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边界》
1. Rose.1
立冬过后,平州的气温开始转凉。
从傍晚开始,大雨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现在。
黑不见光的青石小巷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地上堆积的一滩滩水应着踏在上面的脚步,此起彼伏地溅起。
付遇衍执着一把黑色大伞,头顶的帽檐压得很低,余光注意着四周的情况,神情冷淡地朝一处走去。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和外人眼中的姐姐付黎之吵架了,大小姐脾气上来,一气之下跑出了门。
而吵架的导火索则与她在学校发生的事有关。
付黎之就读于平州一中,尽管付家有钱,但怕付黎之学习压力大,只是让她顺遂心意进了一个普通班。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大小姐偶尔脾气挺不好,但只要不惹到她,就还是好相处的。
然而今天下午刚放学的那会儿,因为有东西忘了拿,付黎之跑出教室没多久又折了回去。
此刻的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是她才刚走到后门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诶,你说,谁给她贴的红玫瑰称号啊,还有1班的那个白静,她俩有交集吗?”
虽然付黎之时常混迹在后排小圈,但班上的同学声音她还是认得出的,是言诺的。
“长得漂亮呗,能有什么理由啊。”
除了1班那些竞赛奖拿到手软成绩出众、经常被老师提起的几个学霸外,最常被他们这一届学生念叨的就是付黎之和白静两人。
虽然两人的长相都格外出众,但白静是因为长相白皙干净外加成绩好出名的。
付黎之则与之戛然相反,她的长相并不符合这个年龄段刻板印象的清纯。那双狐狸眼时常带着几分玩味,鼻梁高挺,唇色天生红艳。一头天然卷的长发总是随意地搁置在肩上,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也因此,两人时常被放在一起讨论。久而久之,就开始传出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的代称。
付黎之多多少少也听过这些消息,所以她很清楚眼里口中的那个“红玫瑰”指的就是自己。
起初心里并不在意,正要抬脚进去,蓦然又听见一句:“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和其他人说,我有朋友初中和她一个学校的,听说她差点被那啥了。”
“真的假的,这种事可不能胡说啊。”
“嗯,明日中学的,虽然不是一个班,但也…”
在她话说到一半之时,付黎之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甚至顾不上等她说完,怒气冲破理智,她直接走进教室将言诺的桌子掀了。
后续就是被路过的老师看到,外加言诺父母过来替她撑腰,要付黎之将父母喊过来一块儿赔礼道歉。
只是两人这段时间刚好在出差,加上付忠起这名字在平州格外有名,集团上下的资产在平州排行第一,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和付家合作的。
尽管言家在商业上也有所成色,但言诺的父亲在得知付黎之的背景后,并不想因为此事去得罪一个后续有可能会合作的大人物,一下没了先前的骨气,就想小事化了。
但付黎之有原则得很,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掀了人家桌子不占理,索性将付遇衍喊了过来陪她一起挨老师的训,也算是认错了。
至于自己被无端地议论,付黎之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算了,也非要她给自己道歉才算扯平。
回到租房里,付遇衍因为回来那时见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后面又被莫名其妙地喊过来乱指一通,心里并不是很舒服,冷着一张脸同她说道:“付黎之,你也快成年了,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付黎之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反驳道:“喂,是她三番两次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我警告过她了!况且这次也是她先挑的事!”
付遇衍闭眼吸了口气,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以后这种事情不要找我,我没有义务替你解决。”
付黎之心里觉得委屈,一咬牙说道:“不找就不找。”
话音落下之时,她扔下包,甩着脸子跑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付遇衍眸色没什么起伏地淡了下去,长袖外套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只有在这时,他才敢不加掩饰地喘息去处理伤口。
然而冷静下来一想到那人或许还在附近,他顿时拧起眉,将袖子放下后,默不作声地又抓起伞追了出去。
人是他气跑的,他也该去找回来了。
连绵不断的雨还在下,出了巷子,才能隐隐窥见路灯的光。
拐角的咖啡店里,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他一眼瞧见付黎之正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吃着蛋糕。
视野里的人也注意到他了,像是还在气头上,扫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收伞走进店里时,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蛋糕正好被她吃掉。他并没有拉开椅子就坐,垂眸盯着她,嗓音冷冽:“该回去了。”
付黎之抱臂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眸子此刻多了点攻击性,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不爽道:“不是说不管我吗?况且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小、狗!”
付遇衍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将手里一并带出来的外套扔给她,再次说:“先回去。”
这会儿外头刺骨的冷风被掺进了雨水中,遍地都透露着寒意。
付黎之也不是傻子,既然他先过来递了台阶,那她也不可能赌气一整晚都不回去。于是起身裹上外套,提起边上的打包盒,不大一声招呼地自顾往前走去。
原先她带出来的伞此刻已经落到付遇衍手里。他撑开伞,遮在两人的上方,顺着她的脚步频率往前走着。
蓦然瞥见什么,付黎之停下步伐面朝向他,注视了他一瞬后,将他头顶的帽子取了下来,嘟囔道:“长得又不丑,天天冷着张脸不想见人的,跟谁都欠了你钱一样。”
付遇衍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被额发半挡着,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却又不阻止她的举动。
再次拐进巷子时,那间外头看着有些破旧的房子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中。
这里并不是付家的地盘,但目前是属于付遇衍的。
而他,与付家也并无半点血缘关系。
五岁那年,家中遭遇变故,一夜之间,家里独留下了他一个人。因为无半点生存能力,被好心的邻居送进了福利院里。
九岁那年,付家带着付黎之到福利院提供物资帮助时,他正被一群同龄孩子堵在角落里殴打,而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因为一些原因,院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这也间接导致了那群人的变本加厉。
拳头不落在自己身上感觉不到疼,一股股不加掩饰的力道朝他挥舞而来时,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出现了。
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充斥着怒气,质问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那是这四年来,他听到的第一句为自己出声的话。
她华丽的家世带给她充足的底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着他走出人群,冲着院长诉说那群人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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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得到的依旧是院长对那群人的偏袒。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的身世公之于众,将他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撕开在众人面前。
他原以为她会撒开他的手避之不及,又或者是加入那群人的行列中转过来指责他,但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甚至在后来,他收到了付家决定扶养他的消息。
在那时,他心中其实是忐忑不安的,他怕他们一旦进一步知道了他出现在福利院的原因,便会与院长统一战线,弃他于不顾。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渴望着阳光的出现。那一丝仅剩的希冀,在那时压过了万千的担心,让他答应了这个提议。
但他并不想一味地白白接受付家所资助的东西,那样得来的一切总是让他感到不踏实。所以自小学过后,他选择就读于育才中学,一来是因为他们对于成绩优异的学生从来都是学费全免并额外提供住宿,二来是他们所给的奖学金足够丰厚。
只不过对于育才中学所提供的住宿,他始终未曾踏足过一步,只因为不想给学校平添麻烦。他一边攒着钱,一边租下了这里便宜的公寓。
然而在付黎之上了高中时,因为叛逆期迎了上来,她说什么也要在外边住。得知付遇衍租了一间房,本着省零花钱的想法,便也插了进来。
起初付遇衍拒绝过很多次,因为靠近这里,就靠近了危险。
但拗不过付黎之逆反心强,再加上若是让她一个人在外边住,付忠起他们也不太放心,最终还是应下了。
好在这里只是外头看着简陋,屋内每天都被付遇衍打扫得很干净,再加上付黎之不会亏待自己,觉得桌子不好就换,椅子硬就买的,原本破败的小屋也渐渐变得有了人情味。
进来后,付黎之将手里的盒子随意往桌上一放,随后径直走向一处。傍晚回来的时候,她早就注意到沙发旁边的柜子上放的快递,一看那包装就只能是自己买的。
里头是一条质地绵软贴腰的红裙,那是她下个月要在学校迎新晚会表演用的。
刚一到手,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卫生间试换,她所准备的舞蹈是古典舞的风格,但裙子的类型却是有些偏现代,一袭大方红艳的长裙外,还配了一件束着的外套,将她的腰线很好地勾勒出来。
哪怕脸上不加粉饰,那张张扬又媚气十足的脸也足以撑起这身惹眼的裙子。
出来后,她站在全身镜前反反复复欣赏了几眼,脸上是不加掩饰地满意。甚至还转了个圈,朝付遇衍问道:“怎么样?”
付遇衍淡淡扫了眼,漫不经心地说:“还行。”
付黎之立马扯唇:“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整天就还行还行的。”
兴致被打散,她将裙子换下后,指着桌上的那个打包盒说:“那份还行的蛋糕是给你带的,我累了,洗漱睡觉去了。”
等她进屋后,付遇衍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份打包盒,里头草莓味的蛋糕露了出来。
人总归会有情绪不好的那么几天,但今天的自己恰巧将情绪发泄在她身上了,一瞬心里有几分酸涩。
视线无意一扫,方才的那顶帽子被她随手放到了沙发上,在一旁还有一件叠得整齐的被子。这里就只有一间房,付黎之睡了,他就只能待在这片区域。好在付家送过来的沙发足够大,虽然窄了点,但是落脚绰绰有余。
想到一事,他从她书包里拿出几张东西来,一边吃着那块小蛋糕,一边在上面书写着字。
2. Rose.2
隔日一起来,付黎之身上又换回了再普通不过的校服。
因为平州一中离付遇衍公寓的这片区域有段距离,每天早上张叔都会准时地出现在小巷路口接她去学校。
进教室时,第一堂课还没开始,有几个同学已经坐在座位上自行早读了。
她才刚落座一会儿,身旁突然有个人低着头瑟缩地往前走去。她下意识抬起眼一看,又是言诺。
不过她这人一般不记仇,事情处理完了就算翻篇了,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人不放。
只是注意到付黎之停留在言诺身上的目光,同桌许添添推了下自己的圆框眼镜,冷不丁地吐出一句:“听说你昨天惹事了。”
这一声立马将付黎之的思绪拉回来,她嘟囔道:“反正不是我先挑事的。”
后桌的平津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事,好奇地凑了上来:“难得见你和人起冲突,怎么个事?”
付黎之将他脑袋推了回去,瞪他一眼说:“她说我坏话,我气不过,把她桌子推到了。”
听见这话,许添添扯了一丝难忍的笑意:“平时见你提两杯奶茶都费劲,那会儿力道倒是变得那么大了。”
付黎之顿时语塞,但又嘴硬地胡扯道:“哎呀,特殊情况嘛,那人都是有潜力的。就好比如,你别看我现在成绩一般,说不定我哪天脑子一开窍,直接就窜进1班了呢。”
“除非你家使用钞能力哈。”平津在后头说,他一边翻着书包里的东西,一边对着同桌问道:“今天要交啥作业来着?”
一听到作业,付黎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说:“完蛋,我还没写,二添,快借我抄下。”
然而从包里翻出数学卷子时,恍然发现原本一字没动的卷子此刻已经被工工整整地写完了。
脑子一动就知道出自付遇衍的手笔。
心脏瞬间松懈了下来,甚至还洋洋得意地将卷子递给平津,说道:“抄我的,满分卷。”
“这么自信。”平津惊讶地说。
他还是选择抄了付黎之的那份卷,倒不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主要是因为付黎之的水平也就比他高了一点,抄她的不会惹人怀疑。
然而下午数学课上,王启抱着上午数学课代表收的那堆卷子进来后,脸上挂着又离谱又无奈的笑:“我上午刚好有空,将咱们班的卷子改了一下,全班就只有两个人做全对的。”
付黎之此刻压根没在听老师讲话,文具盒的旁边还放了个不易察觉的小镜子,镜面上清楚地映出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
下一秒,又听王启接着说:“一个付黎之,一个平津,这卷子就连1班做全对的都不超过十个,看不出来,你俩还有1班的人脉呢。”
在念到自己名字的那刻,付黎之顿时就不淡定了。两眼震惊地看了看台上那人,又看了眼许添添,小声嘟囔道:“这卷子这么难吗?”
听见她这话,还以为她是在凡尔赛,平津也不淡定了,心里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背叛感:“你真有潜力啊?”
“神经啊,二添都没做全对,我真会啊!”付黎之撩起眼与王启对视一刻后,又有些羞耻地低下了头。
王启自然是知道两人的水平,也不是什么宗门奇才,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脑瓜子变得这么好用了。于是提醒道:“下不为例啊,作业还是要自己做,再怎么抄那也不可能变成你的知识。”
窝窝囊囊地坐了一整堂课后,付黎之才敢正眼去打量自己那张满分卷。
平津的心态却与她截然不同,甚至还有些满意地说:“老王也是给力,人生第一张满分卷子。”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俩是抄的,但王启还是认真地在卷子上方用红笔勾了个150。
听见他这么不要脸的话,付黎之也支棱起来了,同许添添开玩笑道:“下次有问题找我,我教你做题。”
但内心隐隐还是有些慌的。这付遇衍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真实水平吗。
一直到最后一节课,因为老师拖堂了,大家延迟了将近十分钟才下课。
付黎之的座位靠近走廊的窗户,收着东西时,玻璃窗忽然被人敲了两下。她疑惑地抬头看去,在见到付遇衍的那一刻,眸里有些惊讶。
然而窗外那人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相视一眼后,他就往后门的方向走去,后背倚着门沿,一言不发地在那里等她。
付黎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要起身时,蓦然听见平津问道:“那人谁啊,比你还拽,你男朋友?”
付黎之啧了声,没好气地说:“我弟。”
平常没听付黎之提起过,还以为她是独生子女,平津又不确定地问道:“你亲弟?”
借着窗户的斜影,付黎之看了他一眼,边往外走边说:“一个户口本上的。”
出来时,她拧着眉问他:“你怎么来了?”
付遇衍身上还是育才中学的校服,戴着昨天被她扔在沙发上的帽子,目光沉郁地说:“阿姨拜托我过来看着点你,别再惹事。”
后四个字他还特地加重了调子,听得付黎之有些不悦。她将书包扔给他,朝着外头走去:“干嘛帮我写卷子,知不知道那卷子有多难!全班就我,还有抄我的那个人全对了!”
付遇衍提着她的包,跟在她身后,语调平平:“付黎之,我是第一次帮你写作业吗?”
