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只是我的翻身手段》
1. 侯府穷鬼
泰康三年,城东梅园。
闻名燕京上下的赏梅宴无比热闹,非富即贵的少年男女分坐东西,以梅为令你来我往的争夺第一,誓要做最惹眼,相看最成功之人。
“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陌生的男声钻入耳道,正狂炫肘子的陆佑安突然被人点名。
“陆小姐,莫不是卫国侯府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一道女声响起,轻慢讥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佑安,“天冷,想来陆小姐来梅园也不为吃饭,这下一道梅令,正好交给陆小姐。”
“不会。”
陆佑安出乎对方意料,张口便是拒绝。
“不会作诗行令,来梅园做什么?该不会侯府真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吧?”女人再次开口,凝望陆佑安的眼神晦暗,不被人看见的手掌拧紧手帕。
哪怕逼,她也要逼陆佑安丢这个人,不能毁掉她费心营造的才女形象。
“陆小姐快做诗吧。”
恶意扑面而来,陆佑安捏着筷子眨眼。
她就知道!
这赏梅宴的饭没那么好吃!
偏偏一个月没见肉,陆佑安馋的眼睛发绿,此刻被点名嘲讽逼迫作诗,迅速搬出使用十六年的无脑拜金人设,筷子一拍,瞪眼道,“耳聋吗?听不到我说不会?”
“卫国侯府穷,谁不知我连书都没读过。”
“我来梅园可跟作诗行令的才女不一样,我是来相看男人,挑个有才有貌有家底,能替侯府还上钱庄欠款的女婿。”
陆佑安张口卫国侯府穷,闭口替侯府还钱庄欠款。
没有少女相看的羞涩,空有对金银财宝即将入账的期盼。
这副无脑拜金,只要钱不管人的姿态一出,仪态优雅,衣衫华贵,几乎挑了最珍贵头面参加赏梅宴的女子们皆被挑起怒火。
“谁不知卫国侯府空有出身,无钱又无权,陆小姐要有才有貌有家底的公子娶你过门替侯府还债,怕是瞎子才肯!”
“能同侯府门当户对的瞎子,放言议亲还愁娶?”
“瞎子不好嫁,死人可不挑,陆小姐还是能嫁有才有貌有家底的公子呢。”
“说起来,卫家那位正要找人冲喜。”
众人七嘴八舌的讥讽陆佑安,最先点名陆佑安作诗,又逼迫陆佑安失败的女子勾唇,听着一句句讥讽温柔抬眸,缓声道,“静怡代陆小姐向诸位道歉,现梅令已断,不如散宴游园后作画再比高低?”
陆佑安听得撇嘴。
赏梅宴是皇家权贵少年男女相看办的宴事,她参加赏梅宴只为相看出身合适,钱财富有的男人议亲成婚,又不是来作诗当才女。
环视四周,她至少能挑出三位没作诗行令的姑娘。
自十年前卫国侯府上交兵权军符,从实权重臣变贫穷勋贵后,陆佑安便成了燕京贵女排挤,见面必嫌弃讥讽的无脑拜金女。
飒飒寒风吹过,飘雪打着卷落在陆佑安眼前。
朱红木桌上摆满珍馐美馔,汤汁浓郁,滋味咸鲜的酱肘子仅剩汤底,再无勾着陆佑安留下的东西,陆佑安放筷起身。
她笑盈盈穿过讥讽上头,连相看都抛之脑后的贵女们。
年纪小就是简单。
只要有钱,嫁死人怎么了?
死都死了,还能从棺材里管她怎么花钱,怎么过日子?
陆佑安胎穿十六年,早看清燕朝讲求不二嫁,怕丢人的只有顶上衣食无忧的权贵富人。
平民百姓为挣碎银奔波劳碌,农家男子更是偏爱寡妇多过少女,只因寡妇大多有家财且没生育问题,甚至女子刚和离就有人求娶。
她不是异类。
况且陆佑安前世便是生了重病花光钱都没治好才死,重获生命,她比谁都清楚钱是多好的东西,更是有意露出拜金姿态。
陆佑安爱钱,欠一屁股债还掏空自己照顾伤退老兵的卫国侯府也要钱。
牺牲婚事换钱能过好日子,能救人。
她勾起唇角,杏眸弯弯,目光肆意打量着梅园内走动的权贵少年们。
清雅端方才子很好,衣服却不值钱,佩玉也普通,陆佑安遗憾摇头,目光左移继续挑选,张杨恣意纨绔很好,衣服值钱,配了墨玉,可惜心有所属。
下一个。
下下一个。
……都不合适。
陆佑安离开梅园的脚步满是遗憾,偌大的梅园怎么找不到一个有才有貌有家底还愿意娶她进门的男人呢?她出身卫国侯府怎么了?没人爱定向扶贫吗?
“到底是谁说男人简单,没心眼的?”她靠在马车内低声。
又过一会儿。
陆佑安撑着脸叹气,“穿都穿了,就不能照顾照顾穷了两辈子的我?喂喂,有系统吗?没有系统,空间、灵泉,给孩子点钱吧!”
“再穷下去,真要断粮吃不上饭了。”
她边说边揉肚子,想着昨日所看到的伤退老兵记录,十五万亲人不管,活都困难的人,每人送一两都要十五万两。
“要是嫁人能赚钱就好了。”
“滋——”
“什么声音?”
陆佑安蹙眉,心脏剧烈跳动,难道她想要钱,想要金手指开挂已经想到变态,出现幻听的程度?
别了吧。
治病吃药那么贵,够照顾好几个老兵生活了。
“滋滋——系统修复成功。”
“唤醒成功,绑定中。”
“系统!我盼了十五年的系统啊!”陆佑安猛地鲤鱼打挺,半歪斜的坐姿瞬间板直,小鹿般无辜水润的杏眸闪闪发亮,小巧翘鼻下红唇翘起。
去他的穷鬼!
她,陆佑安,马上就有钱了!
有!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佑安哼着小曲,眉眼是藏不住的喜色,“系统宝贝,快说说你有什么功能,是不是神豪系统?我说句话,走步路就能赚钱那种。”
“……”
系统无语。
它反复检查刚修复的代码,怀疑眼前左眼写着贪财,右眼写着拜金的不是它宿主。
三分钟后。
陆佑安再次听到系统空灵冷淡的声音。
“系统3328,夫妻共享系统,欢迎为您服务。”
“????”
陆佑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夫妻共享系统,听都没听过,“那个,系统,你这种统,我还真没听过,能说说,你都有什么功能吗?”
“宿主,夫妻共享系统只有一个功能。”
“只有一个功能?”
她惊呼出声,又迅速捂住嘴。
陆佑安怀疑她碰到了系统骗子,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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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好系统就一个功能啊?正常不该功能多多,任务多多吗?一个功能的系统很鸡肋啊。
但下一秒。
系统的回答就让她兴奋起来。
“夫妻共享系统属辅助系统分类,跟宿主绑定后,不论宿主跟谁成婚,在夫妻关系成立后皆能共享对方健康、财富、地位等。”
“共享健康?财富?地位?”陆佑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有这功能,岂不是她嫁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立刻能共享对方财富跟地位?
血赚啊!
她白皙的脸因激动涨红,层层叠叠裹在身上的斜领衣衫被领口被扯开,“能共享健康,岂不是对方只要有一口气,我嫁过去对方就不会死,并且共享健康后能治好?”
“没错。”
“这么厉害的功能,有什么副作用?”
“……共享健康后,宿主所嫁另一半健康值越低,宿主的感冒就会越严重,但宿主可以放心,绑定期间系统会保证宿主在共享健康状态下健康值不低于50。”
听到这话,陆佑安对系统更爱了。
这哪是系统!
这分明是她的命根子!
陆佑安嘴角笑的压不住,往日簌簌漏风的破旧马车也莫名温暖起来,“这么说来,我嫁的人有钱,共享财富后我也会有钱?我嫁的人会武,我也能会武?我嫁个状元,我也能学富五车?”
“没错。”
“宿主只要跟对方维持夫妻关系,就能共享一切,但宿主一旦终结双方的夫妻关系,终结那一刻起共享状态就会结束。”
看来想靠系统共享一切,婚姻关系极其重要。
陆佑安眨眨眼,捂住嘴也藏不住笑声。
像她这种嫁过去,对方有一口气就不会死的姑娘,完全是天选冲喜人啊!
“我记得,卫家那位麒麟子正找人冲喜呢。”陆佑安边说边回想赏梅宴上讥讽她的贵女说的男人,卫家麒麟子,卫长陵。
据说卫长陵生来早慧,有过目不忘之能,按卫家乃皇商,多次捐款赈灾,是陛下金口开恩能考科举的商户,卫长陵正是带卫家翻身,走入朝堂的希望。
偏偏天妒英才。
他天生聪明,身体却因早产虚弱易病,一年前莫名重病后昏厥,连太医院都向卫家直言卫长陵活不过三天。
卫家清楚卫长陵将死,向来开明仁善的人家罕见的办起糊涂事,全族翻遍燕京替卫长陵找人冲喜,只求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
陆佑安有百分百冲喜成功的把握。
“安叔。”她倾身拉开马车布帘,杏眸弯弯道,“改道,咱们去陆府,我有要事跟陆家谈,这事谈成,今年侯府就有钱了。”
“大小姐……”
男人欲言又止。
“十年啦,已经没人愿意再借我们钱了。”她看出男人要劝她婚姻大事,不可乱来,晶莹清透的眼眸穿过纷飞大雪,落在棉衣单薄,裹紧仍瑟瑟发抖的行人身上。
人穷衣不暖。
在冬季,钱能救命。
马车辘辘前行,驶过街巷,蹄音阵阵,最终停在门口放了两米威武石狮子,高挂陆府二字的门前。
陆佑安扣门,迎着小厮守礼疑惑的目光笑道,“麻烦小哥给卫家主送个消息,在下卫国侯府陆佑安,因冲喜求见。”
2. 冲喜吗?包活那种!
“陆小姐请坐。”
卫家主听闻陆佑安因冲喜求见,立刻将她请到布置清雅,摆饰华贵的书房,含笑低声,“既是因冲喜一事来卫家,陆小姐可是认识八字旺我儿的姑娘?”
明明他凤眼带笑,少见华发,陆佑安依旧能感觉到眼前人的悲伤疲惫。
“没错。”她迎着期盼的目光点头,嗓音平缓,“我知道一个很特殊的人,只要她嫁给卫公子冲喜……”
“卫公子必活。”
陆佑安表情严肃,倾身靠近卫家主沉声。
下一秒。
卫家主腾的站起,神情激动,双颊涨红,“你、你说真的?真有嫁来冲喜就能救我儿性命之人?她在哪?”
“求陆小姐告知身份,卫家必有重谢。”
连声追问后,稍稍冷静的卫家主弯身对陆佑安行礼,姿态放的极低。
卫长陵是卫家的麒麟子,亦是卫家主喜爱的小儿子。
只要能救卫长陵性命,卫家主舍得下面子,更舍得钱财,因此见陆佑安十几秒仍未给出对方身份,卫家主继续道,“只要我儿能渡过死劫,卫家可替侯府清还全部外债。”
“多谢卫家主。”陆佑安满心高兴。
侯府重情,这些年陆佑安是没过上奢靡的权贵生活,却能吃饱穿暖,在疼爱下成长,所以她并不厌恨侯府对伤退老兵的帮扶救助。
她前世病过,穷过,苦过。
一个人有伤、有病又没钱会活的多狼狈,陆佑安比谁都清楚,她共情那些命苦老兵,亦是自愿当人眼里的无脑拜金人。
陆佑安爱钱,想要很多很多钱。
现在。
她就要赚大钱了!
陆佑安杏眸璀璨,退回椅子内抬手指了指自己,“卫家主只要娶我替卫公子冲喜,我保证卫公子不会死。”
“你?”卫家主拧眉。
他上下打量陆佑安,怎么都想到陆佑安有旺夫的名气传出来,倒是陆佑安爱财,卫国侯府一窝蠢笨穷鬼传的人尽皆知。
“倒是没听过陆小姐旺夫,不过陆小姐真想好了吗?一旦冲喜失败,世人可不会管你是否无辜,只会觉得你命硬克夫。”
话音未落,嘈杂急切地脚步声传来,书房紧闭的门被人推开。
吱呀——
冷风灌入室内,肩上铺了一层雪的少年跪地。
“不好了,少爷又吐了血,王大夫说……”少年满是哭腔,眼泪穿过指缝滴落。
卫家主身子晃动,摇摇欲坠,腰间挂着的平安符撞向桌案,有墨水洒落,蜿蜒曲着的淌过纸面,毁坏平安符。
一切发生的很快。
待男人撑桌站稳,嘶哑问道,“王大夫说什么?”
“王大夫说最迟三日,少爷就要……”少年顿住,咽下未尽之语,继续道,“家主,给少爷冲喜的姑娘,还没找到吗?”
卫家主沉默。
他未回答少年,却目光殷切的看向陆佑安。
若陆佑安真能靠冲喜救人,卫家愿意付出一切,纵使万贯家财散去,只要人活着,卫家便知足。
“陆小姐。”
“你真能救下我儿?”
陆佑安抬手摸了摸桌案上繁复华美,掐金嵌玉的香炉,不烫人的热意从指尖传来,剔透的杏眸弯成月牙,“卫家真不愧皇商之名。”
“陆小姐喜欢掐金的东西。”卫家主听懂暗示,明白陆佑安趁机要钱,“来人,开库房,将那对红玉掐金瓷瓶送去侯府给陆小姐赏玩。”
“能救。”
陆佑安毫不拖泥带水的点头。
已经得了人活卫家会替侯府清还外债的承诺,她再贪财多要点无可厚非,要太多就不但惹人烦还影响关系。
盲婚哑嫁,她与卫长陵毫无感情,维持好关系,冲喜后她分自身健康值救对方,对方分财运给她,双方互利共赢后也能好聚好散,快乐和离。
陆佑安求财急切,抬手一挥,“卫公子的身体耽误不得,若是卫家主方便,点好聘礼,现在就去侯府提亲,明日便迎亲过门。”
“这。”卫家主欲言又止。
婚事这般仓促,哪怕卫家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轻视陆佑安,燕京那些本就嫌侯府贫穷的人更要讥讽侯府卖女儿了。
他叹息出声,看陆佑安的眼神心疼,“佑安放心,此次冲喜事急,待长陵身子好了,卫家定补办婚事。”
陆佑安怔愣。
“不必。”她摇了摇头,轻笑道,“卫公子与我盲婚哑嫁,并无感情,与其耽误卫公子错失所爱跟我一起,不如冲喜结束,卫公子身体转好后跟我和离。”
“我知道卫公子自幼聪颖,是成婚良配。”
“但许是出身侯府,见多了世事,我愿意嫁人冲喜谋财,却不想一辈子跟男人绑在一起,侯府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断了侯府的传承。”
陆佑安的语气轻柔缓慢,说完便迈步离开书房。
她走的并不快,纤细的身子在飒飒寒风中顶风独行,黑发被卷起飞扬,摇动的裙摆似利剑,劈风斩雪,伴着她一路向前。
卫家主凝望离开的背影。
不知缘由,他突然很笃定陆佑安真的能救卫长陵。
“侍墨。”
“你从小就跟着长陵,最了解长陵性子,你说长陵会喜欢这位妻子吗?”卫家主下意识开口询问,随后又笑起来,“你可不许告知长陵他身体转好后就会和离。”
“娶她冲喜真能救公子吗?”侍墨仰头,不回答询问,却跟卫家主一样觉得这般性格,这样的姑娘,卫长陵定会喜欢。
可惜陆佑安不知她走了,卫府还在讨论她。
雪停时马车回到卫国侯府。
陆佑安踩着青砖,身披日辉,穿过未扫净落雪的空旷前院,糕点的香甜味先一步钻入鼻腔,随后是苍老女声与哗哗水声。
“那些流言还不管吗?”女声带着担忧,叹息后又道,“这些年整个燕京都嫌侯府贫穷,传小姐无脑拜金,庸俗又小家子气,这般名声让小姐如何议亲?”
“佑安从小就坚定理智,有自己的目标跟主见,外面那些流言能传这么多年,都是她想传给人听的。”另一道女声响起,笑声温柔。
陆佑安跟着弯眸,心中尽是被理解的喜悦。
十几年相处。
母亲了解她的性子,既不会口口声声为她好干涉她做选择,也不会仗着母亲身份逼迫她成为什么模样。
“午时已过,赏梅宴该结束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佑安穿过八角门,笑意盈盈深嗅,“嬷嬷好坏,我一出门就做甜豆糕,莫不是讨厌佑安,连甜糕都舍不得?”
“希望小姐能在赏梅宴相看到好男儿,给府上添添喜气。”嬷嬷蹙眉开口。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嬷嬷放甜豆糕的手顿住,侧身看向满脸笑意的陆佑安,眼眸不由自主的弯起,“小姐快来,才做好的甜豆糕,你最喜欢了。”
“哼。”
陆佑安娇俏哼气,背着手凑近两人,惹人喜爱的鹅蛋脸贴向母亲沈辛夷,“女儿看好一家亲事,等下他们就来下聘,还请娘亲应下求娶。”
“佑安看中谁了?”沈辛夷捏着甜豆糕给女儿,温柔的用手背贴了下陆佑安的脸。
冷意传来。
沈辛夷迅速拉着人回屋,边走边打量好不羞涩的陆佑安,这模样可不像真看中男子,少女怀春,想来对方只是被陆佑安觉得嫁过去合适。
“皇商卫家的小公子。”
“卫长陵。”
陆佑安吐出的名字如惊雷,炸翻侯府的平静,惊落沈嬷嬷端的甜豆糕,亦惹来沈辛夷双眼涨红,水雾弥漫。
“冲喜吗?”沈辛夷哑声,语气温柔依旧。
陆佑安点头。
眼泪无声从沈辛夷眼中滚落,她欲言又止的启唇,最终只心疼的望着陆佑安,“是因为那些流言,无人喜爱佑安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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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佑安摇头否认,见沈辛夷明显难过,担心她多想解释道,“燕京这么大,并非所有人都嫌侯府,敬重侯府为人气节的不在少数,可他们并非我想嫁之人。”
这话沈辛夷听了,却入耳不入心。
她不求燕京有多少人敬重侯府掏空自己养老兵的气节,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能有一个好亲事。
沈辛夷握紧女儿的手,“佑安想嫁什么样的人?”
“有才有貌有家底。”陆佑安知道母亲会问这话是不愿她给卫家冲喜,可她有系统在手,于别人来说难辨未来的冲喜对她而言是坦途。
她能保证卫长陵活。
陆佑安拍拍母亲手背安抚,迎着泪眼,沉稳开口,“母亲信我,我向你保证嫁过去冲喜后卫长陵会活下去。”
“救命之恩,卫家会替咱们还清一切外债,还能教一教咱们如何打理产业赚钱,那时我不嫁人,侯府不缺钱。”
“委屈你了。”沈辛夷小声呜咽。
秀帕被眼泪浸湿,女人哭红眼,又因为相信女儿劝着同样红了眼的卫国侯见客,应下卫家匆忙无比的求娶。
一百八十抬聘礼摆满侯府空旷的前院,红木箱喜气洋洋的系着红绸。
陆佑安的婚事紧急又突然。
当斜阳余晖尽褪,夜幕吞噬苍穹,卫家主送的红玉掐金瓷瓶被换成银钱,买回颜色鲜亮的红灯笼,喜稠,用于待客的瓜果糕点。
马车辘辘,半日未停歇的卫国侯与夫人再见。
“都通知了?”沈辛夷启唇询问,无力的手握紧茶杯,此刻仍觉得陆佑安的婚事不真实,荒唐的像做梦。
陆建安点头,拎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下冷茶。
“咚。”
他放下茶壶,一抹嘴看向沈辛夷,“赶得及明日参加婚事的都通知了,赶不及的今晚我写好信,明日一早就寄出去。”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连朝廷都不愿一直管伤退老兵死活……”
陆建安嗓音嘶哑,双眼赤红,心里酸涩难受,若是他没一年年掏空侯府救济伤退老兵,没被君王肆惮,又怎么会交出兵符换所有人安稳?
