央坐到主位,“起来吧,你还未回答本宫的问题。” “我……属下不曾想任何。”暗一教她要自称属下,差点儿忘了。 夜央眼神一凛,“在本宫面前说谎?” “公主恕罪!”褚离低头跪下。 “起来吧,从今起你就是本宫的暗卫了,知道暗卫该怎么做吧?” “知道。”语落,褚离迅速隐匿身形。 公主夜央,年十六,是东夜国的第七位公主,出生即被国师推演出其命格的不同寻常,是与东夜国运相连,所以被东夜子民尊崇,是东夜国的象征,在皇室中也是最为尊贵的存在。 这只是坊间对于这位东夜公主的传言,褚离也不会全信。 窝在殿内的房梁上,褚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怪无聊的。 凭她这几日的观察就能看出,最贴身的婢女只有银云一人,守在主殿的都是暗卫,其余的宫人太监全都在外殿伺候,整个寝宫看起来死气沉沉。 身为东夜国公主,还是最尊贵的公主,宫殿里却戒备森严。果然,皇室中人哪里有谁是简单的。 不过让她好奇的却是那个所谓的命格。 “公主,该用早膳了。”银云提醒正在看书的夜央。 “嗯。” 至于桌前,夜央拿起筷子,却突然开口,“十七。” “属下在。”褚离现身,单膝跪地。 夜央神色淡淡道:“与本宫一同用膳。” 银云在一旁布菜的手一顿,“公主,这不合规矩。” 夜央轻瞥了她一眼,银云只好把备用的碗筷摆好。 褚离见状赶紧上前端端正正地坐好。两人都静静的用着膳食,只余碗筷碰撞的轻响,却意外的相宜。 早膳之后银云端来一碗汤药,颜色乌黑,苦药味直冲褚离的鼻子,什么药啊这么苦…… “公主请用药。” 只见夜央沉默着端起一饮而尽,面上冷淡,好似只是喝了一碗水,丝毫不觉苦。 褚离疑惑:莫不是光闻着苦? 之后一切回归平常,夜央依旧看着那本书,不时抬眸休息一番,可褚离总感觉在抬眸的一瞬间她看向的是藏匿着的自己…… 不对不对,她的藏匿功夫那么好,怎么可能被发现。 不过夜央的行事作风却很让褚离奇怪,与她印象中的忙于交际的公主完全不一样,整日里就没有能让她出现丝毫情绪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精致的娃娃。 到了夜晚,暗一过来接替,等褚离离开,曲膝跪地。 “公主,已查出暗十七从西宁来。” “西宁?”夜央轻喃着,回想早膳时褚离自然而然显露出的礼仪习惯,开口:“西宁新皇继位,不可能如表面那般平静,派人去查西宁皇室有没有异动。” “是。” 褚离打着哈欠回到南园,暗卫一般是一天一轮换,可她从没有值夜过,那只能说明夜央还并未信任她。 但是褚离还不算太傻,明明暗卫与主子是最为互相信任的存在,既然不信任她,又为何让她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自己身边呢? 翌日,褚离刚醒,便被人安排今天去跟随公主出宫。 褚离迅速着装,边走边思索起来,这倒是个机会。 夜央带着几个婢女侍卫,褚离在暗中跟随,除了她,还有三个暗卫也在暗中保护。来到一处酒楼,夜央只身进入包间,褚离自然有法子暗中保护。 包间里坐着的是大皇子夜远,三皇子夜丘。 “七皇妹来了,快坐。”三皇子起身迎着。 夜央颔首,“大皇兄,三皇兄。” “不知皇兄叫夜央来所谓何事?” 夜丘笑道:“想找七皇妹聚一聚还不行了?” “这两日朝堂上关于南褚内乱的事你怎么看?”夜远按耐不住,挑起了话语。 嗤——两个蠢货,又来试探她,夜央扯了扯唇角,轻笑一声,“央儿一女儿家怎会懂朝堂之事,大皇兄莫不是问错了人?” “七皇妹向来聪慧,定是有……” 包间内的虚与委蛇褚离已经听不下去了,脑子里飞速想着褚国内乱的事,怪不得,怪不得在她回去的路上会有一重重的武者死命拦着,甚至不惜要她的命。 若不是有亲信跟随保护,她可能真的会死在半道儿上,这么急着让她死,是怕她回去搅浑水吗? 也是,原身的生母是严家女儿,而严家在南褚世代都是武将之家,其实力不可小觑,有这样的世家做后盾,身为五皇子的她怎么可能不会被忌惮。 褚离思索片刻,悄悄离开酒楼。 夜央离去,包间里啪的一声,杯子被重重按在桌子上。 “卑贱的血脉再怎么装弄,果然还是卑贱。”大皇子阴沉着脸。 “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跟咱们站一线,难道还要跟着老四他们?” “呵,要不是她的命格,就凭那卑贱的血脉,一出生就该被处死。” 只是一口一个卑贱的两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隔墙有耳的威力。 夜央并未离开酒楼,而是去了另一处包间,更加奢华,也更加隐秘。 随后酒楼老板也进去了。 “主子。”老板是一位中年女子。 “如何?”夜央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大皇子的确在城外东郊区屯有私兵,估计三千。” 三千私兵…… 夜央垂眸,“本宫记得四皇兄生辰快到了吧,透露出去,给本宫的四皇兄送份生辰礼,他一定会很喜欢。” 谈论完要事,夜央并未离开,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直到—— “主子,暗十七跟丢了,请主子责罚!”暗卫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头紧紧抵着地面,身体纹丝不动。 “二十棍,下去吧。” “是。”暗卫退下。 夜央又静静呆了一会儿,才起身打开门, “阿离。” “属下在。”不知何时藏匿在门外的褚离现身。 “陪本宫逛逛吧。” 嗯?褚离有些疑惑地看向夜央,意思是她不用躲在暗处了吗? 太好了!东躲西藏也很累的。 绕过婢女侍卫,两人在街道上走着,人来人往,恍惚间褚离以为自己还在西宁。 “好多人啊。”褚离来回张望,嘴里丝毫没有停歇,只是身旁之人并未搭理她。 原来说逛逛还真的只是逛逛,褚离跟着夜央游走在街道中,步伐随虽慢,却没有一丝停留,好似这些商铺小摊没有入眼一分。 “公主。” 夜央停下脚步看着她,明显是在问她想干什么。 褚离笑着回应:“想不想吃糖葫芦?” 夜央摇头。 褚离却不等她反应,“公主等一下。” 见她快速挤入人群消失不见,夜央眉间轻轻蹙起,不过还是站在了原地。等察觉到什么,转头,一抹红映入眼帘。 “给你。”褚离把刚买的糖葫芦递给夜央。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吃食,夜央盯了片刻,张唇轻轻咬住。 见她吃了,褚离得意地挑起眉毛,想吃还不承认,亏得她火眼金睛,看出她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虽然夜央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但褚离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步伐轻快了。完全不同于在皇宫里,像是背负着一条无形的枷锁。 而现在,走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街边,手里紧紧抓着竹签,仔细咬下一口果肉……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回程的马车上,夜央双眸轻阖倚靠在软枕上,清冷的面容沾染着早已习惯的防备。 褚离手撑着下巴,眼里有些出神。 活了这么久,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想迫切的了解一个人,无关利益,无关其他…… 第3章 第 3 章 四皇子夜风生辰渐近,作为嫡子,又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是被许多人看好的未来储君人选,其生辰不可能不大肆操办。 受皇帝准许,宴会定在平时举办宫宴的清乐殿,许多朝中大臣及家眷皆可入宫。 “公主,这是明日要穿的宫装,可须调换?”银云捧着装有华贵服饰的托盘询问。 夜央看着这浅淡的红色,开口:“换成赭红色。” “公主,这种场合……”银云平日里就是最守规矩的,但就是太守规矩了,会让人觉得迂腐。 “换。” “是。”银云端着托盘匆匆离去。 夜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惫地倚着软榻,轻轻阖上眼。 “阿梨不哭,阿梨那么乖……” “让阿娘呼呼,呼呼阿梨就不痛了。”安慰的话语里掺杂着孩童的哭啼声,“阿娘,阿梨的手好疼。” “阿梨不哭,都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用,是阿娘害的阿梨这么苦。”一幕幕画面掠过,女人环抱着啼哭的孩子,声音越来越呜咽,眼中越来越痛苦,心余力绌,无能为力。 突然,女人不见了,随之替代的是逐渐弥漫开来的红色,地面,床榻,衣服,到处都是,很红,像鲜血一样,或者说那就是鲜血,糊在女孩的脸上,血腥味,窒息感,无法逃离…… 再醒来时,室内已经有些许昏暗,夜央脸色带着苍白,但苍白之中,却是异常的冷静。 走到窗边,看着四方的天空,夕阳西下,也只是落日余晖。 “阿……梨……”轻声呢喃。 “回主子,今日是属下当值。”暗十一现身跪地。 夜央神情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变得漠然,“以后白日都由他当值。” “是。” - 清乐殿,生辰宴。 宫女太监进出忙碌地侍候着皇族大臣,几位皇子在殿内与大臣攀谈,五公主夜嫣则与夫人贵女们聊天。 “七公主到——”通传声响起,身着赭红色华贵宫装的夜央从殿门进入,凤眸目视前方,幽冷深邃,唇边不带丝毫笑意,步履稳重,身姿挺直,端的是仪态万方,国色天姿。 宴会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夜央。 站在一众贵女中的夜嫣见此,神色一蓦,又很快扬起笑容。 “七皇妹可算来了,皇兄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四皇子夜风开口笑道。 “四皇兄生辰,央儿身为妹妹怎会不来。”说着轻轻欠身,“夜央在此祝四皇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日月同光,松苍柏翠。” “哈哈哈,还是央儿最会讨皇兄开心。” 夜远在不远处看着,撇了撇嘴,真是装模作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都起来吧,今日是朕的老四生辰,就当是一场家宴,众爱卿不必拘束。” 宴会上,玉盘珍馐,歌舞升平,奢靡至极。众人谈笑间,四皇子可谓风头极盛。 中途,有太监匆匆靠近,在皇帝耳旁低语,皇帝瞬时变了脸色,起身离开,皇后与四皇子对视后跟着离开。 “父皇怎么走了?脸色还那般差。”三皇子夜丘道。 夜远未说话,看着对面的夜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夜风也注意到了他,举着酒杯扬起笑容,随后一口干完。 这笑容在夜远看来简直是分外扎眼。 宴后,除了六岁的八皇子和几位公主,一众皇子都被叫去了御书房。 啪的一声,一本奏章扔向大皇子夜远,“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当奏章打到脸上,夜远知道,他完了…… 大皇子豢养私兵,意图不必言说,皇帝自是明白,直接拟圣旨外封,无诏不得妄出,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三皇子受到牵连,也是封了王,不过好在留在了皇城。 但在东夜,皇子一旦封王,就代表着与那个位置彻底无缘了。 - “阿离觉得本宫这步棋下对了吗?”夜央抿了一口清茶,问坐在对面的人。 褚离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直皱眉,她最不耐的就是这些费脑筋的物什。但公主问了,她自当想表现一把。 正待褚离抓耳挠腮的时候,夜央出声提醒。 “看整盘局。” “公主好厉害!”夸总是没错的。 “关键时刻,要懂取舍。”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褚离的伪装,夜央轻笑了一声离开座椅,踱步至殿外长廊,一头青丝随着步伐带起的风微动。 褚离这才意识到夜央在自己的宫内从来不会束发,长发就那样垂在身后,乌黑柔顺,修长的脖颈在其对比下显得越发白皙。 夜央抬手指向这四方的天空,“你看,其实这皇宫也很无趣,许多人的一生就像一株藤蔓,从新叶抽条到枯藤衰断,都一直缠绕在那一棵树上,红墙绿瓦如何,雕墙峻宇又如何,一生都在高墙里度过,半步也离不开这无情宫阙。” 就像她一样,被困在这为东夜公主而建的宫殿里,任韶华向远,岁月蹉跎。 褚离看向天空,本该广阔的视野却是如此的狭小,视线偏移几分,落在了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 “活着,没有自由?”褚离不禁皱眉,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带上生动的表情,“公主,我们老家有这样一句话,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夜央怔了一瞬,转身向殿内走去,声音里带着嗤笑:“可自由也恰恰是最无用的东西。” 看着夜央离开的身影,褚离锁着眉头,无用吗?可她分明从夜央的眼里看到了渴望。 况且没有人会不需要自由。 “公主,五公主来了。”银云向夜央禀报。 夜央坐在软塌上看书,头也不抬道:“带她过来。” “是。” 不多久,夜嫣来到殿内,笑着出声:“央儿妹妹还是总喜欢宅在屋内。” “五皇姐。”夜央不冷不淡地回应。 褚离隐在暗处打量这位五公主,一身月白色织金云锦宫装,发间累丝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两侧对称插着十二支点翠缠枝簪。 褚离忍不住瞥了夜央一眼,突然觉得她不束发的原因八成是嫌坠脖子。 “屋子里总归是闷的,今天晚上母后设宴,邀咱们兄弟姊妹一起聚聚,央儿妹妹会来吧。”夜嫣说着走近夜央,坐在了最近的软椅上。 “知道了。”这态度,夜嫣摸不清她是去还是不去。 “父皇也会到场,上次父皇还在姐姐面前念着妹妹呢。” 夜央听到这话,垂着头低低地笑出了声,抬眸勾唇看着她,“我会去的。” 夜嫣被这笑声吓了一跳,见目的达成,赶紧开口,“那姐姐就先告辞了。”撑着笑离开,心里的瘆意才稍稍散去,这夜央,是越来越阴邪了。 夜幕降临,秋风萧瑟,一顶步辇停在凤祥宫门。 此时的凤祥宫里,灯烛荧煌,帝后情深,兄友弟恭,姊妹谈笑。 可随后, “七公主到——” 一声通传,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场面。 “儿臣请父皇,皇后娘娘安。”依旧是一身红衣,暖烛照映下,明艳动人。 “央儿来了,快,沈嬷嬷,带七公主落坐。”