以往好几次,她脑子转不过来,作业又急着要交的时候,就会威逼利诱地拜托付遇衍帮她写。
她深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家里人也没给她逼得多紧,尽管有心,但确实是力不足。
只是这会儿,她还是嘴硬地反驳他道:“我让你帮忙写的肯定是老师不改的啊,我没让你帮忙写的,老师一改不就露馅了吗。”
上了车,付黎之还在孜孜不倦地念叨着这事,将自己在课上如何的尴尬,如何的无地自容夸大其词地加以描述。
付遇衍目视着前方,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猝然插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付黎之一顿,立马换了个态度,朝着开车的张叔乖乖地说:“张叔,路口右拐的鱼粥店停一下。”
“一会儿你下去买。”她又冲着付遇衍说道。
回到家里,付黎之已经饿得不行,她将包装拆开,连同付遇衍的那份一起。
一边吃着,她一边滑着屏幕上的衣装店铺,蓦然开口问道:“小、狗,你那里还有多少零花钱?”
付遇衍余光从她屏幕掠过,瞬间猜到她的想法,没什么起伏地说:“我的零花钱,不是都在你那里吗?”
付黎之的母亲徐若声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两人零花钱,毕竟是住在校外,生怕两人没钱吃饭买东西啥的。但被付遇衍拒绝了,这些年来学校发的奖学金他一直攒着,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在自己还不至于落魄到那种程度的情况下,他并不想过多地麻烦付家。
他这一拒绝,就让付黎之钻了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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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两人在外头过得有多艰苦的幌子,让徐若声将他的那份零花钱直接发到自己这里,一来她的要是不够两人用,正好有个备用资金,二来要是临时碰到学校要交钱的活动但是联系不上他们,那也能先垫一垫。
一通忽悠下,徐若声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每个月都给她发双份的零花钱。
只是付黎之有自己的盘算,每个月只花固定的一部分钱,剩下的全存卡里,哪怕是饿死都不会再多花。
这个月俨然是到月底了,手头紧得很。付黎之掌心拖着小脸,眨了眨眼说:“我指的是,额外的。”
见他不说话,付黎之赶忙又说:“我那钱都是有大用处的,等我攒够了带着你一起入股,你不亏。”
付遇衍知道这大小姐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对于自己想做的,一直都很有规划。因为喜欢吃甜食,所以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规划着要自己开一家甜品店,她那钱攒着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虽然只要她想,付家就会无条件地给她提供金钱支持,但她还是有几分心气在的,想自己先尝试着做一番,等到碰壁了再向家里寻求帮助。
也因此,这事除了付遇衍,她没再告诉过别的人。
她知道他嘴巴紧,脑子也好使,能帮自己想招的同时,还不会透露给别人。
付遇衍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粥后,云淡风轻地说:“链接发我。”
在他还没说同意的时候,付黎之就已经发过去了。毕竟她有底气,付遇衍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想起一事,她又说:“你明天有没有空,我要去排练舞蹈,但是最近老师出差了,舞房都锁着,只能回家了,你陪我一起回去。”
付遇衍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
翌日上午回到付家时,付忠起和徐若声他们还未回来,空荡荡的别墅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刚打扫完卫生的阿姨在。
付黎之回房换了身裙子后,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下了楼。
今天虽然出了大太阳,但气温依旧没有回升,见她穿着那身单薄的裙子,付遇衍默不作声地又上楼去取了一件外套下来。
舞蹈已经练得差不多的,今日主要是录制一个审核视频给校会那边看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付家的后院有一大片花园,平日里都有专人精心浇养,不同时令会种上不同的花,这段时间正值爱丽丝多头玫瑰的花材上新,园里铺满了一片红中透粉的花枝,与她身着的裙子相得益彰。
音响一起,在这个秋末,凛冽的寒风中,张扬的裙摆应风飘起。
付黎之是从小就开始练舞的,身姿很柔软,各种曲身下腰的动作对她来说早已得心应手。哪怕发丝不停地飘摇,冷风从未停过,她的表情依旧控制得很好,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刚柔有度,宛若翩翩飞舞的蝴蝶。
按下停止键的那一刻,付遇衍适时地上前将外套披到她身上。
进了屋,付黎之先是查看了下那个视频,觉得符合预期效果,便发到校会的邮箱去了。
这会儿还没到她的学习时间,换了身衣服后,她又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厨房。
因为突然来了兴致,她学着网上的教程,拉了个佣人过来帮自己打下手。
虽然她对什么事都挺没耐心的,但在烹制甜品这件事上却很享受,它不像学习,做好做坏身边的人都会给予鼓励。
她就喜欢这种能够获得满足感的事物。
3. Rose.3
忙活了几个小时后,总算烤制出了一盘凤梨酥,成色看着还不错,她自己尝了一块也自我感觉良好。
于是端了一盘上楼去找付遇衍。
他此刻就在自己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边上还放了付黎之的书包,包里几张未写的卷子被他拿了出来。
门没锁,付黎之自然地进了屋,将那盘凤梨酥放到桌上。她坐到他旁边,拿起一块递给他,满脸期待地说:“快尝尝我的改良配方味道怎么样!”
付遇衍咬了一口,无论干什么,他永远都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然后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
听见这一声时,付黎之已经不期望他再说什么了。永远都是那一副死样子。
付遇衍咽下最后一口凤梨酥后,将她那张空白的物理卷子推到她跟前,淡声道:“写题。”
付黎之努了努唇,玩够了,也该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
在初中那会儿,付黎之的成绩并不差,甚至在年段都是稳居前一百的。是在中考过后的那段时间,她开始产生了厌学情绪。徐若声他们想着她原先底子不差,会不会只是因为高中知识太难,所以才一落千丈,于是就盘算着要给她找个家教课后补习一下。
但是在那时,付黎之一看到老师就反感,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到家里来。最后是付遇衍主动揽下了这个活,虽然他低付黎之一届,但是学东西很快,至少教她是绰绰有余。
付黎之的语言科目还是很好的,但分班时偏偏叛逆地选了全理,这会儿一看到物理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容易走神。
她面如死灰地转着笔,才注意到屋内开着暖气,付遇衍此刻只套了一件浅薄的衬衣外套,里头还是短袖T恤。想起一事,她突然没来由地掀起他的衣袖。
长袖下,掩盖着的是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伤疤,但要么结痂,要么伤口已经慢慢淡去,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留下的了。
见他身上没添新伤,付黎之松了一口气。
付遇衍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几分慌张,连忙甩开她的手,低低质问道:“你干嘛?”
付黎之一脸无辜的样子,让人看着生气不起来。她一手托着脸,细细回想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容易磕磕碰碰?”
在他九岁那年,分明付家已经帮他脱离苦海了,但他每次回家身上还总是会出现一道接一道的伤疤。
起初付黎之看到,还以为他是要污蔑自己欺负他的,但每次父母问起,他都只说是路上不小心摔的。
后来摔的次数多了,付黎之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于是有一次放学,她不再在车上等他上来,而是直接冲到他的教室里去找他。果不其然,一下就被她撞见他被一个小男孩堵在墙角里举着拳头威胁。
当时付黎之怒上心头,直接冲过去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架势,对着那小男孩说:“你小心点,我可是高年级的,小心我召集人来打回去。”
她身后还跟着张叔,有大人在,那小男孩瞬间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了。回去之后,付黎之原封不动地将这事告知了爸妈,徐若声当即要老师要说法。然而监控调出来也只能看到那小男孩面目凶狠地对他说着话,并未有进一步的举动。
自那之后,付遇衍开始学会藏着掖着,但拗不过付黎之的突然袭击。她不懂,分明事情都解决了,他身上为什么还总是有伤。但每次一问,他永远都是那句不小心撞到的。
付黎之自然不信,就好比此刻,她斜睨着眼看他,还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似要洞察出一个真相来。
付遇衍别开起身,突然起身要往外走去。
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玩过火了,她急忙喊道:“这就生气了?”
“我出去倒杯水。”付遇衍说,“你先写题。”
话虽这么说着,但当他倒了两杯水回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付黎之那副无所事事趴在桌上,拿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地涂涂画画的场面。
他蹙眉,有些不悦地说:“我让你写题,不是让你在这边发愣浪费时间的。”
付黎之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见他那语气,她一瞬也不高兴了:“我不会啊,这不是等着你回来教吗。”
付遇衍半眯起眼,白皙的肤色更衬得他冷气十足:“付黎之,你对自己负点责任行吗。再这样下去,你连怀商大都上不了。”
“拜托,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想上怀商大!”付黎之呛声道,“是你一直想让我上的。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什么就非得去怀州的大学!”
对峙一刻,最终还是付遇衍态度先软了下来:“是,是我干涉太多。”
见他服软,付黎之顿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不太好,于是磕巴地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我也不是真的不学啊,前面会的我都写了,剩下的就是真的不会啊。”
付遇衍从卷面扫过一眼,低声说道:“抱歉。”
他接过她的笔,耐心地从头给她讲起。好不容易结束一张,低下又压着张英文卷。但好在英语还不算薄弱,她自己就能应付得来。
见他闷着声在整理她的薄弱知识点,付黎之一下又有些愧疚,将那盘凤梨酥往他那边推了推,小声说道:“我不吃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都吃了吧,顶多吃不了晚饭。”
说罢,也不去看他,自顾头低低地埋进卷子里。
过于安静的环境下,付黎之就很容易犯困。意识不知何时褪去之后,付遇衍侧眸看了她一眼。
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起身去翻了一件毯子盖在她身上。
重新坐下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一盘凤梨酥上,还剩了六块,已经凉了,但他还是拿起来,一块接一块地吃掉。
蓦然瞥见她压着的那张写满了符号的草稿纸上,落了格外显眼的“怀州工商大学”大字,他眼睫止不住地颤了下。
他承认他有私心。
在十有八九的把握能上怀大之时,他就在想,那漫长的四年里该如何能继续见到她,于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早早就开始了解怀州的各所高校分数线。
怀商大再往下,就是一大截的断层,凭她的目前的成绩,她绝不可能会去选那并不划算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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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必须尽他所能,至少将她的成绩抬到怀商大的分数线之上。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环顾了下四周,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多,留下的要么是付黎之送他的礼物,要么是她房间放不下了强塞到这里的东西。
自初中以来,他其实回到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在那间不大的小公寓里度过的。
哪怕同他们生活过几年时间,但他心里拎得清,他本就不该属于这里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黑。
房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几下,付黎之还没醒,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去开门。
是徐若声回来了。
借着拉开的门缝,她看清了正趴在桌上的付黎之,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出来。
前些天班主任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忙得很,都没怎么认真去听。但好在后续沟通时得知付遇衍过去帮忙处理了,于是想了解下具体情况。
“好端端地在学校,怎么就跟人起冲突了?”徐若声问。
她心里清楚,自家女儿虽然有时候是闹腾了点,但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惹事。
面对付忠起和徐若声,付遇衍说话还是会带上几分礼貌:“是那位同学先挑的事,无端提及一些有损她声誉的事。”
对视一眼,徐若声立马明白他的意思,眉心不自觉地拧起,但声音还很温柔:“辛苦你了,饭菜已经做好了,把她叫下来吃饭吧。睡太久,晚上又容易瞎折腾。”
付遇衍点了点头。然而回房时,原先趴在桌上的那人已经清醒了,此刻正傻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盘子看。
听见声响,她抬起头朝这边看来,惊讶地说:“你真的吃完啦?”
那话不过是她以为他不好意思动,随口一说的。
但付遇衍并未回答:“阿姨让你下去吃饭。”
付黎之又是一阵惊讶:“我妈回来了?”
依旧没得到回答。
但付黎之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就要下楼。
只是临出几步,注意到身后的人没跟过来,便又折返回去说道:“你不吃饭吗?”
这一回,付遇衍总算有了反应。他起身,跟随她一同下楼。
徐若声已经坐在餐桌上了,但只有她一人,付忠起还得再迟两日才能回来。
见到付黎之,徐若声开口就是一句:“钱还够花吗?”
付黎之自然是来者不拒,撒娇道:“不够不够,差点就要饿死了。”
徐若声当然是不会信她这话,毕竟一个人揣着两倍的零花钱,除非干坏事去了,不然那能那么容易全花完,但还是又给付黎之转了3000块钱。
尽管付遇衍与她无半点血缘关系,但既然将他接到付家,那也是要一视同仁的。于是她看向付遇衍,才刚喊了声:“阿衍。”
付黎之知道她的意思,赶忙说道:“他的也给我就行,我替他保管着。”
徐若声啧了声:“好处全让你占了,反过来还要让你弟弟给你补习。”
一听这话,付黎之立马反驳道:“他才不是我弟弟。”
4. Rose.4
这是付黎之在父母面前一直坚持的想法。
徐若声起初还觉得奇怪,分明刚将付遇衍接回来那会儿,她待他还挺热情的。但突然有一天,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变着法儿地要跟付遇衍作对,甚至还多次在自己面前直言付家只能有她一个子女。
当时她还觉得付黎之有些胡闹,但后来仔细一想,或许她是怕新加进来的一个成员会分去父母对她的一些爱,所以才会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强调这件事。慢慢的,付遇衍听惯了这些说辞,变得不为所动了,她也就任由她说去了。
但是每次都还是会跟付遇衍说一声:“她嘴没个把门的,你别跟她计较。”
付遇衍点头,脸上并未有情绪的变化:“谢谢阿姨,我暂且还不缺钱。”
“给我吧,谁知道他哪天就缺了呢。”见付遇衍拒绝,付黎之立马又站起来兴冲冲地说,“是吧小狗。”
徐若声拧了下眉,将她按回座位:“人家有名字,别天天乱给人起外号的。”
拗不过付黎之,况且现在两人住一块儿,若是他真的有需要,付黎之也能及时帮上点忙,徐若声便还是像往常那般将钱转给付黎之。
吃了半天,见付遇衍碗里的饭都没少多少,徐若声关切地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刚刚黎之说话太过…”
付黎之心一慌,生怕他摆自己一道,刚要开口解释,却听他先说:“我下午零食吃多了,不怎么饿。”
付黎之顿时松了口气。
她的举动尽数落入付遇衍眼中,眸里不自觉地藏了点笑意。
因为明天有课,付遇衍在这吃完饭就打算回公寓,他一走,付黎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也要跟着走。
车子只停在小巷路口,两人走进来时,能很明显地看到门口被扔了几个摁灭的烟头。
付黎之眉心立即皱起,不悦地说:“哪个没素质的,在人家门口抽烟!”