若兵符在手,侯府就算穷,那群人也会为他所握的兵权攀附,求娶他女儿。
陆佑安又哪需为钱给人冲喜?
“都怪我。”陆建安抱住妻子,眼泪在无人看到处滚落,“是我害了佑安。”
“胡说。”
“佑安从小就性子坚定,有自己的主见,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这些年多少次跟她说处理外面的流言?”沈辛夷沉声,温柔的抱着男人。
他们都清楚侯府被传了什么流言,陆佑安又是如何成为权贵口中无脑拜金,庸俗又小家子气的人。
“佑安说她能保证嫁过去后,卫长陵不会死。”
“我……”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陆建安要说的话,随后陆佑安的声音传入,“若我冲喜失败成了名声不好的寡妇,父亲可愿接我回来,一辈子养着我?”
“当然愿意!”陆建安毫不犹豫回答,高大的身体站起,快步走向门口。
难道——
女儿后悔给卫家冲喜了吗?
陆建安脚步急切,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愿意接济伤退老兵吃苦,也不怕苦,但他不想女儿因此委屈了婚事。
“佑安可想退……”
“既然父亲连我冲喜失败成了寡妇都愿意接回来养着,那我嫁卫家哪还有坏处?”陆佑安含笑看着表情迅速转变的父亲,直接道,“冲喜成功后,卫长陵身体转好时,我会跟他和离。”
陆建安瞪大眼睛。
冲喜失败和离他能理解,冲喜成功,卫长陵身体好转还和离做什么?那卫长陵除了体弱重病,自由聪颖,样貌俊秀,生于皇商之家,亲姑姑又是育有皇子的宫妃。
“婚还没成,你就想好和离了?”陆建安咬牙,第一次有打孩子的冲动。
3. 活了!公子活了!
怪他们夫妻这些年太放任陆佑安自由生长,竟长得这么放肆!
陆佑安却不害怕,高高兴兴撒娇道,“不和离,我怎么回来继承咱们侯府?”
她把饼画的又大又圆又好吃。
继承侯府,去父留子,拿卫家的钱让自己富裕。
陆建安越听越觉得娶他闺女的卫家是倒霉蛋,第二日卫家登门迎亲时,送陆佑安上喜轿的脚步因心虚一慢再慢。
“卫国侯放心,卫家定不会委屈佑安。”卫家主误以为陆建安舍不得女儿,沉声保证。
陆建安更心虚了。
倒是陆佑安高兴的在脑中询问系统,“系统,只要我等下被迎入卫家大门,便能跟卫长陵共享健康值对吗?”
“没错。”
“只要宿主嫁入卫家,夫妻共享系统便能正式开启功能,并将宿主夫妻双方的健康值、财富值、武力值、权势值、智力值以数据显示共享。”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成婚,就能共享夫妻间的一切吗?”陆佑安蹙眉。
“宿主放心,系统确实能共享夫妻间的一切,但共享一切也会对夫妻双方的兴趣爱好产生影响,所以除健康、财富、武力、权势、智力外的数据共享,需宿主主动开启才会显示。”
系统解释的认真,特意用卫长陵做举例。
像卫长陵这种生来就早慧聪颖,过目不忘的另一半,陆佑安完全能开启记忆值共享,这样她想记什么只要多看两眼就能记下来,能力很实用。
陆佑安听得杏眸放亮,规矩交叠在婚服膝盖的手搓了搓,“这么说,我能自己决定是否和成婚的另一半开启共享?”
“当然。”
“系统绑定宿主是为宿主提供帮助与服务,若宿主绑定系统后被逼着嫁人,不是本末倒置了吗?系统能让宿主和成婚的另一半共享一切,前提是开启了相关共享。”
空灵冷淡的系统音缓缓讲解自身,时间不知不觉飞过。
雕花坠金的重工花轿为首,系着鲜艳红绸的上百抬嫁妆及聘礼如红色长河,,蜿蜒曲折至卫府正门,吹吹打打的喜乐声飘扬,有女声喊起,“喜轿到!”
“佑安,下轿吧。”
卫家主温和的声音传来。
喜轿内理好衣服的陆佑安倾身,随着她迈出喜轿,立马有人喊道,“新娘下轿,吉祥福到,卫家人,还不快把来卫家的吉祥福接进门吗?”
陆佑安笑盈盈弯眸,心想下聘迎亲时间这么短,卫家却没敷衍婚事。
这喜词一听就是特意写的。
她笑着任由卫家人靠近簇拥,七手八脚又动作温柔的将她带到卫家敞开的朱红大门前,陆佑安抬脚跨过门槛,缀着东珠的绣鞋踩进卫府那瞬,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新娘进门,好运临门,财源滚滚健康到,这平安果陆小姐可捧稳了。”
“伴侣信息更新中……”
“已为宿主绑定丈夫卫长陵。警告!警告!检测到卫长陵健康值2,处于极度危险,请宿主确认是否开启健康值共享。”
系统独有的空灵声占据脑海,早在路上详细了解过系统的陆佑安清楚,系统会向她发起是否开启健康值共享确认,是因为卫长陵健康值过低,而单次超40点共享的数值,需她确认才会开启。
这是对她的保护,也能避免她过度共享数值生病。
“确认。”
陆佑安回答系统的嗓音毫不犹豫。
嫁来卫家冲喜,本就是想救卫长陵性命,想问心无愧的分卫长陵财运。
同一时间。
卫府正房中脸色青白,呼吸几不可闻的卫长陵蹙眉睁眼,茫然的目光落在喜庆红绸与龙凤喜烛上,撑着床起身,“侍墨。”
嘭、嘭。
沉闷的摔倒声接连响起,双眼泛红的侍墨哑声,“活了!活了!夫人的冲喜有用,刚嫁来公子就活了,她果然没骗老爷,她能救公子性命!”
“冲喜?”
卫长陵疑惑,凤眼目不转睛的望着侍墨。
“公子昏迷半月有余,自是不知卫家给您定了亲冲喜,听外面的喜乐,夫人刚刚进门,估计正要和顶替公子的公鸡拜堂。”想起卫长陵昏迷已久,半月未曾离床,侍墨倒好温水送上,缓声解释起来。
只是。
卫长陵听完解释,欣长清瘦的身影挪动,不管侍墨呼喊,稍稍整理喜服穿鞋后快步出门。
他既醒了,便不能继续让新夫人同公鸡拜堂。
“良辰已到,拜堂!”
陆佑安握喜稠的手微紧,到底是第一次嫁人,她就算不喜欢不在意卫长陵,拜堂过后世人也会将她与卫长陵看做一体。
她垂眸抿唇,脚步随喜稠的拉扯移动。
突然——
拉喜稠的人顿住。
下一秒。
陆佑安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到个清瘦身影,对方与她挨得极近,她能闻到从男人身上传来掺着墨香的清苦药味,耳畔亦听到惊呼,“这、这卫家子真冲喜冲活了?”
“陆家这姑娘旺夫啊。”
“旺夫?怕不是回光返照,娶完就进棺材。”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什么胡话,长陵就是命好,娶了旺夫的姑娘冲喜,以后长陵肯定能长命百岁。”
这话说得好听,哄好了已经冷脸,又碍于喜事不想发怒的卫长陵父母,尤其是卫家主,他红着眼看卫长陵换下公鸡,牵着红绸走到自己面前弯身拜下。
“好,好啊!”卫家主哑声,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
卫长陵回以笑容,又趁夫妻对拜同陆佑安低声,“那些恶言,陆姑娘莫放心上,我的身体我知道,不会娶了陆姑娘进门就让陆姑娘守寡。”
“我知道。”
陆佑安含笑,心想她可分了卫长陵足足48点健康值!
她现在可比卫长陵还了解卫长陵的身体状况,毕竟她跟卫长陵现在都是50点健康值,按系统对健康值的评定看,超50点健康值的卫长陵能跑能跳,只要按时服药,一个半月就能把身体养的和正常人相同。
“咳……咳……”
陆佑安突然感觉到嗓子发痒,轻咳出声,想来是共享卫长陵健康值的代价讨债来了,她这身体等不及夜幕降临就要病倒。
“着凉了?”卫长陵关切开口,嗓音清润悦耳。
陆佑安点头。
发现有红盖头在,卫长陵看不到点头后,她在‘送入洞房’的喊声下说道,“昨天参加赏梅宴吹了风,又淋了雪,晚些要麻烦夫君替我叫府医。”
“好。”
卫长陵垂眸应声,既不问她要嫁卫家怎么还参加了赏梅宴,也不问她是因什么困难才来卫家冲喜。
过去的事已过去。
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对陆佑安。
卫长陵满心照顾陆佑安,担心陆佑安的身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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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簇拥着刚进喜房就吩咐道,“来人,去叫王大夫过来。”
“昨天赏梅宴陆佑安还挑三拣四,放言要嫁有才有貌有家底的公子,今如意嫁了,以后有卫家帮衬,侯府再借钱可有了好去处。”
“噗嗤,兄台昨日也被陆小姐拒了婚事?说话这般难听。”
“难道不是陆佑安相看一天也没人肯娶,她这才贪图卫家的冲喜银子嫁过来?”
来闹洞房的没长辈,年岁轻的公子少爷纵使压低声音议论,喜房这么小的空间,他们的声音仍旧清晰钻入陆佑安与卫长陵的耳中,引得陆佑安翻白眼。
正当陆佑安想动手掀盖头怼人时,卫长陵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王兄说我夫人相看一天没人肯娶,怎么不说跟我夫人相看的男儿配不上她?夫人可是卫国侯独女,生父武冠三军,打的北羌闻风而逃,这些年侯府更是重情重义,掏空自身也不忘照顾伤退之人。”
他含笑说完,轻轻掀起红盖头。
陆佑安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烛光照亮的少女柳眉杏眸,粉面桃腮,小巧圆润的鹅蛋脸半隐在暗处,上了唇脂的唇挂着笑,妩媚秀丽,大气端方,偏生又无女子娇羞,直直的看他。
卫长陵避开目光垂眸,耳尖不自主的涨红,手中微蜷,握紧挑盖头的喜秤。
“能娶夫人进门,是卫家的福气,长陵的福气。”
“至于夫人爱财,卫家亦有钱。”
句句不提维护,句句是对人说陆佑安的反驳。
陆佑安笑的杏眸弯弯,转眸扫过众人,含笑道,“怎么,王公子对别人的钱也这么有占有欲?我嫁卫家,赚卫家冲喜银子,关你什么事?我又没给你当妻子。”
“你!你!”
“小嘴巴,闭起来。”她抬手做了个捏住的动作,起身跟卫长陵站在一起,“昨日相看,我可不是没人肯娶,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个娶了我不能帮衬侯府,不能让我过好日子,每天醒来还会丑到我的男人,我除非傻了才愿意。”
“生为男子,建功立业才是本事,样貌如何不重要!”
“不重要?”
陆佑安眨眨眼,缓声道,“男子科举还要求样貌呢,你跟我说样貌不重要?别的不说,我夫君貌美,跟他同床共枕我心喜,与他生孩子也玉雪可爱,若换成你……”
“一张眼就是丑男人,还要生个丑孩子,光是想想就活够了。”
她话音未落,男人直接被气晕了。
卫长陵望着她,漆黑凤眸闪过笑意,性格倒是有趣,从他掀开盖头就笑着,被欺负不哭,还把人气晕了。
“科举尚且有所要求,嫁人关乎夫人一生,怎么要求都没错。”他完全偏心护着陆佑安,又对众人下了逐客令,待喜房仅剩两人后弯身向陆佑安行礼,“委屈夫人替长陵冲喜了。”
“不委屈。”
“卫家主说了,只要我冲喜救活你,卫家会替侯府还清所有欠款,还另外会给我一笔钱。”
陆佑安笑容灿烂,目光上下打量着卫长陵,最终停在卫长陵的脸上,心想这张俊朗雅致的脸长得可真权威啊,光是看就能让她高兴地多吃两碗饭。
谁知下一秒,更高兴的来了。
卫长陵捧着巴掌大的木盒掀开,胖乎乎,圆鼓鼓,金光闪闪的小元宝就送到她眼前,“这一百两黄金夫人先拿去花,既娶了夫人,长陵的钱便是夫人的钱。”
4. 皇商就是富啊
皇商就是富啊。
陆佑安抱着一百两黄金暗自感叹,含笑盘算着要给侯府修缮房屋,添一批新布料。突然喉咙涩痒,无法喘息的猛咳出声。
“咳……咳咳……”
胸腔如陈旧破败的风箱,呼呼作响,黏腻的血液从指缝滴落,惊得卫长陵白了脸,边焦急拍着陆佑安后背,边攥着锦帕去擦染血掌心,“莫怕,莫怕,王大夫马上过来。”
他哄着陆佑安别怕,自己的声音反而在颤抖。
久病经年,卫长陵太清楚咳血是大事,偏偏他了解自家的亲人,亦对陆佑安曾有耳闻,侯府再贫穷也不至于苛待女儿,陆佑安的身体一直很好。
“会没事的。”他不知在安抚谁,攥着锦帕的手背青筋暴起,细痩伶仃的手掌因用力指尖苍白。
陆佑安杏眸湿润,明明才咳的要死,此刻却弯眸笑道,“夫君莫担心,我没事,今日这病来的急只因我替夫君冲喜,以秘法将自身健康换给了夫君。”
“你……”
卫长陵欲言又止。
他想问用秘法将健康换给他,使他从病重至醒来对陆佑安伤害多大,这病来的急,以后可能治好?还是陆佑安以后都要跟他一样做药罐子,离不开苦药府医。
“是我拖累了你。”
“不必愧疚。”
陆佑安笑笑,放下沾了血的锦帕,捏着圆滚滚的金元宝,“我替夫君冲喜用自身健康换夫君活,夫君给我钱,帮我解决侯府外债,夫君不欠我,不必愧疚。”
“难怪你嫁过来,我便醒了。”他抿唇开口,心里却不赞同不必愧疚的话。
卫家富裕,花钱就能解决的事,从不算大事。
可生死是大事,没陆佑安用秘法冲喜给他换健康保命,他怕是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这段时间他昏着醒不过来,偶尔却能听到王大夫诊断的结果。
卫长陵清浅的眼瞳晦暗,启唇追问,“你的身体,可能治好?”
“能治好。”
“我向来不是大公无私,牺牲自己那种人,若救你性命要我病一辈子,我不会嫁来卫家。”
陆佑安坦然说清楚自身情况,毕竟她不是那种救了人还不说的雷锋,她要告诉卫长陵自己用健康救了他,她要拿捏着救命之恩趁卫长陵彻底养好身体前蹭吃蹭喝蹭照顾。
这般想着,她悄声在心里呼叫系统。
“系统,我的健康值已经共享卫长陵,他的财运什么时候共享给我?我可还有一整个侯府要养,没钱真的会出人命。”
“……”
“有没有可能,宿主已经再共享卫长陵的财运了?否则宿主怀中这些金元宝可不能凭空冒出来。”
系统先是无语,又清楚陆佑安确实爱财,毕竟缺钱缺了两辈子,一辈子因没钱治不起病穷死,一辈子因没钱被整个燕京权贵男女讥讽排挤,当成软柿子踏脚石。
陆佑安早就穷疯了。
“宿主放心,只要你一日跟卫长陵没和离,卫长陵的财运就一日不会抛弃你,哪怕他不亲自给你,你也会因各种原因得到属于你的钱。”
“那可太棒了!”
她在心里欢呼,随后杏眸放光的望着卫长陵,好像卫长陵不是人,是能凝聚天下宝物的聚宝盆。
卫长陵被看的手足无措。
万幸他脸色涨红,不知该如何应对陆佑安时,夸着药箱,脚步匆匆地王大夫赶到喜房,下一秒王大夫不等卫长陵开口便抓起卫长陵的手腕。
“冲喜真有用?”王大夫瞪大双眼,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昨晚卫公子还是沉涩欲绝,将死的脉象,现在竟成了沉中略稳,好生用药将养,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卫长陵挣开在诊脉的手,启唇沉声,“她受了凉,又咳的厉害,劳烦王大夫诊看。”
王大夫的目光这才看向身穿喜服的陆佑安。
他皱着眉,眼神嫌恶。
这便是那穷到卖女儿冲喜的侯府千金?长得倒是艳丽漂亮,可惜文墨不通,行事没规没矩,半点比不上其他贵女,以卫公子的出身能力,娶陆佑安可惜了。
“伸手。”王大夫冷声,满是皱纹的小眼睛扫过陆佑安,“夫人既嫁了卫家,可不能搬夫家东西养娘家,否则你不怕丢人,卫公子可要考科举,光耀门楣。”
“夫君不是说你的钱就是我的钱?”陆佑安懒得理王大夫,抬眸凝视卫长陵。
卫长陵冷着脸,坐在她身侧沉声,“夫妻一体,既然娶了夫人,又怎能让夫人因为我对娘家不管不顾?若侯府有需要,佑安尽管开私库取用。”
这话一出,王大夫颤抖起来。
他以为卫长陵就算因冲喜好了身体,也并不满意冲喜的陆佑安,现在倒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讨好卫长陵不成反而被得了卫长陵的不喜。
“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好好将养,不用半月便好。”王大夫说完留下两张药方,一张养治陆佑安的身体,一张给卫长陵固本培元,祛病养身。
带有安神助眠的苦药入腹,新婚小夫妻躺在喜床上一觉天明。
白芒刺穿夜幕,圆日从东爬起,一缕缕光照亮大地,唤醒喜气洋洋的卫府众人。
四时院内。
卫家主吃完早膳,换上崭新的衣物推了推妻子刘令仪,“我昨儿没做梦吧?长陵真被冲喜冲活了?以后只要好好将养身体,能再活三五十年!”
“问问问,这话你问多少遍了?”刘令仪不耐烦的开口,伸手在卫家主侧腰用力一掐,“疼不疼?疼就没做梦!”
她边说边往四时院的门口看,眼中满是期待,昨日成婚要忙的多,她连抽时间单独见陆佑安的机会都没有,可陆佑安真冲喜冲活了卫长陵,她现在对陆佑安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此时——
正被刘令仪惦记的陆佑安刚睁开眼醒来。
穿透窗帘投下的日光红艳,洒在身体虚弱的她与卫长陵身上。
男人浓密的剑眉不画而黑,狭长的凤眼紧闭,修长卷翘的睫毛随呼吸颤动,高挺鼻梁下色淡的唇挂着笑,半侧在朱红喜被中掩去线条凌厉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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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脸,似梦似幻,如触不可及的画中人。
陆佑安看的入神。
她似是被蛊惑一般不断凑近,再凑近,眼看温热的呼吸落在卫长陵脸上,她的目光鬼使神差落在卫长陵的唇上。
就算冲喜,他们也合乎法理的成了婚。
亲自己夫君……
陆佑安贴向卫长陵的唇。
“夫人。”
沙哑的温润嗓音响起,卫长陵睁开眼,清醒的凝望与他尽在咫尺的陆佑安,“醒了便起吧,时间不早了,咱们还要给正院给父亲、母亲敬茶。”
“知道了。”陆佑安边说边迅速爬起来。
都是美色犯的错!!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想亲卫长陵了!