还是李皇后出声,打破了略带冷滞的气氛。 “谢皇后娘娘。”听着这一口一个皇后地叫,虽说已经听了好多遍,可李皇后还是僵了一瞬,她是不稀罕夜央叫她母后,但这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这不是不给自己面子吗? “母后,人都到齐了,不若先开饭吧,嫣儿都饿了~”夜嫣出声提醒李皇后,语气里带着撒娇,作为李皇后的亲女儿,她怎会不懂得为母后排忧解难。 李皇后:“是到时候了,沈嬷嬷,吩咐宫人上菜吧。” “是。” “本宫今日召你们这些小辈来宫里头用晚膳啊,还是前几日你们父皇说宫里头太冷清了,本宫就做主让你们来了,这不,立马热闹起来了。” 李皇后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皇帝,又看了看皇子公主,没有乱七八糟的妃嫔贱人,她的心里还是很舒畅的。 “皇后说的对,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就喜欢待在宫外,这宫里是缺你们吃了还是缺你们穿了?”皇帝佯装生气道。 夜风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恭敬中带着亲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儿臣们不敢远离,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父皇母后的关心与挂念,儿臣们都明白,以后定会天天进宫请安,还望父皇母后消消气。” “是啊,儿臣虽是在宫外,可要是父皇母后想儿臣了,儿臣定会马上进宫。”五皇子夜甫附和道。 “哈哈哈,老四和老五惯会插科打诨哄朕开心。”皇帝看得出来很开心,立马吩咐王公公去将前几日地方上贡来的玉石拿出来,赏给各位皇子公主。 “这玉通透温润,细腻有光泽,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夜嫣赞叹不已,随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对夜央询问道: “七妹妹是身体不适吗?看着脸色不太高兴。”话音不大不小,正好都能听到。 皇帝刚赏了东西,脸色就差了,这意思不言而喻。 李皇后也跟着开口:“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来人,快给七公主换些喜欢吃的菜。” 夜央看着这对母女的一唱一和,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任身边的宫女来往,也不回应答话。 气氛登时又变得尴尬。 这时六皇子夜逍出声,“七妹妹向来身子骨弱,想必是来时路上吹了风受了凉气,都说玉石养人,父皇又刚赏了好玉,六皇兄就借花献佛再送七妹妹一枚。”说着就让身边的人将玉石送到了夜央那里。 夜央这才点头回应:“谢六皇兄。” 皇帝本对夜嫣的话有一丝芥蒂,但听夜逍一说,不知想到什么,开口道:“朕记得上贡的贡品里有一扇翡翠玉屏风,一会儿给七公主送去。” 然后一副慈父的口吻对着夜央道:“央儿啊,平时要多注意身体。” 夜央轻笑一声,“谢父皇关心。”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讽刺。 第4章 第 4 章 宴后,皇子公主们在御花园里闲逛。 “母后,那个屏风不是说求父皇赏赐给我吗?怎么给了那个贱人!”夜嫣生气道。 “嫣儿,不许任性。”李皇后似是考虑到御花园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在散步,虽此处只有她们二人,但隔墙有耳还是得防的。 “那个贱人出身低贱,却什么都比我这个嫡出公主好,凭什么!” “不过是有些利用价值罢了,你只要记住,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是东夜国最尊贵的公主就对了,到那时,什么好东西不都是你的。”李皇后带着夜嫣往凤祥宫边走边说。 “嗤——”,一道嗤笑声在高处的房墙上响起,夜黑风高的,没人会注意到这里藏了个人。 褚离没想到自己喝个酒都能碰到一出大戏,根据她看了多年小说的经验来说,这俩人儿铁定都有啥妄想症,而且必定活不长,天天一肚子坏水儿,净想着做美梦了。 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褚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听她们这口气,是要对她的小美人做什么坏事儿?而且这信誓旦旦的模样,事儿还不小。 “砸了。” 银云送完王公公离开,刚进寝殿,夜央就下了吩咐。 银云看着这上好的被镶嵌在屏风上的翡翠,只是在心里叹了声可惜,随后喊来两个太监,让他们搬到外面去砸了。 “公主,吃些东西吧,奴婢看您今晚上都没吃什么。”银云将炖好的燕窝端来,想让夜央进到暖和些的屋里。 “不用。”她没有一点儿胃口,依旧看着院子里的东西,固执地看着东西一点点儿砸烂,直到稀碎,内心才终是有了满足一般转身往书房走去。 银云知道这是夜央不想让别人打扰她,只得将燕窝端走。 “唉——” “银云姑姑叹什么气?” “啊!”突然从树上倒着吊下来一个人,银云被吓了一跳。 “暗十七,你要吓死我啊。”银云看着手上黏糊糊的汤,幸亏燕窝不热了。 “不好意思哈。”褚离从树上跳下来,给她递了个手帕。 “刚才叹什么气?”褚离又重复了一遍。 “公主今晚没用晚膳,我怕她身体会遭不住。”银云说着又皱起了脸。 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吧,褚离心想,但一想到夜央那瘦弱的身体,可能真的会遭不住。 “公主有喜欢吃的食物吗?” “没有,御膳房做的膳食公主从来不挑,也从来不提要吃什么。” 褚离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让银云带她去御膳房。 “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吗!”夜央听到动静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人,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但褚离好似根本就看不到一般,直直地走近她,“公主,用晚膳吧。” “滚。”她最讨厌的便是忤逆,尤其是在心情极差的情况下。 “我做了糖葫芦,不知道有没有宫外的好吃?”褚离将食物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本宫说滚!” “咬一口,我就滚。”褚离哄着声儿拿起一串糖葫芦凑到夜央嘴边。 不知是不是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夜央看着眼前色泽诱人的糖葫芦,就这样怔愣愣地看着。 “我做了好几次才出来这么一串儿,给个面子尝尝。”褚离声音放轻,低哑中带着引诱。 烛火微微晃动,温暖的光晕染着室内,红唇与红果相触,一时间,竟不知哪一个更加诱人。 沾上糖碎的唇瓣好似涂了蜜,饱满光泽,可语气却还是那么冷:“还不滚?” 这样的视觉与听觉的碰撞,让褚离的喉咙发紧,不觉上下滑动。 身体往地上一趴,翻转滚了一圈,随后趴在地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糖葫芦,带着无辜的语气道:“滚了。” 耍赖的行为,却让人生不出厌恶。 夜央静静地看着她,起身走到褚离面前蹲下,拿走她手里的糖葫芦,又转身走回书桌后坐下。 见她这样,褚离直接撑地跳起,屁颠颠的把食盒里的红豆粥端出来,放上汤匙,推到夜央面前。 “红豆粥熬的可软烂了,香甜软糯,不信公主尝尝?” “哼。”一声轻哼,但到底是没拒绝。 看着终于吃饭的夜央,褚离心想,真是一个别扭的人儿。 -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宫装。”素心端着托盘,“说是五个绣娘用岭南特地上贡来的最柔滑的纯桑蚕丝质地的流光绸,耗费半个月才完工。” 夜央的视线落到托盘上,正是她常穿的红色。 “嗤——”摸着上面绣着大片的金丝刺绣,一声轻笑里满是嘲弄。“皇后还真是有心了。” “公主可要穿上试试?”素心问道。 “你去给皇后那边的人说,本宫很满意。”夜央吩咐道。 “是。” “明日是皇后娘娘的侄子李非羽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皇后娘娘却送这么华贵的宫装……”银云觉得肯定有问题。 夜央却只是让银云给她换上,至于她的话,夜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算计。 待褚离端着糕点从殿门走进,看到的便是身着一袭红衣,头戴金钗,发丝尽挽,眉点花钿的绝色美人。 一声轻笑,涂了口脂的红唇勾起,“本宫美吗?” “美。”褚离看着她的眼睛,漂亮极了。 清冷的气质,明艳的装造,简直让她呼吸一滞,一种想碰又不能碰的焦躁感蔓延在她心头。 自从上次在书房的放肆行为后,夜央就命人将宫里的小厨房收拾出来了,也不让褚离干暗卫的活了,就让她做吃食,做不出令她满意的就继续做,至于这个满意标准…… 夜央看着端着盘子走过来的褚离,不禁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趴在地上耍无赖的的场景,唇角上扬,好心情地捏起了一块儿糕点。 “怎么样?”褚离问道。 “尚可。” - 北齐是东夜的邻国,但一直都打着吞并东夜的主意,毕竟东夜的财富可敌两个北齐了。 此次李非羽大胜回朝,普天同庆,皇帝特举行宫宴为归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太监得弯着腰,你这一点儿都不像!”银云皱着眉挑刺道。 “我本来也不是太监啊。”褚离撇撇嘴,她这种气质,怎么可能像太监啊! “可以了,走吧。” 公主发话了,银云只得作罢,让褚离跟在她身后,不许乱跑。 褚离心想,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能丢了不成?悄悄往夜央身后靠了靠。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她们去宫宴的路。 “起来吧。” 李非羽面容儒雅,眉眼带着笑,“公主这是要去宫宴吗?” “嗯。”夜央淡淡应了一声。 “不知能否与公主同行?皇宫太大,微臣有些不知方向。”说着竟带上了不好意思的姿态。 装模作样。 褚离瞧着眼前的人,不由得生出警惕,皇宫这么多宫女太监,非得来堵她们公主? 夜央看了一眼李非羽,“银云。” “是。” “李将军,请随奴婢来。” 见夜央直接派了婢女,李非羽只得作罢,跟着银云往宫宴方向去。 褚离勾起唇,这般作态,果然不得公主青眼。 而此时另一处宫殿中,夜嫣正对镜梳妆,精心挑选着首饰。今日表哥归来,她定要在宫宴上好生表现,让他注意到自己。 褚离跟在夜央身后侧,刚进宴会大殿,就有许多目光投来,实在是夜央的服饰太过华贵了。 夜央却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看着处于下首位置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用着带刀子的眼神向自己刺来,夜央展颜一笑,丝毫不慌地向那个最靠近前方的位置,不论长幼之序,只有尊卑。 褚离扶着夜央坐在位置上,眼中映着足以惊艳世人的笑容,眉眼盈盈处,褚离却莫名感到一丝怆然,苦涩极了。 等众人到齐,皇帝皇后才姗姗到来,随后宣布开宴,王宫贵胄、文武百官起身赞拜谢恩。 帝后一起举杯,依照惯例三敬,敬天地,敬世祖,敬东夜子民。 “诸位将士们,欢迎你们凯旋归来!” 李非羽等将士起身:“臣等幸不辱命!” 李氏一族也是满面荣光,李皇后看着光耀门楣的侄儿,心中对夜风登上那个位置有了更大的把握。 “有你们,是东夜之幸啊!” 皇上也是高兴,看着年轻有为的李非羽,对身边的皇后道:“不知道非羽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 声音不大不小,许多人都听到了。 “这……非羽自小沉迷武学,还不曾见过他同哪家姑娘说过话呢!非羽,可有心仪之人?”皇后笑问道。 “回皇后娘娘,”李非羽起身行礼,不卑不亢,“臣现在还并未有此打算。” 李非羽刚回皇城,确实没同其他贵女接触过,皇帝也不想好事变坏事,只得作罢。 席位上的夜嫣眼神黯了黯,她如今十七了,已到了论嫁的年纪,她就想嫁给李非羽,可母后并不同意…… 第5章 第 5 章 “听闻七公主十四岁时曾在四国宴上一舞动天下,只是那时臣镇守边关,无缘一看,如今见着七公主,光这容貌就已是倾国倾城了。”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循声看去,是一个体型宽胖,正大口喝着酒的武将,看着像是喝醉了,竟口不择言起来。 这人在李非羽后面,想来是四皇子一派的,而且能面见圣颜,官职还不低,只是他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堂堂公主给他跳舞不成?这不成了作乐的乐妓! 皇后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勾起唇角,好戏才刚开始。 褚离皱眉,她站在后面,能看清对面许多人的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皇帝也有些面色不虞,尽管他不喜夜央,可也是他的女儿,贵为公主,怎么能给身份低下的粗鄙武夫跳舞。 可这人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陈副将镇守边关十几年,打过的仗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为东夜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这时又有一位文官插嘴,端的是感慨敬佩。 此话一出,宴会上的人眼神都有了变化,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将士在外浴血奋战,才换来东夜的安稳太平,七公主生在皇室,受万民供养,如今为回来的将士们跳舞庆贺怎么不可?” “话说你们注意到没,这七公主身上穿的可是岭南产出的流光绸?红绸中掺织着金丝,因走动时好似流光溢彩而得名,听说三尺价值千金!” “看来外界传言不假,七公主仗着皇室身份,骄奢侈靡,国库虽是富裕,可也不能这么糟蹋。” …… 听着下面的声音,皇帝只觉心烦,可这种言论却不能以身份去压制,还是在这种场合,对着下面这些位高权重的高官贵胄。 