但付遇衍始终一言不发,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几个烟头,最后默默地将那些烟头扫掉。
如徐若声所说的那般,付黎之下午睡太过,晚上就容易精力充沛的。
她又不想躺床上,含了一根棒棒糖,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游戏。
总算结束一把,视线无意往旁边偏了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付遇衍仰头闭着眼,面色有些疲惫地瘫靠着背垫。
付黎之膝盖曲起,白净的脚踩在软垫上。又偷偷瞄了眼,见他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递到了他嘴边。
突如其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他睁开了眼,耳边一同响起有些自责的一声:“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啊?我真气到你了?”
付遇衍静静注视她一秒,眸中似有情绪在翻涌,但她不敢看他,所以也就察觉不到。他接过那根糖,低低嗯了声:“太笨了,教不明白。”
付黎之抿了抿唇,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付遇衍很快地说。
付黎之怔愣一刻,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语气变得有些低落:“付遇衍,你会不会也觉得…”
“那不是你的错。”付遇衍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安抚的意思,及时地打断她。
付黎之眼眶一下有些热,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略带慌乱地挣开他的手说:“不吵你了,我先回房了。”
*
因为临近月考,付黎之这段时间特地起得很早去学校赶早读。
结果周三那天,刚一到教室就发现桌上被扔了一封信。
付黎之懵懵地提溜起来看:“这哪来的?”
许添添来的算是最早的了,但她也不清楚:“来时就放你桌上了。”
平津在后头催促着:“快打开,我可忍了好久都没去碰。”
他过来时也一眼注意到了,但碍于那是放在付黎之桌上的,为数不多的素质让他觉得去随便动别人东西的行为并不好。
付黎之打了个哈欠,脑袋还犯困着。坐下后,懒散地翘了个二郎腿,也不管那信封折得有多整齐,直接粗暴地撕开。
前三行的内容都无需看完,这显然易见就是一封情书。
于是直接跳到落款人:刘明军。
付黎之眉眼顿时紧巴巴的,一脸疑惑地问:“这哪位?”
平津却是了然地坏笑了下:“大小姐又四处留情了啊。”
付黎之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有病啊,知道我是谁吗就喜欢。”
就她这时不时犯冲的脾气,真有人能忍受得了啊。
然而平津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是要钓足人的胃口。
实在受不了他那副欠兮兮的模样,许添添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卖关子的一律短五厘米。”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生怕说慢点诅咒就成真了,平津一通输出:“就是你上回去3班找人时,见他们班一男的因为长得一脸正气,外加课上表现太过积极导致被一群人孤立,于是打抱不平地替他说了几句话,恰巧被他听见,心里可能就开始对你念念不忘了。”
付黎之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还以为是她记起来了,结果下一秒见她对许添添说:“原来这招这么管用啊,我下回也试试。”
说罢,还将那封信扔到平津桌上:“帮忙扔垃圾桶一下。”
平津方才还没看完就被她折下了,这会儿便看边说:“不表个态?”
“表你个大头鬼。”付黎之懒懒托着脸说,手指还在翻动着单词本,“都要考试了谁有心思跟他情情爱爱的,别打扰我学习。”
“难得啊,看来老王那150还是挺能激励人的。”许添添说,蓦然又撇了平津一眼,一字一顿道:“你除外。”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认认真真听了一天课的付黎之迫不及待要收包跑路,耳旁突然听见平津说:“要说法的来了。”
她抬起眼往窗外看去,付遇衍早已在那等着。一想到他前几日还在说自己笨,刚刚目光还往桌上的周测卷扫了一眼,确实是来要说法了。
然而才刚走出教室后门,前路就被一个人堵了去。
付黎之看着眼前那位压根没见过面的男的,正想绕道走,猝然又被他拦了下:“付同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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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付遇衍比她先有了反应。原先散散地靠着墙,一听这话,那双眸子从刘明军身上冷冷扫过一眼,嗤笑了声后径直从两人身边掠过。
只剩付黎之还一脸懵。但她心里还想着是付遇衍又认为自己惹事了,急着要追上去解释,但面前那人不依不饶地挡着,实在心烦,她低喊了声:“哥们你谁啊?”
平津早就跑出来凑热闹,他站在付黎之身旁,小声提醒道:“他就是刘明军。”
“哎呀,不谈,烦死了!”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吼人还是很管用的。
见他终于肯让开道,付黎之小跑着下楼。
付遇衍不知何时早已回到车上,哪怕是听到她上车的声响,视线也始终落到窗外。
一路上,车内难有的沉默。她偷偷瞄了他好几次,但见他依旧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一直到家里,付黎之总算忍不住了,解释道:“我没惹事。”
付遇衍依旧不说话,只是将筷子拆开递给她。
“我真的没惹事,那哥们喜欢我!”付黎之再次重复。
这回付遇衍总算抬起了眼:“所以呢?”
还以为他是压根不在意,付黎之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多虑了。然而下一秒,猝然听见一句:“你怎么想?”
“我?”付黎之讷讷地说,随后又直白地补充道:“抱歉,卡颜,比你丑的一律pass。”
看久了付遇衍那张帅脸,她要求怎么的也得高点吧,不然怎么想都觉得很亏。况且她家里虽然有钱,但也不是那种无脑富二代,随便几行字就想给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那也太扯淡了。
付遇衍眼尾隐隐拖着笑,看了眼日期后,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想吃什么水果,我一会儿出去买。”
付黎之从来不会跟他客气的:“我要吃蓝莓,两盒!”
吃完饭,付黎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复习。
付遇衍临出门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交代道:“我就出去一小会儿,谁敲门都不要应,也不要开。”
“知道了。”付黎之嘟囔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从外头再上了次锁后,才加快步伐往水果店里走去,就连回来也几乎是用跑的,生怕晚一秒,就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
但好在,这十几分钟内并未有人来过的痕迹。
进去后,他先洗了一盒蓝莓。靠近付黎之时,她学着学着又开始发呆,嘴里还喃喃道:“一加一。”
然后好久都没有下半句,付遇衍不禁蹙眉:“你的智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付黎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闭眼深呼吸了几下后,不悦地说:“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啊!我自言自语呢,等于二!”
她夺过他手里的那盒蓝莓,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平缓怦怦跳的心脏。
蓦然,手机震了一下。
是她和平津、许添添,还有平津同桌高兴远四人的小群里发来的消息。
瓶颈:【大小姐,已经开始打探你的爱好了[狗头]】
5. Rose.5
平津发来了一张截图,就在半小时前,刘明军不知从哪搞来的平津的联系方式,这会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旁敲侧听。
-刘明军:同学,帮个忙呗,你们班那个付黎之早餐喜欢吃什么呀[龇牙]。
-瓶颈:吃金子。
-刘明军:别开玩笑了[惊讶],她喜欢什么礼物呀,小挂件喜不喜欢?
-瓶颈:喜欢收集泡泡玛特,得按盒算。
-刘明军:这么贵啊,有点败家了[囧]。
付黎之看着那些字眼,脑瓜子一下有些疼。
栗子:【服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你要是敢乱说什么,你就短五厘米[微笑]】
瓶颈:【[合十][合十]】
她烦躁地收起手机,整个人蹿到凳子上,没坐相地抱着那盒蓝莓往嘴里塞。
付遇衍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过了一遍她的卷子后,突然说:“我记得你过几日就要月考了吧?”
付黎之嗯哼了声:“咋了?”
不会要给她加训吧。
心一下有点慌。
“如果这次排名提升至少五十名。”付遇衍看向她,“一盒泡泡玛特,作为奖励。”
付黎之的眼睛瞬间瞪大,蓝莓都顾不上吃,生怕他反悔,第一时间就抓起他的手要和他拉勾盖章:“你要是骗人。”
她话倏地停住,他已经是小狗了,这威胁不到他,于是临时改变话术道:“你就是傻狗!”
按下大拇指后,付黎之将他的手撒开。付黎之平常的年段名次一直在四百上下徘徊,提升个五十名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但架不住泡泡玛特的诱惑,一下来了干劲,在群里发消息道:最近要学习,游戏也别找我,群消息先屏蔽了。
瓶颈:【那哥们是长得磕碜了点,但是冲击力有那么大吗,一下子改性了???】
甜甜:【看样子是潜力上来了】
群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但付黎之两耳不闻窗外事,抓起笔就是接着写卷子。
*
然而次日好不容易起个大早跑到教室,一来就看见桌子被人放了一份油腻腻的鸡蛋饼。
见自己桌上沾上了油渍,付黎之顿时抓狂:“这谁干的啊!”
这回许添添来的够早,她将原先贴在付黎之桌上的一张便利贴重新贴上去,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着: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就随便给你买了一份。
落款与那封情书如出一辙。
原先那塑料袋子还是直接搁在桌上的,是许添添来时看不过去,拿了一张纸巾垫在下面。
付黎之气死了,提溜起那份早餐直接扔垃圾桶里,一边用湿纸巾擦着桌面一边冲平津质问道:“你们昨晚聊啥了?”
平津赶忙撇清关系:“我可冤枉啊,我说我不喜欢加陌生人就给他删了。”
生怕她不信,他还冒着风险掏出手机给她看好友列表。
付黎之眉心拧得紧紧的,直咬牙说:“他脑袋是不是被人夹过呀!我以后再也不串班了!”
好不容易将桌上的油渍擦干净,她还不解气地将窗帘拉上,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窗边。
然而才熬过一个早读,那货就立马跑过来要找她。好在他们班主任作了规定,不允许别班的同学过来串班,只要付黎之不吭声,他就不敢擅自进来。
就这么避了他一天,一到放学还是躲不过去。
付遇衍今天又刚好有事来不了,没个吓唬人的存在,付黎之一出门就被逮住。也忍耐了一天了,她深吸了口气,也不打算好言相向,起手就是一句:“大哥,你有事吗,我都说了我不谈不谈,能不能不要再烦我呀!”
刘明军一听不乐意了:“不是,你才刚吃完人家早餐,现在就说这种话?”
付黎之那双狐狸眼攻击力十足:“抱歉啊,垃圾桶吃的,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地道,我明天还你一份,不欠你的!”
说罢,也不管周围围上来看好戏的人,绷着张脸就往楼梯口走。
又像是怕他会追上来,越走越快,直到上了车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正要美美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看,蓦然瞥见后视镜里,刘明军骑着辆小电驴在后面追赶着,仿佛在上演偶像剧里男主挽留女主的剧情。
付黎之瞬间又变得烦躁,身子立即朝前冲张叔说道:“能不能开快点啊,给后面那辆电驴甩掉。”
张叔这才注意到那辆在追车的电驴,于是点了点头,将车子提速。
直到视野里瞧不见他的身影了,付黎之才有了片刻的安心。
然而一拐进小巷,才刚打开门,路口突然传来粗粗犷的一声:“付黎之。”
她心脏突突跳了几下,郁闷地转身倚着门沿,看着迎面走来的刘明军,付黎之一点好脸色没给。
但刘明军半点没感受到气氛的僵持,他扫了四周一眼,直白地说:“你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就住这种小破屋?”
“我住哪跟你跟你有关系吗?”付黎之不加掩饰的厌烦。
猝然瞥见屋里正在走动的付遇衍,刘明军指着他质问道:“他是谁?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
付黎之无语了:“哈,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拒绝你就是单纯的没看上你!”
刘明军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开始胡搅蛮缠道:“我家境是比不上你,但你都能跟他吃苦,跟我为什么不行?”
付黎之气笑了,这辈子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话。哪怕先前确实替他说过话,但此刻压根不想给他留面子了,手掌往上一甩,正准备说点刻薄的话。蓦然感觉到食指与中指间的指缝被塞进了一个薄且硬的东西。
与之一起的,是付遇衍冷冷的一声:“卡里有十五万,自己拿去花。”
付黎之愣了下,目光很快带上了嘚瑟,夹着那张卡在刘明军面前晃着,一字一顿地说:“我从不吃苦。”
想了想,又特地补上一句:“鸡蛋饼也不吃!”
刘明军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气急败坏的,但一个字也不敢说。方才不是没看清付遇衍的长相,看着年纪也不算大,但眼里充斥着很浓的戾气,像是一打架就能跟人拼命的类型。
他惜命,所以也怕付遇衍在这里跟他动手。
于是装模做样地哼了几声,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巷子。
回过身时,付黎之顺带将门关上。
付遇衍站在餐桌旁看着她,迎面就是一句:“下次别把人带过来。”
“你以为我想啊。”付黎之扔下包,直接坐下准备吃饭,“他追车过来的。”
才刚往嘴里送了一口虾,面前的桌子突然被人叩响。
那双指骨分明,青筋不规律跳动的手指往上,是付遇衍垂眸注视着她的脸。他询问道:“需要我明天去你们学校一趟吗?”
知道他要以家长的名义去找班主任谈谈,付黎之拒绝道:“不用,看刚刚那样,应该是被你吓到了,以后应该也不敢再找我事了。”
她盯了他那张脸几秒,蓦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颚,左右转了几下,不解地说:“真有那么吓人吗?”
付遇衍拍开她的手,坐下说道:“有需要及时说,别吓得哭鼻子了才知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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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中学对于有大概率能上怀大的学生向来都是宽容得很,只要不影响成绩,哪怕上课上到一半他们直接出门遛弯再回来老师也不会怎么管,顶多就是提醒他们尽量别明目张胆的,免得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
也因此请假去付黎之学校帮她处理点事,并不算麻烦。
付黎之自是知道这点,但她可不想自己家里频繁跟老师有过多联系,显得自己像个问题学生。
吃完饭,付黎之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卷子,但全身心投入去写是不可能的,隔个十来分钟就翻看手机一次,结果还真让她看到大消息了。
瓶颈:【炸了,大小姐】
还以为他在咒自己呢,付黎之立即反驳道:啥玩意,你才炸呢,我能考满分。
瓶颈:【不是说这个】
瓶颈:【3班那哥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到处说你是拜金女[偷笑]】
栗子:【???】
甜甜:【信的人这辈子有了】
瓶颈:【他还说你家压根不是什么有钱人,就住一小破楼,还是和杀人犯的儿子住一起的】
原本付黎之还能图一乐,看到后半句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心跳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沙发上的那人。
回身的瞬间,两道视线正好碰上。
付黎之先发制人:“你看我干嘛?”