“啪。”
陆佑安抬起双手,用力拍向脸颊,确定自己打跑了脑中没睡醒的色鬼,动作迅速的洗漱收拾,换好干净整洁的衣服便与卫长陵奔赴正院去敬茶。
媳妇茶喝完,沉甸甸的玉镯套上陆佑安手腕。
“佑安可知侯府共欠了多少外债?你公爹之前可应承过你,冲喜成功就替侯府还清外债。”刘令仪含笑拽着陆佑安询问,看着陆佑安的眼神满是喜爱。
卫家在燕京生活,她自然也对陆佑安的名声有耳闻。
一个空有侯府贵女身份,从小既没学过琴棋书画,也没读过女德女戒,成天不是跟卫国侯四处打秋风装可怜骗钱,就是参加各种宴席蹭吃蹭喝打听哪家男儿有钱又好骗,愿意娶贴补娘家的姑娘。
八字没一撇的婚事,陆佑安便期盼人给侯府花钱,她名传燕京的拜金恶名,皆因此而起。
刘令仪也曾觉得陆佑安无脑糊涂,把图人钱财说的大张旗鼓,现在看着笑盈盈和儿子并排坐着的姑娘,她又觉得陆佑安哪是拜金爱财,不过是跟生父一样重情重义罢了。
“卫家有钱,佑安花多少也不必愧疚。”她又拍了拍陆佑安手臂,语气温柔。
陆佑安眨眨眼,思索计算后启唇,“侯府共欠外债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五两,若公爹方便,还请这两日准备好,待我与夫君三朝回门时将钱送过去。”
还钱的事,越早越好。
她确实救了卫长陵的命,这钱陆佑安要的不心虚,说着也理直气壮。
但卫家就算是皇商,许多钱财怕是也都成了实产,类似铺子、庄子,她这一张口就是近三万八千两银子,想来卫家也要筹集两日才能凑够。
陆佑安贴心为卫家打算。
然而卫家主听完她说的数,低头摸摸袖子,‘啪’的甩下一沓银票,“这里是三万八千两,多的算公爹给佑安的零花钱。”
“啊?”
陆佑安的视线在银票和卫家主之间摇摆,不是,三万多两,卫家主怎么说拿就拿出来了?这钱侯府年年挤着庄子,铺子送上的结余都要好几年才能还清。
“拿着。”见她只看银票不拿,刘令仪抓着银票直接塞到他怀中,“卫家娶了你,便跟侯府是一家人,花这点小钱能免了侯府的烦恼,卫家也高兴。”
5. 脱贫第一步
这点小钱。
小钱!
陆佑安怀疑卫家对钱有自己独特的单位。
她收下三万八千两银票,胳膊肘轻捧卫长陵,“想出门转转吗?侯府左街有家甜糕很不错,口感清甜,味道甜而不腻。”
“好。”卫长陵应声。
他清楚自己能健康站在这里,是陆佑安用病换的奇迹。
卫长陵跟着她起身,细痩伶仃的欣长身体穿的青衣空荡摇动,似乎风大一些就能将他推回房间,再次失去意识昏倒在床上。
“长陵。”刘令仪急声,上前一步想拉住儿子,阻止他出门。
卫长陵回眸,清润嗓音温和,话却守礼疏离,“儿大避母,母亲不清楚儿现在的身体已大好,儿子却明白出去走一走并无坏处。”
他铁了心要跟陆佑安出门。
陆佑安笑容依旧,目光在母子俩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将昨夜和卫长陵说的秘法换健康又说了一遍,安抚好卫家父母脚步急切地钻入马车。
炭盆内燃着银霜碳,暖意融融。
“糖葫芦,糖葫芦嘞!”
“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客官来一碗馄饨不?”
“嗨,你个皮小子,站住!把东西给我放下!”
喧闹嘈杂的声音钻入马车,陆佑安就算不推开雕花木窗亦能想到外面的模样,她含笑歪靠马车,一丝掺着墨香的清苦药味钻入鼻腔。
是卫长陵。
“这些年,侯府可经营了什么产业?”男人把倒好的热茶推向陆佑安,瞳色浅淡的凤眼半敛,暗自盘算着卫国侯府能接济伤退老兵十年,不可能没产业。
想来侯府会欠外债,必是产业收入不行。
卫长陵思索着侯府适合做什么,凤眸看着陆佑安道,“佑安想救侯府脱困,光给钱为侯府平外债不够,侯府要有自己的赚钱产业才行。”
“夫君认为,侯府能做什么?”陆佑安询问。
她当然知道侯府有自己的赚钱才能摆脱困境,可侯府众人绑在一起都没经商的好脑子,前几年她也试探过借鉴前世记忆做吃食、胭脂,结果不说也罢。
经商是门学问。
侯府能稳住不继续借钱都够她高兴了。
“除去田地,临近京中的两个农庄,侯府共有铺子六个。”她相信在皇商家长大的卫长陵比自己厉害,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侯府的全部产业。
两个农庄皆没有温泉,地段也不算好,大的农庄每年能赚三千两银子,小的农庄每年能剩二百两不到。
至于铺子。
一家多宝阁主营饰品,比剩下的三个粮铺,两个成衣坊赚的多不少。
“去年多宝阁赚了近八万两,手艺较好的匠人师父同母亲身边的嬷嬷青梅竹马,是可信又可靠的自己人。”陆佑安说完推开马车侧的木窗。
冷风从木窗灌入,热茶飘起袅袅白雾。
马车辘辘,喧闹不绝。
远远的,陆佑安看到卫国侯府的暗沉门匾,左右两边守着门的石狮子矗立多年,威武不减,离近看才能发现雌狮脚下踩得小石子断了牙。
“吱呀——”
推门声钻入陆佑安耳中,衣着朴素的陆建安带人竖起木梯,侯府门前因嫁女挂起的红绸被取下。
“爹。”
陆佑安喊出声,跳下停在门前的马车,高兴地冲向陆建安,“猜猜我带了什么好消息给你?我保证,绝对是让你高兴的消息。”
“你给卫长陵冲喜成功了。”陆建安沉声,目光越过女儿看向卫长陵。
人是瘦了点,身姿倒是高挑欣长,身型也板正,好好养养还真符合陆佑安说的有才有貌有家底,这次冲喜还真赚到了。
卫长陵病倒前可是卫家麒麟子,自由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六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就因聪敏得了皇帝喜爱,甚至给卫家赢来商人科举的钦点。
他暗自点头,越看卫长陵越满意。
“还没到三朝回门,你们有什么急事回家?”陆建安询问出声,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卫长陵走进侯府正院。
不同于布置清雅,十步一景的卫家。
卫国侯府没钱,从正门穿过影壁最先看到的便是空旷的大院子,唯一能称作装饰的仅有靠着墙边不远的武器架,枪棍剑刀一个挨着一个。
“哈哈,咱们不是那规矩大,讲究多的人家。”陆建安挠了挠头大笑,不拘小节的拍着卫长陵,“可要看看?”
“佑安还有事,下次再陪父亲看。”卫长陵摇头,目光一错不错,担忧的看着陆佑安。
他没忘陆佑安还病着。
日头再暖,这也是冬日,若他真一个个看完武器架,不等今晚回去陆佑安就又要咳血,浑身发热了。
卫长陵开口催陆佑安进屋。
门口未到——
陆佑安脸色骤白,喉咙如破风箱般发出嘶哑干涩的咳声,“咳……咳咳……”
“啪。”
“佑安!”
手掌拍在她后背的声音与陆建安急切地嗓音一同响起,陆建安围着女儿团团转,伸手想碰女儿,又怕会让陆佑安更不舒服。
寒冷的冬日,陆建安急出一头汗。
“咳……我没事。”
陆佑安终于咳完,憋出泪的杏眸眨动,眼泪滚落时勾唇取出衣袖内的银票,她举着银票摇动,“咱们有钱了!侯府那些债能还上了。”
她语气愉悦,笑容高兴。
陆建安却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握住,他疼的喘不过气,又强撑着回以笑容,一时不知该跟陆佑安说什么。
同样,卫长陵也陷入沉默。
“三万八千两,还完债,还能给母亲添些东西。”她出声打破沉默,葱白手指点了点屋顶,“这片,那片,破掉的瓦片都换新。”
“正院的暖墙拆了通一通,那暖墙都烧不热了。”
“再买四十斤棉花,父亲、母亲、嬷嬷、安叔一人一床新被子。”
陆佑安边走边做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说着话进了屋内,见到沈辛夷后欢欢喜喜扑上去,放下银票献宝般塞起金元宝。
眨眼间金元宝摆成一排。
她笑嘻嘻开口,“娘可喜欢?”
“喜欢。”
沈辛夷摸着女儿已经梳成妇人发的脑袋,眸光温柔的投向卫长陵,轻笑道,“让卫公子见笑了,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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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孩子气,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好,卫公子跟我说,我会好好教她。”
听到这话,沉默一路的卫长陵笑了。
他还真娶了卫国侯府的宝贝女儿。
沈辛夷嘴上说女儿孩子气,有什么不好跟她说会好好教,何尝不是警告他陆佑安就算犯了错也有父母管,他不能想处罚陆佑安就处罚。
可陆佑安是他的救命恩人。
卫长陵望着鼓嘴撒娇的陆佑安,坦然迎上沈辛夷的目光,“在我这里,佑安没有不好。”
“油嘴滑舌。”陆建安蹙眉。
他方才还觉得得了好女婿,现在反倒嫌恶起卫长陵,“昨天佑安出嫁时人还好好地没病,怎么在卫家一天就病成这样?”
“病了?”沈辛夷也担忧起来。
“我没事。”
陆佑安可太清楚两人对自己的在意,未免他们迁怒卫长陵,害卫长陵觉得她既要又要,又拿卫家钱又不满他,连忙解释她是赏梅宴受了凉。
反正她分卫长陵健康值才病倒绝对不能说。
卫长陵解释的话到唇边,还没说就被陆佑安藏在衣袖下的手怼了回去,沉默的听陆佑安撒谎是赏梅宴受了凉才病。
“说起来,要不是在赏梅宴听人提起夫君,我还想不到给夫君冲喜呢。”陆佑安娇俏的眨眼,边点着银票边继续道,“来的路上,夫君还给侯府想了能做的产业。”
“什么产业?”陆建安沉眸。
卫国侯府与其他落魄权贵不同,因他曾掌兵,又舍不下照顾伤退老兵,侯府想赚钱也必须避开会让君王不满的产业。
若非如此,侯府聚起伤退老兵做镖局正合适。
南北跑商也不行。
侯府只能开铺子,偏偏往上三代,侯府都没祖传的手艺,铺子开起来也普通。
“要是有好绣娘,成衣坊生意能更好些。”沈辛夷思索一番开口,在她看来手艺出众的匠人不是各家从小培养,就是关系紧密,多宝阁挖不到人,自然没法更进一步。
粮铺更不行,赚不了大钱。
陆佑安也同样想到了成衣坊,启唇沉声,“就是再好的绣娘,成衣坊做的衣服也进不了世家贵族眼中,与其找好绣娘,不如夫君画些别致的图样。”
“此法可行。”卫长陵点头。
只是下一秒。
他对着三个经商能力不足,想不到更好致富法子的人无奈道,“你们就没想到给铺子换一行做?粮铺稳健,不论什么世道都能赚钱,可也因此,粮铺除了发灾难财,注定赚不到大钱。”
准确来说,是粮铺在卫国侯府的手中赚不到大钱。
卫国侯府年年十几万的照顾伤退老兵,这些人种下的粮食回收都够侯府成为大粮商,可侯府这么多年就从没想到向老兵买粮。
三个粮铺除去成本,侯府真赚不到多少。
卫长陵思索着启唇,耐心补充道,“别致图样到底好仿造,真正想赚钱,不如尝试下蜡染法,从根本将成衣坊的布料与外面的区分开。”
“蜡染法?”陆佑安微怔,想起前世确实有很多人喜欢蜡染扎染的布料,杏眸放光,“夫君懂蜡染?愿意教侯府?”
6. 为赚钱努力!!
“不懂。”
卫长陵肃着脸摇头,见陆佑安放亮的杏眸暗下又沉声,“书中记载岭南有点蜡成缬之法,其图案独特,想来稍作改良,足够解侯府困境。”
他给的建议踏实又长久。
新染法只要成功,握有独特布料的成衣坊定能脱颖而出赚钱。
陆佑安想到数不尽的金银,凑近卫长陵,握拳讨好的边捶背边倒茶,“劳烦夫君将方法写下。”
“对对对,先写下来,别忘了。”陆建安匆忙出门,取来笔墨摊开,将受过灾般开叉毛躁的狼毫笔塞给卫长陵,眼巴巴等着蜡染的方法。
卫长陵将记忆中的蜡染法写出。
念着侯府人没多少经商头脑,他写蜡染法的时候特意标注好记载不清晰,连他都不够了解的部分,特意强调要先私下尝试,再做长久打算。
这段时间他先画四套,十二副绣样。
挥毫洒墨。
陆佑安望着用小指粗的笔画出发丝般细线的卫长陵,眼瞳漆黑的杏眼瞪大,看清雅秀丽的精美绣样如看奇迹,眼睛眨都不眨。
她不懂卫长陵画的什么兰,只觉得好看。
白驹过隙,转眼便曜日高悬,温暖的日光公正洒落在世间每一处,在日光折入侯府厅内的左侧,粒粒浮尘精灵般游动。
燃烧的灰炭有烟飘起,朱红桌案旁四人或站或坐。
“我来我来。”陆佑安积极捧起画了大片牡丹的新绣样,挪到远离卫长陵的位置晾干,看向卫长陵的杏眼是璀璨明亮,唇角扬起高兴的笑容。
她可真冲喜了个宝藏!
长得好,给钱大方,脑子优秀会赚钱,现在连画起来绣样都能一个也不重样。
陆佑安满眼都是卫长陵,心里忍不住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我能共享卫长陵的画技吧?快点快点,帮我开启画技共享。”
“共享已开启。”
“宿主只要稍加学习,就能掌握超过普通人的丹青水平,若想成为知名画师就要深度学习画技,光靠另一半共享无法成为行业顶尖。”
就像她共享卫长陵的健康值。
48点健康值能将卫长陵从死路拉回,成为与普通人差距不大的健康存在,可卫长陵后续不调养身体,继续用药,依旧有死亡危险。
这事系统和陆佑安都清楚。
因此陆佑安对自己稍加练习就能学会超普通人的画技十分满意,心虚的询问系统,“我身上可有什么适合共享给卫长陵的长处?”
她现在可谓连吃带拿,凭救命之恩吃尽了好处。
陆佑安瞥了眼卫长陵,心虚的厉害。
“宿主可对卫长陵开启自愈力共享。”系统贴心给了回答,顺便告知陆佑安,她不止从陆建安那遗传了好身体,还有远超常人的自愈力。
正常人要愈合三天的伤口,陆佑安只需一天。
“卫长陵自幼体弱,总是生病,自愈力不好也占了很大的关系,若他自愈力好,之前的病情就不会拖到严重的要死。”
“开启自愈力共享。”
陆佑安听完系统回答,丝毫不犹豫的共享自愈力。
心虚消散,她朝卫长陵展开笑颜。
下一秒。
陆佑安喉咙再次涩痒,“咳……”
“咳咳……”
卫长陵罕见的来不及安抚陆佑安,细痩伶仃的欣长身影晃动,摇摇欲坠的依靠在桌边,凤眼紧盯陆佑安,“你,咳……我,咳咳……”
他咳的喘不过气,青白的脸迅速涨红。
难以言述的热意涨开,早病熟练地卫长陵不用请郎中,不用询问,已经明白他画绣样时屋子不够暖,吹了大半天冷风,他又病了。
卫长陵急切地看向陆佑安。
他既怕自己病倒会影响用秘法换他健康的陆佑安,又担心陆佑安会对他失望,嫁了他这般破败的身体,到底是委屈了陆佑安。
“你发烧了。”沈辛夷温柔的嗓音响起,细白的手背贴完卫长陵额头,又碰了碰陆佑安,“佑安,你快带他回卫府。”
侯府贫穷,从未养过府医,卫府却因为卫长陵的身体,府医最擅长医治卫长陵。
这种时候卫长陵回府最合适。
沈辛夷找出兔皮长袍披在卫长陵身上,转头推了推亲女儿,“侯府穷了这么久,再穷几天也垮不了,倒是你和长陵的身体,务必养好再出门。”
“可是。”陆佑安欲言又止。
她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怕她带着好好地卫长陵出门病着回去会惹卫家不满,可蜡染并非上手就能成功的东西,多耽误一天,侯府就少赚一天钱。
陆佑安抿唇,较劲般望着沈辛夷不肯走。
“你啊!”沈辛夷又气又无奈,温柔的嗓音轻柔,手指戳着陆佑安脑门,一把拿起记下蜡染内容的纸塞向陆建安,“好好养病,你爹现在就去京郊的小农庄研究蜡染。”
“啊?”
现在?
陆佑安茫然回头,目光落在日头西斜的窗外,都这时间了,买蜡染需要的东西都要折腾到天黑,她也没急到赶亲爹出家门的程度。
“爹。”她眨巴着眼睛看陆建安,试图萌混过关,不惹亲爹生气。
萌混失败。
陆佑安跟亲爹一起被送出侯府大门。
想到爱的教育、竹笋炒肉等熟悉的老朋友,陆佑安动作迅速的拽着卫长陵钻入马车,待马车跑出侯府所在的街道长舒一口气。
“这么怕?”卫长陵望着怂兮兮的陆佑安,无奈这人又怕又犟,钉地上一样不退不,怎么看都不像会怕的人,偏偏陆佑安确实在怕。
他笑起来,觉得侯府比他曾见到的大多人家都要好。
“要不再回去一趟?”卫长陵开口询问。
陆佑安头摇的像拨浪鼓,嘴上却意志坚定,“我是怕父亲生气,这么晚买了东西去农庄也做不了什么,平白被赶出家门,可学习蜡染耽误不得,越早学会,越早赚钱。”
“那三万八千两足够侯府还清外债,一百两黄金亦能让侯府过个好年。”他不禁开口,不懂侯府眼下已解了缺钱的大困境,陆佑安怎么还这般着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赚钱也非一日之事。
沉默无声蔓延,马车滚过青石的辘辘声如雷鸣,不断钻入两人耳中。
陆佑安抬眸,神色少有的没了笑,表情严肃,“那些钱确实够侯府一改窘迫,可侯府要养的不止府上四人,还有十几万伤退老兵。”
“一百两黄金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一辈子。”
“可卫国侯府不是普通人家。”
她父亲重情,为保更多人平安急流勇退,上交兵符,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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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侯府从人人想攀附的实权人家成为现在备受排挤的落魄权贵。
那些人口中的痴傻,愚蠢,是侯府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伤退老兵。
战事结束,锦衣玉食的顶层不在意他们生死。
可卫国侯府不能,陆建安不能。
陆佑安肃着一张脸,红唇继续开合,“夫君可知父亲名唤陆建安,而我则叫陆佑安,按常理,身为女儿我绝不能跟父亲同用安字,怎么侯府明知故犯如此大忌讳?”