如果是别的人早就上去舞了,可夜央却好似听不到声音,看不清事势,一身矜贵,分外扎眼。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士们驰骋沙场,流血牺牲,卫的是家国,守的是百姓,可不是为了耳目之欲。”李非羽身形清隽疏朗,语气沉着从容。 “更何况如今东夜国土辽阔,百姓富足,贵为东夜公主,有这个底气,又如何穿不得这千金之裳?” 一字一句,直指刚才的碎言碎语。 “说的好,不愧是我东夜未来的栋梁之才。”皇帝大手一挥,赏了千两黄金。 “皇上刚才问微臣可有心仪之人,微臣本觉身份低微,不足以与她匹配,现斗胆求皇上赐婚。”李非羽从席位走出,跪地叩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听这意思,莫不是…… 褚离眯着眼,冷冷的看向殿中央的人。 夜嫣也紧张地看着李非羽,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扯烂了。 “哦?是哪家小姐?” “微臣想求娶七公主。” 喀嚓一声,褚离转动的手腕一响,眼里现出杀意。果然是在觊觎她的公主。 待李非羽说完,整个殿内静悄悄的,皇帝不说话,许多人也都不敢再出声,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另一个当事人。 只见七公主依旧是端坐着,不时抿着酒,嘴角轻勾起,看着殿中求亲的人,一脸玩味,完全置身事外。 倒是五公主脸色很糟糕,看着李非羽,又看向坐在上座的皇后,眼里尽是不敢相信。 皇后这时开口:“皇上,臣妾看非羽是真心喜欢央儿的,不如……” 皇上打断她的话,面色看不出喜怒,“七公主年纪尚小,是朕最小的女儿,朕还舍不得这么早就将她嫁出去。” 这话一出,皇后只得笑着圆场:“反正不急这一时,央儿小,非羽不妨等建功立业了再风风光光娶央儿进门。” “是微臣心急了。”李非羽退回坐席。 宫宴又回到了热闹时候,好似之前的僵局从未出现,但某些人还是有了计较。 等宫宴结束,朝臣带着家眷陆陆续续从宫里出来时,秋天的夜里已然满天繁星。 “今晚的月亮还挺亮的。”回寝宫的路上明晃晃的,都不用打灯,褚离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跟在夜央身侧。 但刚说完就发现气氛不对,身后的太监一直低着头走看不出什么,银云睁大眼睛怒瞪着她,夜央没什么反应,可她就是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等夜央进门时,褚离习惯性地跟上,可银云直接就拉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银云姑姑?”她衣领都被扯歪了。 “以后不许再在公主面前提月亮了,什么时候都不许!”银云恶狠狠道。 褚离询问原因,但银云就是不说,嘴巴比拉链还紧。 本来就看她不顺的银云这回更是看不顺她了,走的时候还带着哼。 褚离撇撇嘴,算了,她自己去查,顺便去教训一下那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只是她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夜央耳边。 “回禀主子,暗十七已出宫。” “别跟太紧。”夜央阅览着手中的信件,带着凉凉的嗓音,吩咐暗二,“你们会被发现。” 看着从西宁传来的信函,夜央缓缓勾起红唇,一抹笑浮现在脸上。 暗二不禁后脖子一阵凉,幸亏夜央摆手,暗二迅速离开。 已是晚秋,风刮的很大,一个黑影在百姓家的房顶上来回乱窜。 操了!是哪个地儿来着?高空的风太冷了,刮的脸疼,只得停下脚步,蹲在屋顶上回想上次手下人再三嘱咐她的话。 东南……东南…… 东南在哪个方向? 褚离茫然四顾。 啪嗒一声,不小心把人家屋顶的瓦片蹭掉了地上,在大半夜的分外明显,立马旁边的几户人家就有恶狗在吠叫。 嘭——屋门打开,从里面蹿出一个人影,尖着嗓子,“呔!哪里来的小贼大半夜的偷鸡摸狗?!!”颇有一副泼猴架势。 褚离一听声音,满脸黑线,“你才偷鸡摸狗呢!狗三儿!” 苟山一听这声儿狗三儿,立马一惊,“老大!你咋半夜三更的过来了?” 褚离现在不想说话,玛德,找了大半天就搁她脚底下呢! “刘叔他们呢?”褚离一进院儿就往厨房扎,简直是饿狼扑食。 “阁里有事儿,刘叔去处理了。” “老大,你几天没吃饭了,皇宫待遇这么差的吗?”苟山跟在后面一脸震惊,“要不老大还是别去皇宫了,等他们回来了咱兄弟几个一起去吃香的喝辣的去!” 褚离迷路找了这么久,再加上没吃晚饭,胸闷气短的就想吃东西,但她可不会给狗三儿说,“阁里出什么事了?” “有个大单子,刘叔想拒绝,但那边的人太难缠了。”苟山虽吃过了,但还是和褚离一人围一边,脚下蹬着灶台阶儿,手里捏着馒头就着锅里的剩菜吃得贼香。 “什么单子这么麻烦?” “好像是刺杀劳什子公主,就这个东夜国的……”苟山想了想,接着道:“七公主吧好像是。” 啪的一声,筷子扔在了灶台上,苟山突然被这么一吓,馒头啪嗒掉进了锅里,“怎么了?” “别吃了,你赶紧给我回离水阁,打听清楚那边的人是谁,单子不能接!”褚离拎着他的领子就往外丢。 “哦,好!”苟山以为是大事,赶紧往外跑,但又突然被褚离叫住。 “回来回来!” “接了这个单子,把事情来龙去脉查清楚,那边要求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动手都查清楚,明天我再过来。” 见苟山跑远,褚离也往皇宫方向去。 这个单子离水阁不接,别的杀手组织也会接,与其这样,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褚离一路思索着,竟然忘了出来要干什么了,就这样又拐回了宫。 等暗二回来禀告的时候也觉着好笑,拼命忍着笑意给夜央汇报。 见自家主子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又赶紧正经神色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服了自己了,跟暗十七待久了也不正经了,居然敢跟主子这么不正经地说正经话。 “别跟丢了,查出来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跟暗十七有什么关系。” “是。”暗二正要退下,却见主子还在处理事务,脑子一抽:“主子,已经寅时了。” 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居然敢管主子了,立马请罪:“属下逾矩,请主子责罚。” 夜央放下手里的东西,似是才觉得疲惫一样,靠在椅子上轻轻阖上双眼,“没有下次,下去吧。” “是。”暗二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等人走后,夜央起身开窗,看着夜空中的皎月,真的很亮,亮得刺眼。 手指猛然抓紧,窗的棱角狠狠硌在手心,感受着这种疼,夜央才好似透过气一般用力呼吸,直到身子被夜风吹得冰凉了也不愿离开。 还是守夜的银云觉得该换茶水了才发现,知道公主这是又难受了,赶紧将人带离窗边,喂她喝了些水,洗了热浴,又喝了姜汤,这才安心让公主躺在床上,就这样守在床边。 期间夜央一直安安静静的,甚至有些安静过头了,就像没有丝毫意识任人摆布的木偶。 可就算银云再过精心的照顾,夜央还是病了。 第6章 第 6 章 黎明时候的太医院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形容,查医书的查医书,煎药的煎药,各宫打探消息的络绎不绝。 “果真病得这么严重?”凤祥宫里,李皇后狐疑地问着禀报消息的宫女。 “千真万确,就短短的半个时辰,七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银云就往太医院跑了**趟了。” “她病死了才最好!”夜嫣昨晚因为李非羽的事儿在皇后宫里闹了半宿,听到这个消息别提多解气了。 “住口。”李皇后训斥道。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这样,也太过蹊跷了。” “反正病是真的就行。” 听夜嫣这样嘟囔,李皇后也是烦了,“从昨天晚上就让人不得安生,礼仪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母后……”见她是真生气了,夜嫣只得闭嘴。 “你随我一起去看看。” “我不去。”一听要去看那个贱人,夜嫣又开始顶嘴。 “你父皇现在还在早朝,等他下朝了,知道你这个姐姐,我这个母后在他女儿快病死了都不去看看,你让你父皇怎么想?”李皇后冷冷的看着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沈嬷嬷,去库房将那百年人参带上。”虽说昨天晚上的事儿没成,但夜央对她还是有很大价值的。 - “还诊不出病因吗?”见太医把完脉,褚离赶紧询问道。 看着这个太监,王太医本不想理会,可那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他还是应付了一番,“公主身子差,受了凉,药也喂了,等退了烧就好了。”说完摆摆手就要走。 “你爷爷的一个时辰前就这么说!”褚离掐住王太医的脖子,眼神带着杀气,“到底怎么回事?” 王太医也吓破胆了,脸色被憋的通红,但就算是被掐死了他也不能说啊。 “你给我住手!”银云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赶紧过来阻止,王太医顺势跑了出去。 “暗十七,你疯了不成,让你扮成太监守在公主身边,你就是这样守的?”银云简直要气死了。 褚离撇过头,“他不说实话。”那个太医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却一次次隐瞒。 褚离看着床上的人,眉眼紧皱,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连淌下的泪都是滚烫的,面色痛苦地不停呢喃着听不清的话,心里揪得生疼。 银云虽是担心,但还保持着冷静,“已经让暗一去太后行宫请张太医了,张太医是公主的人,他肯定有办法。” 但就怕太后不放人…… “皇上驾到——” 李皇后说的果然没错,她们一行人刚走到内殿,皇上就赶过来了,连朝服都没换。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行礼,身后一堆人哗哗跪地。 “都起来吧。”皇帝看向皇后,“七公主怎么样了?” “烧得厉害,一直没醒。”皇后捏着帕子一脸担忧。 其实皇上过来的路上太医已经说过情况了,自然知道夜央是如何的。他敛了敛眸,掩下其中的深思,往内殿走去。 这是褚离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这个皇帝,是过来看夜央这个女儿了,眼里却无半点担忧,一脸淡漠,比起旁边的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申。”皇上看了一眼夜央,唤王公公过来。 “是。”王公公提着一个食盒上前,将里面的东西端出。 褚离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股苦药味扑鼻,与那次夜央喝的汤药味道极为相似。 银云小心地扶起夜央,从王公公手里接过汤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儿喂下去。 皇上见人喝完药,就立刻走了,仿佛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其他各宫的娘娘妃嫔也都走个过场似的差下人送了一些补品,连人都没来。 不过现在也没人会在意这些。 “好了,公主的烧已经开始退了,你不用守在这里了。”银云对着还站在一旁褚离说道。 “我就想呆在这儿。”褚离直接上前蹲在了床边。 银云瞪着眼睛:“你是男的,怎么能离公主这么近,赶紧起来!” “我现在是太监。”褚离指了指头上的太监帽子,理所当然道。 “你……”银云正要再说,褚离立马将食指竖在唇上,“嘘——不要吵到公主。” 看到昏睡中的夜央确实不安稳地皱着眉头,银云只好作罢,站在褚离身后,一脸想盯死这个人但又盯不死的愤恨无奈。 褚离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脑勺,撇着嘴,就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公主,请把您的右手放在上面。”一道声音响起,虽带着敬辞,可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我怕……”小女孩瑟缩着,不肯将手从厚厚的祭服中伸出来。 男人皱眉,一个眼神看向台下的侍卫,瞬间,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阿娘!”小女孩想跑下去,却被身旁的男人拽住胳膊,重复道:“公主,请把您的右手放在上面。” 小女孩的胳膊被抓的生疼,眼泪止不住流满受到惊吓的小脸。 男人没了耐心,控制住她的右手,重重按在上面。 “不,血……好多血……”女孩痛苦挣扎着,“我疼……” “哪里疼?”清悦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女孩更加委屈的哽咽着, “手……手疼……” “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嗯,不疼了……”虽然抽泣中还带着委屈,但慢慢的,床上的女孩儿止住了不停滚落的泪珠,依偎着温暖又慢慢陷入熟睡。 在一旁本该无时无刻都在防着的银云此刻目瞪口呆,就这样看着她尊贵无比的公主被歹人抱在怀里哄睡。 褚离想给夜央擦擦泪痕,刚伸手碰上。 “你……你放开!”银云用气音吼道。 “我给公主擦擦眼泪。”褚离无奈道。 “用这个!”银云捏着帕子递给她。 褚离一下子拽过来,带着气性想:好歹她也长得不错,防她跟防流氓似的! 她要是想流氓,这人现在就不在这儿站着了,还用得着她防!不忿的瘪着嘴,心里的白眼早翻上了天。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但并不妨碍褚离给夜央一会儿喂喂水,擦擦脸,一会儿掖掖被角,摸摸额头。 床榻上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公主醒了,快传太医。”银云惊喜道。 “我……”喉咙有些哑,却并不干涩,夜央被银云扶着坐起,“什么时辰?” “已经申时了。”银云将水杯递上,清醒后的夜央是不会让人离她太近的。 “公主,张太医来了。” 夜央靠在床靠上,“让他进来。” “是。” 张太医进来行礼,随后为夜央把脉。 “银云,你先下去。” “是。” 等房间没有其他人后,夜央开口:“如何?” 张太医收回手,“以公主现在的身体,万不可再有什么伤病了,否则轻则昏迷,重则……” - 褚离在热闹的酒楼大堂坐着,周围的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弄得小二来回折腾,根本没有空闲来招待一旁的褚离。 她也不着急,静静地坐在那里。 “再过不久就是皇家冬狩了,听说要去的是那处最大的皇家园林。” “上面为了住得舒坦,特意在那里建了座行宫,特别奢华。” “咱东夜国库充盈,这皇帝老儿倒是会享受。” “这位客官,要些什么?”小二过来擦着桌子询问。 褚离想了想:“有什么好吃的甜食?方便打包的。” “那客官是来对了,本楼的糕点品种多,味道绝,客官可听好了。”说着小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本楼有松糕薄糕糯米糕,红豆沙糕栗子包,糖蒸酥酪枣泥糕,山楂酿雪花酪,杏仁佛手茯苓糕,芙蓉糕软脂糕,双色马蹄步步糕。” 小二说完气儿都不带喘的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弯腰笑道:“客官想来点儿什么?” 褚离:“……” “呃,步步糕?” “好嘞!客官稍——” “等一下!”褚离叫住小二,让他再打包几份卖的最好的。 褚离喝着端来的桂花酿,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说书人讲八卦,但越听越不对味儿。 什么叫宫宴上将军英雄救美,公主对将军一见钟情,什么是将军自知身份卑微,特功成名就之时请圣上赐婚,什么鬼皇帝宠爱女儿不愿公主早嫁…… 都特马什么玩意儿? 说书人讲得那是一个唾沫横飞,澎湃激昂,正尽兴时,突然腿上一麻,直接跪在了地上,随后又是咳嗽又是失声,被小伙计拖着去看大夫去了。 褚离捏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咯嘣一声,嗯——真香! 能够观览酒楼大堂的一处包厢里,中年女人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的人,“暗二,这人——” “呃,他脑子是有点儿问题。” “白瞎了这一副皮囊,尽干些心智稚拙的事儿。”女人扇着团扇,都快到入冬的季节了,也不嫌冷。 “没想到他居然和离水阁有关系,等回去就禀告主子。” 看着褚离喝完最后一口佳酿,掂上大包小包出了门,暗二赶紧跟上。 等他注意到小巷子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那儿一脸不屑的盯着他藏匿的方向了。 完了,军棍跑不了了。 “这儿还挺凉快的哈!”暗二从房顶跳下来,拍拍衣裳,一脸尬笑。 “是挺凉快的。”褚离拆开一包糕点,边吃边随意附和道。 暗二被她来回转悠得实在难受,正要憋不住开口的时候, 褚离悠悠开口:“做个交易?” 暗二立马双臂交叉护住自己。 “嗤——”褚离扯唇,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帮我把这些拿回皇宫,放到小厨房,我就放你走。” “就这?”盯他半天就为这…… “昂,做不做吧就问你。” “成交!”暗二拿过糕点,正要离开, “别偷吃。”褚离警告道,她可是数过有几包的。 暗二抽抽嘴角:“知道了知道了。” 褚离看着他离开,捏了捏刚才拆开吃得只剩半包的糕点,随意包紧,这才往目的地走去。 第7章 第 7 章 “呦!我来的正是时候啊!”褚离刚进门,就看到院里五六个人围着一堆火在芭比Q。 “嘿,老大来了!”几个大小伙子拿着烤串儿招呼着。 “少主。”刘也站起身恭敬道。 得!刚逃离银云那个小古板儿,又碰上了个老古板儿。 “刘叔,都是自己人。”褚离将他按回座儿上,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 “老大,给。”苟山将烤好的烤肉递给褚离。 “嗯,狗三儿真孝顺。喏,特意给你带的糕点。”褚离将踹在怀里的油纸包扔给他。 苟山看着刚递出去的肉:早知道烂狗肚子里去了。 “长话短说,那件事儿查的怎么样?”也不知道公主现在醒了没。 “那人也聪明,知道找中间人,不过还是查到了,幕后之人为二皇子。”苟山旁边的薛文说着。 “二皇子?那个皇城第一纨绔?”褚离有些诧异。 刘也叹了口气,他们少主还是有些天真啊。 “外表再混不吝,他也是个皇子,不可能对皇位毫无想法。”张齐说道。 “可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公主下手?”苟山问出了疑惑。 “这个暂时没有查出来。” 褚离皱着眉思索,“什么时候下手?” “冬狩,他们会提前安排我们的人守在里面,七公主只要进入包围圈就动手。” “他们怎么就这么确定七公主会去那个地方?” “这个他们并未透露。”张齐回道。 “提前准备好,不容许有半分失误。”褚离吃完最后一口肉,起身准备离开。 “老大这么急着走干啥?”苟山赶忙拦住她。 “皇宫里这么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对啊老大。”几个人附和道。 “你们不懂,”褚离看着几个打着光棍儿的小伙子们,啧了两声,一脸骄傲:“等我带个少主夫人回来给你们瞧瞧。” 直到人离开,院里的几人还在懵逼中,随后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天天不着家,原来是外面有人了!”苟山刚说完,一转身,被刘也吓了一跳。 “刘叔,你笑什么?笑得这么渗人!” 刘也一脸的老泪纵横,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少主长大了,知道会自己讨媳妇儿了。” ———— 小剧场 刘叔:少主太天真了 暗二囧起脸:天真? ———— 轻车熟路的翻墙,轻车熟路的进门儿,轻车熟路的往寝殿里间里钻,待看到黑乎乎的房间和空荡荡的床榻,不禁瞪大眼睛。 “人呢?”褚离又来回看了看室内,悄无声息。不是还病着呢吗?乱跑什么! 刚准备出去找人,却见人穿着极薄的白色里衣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连长发都被浸润成了梦幻高级的银灰色绸缎。 “在找什么?”夜央开口,看着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人,声音比即将来临的寒冬还要冷。 “找你啊!”褚离理所当然地答道,往夜央方向走近。 不消几步路,褚离也出现在了月光之下,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找我?”夜央轻轻歪着头,脸上露出不解。 看着这略带孩子气的动作,褚离才发觉不对劲,试探着柔声开口:“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我在看阿娘。”似乎是褚离温柔的声音,夜央放下了警惕,语气里带着孩子的稚嫩与纯真。 “阿娘在哪里呢?”褚离一步步靠近,慢慢站在她身边。 “在那儿!”夜央指着天上的明月,“阿娘说想她了就看月亮,她一直在那里守着我。” 原来是想妈妈了,这让褚离心里一软,轻轻抱住衣衫单薄的夜央,“那阿娘是不是也说了晚上要乖乖睡觉?” “说了。”怀里的人儿乖巧地回答,随后又突然挣扎起来,“我要去睡觉……” “好,我抱你去。”可夜央突然跟听不见她说的话一样不停地挣扎,褚离只好赶紧将她抱回床榻上。 把人塞进被子里,只露出了个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闭眼睡觉。” “我冷。” 褚离摸了摸她的脸,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不冷才怪。只好起身去找厚点的被子,腰却被小姑娘抱住。 “不许走。”闷闷的声音从后腰处传来,褚离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轻声笑了笑,眼里闪着狡黠,“这可是你说的!” 转身将人带被子往床里一推,蹬了鞋子就扑上床,紧紧抱住这团小东西,运起内力发热。 “这下可以睡了吧。” “你还没唱歌。”夜央瘪着嘴抱怨。 褚离挑眉:这么难伺候?!不过这难不倒她。 “咳咳,宝贝宝贝快睡……” “不听这个。” 还挑?但看着乖乖窝在身侧的小宝贝,褚离耐着性子问:“那听什么?” “南褚之野。” “南褚之……”褚离心里一惊,啥玩意儿?对上夜央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是巧合吧。 “赶紧唱!” “唱唱唱!给我娇横的小祖宗唱。”褚离清了清嗓子,幸亏这首歌她听过。 “南褚之野,生棠梨, 孟夏之时,花满枝。 棠梨花白,蔓菁黄, 花之夭夭,风盈香, 树下有女,舞悠悠, 问女所思,长相思, 问女所忆,忆棠梨。” 听着平缓的呼吸,褚离心想,这小祖宗小时候肯定很磨人。 - “阿离善骑射吗?”用完早膳,夜央照旧喝着苦涩的汤药。 “嗯。”褚离早就想问了,“公主喝的是什么药?” 突然的安静,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让守在一旁的银云都感觉到了害怕。 “补药。” 褚离并不相信,但她知道不能再问了,“闻着很苦。” “良药苦口。”夜央接着说道:“走吧,陪本宫去校场骑马练箭。” 两人换好武服,一红一黑,走进校场。 “央儿妹妹来了!”二皇子夜景一出声,另外几人也看了过来。 “二皇兄,四皇兄,五皇姐,六皇兄。”夜央行礼。 褚离跟在夜央身后,看向被她称为二皇兄的男人,一脸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他心怀鬼胎。 “来骑马吗?”六皇子夜逍询问。 “对,下月要冬狩,来练练。” “唉,我是对这没什么兴趣,若不是被你六皇兄拉着,就不来了,还不如去盘盘石头,逗逗鸟儿来的快活。”夜景无奈道。 “二皇兄是性情中人。” “央儿妹妹就是懂我。” “好了,咱们兄妹几个可好久没一起了。”夜风拍上夜景的肩膀。 一行人来到马厩挑选马匹。 “这几匹马是最近从地方上贡来的烈马,还未训服。”马官见夜央公主正准备去牵其中一匹,赶紧出声。 “这马通体乌黑,油光放亮,四蹄雪白,皆为上乘,是匹好马。不过未经驯化,央儿妹妹还是换一匹吧。”夜风出声。 夜央摇头,握上黑马缰绳,“就这匹,套马鞍。” “是。” “阿离,等本宫训了这马,便让你骑。”夜央转身对身后的褚离开口。 “好。”她会护住公主。 两人这一番话不免让身后几人多想,纷纷猜测着夜央与这位侍从的关系。 夜嫣在心里冷笑,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配不上她的非羽哥哥。 夜央踩着马镫利落上马,抬手缓缓顺着黑马的鬃毛。感受到背上的人,黑马抬起前蹄,打了个闷雷般的响鼻,冲向围场。 马蹄声中,红色身影丝毫不慌,骑在飞驰的马背上,面容不迫,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挥起马鞭,黑马绕着围场一圈一圈地飞奔,带起尘土飞扬。 褚离时刻注意着场上的情况,只见马背上的那人眉眼自信,催马扬鞭,志在必得,她的视线被深深吸引,无法偏离半分。 “喂!你是不是夜央的男宠?”夜嫣走近褚离,一脸傲慢。 一旁的二皇子三人听着没有任何动作,一个侍从,不值当他们去关注。 褚离不想搭理这个满身公主病的女人,正欲离开。 “危险!”夜逍大喊道。 奔跑中的马儿不断发出咈哧咈哧的声音,一声嘶鸣,黑马前蹄腾空,身体起扬,马上的人身形不稳。 褚离立刻轻功冲了上去,但下一瞬,夜央整个身体紧贴马脖子,马蹄落下,拉紧缰绳,黑马停了下来。 “公主!”褚离赶紧去牵住缰绳。 夜央下马,额头布着细汗,“无事。” 夜景几人随后赶来,“哎呦,吓死皇兄了,以后可千万别了,不过央儿妹妹真厉害啊,居然驯服了!” “嗯,以后它就叫子乌,是本宫的马,好好养,本宫会骑它去冬狩。”夜央对着马官说道。 “是,是……”马官也是被吓傻了,连连点头。 夜央欠身,对着还在发愣的人道:“让皇兄担心了。” 夜景回神,笑着摆手,“无事便好,我们就去练骑射了。” “公主,很危险。”褚离特有的低沉声响起,不过真的很飒。 夜央不以为然,反而道:“阿离去骑上试试。” 褚离点头,她发现夜央很喜欢叫她阿离。 褚离飞身上马,一只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伸向夜央,勾起唇角,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从她的侧脸透射出来,整个身影笼罩着夜央。 夜央抬头看着马上的人,随后抬手握住,下一刻便坐到了马背上。 “你们看!”有人一直在注意夜央她们,此话一出,校场上的众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公主依偎在侍从怀里,两人共乘一匹马,不禁议论纷纷。 褚离环着夜央,两人身体贴近,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褚离仗着夜央看不到她的脸,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头了。 “驾!” 子乌跑了起来,褚离拉着缰绳,控制着速度不至于过快。 马蹄声声,衣带交缠,发丝在风中肆意飘飞…… 如果银云在这里看到这一副不合规矩的场面,恐怕又该生气劝诫了,可夜央又怎会在意? 她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如何,只要想做,便没人能够阻止得了。 …… 第8章 第 8 章 冬狩在即,皇室、前朝大臣及家眷、随行的宫人侍从,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前往狩猎地点。 夜央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书正仔细看着。想到什么,掀开左侧的帘子,是身着禁卫军戎装的褚离,正骑着马守在她的马车旁。 褚离注意到动静,靠近了些,“公主。” 未等到回复,夜央又放下了帘子…… 褚离:……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算好的日子里到达了目的地。 宫人有序地安置营帐,不过那些皇室贵族可不会住在里面,奢华舒适的行宫里,早已摆上了佳肴美酒,只等开宴。 夜央待在分配的寝殿里,和一同作为禁卫军来的暗一交待着事情。 “公主。”门外褚离的声音传了进来。 “让他进来。”夜央示意着暗一。 暗一刚打开门,就收到了褚离冷冰冰的眼神,正待细看,人已经绕过他进来了。 “明日狩猎必定有人出手,届时暗一带着人暗中保护,你便跟着本宫。”夜央看着褚离。 “明白。” 夜央摆摆手让两人离开,却发现有个人一动不动。 “有事?” 褚离摇头。 夜央看着褚离,突然开口,声音很是冰冷,“那还站在这里做甚?出去!” “是……” 走出帐门,正碰上银云,小丫鬟看到她,一脸的不高兴,冷哼一声,端着膳食进了营帐。 —————— 内心小剧场: 褚离:公主今天对她好冷淡,感情出现裂痕了…… 银云:公主终于怼他了哈哈哈【得意叉腰】 —————— 咚——咚——咚—— 鼓声响起,冬狩正式开始。 夜央正穿着红色戎装,身披暗色披风,一圈白色狐狸毛领衬得她的脸格外的小巧精致。 身形利落地骑上她的子乌,身后跟着褚离和一众侍从,策马扬鞭奔入狩猎圈。 拉弓搭箭,眼神凌厉,扑哧一声,是利箭穿进猎物身体的声音。 侍从跑去捡取,“野兔一只!” 嗖——羽箭离弦,又是一击命中, “野鸡一只!” 夜央打手势示意深入狩猎圈。 果然猎物丰富了许多,很快狩到了一只鹿。 正待夜央准备射杀下一个猎物的时候,意外发生—— 子乌突然发狂,带着人冲向密林更深处。 “公主!”褚离立刻策马追去,原来他们是在马上做了手脚。 “驾!”只能看到红色的衣袍在视线里,褚离加紧追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一声鸣叫,子乌瞬间失去力气瘫倒在地,夜央顺着惯性被往前甩去,褚离运着轻功拼力纵马一跃,护在了夜央身下,两人重重坠地,顺着坡度翻滚几下撞到了一棵树干。 嗖—— 一道破空之声。 褚离环住夜央迅速翻滚,躲过一支利箭,随后数支箭矢射来,幸好林子密集,她用佩剑还能应付。 只是这些人……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褚离赶紧起身,拽起夜央,“公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刚说完,身体猛的一晃,一股眩晕感袭来。 褚离插剑撑地,抬手摸了摸有些钝痛的后脑勺,摸到湿热时心里一沉,手上染着血…… 可下一刻,褚离又立马护住夜央,利剑相碰,黑衣人被震开。 密林之中人影绰绰,估计有二十余人,但恐怕一会儿还有更多。褚离从靴子里拔出匕首,侧身递给夜央,“公主,信不信我?” 夜央接过匕首,敛起闪烁的眸子,并未言语。 见刺客靠近,褚离顾不了想太多,握紧佩剑,眼中带着杀意,敌人出击瞬间,一剑封喉。 刺客训练有素,配合密切,褚离护在夜央周围,步伐变换,招招狠厉,她在速战速决。 嗖—— 极小的暗箭声袭来,褚离迅速踢开刺中的刺客,转身扑向身旁的人,那支箭的目标是夜央。 噗嗤一声,利箭穿入血肉。还没等夜央反应过来,褚离已经反手拔出射在腿上的箭,利落翻身刺中一名刺客的心脏…… 夜央抬眸,高挑的身影落入淡漠的眸里,挥动长剑,剑招与身形极速变换,一步杀一人,血花飞溅下,尸身遍地。 只是下一刻,瞳孔紧缩,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就握着匕首挡了上去,手腕转动,精准刺入,刺客无力倒下。 夜央挽住褚离的胳膊,用力将身形踉跄的人扶住,察觉到什么,夜央身形一顿,伸手探向褚离背后,掌心鲜红一片。 “走!”夜央终是有些慌了,紧绷着神经带着她往密林里走去。 果然在离开不久,又一群蒙面的黑影悄然而至,带头的人看着血腥的场面,随后打起手势。 “搜!” 夜央带着人到了一处能隐藏背风的凹地,轻轻将人放躺在用披风铺好的地上,褚离失血过多的脸上已经有些苍白。 拍了拍褚离的脸,“醒醒,把眼睛睁开。” 褚离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语气还是生硬的命令口吻。 “醒着呢,别担心。”褚离动了一下,脑袋真疼,还有点儿晕。 看着一脸忧切的人,褚离幽幽开口:“不许再以身犯险了。” 夜央没理她,“暗一很快就来了,再撑一会儿。” “好,”褚离强撑着已经有些涣散的意识,“公主,和我说说话,我头有点儿晕。” “晕就不要说话了。”夜央用身上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将褚离腿上的伤口缠住,血肉外翻,看着好不严重。 “这几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凶?”褚离心想,还是说说话吧,不然眼睛闭上了怎么办。 夜央默了默,答非所问:“为什么来救我?” “我不是说了我会报答你的吗?”褚离艰难的扯着嘴角,虽然这个报答方式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那你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夜央垂着眸,“褚离。” 听到这个名字,褚离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后轻笑,她就知道那天晚上不会这么简单。 “在我身边这么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褚离扬起苍白的脸,承受着夜央冰冷的视线,心里好似上了一层霜,拔凉拔凉的,但嘴角依旧带着笑,明晃晃的刺着夜央的眼睛,“你……” 虚弱的气音和逐渐缓慢的呼吸,夜央的铁石心肠终究是有了滞涩。 用力掐住她的脸,手上的血迹一并沾染了上去,夜央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褚离,活着,本宫对你的欺骗既往不咎!” 听到这话,褚离心里一松,咧着嘴安详地闭上了眼。 嗨害嗨!她就知道! “褚离。”夜央将她抱在怀里,探了探呼吸。刚松下眉头,又几不可闻的轻咳一声,下一刻,血液从嘴角溢出,顺着精致白皙的下巴,滴落在褚离的额头上。 夜央抬起手背在嘴角随意一擦,又用指腹将褚离脸上的血花轻轻抹掉。 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对自己的计划向来十拿九稳的她第一次出现了担忧。 此刻,在距两人不远处,两支队伍正在对峙,一方正是夜央等待的暗卫,另一方…… “前方哪路人,可否让个道儿啊?”苟山喊道。 “找主子要紧,找人跟着他们,咱们先走。”暗一吩咐着,迅速离开。 “看来是识时务的,咱们赶紧的,希望老大没事儿。” 幸好,赶在雪下大前,两人被找到了。 “主子!” “少主!” 两队人面面相觑。 “快过来!”夜央扶起褚离。 暗一赶紧上前。 苟山看着快要凉了的少主,也赶紧一同上前,却被夜央的一个眼神立马吓退:额滴个乖乖,这未来里少主夫人咋恁凶嘞。 - “磕伤了头部,后脑的部位很脆弱,需要好好修养,腿上的伤也很严重,失血过多,尽量卧床以减少剧烈运动,药须按时替换和服用。” “银云,送张太医出去。” 待人都出去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床头的烛光一晃一晃的,光照在夜央的身上,影子落在床上双眸紧闭的面庞上。 夜央看着床上一直昏睡的人,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 当知晓褚离的身份并且还与离水阁有关系的时候,她便有了杀念,因为她夜央的身边不容许有任何能脱离她掌控的事情。 可是今天,褚离拼命从危险中将她护住,说不许再以身犯险……她迟疑了。 也是今天,夜央发现她好像从未仔细看过褚离。比如现在,她才注意到褚离的左眼眼尾有一颗痣,是淡红色的。 眉眼深邃,五官平日里很有攻击性,而在闭着眼睛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和,配上那颗红痣,说不出的悦目。 若不是那突出的喉结,夜央倒真是该怀疑什么了…… 偏院里,两方人正坐着聊天,暗六看着对面的人一个个的正笑哈哈地唠嗑打屁,不由得发出灵魂拷问: “里面的人是你们少主吧?” “是啊~” “你们不担心你们的少主吗?”毕竟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我们老大命硬着呢!”薛文边磕瓜子儿边说。 暗六来了兴趣,“怎么说?” 苟山立马大嘴巴起来:“在娘胎里被人下了堕胎药都没死,你说命硬不硬?更不要说从小到大上百次的暗杀,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了!” 暗六想到褚离在斗兽场熬了一个月都没事儿的奇迹,不禁也有些相信了。 褚离:有你们,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第9章 第 9 章 脚步声响起,打断了院里的热闹。 “主子!”几名暗卫立刻向其行礼。 夜央顿步,狭长凤眸轻轻一扫,离水阁的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这少主夫人来了要行什么礼? 于是有人弯腰,有人跪地,还有人双手抱拳,就差结拜了。 噗——几名暗卫忍俊不禁。 夜央淡淡瞥了一眼,坐在石凳上,银云换上新的茶盏。 夜央轻抿一口:“说吧,密林怎么回事?” 暗一立刻禀告:“刺杀有三批人,分别来自青鬼门,赤雪楼,和……离水阁。” 苟山和薛文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俩是这次任务的领头人,收到刘叔消息的时候冬狩已经开始了,尽管他们以最快速度去清理青鬼门和赤雪楼派来的杀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所幸只是老大受了点儿伤。 “少……”苟山立马咬住舌头,差点喊成少主夫人了,赶紧顺了顺,往地上一跪,哀嚎道:“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请公主不要责罚我们少主。” 薛文跟着附和:“啊对对对,不要责罚我们少主。” 宁拆一桩婚,不毁一座庙,老大好不容易讨的媳妇儿万一跑了,就算老大不动手,刘叔也会把他们吊房梁上来顿皮鞭炒肉丝儿的。 看着现场的鸡飞狗跳,夜央太阳穴跳了跳,“从头到尾说清楚事情经过。” 苟山一听还有挽救的机会,赶紧上嘴唇子碰下嘴皮子,以三寸不烂之舌将事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个遍。 “就是这样。”苟山说完却见夜央没有半分反应,试探道:“公主?” “嗯,你们回去吧。”夜央起身要离开。 薛文搓搓手,“那我们少主?” “走不了。” 等夜央离开,看着薛文脸上同样的表情,苟山猛的一激,两人双手对拍,“太好了!” 一排暗卫像看戏似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离水阁莫不人人都是傻子? - 褚离睁开眼,却并未看到想看的人,连一个人都没……哦,有一个,是她现在并不太想看到的人。 褚离又闭上眼睛。 “你醒啦!”是银云的声音。 “嗯……”褚离忍不住问,“公主呢?” “公主正忙着处理事情呢。来,快把药喝了。”银云很是殷勤地对着这个救了她家公主的人,也没了平日里的挑三拣四。 褚离撑起身,一言不发地喝完药,又再次闭眼躺好,只是下一秒,身上一凉,褚离立马睁眼。 “你干嘛?”看着银云伸来的恶爪,褚离迅速缩进床里抱住自己。 银云疑惑的看着她,“帮你擦擦身子换衣服啊。” 公主之前一直守着,她不好动手,现在暗十七醒了,正好方便。 见她还要继续,褚离赶紧往旁边躲,“你别……我自己来!” 眼瞅着褚离就要下床,银云投降:“行行行,你自己来,自己来。” 褚离摆手,“出去出去,男女授受不亲。” 银云无奈只得将东西放近点儿。 - 等到晚间,想见的人才终于过来。 “如何?可还疼?”虽是询问,面容依旧如冷玉一般。 “疼,疼死了……”褚离哑着声儿弱弱出气儿。 “银云,去请张太医。” 褚离瞪大眼睛,她竟没从夜央声音里听出一丝心疼! 褚离赌着气:“不用,又不疼了。” “事情忙完了?” “没有。”夜央声音冷淡。 褚离深吸一口气,“那公主还是去忙吧。”又翻身躺下将背影对着床边人。 “好,你好好休息,本宫走了。” 然后就是门帐被掀开又合上的声音。 褚离:是哪里不对?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不应该是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嘛? 赶紧翻过身,正好对上那双墨色眼眸。 “……公主没走?” 夜央坐在桌旁,喝着茶,翻着书,幽幽道,“你的事还没交代清楚。” 是交代她在密林里问她的问题吗?褚离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只好使出杀手锏,压低声音,垂头抬眸,“阿离没有地方可去……”听起来竟有一丝可怜意味。 “哦?”夜央轻轻摩挲着杯子,显然是不信。 “阿离出生就没了母亲,十岁被送往西宁作质子,八年未归,哪里还有地方可去。”声音是越压越低。 “那你先前不顾命从西宁赶回南褚做甚?” “适逢西宁新皇继位,我那皇帝老爹就下了诏令让我回去。”褚离实话实说。 夜央轻笑一声:“好好的皇子不做,偏生要做本宫的奴仆?” 褚离反问:“公主认为皇子的身份就好了吗?” 夜央:“既然这么想待在本宫身边,要交代的可都要交代清楚,本宫……最讨厌欺骗。” 褚离张口,却又顿住,交代清楚…… “褚离,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女子。” 外公去世前紧握着她的手的画面好像还历历在目,褚离抿了抿唇。 如果说了,她或许会有更多靠近夜央的机会,成为她更加贴身信任的暗卫,但她不想只是这种程度,从她决定留下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仅此而已。 她默默开口,“公主想知道什么,阿离都告诉你。” 还是留些后路比较好。 对着灯烛看书的夜央勾了勾唇,有些意味深长地侧眸看向褚离。 “耍小聪明过头可就不讨喜了。” 褚离咽了咽口水,暖黄烛光下,可能是那一抹光晕,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心底隐隐的胆怯。 “嗯……” 再等等吧,褚离想,等那个可能的机会到了,就告诉她。 “本宫的计划你都知道。” “嗯,从校场那天就猜到了。” “本宫不受宠爱,无权,没有母族,无势,有的只是这令人尊崇的身份和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人的脑袋罢了。”夜央轻抿着茶,缓缓述出。 “以身犯险能扳倒一个敌人,本宫就会去做。”又或者说,如果没有以身犯险,她决计活不到现在。 “可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得不偿失的方法,不如……咱们结成盟友!”褚离看着她,带着不正经的调笑语气。 “我呢——卖得了萌,撒得了娇,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有钱有势有颜值,不沾花不惹草,还没有不良嗜好。”简直是结婚最佳人选。 听着这耍宝的话,夜央怔了一瞬,大致猜出了意思,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眼神晦暗。 - 夜央公主的马突然发狂,是有人在草料里下了药,一种让马儿瞬间进入狂躁中的药,而后失去意识,马上的人会被翻倒在地,不死也会摔伤,根本挡不住第二波的刺杀。 调查此事的禁卫军统领将情况上报给皇帝,并且查出了幕后主使,即是在众皇子中最为不堪造就、表现的最没野心的二皇子夜景。 “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朕还没死,一个两个就开始算计朕的皇位了!将二皇子带回皇宫关起来,等冬狩结束再好好惩治!”皇帝怒声道。 “是。”禁军统领遵从命令。 从书房出来,禁军统领向静立门外的夜央行礼致意。 随后王公公碎步跟出,低声细语:“公主,皇上宣您进见。” 夜央微微颔首,随他步入内室。 “儿臣参见父皇。” “央儿快起来,没受伤吧?”若不是夜央实在重要,皇帝不太想见这个不受他喜欢的女儿。 “儿臣尚安。”夜央也是虚与委蛇。 “老二是你皇兄,如今却做了这般伤害手足的事,实在令朕失望。” 皇帝等着人接话,可夜央只是垂着眸,他也只得接着说,“可他毕竟是你的兄长……” “皇兄只是一时糊涂。”夜央平静接道。 果然,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任何东西都能冠冕堂皇而过。 “可儿臣想不通为何皇兄会这般做,儿臣毕竟只是父皇的女儿。” 为什么?当然是为如今四起的谣言,夜景怕夜央真的嫁到了李家,助力夜风一派,这才坐不住动了手。 精明如皇帝,自然是懂其中利害,“这事父皇自然会给央儿一个交代,先下去吧。” “是。”夜央行礼,低头勾唇,转身离开。 冬狩最后一日,是统计获猎情况,论功行赏的时刻。 庆功宴上,皇帝也终于是高兴了起来,大方的赏赐了这次冬狩的前几名, 其中有六皇子夜逍,而此刻他正看着夜央。 夜央举起酒杯示意,而后饮下。在宴会中途,夜央退席离开,却没想到夜逍会跟来。 “七皇妹,二皇兄之事,我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六皇兄不必自责,央儿安好。” “嗯。” “央儿有事先离开了。” 欠身刚走两步,身后人突然出声:“小心四皇兄。” 夜逍说完告辞离开。 回到营帐,褚离正翘着受伤的腿大口啃着鸡腿,看她来了立马放下,又拿起筷子夹起其他饭菜,用膳仪态标准极了。 “想吃便吃。” “不吃,不雅。”褚离一脸淡然,如果忽略嘴角油渍的话…… 夜央扔给她一块丝帕,“擦嘴。” 褚离:她的美好形象…… 偷偷看了一眼夜央,见她脸上未有不悦,又拿起了鸡腿欢快啃着,只是没了之前的放肆。 “看来平日里与本宫一同用膳是委屈你了。”夜央说着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褚离面前。 褚离咽下口中的食物,讨好道:“不委屈,公主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油嘴滑舌。” “公主可别污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公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被拆穿了身份的褚离仿佛是解开了封印一般,好听的话信手拈来。 “肤浅。” 褚离心里一颤,这是说她只在意她的外貌吗? 赶紧补救道:“公主的气质独一无二!” 短短时间她就被贴上了两个标签,这还怎么了得? ———— 小剧场 阿离(尔康手):公主,我对你是真心的 阿央(冷呵):虚伪! 第10章 第 10 章 在冬狩的这几日已经下了两场雪,不过雪不大,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夜央端坐在窗边,手里的茶冒着热气,看着不时从外面飘进的几片雪花,落地,消融。 银云劝不动公主,只得将屋内的地龙烧得更热些,再将狐裘披在公主身上。然后又往外面走去,指挥着宫女太监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就要回皇城了。 “参见公主。” 夜央记得她,是被指派去伺候褚离的宫女。 “什么事?” “回公主的话,十七他……吵着闹着想见公主。”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过来传话。 红玉不想来的,她真的超怕公主,实在是褚离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就想不明白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那么多事儿! 吱呀——木门被推开,床上的人听到动静,立马闭着眼一脸难受地哀嚎:“哎呀呀!我头好疼啊——” “腿也疼,哪哪都疼……” 满室都是褚离的叫唤声,红玉看不下去了,只得开口:“公主没来。” 你不用演了。 哀嚎声顿时消去,被子一蒙,床上的人没了动静。 “公主说回程路上让你同她一起。” “真的?”一起?那就是同坐一辆马车!褚离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 红玉点头,“千真万确。” 这下能安生了吧……(?-﹏-`) 果真如红玉所说,等她掀开车帘进去的时候,夜央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公主在看什么?”褚离开始找话。 夜央从书里抽出神看了她一眼,随后将书放在小桌子上,露出封皮,上面赫然写着《褚国皇室那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儿》 “……” 不是吧,这都能查出来!褚离不禁后背一凉。 一声轻笑打破了十几秒的安静,“挺有意思。” 夜央看着褚离,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上挑,格外勾人。 褚离又糊涂了起来,傻笑道:“公主要是喜欢看,我还有好多。”不够了她再写。 “那倒不必,本宫眼睛有些疼,这书想必你也清楚,不如你来念吧。” “啊?”褚离没反应过来,她念? “怎么,不愿意?”夜央突然斜着身子靠近她,深沉的眼眸,呼出的热气,足以让她气血上涌,心绪不稳。 “愿、愿意。”褚离舔了一下嘴唇,有些渴。 “那便念吧。” 褚离拿起书随便翻了一页,清了清声:“要说那三皇子,生性暴戾,常以折磨人为乐,尤其喜欢折磨房中咳咳……” 褚离突然咳嗽了起来,慌乱中掩耳盗铃似的快速翻过一页,“嗓子突然痒了,我重新念……老皇帝年过半百,后宫佳丽三千,竟还要张罗着挑选秀女,只是‘精神不济,恐无福消受’……” 这两个成语她当时为什么要特意引出来啊喂! “皇帝的二老婆,陈皇贵妃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娘家人权大势大,是以胆大包天,竟在寝宫内豢养男宠,平日里装成太监,每当夜晚便、便……” 她读不下去了,怎么尽是些腌臜龌龊事儿,褚离欲哭无泪。 “嗯?”夜央吃着糕点,见她没了声儿,勾着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公主,我……” “我上次带的糕点好吃吗?”褚离看着夜央手里的糕点,突然急中生智,话锋一转,顾左右而言他。 “不错。”夜央就看着褚离将书塞进衣袖里,一脸玩味地挑眉。 “嘿嘿。”褚离有种自以为上课搞小动作不抬头就不会被发现的错觉,搞完之后满足地笑着,“比不得宫里的,偶尔吃一次还行。” 随后她又道:“但如果公主想吃,我还给公主带。” 夜央听着她讨好的语气,神色淡淡道:“不亏是南褚的五皇子殿下,出入东夜皇宫竟这般自由。” 褚离:“!” 突然提她身份是什么意思?不是翻篇儿了吗?褚离有些惶恐地看着夜央,但到底看不出什么来。 “公主不是说了……” 夜央泰然自若地反问:“说什么?” 褚离张张嘴,只得怂怂地问:“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不早,也就宫宴之后。” 褚离一脸震惊,这还不早?原来她的小马甲早就透风了,还是四面透风,呼哧哧哋,凉嗖嗖哋…… 天气寒冷,马蹄踏着薄雪,马车稳稳地行驶着,不间断的交谈声里,一方车厢,倒也不算冷清。 _ 最近这皇城中的八卦可着实让城中热闹了一番。 “你听说了吗?七公主养了个男宠,不论走哪去哪都时时刻刻带着。” “前段时间不还和李将军……” “害!别提了,七公主可看不上李将军。” “要我说根本就是七公主配不上李将军才对。” “说的好,李将军是咱们东夜国的功臣,七公主这样骄奢淫逸,不守礼法,德不配位,的确配不上李将军。” 皇城最大的酒楼里,几人一小堆的,茶余饭后的遣闲可谓乐乎。 见场面达到了预想,一个布衣打扮的男人佝偻着背朝旁边打了个眼色,随后站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又有几人从酒桌相继离开。 “这贵人给的就是多。”佝偻着背的男人从巷子里出来,手里掂着一个钱袋子,笑得一脸鄙陋。 守在巷口的几人见状纷纷凑上去,“听这声儿都知道不少。” “干一次比俺在老家累两年挣的都要多。” “以后还有这样的活儿六哥可不能忘了叫小弟啊!” 几人拿着分到手的银两,各个都喜不自胜。 可下一秒,几人被踹进深巷子里,纷纷成了软脚虾,爬都爬不起来,刚要叫就被人塞了嘴。 “都给我绑了带走!” 这几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还有如此目无王法、胆大包天之人,天子脚下都有人敢强抢民男。 张齐将人丢在地上,“老大,人都带过来了,这几日就是他们几个在城中散播谣言。” 小院的亭子里,石桌子上摆满了茶具,旁边一个火炉,正不断地释放着热气,最显眼的是三个很大的茶叶罐,很明显其中一罐已经空了,褚离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冲泡着茶叶。 刘也见张齐回来了,赶紧将他拉到了石桌旁坐下,把几杯泡好的茶水推到他面前,小声道:“我喝撑了,你小子正好补上。” 张齐这两日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顺从着坐下一边端起一杯,以为就是喝茶,直接一口闷了下去,咂咂嘴,他一糙老爷们也品不出好赖啊。 褚离将泡好的茶水又倒了几杯,随后看向站在亭外的几人,出声质问:“就是你们几个?” 被称作六哥的人早就站不住了,一听声儿立马跪了下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 身后的人也赶忙跪下磕头。 “你们可知随意议论造谣皇家可是要吃牢饭的。” “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 褚离抿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微微皱起眉,心情不好,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音,着实吓了几人一跳,各个心惊胆战的,直接把知道的全都一字不落地交代了出来。 褚离听着,不用猜也知道这宫里的人是谁。 “这宫里的银两啊,可都印着官印呢,拿出去你们敢花吗?” 这些人一看,还真有字,平时只见过碎银,哪里会认得上面是什么字,顿时慌了。 “这袋碎银,换不换?”褚离将钱袋放到桌子上。 “换,换!”王六等人没有任何犹豫,“多谢大人……” “别谢太早,按我说的做,做好了还有赏。” “是、是……” 等人走后,张齐瞧着那几个银两,“这也不是官银呀?” “骗骗那几个混混,你倒是信了。”褚离又继续开始泡茶,配合着手边的《好茶之道》,重复着已经做了一上午的步骤。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啊?” “中间商赚差价懂不懂?” “可咱们也不缺这点儿钱吧……” “你钱多烧得慌?”褚离用看智障的眼光看着他,“你要是嫌钱多就给我。”她得攒老婆本儿。 “我……” “你不娶媳妇儿就算了,我还要娶媳妇儿呢!” “你……” “别我、你的了,快喝。”褚离又给他倒了杯茶。 “刘叔,你管管……嗯?”张齐转身,刘也早不见了身影。 “刘叔坐了一上午,下午该你了。”褚离不怀好意地笑着,将他面前的空杯添满。 “别光喝,点评一下。” 张齐看了看旁边的银子,又看了看几罐被糟蹋的上好茶叶,老大啊,您省钱是不是省错地方了…… 又经过了几十次的锤炼,在一众弟兄们不堪忍受的溜须拍马、百般奉承之下,褚离终于心满意足地抱着剩下的茶叶去了皇宫。 看着离去的背影,张齐叹了口气,今晚大概也许可能很多人都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第11章 第 11 章 站在书房门口,褚离怀着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敲门进入,小心翼翼地倒好一杯茶,一脸期待地看着夜央喝下。 但就在碰到唇边的时候夜央突然放下茶杯,玩味地打量着褚离,“你这副表情……莫不是下药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对公主下药!”她稀罕都来不及呢。 看着夜央深沉的墨眸,褚离忽然垂下头,似是被夜央的不信任伤了心,声音委屈道:“大不了我先喝,有毒我先死。” 说完就拿起茶杯,见夜央真的无动于衷,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噗——”好烫! “呵……”夜央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褚离吐着舌头一脸痛苦,可一抬头,对上的便是夜央笑得愉悦的眉眼。 褚离觉得,这一烫,值了。 夜央倒了一杯之前凉掉的茶水,递给褚离,嘴角还是笑吟吟的。 “嘶——”褚离皱着鼻子打了个哆嗦,“凉……” “嗯。” 再笑就不厚道了喂! 褚离用带着哀怨的眼神看着夜央,“公主……” 夜央重新倒了杯热茶,轻轻吹凉,“是你自己端来的,可别赖到本宫头上。” 褚离见她抿了一口,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赶忙问:“好喝吗?” 夜央感知着口中的苦涩,面上不显,反问道:“不知阿离师从何处?” “自学。”褚离顿时自豪起来,她还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自学啊……”夜央默了默,难怪。 “还有这个。”褚离将东西献宝似的掏出来,正是《好茶之道》。 夜央翻开第一页——七天教会你好茶之道。 “书上说七天,我一天就会了。” 夜央敛起笑意继续翻看,薄薄的七页纸,还带图和文字解释,不错,很误人子弟。 翻到最后一页,结尾处用小字标着一行字——小本生意,诚信买卖,正品保证,假一赔三。 夜央面色古怪地看向褚离,“是不是还有三本?” 褚离一脸惊讶:“公主好厉害,这都知道?” 果然是诚信买卖。 “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啧——tui!”褚离搜根剔齿地鼓囊着喝到嘴里的茶叶,完事儿了扭头看着夜央,“啊?” 夜央:“……无事。” “跟着本宫。”夜央放下书,往门外走,褚离连忙跟上。 门一开,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冰凉,下雪了。 “公主等等!”褚离又钻进屋里,不消一会儿,手里拿着厚厚的披风,抖开披到夜央身上,在领口处认真地打了个蝴蝶结。 “完美!走吧。”看着包得严实的夜央,褚离满意地咧着嘴笑。 笑得真傻……夜央捏了捏披风的毛边,继续往前走。 一间小屋,推门瞬间,一股清醇的茶香萦绕而来。 银云正在里面煮茶。 夜央解了披风,坐在桌前,“七天可学不会茶道。” 银云将煮好的茶倒好摆在桌上,夜央让褚离尝一尝。 褚离刚喝进去一口,就听到夜央开口:“银云的茶艺在这皇宫中是佼佼者。” 确实不错,褚离放下杯子,略带忸怩道:“公主知道是我了?” 夜央品着茶,“尝出来了。” 与早上的那壶茶的味道几乎一样,可能那唯一的一丝差别便是《好茶之道》。 想到那壶被夜央嫌弃的茶,褚离就觉得丢脸,关键是最后她还没出息地藏了起来。 “要是想学,就让银云教你。” 褚离从早上的尴尬中回神,期待地问了一句:“公主能不能教我?” “我……”夜央顿了一下,“不能。” 褚离:这么干脆?!!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什么手把手的教,都是假的! 夜央还有事情要做,褚离就留在了茶室,银云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由出声:“公主是什么身份,岂能做这种小事。” “你啥意思?”瞅瞅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哪里不配了似的。 见她这样,银云摆摆手不欲再多说什么,转而去泡茶了。 褚离:我身份低微…… _ 雪愈下愈大,传闻也愈来愈烈,只不过主角却换了人。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五公主脸上,李皇后指着夜嫣,“传闻是不是真的?” 夜嫣捂着脸,想起昨天收到的信,咬了咬牙,“是。” “蠢货,本宫的计划全被你破坏了!” 夜嫣一想到从小到大她都低夜央一等,就愤恨不已,如今连喜欢的人都要让出去,凭什么! 夜嫣怒吼:“为什么夜央可以我就不行!”明明她才是嫡出公主。 听着这话,李皇后太阳穴直跳,震怒道:“来人,把五公主关起来,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见她。” “母后!我不要!母后!”夜嫣挣扎着被带了下去。 李皇后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满皇城里的舆论她就头疼。偏生李非羽被皇帝派去了西南地方上剿匪,问不了真假,可现在即使是假的也无关紧要了。 舆论很小,小到几张嘴便能成事,舆论又很大,大到足以动摇一个世家。 “皇后娘娘,王公公来了。”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禀报。 皇上派王申过来……李皇后眯了眯眼。 “让他进来。” “是。” “参见皇后娘娘。”王公公行礼。 李皇后抬手,“免礼,不知王公公来所为何事?” “皇上让奴才请皇后娘娘过去。” - “弄清楚了?” 屋子里,碳火烧得很旺,褚离懒散地瘫在躺椅上,火上温着酒,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聊着天儿。 “王六说了就是按老大您的吩咐传的,传着传着就传成这个样子了。”苟山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说,还磕得极快,噼里啪啦的,“这个结果不是老大您的意思吗?” 褚离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她就吩咐了抹黑夜嫣的名声,传她和人夜半私会,可现在私会的对象直接从甲乙丙丁变成了李非羽,还润色得更加真实可信…… “这样不挺好的,把李非羽的名声也给搞臭了。”苟山刚听到这流言就觉得这么黑肯定是他家老大的手笔,结果却听褚离否认,其实苟山还有是点儿不信的。 莫非俩人真有奸情?被大众雪亮的眼睛发现了? 褚离一听也觉着有理,少了只癞蛤蟆,她喜闻乐见!于是她又屁颠颠地去酒楼打包了糕点回皇宫去。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少将军李非羽此次西南剿匪,安定社稷,朕甚嘉之。封其明威将军,以西南地益封二千户。且品性良好,甚得朕意,现选为五公主之驸马,择良辰完婚,钦此。”尖细的嗓音一句句宣读着圣旨。 听到后面的赐婚内容,李夫人却是慌了神,等宣旨队伍走后,赶紧看向李曾慎,“老爷,这和皇后娘娘说的怎么……” 李曾慎抬手制止李夫人继续说话,“非羽还未归,你一会儿就往宫里递牌子进宫,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好,妾身现在就去。” 只是这边刚递了牌子,另一边消息已经传到了夜央耳中。 她垂眸听着,神色未变,只随手将西南来的那封信凑近烛火。火舌倏然卷上纸角,橘光在她侧脸明暗跃动,映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 信纸被丢进桌角的瓷盆,蜷曲、发黑,直至燃尽。 “既然夜嫣想嫁给李非羽,”她轻声开口,语调平静,“那本宫就成全她。” “尽快将消息递去西南,务必让李非羽知道。” “是。”暗一躬身领命,转身退下。 恰在此时,褚离端着点心步入。 “哎!你小心点儿。”褚离身手极敏捷地侧身一让,手腕轻转,稳稳托住食盘。 她抬眼见是暗一,不由挑眉道:“这么急做什么?” 暗一脚步微顿,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精致食盘,再落回他那张没个正形的脸上。身为暗卫,却终日钻研这些,实在不成体统。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去。 凤祥宫。 待李夫人走后,夜风即刻从屏风后走出。他望向主位上安然品茗的皇后,眉宇间是毫不掩藏的焦灼:“母后,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此前冬狩,二皇子夜景不惜冒险出手,正是忌惮夜央嫁入李家,壮大夜风的势力,而皇后一派的计划也确实如此。这层算计,夜景能想到,皇帝又岂会看不破? 上次宫宴,李非羽当众请婚,皇帝神色虽未大变,回绝之意已然分明,他不希望,也不愿夜风的势力壮大。 而更深一层的缘由…… “风儿。”李皇后将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抬眼看向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目光沉静:“母后原以为,只要将夜央拉入我们的阵营,你父皇便该顺势立你为太子。如今看来,母后还是低估了你父皇对权柄的掌控欲……即便你是他的嫡子,也不例外。” 夜风看向她,眉头紧锁:“母后……” “十六年前,夜央降世之时,天现血月,这本被视为不祥之兆,却被国师断为身负不凡命格,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可在这表象之下。”皇后声音微顿,“还藏着另一个秘密……” 第12章 第 12 章 回宫的路上,夜风坐在步撵上还有些许的浑噩。对于夜央这个皇妹,他虽然不亲近,却实在不曾想到竟会是他成王路上的阻碍。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经过一片湖,湖边站着的正是夜央及其随从。 步辇停下,夜央微微俯身:“四皇兄。” 夜甫下了步辇,“央儿妹妹怎么在这里?天寒,莫要着了凉。” 夜央抬眸,一双黑瞳对上他的眼睛,温声道:“谢皇兄关心,央儿看这池中的鱼游得欢快,便取了些鱼食来喂。” 说着,她又抓了一把撒入水中。 “确实欢快。”夜甫望着争相跃出水面的鱼儿附声道。 “可其中有条鱼却实在令人生厌。”夜央语气渐冷。“它总是驱赶别的鱼,就算吃饱了也依旧霸占在此处不肯游走,当真是可恶。”夜央蹙眉,状似被惹恼。 夜甫顺着夜央的话,果真发现了那条鱼,“既如此,让宫人用网捞起杀了便是,何故为一条鱼动气。”说着便吩咐太监取网捞鱼。 见鱼被捞起,夜央舒展容颜,“多谢四皇兄,那央儿就先回宫了。” 待夜央离去,夜甫也准备回宫,一旁的太监请示:“殿下,这鱼要怎么处理?” “杀了给御膳房送去……” 突然,夜甫的步子停住,看着远去的背影,凝起眼眸。 …… “公主,起风了,小心着凉。”褚离提着灯笼不知道打哪儿出来,仔细为夜央系上披风。 “阿离。”褚离系好披风正要后退,夜央轻声唤住她。 褚离侧耳倾听:“怎么了公主?” 夜央向后摆手,一众随侍旋即退开。 褚离见此便凑近了些:“公主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你知道夜国的祭祀大典吗?”夜央语调平淡,缓步向寝宫走去。 “略有耳闻。” “它很特别,为期不定,或三年,或五年,全凭头顶的月亮做主。你说,可不可笑?”夜央说着,不禁轻笑出声。 褚离侧过脸看她,灯笼的光晕在她眸中点起一点光亮。 “它还有一个更可笑的仪式,叫做血祭。” “血祭”二字落下的瞬间,褚离骤然睁大眼睛,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人唇角还带着笑意。 血祭。 她上一次见到这个词,还是在南宁藏书阁的古书中,那是一种早已被各国摒弃并禁止的古老仪式。 传闻每当血月来临之际,掌管祭祀的大祭司就会从万千子民中挑选一位符合祭祀要求的人,站在最高的祭台上,与血月交言,与血月共情,直到皎月重现。 祭祀之人需将手掌按在布满银针的祭器上,针进血出,再将满是鲜血的手覆于一个圆球状的暗红色物体上,它被置于整个国家最为神圣的祭台之上,它是一块血色的玉,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玉,它本是纯白无瑕,经年累积,被彻底染成血玉…… 红色在东夜国被视作不详之色,东夜子民都认为血月重归皎洁,正是被血玉吸去了污浊与厄运,他们的国家才能一直国运昌隆。 “看样子,阿离应是知道这仪式。”夜央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三日后就是国师推演出来的血月之夜,祭祀大典就在那天。” “从未听闻东夜国举行过血祭。” “因为在这里它不叫‘血祭’。”夜央抬头看向天空,浓稠的夜色给她的身影蒙上了一层孤寂,“全东夜子民都视它为神圣的祈福仪式,会给他们带来福泽,皇室又怎会把这种肮脏血腥的东西公之于众?” 她嗤笑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褚离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那双望向皎月的眼中,满是怨意…… “回去吧。”夜央收回目光。 褚离默然跟上。 血祭……夜央为何突然同她提起?还有那话语中难掩的、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三日后。 夕阳渐渐消散,夜晚的幕布慢慢垂落,月坛周围,东夜皇城的百姓熙熙攘攘,手里都提着一筐筐的米粮,肉食…… 准备以最虔诚的心灵去换取他们的恩惠福泽。 嘡——大钟鼓被敲打出的声音浑厚响亮,厚重的沉吟经久不息,拉开了祭祀大典的帷幕。 编钟声响,肃穆之音紧慢适中,古琴奏起,即通神明感格鬼神。 庄重的祭祀乐曲高低变幻,神圣崇敬的国师登上高台,明明是近四十岁的面庞,发却全白,正高高束着,身姿挺直的站在晚风中,长袍猎猎。 “公主殿下来了!” “快看!是夜央公主!”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喊声。 由十六人抬行的红色步辇慢慢靠近,纱帐重重,一个娇小的身影端坐其中。 行至月坛,轻纱缓缓掀起,穿着黑红色祭祀华袍的夜央动作沉稳,从双脚着地开始,伴随着国师念的祝文三跪九叩行祭祀礼。 看着距离月坛还有些许距离的夜央,褚离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夜央谈论祭祀大典时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发疼。 旁边的暗二直接一拳砸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娘的都十六年了,还不能够了嘛……”呜咽的声音里尽是悲哀。 “什么意思?”褚离转身看向他,面色难看起来。 “什么?”暗二抹了把脸。 褚离张着唇,“你是说血祭,这祭祀之人,她做了……十六年?” “是,从出生那年就……主子出生时正碰上血月出现,就因为那该死的命格!”暗二哽咽道。 “什么‘与东夜国运相连,却命中带煞,累国运,克血亲,以身血祭,方能使国运兴隆’,都是狗屁!” “别说了,等会儿行动,干好这次任务,主子就能放心好好休养了。”暗一现身,语气也带着沉重。 终于登上祭台,夜央双眸看向那泛着冷光的针尖,双眸微眯,不带一丝情绪,抬起左手按了下去。 褚离只能看到动作,看不到手上的情况,却让她心里狠狠一抽。 手再抬起来时,已是一片血红。抚上那熟悉的玉,鲜血重新沾染,一点一点,慢慢浸满整块血玉。 好在这次血月持续时间短,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当血色渐渐退却,洁白重新回归,夜央身形带着一丝不稳地转过身,面向祭台下望着她的百姓,开口道:“神明恩准,福泽绵长——” “夜央公主!” “夜央公主!” “夜央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指祭台中央的身影! 来了…… 夜央拼力侧身闪避,箭矢擦着她脖颈,深深钉入身后的木柱。 她捂着渗血的脖颈,踉跄倒地。 “公主!”褚离的心狠狠一颤,一脚踹开缠斗的刺客,纵身向祭台掠去。 “有刺客!保护公主!保护国师!” 