付遇衍平淡地说:“那你又转头干嘛?”
“我说你坏话呢,生怕你偷看。”付黎之下颚微抬,气势上不能输。
但哪怕她说的是真的,付遇衍也丝毫不在意,只是问:“还有一盒蓝莓吃不吃?”
付黎之不客气地说:“你去洗。”
待他拿起那盒蓝莓走去洗水池后,付黎之扭过头在屏幕上敲字道:不就是拉人放屁吗,我也会啊。他刘什么玩意就是个小时候高烧不退,后被家里把脑袋按水里泡发了的发面馒头。
似是不解气,又补上一句:谁有他好友,截图发下朋友圈,带我大名,说是付黎之骂的。
瓶颈:【你是这个[强]】
余光注意到有一道人影走来,付黎之下意识藏起手机。抬头对上付遇衍那审视的目光时,她嘿嘿笑了两声:“都说了在说你坏话。”
付遇衍将蓝莓放下后,扫了眼桌面那堆得乱七八糟的纸张,问道:“卷子写完了?”
付黎之懒懒散散地说:“没啊,哎呀你放心,睡前一定写完。”
她偏了个身,将手机背对着他,瞥见上面又多了条新消息。
瓶颈:【不过我还挺好奇,你是带你家保镖揍他了还是干啥了,能让他逢人就说这事】
栗子:【我弟,也没吓他啊,看他一眼他就害怕得屁滚尿流了[微笑]】
正敲着字呢,付黎之蓦然觉得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付遇衍看她一眼,进卧室的架子上帮她取了件外套出来,让她披上。
付黎之边穿边偷偷瞄他,被他抓包了也不嫌尴尬,直接坦诚地说:“我写不完了。”
闻言,付遇衍就要走。
付黎之赶忙拉住他:“考前就这最后一次,我被那人整得都没心情了,我保证明天开始一定认认真真写。”
付遇衍挑眉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帮她倒了杯热水回来后,还是妥协地在她边上坐下了。
见他真动笔开始写,付黎之捧着那杯热水开心得左摇右晃的,还一边念叨着:“小狗小狗真真好,坏心情,都跑掉。”
付遇衍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然而面对她却板着脸说:“再吵自己写。”
付黎之立马抿唇噤声。
6. Rose.6
翌日到教室时,付黎之书包都还没放下就将一份早餐扔给平津,没好气地说:“赶紧送过去,顺便说一句,那个5班的付黎之就看到他就烦。”
平津稳稳接住后,没立即动身,看清了手里的秘汁牛肉彩蔬卷后,他不可置信地叫了声:“我靠,给他还星巴克的早餐啊!付黎之,我要天天给你送鸡蛋饼!”
付黎之一听见鸡蛋饼就来气,作势要去揪他衣领给他一拳。但还没碰着人,平津往后退了一步,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或许是那日真被付遇衍吓到了,后几日刘明军都没再来找过她。付黎之安安心心复习了几天后,很快进入了为期两天的月考。
因为是机改,成绩出得很快。班主任将全班的成绩表发到班群里时,付黎之正躺着沙发上和平津打游戏。
瞥见屏幕上方弹出来的消息,付黎之开着语音说:“哟,这才几天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迎接她的泡泡玛特呢。
平津自然也注意到了,讪讪地说:“不敢点开,那样还能骗骗自己考得不错。”
付黎之不是很懂:“就你这种不爱学习的,还会担心成绩呢?”
若不是为了那盒泡泡玛特,她考多少算多少,压根不在意。
“那考不好不伤心个一两天,我还算学生吗。”平津痛心地说,“中式教育,你赢了!”
付黎之蹙眉:“管你赢还是输的,我可要跟我的奖励say嗨嗨了。”
“啥玩意儿,你这回考好了啊?”平津不可置信地说。
“还没看啊。”恰好打完一把,付黎之打算退出去了,“不过我有信心。”
虽然不知道是这次题目变简单了还是怎么样,但她感觉写得比往常顺多了,又想着得避谶,于是这几日逢人就说自己考得还不错。说多了,她慢慢也就真信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只是在点开成绩单的瞬间,她笑容一下僵住,整个人顿时规矩地坐起来。
要说进步,确实是进步了。
但进步个15名,还不如她平常偶然开窍蹦得高呢。
她难以置信地又看了好几眼,嘴里连连嘶了几声,懊恼地一转头,正好迎上刚洗完澡出来的付遇衍的视线。
心一下发虚,尴尬地笑了两声后,蓦然听他问道:“成绩出来了?”
付黎之笑意凝住,这回连尴尬的都露不出来了。她咬咬唇:“那个…就是…确实…是出来了。”
断断续续说完一句,她脑子一转,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坐。
待他坐下后,付黎之盘着腿,表情严肃地说:“我问你,我这些天的学习态度怎么样?你认真说,不能带一点私人情绪。”
其实从她这句话脱口,付遇衍就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还是耐着性子顺着她的话说:“态度是好转了。”
付黎之松了一口气,循序渐进地说:“我做那些卷子的正确率是不是也提高了?”
付遇衍嗯哼了声。
看起来有商量的余地,付黎之大手一拍:“这就对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进步了多少名,只要有进步是不是就算是好事?”
见她终于进入正题,付遇衍抬了下眉:“进步了几名?”
付黎之有些底气不足地比了个“1”和“5”,但立马找补道:“我跟你说,一中为什么是老牌学校,就是因为学生太强了。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谁来都是不管用的。”
付遇衍一言不发地起身要走。
付黎之顿时有些急了,又絮絮叨叨地说:“诶不是,你们学校就是学生太笨了,所以你才次次考第一的。”
付遇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反问她:“你们这一届,高一的市统考第一是谁?”
“于易炀啊。”付黎之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
付遇衍接着问:“哪个学校的?”
这回付黎之明白他的意思了,声音顿时弱了下来:“育才中学。”
“那不一样,他是特例。”付黎之狡辩道,“人家本来中考就是市一,是被你们学校花大价钱买进去的。”
她还有话要说,然而付遇衍已经拿着一盒东西放到了她面前。
她定睛一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先快了一步去把那盒泡泡玛特抱到怀里,生怕一会儿他就撤走。
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一事,她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给我的?”
付遇衍唔了声,若有所思地说:“虽然考的确实一般,但起码没天天吵着让我帮忙写作业了。”
付黎之脸上一点藏不住笑,一边拆包装一边说:“我们小狗最好了!”
“你说你要是早点使这招,我不早就认真学了吗?这个红玫瑰的真好看!”
一盒拢共有12个。但她只拆了一个就停手了:“不行不行,这边拆了没地儿放,我房间也没位置了,等找个时间拿回去后摆你房间吧。”
“但东西还是我的哦!”付黎之紧急提醒道。
付遇衍依旧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付黎之也不管他,起身将已经拆了的那个摆到书架上。架子上面堆满了书,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位置。
蓦然想起一事,她转头看向他:“付遇衍,我大后天的迎新晚会有表演,你得过来。”
“看情况吧。”付遇衍没转头,语气也淡淡的。
付黎之小脸一紧,匆匆跑到他跟前说:“什么看情况,我没在和你商量!”
付遇衍很清楚。
如果他不去,她或许会因为心慌直接拒绝掉表演,但在现场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明白她的所有顾虑,刚刚也不过是逗她的说辞,于是问道:“几点?”
“六点半。”想了想,她又说:“不行,我六点就得换衣服,你六点就得过来。”
“知道了。”付遇衍回道。
*
然而表演当天,付黎之换好衣服坐在休息室时,迟迟不见付遇衍到场的消息。
这间休息室很大,并非是她一个人独用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女生,但不乏会有几名男性工作人员进来催场。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带了妆,那身束腰的红裙子将她的腰线细细勾勒出来。外头裹着的外头仅是薄薄的一层纱织布料,并不能遮挡住什么。
分明将这身裙子穿得恰到好处,此刻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慌,像是坠入深海,恐惧与窒息悄无声息的降临。
“付黎之,麻烦到后台候场。”门口处有一位工作人员在喊。
付黎之应了声后,着急地要拿出手机给付遇衍发消息。
只是刚敲下“你在哪”三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面先跳出了一条消息:我到场内了,入口的前排,你先好好准备,一会儿结束了我再去后台找你。
付黎之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悦地抿抿唇,都说了要六点到,这都超时十几分钟了。
她深吸了口气,一手提着裙子,一手遮挡在领口处,从热闹的人群中穿过,来到昏暗的后台。
这里没有灯,仅有舞台处透进来的几律光,几步之隔就已经看不太清对方的脸。
下一个就是她的节目,她跟随着工作人员的牵引站到台侧,这块算是整片后台最亮的区域。除了能看清台上的表演外,还能斜斜地看清入口处的情况。
长久的熟悉让她一眼就认出了距离入口不远处那个戴着帽子的少年,他手臂还搭了一件外套,笔直着站在那,等待着她。
见他确实没有骗自己,她心中的大石头才彻底落下。
在台上的主持人宣布到自己的节目时,她接过工作人员帮自己贴心保管的小提琴,姿态从容地走上灯光泯灭的舞台。
在原先的节目中仅有一段独舞,但校会得知她会拉小提琴后,为了让晚会节目更有看点,特地拜托她在台上拉一小段。
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便同意了。
将小提琴架到肩上时,她下意识往付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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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的方向看去。
漆黑之中,两人好似冥冥对上了彼此的目光,她看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在不遮挡到后方视线之余,让自己尽量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她什么都不担心了。
倏地,顶光亮起一排,上方的两架追光全都聚集到她身上。万众瞩目之下,人们最先注意到的永远是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
弦声被拉响,却与她那袭张扬惹眼的红衣并不相符,曲调轻快而悠扬,仿佛诉说了十几年的流光。
寒冷的冬日,闭眼却能感受到春意的包裹,犹如天神降临,万物骄傲地生长,初晨的玫瑰在绽放。
黎明的曙光触手可及。
而在短暂的曲子结束后,台上的灯光再次熄灭,一位工作人员及时地接过她手里的小提琴。
灯光重新亮起之时,烟雾缭绕,一片朦胧之下,她踏着光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扬、自信、大方。
从来都是她的代名词。
轻柔的裙摆随着她的举动飘扬,每一个动作都收放自如,她惹眼得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野蛮的玫瑰在恣意生长,所过之处,香气残留。
玫瑰从来都不是让人采摘的,哪怕枝折叶落,它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一舞结束,台下的掌声与欢呼声达到今晚的顶峰。
台上之人却只将手指贴在胸口处,轻描淡写地鞠了一躬,诉说她的谢幕。
回到休息室时,她下意识去看手机,上面果然又多了一条消息:后台入口处。
他在后台的入口处。
非工作人员或演职人员的带领,他进不来。
付黎之于是放下手机,提着裙子跑去找他。尽管那片区域依旧没有什么光线掠及,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黑暗之中,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正想将他带进后台时,却被他拒绝了。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将外套披到她身上后,淡淡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先去换衣服吧。”
付黎之不解道:“里头有位置不坐,就在这傻站着?”
“后台人多,不想和他们有接触。”他话里是一如既往的疏离。
但付黎之的逆反心总是很容易被勾起,在听见这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指使劲地往他胳膊上戳:“就碰你就碰你。”
然而下一秒,那只作恶的手指就被他抓住了:“再不换我就先走了。”
这句话倒是比刚刚那个理由好使多了,她将身上的那件外套裹紧了些,气鼓鼓地说:“等、着。”
付黎之无论做什么事,动作总是慢吞吞的,但好在每次付遇衍都有耐心等她。
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出来时,隔着入口的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她蓦然瞥见路过的两个男生边走还边讨论着话。
“那就是5班的付黎之啊,确实漂亮。”
“你头一回见啊?我都在路上碰到过好几回了,就是扭扭捏捏的,夏天也紧裹着件外套,生怕漏点什么。”
“刚刚不也是吗,套着的那层纱要是突然脱下,台下的鼓掌声指不定更响呢。”
……
付黎之听见这话顿时一阵反胃,正气着要上前去理论,猝然注意到久久停靠在门沿的付遇衍有了动作,她赶紧上前抓住他,及时将他拦下。
他掌心的力道很大,挣着要摆开她的束缚。
付黎之忙又用另一只手去抓,拧着眉说:“算了,一群恶臭男,懒得跟他们计较,浪费时间。”
然而付遇衍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的打算,他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拳头还在用力。
就快脱离她的桎梏时,付黎之及时将他的脸扭向自己,严肃地说:“付遇衍,你不是让我别在学校惹事的吗,你也别在我学校惹事。不然爸妈知道,他们又要怪我说你是因为保护我才这样的!”
空气凝滞一刻。
面前的少年最终还是妥协地泄了力。
7. Rose.7
回去的路上,付遇衍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帽子盖下来,沉默地将头扭向窗外。
付黎之不知道他又抽哪门子的风,索性也赌气着不说话。
沿着小巷前往走时,她也不管身后那人走得有多慢,甚至连头都不转一下。
只是停在门口时,她猝然发现门口堆了几个喝空了的酒瓶子,易拉罐的中段还瘪了一块。她脸色顿时一变:“哪个邻居这么没素质啊,这里就没监控吗,怎么老有人往别人家门口扔东西啊!”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付遇衍在看到那几个酒瓶子时,心止不住地颤了好几下。
他忘记处理了。
但在她面前,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进门后,正要避开付黎之走,前方的人却猝不及防地转身了。
从方才到现在,她就隐隐感觉不对劲。他的头始终低低的,就连视线也一直在躲着自己,于是上前一把掀开他的帽子。
原本遮挡的帽檐之下,他的面容瞬间显露了出来。
额头、鼻梁,清晰可见的淤青痕迹。
付黎之眼眸一下瞪大,质问道:“你这伤口又是哪来的?”