卫长陵沉默,他清楚这话不用他回答。
果然她很快便自己解释道,“佑安佑安,父亲不惜犯忌讳以安给我取名,只因从军作战见多了生死,盼我一辈子平安,盼他同生共死的袍泽平安。”
伤退老兵对燕京权贵是不曾见,不在意的人。
陆建安却不同。
每次战事送回燕京的战报上冷冰冰的数字,或是他昨夜饮酒的朋友,或是他曾训练处罚的新兵,燕京权贵不曾见,不在意的人,陆建安在意。
陆佑安手肘撑在桌面,拖住脸,“侯府很高兴能与卫家这样大方的皇商结亲,可侯府要养的人多,赚钱之事慢不得。”
“侯府大义。”卫长陵弯身行礼。
这些年他是对卫国侯府所做之事有耳闻,但外人了解的永远跟出身侯府的陆佑安不能比。
钦佩与敬重占据脑海。
卫长陵觉得他给侯府写的蜡染法还是过于简陋,待他回了卫府,定要好好翻一遍藏书,多找找跟蜡染相关的记载。
怀揣这样的心思,他回卫府诊脉喝完药,脚步直奔书房。
烛光亮起,夜幕降临。
陆佑安推开练习画技的纸笔,扑进柔软的蚕丝锦被,旁若无人的在心中询问系统,“继续对卫长陵共享自愈力真的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了?”
“宿主放心,今天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她听完系统的回答,悬着的心落下,抱着锦被滚入木床内侧。
卫长陵会因她共享的自愈力突然病重,是她不曾想到的意外,忆起白日卫长陵又咳又发烧将沈辛夷吓得慌张的模样,她叹息出声。
冲喜救醒的男人,还是难让家里放心。
想着想着,发散的思维又落到蜡染法上,因为前世的记忆,陆佑安对怎么蜡染不了解,却也知道蜡染与扎染极为相似。
她努力回想前世看过的各类信息,试图找出有用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
摇摇欲睡的陆佑安猛地从床上坐起。
染色!染色!
她怎么忘了整个燕国皆因染色技术问题,布料极易掉色,上好的鲜艳布料洗过三水也成了暗淡旧布,但凡有权势地位的人都不会穿这种旧衣。
若能找出长久固色法,那些稍有钱财又不够富裕之人,都是侯府能抓住的客户!
陆佑安杏眸明亮璀璨。
她连穿好衣服都顾不上,赤脚跳下床,咚咚咚跑到摊开的画纸前,也不管纸上画了东西,提起毛笔就开始写自己所想的固色之事。
昏暗烛光下,少女忙的入神。
费心找蜡染记载,补充蜡染程序的卫长陵回房,最先看到的便是赤脚站在桌边,寝衣松垮,露出大片瓷白肌肤在忙的陆佑安。
卫长陵停下脚步,热意迅速上涌,俊脸跟耳尖绯红一片。
7. 天降退婚
“卫长陵?”
不知过了多久,记完固色想法的陆佑安抬眸,黑瞳杏眸满是诧异。
怎么回事?
卫长陵不会真因为她共享的自愈力出大问题吧?白天因过强的自愈力反应巨大病倒,晚上怎么人傻了一样站那流鼻血?
“……你没事吧?”她嗓音关切,赤脚奔向卫长陵。
卫长陵下意识后退。
偏偏他后退半步,陆佑安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拉开还更近了。
似水果般清甜的馥香随呼吸涌入,眨眼间四通八达的占据卫长陵的身体,他脸色红的更厉害了,垂眸干巴巴看着陆佑安。
这人怎么都不顾及男女有别。
靠这么近。
卫长陵的喉结滚动,浅淡的凤眼晦暗,垂在身侧的手掌动了动,最终也没伸出扶住陆佑安,“我在书房喝过药了,身体不会有事。”
“你在流鼻血。”
听出他误会了,陆佑安直说自己的发现。
卫长陵僵住,吃惊地瞪大眼睛。
下一秒。
他狼狈的捂住口鼻,右手按住陆佑安推开人,偏开脸闷声,“许是王大夫担心我身体,药量下多了些,影响不到,都是温补的东西。”
卫长陵边说边掏出帕子擦鼻血。
听到陆佑安松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说他不过是看着恢复了健康,不好好养身体不行,他嗯嗯应声,敛眸垂睫,晦暗的眼神尽数藏住。
他无比清楚,这鼻血是他心生迤念的结果。
轻笑落下。
卫长陵握紧帕子,再一次意识到这身体确实与过去不同了,他健康了许多,连以前因病不会出现的念头,现在都不由自主的涌出。
他看向正重新洗脚的陆佑安。
陆佑安毫无防备之心的赤足踩水,挽起的长裤露出大片肌肤,偏偏她对自己勾人的姿态毫无所知,上半身歪歪斜斜,慵懒的靠着软榻,手上抓着他修改的蜡染法细细看着。
“原来想成功蜡染,还要处理蜡画。”她都没想到煮染时蜡会受热融化,不特意处理蜡画,蜡染跟本做不成。
陆佑安对成功蜡染的信心大增。
为尽快投身蜡染事业赚钱,她粗鲁的擦完脚滚进被子内,闭眼迅速进入睡眠,也就没发现同床共被的卫长陵睁眼清醒了大半夜。
寅时初,窗外的冬风嘶吼,昏暗的烛光熄灭。
“算了。”
呢喃的男声低哑,清醒的凤眸看向身侧。
陆佑安熟睡着,小巧圆润的鹅蛋脸泛着红晕,白日被规整梳好的墨发如藻般肆意生长,她身后的空间被发丝占据,纤细的身体被驱赶向卫长陵。
灼热的呼吸落在颈侧。
卫长陵抿唇。
男女有别,可陆佑安跟别人不一样。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卫长陵闭眼,催促自己睡觉的同时揽住陆佑安,一手将人按在怀中,一手亲近的握住陆佑安想推开被子的手。
第二天。
一夜好眠的陆佑安睁眼便惊到。
她狼狈又小心地逃出卫长陵怀中,见卫长陵睡得沉,果断自己用膳,拿着记了蜡染法跟固色法的纸,乐颠颠奔赴卫府正院。
皇商卫家擅赚钱的可不止卫长陵。
新外援!
新想法!
陆佑安迫不及待扑进四时院,“母亲……”
“这便是给长陵冲喜的陆小姐吧?”陌生的女声响起,紧接着女人伸手拉住陆佑安,欣喜的摸着陆佑安的手,“是个旺夫的好姑娘,要是我们英娘也是个旺夫人,那王家又怎么会退婚?”
“……”
退婚跟旺夫有什么关系?
陆永安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女人口中的英娘会被退婚,十有八九是男方见异思迁,另有心思,但她跟女人不熟,自然不会多言。
“佑安给母亲问安。”她眼巴巴看向刘令仪,说是问安,实际确实求救。
刘令仪被她逗笑。
“佑安过来。”她朝陆佑安招招手,给了陆佑安名正言顺摆脱女人纠缠的借口,“这位是杜员外郎的妻子,你可以叫她李夫人。”
“李夫人。”陆佑安乖巧开口。
燕国先祖打江山时皇后出人又出力,因此燕国建国以来便弃了前朝女子要冠夫姓的破风俗,她叫李夫人,只因对方姓李,与她嫁了谁无关。
此时李夫人也在看她。
陆佑安在李夫人开口前认真回想燕京姓杜的员外郎,成功对上姓杜,又跟卫家二房是姻亲的户部员外郎杜如悔。
她不认识杜如晦,看向格外热情的李夫人满眼疑惑。
“以前不曾听过陆小姐旺夫,不知陆小姐是去哪求了菩萨,可能告知我,让我带英娘拜一拜,以后结个好婚事。”李夫人沉声,目光紧盯着陆佑安。
陆佑安心中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真有人信她旺夫啊?她能靠冲喜救活卫长陵是因为她绑定了夫妻共享系统,跟旺夫半毛关系都没有!
她无语至极,又担心李夫人乱来耽误她口中的英娘,直接道,“夫人误会了,我根本不是旺夫命,靠旺夫找的婚事也未必是好婚事。”
“要是英娘旺夫,愿娶英娘进门的能翻好几倍,我哪还用担心王家退婚后英娘嫁不出去!”李夫人厉声开口,看陆佑安的双眼赤红。
她认准了女人旺夫就能找到好婚事。
这种人根本说不通道理。
陆佑安跟李夫人四目相对。
“英娘是好姑娘,若没因救人伤了脸……”李夫人喃喃开口,说到一半又拽住刘令仪,“刘夫人,算我求你,带陆小姐见一见英娘,让英娘借下陆小姐的旺夫命,再定个婚事吧。”
“这。”刘令仪皱眉。
她相信陆佑安没说谎,那些旺夫命都是别人看陆佑安嫁了卫家,长陵就醒来所胡乱猜的东西,可事实是陆佑安还没嫁过来就笃定她冲喜能救人。
陆佑安不是旺夫命。
不过是会别人不懂的秘法,能用自身的健康换卫长陵活。
刘令仪冷眸,抬手想阻止李夫人继续说,谁知李夫人突然掏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当初英娘是因救卫家二少夫人毁了脸,卫家可许诺过,拿着这封信,只要不违背国法伦常,卫家什么都可以做。”李夫人沉声,目光死死的看着陆佑安。
她就像沉船之人,视陆佑安为救命稻草。
回想王家退婚的贬低和讽刺,李夫人哑声继续道,“说来英娘被退婚也与陆小姐有些关系,那日陆小姐说不想嫁丑男人,生丑孩子……”
“王家郎君没争过陆小姐,话却听到了心里,昨日便大张旗鼓登门以英娘毁容貌丑,不堪为妻退了婚。”
这段话听得陆佑安满脑子问号。
合着退婚的王家的那男人,正是新婚夜说她贪图卫家钱财冲喜,说男人样貌不重要那位?
真是应了一句话。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
她旺夫是假的,英娘那姑娘运气好摆脱渣男才是真的,可对上李夫人偏执赤红的双眼,回想将王家渣男当好婚事的模样。
陆佑安出于对英娘的同情,拉住刘令仪开口,“李夫人,我可以去见英娘,可以告知英娘如何成为旺夫命找到好婚事,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英娘能找到好婚事,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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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兴奋起来。
光是想到能让女儿嫁到好人家,她就有种没白活的感觉。
她激动拉住陆佑安,撸下手腕的玉镯就往陆佑安手上套,“英娘性子倔,又才被退婚,我刚派人送她去铺子看首饰,麻烦陆小姐多费些心。”
“李夫人不跟我一起去?”陆佑安挑眉。
李夫人摇头。
谁的女儿谁了解。
她家英娘性子倔,为人傲,从小就严格要求自己,容貌未毁前凭才华定了国公府的公子,后来退婚和王家定亲也处处要强。
王家这次退婚不仅嫌了英娘,也会逼死英娘。
这话出口,陆佑安倒是感觉到李夫人除了偏执外对女儿的关心,她笑盈盈收下玉镯,坐上马车直奔李夫人所说的铺子。
燕京东街,金玉阁。
挂了卫家家徽的马车停下,身穿对襟红褂子,鹅黄束腰长裙的陆佑安拢紧暖和的狐裘,踩着马凳下车后疾步迈进金玉阁。
暖融融的热气扑脸,笑容热切的伙计凑上前,“今儿店里新上了副粉玛瑙头冠,夫人可要上二楼看看?”
“可以。”
陆佑安没拒绝伙计的推销。
但她跟着伙计往金玉阁二楼走时,目光不断扫视四周,没看到李夫人口中所说的耦合色衣衫,想来杜英姑娘也听了伙计的话在楼上。
“杜英,你一个退了婚,没男人要的人,何必跟李小姐争这粉玛瑙头冠?”
陆佑安还未上楼,耳熟的男声带着讥讽与轻蔑随风传来。
她加快脚步,正巧看到身穿浅粉的少女假哭着扑进王姓渣男怀中,边哭边绿茶道,“王公子莫迁怒表姐,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对公子心生倾慕,邀了公子出门,表姐绝不会跟香软争这头冠。”
“呜呜,是我不该倾慕公子,不该明知表姐与公子退婚还同表姐争。”
少女哭声委屈,偏偏从陆佑安的角度望去,她非但没哭,还得意的看向杜英,肆意用眼神挑衅杜英。
杜英脸色难看的望着渣男贱女。
原本金玉阁二楼皆是有意购买粉玛瑙头冠的男女,现下他们不嫌丢人闹起来,杜英却像被人扒了衣衫,赤裸站在人群被围观般恼怒。
“这头冠便是摔了,你李香软也休想抢。”杜英咬牙冷声,转头接过丫鬟已经付了钱的粉玛瑙头冠,举起就要砸碎。
她看上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给这对渣贱。
杜英眼神凌厉决绝。
可惜她身为女子,力气到底不如王成耀,男子干燥宽大的手抓住杜英手腕,阻止杜英摔碎头冠同时抢下头冠递给李香软。
“妒妇!”
“我当初就不该跟你定亲,什么杜家才女,五岁成诗,就你这连妹妹都容不下的嘴脸,丑的跟地狱的恶鬼一样!”
“对着你这样的丑脸生孩子,我宁愿绝嗣!”
王成耀嘶吼出声,那双本就不算大的眼睛眯起来打量杜英。
样貌虽然毁了,身段却好。
他不愿意娶杜英做正妻,若是做妾,吹了灯烛在床上他也不是不行,再说杜家在户部有关系,让杜英进门对他选官亦有帮助。
王成耀咧唇笑起来,暧昧的凑到杜英耳畔,“英娘若舍不得咱俩的婚事,不如嫁我做妾如何?一个女人,王家还是能养起的。”
“英娘是疯了才舍不得跟你的婚事。”陆佑安翻了个白眼,对心思恶毒的王成耀极为厌恶。
看着王成耀那张坑坑洼洼,说他相貌平平都高攀的脸。
陆佑安嗤笑出声,边把杜英拽到身后护着,边用脚踢了踢王成耀,“就你这副看你脸都得赔我两贯钱的尊荣,能跟你退婚,英娘从昨晚乐到今早上。”
8. 还说不喜欢?
“你骂谁丑呢!”王成耀破防,气怒的瞪陆佑安。
她踩住王成耀胸口,居高临下的垂眸,“王公子胡说什么?我可没骂人,但有人要是自己捡骂,我也拦不住不是?”
“你!”
“别以为嫁了卫家,就能靠卫家跟三皇子的关系欺辱人!”王成耀咬牙推开陆佑安,怒意滔天的眼睛森冷,回手拽住李香软。
李香软踉跄着撞到桌角,假哭的脸真落了泪。
“耀哥哥。”
她喊王成耀的嗓音黏腻,细软的脸贴上王成耀胸口,“要不是表姐舍不得婚事跟踪耀哥哥,怎么会耀哥哥来金玉阁,她便来金玉阁。”
“表姐这般喜欢,退婚……”
女声顿住,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杜英,仿佛真是不想杜英与王成耀的婚事破裂。
陆佑安看的冷笑。
绿茶一个。
装什么心善温柔小白花呢?
但她到底不是正主,就算有意帮杜英脱离渣男也要考虑杜英本人的意愿,她偏头抬眸,“英娘可还要继续婚事?”
“婚事已退。”杜英冷着脸摇头。
见陆佑安笑起来,她虽说还疑惑陆佑安到底是谁,怎么会出手帮她,动作却利落的拽起长袖,‘嘶啦’一声扯下巴掌大的布料。
“你我昔日种种就如此布,以后我杜英与王公子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便是落魄到要饭饿死,杜英也不登王家大门。”她语气决绝,仰起脸如骄傲的孔雀。
明明毁了容,左眼长至下颚的疤痕狰狞,她身上独特的骄傲气质却牢牢吸引住陆佑安目光。
是个好姑娘。
难怪李夫人偏执的要找好亲事,连她是旺夫命的谣言都相信。
陆佑安轻笑,伸手拉住杜英启唇,“还未跟英娘介绍,在下陆佑安,乃卫国侯府之女,不久前与卫家定亲,嫁了卫长陵冲喜。”
“你就是卫家那个旺夫命?”杜英瞪大眼睛。
她眼神奇异的上下打量陆佑安,怎么看陆佑安都跟她一样俩眼睛一个鼻子,竟然只是嫁到卫家就让要死的卫长陵又活了!
杜英把陆佑安当活奇迹看。
污言秽语,跳脚不断地渣男贱女皆成了陆佑安的背景板,使得王成耀怒发冲冠,不管不顾的对着两人低吼,“告诉你们,我只会娶软妹妹这种真心诚意的好姑娘入门。”
“那祝你们白头偕老,互相锁死一辈子。”像这种渣男贱女能锁死,完全拯救两个无辜人的婚姻好不好?
陆佑安根本不受王成耀的狠话威胁。
她亲亲热热的拉住杜英,指了指粉玛瑙头冠,“这粉玛瑙颜色虽漂亮,成色却不太行,英娘若喜欢玛瑙头冠,我送英娘一副,英娘可愿和我交个朋友?”
“难道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英娘挑眉,招手让丫鬟拿回粉玛瑙头冠装好,笑道,“我并不喜欢玛瑙,买下这头冠不过是想给庶妹做添妆。”
说起杜家庶女,她又扫了眼围着王成耀打转的李香软。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些年杜家心疼她父亲早死,哪怕是姨娘生养的庶女也让她跟杜家女儿一起读书识字,学了琴棋,谁能想到李香软净学了姨娘的勾栏手段,完全把杜家当敌人,当洪水猛兽。
杜英看着不知听了什么羞红脸的李香软,拉起陆佑安便往外走,“实不相瞒,自从听说陆夫人给卫家冲喜成功,我便想结识陆夫人了。”
“怎么,你也想变成我这样的旺夫命?”陆佑安挑眉。
她来此的目的只有杜英,如今杜英懒得理渣男贱女,她自然不会在两人身上浪费时间,不过那王成耀虚伪又自私,哪怕她不做什么,以后也难过好日子。
走出金玉阁,杜英热情的邀她吃饭。
陆佑安笑盈盈点头,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不远处的马车,她可没忘李夫人跟刘令仪还等在马车里,李夫人更是答应了她不干涉杜英婚事,全交给她牵线。
“英娘。”她故意在马车旁停下脚步。
杜英‘嗯’了声,看到马车挂着的卫家家徽笑笑,“陆夫人若有事,先去忙也没关系。”
“确实有事。”
她说着掏出写了蜡染与固色的纸张轻晃,“卫长陵帮侯府想了个能赚钱的法子,原本昨日他画完四套十二张绣样,今日就要去农庄研究这方法。”
“那我们改日……”
听她说有事,杜英遗憾的要改掉吃饭时间。
“一顿饭的时间,我还是有的。”陆佑安打断她要说的话,收好纸张立于马车前,“夫君昨日吹了冷风,身子不太舒服。”
“陆夫人倒是和夫君感情好。”
杜英意外她会因卫长陵身体不适耽误自己要做的事,不由自主的问道,“你会给卫家冲喜,可是早就喜欢卫家公子?”
除了陆佑安早就喜欢卫长陵,她实在找不出陆佑安冲喜的理由。
陆佑安总不能真为了钱就牺牲自己婚事。
不巧。
她给卫家冲喜还真是图钱。
陆佑安弯眸勾唇,笑容高兴又坦荡,“给卫家冲喜前我跟卫长陵见都没见过,我怎么会早就喜欢卫长陵?不过是卫家有钱侯府穷,我才去卫家冲喜赚钱。”
“你还别说,卫家真富啊。”
“侯府欠的那些外债,有卫家出钱,一次就还完了,现在侯府可不是那些人嘴里的穷鬼了,侯府已经没外债了。”
她说的眉飞色舞,边说边嘿嘿笑着。
这份高兴感染了杜英。
杜英回想自己两次定亲又被退婚的经历,鬼使神差的吐露出心声,“难道女子就非嫁人不可吗?明明女子不嫁人又不会死。”
“嘭。”
物品落地的闷声从马车内突兀传出。
杜英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陆佑安,“你……你夫君病着你还带人出门?”