禁卫军的呼声四起,祭台周围瞬间陷入混乱,刚才还清朗的天色骤然暗沉,乌云压顶,月光被彻底遮盖。 国师看着夜央倒地,目光一凛,快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起来!” 轰隆—— “滚开!” 惊雷响彻云霄,闪电劈开天幕。 夜央抬起头,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深的厌恨。 国师眯起眼睛,强硬地要将她拖下祭台。 夜央奋力挣扎,可虚弱的身体根本无力挣脱。 “乖乖听话,不要试图反抗。” 熟悉冰冷的话语,一瞬间,她好似又被拉回了那个弱小的、无法反抗的幼小躯壳里。 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大雨倾盆。 夜央张着毫无血色的唇急促喘息,如同即将溺毙于水中的求生者,她猛得拔下发簪,狠狠刺下。 嘭! 瘦弱的身体被重重甩向木柱。 “呵……哈哈哈……”夜央趴在地上,在雨水中低笑。 国师垂眸看向手臂渗出的血液,再抬眼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明暗交错间,冷漠的目光第一次带上审视。 曾经的孩童,有了反抗的能力。 等国师再次上前,一支箭矢射在他脚下,这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夜央趁机扯下繁重的头饰和外袍,跌撞着跳下高台。 下一刻,她坠入熟悉的怀抱。 “公主!” 伴随着呼喊,一道哨声传入耳中,夜央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骤然松懈,她最后看了一眼褚离,阖上眼眸。 冬雨滂沱而下,整座皇城笼罩于肃冷之中。 褚离抱着昏迷的人在雨夜疾行,数名暗卫跟随在四周护卫。颠簸中,夜央感觉到了脸上冰凉的雨水。 好冷…… 她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而周围仅有的一点儿暖意,似乎来自紧贴着她的这具身体……夜央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褚离紧绷的下颌线。 好冷…… 她蜷缩着,又往那温暖处靠近了些。 突然,她僵住了身体。 似是不可置信般,她又使了些力气,这一次,她的指尖,清晰的感受到,湿透的布料下那包裹起来的柔软。 是独属于女子的柔软。 这一瞬间,夜央脑子一片空白,又好似闪过无数。 “停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公主,你醒了!”褚离低头看了夜央一眼,手臂收得更收紧:“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 “停下!”夜央的声音陡然拔高。 此时,众人已抵达寝宫门口,张太医和宫女们匆匆围上来,褚离不得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夜央被银云扶着站稳,被雨水浸透的身体十分冰凉。她看向褚离,目光:“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褚离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何醒来后态度骤变:“公主,我……” “咳咳……滚!”夜央嗓音嘶哑。 张太医着急道:“公主,您伤得不轻,请容臣立即为您诊治。” 夜央置若罔闻,风雨越来越大,吹得她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 “暗十七,你先离开!”暗一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免染上了焦急。 银云失声:“公主快撑不住了!” 暗二和暗六对视一眼,上前欲将褚离强行带走。 褚离忽然后退。 她看着身形瘦弱的夜央,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也知道,只有自己离开,夜央才会接受治疗。 褚离一步步退至雨幕,直至身影消失。 第13章 第 13 章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抬眸看向静立一旁的国师:“今夜祭祀可还顺利?” “回陛下,一切顺利。只是那刺客,似是找准了血月消逝的时辰动手。”国师声音平稳。 “没出错就好。”皇帝松了口气。 国师却缓缓摇摇头:“有人知晓了血祭的秘密,欲在此时将七公主射杀于祭台,让其以命祭月,断我国运。” “此事除朕与国师外……”皇帝顿住,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这时王公公入内,通传禁卫军统领求见。 “宣。” “末将参见皇上!” “如何?” “回皇上,未有活口,不过末将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帝拿起递来的令牌,仔细看了看,一旁的国师开口:“陛下,这令牌,似是出自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皇帝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对国师道:“有劳国师了。” “分内之事。”国师拱手退下。 皇帝的怒气爆发,“去凤祥宫!” - “皇上驾到——” 凤祥宫内,皇后正对镜卸下晚妆,闻声动作微顿。 只是她尚未起身,她的额角便闪过一丝锐痛,温热的血珠瞬间沁出,皇后低头,一枚令牌掉落在地。 她抬手轻触伤口,随即恢复平静:“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皇帝步步逼近,“你竟敢雇凶刺杀夜央!” “臣妾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她声音依旧平稳。 “血祭之事,除朕与国师,唯你知晓。” “知晓便要动手么?”皇后缓缓起身,“臣妾为何要冒这个险?” “因为国师推演过,唯有夜央尊位不失,国运方能昌盛。”皇帝俯身拾起令牌,掷在她面前,“她挡了你儿子的路,你便容不得她?” 皇后迎上他的视线:“陛下若执意要定臣妾的罪,何须凭证?” 皇帝凝视她片刻,忽的冷笑:“事关国运,朕宁可错判。即日起,皇后禁足于凤祥宫,无朕亲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待那道明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皇后才缓缓跌坐在地。 - 吱呀—— 刘也刚推开院门,就见一人直挺挺跪倒在他面前。 “薛文你小子,一大早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看他挣扎半天起不来,刘也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这不是急着给少主传宫里的消息嘛。”薛文揉着膝盖,昨晚下的雨,今早地面就结了层冰,尤其是门口这片,滑得能跳舞。 刘也一听急着问:“宫里情况如何?” 昨天晚上,他们听到哨声,便跟着夜央的暗卫一起撤离。 只是他们刚回住所,后脚褚离也跟着回来了。浑身湿透,脸色白得吓人,问她什么也不说,进了屋子就将自己关了进去,刘也只好派薛文去打探消息。 薛文刚要出声,那间房门突然打开。 出来的人让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一身衣裳还是昨天那套,皱巴巴裹在身上,头发也一缕缕的黏在一起,显然褚离就这样过了一夜。 “少主!”刘也赶紧上前,“您这是……” “没事。”褚离哑声打断,看向薛文,“公主怎么样?” 薛文摇摇头:“公主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但今早皇后被禁足了。” 褚离皱起眉头,她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全是昨夜夜央摇摇欲坠的模样。 “少主别着急,没有消息反倒是好事。”刘也劝着褚离:“先去梳洗换个衣服,您这样去见公主也不合适啊。” 薛文跟着搭腔:“刘叔说得对,少主你起码把自己弄干净点儿吧。” 褚离看着自己这副邋遢样,苦笑,就算收拾干净又能怎样,公主不让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但看着两双担忧的眼睛,褚离点头:“刘叔你放心,我昨晚用内力把衣裳烘干了,这就去梳洗。” 看她走远,刘也转身拍拍薛文:“你守了一夜,膝盖又摔了,先去歇着,我让苟山继续打探。” 望着廊檐下未化的冰溜子,刘也重重叹息,他们家少主,怎么总是在吃苦。 待褚离沐浴更衣,虽换了身干净衣袍,眉宇间的郁色却挥之不去。刘也与薛文对视一眼,半是强硬地将她拉出了门。 三人坐在临街酒楼的二楼雅座,底下长街喧哗。只见一队兵马风尘仆仆穿过街道,为首的小将军银甲未卸,正是剿匪归朝的李非羽。 “这李非羽怎么今日就到了皇城?”薛文抿了口酒,压低声音,“比咱们探子在信上预计的时间快了三日。” 刘也顺着窗外望去:“他这是要进宫述职?”他话音未落,只听杯盏轻响,褚离已从露台翻身而下,只留下句“我去去就回”飘散在风中。 暗巷深处,褚离甫一落地,一道强劲的风便直冲面门。 褚离后撤蹬墙,右手化掌迎风而上,生生接住这一拳,左手为刃,抵上对方咽喉。 “公主可安好?”她指尖凝着三分力道。 暗一被她抵在另一侧墙边,喉间发出沉闷冷哼。 “我在问你话。”褚离指尖又进一分。 “褚离。”暗一被迫仰头,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公主既已开恩,你该知进退。” “知进退?可是我总得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褚离没有得到休息的眼白泛着血丝,“暗一,你说过暗卫永不背叛主子,我是公主的暗卫,我绝不背叛她,她也不能就这么让我滚!” 让她滚她就滚?这是没道理的事! 褚离见他依旧油盐不进的模样,反倒气笑了。她松开钳制,退后半步,倚在斑驳的墙面上。 “好,你不说,我便自己猜。” “李非羽,李家倾力培养的继承人,更是夜风未来最大的助力。” “公主让你监视他?” 暗一不吭声。 “我查过他。”褚离不疾不徐,“虽有李家的铺路,但他的军功也是实打实的,年少成名,战功赫赫,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受人摆布?” 暗一嘴唇抿紧,褚离抓住了这细微的反应。 “从西南到皇城九天的路程,他提前了三天,这次述职,他怕不是要以军功,换一纸退婚书?”她话音微顿,声线陡然转轻,“而公主等的正是这个,对么?” 暗一猛地抬眼看她,虽仍不语,但那瞬间已是最好的答案。 “公主是在赌什么?赌李非羽不愿被他人左右,还是赌……”褚离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李非羽对她,那份藏而未露的情意?” “放肆!”暗一厉声呵斥。 褚离却已经不想再耗费时间,她抬手掸去袖口灰尘,语气冷淡:“你可以不告诉我公主的情况,但我若真想去找公主,你也拦不住我。” 褚离走了,却并未返回酒楼。 风掠过她的眉间,也抚平了她的思绪。 夜央真的很会洞察人心,自己仅凭一面就能看出李非羽包藏的祸心,夜央又怎会看不出?又或者说,她也早就瞧出了她的心思? 所以……褚离手指抵进掌心。 那些时日的若即若离,究竟是纵容,还是早已布下的棋局? - 褚离潜入皇宫时,正遇见夜央从御书房返回。 不过一日未见,夜央的身影好似又单薄了几分,被银云扶着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连那红色的衣袍都失了明艳。 褚离隐在廊柱阴影里,想起祭祀那日的乱局。之前夜央生病,皇帝表现的如此淡漠,此刻召见,想必是起了疑心。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银白色的盔甲泛着寒光,李非羽正站在宫道中行礼。 “起来吧。”忽然,夜央掩面咳嗽,肩背轻颤。 褚离下意识踏出半步,脚下碎石滚动发出声响,只是一同上前的还有李非羽,她的动静无人察觉。 “公主,没事吧?”李非羽手指欲碰上夜央的衣角,又克制的收回,“微臣唐突了。” 褚离握紧拳头,可她没有勇气现身,她受不了夜央那天晚上雨夜里看她的眼神。 哪怕她心底想问夜央之前是不是在利用她,她还想问夜央如果是利用,为什么不继续利用,为什么突然对她变脸? “李将军严重了。”夜央缓过气,声音冷清:“父皇还在等李将军,本宫就不打扰了。” “公主……”李非羽欲言又止。 夜央好似没有听到,步伐没有丝毫逗留。 直到李非羽离开,褚离才从柱子后出来。她盯着李非羽消失的方向,眼底结霜。 寝宫内。 “公主,快把姜汤喝下。”银云将提前熬好的姜汤端给夜央。 夜央接过瓷碗,望着手中的汤水出神。再苦的药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咽下。但此刻闻着辛辣的味道,夜央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瓷碗被搁置在案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了公主?” “撤下去。”夜央又咳了两声,疲惫的阖上眼皮。 知道夜央不会再喝,银云端起瓷碗轻手轻脚地从屋内退了出来。 “啊!”一道短促的惊呼,银云捂住嘴,汤又一次洒在手上。 她看着眼前出现的人,眼中带着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褚离小心地看了眼屋内,被银云拉走。 “银云姑姑,我想来看看公主。”褚离低垂着眼,声音戚戚。 “暗十七,公主说了不想看见你,你还是赶紧离开吧。”银云催促道。 “刚才端的是什么?公主怎么没喝?”褚离问起其他。 银云也成功的回到了刚才担忧的事情上:“公主刚才回来没有喝姜汤驱寒,我怕……” 厚重的毡帘被掀开,房内的地龙烧的很旺,银云将东西放在桌上。 听到动静,夜央睁开眼睛,一抹红色闯入眼帘。 “公主,姜汤太过辛辣,张太医为公主新配了祛寒止咳的汤药,公主尝尝。” 银云见夜央没有动作,而是看向汤碗旁边的东西,出声解释道:“张太医说药过于苦,让奴婢准备些甜食给公主,正好最近小厨房有些山楂,奴婢就命人弄了这糖葫芦,公主喝完药吃些这个就不苦了。” “嗯。”夜央端起药一饮而尽,随后拿起糖葫芦,慢慢吃着。 看来暗十七说得是真的,银云在一旁瞧着,不禁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