“碰…”
“又是碰到了?”虚假的理由付黎之早就听厌了,她怒目注视着他,“你怎么总是那么容易碰到,你到底能不能说句实话!不行的话我就报警,就说有人恶意袭击!”
她作势拿出手机就要拨过去,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死死地扣住了。
付遇衍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警察不会管的。”
付黎之立马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连我的伤口怎么来的你都不知道,你报警要说什么?”付遇衍冷声反问。
“那我就装监控。”付黎之咬牙,强硬地说:“反正总能拍到!”
见她这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付遇衍闭了闭眼。静默一刻,他疏离地说:“付黎之,你要么回付家,要么就什么都不要管。”
一句话,将付黎之所有还未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在喉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隐隐有泪水在打转:“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的神情冷到极致,面对她,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眼泪啪嗒地掉落下来。
“谁想关心你啊,你少自作多情了!”她哽咽着大喊着。
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袋子,赌气说:“我才不要你帮我拿东西!”
随即抹开眼泪,直接转身跑进房间里将门锁上。
生平少有的被人这样对待,还次次都是他,付黎之心里委屈极了,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外头始终没有动静传来,她越想越气,猛然站起身,当着他的面走到书桌前开始收拾起东西。
瞧见她的举动,付遇衍眼睛微眯了下,见她背上书包就要往外头走,他及时拉住她,音量都提高了些:“大晚上的你去哪?”
付黎之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眼睛并未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回家啊!你不是让我滚回去吗!”
她的声音还带着很重的鼻音。
紧盯着她几秒,付遇衍悬在半空的手还是落了下来,没再有任何的动作。
瞧不见什么人烟的小巷上空,此刻明月高悬,从后方映射出付黎之的影子。蓦然,她瞥见自己长长的影子下,还交叠着一道影子。
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身后的人大喊:“别跟着我!”
但任她怎么说,那道影子始终伴随了自己一路,直至张叔的车开到她跟前,影子才渐渐退去。
*
翌日一早,付黎之下楼吃饭时,见到徐若声,神情浅淡地喊了声:“妈妈。”
但徐若声却有些惊讶,她昨日很早就睡了,半点没发觉有人开门回来的动静。若是付遇衍也在,这个点他怕是早就下来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一提到这个付黎之就来气,她脸颊气鼓鼓的,默不作声地喝着粥。
徐若声见着反应,也能猜出一二来:“吵架了?”
“谁要跟他吵,犟种!”付黎之不悦地说。
“你这孩子。”徐若声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阿衍和我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他心里也有这个芥蒂在,所以总是不敢麻烦我们太多。你别也总摆出一副排外的样子,他就小你一岁,这些事情他都懂,他看着心里也不好受的。”
“可我帮他他也拒绝啊。”付黎之嘟囔道,想起昨晚那事,眼眶又因为委屈蓄满了泪,“又不是我老是要故意针对他。”
徐若声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耐心说:“妈妈知道。但是你想啊,他小时候在福利院受了那么多苦,心思本就容易敏感,我们无端说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变成刺中他心脏的针。久而久之,他会认为待在付家还不如回到原来的地方,那我们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吗?”
听她这么说,付黎之还真开始思考起来自己昨晚有没有说什么过火的话,闪过那句“谁想关心你,你少自作多情”时,眼睫蓦然颤了颤。
沉默良久,她低低地说:“在他眼里,我那么坏吗?”
居然都把她和福利院那群欺负他的人沦为一谈了。
“那自然不会。”徐若声说,“阿衍要是讨厌你,怎么会同意帮你补习?会同意让你住在他的公寓里?说明他心底里也是将你当作家人来看的。”
“那我和他道个歉?”付黎之问。
但是话一脱口,她又否定自己道:“不行,他必须先和我道歉,然后我再原谅他,然后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徐若声知道她向来不服软的性子,温声说:“先吃饭吧。”
一整个上午,付黎之都在房间里玩游戏,尽兴之后,才想起自己还有卷子没写。于是老老实实从床上爬起,坐到书桌前。她一手托着脸,毫无头绪地看着那些题,会写的不算多,盯着那些令人犯困的符号良久,下意识想找付遇衍问,恍然意识过来两人还在冷战。
她傲娇地挤了挤眼,见这么久了手机都没有他的消息弹过来,生气地喃喃道:“切,有本事一辈子不回家。”
想着也写不出来,她索性在群里求助道:二添,数学卷子写完了吗,发我抄抄。
许添添很豪气地将作答情况全都发在群里,以防平津又问一次。
见有救了,付黎之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奋笔疾书,最后一笔落下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还以为是徐若声给她送水果上来,她哼着小曲儿跑去开门。
门缝拉大之际,她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付遇衍,手里还提着一盒小蛋糕。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徐若声就站在那,看样子是她把他叫回来缓和关系的。
但看到他,付黎之不自觉地就会开始犯冲:“敲我门干嘛,不是让我滚回来吗,怎么你自己也滚回来了!”
徐若声在后头可劲儿给她使的眼色她一个都没看到,上午说的话全都抛掷脑后了。
哪怕在家,付遇衍依旧带着那顶棒球帽,甚至还加了层连体的卫衣帽子。他高了付黎之快一个头,此刻垂下眼帘,神情依旧恹恹的,但没再像昨晚那么冷漠:“抱歉,我昨天说话有些过分了。”
付黎之嘴硬地哦了声,直接拿过他手里的蛋糕,云淡风轻地说:“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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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你了。”
然后作势要关上门。
但没有得逞。
见付遇衍用手去挡着门沿,付黎之蹙眉道:“你干嘛?”
付遇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你作业。”
“我写完了,不用你辅导了。”付黎之说。
付遇衍点了下头,手依旧没撒开:“我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付黎之哦了声,侧开身子让他进来。注意到他另一只手还拿着那盒泡泡玛特,她眼睛惊讶地亮了下,但没选择提起,她想让他主动给自己。
坐下后,付黎之将卷子摆他面前:“看吧。”
自己则在一旁拆着那盒小蛋糕。
付遇衍简单扫过几眼后,猝然问道:“这卷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付黎之心顿时发虚,但面上又强撑着说:“那我又不会,我也不知道你要回来,总不能让我交空白卷上去吧。”
只是话音刚落,突然想起徐若声同她说的话,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嘴,好像说的有些冲了。
付遇衍眸光翕动了下:“抱…”
“啊!”付黎之毫无征兆地大叫了声,将他的后话截断后,她别开视线道:“我要吃蛋糕了,你先把错的圈出来吧,她不会的我肯定也不会。”
“好。”付遇衍应道,开始认认真真地将卷子从头写过一遍。
等她闲下来后,他耐心地教了她好一会儿。
趁着她自己琢磨的空隙,他起身去拿进来时放到椅子上的泡泡玛特。
付黎之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不自觉地看过去。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她又匆匆忙忙地扭过头来,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付遇衍低低笑了下,将泡泡玛特拿到她身前,轻声说:“想着要回来,就顺便带回来了。”
“带回来干嘛?”付黎之明知故问。
以为是她忘了,付遇衍解释道:“你那时不是说要拿回家拆。”
付黎之哦了声,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从椅子上跳下来,心情愉悦地边走边说:“好像是这么说过吧,去你房间。”
家里的每一处都被打扫得很干净,付黎之进去后,直接盘坐在地毯上。她接过他手里剩余的泡泡玛特,开开心心地拆盲盒,没拆除一个,嘴里还会喃喃念叨着它的名字。
等到全部都打开,她心血来潮地搜了下价格,这一整盒将近1000元。
想起什么,心上蓦然紧了一下。
她以往压根不会放在眼里的数字,但是付遇衍是用他这些年积攒的奖学金买的,心里顿时有些内疚,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了。她涩涩地说:“付遇衍,你以后不用再给我奖励了,我也会认真学习的。”
付遇衍不解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付黎之背过身,一边将泡泡玛特放进玻璃柜里一边耷拉着嘴。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很快,说哭就哭的。联想到徐若声那些话,她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鼻尖越发地酸。
察觉到她的异常,付遇衍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付黎之摇摇头,将眼泪擦干抹尽后,故作洒脱地说:“没什么,下去吃饭吧。”
付遇衍没吭声,过了好久才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付黎之疑惑:“回去干嘛?你不吃饭吗?”
但在转头看到他的一瞬,顿时又懂了一切。
她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顺手摘下他的帽子说:“你等下。”
她拎着他的帽子就要往自己房间跑去,又生怕他偷偷溜了,没走出两步,再次提醒道:“你不准走,就在这等我。”
原先还有要起身的趋势,在听见这话后,又乖乖坐了下去。
8. Rose.8
付黎之回来得很快,她手中还多了一瓶粉底液,特地挑的与他肤色相近的色调。
耐心将他脸上的淤青都遮掩住后,她打开手机的前置对着他照:“现在看不出来了,可以下去吃饭了吧。”
付遇衍低低嗯了声,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付忠起这会儿已经回到家。许久未见,付黎之先上前乖巧地喊了声:“爸爸。”
但对于他,付遇衍始终以叔叔相称。
饭桌上,难得一家人坐齐了,付忠起开始关心起付黎之的成绩来:“听说最近考试了,考得怎么样?”
付黎之自豪地比了个“5”。
“要钱?”付忠起下意识问。
“什么要钱?”知道他理解错了,付黎之纠正道:“我考了四百五,正整的!”
难得听见分数是45起的头,付忠起惊讶地哟了声:“好久没关注你成绩了,阿衍辅导得挺有成效啊。”
“那也是我够勤奋。”付黎之邀功道,“不然哪能让他那么容易得逞。”
“这话说的,你考得好那不也是你的分数。”付忠起说。
徐若声适时地插了一句:“阿衍,这几日要不先在家住吧,早上开车过去也不费时,你张叔能及时把你们送到学校的。看你都瘦了不少,也快期末考了,好好补补身子。”
“平日里有按时吃饭吗?”这么一说,付忠起确实也察觉到他瘦了些,他看向付黎之问:“不是给了好多零花钱?”
坏了。
冲她来的。
付黎之赶忙辩解道:“他可没少吃啊!”
“那你呢?”付忠起又问。
付黎之弱弱地说:“也没少吃。”
付遇衍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解释道:“那边毕竟交了房租的,不住的话有些浪费。况且我们的学校不同向,那里离学校近,白天也能多睡会儿,每顿饭都有按时吃的。”
徐若声也不强求:“有按时吃就行。”
晚饭结束,付遇衍就回公寓了。
但付黎之这回没跟他一块儿走,倒不是说还生着气,只是睡了一晚自己房间里的软床后,突然就想多留下来享受几天再离开。
*
临近市统考那会儿,平津突发兴致想吃育才中学超市卖的零食,但是没有家长来访证,他们学校的保安不让进,知道付黎之弟弟是在育才中学就读,就拜托她帮忙带下。
在这之前,他也吃过一次,那时也是付黎之带到教室来请他吃的。
育才中学是出了名的有钱学校,超市大不说,里头的种类特别齐全,甚至还有些是外头超市里见不到的。因此尝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想着家里正好也没啥零食了,付黎之便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家,想着付遇衍平常时还要上课,特地挑了个周末打算去大采购一番。结果到公寓才知道他周末人也还在学校,一下又莫名联想到他之前都是为了教自己才费去一些学习时间待在这里,心中顿时又有点愧疚。
好像是有点耽误他了。
只是进了学校后,她放眼望了下四周。虽然先前来过几回,但是他们学校特别大,时间隔得太久,她也不怎么认识路了,不得不再耽误他一下。
好在付遇衍的教室离校门口不远,她很快就见到了他的人影。
但付遇衍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提醒她说:“下次如果要过来,提早一天告诉我。”
他看起来还有些担忧,但付黎之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讷讷地说:“知道了。”
跟着他去超市的路上,付黎之新奇地到处走走看看的。他们学校前段时间又翻新了,好几处变了模样,不禁啧啧道:“难怪出手这么阔绰。”
当初学校为了让付遇衍高中继续留在本校,一给就是二十万块,生怕他中考一结束就跑了。
那会儿付遇衍还特地给了徐若声和付忠起一人五万,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在付家算不上什么大钱,但付黎之从没给过两人这种待遇,当时当场就给两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路过食堂时,付黎之好奇地问:“你们食堂好吃吗?”
“不知道,没吃过。”付遇衍说。
付黎之也不觉得他敷衍,自己记忆里,他好像从上了初中开始,确实是一直在外边住。
路过篮球场,里头一群少年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但付黎之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们精湛的球技,而是嘟囔道:“你们这篮球场和我们学校也差不多啊,校长不整个室内的吗?”
“没见过校长。”
这回付黎之听出来他的敷衍了:“怎么可能没见过,表彰的时候他都不出现的吗?这么不负责的?”
她絮絮叨叨了一句,瞥见不远处的建筑,付遇衍总算抓着机会打断她:“到了。”
一进超市,付黎之立马安静了下来,目光四处搜罗着零食。一边逛还一边给平津拍去照片,问他要吃什么。
挑了一箩筐后,她才堪堪收手。结账时,瞥见付遇衍手机调出二维码来了,在阿姨扫上之前,她及时把他挤到自己身后,将自己的码递给阿姨。
付遇衍有些疑惑,很难得见她动作那么利索,还是在结账的时候。于是出来后立即问道:“你的钱不是有大用处吗?”
“你的钱也有大用处啊。”付黎之想都没想就回答,“再说了,妈这个月给我钱了,我还不至于落魄到连零食都买不起。”
她看向他,额间的淤青已经淡去不少了,印象里羸弱的少年早已长得英挺锋利。但看在眼里,却又让人觉得心疼,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写满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心揪了一下,郑重地说:“付遇衍,以后花我的钱吧。”
有风拂过,撩动了下他的额发。他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她:“为什么?”