“哈哈,病了也不能闷在屋里嘛,他都躺那么久了,身体得多活动。”陆佑安尴尬的把话圆回来,心想马车内的李夫人明显是被杜英吓到了。
接连两次退婚,杜英明显不想嫁人了。
她心中叹气。
杜英也就是生错了时代,若她生在那个自由的时代,以杜英这份严格要求自己的傲气和上进心绝对是女强人,哪还用纠结女子非要嫁人。
“其实女子可以不嫁人。”
她刚开口,马车里再次传出物品落地的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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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李夫人忍不住情绪冲出来,她连忙道,“但这个时代,没强大到改变规则的女子免不了嫁人。”
杜英沉默。
道理她都懂,可两次定亲又退婚,她反倒觉得许多男人既没有她的学识,也没有她的耐心,偏偏她生为女子从降生就与男子隔着鸿沟。
男子能科举出头,能继承爵位,能轻而易举的掌握权力。
她明明比许多男子更优秀,怎么就只能凭学识才气高攀别人的婚事,被男子挑三拣四的因毁容接连退婚。
“那种忠于才华而不是被容貌吸引的男子,想来只存在话本中吧。”杜英感叹出声,看向陆佑安的眼神羡慕又高兴。
冲喜荒唐,可陆佑安嫁的卫家不坏,卫长陵更是病着都陪她出门。
真好啊。
她以后也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吗?
杜英心中期盼,又不信会遇到这样的人。
这副纠结落寞的模样落在陆佑安眼中,她用余光瞥了眼消停下来的马车,嗓音轻柔,“英娘若信我,我帮英娘择婿如何?”
“什么?”杜英侧头,怀疑自己幻听了。
陆佑安可不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与杜英年岁相当,要是杜英没被接连退婚能比陆佑安还早嫁人,现在这样年轻的陆佑安要帮她择婿。
荒唐二字挤入杜英脑中,“不……”
“英娘尚待字闺中不便多见外男,我却嫁了夫君,不但能托夫君寻觅打听男子,还能跟夫君去见真人。”她含笑开口。
若非杜英被退婚多少跟她有些关系,杜英这人又不是被退婚还哭哭啼啼的蠢恋爱脑,她也不会对杜英的事这么上心。
好姑娘就该交好运,过幸福日子。
陆佑安这般想着,倾身做贼般凑在杜英耳畔低声,“难道你不信旺夫命的我能挑到好男人?想继续听家里的话跟王家那样的人定亲?”
她声音不高,又足够让马车内听清。
李夫人拧着锦帕,神色急切地靠在木窗旁,要不是怕她出面会让杜英想到退婚难过,她定要拉住杜英催她同意择婿,好好嫁人。
“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英娘定要同意择婿,嫁个好人家。”
祈祷声喃喃响起,李夫人就要等不及时,马车外的杜英终于答应择婿。
谁知下一秒。
杜英看着马车问道,“卫公子可有忌口?去宋家真味用膳可行?”
“行。”陆佑安应声。
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马车内的人根本不是卫长陵啊!
她要如何在杜英眼皮底下变出来一个卫长陵?
陆佑安内心尖叫,面上依旧笑盈盈与杜英约了饭,怕马车内没卫长陵的事暴露,她索性提议道,“英娘先坐马车去宋家真味,我同夫君一起过去。”
“好。”杜英了然点头,心想陆佑安还说不喜欢,连分车都不愿意,这哪是不喜欢的样子?
美丽的误会产生。
陆佑安目送杜英离开后急忙钻进马车,刚要问怎么办,杏眸意外跟狭长的凤眸对上目光。
她愣住,看着马车内突然多出来的卫长陵挑眉,“夫君在车里怎么不出声?”
9. 投怀送抱
宋家真味二楼。
窗边炭盆散发出融融热意,取下狐裘的陆佑安落座笑道,“之前听英娘说因我冲喜成功想结识我,还以为英娘也信了那些旺夫命的谣言。”
“卫公子因冲喜活下来可是真。”杜英抬手给她倒茶,目光落到卫长陵的脸上。
不愧是卫家骄傲的麒麟子。
卫长陵眉浓眼正,白着脸病弱轻咳也引得阵阵注视,想来他若非跟陆佑安一同出现,已经有大胆女子捏着锦帕来结识了。
为了好婚事,燕京女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杜英转手替卫长陵也倒了茶,笑笑后只看陆佑安,“整个燕京有人笑夫人贪财,笑侯府卖女儿,唯独没人质疑夫人的旺夫命。”
成功冲喜的辉煌战绩,牢牢将陆佑安钉在旺夫命上。
陆佑安又不会告知人她有系统。
这事没法解释。
秘法的说辞也不能宣扬,否则真让人信了她有用健康换命的办法,某些真走到绝路的将死之人为了活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佑安无奈喝茶,拒绝聊旺夫命的话题。
“来的路上,佑安说要替杜小姐择婿,不知杜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卫长陵见她拒绝聊天,主动启唇转移话题。
杜英捏着手帕,仪态优雅的擦了擦唇角。
她并未直接回答卫长陵,反而追问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虽有意结识陆夫人,可陆夫人这么巧出现在金玉阁也太奇怪了。”
“英娘都能跟王成耀、李香软恰巧相遇,我在金玉阁又有什么奇怪。”陆佑安弯眸笑道,指腹摩挲着青瓷茶杯。
百分百的巧合没有巧合。
她遇见杜英是李夫人促成,可杜英脾气对她喜好,愿意跟杜英交友与李夫人无关。
陆佑安迎着杜英锐利的眸光,“金玉阁开门做生意,谁都能进去。”
“不对。”杜英沉声。
“我之所以会遇到王成耀、李香软,是李香软早就盯上了我,在我被王家退婚以前,李香软便接近了王成耀,金玉阁相遇,她跟我争头冠,全为试探她在王成耀心中的地位。”
她很聪明,已经猜出李香软折腾的目的就是逼王成耀公开求娶。
王家非簪缨世家,在燕京也有些地位,王成耀作为王家二房最会读书的子弟,从考中二甲便踏入官途,这般潜力她看得上,李香软也一样。
“一个月内,李香软定会嫁入王家。”杜英启唇吐出结果。
陆佑安眨眨眼,对杜英的聪明又有了新认知。
有自己的性子主意,不会被外界动摇,想来也不会被她编瞎话糊弄过去,她干脆撸起袖子,摘下那本属于李夫人的手镯。
“我娘去找你了。”杜英看到手镯,立马明白了事情。
陆佑安戴回手镯,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脸,“李夫人信了我的旺夫命,想让我见一见你,这样蹭我的旺夫命你便会有好亲事。”
“可笑。”杜英沉着脸。
“我承认英娘你聪明,比男子都优秀,可一个你改变不了这世界,改变不了规则。”陆佑安语气平淡,眼神是杜英不懂的晦暗,“人不能改变规则,就要学会适应规则。”
“谁说适应规则的人,就喜欢现在的规则?不想打破规则?”卫长陵温润的嗓音跟着响起,那双剔透的凤眼温柔的看着陆佑安。
卫国侯府不肯适应规则,纵使掏空自己,被十几万伤退老兵拖得备受燕京权贵排挤嘲笑。
陆佑安受侯府拖累,本该在亲事上吃尽苦头,不说跟杜英一样退婚也不会如愿嫁到给补贴侯府的人家,偏偏她改变不了别人就改变自己。
她嫁卫家冲喜令人震惊。
卫长陵钦佩她的勇气,心脏剧烈跳动,看向陆佑安的凤眼溢满笑意,“佑安答应来见杜小姐前提了个要求,有她的要求在,李夫人不会再随便给杜小姐定亲。”
“……我明白了。”杜英沉声。
随着雅间外响起敲门声,一道道珍馐美食摆满八仙桌。
杜英将自己喜欢的蜜汁甜藕推向陆佑安,边推边道,“我更喜欢性子洒脱仁和,做事谦让明礼,重情又不会跟王成耀一般丢脸的男子。”
“出身可以不高,但太低不行,我爱书爱画,若跟出身太低的男子定亲,他供不起我继续过现在的日子,我也没兴趣扶贫跟男人吃苦。”
“可以有通房,侍妾,但最好不超过两人,没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侍女、表妹,不沉迷秦楼楚馆,歌女花魁。”
她认真提择婿要求,目光时不时扫过陆佑安的手腕。
陆佑安大大方方露出手镯,心里仔细将她认识的男子都回想了一遍,很遗憾,她认识的男子就没有符合杜英择婿想法的人。
“夫君。”她垂手戳向卫长陵,“你可认识这样的人?”
“认识。”
卫长陵望着她期盼的眼睛,鬼使神差点头。
就在陆佑安要问是谁时,他抓住陆佑安作乱的手又道,“以那人的身份,婚事不会自由,他跟杜小姐成不了,等过几日我回书院便打听打听符合杜小姐要求的人。”
“好。”陆佑安点头。
想到杜英被退婚到底跟她扯上了关系,她再次开口,“辛苦夫君替我收拾烂摊子,若非我的话让王成耀破防,他也不会拿英娘毁容退婚。”
话这样说。
两人又都清楚,没这借口王成耀也会退婚。
酒足饭饱,陆佑安满脑子都是择婿要求,坐马车回卫府的路上不断看向木窗外,试图找出能让杜英满意的男子,记下给杜英挑选。
想法美好,现实残酷。
陆佑安连找三天,都被准许带卫长陵去京郊小农庄见陆建安,能符合杜英择婿要求的男人也没见到一个。
“爹!爹!爹!”
京郊小农庄门前,陆佑安人未到声先到的嚷起来,“蜡染法研究的怎么样了?有做出成品吗?成衣坊可绣出一套冬季花样了。”
“催催催!看这个。”
陆建安健壮高大的身影走出房屋,他穿着单薄,站在雪中非但没冷的发抖,身上还源源不断的散出雾白热气,“正常的煮染上色,画好的蜡画根本留不住。”
话音未落,陆佑安已经看到图案不成型,颜色深浅不一如污渍的蜡染废品了。
好丑啊。
她皱眉拽着棉布打量,又一次意识到不论做什么事,迈出第一步才最了不起。
如何保蜡画图案完整染布,正是拦路虎。
陆佑安攥着布料偏头,杏眸倒映卫长陵的身影,“这三天你一直查蜡染记载,可找到保持蜡画不花的方法了?”
“放弃煮染。”卫长陵沉声。
之前他病的严重,冲喜也突然,卫家也就除了他父母,连亲哥亲姐都在外为生意奔波,而布料相关的产业都由二叔卫荣国负责。
卫荣国性子懒散,没什么上进心,布料生意多是四处采买挪卖。
染色相关的事他讲的少。
卫长陵纵使过目不忘,博览群书,最先想到的也是煮染,现在看过煮染糊成一团的蜡画,“想来要靠蜡画成事,染布的水温便不能热。”
“你在说什么废话?”陆佑安翻了个白眼。
她有眼睛,还能看不出这问题?
蜡染不成功,侯府什么时候能大笔赚钱!
陆佑安难过抿唇,向来笑容高兴地脸颇为沮丧,“他们都说夫君聪慧,难道夫君真没办法解决蜡画完整的问题?”
“不是在研究布料固色吗?”卫长陵说着回身,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拎下马车上放的小袋明矾。
“快给我快给我,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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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可累不得。”见他拎明矾袋子,一直沉默的陆建安急声。
陆建安抢过明矾袋子,目光扫过被陆佑安说也没生气的卫长陵,嗯,又顺眼了,是不会欺负他闺女的好女婿。
他拍拍卫长陵肩膀,笑容和善,“别听佑安说七说八,为解决那蜡画不融,我都三天没睡好了,现在染出来的东西不还那样?这事就急不来。”
“爹!”陆佑安沉声。
卫长陵笑起来,拽住气成小河豚的陆佑安,“佑安心疼侯府辛苦,这才对赚钱急切。”
“哼。”她倒是不气了,只是手上还不断翻转着染成一团的布料。
布料固色吗?
燕国的颜色技术并不先进,煮染法略有不同也相差不大,成品布料颜色再鲜艳漂亮也怕过水清洗,三两次便会洗成旧衣。
陆佑安想的入神。
突然——
她杏眸亮起,急声问卫长陵,“你是觉得蜡画冷染的布料可用固色解决不如煮染上色鲜艳持久的问题?”
“煮染本就为了上色。”卫长陵点头,伸手推开要被风吹合的门,护着陆佑安进院后继续道,“正好带了明矾过来,不如冷水蜡染,再固色看效果?”
“对!咱们试一试效果!”陆佑安笑容璀璨,高兴地钻进这几天陆建安研究蜡染的房间。
本是仓库的房间空旷,除了一缸缸染色的颜料便是两口烧着火的大锅,锅内沸水噗噗噗作响,紫黑色液体滚动,像极了害人毒药。
噼啪——
火塘木柴的燃烧声打破沉默。
陆佑安停下脚步,猫一样探头去看锅内,“难怪说三天没睡好,这是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研究蜡染?”
“咳。”
陆建安咳了声。
他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尽快让铺子赚钱,使侯府摆脱穷鬼的名声,让陆佑安以后在遇到别人胡说都有底气说侯府不穷。
昨天沈辛夷可送了成衣坊新绣样一天就赚百两的消息。
陆建安不看轻妻女,但身为男人,他自然希望自己也能为侯府赚钱出力,“那几缸都冷了,你们看用哪个染?”
他开口转移话题。
陆佑安随手指了最近的染缸,“就它吧。”
“行。”陆建安说完放下明矾袋子,拽住素布一剪子裁下巴掌宽一长条,拎着就递到陆佑安面前,“这些够了吧?”
“……难怪你染花的布像抹布一样。”
陆佑安满眼无语,很快又收敛好情绪,表情严肃的指导卫长陵用蜡水作画。
画完将布条丢入染缸后,她想到前世曾看到的扎染,起身用剪子又裁个布条,折折叠叠的绑好,一个个尖角布球的塞入染缸内。
“扎染?”卫长陵不禁出声。
陆佑安点头,捞出染成一团团的布条拆开,发现图案不错,比起作画更精致的蜡染,粗犷的扎染亦有独特的美感。
她笑盈盈铺开布条,抓了把明矾边用水化开边问道,“夫君知道扎染?”
“书中见过。”卫长陵点头,随后又继续道,“二叔以前也带回来过一次,图案独特,颜色是燕京少见的蓝,据说是那边独有的一种植物才能染出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陆佑安并不意外会扎染的地方有独特植物。
据她前世对扎染那零星的了解,会扎染的地方大多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气候温暖宜人,有些独有的植物简直太正常了。
她这般想着,目光又落到卫长陵身上,“待二叔回来,夫君能带我去见见二叔吗?想来二叔能买到扎染布料,也许亲眼见过蜡染呢。”
陆佑安语气亲近,讨好般凑向卫长陵挨着人。
偏偏卫长陵顾及屋内还有长辈,红着耳尖躲她,这一躲反倒害陆佑安踩空踉跄,投怀入抱般撞入他怀中。
10. 你后悔冲喜了吗?
闷哼响起。
卫长陵后退半步,单手扶着陆佑安腰后接住人。
“你……”
她抬头欲言,薄唇突兀的擦过温热。
陆佑安僵住。
那双漆黑明亮的杏眸瞪大,像只被惊吓到的猫儿,怂乎乎又不讲理的推开人,“躲我做什么?明媒正娶的关系,你羞什么。”
“父亲在。”卫长陵压低声音。
他从小受的教育可没有当着父亲冒犯女儿,卫长陵凤眼半敛,余光瞥过恶狠狠瞪他的陆建安,清瘦的身体猛地站直。
“该把里面那条素布取出了。”卫长陵说完,动手捞起画了蜡画的布料。
好似他忙起来,刚才的事便不存在。
陆佑安哼笑,迈步又靠近卫长陵,撸起衣袖露出的小臂碰了碰他,“说话,二叔回来能带我去见二叔吗?”
“好。”他沉声应下,目光只看手里打开的布料。
冷水蜡染很成功。
两种颜色对比分明,虽比不上顶级绣娘所绣的衣物,平整独特的颜色和图案依旧让布料脱去平庸,有了在燕京崭露头角,大赚一笔的机会。
陆佑安细心将布料浸泡入明矾调配的固色液中。
两个时辰过去。
在农庄用了晚饭的陆佑安捞出湿哒哒的布料,不必细看她也知道布料没法继续研究固色成果,将布料搭在陆建安阴干布料的木杆上。
陆佑安先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气,“时间不早了,爹,我和长陵先回卫府了。”
“走吧走吧。”陆建安摆手赶人。
他正抓着明矾化水对煮染的布料研究固色,蜡染不成,煮染能成功固色也对成衣坊扬名赚钱有用。
锅中染料被烧的咕嘟嘟翻滚。
灼热的水汽飘起,屋内似乎更热了,陆建安连身上本就单薄的粗布单衣都有些穿不住了,他一边研究一边用手扇风。
关门声传来。
陆建安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用料昂贵的马车挂着卫家牌子停在门口,马车旁伺候的书童放好踩凳,卫长陵便伸手将陆佑安扶上了马车,见她长裙垂在车辙边,卫长陵像做过千百遍般伸手替她提起红裙。
“还真是个好的。”陆建安低声,脸上满是笑意。
另一边。
陆佑安刚坐好就看向卫长陵。
“夫人?”卫长陵疑惑,嗓音带着询问,他是做错了什么吗?怎么这样看他?
陆佑安挪挪屁股,身子跟卫长陵挨到一起才笑盈盈问道,“王大夫有说夫君什么时候能回书院吗?”
“为英娘的婚事着急?”
他盯着陆佑安,从这几天的接触看,陆佑安是那种目标坚定,要做什么一定要做成的人,英娘的事陆佑安上心,可她这份急切明显不对。
卫长陵稍稍思索,伸手取出陆佑安出门时放到马车暗格的木盒。
木盒打开。
果然。
都是银元宝。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挑眉看陆佑安,“夫人这钱……”
“好吧,好吧,我承认,李夫人跟我说要是能替英娘找到夫婿,除去盒子里的五十两,她还能给我五百两。”陆佑安笑起来,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那可是五百两!
她怎么会不心动?
陆佑安嘿嘿笑着,双手握成拳头讨好的给卫长陵捶腿,“这三天又是人参、又是雪莲,娘把我补得和牛一样壮。”
“随时能回书院。”卫长陵无奈开口。
他这位夫人倒是初心不改,嫁了卫家,不缺钱还能随便取用他私库的情况下,竟然还会为李夫人承诺的五百两吸引做事。
侯府成衣坊还是赚钱太慢了。
卫长陵不禁期盼蜡染固色成功,侯府成衣坊能尽快靠这些赚钱,到时陆佑安忙起来也就不会再轻易被小钱引诱做事了。
这般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个问题。
陆佑安……
识字吗?
卫国侯府穷的众所周知,府上除了卫家三口也只有沈嬷嬷、安叔两个下人,连伺候人的小丫鬟、厨娘都没有,这般穷陆佑安哪来的钱识字?
他张嘴想问陆佑安识字的事,又怕陆佑安误会自己被嫌弃。
沉默无声在马车内蔓延。
马车辘辘,燃着炭的温暖车厢摇动,本就折腾累的陆佑安没等到卫长陵继续说书院的事,眼皮一垂靠着卫长陵睡了过去。
陆佑安再醒来已经回到卫府。
罩着美人图灯罩的烛光跳动,她听见隔了珠帘的偏室响起卫长陵的声音。
“我这身体,继续用药真还能活几十年?”卫长陵语气严肃,一向温润和善的嗓音冷下来,不用发怒也威严的令人不敢触犯。
陆佑安对这样的卫长陵陌生。
她停下起身的动作,拉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剩圆溜溜的杏眸不断朝偏室看去。
“卫公子还不信老夫?”