付黎之认真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就算考不上一个好大学,我也不用担心,有家里给我兜底。但是你一向不肯接受付家的支持,又还得养活自己,现在就开始攒着的话,将来如果要创业,那就有大用处了啊。”
“想创业的,不是你吗?”付遇衍轻轻笑了声,但不明显。
付黎之嘟囔道:“哎呀,总之到那个时候,我钱够不够肯定不用你操心啊。”
家里一个月给她那么多零花钱的,她随便省个几个月都能赶上他们学校发的奖学金了。
话落之际,付遇衍蓦然注意到有一颗球从球场内飞了出来,正朝这边袭来。
“小心!”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不加思考地用力将球拍向地面。
突如其来的力道瞬间改变了球的走向,回弹了几下后,最终停在了付黎之的不远处。
铁栏之内,一个头束运动发带的少年惊慌失措地朝他们这边大喊着:“不好意思啊,没砸到你们吧?”
付黎之心还在怦怦跳,抿着唇捡起地上那颗球后,第一时间就是去看罪魁祸首。
认清长相后,她从鼻息里带出一声哼笑,学着他们的样子拍了几下球。
那头那人俨然是没察觉到付黎之的怒气,还龇着大牙朝这边挥了挥手:“可以麻烦你们将球扔进来一下吗?”
这话正中付黎之下怀。
她掌心卯足了劲儿,用力地往球场内一扔。
但她力气一向不大,扔出去的球轻飘飘地就落到了那位少年的手中。甚至都没意识到付黎之的使坏,就这么冲她比了个赞:“谢谢美女!”
付黎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牙关紧了紧,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拧着张小脸往前走。
看不见为净。
来时没怎么注意他们教学楼,临出去前才发现楼宇的前方还摆了两个光荣榜,高一和高二的都立在那。
好奇心一下取代了刚刚的坏情绪,她走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番。
付遇衍的照片正正占着第一个位,虽然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这照片半点没有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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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帅气。
付黎之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大头照还挺帅的嘛,就是天天这死样子,不然多少女孩子追着跟你表白呢。”
付遇衍始终不吭声。
只是在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到旁边那个大榜,还停留了许久时,恍然想起她提过于易炀一事,还以为是对他来兴趣了,他急忙说:“他有女朋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她拧着眉说:“啥玩意儿?”
他补充道:“我上次出校门还见到过他们一块儿走。”
但付黎之压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啥女朋友?哪个有女朋友?”
见付遇衍指了指于易炀的大头照后,付黎之满不在意地说:“关我屁事。”
她视线往下一移,定格在一张照片上,几秒,她眯眼一字一顿地念道:“陆、括。”
付遇衍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刚刚球场的那个男生。
“就你刚刚砸我球。”他听她哼笑一声,攥着拳头就要往照片上砸回去,于是及时扣住她的手腕制止了。
付黎之不满地看向他:“你干嘛?”
付遇衍说:“要是让人看到,我很难解释。”
这里是教学楼下,来来往往的同学不少,若是有认识的人撞见这一幕,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倒不是他害怕陆括,但他不想处理麻烦。
付黎之抽回手,显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气鼓鼓地又转过身,闷着气往校门外走去。
回到家里时,等到付遇衍一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沙发上,她就立马坐下开始翻找零食。
也是在这时,付遇衍才注意到书桌前放了她的书包,他惊讶地微抬了下眼:“你今晚要住这?”
回眸的瞬间,付黎之已经拆了一根冰糖草莓递到他眼前。她嘴里还含了一根,含糊不清地说:“咋了?又要赶我走?”
“没有。”付遇衍接过那串冰糖草莓,“这不是给你同学买的吗?”
“就只有两串,当然是给咱俩买的啊。”付黎之理所应当地说。
他们学校的冰糖草莓一直都冻在冰柜里,这会儿还冒着寒气。他手心紧了紧,转移话题道:“期末考复习得怎么样?”
提到学习,付黎之心里就忍不住发虚,但装还是要装:“这次是市统考,那题目肯定比平时简单,我这段时间加把劲儿,也不至于会退步。”
付遇衍淡淡嗯了声:“我看下你这几次的周测卷情况。”
付黎之正要起身去给他拿,蓦然记起一事,她又停住了动作,认真说:“你不是也要期末考?你不用管我,复习你自己的就行,免得到时候影响到你发挥。”
她边走边说:“周测卷没带,我复习去了。”
难得见她真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翻看课本,虽然还慢吞吞地吃着那根冰糖草莓,但好歹也会动笔在课本上圈画关键字。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慢慢融出水的糖块,视线恍惚地扫过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栏杆处似有一只蝴蝶停泊。在这个寒气逼人的冬日里,他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发愣许久,他再次注视着她的背影:“付黎之,打算待多久?”
付黎之回头,若有所思地说:“考试结束前应该都会在这吧。”
“好。”他应了声,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你去哪?”付黎之问。
“去买晚饭。”
“我也要去。”
他轻笑了声:“你怕不是为了少看会儿书吧?”
“什么话!”付黎之立即反驳道,“我改性了懂吗,热爱学习!”
到了肠粉店买单时,付黎之依旧如超市里如出一辙地将付遇衍挡在身后,一百年举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挑眉朝付遇衍一字一顿说:“小狗,姐姐给你花钱。”
在那一刻,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
眼里的情绪在翻涌,但一瞬过后全部被他压于平静,最终也只是不认同地“嘁”了声。
9. Rose.9
最后那一周的时间里,付黎之是真的开始发力了,下课时间不聊天也不往外跑的,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写着题。
平津坐后边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忍不住跟同桌高兴远啧啧道:“难得见她这么认真学习,我真有危机感了。”
高兴远默默说道:“你有啥危机感啊,人家不次次排名都比你高。”
前方蓦然传来付黎之的一声:“二添,这题怎么写?”
看清她手中的卷子后,平津是真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背叛感了,震惊地说:“不是,你现在都趁着课间开始写作业了啊!”
要放在以往,她是不回家绝不动笔的,甚至回了家也不一定肯动脑,永远都是群里要作业最勤快的那个。
“线上哪有线下讲得清啊。”付黎之回身说道。
余光猝然瞥见窗边多了一道身影,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板正地斥责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天天就吃吃抄抄的,分数都被你抄没了!这可是市统考,你难道要在全市的同学面前丢脸吗!”
平津被她说愣了,不明白她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大,还讷讷地说:“你脑子学傻了?”
“付黎之,意识形态很到位嘛。”窗边冷不丁地响起班主任的声音。
平津这回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放下零食,对着窗外那人讪讪说:“老师好。”
班主任扫了他一眼,“平津好好学着点,那语文天天就考那么点分,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的。”
“不是,老师,我就是肚子饿了。”平津慌忙解释,“我总不能饿死自己吧。”
付黎之在前头坐得端正,幽幽地插话道:“我就不一样,宁可饿死自己,也要把这张卷子写完。”
平津一下语塞,见班主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声音都弱了下来:“老师,我俩虽然观念有些出入,但对于学习的热爱是一致的!”
班主任哼笑了声:“你这小子对学习上点心,市统考不难,也不代表不用复习,到时候考差了别躲被窝里哭。”
撂下这句,她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见人总算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平津立马兴师问罪:“不是,你早看见她来了啊?”
付黎之得逞地回头冲他笑着,顺手拿了块他放桌上的蛋卷:“我可没胡说八道啊,我那都是肺腑之言。”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幻想了起来:“诶,你说像我这么认真的学,期末考有没有可能拿下段一啊?”
平津噎了下,忍不住说:“你吃蛋卷吃出幻觉了?真当1班那群人是摆设啊。不过你怎么真学起来了,背刺我!”
“谁乐意背刺你啊。”付黎之睨他一眼,“姐可是有追求的。”
她摇晃着身子转回了身,拜托许添添继续教自己题。
一整天,付黎之几乎都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复习,甚至也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还是一片安静之下,窗边有人扣了扣玻璃,清脆的声响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抬眸望去,付遇衍正笔直地站在那。扫了一圈才发现,教室里早就没什么人在了。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出去后,下意识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付遇衍接过她的书包,解释道:“等了好久都没见着你人影,发消息也不回,就过来看看你人还活着吗。”
“讲话这么难听。”付黎之瞪他一眼,“看到了吗?”
“什么?”
“什么什么?”付黎之顿时跳脚,“我认真学习了大半天,你是瞎了啊。”
帽檐下的那双眼起了笑意,他问道:“怎么在学校写起作业来了?”
付黎之看向他眨了眨眼,故意说:“写完早点玩游戏啊。”
见他抬了下眼,付黎之弯着笑快出他一步,心情愉悦地说:“骗你的,小、狗。”
“下次你从学校回来能不能再给我带一串冰糖草莓啊,你们学校卖的比外面的还好吃。”她走在他前头说。
付遇衍慢悠悠地跟着她的脚步:“那你得早点回来,容易化。”
“那我让我妈再送一台冰箱过来。”
“可以是可以,但你的东西得清一部分走,不然没地儿放。”
付黎之顿时不接茬了。
回到家里,付遇衍先将那两份海鲜粥热好,才放到她面前。
见他在身旁落座,付黎之问他:“你不是早回来了吗?怎么也还没吃?”
“等你回来。”付遇衍说。
付黎之疑惑:“等我回来干嘛,我又不会喂你。”
付遇衍:“……”
吃完饭,付黎之就坐在书桌前复习付遇衍之前帮她整理的错题集。
因为书桌只有一个,而且也不算大,被她用了,付遇衍就只能坐沙发上复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付黎之隐隐开始犯困,就想吃点甜食来醒醒脑,于是起了身,正打算往门外走去。
注意到她的举动,付遇衍立即问:“你去哪儿?”
付黎之坦白道:“买蛋糕啊,你看你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生怕他又要跟着自己去,进而耽误自己的复习时间,她死命挥着手让他坐下。
最近的一家蛋糕店离公寓这里并不远,小巷尽头的拐角再往走一段距离就到了。
天色已经有些深,但好在来得够及时,店里还剩了好几块蛋糕。
付黎之就挑了俩,让老板帮忙打包起来后,兴致冲冲地往回走。
只是才刚拐进深不见底的小巷里,迎头立马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就靠在路口的老房子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就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像是好几日没洗过澡。
鸡毛似的长头发盖下来,挡住他的大半张脸,他嘴里叼了根烟,但没点燃。目光幽沉地打量着付黎之,嘴里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询问道:“你是住107号吗?”
107号,正是付遇衍所租公寓的门牌号。
付黎之不敢吭声,就连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挪一下,脚步不停地往远离他的方向走去。
那人虽并未有动作,但目光始终注视着她,嘴里始终重复着那一句:“你是住107号吗?”
付黎之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不行,尽管腿都开始打颤,但还是屏着气加快脚步往巷子深处跑去。
一直到家门口也不敢懈怠,手指啰嗦着快速打开门,进来的那一瞬,才敢如释重负地喘着大气。
察觉到她的异常,付遇衍立马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付黎之指着路口的方向说:“那边有个神经病一直要跟我搭话,还总问我是不是住107。”
付遇衍眸色瞬变,仓促地跑到她身边。然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时,路口处,早已空无一人。
深沉的夜幕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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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着这条密不透光的巷子,上方空调外机的水滴答滴答地砸在青石路上,这片区域似乎开始弥漫着诡异与可怖的气氛。
付遇衍将她拉进来后,及时地锁上门。
他眼眶猩红地紧盯着她,逼问道:“你说你看见了一个神经病?”
少有见到付遇衍这副模样,付黎之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结巴道:“是…是啊,就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都缠在一起…”
终于反应过来他的不对劲,付黎之问他:“你见过他?”
倏地,她的胳膊被那股扣住的力道松开,像是在一瞬间泄了气,她见他别开视线,冷声说:“没见过,你以后尽量避着他走,别跟他搭话。”
“我当然知道。”付黎之拍了拍心口,将小蛋糕放到桌上,“看着就像精神不正常的,我还冲到他面前挑衅,那我岂不是更有病。”
她将其中一份小蛋糕推向他:“这一块给你。”
刚才那事对于她来说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在那瞬间害怕的情绪消退后,她好像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只是才刚舀了一口小蛋糕放进嘴里,忽然听见面前的人说:“付黎之,考完试就回家。”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一潭池水被冰冻住,不管你怎么往里扔石头,都激不起波澜。
然而付黎之还没意识他的变化,自顾问着:“你也回家吗?”
“你自己回去。”付遇衍头低低的,那双眸子被额发藏住。
这一声总算让付黎之有了点反应,她去看他,似懂非懂地说:“干嘛?你是怕我再碰上那个神经病?”
还以为是他担心,她赶紧缓和道:“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吗,再说了,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爸妈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要是真动手了,你爸妈赶得过来吗?”付遇衍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声音却镇静又冰冷,“神经病连杀人都不犯法,你爸妈要怎么不放过他?”
付黎之一下被他这话唬住了,但心里并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我就开个玩笑,干嘛讲得那么严肃。”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付遇衍说,“我会定期会付家,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
觉得他是真在担心自己,付黎之也不跟他呛声了,嘟囔道:“知道了。”
*
期末考结束后,因为公立学校一律不允许补课,付黎之一眨眼就进入了寒假。
然而那时她俨然是将付遇衍的话抛掷脑后,正想在这里再多玩几天时,考试成绩很及时地出来了。
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学了将近一个月,结果年段排名才进步了个四五名,顿时气得跑回了付家。
什么书,一点都不想读了,压根念不明白。
她一直都习惯了坐享其成,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接受不了这种循序渐进的进步,索性天天躺家里买买衣服打打游戏的。
育才中学刚结束考试后,还需要补个十来天课。但好在付遇衍确实如他所说的,会趁着周末时间回来看看情况,只是后续补课结束,他回家的频率却莫名其妙地变少了。
除夕那日。
付黎之一大早下楼吃饭依旧没见着付遇衍的人影,忍不住给他发消息问:今晚不会还不回来吧?
付:【回】
栗子:【骗人是小狗,你要不回来我可找你去了】
付:【下午就回去了】
10. Rose.10
付遇衍确实没食言。
付黎之刚换完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拎了份小蛋糕。
付黎之下意识往他身上打量了下,除了手里的东西,啥都没有了,不禁蹙眉问道:“你晚上不打算在家住?今天可是除夕。”
付遇衍搪塞道:“有点事,得赶回去一趟。”
“啥事非得放今天做?”付黎之追问道,“咋了,你找了个兼职,然后人家要求你除夕夜守门?”