王大夫哼笑,枯木柴一样的左手给卫长陵把脉,右手捋着山羊胡,“真不知给你冲喜那陆小姐做了什么,你这脉象除了病虚,大体已经与常人无异。”
“王大夫。”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嘴上一好奇,能让将死之人活蹦乱跳的办法,可不是能随便听的秘密。”他松开卫长陵的手腕,瞥了眼珠帘后。
“她的补药该停了。”
这话卫长陵没给回答。
王大夫哭笑不得的摇头,“是药三分毒,身体康健的人长期服用人参、雪莲也会补出问题。”
卫长陵蹙眉。
他当然明白再好的药也不能一直吃,可陆佑安的病反反复复,同样用药进补治病,连他这糟糕的身体看着都没了问题,陆佑安还会咳精力也差。
“也许夫人的病到时间就自己好了。”王大夫放下新写的药方,动作麻利的将银针,脉诊等东西收回药箱。
卫长陵见此吩咐道,“侍墨,送一送王大夫。”
“那夫人的补药?”侍墨询问出声。
“停了吧。”他这次给了回答,心里已经明白陆佑安的病迟迟不好怕是跟用秘法把健康换给他有关。
卫长陵闭眼,烦躁的用指腹按揉太阳穴。
他怎么做陆佑安的身体才能好?
补药停了。
招人进府做药膳?
卫长陵想的入神,床上杏眸明亮的陆佑安也在跟系统询问她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系统,不是说我的病也能用药治疗吗?现在药吃了,药效一点没有,卫长陵看着都比我健康。”她在心中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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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最好给她个满意回答。
“宿主是忘了将自愈力共享了吗?”
“我的病迟迟不好就因为这?”
“……宿主,你被卫长陵误导了,从你嫁到卫家到现在还没有七天,以你现在的自愈力继续用药再有一周身体就能恢复健康。”
累觉不爱。
她竟然还要病七天!
陆佑安松开被子,平平的躺好,杏眸中明亮的光‘啪’的熄灭。
“系统……”
“算了。”
“再病一周就病一周。”
她说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醒过来,没听到自己还要病七天的噩耗。
正当陆佑安对自己进行心里催眠的时候,叮叮当当的珠帘碰撞声响起,有人从偏室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
“为什么?”
是卫长陵的声音。
“把健康换给我病了这么久,你后悔冲喜了吗?”
没人回答。
卫长陵的话让陆佑安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天啊天啊天啊。
这还是她那个温润性格好的夫君吗?
“夫人。”
“我定不负你。”
卫长陵压低声音,薄唇凑在陆佑安耳畔。
温热的呼吸打在颈侧,从未跟异性如此靠近的陆佑安心中地震,脑海里啊啊啊啊尖叫,闭合的睫毛蝴蝶般颤动。
什么负不负!
卫家主是没说她冲喜成功,卫长陵养好身子能脱离她健康生活两人就会和离吗?
她家可还有爵位要继承!
陆佑安拿出毕生演技装睡,生怕睁眼就看到卫长陵深情不悔的眼睛,虽说她完全搞不懂卫长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卫长陵再次开口,声音终于变回她熟悉的温润。
她高高悬起的心重新落地。
吓死了。
还以为卫长陵爱上她了,弄半天是出于感恩,想好好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啊。
陆佑安睁开眼。
“卫长陵。”
她勾唇扬眉,灿烂一笑,“卫家出钱我救人,你其实不用感谢我,分内之事罢了。”
“睡吧。”
“啊?”
“明天带你去书院,你跟英娘一样是女子,你挑的人肯定比我挑的更合适。”卫长陵含笑开口,没说他偷偷写了拜帖,有意求书院收陆佑安入读。
松石书院向来男女皆收,当年他会进松石书院读书,只因他所拜师的前太傅辞官后选了松石书院生活。
他想好不问陆佑安是否识字了。
明日借着给英娘挑选夫婿带陆佑安去书院,若陆佑安对书院生活感兴趣,他就帮陆佑安促成入学读书,要是陆佑安没兴趣,她也不白去。
卫长陵替她精心打算。
听到陆佑安熟睡过去的声音,他侧身熟练地接住滚到怀里的人。
“装睡都不会。”
他嗓音带笑,回想方才陆佑安闭眼的慌张模样,轻轻叹息。
算了。
感情的事急不来。
反正陆佑安已经跟他成婚。
冲喜不是好开头,陆佑安对他也没感情,可他会跟承诺一样不负陆佑安。
11. 怎么,喜欢还不敢承认?
雪压青枝,层松林立。
马车压过青石路面,停在松石书院正门前,一只清瘦苍劲的手自帘后伸出。
坠了重物的布帘被撩起,卫长陵跃下马车。
“公子慢些。”侍墨呼喊出声。
正清扫书院落雪的门童闻声抬头,远远看见卫长陵的身影,扫把一丢,边跑边喊,“孟夫子!孟夫子!”
松枝上的雪被吵落。
陆佑安看着如寂静水墨画似的松石书院被喊声唤醒,胆大好奇的学子纷纷望来。
压低的议论声响起。
“那是……卫长陵?”
“传言竟是真的?”
“你们都妄读圣贤书吗?冲喜之事救不了人,卫家定是又请到了新名医。”
“什么名医,卫长陵就是在冲喜时醒的!我去了婚宴,我能说假话?”
有人震惊,有人拧眉不悦。
他们的目光随着卫长陵与陆佑安移动,连学堂夫子砰砰砰用戒尺敲桌案都充耳不闻。
“夫君在书院很出名啊。”陆佑安将众人模样看在眼底,倾身靠近卫长陵,“想来……喜欢夫君的女子也有吧?”
“长陵哥哥!”
说曹操曹操到。
陆佑安刚起了打趣卫长陵的话头,身着黛青色,高挑冷傲的少女便走到他们面前。
少女仰视卫长陵,启唇沉声,“听说你来了学院,老师让我来接你过去。”
“明希。”
卫长陵朝少女点点头,不等少女转身离去,拽着陆佑安介绍道,“陆佑安,我给你娶的师嫂。”
“师嫂。”她冷声,唤的不情不愿。
陆佑安不在乎少女想不想认自己做师嫂,只想着这师门看起来挺厉害,推了推卫长陵问道,“你还有未婚配的师兄、师弟吗?”
她牢记自己来书院是给英娘挑夫婿候选。
“他们不合适。”卫长陵听出她心思,摇头后向她介绍起少女,“她叫明希,是老师最小的弟子。”
“……女弟子?”陆佑安挑眉。
她开始期待见到卫长陵的老师了,能勘破偏见,男女弟子都收,这位前任太傅确实厉害。
陆佑安抬脚要走,手腕却被卫长陵拉住,“夫君?”
“佑安觉得书院如何?”他含笑询问,心里盘算着要是陆佑安跟他一样到书院读书,倒免了他回书院跟她分居。
卫长陵很清楚他们没感情基础,想培养感情,两人就要多接触,多见面。
一起读书正好。
他还能指导陆佑安不会的那些,多跟她培养感情。
“要跟我一同来书院读书吗?”卫长陵沉声。
“长陵哥哥开什么玩笑?她都不识字,来书院读什么书?”明希嫌恶的皱眉,一下炸了。
陆佑安眨眨眼,扯着卫长陵的衣袖,坦然开口,“你也知道,侯府穷。”
“卫家有钱。”
“嗯?”
她瞪圆了杏眸,只觉得组织里有内鬼!卫长陵竟然背刺她。
回想前世十几年的读书,考试生涯,陆佑安连连摇头,“夫君不必为了我辛苦,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有钱。”卫长陵沉声强调。
他有钱供养陆佑安读书作画,和燕京的其他贵女一样享受日子。
这么想着,他无视明希几乎扭曲的脸色,“佑安不识字都能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想来识字也容易。”
“这话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意思!”明希忍不住开口,恶狠狠的瞪陆佑安。
都是陆佑安的错。
师兄要不是娶了陆佑安这不识字的人,又怎么会明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什么意思,还为了哄陆佑安夸她。
明希又气又怒,冷傲的表情彻底崩了,“我定要告诉老师,你这人看似还活着,实际早死在冲喜那天了!”
“啪!”
巴掌声响起。
鹤发童颜,眼神锐利的孟夫子蹙眉,“乱说什么胡话!”
“老师!”明希委屈出泪来。
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冲喜活过来的卫长陵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师兄,她认识的师兄聪慧博文,这种歪曲书中言论的事,卫长陵不会认同。
明希眼泪低落,指着陆佑安嘶吼,“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厚着脸皮冲喜,师兄才不会变。”
“明明卫家已经请到名医,没有你冲喜,师兄也不会死。”
“你跟本不懂师兄的志向,你……”
“什么志向?”陆佑安也生了气,要是没她冲喜,卫长陵早埋土里了,还能带她来松石书院参观全靠她共享健康值救命。
她杏眸冷下来,盯着明希启唇,“左右不过是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嘭。”
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传来。
陆佑安瞥了眼没拿稳书的孟夫子,罕见的认真道,“侯府再穷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没钱请人给我授经史,也会教我识字。”
“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孟夫子呢喃重复,双眼放光的望着陆佑安。
没想到,卫长陵娶妻冲喜还能遇到这样的姑娘。
孟夫子哼笑,目光投向明希,“回去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再来找我继续学业。”
“我不学了!”明希吼完跑走了。
孟夫子拧眉,很快又收敛担心看向陆佑安,“长陵媳妇,你刚说的话是从哪听到的?老夫想见一见能说出这话的人。”
“他死了。”
陆佑安前世学这话的时候,写下这话的人都死上百年了。
“这话是张载的横梁四句,自他写下这话后,视这话为格言,想结识张载的人很多,可惜很多人都生在张载之后,没有见他的机会。”
她沉声解释,并无把这话安在自己身上,弄才女名头的心。
偏偏孟夫子见她坦然自若,言谈大气,不断点头,“卫家虽乱点鸳鸯谱,让你进门冲喜,倒是成了段好姻缘。”
“老师。”
卫长陵怕他继续说下去又惊到陆佑安,启唇唤人后道,“你把明希宠坏了,她明知道卫家没给我找新郎中进门,还信外面的话。”
“哼。”孟夫子哼声,瞪了眼卫长陵,“还不是你这小子长了个招人的脸,不然明希那眼高于顶的丫头能看上你?”
“我同明希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卫长陵垂眸,凤眼映着陆佑安的影子。
陆佑安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得,捧着暖呼呼的手炉,杏眸左看右看,试图找出松石书院内还有哪个没上课的学子在附近。
可惜。
胆子大、爱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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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学子在孟夫子出现后便迅速散去,生怕脚步慢会被罚抄,加作业。
凛凛寒风吹过,甩开积雪的松枝摇曳。
咚。
有贪吃的小松鼠没抱住松子,滚落的松子砸在青石板上,风一吹,轱辘辘朝着陆佑安顶着珍珠的绣鞋撞过来。
“嗯?”她望着松子眨眨眼。
卫长陵发觉她故意装没听见解释,凤眸闪过暗色,低头凑在陆佑安耳畔再次重复,“我说我同明希只有兄妹之情,佑安可以放心。”
他特意提到陆佑安的名字。
这下陆佑安想装没听到都不行。
“没有就没有,跟我说什么?”她脚步后退,拉开自己和卫长陵的距离,“再说你是男人,喜欢谁,想娶谁,我还能拦住?”
最最关键的是,她只是给卫长陵冲喜,又不是真要当卫长陵妻子。
卫长陵身体养好以后。
她要和离的。
陆佑安又后退半步,指尖抵住要拉进距离的卫长陵,“正事要紧,你快跟老师谈正事吧,有侍墨带我逛学院就行。”
这次来松石学院可不是为了卫长陵的他爱她追。
她朝孟夫子灿烂一笑,兴致勃勃的催促侍墨道,“听说甲班都是学识最好的那一批,侍墨快带我去甲班看看。”
侍墨应声,抬脚朝甲班走去。
陆佑安快步跟上。
就在她要走出两人视线时,她停下脚步回头,“老太傅,虽说你教的女弟子没规矩,不懂事,但你能对男女一视同仁,很值得尊敬。”
她说完身影从转角消失。
孟夫子哼笑,脸黑了红,红了黑,最终看向卫长陵,“你这夫人可不像燕京的贵女,这脾气,真是不受一点委屈。”
“佑安性子直,老师莫怪。”卫长陵弯身行礼,起身后低声,“那位张载……还望老师把话传出去,免得别人因这事找佑安。”
“你还真不喜欢明希。”孟夫子深深看卫长陵眼,走在前方的脚步沉稳。
这些年他何尝看不出明希对卫长陵生了情,可他收下的弟子除了卫长陵与明希皆是皇室中人,那些人的亲事身不由己,出于对明希的疼爱,他便放纵了明希接近师兄。
卫长陵病前没拒绝来往,如今态度明确的划清关系。
孟夫子进屋,坐进椅子,“长陵,你跟老师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陆佑安。”
“老师可知道学院内有哪些家境优渥,学识尚可的学子没有议亲?”他不回答询问,自顾自的打听起松石书院的学子信息。
卫长陵避而不谈,孟夫子反倒更好奇了。
十年教导。
他与卫长陵的关系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只看卫长陵维护的态度,绝对是对陆佑安有了感情。
“怎么,喜欢还不敢承认?”孟夫子沉声,落地又捡回的书被他丢向卫长陵,“出去不准说你是我弟子,我没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弟子。”
“喜欢。”卫长陵抬眸,迎着孟夫子的眼睛认真回答。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上陆佑安。
也许因为陆佑安冲喜救下他。
也许因为陆佑安总笑的那么快乐。
卫长陵胸腔内的心脏因另一个名字剧烈跃动,凤眼锐利,“弟子喜欢佑安,只是她因冲喜嫁给弟子,对我并无感情,还请老师先别吓到她。”
12. 冲冠一怒
“吓到?”
孟夫子似乎听到笑话,挑眉看着他,“感情之事慢一步,全盘皆输,今日你怕吓到她,明日她看上别人,有你悔的。”
“不会的。”
卫长陵自信昂首,“佑安已与我成婚,我待她好,她便不会同我和离,自然能慢慢培养感情。”
他相信天长日久相处下去,陆佑安会喜欢上待她好的自己。
这一幕落在孟夫子眼中。
孟夫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摇头叹了声,主动换话题询问卫长陵的身体恢复如何,什么时间回书院继续求学。
“整个卫家,可都等着你下考场呢。”
士农工商。
卫家身为皇商,哪怕出了个有皇子的后妃,依旧因商人身份被官员、世家轻视,许多产业更要分出半数收入打点关系。
而他被皇上金口施恩,能以商人之子的身份科举。
卫长陵背着卫家改换门庭的希望。
“以前你身体不好,卫家盼你改换门庭也不会逼你。”现在不一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卫长陵的身体恢复良好。
卫长陵清楚自己背负了什么,含笑点头道,“老师放心,我问过王大夫,再将养三个月,我的身体便和常人无异,明年……”
“我会参考。”
“明年也好。”孟夫子说着见他频频朝外望去,暗骂他以前竟没发现这是个痴情种,才分开多久就想找陆佑安了。
他横了卫长陵眼,脾气暴躁的赶人,“滚滚滚,快别再我这碍眼了,去找你夫人吧。”
“弟子告退。”卫长陵了解自己老人,要真生气可不会让他去找陆佑安,而是丢给他好几本书,罚他今日读完,再写篇搭载的策论。
没给课业任务,孟夫子明显满意陆佑安做徒媳。
他含笑离开房间朝甲班走去。
远远还未靠近甲班,吵吵嚷嚷的人声便从室内传出。
“道歉?我为什么要像你道歉,我又没说错,卫国侯府就是一群穷鬼,听表妹说,你参加赏梅宴连作诗行令都不会,倒跟饿死鬼一样把上的菜都吃光了。”
男声粗哑高昂,愤怒吼完这话便嘲笑出声。
紧接着属于陆佑安的声音响起。
“侯府再穷,也没吃你伯府一粒米,就凭这,你哪来的脸骂侯府傻逼,智障,给伯府管家提鞋都不配。”她质问出声,语气冰冷。
陆佑安不在乎自己被骂拜金,不介意别人说侯府卖女儿冲喜。
她只是听不得任何人说侯府傻逼,愚蠢,为了一群下贱泥腿子掏空侯府,还舔着脸去其他权贵府上借钱打秋风。
“赏梅宴的菜人人都吃,你说我是饿死鬼把菜吃光了,你怎么不骂将军府的霍烬吃光菜不够,还抢隔桌糕点?”
“谁不知道武人饭量大,霍小将军不多吃哪来的力气保家卫国!”男人冷嗤,胳膊被人拉扯着无法上前,看向陆佑安的眼神轻蔑,“嘴上说的这么好听,难怪侯府年年能从伯府借走一大笔钱。”
“侯府年年从伯府借走一大笔钱?”陆佑安听得哈哈大笑,那张本就艳丽的脸随着胭脂般蔓延的红晕,眉眼鲜活,生机勃勃。
她像误入学子间的精灵,又似张扬怒放的牡丹。
一双双眼睛看向她,眼中的情绪各异。
陆佑安无视众人目光,推开拦在身前护着自己的侍墨,快步走向男人,扬手便是一耳光。
“啪。”
男人的脸上迅速浮现红肿的指印。
“侯府这些年共登门向伯府借钱两次。”陆佑安杏眸森冷,红唇开合,“第一次,伯府说京郊庄子糟了难,掏空家底也只有三百两。”
“第二次……伯府说表小姐办及笄礼,泥腿子滚远点。”
她说道这顿了下,众目睽睽中抬手指了指自己,“忘记说了,第二次是我去伯府借的钱,因为岭南大旱,侯府为安置奔袭来求救的老兵,日日出城接济。”
不知是和卫长陵开启共享后,记忆力确实变好的缘故,还是她因伯府经历而屈辱。
陆佑安清楚记得忠勇伯府赶她的管家体型肥圆,腰上配着上百两的玉佩,站在伯府门前的石阶上垂眸撇过她捧得拜帖,挥手让小厮将她拖走。
回忆像画卷展开。
她眯起杏眸,不急不缓的吐出忠勇伯府的所做所为,“侯府确实贫穷,连奴仆都不多,那日安叔要来的不及时,伯府小厮都能毁掉侯府嫡女。”
“你!你!”男人颤声,白着脸想说陆佑安骗人,可陆佑安口中的管家正是每月来松石书院接他回忠勇伯府的人。
书院见过管家的人太多了。
男人辩解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去,被同窗牢牢拽住的手臂更是传来疼意,无需询问,他已经发觉众人对他的怒意。
“就算伯府只借了三百两,难道三百两就不是钱?”他压下心底的慌张,试图把话题带回到侯府就是穷鬼,谁信陆佑安说的议亲,谁就会成为被侯府吸血的冤大头。
男人说完,清瘦高挑,拧眉冷脸的卫长陵终于进了甲班。
“不过三百两。”
卫长陵面无表情冷声,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陆佑安打过人的手细细检查,确认没伤到才回眸,“忠勇伯府竟穷的连三百两都要计较好多年?”
“这……”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偏偏在场的人谁不知卫家有钱,卫长陵的沉默比直接嫌弃忠勇伯府穷更可怕。
忠勇伯府的名声是完了。
读书人最会骂人,有钱有身份正要科考的读书人更会为了闻名燕京,不用任何人引导与推波助澜就会将自己放在大义上指责忠勇伯府。
这下男人是彻底下不来台了。
他死死瞪着卫长陵与陆佑安,呼哧呼哧,气喘如牛,“卫公子既然觉得三百两是小钱,怎么不帮侯府还了这笔钱?”
“嘴上说的好听,卫家跟伯府又有什么差别?”
既然他完了,卫长陵也别想好。
卫家可指着卫长陵科举翻身,带卫家鲤跃龙门,想也知道卫家不会把能给卫长陵官场铺路,打点关系的钱花到侯府身上。
男人咧嘴,笑容得意又恶劣。
可惜——
陆佑安迎着男人的目光眨眨眼,杏眸闪过嘲讽,“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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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伯府可不一样,我给夫君冲喜次日,卫家就拿出三万八千两,替侯府还清所有外债。”
“那三百两,早还完了。”
“不可能!”
男人嘶吼,双眼赤红,“卫家疯了才给侯府花三万多两银子!你休想骗我,我昨日还收到表妹的书信,说侯府又登门要借三千两!”
“三千两?”卫长陵重复出声,伸手一掏就是五千两的银票。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银票塞给陆佑安,凤眼温柔,“我看之前给你那盒金元宝你一个没留,都给了侯府,这些钱你拿着花,不够我再给你。”
五千两让他给出五十文的感觉。
四周学子看看男人,看看卫长陵,目光在无形之中交汇,谁都没开口,又同时觉得伯府确实跟卫家比不了,难怪陆佑安冲喜也嫁卫家。
卫家给的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三万八千两。
五千两。
难道卫家有自己的算钱单位?这些钱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多?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陆佑安拿的银票。
可恶。
卫家就是有钱!
无数羡慕的眼神将陆佑安淹没,陆佑安收好五千两银票,眨眨眼看向男人,“想来周公子和表妹感情这般好,无话不说还互通书信,赏梅宴后可定下婚事?”
男人没回答,只愤怒的瞪她。
“我记得,周静怡在赏梅宴开口不是侯府穷的吃不上饭,就是替一点错没有的我道歉,难道周公子只学了嫌侯府穷,没学会道歉?”陆佑安再次开口,不忘初心的索要道歉。
她不会因为忠勇伯府要倒霉就放过周昀昝。
周昀昝气的更加厉害,盯着陆佑安不依不饶的嘴脸,恶念顿生,抓起木桌上压住宣纸的石镇纸,甩臂砸向陆佑安。
“去阎王殿要道歉去吧!”
闷哼响起。
石镇纸落下砸伤血肉。
尚未反应过来的陆佑安被人抱在怀中,熟悉且令人心安的墨香混着微苦药味钻入鼻腔,她茫然抬眸,透过卫长陵垂下的淡色眼瞳看到倒映的自己。
“卫长陵!”她呼喊出声,心中连声呼唤系统,“系统!系统!查看卫长陵当前的生命值!”
“当前卫长陵生命值78,健康值58,身体正处病中,肩部有轻微骨裂,宿主放心,他的情况不差,可以自我修养恢复。”
“他受伤是因为我。”
“没有宿主,他也活不下来。”
系统不懂人类的感情,不过它是个合格的、讲人情味的系统,此刻分析数据后贴心安慰陆佑安,没她卫长陵早死了。
陆佑安并没被安慰。
她抱着被砸骨裂的卫长陵,既愧疚害了他受伤,又庆幸石镇纸没砸到她身上,她可没卫长陵高,若石镇纸砸下对的可是脑袋。
“侍墨,背好夫君回卫府。”
陆佑安冷声吩咐完,目光扫过被众人按住的周昀昝,“今日之事,忠勇伯府不登门道歉,我便回侯府取先皇御赐的斩臣剑去伯府。”
“想来能养出周公子、周小姐,伯府早有以死赔罪的觉悟。”
13. 上梁不正下梁歪
“岂有此理!”
“一个破落侯府的女儿,连成婚都只能嫁给不入流的皇商,竟敢用先皇御赐的斩臣剑威胁伯府?”
男人的怒吼响起,坚硬方正的砚台被他砸向周昀昝。
周昀昝被砸的头破血流。
偏偏他不敢冒犯男人,清楚男人才是忠勇伯府真正的主人。
“爹,道歉的事……”周昀昝跪在地上沉声,心里慌的厉害,甲班学堂内的事闹得厉害,陆佑安等人前脚才走,整个甲班就被放了两日假。
他低垂着头,有血液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废物!”
“丢尽了伯府的脸。”
“凭他们还不配让本伯爷登门道歉,你。”男人指了指周昀昝,眼神森冷,“负荆请罪,自己带着犯错的管家上门。”
道歉的事被推到周昀昝身上。
周昀昝握拳。
他愤怒忠勇伯的无情,等对方把他赶出书房后,急匆匆的脚步转向周静怡所居住的院子。
平静的水面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看似如常的忠勇伯府内众人各怀心思,不愿道歉的人有,嫌道歉丢人的更多,周静怡更是连面都露就拒了周昀昝进门。
转眼两天过去。
松石学院的休假到了最后期限,迟迟等不到忠勇伯府登门认错的陆佑安嗤笑,目光扫过正端着苦药往肚子里灌的卫长陵。
“备车。”她起身,抬脚往外走。
卫长陵放下药碗抬眸,嗓音略有暗哑,“做什么?”
“回侯府。”
陆佑安回眸勾唇,坦然的提起卫国侯府所有的斩臣剑,“斩臣剑可是先皇特赐的东西,只要我不杀掉忠勇伯,大闹伯府也没事。”
“我跟你一起去。”卫长陵笑笑,并不阻拦她。
毕竟他清楚,陆佑安有意对伯府出手目的并不单纯。
甲班争吵是引线,他的伤是借口,对伯府下手则是要抹除侯府会出现的好名声,否则曾掌军权,又连续照顾伤退老兵的侯府被上位者肆惮,将遭灭门之祸。
侯府名声不好,陆佑安把事闹得越荒唐,之后蜡染法成,成衣坊才能没后顾之忧的赚钱。
卫长陵心思清明,隐隐养出些肉的修长身影跟着陆佑安坐进马车。
恰巧。
马车刚在侯府门前停稳,黑了两个度的宁建安快步走出侯府,他与正要下车的卫长陵四目相对,大笑出声,“你们已经收到消息了?”
“什么?”卫长陵不解。
而他下车的动作顿住,在他身后的陆佑安推了推他,明艳的脸从车厢探出,“爹怎么回来了?可是蜡染法成了?”
“没错。”陆建安愉悦点头。
蜡染法不但成了,蜡染后又固色的布匹保持鲜艳颜色更强,起码要清洗近十次才会明显褪色,这可比燕京现在市面上的布料颜色更稳固。
成衣坊赚大钱指日可待。
陆建安越想越高兴,大手一挥,拉住卫长陵就要带人进侯府,“走走走,咱们进去说话。”
“爹。”
陆佑安拽住卫长陵另一只手,边阻止他进侯府,边沉声说道,“斩臣剑呢?我要借斩臣剑去忠勇伯府一次。”
“忠勇伯府?你去那做什么?”陆建安停下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着陆佑安。
他对忠勇伯府的印象十分差。
这些年侯府四处借钱,像忠勇伯府这样的权贵自然都拜访过,大部分人家脸皮薄要面子的会直接拿出些钱当捐助,脸皮厚没规矩的直接不接侯府拜帖。
忠勇伯府却独特。
又当又立。
既不想借给侯府钱,又想借着被侯府借钱贬低侯府捧自己,一边似是而非的说侯府总去找他们借钱,一边见面就讥讽侯府贫穷。
陆建安蹙眉,眼中尽是厌恶,“是不是忠勇伯府那些人又跟你讥讽侯府穷了?”
“不止。”
陆佑安摇头,“除了嘲讽侯府穷,周昀昝还骂侯府不道歉,更是对夫君出言不逊,用石镇纸砸伤了夫君。”
“好!好一个忠勇伯府!”陆建安沉了脸,浓眉一竖,曾在战场积累的煞气倾泄而出。
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忠勇伯府真当他是死了废了吗?
陆建安怒气冲冲的取了斩臣剑,不等陆佑安接手就钻进马车,打定主意跟他们一起去忠勇伯府讨要公道,连要说的蜡染法都抛之脑后了。
车轮重新转动。
挂着卫家家徽的马车辘辘行驶,直达距离皇城忠心,与皇宫仅隔了两条街的忠勇伯府。
忠勇伯府高挂的匾额一看就富贵,字体苍劲锐利,是请了名家书写雕刻,斗大的四个字更是填满了金粉,光芒照射下尊贵威严,高不可攀。
“咚。”
陆建安从马车跳落,抬脚直接踹开忠勇伯府紧闭的正门。
他摆足了闹事姿态。
朱红的厚重木门被踹开,吱呀呀向两边敞开,正抱着扫把,茫然清扫前院青石的门童愣住,呆呆地看着陆建安一行人。
“周集那老东西呢?”他冷声询问。
门童呐呐,对着陆建安恐怖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集!”
“敢欺负老子闺女,怎么不敢出来见老子?”
陆建安呼喊出声,回燕京后少摆出来的兵痞子行为彻底放开,单手拎着剑尖垂在青石上的斩臣剑,边走边留下刺目的划痕。
忠勇伯府因他闯入乱成一团。
而他身后。
卫长陵望着胆大闹事的男人,偏头对着陆佑安低声,“看岳父这般模样,倒是想亲眼见见岳父当年在边关领兵作战的模样。”
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
真的跟扎根燕京,已经被燕京腐蚀的权贵不一样。
他突然握住陆佑安的手。
“嗯?”陆佑安疑惑出声。
“佑安是岳父唯一的女儿,这么多年可学了武?”卫长陵好奇询问,从他平日和陆佑安的相处观察来看,陆佑安并不像习武之人。
陆佑安加快脚步,弯眸笑道,“我没有武学天赋,纵使父亲有心教我,我也愿意学,身手也就是三脚猫。”
她是真不适合学武。
年幼时陆建安也挣扎过,想着天道酬勤,笨鸟先飞,就算她在武学上没有天赋,只要勤加苦练,定然也会成为身手不错的人。
可惜。
陆佑安唯一学会且擅长的剑法更适合做剑舞观看,上阵杀敌纯送死。
“那时霍家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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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正好也启蒙习武,天天听他如何如何厉害,父亲羡慕了好久。”她说到这里,人已经跟着开路的陆建安进了忠勇伯府正厅。
名贵的金丝楠木被做成桌椅,成套摆在厅内,一人高的贡品青瓷绘了璀璨艳丽的红梅,漂亮又典雅。
陆佑安环视四周,笑容讥讽。
难怪伯府的人个个都觉得侯府穷。
“伯府看着也不穷,怎么三百两还计较几年还撒谎前些日子又借了侯府三千两?”陆佑安茫然出声,杏眸看向急匆匆赶来的忠勇伯周集,眸光晦暗。
周集黑着脸,明明厌恶闯入伯府的陆建安,又强扯着笑开口,“什么风把卫国侯吹来了?”
“老东西,你装什么呢?”陆建安冷声,掂了掂手里的斩臣剑,“佑安。”
“爹。”
陆佑安上前。
他旁若无人的随意把斩臣剑送出,抬手指了下周集,“除了他,这伯府谁欺负了你,你就拿这剑欺负回去。”
“你疯了!”周集的脸色更难看了。
明明他已经让周昀昝登门道歉,怎么侯府这群人还不依不饶,甚至登门来伯府闹,真当他是没有脾气的人了吗?
愤怒涌向脑海,周集脸色漆黑,“周昀昝登门给你们道歉还不够,你们还要本伯爷道歉吗?”
“周昀昝可没登门道歉。”陆佑安挑眉,漆黑的杏眸投向周集,迅速意识到忠勇伯府是将周昀昝当做了牺牲品。
可惜。
周昀昝不愿做牺牲品,登门道歉一拖再拖。
她嘲讽勾唇。
“一个周昀昝不懂尊重侯府,还对我动杀心,一个周静怡不懂尊重侯府,还企图踩着我保全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
“忠勇伯府的子女会这样,伯爷当真没责任吗?”
陆佑安抬手,她握着的斩臣剑直指周集。
周集吓白了脸色。
他迎着陆佑安黑沉森冷的目光,想到这些事都是周昀昝和周静怡所惹,后退一步,“陆家侄女息怒,那两个不懂尊重侯府的畜生,我现在就叫人带他们过来。”
“呵。”
“都聋了吗?还不快把周昀昝,周静怡两个人给我带过来!”
周集嘶吼出声,哪怕是在他掌权的忠勇伯府,他没有陆建安的勇气和胆子,也就成了怂的那个。
一炷香后。
壮硕的仆从压着周昀昝和周静怡进入正厅。
“父……”周昀昝张口刚要问发生了什么,脸上就挨了耳光。
周集黑着脸,喘着粗气,不敢对陆建安发的怒火尽数洒在亲儿子身上,“别叫我父亲,你这个孽障!前天不就让你登门向陆家侄女道歉,你怎么敢欺上瞒下!”
“我错了。”
他抖了下,咬牙向陆佑安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侯府是穷鬼,不该用石镇纸砸人,我……”
“噗嗤。”
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响起。
周昀昝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陆佑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道歉有用,燕京还设刑部跟大理寺做什么?”陆佑安语气嘲讽,说完拔出贯穿周昀昝胸口的剑,甩落鲜血继续道,“既然不喜欢我给的道歉机会,就别道歉了。”
14. 这药真不用吃
“杀人了!”
尖叫响起。
周静怡白了脸,不等陆佑安动手边磕头边求饶,“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呵。”
陆佑安垂眸,眼中满是嘲讽。
这个曾跟卫国侯府一样与燕太祖打天下的武将人家,数十年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满心高嫁高娶,早失了周家先祖的勇猛气魄。
忠勇二字以成笑话。
她没了继续处置周静怡的心,抬眸看向陆建安,心想她不能让卫国侯府也落成这样。
陆佑安眸色渐深。
那双幽暗的杏眸落在卫长陵身上,想好等卫长陵身体养好和离,她便挑个同样有钱的武将嫁过去共享武学天赋。
“佑安?”
卫长陵蹙眉开口,心中莫名涌起股心慌。
他伸手拉住陆佑安。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体温从掌心传来,卫长陵慌乱的心重新安定下来,“不早了,家里还等着咱们回去用晚膳呢。”
“爹。”陆佑安眨眨眼,笑容乖巧又讨好。
陆建安接过斩臣剑,赶苍蝇般挥手,“快走快走。”
她拉着卫长陵转身,脚步匆匆地朝外走去。
“等等。”陆建安不等她身影消失,又补了句,“你娘说要把蜡染好的布送卫府一半,吃完饭,你们看看蜡染的成品。”
“知道了。”
陆佑安说完,身影转过影壁消失。
忠勇伯府内仅剩陆建安一人。
他面无表情上前,斩臣剑横在周集颈侧,“今日的事,怎么说?”
“周昀昝不幸得了急病,没熬到给侯府跟卫家道歉就去了,明日一早伯府就登门道歉,送上赔礼。”周集握拳,咬着牙冷声。
亲儿子被杀,伯府被踩着脸面羞辱,他不敢恨陆建安,只怨周静怡搬弄是非,害他死了儿子又要丢人。
周集对周静怡起了杀心。
怂着低头送走陆建安,他一脚踹翻周静怡纤细的身体。
周静怡吐了血,白着脸喊,“大舅舅!”
“早知让你这灾星进门会惹到陆建安,当初就该摔死你!”周集恶狠狠开口,瞪人的双眼赤红,像是要吃人的妖鬼。
陆建安是什么人?
前太子伴读,曾简在帝心,兵权在握的军中战神。
当年要不是前太子突然被人下毒谋害,前太傅打击过大辞官,以陆建安的战功又有敢借着夺嫡争权压下军需军饷不发。
陆建安掏空侯府养伤退老兵,不仅因为感情,还因为他在警告坐上皇位那人,上交兵符后陆家还活着,散入各处的老兵就不会乱。
这十数万老兵是卫国侯府的依仗。
忠勇伯府别说死了个公子,就是他被陆建安杀了,皇位上那人也会息事宁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会罚陆建安与卫国侯府。
周集清楚这些,看不知好歹的周静怡气怒又厌恶,“废物东西,精心培养你这么多年,真金白银捧你做燕京第一才女,赏梅宴连个皇子都勾不住!”
“拉下去,关入水牢。”
“大舅舅饶命,我……我有办法让三皇子求娶!”
倒霉的三皇子不知自己被盯上,此刻正坐在卫家餐桌上大块吃肉。
“慢点,慢点。”
卫家主皱着眉开口,抬手给侄子倒水递过去,“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哈哈哈哈。”
脸色黝黑,胡子凌乱的男人大笑,夺过茶壶边倒水边说,“这小子是饿急了,侍卫走散,钱袋又丢了,今天要不是碰巧遇到我被认出来,还在官道爬呢。”
“什么在官道爬?”陆佑安人未进门,声音先传入几人耳中。
脸色黝黑的男人抬眸,胳膊撞了撞卫家主,“哥,听这声音,可是我那给长陵冲喜成功的侄媳妇回来了?”
“是佑安。”卫家主点头,承认说话的是陆佑安。
这下吃了半饱的燕程瑜顿住,咽肉放筷子擦嘴一气呵成,端起优雅贵气的皇室气度朝门口望去,正看到进门的卫长陵与陆佑安。
记忆里病弱濒死的弟弟眉眼含笑,偏头不知和陆佑安说了什么,引得陆佑安笑盈盈弯眸,亲密的挽着胳膊夸奖。
“长陵?”燕程瑜哑声。
他怀疑自己是做了梦,不然卫长陵怎么跟记忆里病弱的样子完全不同?
燕程瑜抿唇,手掌握住腰间挂的布袋。
布袋内棱角分明的药盒膈着燕程瑜掌心,这是卫长陵病重时他特意找岭南巫医求的药,要不是为了这东西,他一个皇子又怎么会离开燕京。
“表哥。”卫长陵听到声音,先唤了燕程瑜,又转眸望着脸色黝黑的卫荣国,“二叔。”
“好啊,好啊。”卫荣国起身走来,手掌连连拍向卫长陵肩膀,“你这身体终于好了,以后可不能在熬夜读书,损伤心血。”
“二叔,这是吾妻佑安,出身卫国侯府,姓陆。”他开口介绍陆佑安的身份,想着陆佑安对侯府赚钱的急切,目光环视,试图找出侯府送来卫家的蜡染成品。
厅内左侧,插了红梅的桌案上。
花色各异的三匹棉布堆叠。
卫长陵想着赶巧,蜡染成品送到,最懂这些的二叔也回来了,他抬脚取来棉布扯开,“这布,二叔觉得如何?”
“不错。”卫荣国垂眸扫了眼,点头认可。
蜡染的布料改的不是料子,而是料子上的图案与花纹,虽是小巧,可只要染法够独特,布料染出来的颜色鲜艳好看,就有大把的人买。
只是卫长陵向来不缺钱,对卫家产业也没兴趣,怎么突然对布业生了兴趣?