付遇衍淡淡嗯了声。
付黎之才不信这胡扯的理由,不满自己被忽悠,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就闷着气将房门关上。
等到饭菜都准备好,徐若声上楼来叫了,她才收拾好自己下楼。
今晚的饭菜比以往都丰盛,几乎没有一样是付黎之不爱吃的。她瞬间两眼放光,余光扫过付遇衍一眼,语气立马带了点刺:“这么多好吃的,这不得吃得撑撑的,然后在家里好好休息上一晚。”
她还意有所指地睨了付遇衍一眼。
但徐若声并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无奈地说:“你这丫头,整天就窝在房间里,也不出去晒晒太阳。”
付忠起笑了声,看向付黎之问:“真考自闭了?”
一提到伤心事,付黎之顿时语塞。片刻,又气急败坏地将矛头对准付遇衍:“小狗又骗人,谁说的市统考简单,明明一点都不简单。”
徐若声啧了声打断她,将盛好的汤递给她:“老乱叫,吃饭不说话。”
但付黎之向来是选择性听话,接过那碗排骨汤顿时喜笑颜开的:“谢谢妈妈。”
付忠起瞧她这样,打趣道:“不难过了?”
“考过了就过了,发挥失常,那我也没办法。”付黎之嘟囔道。
付忠起放心地说:“虽然脑子是笨了点,但心态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家靠近市区,几乎瞧不见烟花的影子。但付黎之边吃着饭,还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饭桌上的气氛被她活跃得很热闹。
临吃完饭,徐若声拿出两人的红包递给他们,嘴里还边说着祝语:“保佑我们黎之和阿衍都平平安安,学业有成。”
付黎之几乎是秒接过。
但付遇衍依旧是道了声谢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只是这回有所不同的是,他特地为徐若声和付忠起准备了红包。
付黎之见状,瞳孔立马放大:“你摆我一道呢!”
干这种事都不带和她商量的,显得她多没良心啊。
付遇衍微微笑了下,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依旧是一份红包,壳子还印着“快乐顺遂”四个大字。
付黎之愣愣地啊了声。
“给你的。”付遇衍说。
付黎之犹豫地接过,定定看了几秒后,将红包塞回他口袋里,肯定地说:“不收小狗的红包。”
付遇衍瞥了眼鼓起的口袋,并不强求,礼貌地同徐若声和付忠起说:“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徐若声事先不知道他吃完饭就要回去,错愕地问:“阿衍今晚不在家住吗?”
面对两位长辈,付遇衍给出的理由自然不像下午那么敷衍。
“不了,下学期内容紧,还得腾出一些时间来辅导…”他顿了下,“姐姐,所以这段时间需要抓紧赶一下。”
听到是与自己有关的理由,付黎之赶忙说:“我不需要辅导,我自己也能学。”
“但看这一次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付遇衍反驳道。
“我…”付黎之一下语塞。
付遇衍看了眼时间,眉宇间有些急迫,但并不敢显露出来:“我先回去了,新年快乐。”
落下这句,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回到房间里,付黎之有点来气,劝了那么多回还不听话,明明自己就那么好商量。她软趴趴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正巧平津也刚吃完饭要找她上号。
游戏语音里,平津一边操作一边问道:“今晚要不要去放烟花,二添和远子也来。”
“哪儿放啊?”付黎之随口一问。
“百洛江边啊,找个没人的地儿就行,那里不管的。”
想着今晚自己也没别的安排,付黎之应道:“行啊。”
又打了一把游戏后,付黎之嫌没劲儿不玩了。
突然想到好像没问他具体几点结束,但既然都要出去了,那不如就直接住付遇衍那儿,省得又说自己没个当姐姐的样。除夕夜特地过去陪他,这回够有人情味了吧。
记起上回他让自己去他那边记得提前说,于是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
但十来分钟过去了,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付黎之疑惑地又拨了通电话过去,这回铃声响了好久,总算是有人接通了。
对面的声音隐隐有些吃力,还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喂,找我什么事?”
付黎之感觉似乎不太对劲,但并没有深想:“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晚住你那。”
然而对面立马拒绝道:“我不同意。”
这一声说得有些急,他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这次付黎之很清楚地发觉到不对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付遇衍嘴硬道,“我锁门了,你要是过来,就自己在门口待一晚。”
电话在他声停之后就被掐断。
无论她怎么打过去,对面都没再接通。
她知道他的性子,威胁她的话一定会做到。但哪怕真让她在门口待一晚,她的内心都在告诉她,他此刻出事了,她必须赶过去一趟。
她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匆忙地跑下楼梯。
徐若声见她那着急的样子,询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
“我同学今晚约我出去放烟花,就不回来了。”
扔下这句,她没再理会身后关切的话语,径直冲出家门。
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寓所在区域后,时隔多日再次踏入这条小巷,她心脏莫名发慌。
前路一望无际都没有人烟,就连照明的路灯也没有,漆黑一片中,仅有107号公寓门口处隐隐窥见一丝光线。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朝那里跑去,原以为大门会紧闭着,但却只是虚掩地开了个口子,里头昏黄的光线窜出,但看不清楚门内的情况。
她用力推开大门,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仰着头,坐在沙发上的付遇衍。他额头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中,鲜红一片,整个人像是泄了力,四肢虚弱地贴着沙发。
在听见开门动静时,他下意识侧眸望过去。然而看清视野里的人后,呼吸顷刻停滞了几秒。
他没想到她真的过来了。
四目相视一刻,付黎之震惊地捂着嘴,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她冲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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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看着他额间狰狞的伤口,大喊道:“你这伤口又是哪来的!你为什么总是在受伤!付遇衍,你到底能不能说一句实话!”
眼泪成串地砸下来,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他的右手还抓着她当初放在书桌上的那个“红玫瑰”,蓝白的翅膀上染上了红。
仿佛在说着,它就是致他受伤的凶器。
看着她肩膀不停颤抖,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付遇衍抬起手想去擦她的眼泪:“你…别哭。”
却在刚覆上的那一瞬间被付黎之猛地拍开,她哭得厉害,那双漂亮的眸子都毫无生机地耷拉下来,却还是第一时间跑到柜子边取出医药箱,一边呜咽着声一边帮他上药。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原先那张开开心心的小脸,此刻哭得皱巴巴的。却依旧收敛着力道,生怕弄疼了他。
当伤口被纱布覆盖上时,她重新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泪还在往下掉,包裹着怒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付遇衍,我承认我是你姐姐了!你告诉我,是谁欺负的你,我去替你讨回公道,付家去替你讨回公道!”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换来的自始至终都是沉默。
他不敢说。
不敢让任何人发现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怕她一知道,就会和所有人一样唾弃他。
活在沟渠之人,一旦抓住过光,就不想再撒开了。
“最后一次了。”他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付黎之,最后一次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但付黎之还生着气,抓起他的手就咬。付遇衍没有喊疼,又像是这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疼,他任由她宣泄着情绪,只是说:“求你,别告诉他们。”
付黎之扔开他的手,清瘦的身子在沙发上抱成一团,哽咽道:“那我呢?有什么事是连我也不能说的?”
付遇衍再次沉默。
许久许久,他才吭声道:“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付黎之就知道他不打算说,赌着气抓起一个抱枕就朝他扔去。
可片刻后,又像是妥协了,她伸出小拇指朝他勾去。
知道她这个举动的意思,付遇衍勾住她的手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盖了个章,轻声道:“现在,放心了?”
付黎之扭过脸,闷着气一字一句说:“才不,你每次都说话不算话!”
蓦然,一阵电话铃响。
她拿出手机接通,对面立马传来平津的声音:“喂,大小姐,我们准备出发了,可别忘了昂。”
刚刚过于着急,导致她一下把这事抛掷脑后。突然提起,她下意识看向付遇衍,犹豫着说:“方便加个人吗?”
“随意啊。”平津说,“人多热闹,带几个都没问题。”
“行,我一会儿到。”付黎之将电话挂断。
她起身直视着他,低声问道:“你腿能动弹吗?”
“什么?”方才听她那话,她今晚似乎有别的安排,而这个安排似乎还加上了自己,但他佯装不懂地想确认。
下一秒,他见付黎之朝他伸出了手:“陪我出去。”
他怔了下,迟疑地握住她的手,是真实的触感。蓦然,她撒开一瞬,转而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拉着他起身。
在这个于他而言并不热闹的除夕夜里,她带他走出了这条漆黑冷清的小巷。
11. Rose.11
车上,付黎之的头始终朝向窗外,她此刻还生着气,并不想多看他一眼。
付遇衍借着余光偷看了她好几眼,最终选择先打破这片沉默:“去哪?”
付黎之总算有点反应,那双眸子怒视着他:“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我再告诉你。”
她知道自己的威胁毫无作用,但莫名的胜负心就是想扳回一城。
十来分钟后,车子在百洛江边停下。
付黎之下了车后自顾朝前走着,偶尔去注意脚下影子的动静,见他仍跟在自己身后,便暗暗松了口气。
平津他们已经到了,大老远就注意到走来的两人,还生怕他们看不见自己,使劲地挥着手:“这儿,大小姐!”
见她身后还跟着个男生,平津还挺好奇是谁的,毕竟这大小姐先前一直自诩看不上任何男性,坚决不谈恋爱。这会儿突然带了个人过来,他倒要瞧瞧是哪个神人终于入她的眼。
只是在他靠近之后,记忆一下被勾了起来,他主动打招呼道:“诶,是弟弟啊,弟弟好,怎么受伤了?”
付黎之说话跟吃了枪子儿似的:“脑子有问题,自己撞墙了。”
平津噎了下,赶忙打圆场道:“别跟她计较,她讲话就这样,你习惯就好。”
猝然反应过来人家是姐弟,又干巴巴地笑了声:“你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哈。”
“远子,把烟花拿过来些。”他朝那头正在挑烟花的高兴远和许添添说。
袋子提过来后,他让付黎之想玩什么拿什么,但付黎之翻看了眼里头后说:“我惜命,你们放吧,我站边上看看就行。”
“行。”平津拿出几盒水母烟花堆在一起,点燃前还提醒道:“二添,你往后退些,火星子别溅到你了。”
付黎之站的不算靠近,但在水母烟花带着火光一个个飞起时,身后还是有一只手将她往后拉了拉,生怕一个不小心,飞溅的火星就朝她袭来。
她怔愣地看了眼付遇衍,但注意力很快被高兴远手中的拍立得吸引去。他本来是想带相机过来拍两张的,结果一出门脑子抽了,给拿错了。
但付黎之来了兴致,朝他喊了声:“远子,给我拍一张!”
“我这拍人技术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高兴远说。他也知道付黎之什么脾气,拍得不满意指定要挨顿骂。
付黎之指着付遇衍说:“你把拍立得给他,小狗,你帮我拍。”
付遇衍没拒绝,他看着镜头中站在烟花前笑意明媚的少女,有一瞬愣神。如果没有那个小插曲,这本该是她今晚一直持续的模样。
找准火光最亮的那刻,他按下快门,将她笑容恣意绽放的样子记录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付黎之今晚的坏情绪才终于驱散了些。
待他拍完,她第一时间跑上前来看拍得如何。但是相纸还没成像,又瞥见许添添拿了几支仙女棒要点燃,索性就让付遇衍先帮忙拿着,自己则过去一块儿凑热闹。
在帮付黎之取仙女棒的时候,平津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叫你弟弟小狗啊?”
付黎之滞了下,而后一字一顿说:“因为,骗人是小狗。”
大约是在将付遇衍接进付家的半年后,她曾当着徐若声和付忠起的面同付遇衍做约定,要他不准和自己抢爸爸妈妈,当时小孩子不加掩饰的话术还被徐若声告诫了番。
只是在那时,付遇衍并没有表态,但也从不在父母面前和她争宠。是到后来,付黎之在两人面前对付遇衍的态度越发猖獗,让他们不由得开始心疼起他来,自然而然地不可避免就开始多关注他些。
虽然是她间接促成的,但她一口咬定是付遇衍撕毁约定,从此就开始追着他喊小狗。
手里的两根仙女棒已被平津点燃,她回身看向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的少年,大步朝他跑去,分了一根给他。
兹拉作响的仙女棒也夜里格外明亮,她招呼着大家将仙女棒堆在一起,自己则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平津他们买了好多种类的烟花,势必不放完不回家。这片区域从他们来时一直持续到很晚,压根就没有暗下来过。
疯玩了好久后,付黎之才突然想起那张被自己以往的相纸,但她忘了刚刚是放在谁手中了,挨个问过去都说没拿。
于是将矛头对准带拍立得来的高兴远:“你说你,拿个相纸都能丢。”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样子呢。
高兴远顿时懵了,还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了:“刚刚是我拿的吗?”
“是吧。”见他傻乎乎的,付黎之主动帮他恢复记忆,“这不是你的拍立得吗?”
但好在烟花放完之后她的兴致很高,弄丢了一张照片也不生气。
时间已经不早,大家转身打算各回各家时,付黎之突然抓住了付遇衍的胳膊,固执地说:“回付家。”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付黎之并不打算退让,重新说道:“回家。”
几秒,耳边总算响起妥协的一声:“好。”
*
后续的几日里,付遇衍难得老老实实在付家待了好几天。
付黎之过了短暂的厌学劲儿,就又重新恢复动力,开始认认真真学习。虽然她的兴致总是有一茬没一茬的,但来了就是好事。
房间里,付黎之坐在书桌前,看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课本,又开始走神。
尽管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但她就是啥都得看一眼,重新翻出市统考的全市排名表格后,看了眼第一眼的成绩,满不在意地啧了声:“我跟市一也就差了200来分嘛,这于易炀这次也不给力啊,退步了还,那我没考好其实也情有可原啊。”
付遇衍淡淡看她一眼,冷不丁说:“前面的竞争很激烈,后面的竞争也那么激烈吗?”
付黎之瞪他一眼,又盯着市一的那个名字喃喃道:“顾殇?好耳熟的名字。”
手指闲闲地往左拖了下屏幕,瞥见明日中学那四个字时,她眸光恍惚了下。
那是她初中就读的学校。
也是她一度迫切想离开的地方。
注意到她的出神,付遇衍从屏幕上扫过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她手机屏幕摁灭,提醒道:“看书,别看手机。”
付黎之鼓了鼓嘴,嘟囔道:“那我这不是得了解了解我进步的空间有多大嘛。”
“放心,你暂且无需了解。”付遇衍轻笑了声,“你的进步空间比我们学校还大。”
付黎之不服地捶了他一下,伸手要他的手机说:“你的呢,我都还没关心过你学习呢,姐姐看看考得怎么样。”
付遇衍垂眸调出一个界面后递给她。在看清了上面的情况时,付黎之说话顿时都没了底,但还是嘴硬道:“考这么好有什么用,没有对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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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压根没有意义。”
“我的人生不需要有意义。”付遇衍面无表情地说。
付黎之费解了:“那你拼了命地考那么高干嘛?”
付遇衍直白地说:“拿钱。”
付黎之正想反驳说付家有钱啊,有好多好多钱,只要他提,付家什么要求不能满足他。但猝然反应过来,无论付家如何给他提供帮助,几乎都被他拒绝了。
她不明白他明明那么需要钱,为什么还要拒绝,搞得好像特别生疏的样子。只是联想到一事,她涩涩地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家?那么讨厌我?”
察觉到她的失落,付遇衍没有犹豫地解释道:“付黎之,我从来都不讨厌你。”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讨厌她。
他也知道,从法律意义上讲,付家并没有抚养他的义务。
他的户口从未过继到付家过。
当初因为付黎之的无端一提,徐若声他们才有了资助付遇衍的想法。但是在不了解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品格的情况下,他们也怕接进付家的是一个白眼狼,付家的所有一切都是要留给付黎之的,他们担心付遇衍日后会同付黎之争家产,因此协商之后决定只对他提供经济支持。
但这事并未让付黎之知道,彼时她年岁尚小,有些事情了解太多并不是好事。本想等她长大些再告诉她,但后续接触下来发觉付遇衍并不像当初所想的那般,也怕他没爹没妈的身份上了初高中会被同学诟病,索性就一直隐瞒着,让他以付家子嗣的身份自居。
他也很清楚,徐若声他们之所以会对他想法有所转变,也是因为付黎之的态度间接导致的。
在他刚到付家的那段时间,付黎之对他算得上热情,像是家里突然来了个玩伴,新奇得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捎上他一起。
但几乎是在一夕之间,她像是所有的兴致都被磨灭,开始在父母面前刁难他,处处与他作对,所有的言语全都是要他不能跟自己抢夺爸妈的爱。
这种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去奢求。对于她态度的转变,他也并未感觉过奇怪,仿佛早就经历过无数次,再多这一次也无妨。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碰掉了她的手账本,翻飞的页面最终定格在了那最常被翻阅的一页,他看见上面清晰地写着:只要我对他坏一点,爸妈就会对他好一点。
从进入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家开始,他所有的无所适从与敏感自卑全被她窥见,于是开始笨拙地用着自己的方式让徐若声他们去填补他缺失的亲情。
只是付黎之并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全被他发现,她轻哼了声,耍着性子说:“你讨厌也没事啊,我又不在意,顶多让你滚出我的房间。”
“放心吧,我要是真讨厌你,不会让你这么好过的。”付遇衍平静地看着她,接着冰冷地说道:“一天五份卷子是基础,写不完就没收你所有电子设备,让你玩不了游戏也告不了状,再扔掉你所有零食,饿了也只能靠写题充饥。”
“你有病吧!”付黎之顿时急了,眼前仿佛有了画面感,她指着他额头说:“亏我还一直帮你瞒着!”
他额间的纱布回来的当晚就已经拆了,偏长的碎发盖下来,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两样。
蓦然想到他刚刚是在打比方,意识到自己反应大了,尴尬地说:“你下楼去帮我洗盘草莓上来。”
12. Rose.12
待他出去后,付黎之又无聊地开始打游戏。
一看到屏幕上平津的辣眼操作,她忍不住吐槽道:“我天,你这也太菜了吧,这都能死。”
平津可接受不了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当即反驳道:“我这是小号,都没充钱,操作都打不出来。”
付黎之拧眉道:“照你这样玩,我这个赛季连王者都上不了。”
“那不能怪我,我可不敢拿大号带你。”平津说,“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个牛逼点的哥们三排。”
也不知对面是想到啥了,猝然开始傻笑起来,付黎之没好气地说:“你笑屁啊。”
平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之前不是说去育才中学的时候,被一叫陆括的哥们砸球了吗。”
“咋?”一提起这事,付黎之顿时就有些来气。
平津解释道:“我前两天刚跟他打过。”
“你俩还认识?”
在付黎之将怒火发向自己之前,平津急忙说:“不是,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凑巧碰到一块儿去的,人虽然不怜香惜玉了点,但段位还挺高的。”
想到什么,他诶了声,顺口说:“刚刚就上着线呢。”
付黎之眼一眯,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想法,坏笑道:“一会儿把他拉进组队界面,我加下他。”
“三排吗?”平津问。
“不是。”付黎之看向正好进来的付遇衍,咬牙切齿地说:“单挑。”
此仇不报非君子。
平津不可置信地说:“你,和他单挑?”
“你少管。”付黎之将游戏语音关掉,转而去问付遇衍:“你手感怎么样?”
之前她有好几次快到赛季末王者上不去,都是付遇衍帮她打上去的。虽然他平日里玩游戏少,但是他脑子好用,很快就能研究透技能的用法。
也不是没亲眼看见过他打,他的技术,付黎之还是很认可的。
刚刚不是没听见她说话,付遇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偏偏抬着眉看她不吭声。
事态紧急,付黎之一咬牙说道:“你要是赢了,我今天多写一张卷子!”
这牺牲可太大了,再加价她就要骂人了。
“就一把。”付遇衍见好就收。
一局结束,正好目标人物也还没开新的一把,平津直接眼疾手快地将他邀请了进来。
看着组队界面突然多出的一个ID名为“我有点帅”的玩家,付黎之头一歪,没憋住说了声:“神他喵我有点帅。”
那位“我有点帅”同学头像下方的语音立马闪动:“啥?叫我吗?”
付黎之哼哼两声,直接发去好友申请,等他同意后不打一声招呼地直接发去1V1请求。
下方不断弹出陆括的消息。
[我有点帅:Whoareyou?]
[我有点帅: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嘞[疑惑]]
[我有点帅:找我单挑干啥咧[疑惑]]
付黎之不语,只是一味发送邀请。
好不容易等他进来了,才终于肯在聊天界面发送道:试试你的弹性。
一进入游戏界面,付黎之立马将手机转交给付遇衍。她就这么悠然自得地搭着他的肩,指挥他去陆括面前秀操作。
当第一次交锋拿下一血时,付黎之立马欢呼出声来,拦着付遇衍不让他推塔,而是用语音转文字给对面发去一句:哥们,这么菜啊,你这王者二十星不会是代打吧[疑惑]。
[我有点帅:[抱拳]]
再次拿下对面的人头后,付黎之的得意愈发藏不住了:能不能上点心啊,别看我是个女生就放水啊。
[我有点帅:是本人吗?]
[栗子:是你大爷]
[我有点帅:这个恐怕当不了,我大爷水平比你强些[抱拳]]
付黎之小脸顿时气得紧巴巴的,指使道:“别给他多活一秒的机会。”
她指哪付遇衍就打哪,第三次送对方回老巢深造时,付黎之见好就收,极具嘲讽性地发去一句:抱歉啊,没想到欺负到小学生头上了,我道歉。
随即在他刚复活的那一秒,立即点下投降键。
大功告成后,付黎之内心一片舒畅,整个身子都左摇右晃的。
付遇衍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该履行承诺了。
但付黎之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说:“刚刚没看到那个大的失败两字吗,输了,我不用多写卷子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对面突然又发起了1V1邀请。
付黎之正在兴头上,见对面还敢造次,当即拍了拍付遇衍:“快接受啊,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然而对上付遇衍好整以暇的目光后,她赶忙补上一句:“我保证,这次不点投降了,赢了绝对老老实实的,你说啥是啥。”
得到这句话,付遇衍才不紧不慢地点了接受。
这回对面换了个英雄,付黎之起初还不在意,换什么英雄手法都是那样,压根不带怕的。
只是在看到付遇衍被对面拿了一血后,她顿时不淡定了。这压根不是换了个英雄的问题,这纯粹就是换了个人打,操作和预判都比刚刚那把强太多了。
她一下乱了阵脚,就连付遇衍眉心也锁了起来。在第三次被对面拿下人头后,风水轮流转,她看到对面发来一句:没骗你吧,我大爷水平真比你强。
下一秒,屏幕亮起很显眼的“胜利”两个大字。对面有样学样地点了投降。
付黎之脸色一瞬变得精彩纷呈,被侮辱回来就算了,要是对面老老实实拆塔那还算不了什么,问题是她现在又不解气又得多写一张卷子,顿时咬牙切齿道:“这哥是不是小脑发育不完全啊,下次别让我碰见他!”
*
开学当天,平津一见付黎之就教室就开始笑。
其他人还不明所以,以为他脑子又抽了。只有付黎之在和他对视一瞬后,立马连忙他的蓝牙,不悦道:“笑屁啊。”
平津当即绷住,忍得难受地说:“你说你究竟怎么想的,单挑还找代打,完事还输了。”
付黎之蹙眉:“那玩意儿和你这么说的?”
她不满地低低咒骂了句,纠正他:“我找的代打可赢了他!谁知道他又从哪找了个代打过来,害得我还多学习了一小时!”
闻言,许添添抬眉,冷不丁道:“照这个趋势,你要再多输几把,成绩应该都要超过我了。”
付黎之轻轻捶了下她手臂,嘟囔道:“你少说风凉话了,书又学不会,游戏又打不赢的。等哪天我又跑育才中学去了,可千万别让我逮到他!”
平津顿时有些担心:“你不会要让弟弟去找人麻烦吧?”
听见这话,付黎之倒是恍然大悟地噢了声:“你好聪明啊!”
平津倏地捂住嘴不吭声了,看样子他是替这大小姐想了个损招,心里暗暗乞求着她打人时可千万别报他的名。
晚上回到公寓,付黎之一边吃着饭,时不时还偷偷瞄对面的人几眼。
猝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佯装惊讶道:“呀,伤口都好全了,额头这么光滑,长相这么帅气!”
“你有事?”付遇衍看穿她的把戏。
付黎之也不尴尬,嘿嘿笑了两声:“你说你们学校有钱是有钱,但是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招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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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这句话倒是让付遇衍瞬间明白她的目的,不等她多说,果断拒绝道:“线下挑衅人的事我不做。”
付黎之啧了声:“我没让你挑衅,你就传个话就行,顺便带我大名,说是一中那个付黎之让干的。”
“你很有名吗?”付遇衍淡定发问,“市统考排名都要翻老半天,人家都不一定有耐心去找。”
这话付黎之听着就不高兴了,当即放下筷子冲他尖叫了声,起身道:“学习去了。”
这段时间天还有些冷,回来时因为要吃饭特地将外套脱了,这会儿随手抓了离自己近的付遇衍的校服外套直接套上。
坐下后,她两只脚翘到椅子的软垫上,斜着身子慢悠悠地拿出自己的卷子。她写题的速度并不快,做什么事情都总是不紧不慢的,思绪还很容易飘到别地儿去。
好不容易将选择题全部写完后,她蓦然注意到自己两只手不知何时开始就一直紧紧揪着他的校服领口,恍惚之时,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幕,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顿时攥紧拳头,不动声色地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气息才终于有了好转。
只是思绪断断续续的,仍是没办法从一些个碎片中抽离出来,索性拿出手机点开王者。
自那天单挑后,她气急败坏之下,很久都没再登上号过。此刻才注意到,在自己临下线前,那位“我有点帅”又给自己发了句:哥们,我们有仇吗[疑惑]。
她没理。
这会儿平津没上线,她便想着自己开把匹配随便玩一把。然而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个组队邀请,本意是要拒绝了,结果手指错乱地点了接受。
组队界面里,她看着那位陆括那个嬉皮笑脸的ID就来气,正要退出,左下方又弹出一句:哥们是伪娘吗?
付黎之在临退出前,很有礼貌地回复了句:你有大病。
又实在气不过,扭头对着付遇衍喊道:“小狗,你说你们学习好的是不是这里都有问题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顺带补充了句:“就是无法理解别人的脑回路。”
付遇衍应声抬眸,语气里没什么起伏:“确实无法理解填空题第二题都会错的人的脑回路。”
付黎之顿时语塞,咬牙切齿道:“学、习。”
临回身前,付遇衍从她的领口处掠过一眼,眉心微拧了下,蓦然起身从房间里取出一件更厚的外套。
他走到她身前,将外套递给她说:“我校服一会儿要洗,你穿这件吧。”
在她讷讷地换衣服时,他视线从她卷子上扫过一眼,夸赞道:“看来脑子确实是聪明了不少,写了这么久都没有要问的。”
付黎之一夸就容易得意忘形:“你等着吧,我这学期指定让你刮目相看。”
付遇衍轻轻笑了声,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书架上,那个被她藏得很深的“红玫瑰”上。
胳膊上猝然落了一道力,是她将换好的外套扔在自己手肘处。
要走之前,他弯起笑,不轻不重地提醒道:“第六题错了。”
“啊?”付黎之看了眼题,目光又去追他的身影,然而那小子说完话就自顾跑阳台去了。
费了大半天时间,她才磕磕绊绊地写完作业。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她从零食箱了拿了瓶汽水出来,坐到沙发上后,将他的枕头规规矩矩放到一旁,清闲地开始看杂志小说。
安静的环境下,一些小动静就会变得尤为明显。
她皱起眉,眼睛四处乱瞟着,耳朵还不忘到处探听着。确认是有声音后,她抬脚轻踹了付遇衍的小腿,问道:“小狗,你有没有听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