卫荣国心有疑惑,直接询问了卫长陵。
“二叔误会。”
卫长陵摇头,对上关切的目光笑笑,“是佑安想做些什么帮侯府赚钱,虽然嫁人,可佑安依旧是侯府的女儿。”
“这布能赚钱。”听到这布是陆佑安给侯府赚钱用,卫荣国细细打量一番,“看染法,倒像是岭南那边一些寨子常用的染法。”
“蜡染。”燕程瑜沉声。
他对侯府要用来赚钱的布料也好奇,凑上来一看,瞬间认出这染法跟他在巫医那所见到的相同,只是巫医向来只染黛青,墨黑。
侯府染得颜色倒是丰富。
燕程瑜伸手摸了下棉布,发现不同色之间泾渭分明,他开口询问,“这布,水洗时不同的颜色可会相互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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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
“不会。”陆佑安沉声回答。
侯府蜡染的布料最突出的便是布上图案,鲜明吉祥,一打眼就能看到,与常见的暗纹,刺绣都不同,要是入水一洗就花了,这布可卖不动。
她笑盈盈解释起布匹有特意固色。
“固色……”
燕程瑜重复出声,目光扫过沉默的卫长陵,直接道,“长陵可还记得幼时跟我借过宫中的藏书里有本记载过,秋柿捣碎也能用于固色。”
“是可以。”
卫长陵点头,很快又表示正值冬季,侯府拿不出足够的秋柿做固色用。
听到这话燕程瑜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秋柿好得便宜,仅限于秋季,或是温度适宜长年生长的南方,燕京这边是找不出能用的秋柿折腾。
燕程瑜熄了给建议的心思,摘下腰间布袋塞出,“拿着。”
“什么东西?你给长陵做什么?”卫荣国皱眉询问,伸手拽住塞完布袋就要走的人,“长陵的身体可好不容易被冲喜救下,可不能乱来。”
“二叔。”卫长陵攥着布袋,嗓音无奈。
自幼体弱易病,他身边的长辈都爱为他操心,同龄的兄弟姐妹因为他不争气的身体,多少都受过些委屈,他也正是因此才会与兄弟姐妹保持距离。
接触少,感情就浅。
这样他死掉,大家也不会伤心。
现在他身体好了。
卫长陵看着因他又要挨说的表哥,垂眸低声,“是药,表哥这次去岭南……见巫医求了药给我。”
“巫医的药?”
“表哥走前跟我提过,不过我那时意识清醒,人却醒不过来。”他说着就要把布袋塞进袖子,却发现布袋被卫荣国拽住。
卫长陵不解的看向卫荣国。
“程瑜特意给你求的药,放着多浪费?”卫荣国边说边打开布袋,拿出药盒,取出褐色药丸送到卫长陵嘴边,“吃了它,你身体肯定好的更快。”
“……二叔。”见他要给卫长陵吃药,陆佑安皱眉夺下药丸,“夫君身体已经转好,不必吃这个药。”
“巫医最擅治长陵这种自幼体弱多病,当年我会把岭南纳入布料生意的路线,便是想着找巫医替长陵求药,治好长陵的身体。”卫荣国解释出声,倒是不生气陆佑安抢药丸的行为。
要没陆佑安冲喜,卫长陵早死了。
他看着陆佑安,缓声道,“佑安啊,二叔再懒散混账也不会害长陵,我还等着看长陵下场科考,拿个状元光耀门楣呢。”
“这药真不用吃。”陆佑安无奈重复。
理解卫荣国想治疗卫长陵身体,这才迫切想让他吃巫医的药是一回事,真让健康值已经共享上来的卫长陵吃药就是冒险了。
卫长陵在系统记录上的状况很好。
“二叔要是不放心,先请王大夫来为夫君诊脉,再定夫君吃不吃巫医的药丸。”她笑盈盈说完,屈膝对燕程瑜行礼,“辛苦表哥为夫君费心。”
燕程瑜扶起行礼的陆佑安,折扇一展,挡住半张脸。
“若弟妹真感谢我替长陵求药,不如替我跟卫国侯说说好话,让他收我为徒如何?”他含笑开口,心中却紧张无比,生怕陆佑安拒绝。
15. 她拒绝帮忙
陆佑安看他的眸光诧异。
“你想拜我父亲为师?”她询问出声,上下打量着燕程瑜。
若燕程瑜年幼,引荐他学武也是传承卫家武学,可燕程瑜戴的冠明显,是已年过二十的青年,纵使手脚修长,行动有力,他也过了学武的好时候。
陆佑安蹙眉,严肃启唇道,“习武要从小打磨筋骨。”
她没直说燕程瑜年纪大了,不适合习武。
“我不求练成跟卫国侯一样战无不胜的武力,只希望遇到危险有自保能力。”
燕程瑜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武学天才,这般年纪习武只求自保。
想到这里,他干脆开口,“带这药回燕京的路上,我同侍卫因刺客袭击分散,之后钱袋被偷,独身返程又遇到了山匪。”
燕京是天子脚下,常年太平,在燕京住久了便忘了外面不太平。
盗贼,山匪,民乱。
这片土地每年都有各种事发生。
燕程瑜收拢折扇,坦然道,“今秋潞州大旱,十种九不收,燕京向南的方向,流民多又杂,盗贼、山匪多不胜数。”
“潞州竟这般严重?”始终沉默的卫家主冷声,表情难看起来。
陆佑安见状问道,“卫家有人在潞州?”
“……你们大哥正在潞州。”卫家主犹豫几秒,说出他担忧潞州的原因,“卫家在潞州有座专门烧供瓷的窑窖,数月前送来京城的汝青瓷出了问题,喻奕便亲自去了潞州。”
正常该去潞州的人是他,可卫长陵那时病的太严重,卫喻奕就代他去了潞州。
转眼三月。
潞州的赈灾粮款早出了燕京,怎么还盗贼四起,山匪横行。
卫家主黑着脸,心中慌乱起来,“潞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赈灾粮款在两个月前就该送到潞州安抚灾民才是。”
“没有赈灾粮款到潞州。”
燕程瑜沉声,目光扫过众人难看的脸色,他启唇欲言又止,又一个字也没说。
潞州已乱。
卫家跟他都没法管潞州,否则卫家与他必定会被当做有心夺嫡的一方势力。
他回想自己遇到的刺杀,摇了摇头,“潞州的事,我们不能管,大哥……立即送信让他找人护送他回燕京,他不能趟潞州的浑水。”
“是不能管,还是不想管?”陆佑安望向燕程瑜,冷着脸质问出声。
出身侯府,她清楚潞州大旱造成的乱相仅凭卫家管不了,可燕程瑜是皇子,面对供养皇家锦绣富贵的百姓苦难怎么能不管。
陆佑安杏眸晦暗,直直迎着燕程瑜的目光。
“我……”
燕程瑜没脸辩解,索性拉卫长陵下水,“长陵觉得该如何做?我回来时潞州已生民乱,山匪也定了八个山寨。”
“真不想管,表哥又是提潞州情况,又是想见卫国侯做什么?”卫长陵无情戳破面前人的心思。
他可给燕程瑜做了近十年的伴读。
皇宫内跟燕程瑜血脉相连的那两位都没他了解燕程瑜,他一眼看穿算计,直接道,“想找卫国侯联系退下的老兵帮你?”
燕程瑜没法反驳。
他破罐子破摔的瞪了眼卫长陵,坐回椅子内拎起鸡腿,边晃边说,“我早跟大哥说过,长陵脑子精,不好骗,大哥还说你就算醒来,也没精力管事。”
“你们拿我当借口。”卫长陵反应迅速,目光落到重新放回盒子内的药丸。
笃、笃、笃。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
卫长陵苍白修长的手指按着药盒,凤眼逆着光看向陆佑安,“佑安想怎么做?”
是替燕程瑜牵线,让他进卫国侯府求援,还是当没听过潞州的情况,做不能管也不想管潞州的人。
他盯着陆佑安。
“侯府给不了殿下帮助。”陆佑安这次开口没唤更亲近的表哥,而是用殿下来叫燕程瑜。
燕程瑜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样?
以他对卫国侯府的品性了解,侯府中人重情重义,纵使掏空侯府也会照顾从军中伤退的老兵,出身侯府的陆佑安怎么会对潞州大旱的苦难视而不见?
他望着陆佑安,薄唇上下开合,“只要侯府开口……”
“三皇子殿下。”
“卫国侯府还不想抄家灭族。”
“况且朝廷给潞州发了赈灾粮款不是吗?该处理潞州大旱问题的人不是殿下,不是卫家,更不是早上交兵权,穷的小偷都不光顾的侯府。”
陆佑安一句又一句开口,既打断燕程瑜要说的话,也表明了态度。
她不会给燕程瑜引荐陆建安。
燕程瑜被她拒绝,求助的看向卫长陵。
想着卫长陵病的要死,陆佑安还嫁到卫家冲喜,她定是喜欢卫长陵,只要卫长陵帮他说话,事情还能有转机。
“潞州的赈灾粮款呢?”卫长陵询问出声,挪动脚步跟陆佑安站在一起。
陆佑安偏头,笑盈盈的杏眸落在卫长陵脸上。
这人选了跟她一条战线。
“夫君。”
她靠近卫长陵,伸手扶住人后示意卫长陵坐下,“你的身体还没好,可不能累到自己,否则王大夫又该煮人参给你补身体了。”
“咳……咳咳。”卫长陵配合的咳嗽出声。
“难受就吃药。”
燕程瑜说着打开了药盒,推着药丸送到卫长陵手边。
他带药回来可不是为了威胁卫长陵。
“这药大哥找熟识的郎中看过,很适合你养身体。”燕程瑜话音未落,夸着药箱,脸跑的涨红的王大夫迈步进屋,出现在几人面前。
王大夫不知是从哪里跑回来,头上的帽子歪了,衣服也黑一块灰一块。
‘咚’的一声,药箱被王大夫放下。
他取出脉枕放好,握住卫长陵的手腕边把脉边说道,“这脉象软而无力,按之空虚,看来卫公子还要在用药月余。”
“只是脉象无力空虚?”卫荣国出声追问。
王大夫点点头,收回把脉的手环视四周,“侍墨跟我说你们找岭南的巫医求了药,这盒内放的药就是吗?”
“嗯。”卫长陵应声。
他最是清楚自己的身体。
陆佑安嫁来卫家,他从昏睡中醒来开始,他的感觉就越来越好,身体、四肢,向来畏寒虚弱的身子不在怕冷,也越来越有力气。
“二叔担心我,劳烦王大夫将我的身体状况详细说说。”他沉声提出要求,侧身抬手拉着陆佑安落座。
可看着已经被吃过的饭食,他吩咐侍墨去宋家真味定一桌菜带回来。
侍墨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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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却还在交代卫长陵的身体情况,说到最后,他坚定地告诉卫荣国,“卫二爷放心,公子现在的身体虽说气血两虚,软绵无力,却蕴藏生机。”
“好好调养,三月内定能恢复健康。”
“至于这药……”
他拿起药丸细细查看,凑近闻了闻继续道,“这药确实是好东西,不说价值千金,也能紧急救命,但是药三分毒,卫公子能不吃这药,还是不吃为好。”
这话卫荣国听了进去。
他把药丸塞回盒子收好,目送王大夫离开后看向燕程瑜,“二叔知道你无心夺嫡,只是可怜潞州那些苦命人,但燕京真没人知道潞州的情况吗?”
燕程瑜被他问的沉默。
潞州之事闹得那么大,纵使贪官污吏多,潞州也有豁出性命往燕京送血书折子的好官。
只是近三个月。
每一封送入燕京的折子都被人压下。
他心中难过的厉害,眸光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苦笑爬上脸庞,“若长陵身体没那么易病,我不入朝,也有长陵想办法救人。”
若卫家朝中有人,潞州的消息他们早就能知道。
燕程瑜也会有渠道往上送折子。
他难过的看着卫长陵。
“明年我会下场。”迎着他的目光,卫长陵沉声开口。
这话无疑丢了颗炸弹。
上一秒还平静的卫家被轰然炸乱,卫荣国更是绕着卫长陵转了好几圈,红着眼激动道,“你、你终于要下场了?”
“好啊,好啊。”卫家主同样激动。
卫家世代经商下来,从卫家主爷爷那辈开始,卫家最大的希望便是改换门庭,可卫家出了个宫妃,有了个皇子,依旧是下等商籍。
改换门庭谈何容易?
皇帝给卫长陵开的科举钦点是卫家期盼多年的机会。
众人的激动感染陆佑安,她托着下巴,心里明白卫家人对卫长陵成功科考改换门庭的期盼,丝毫不亚于她想给侯府赚钱,想让侯府摆脱贫穷翻身。
陆佑安含笑弯眸,目光落到燕程瑜高兴地脸上。
“三皇子殿下。”
“你只想救下潞州的灾民吗?”
她启唇询问出声,心中却想着燕程瑜要是只想救潞州灾民,她还真能给燕程瑜推荐一个会插手这事的人,毕竟对方早在燕京待不住了。
陆佑安盯着燕程瑜。
“我并非有野心的人,未来能安稳做个闲王就好。”燕程瑜坦然开口,既没有夺嫡的念头,也不希望自己的母族亲人插手夺嫡。
这里没外人,他话说的格外直接。
陆佑安安静听完,抬手朝皇城的方向指了指,“表哥可见过将军府的霍烬?”
“霍烬?那个父兄皆驻守边疆,被霍家从小留在燕京,不准离开的霍小将军?”燕程瑜听到名字,迅速意识到她在说谁。
将军府小儿子霍烬,他父皇当侄儿疼爱照顾之人。
在燕孝帝心中,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都没霍烬来的亲近。
潞州的事他想插手只能自己找人帮忙,费心费力不讨好,霍烬想插手却只要进宫和燕孝帝说一声,他求不来的东西就都会有。
燕程瑜的眼睛亮起来,看着陆佑安追问道,“怎么才能让霍烬插手潞州的事?”
16. 好酸的醋味
“霍烬来了。”
灯烛通明的瓦肆二楼,陆佑安抬手指向楼下的霍烬,目光望着燕程瑜。
燕程瑜探身朝霍烬望去。
自幼习武的霍烬肤色并不白,配上桀骜张扬的笑脸与鲜血色红袍,难怪人还刚进瓦肆就被陆佑安认出。
“他真会为剿匪请命去潞州?”燕程瑜皱眉开口,还有些不信霍烬会轻易上钩。
霍烬却像陆佑安说的一样点完戏登上二楼,不偏不倚的走到他们正前方,红袍撩开就与他们相邻而坐,眼都不眨的看向戏台。
涂红抹绿的戏角登台。
霍家军破阵开场。
“霍小将军。”衣着富贵的戏班主讪笑上前。
他抬手拎着酒坛,讨好的替霍烬倒酒,“这戏将军已经看了五年,不如将军再跟小的多说说,排些新戏给将军换换口味?”
霍烬五年如一日的点霍家军破阵,他没看够,瓦肆内的其他客人却早厌了。
这戏不能再唱。
“听说城南有穷秀才写了弃笔从戎的好看话本。”戏班主试探开口,弯身恭敬的看着霍烬。
霍烬沉默,只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他身后正想着接近人,透露潞州情况的燕程瑜蹙眉,目光从不断喝酒的霍烬脸上移开,无声询问陆佑安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佑安挑眉,伸手抓住卫长陵的手。
四目相对。
卫长陵顺从的摊开手,垂着凤眸看陆佑安在她手上写道,‘夫君有办法将表哥说的折子送到霍烬手里吗?若夫君有办法,我便不见他了。’
‘佑安与他相识?’
‘不算相识。’
‘只是……’
陆佑安悬着手指微顿,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卫长陵事实。
想到她又不是真嫁卫长陵做妻子,等卫长陵身体养好便会和离。
‘嫁卫家冲喜前,霍烬是最适合我的夫婿人选。’
她坦然写下这句话。
霍烬背靠将军府,每年不仅有宫里流水般的赏赐,驻守边关,位高权重的霍家父兄也会将运回大笔钱财到将军府。
将军府富的让她嫉妒。
陆佑安曾想过嫁将军府来补贴侯府,可霍烬没去赏梅宴,她又不是非霍烬不嫁,只要钱到位,她嫁谁不是嫁?更何况卫家比将军府还富。
她越想越满意选了卫长陵冲喜,高兴地杏眸弯弯。
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陆佑安觉得高兴,卫长陵只觉得嫉妒又难过。
他紧紧握住陆佑安的手。
“夫君?”陆佑安突然被攥紧手,疑惑的看着卫长陵,“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垂眸摇头。
没人看到卫长陵凤眸眼底的晦暗疯狂,他卑劣的庆幸陆佑安因卫家富有选了他冲喜。
婚事已成。
陆佑安不会再嫁霍烬。
他闭眼深深吸气,抬眸看向陆佑安,拿出空杯倒茶后蘸水写道,‘折子给我。’
这话燕程瑜也看到了。
燕程瑜掏出随身携带的折子塞给卫长陵,见卫长陵起身往外走看了眼侍墨,“你留下陪弟妹,长陵那边有我帮忙。”
侍墨要追人的脚步顿住。
前方戏班主还在压低声音劝霍烬换口味,看看新戏,推荐弃笔从戎的话本子失败,又询问他对三擒三放除匪徒的戏可感兴趣。
“小的听人说,潞州那边旱的厉害,不少人上山做了山匪。”戏班主简略提起潞州大旱,随后就讲起潞州侠士是如何三擒三放感化匪徒。
还别说。
戏班主不愧是戏班主。
他讲故事讲的不比说书先生差,甚至怕霍烬会不满意排剿匪的戏,戏班主还指了指戏台上的角儿,“那侠士,小的还让云鸿唱。”
“不必。”霍烬开口拒绝。
那坛与瓦肆戏班格格不入的酒被喝空,巴掌大的粗劣海碗中倒满炒熟的花生瓜子。
红袍少年抓着花生拨开,搓掉讨厌的红皮一吹,“剿匪戏有什么好看?我又不能出燕京,看那东西只会让人生气。”
“这……”戏班主瞬间白了脸。
霍烬来戏班听过太多戏,他竟然忘了霍烬根本并不喜欢看戏,他每日来瓦肆看霍家军破阵,不过是遗憾他生在霍家却不能奔赴战场。
“咔吧。”
他又捏了个花生,搓着红皮桀骜道,“趁着爷现在心情好,滚吧。”
戏班主被吓得屁滚尿流,白着脸脚步踉跄的往楼下跑。
“咚。”
“啊啊啊啊!”
摔倒声与惨叫响起。
霍烬收回扔花生的手,慢条斯理的边剥花生边看霍家军破阵,偶尔低声哼唱两句,又迅速垂眸,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这一切都被陆佑安看在眼中。
陆佑安扫过戏班主摔倒的楼梯,漆黑的瞳孔映出楼梯边角处的花生。
是霍烬动了手。
她听着热闹激烈的戏声,眸光扫过霍烬,不待收回眸光便看到卫长陵与换了身衣裳的燕程瑜走来。
“好了?”陆佑安开口询问。
卫长陵笑笑点头,弯身在她身侧坐下后道,“我们刚遇见了杜小姐,表哥的衣物便是为救杜小姐湿了,这才回来晚了些。”
他柔声和陆佑安解释。
陆佑安挑眉,目光上下打量燕程瑜后,突然想到卫长陵说的那些话,“夫君之前跟我说的那人,就是表哥吧?”
身份特殊,婚事由不得自己。
燕程瑜完美符合。
她有些遗憾。
下一秒,陆佑安又笑盈盈弯眸,亲近的问燕程瑜,“表哥可有志趣相投的朋友?”
“怎么?”燕程瑜没回答。
他虽然没夺嫡的兴趣,不结党营私,但他这些年为了表明态度寄情于山水书画,还真有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
岭南之行燕程瑜能顺利见到巫医,离不开朋友帮助。
燕程瑜迎着陆佑安的目光,好奇追问道,“弟妹问我朋友做什么?我记得侯府除了弟妹,并无其他孩子。”
“我接了个给人挑夫婿的事。”陆佑安含笑解释了她冲喜那天与人争吵后,争不过她的王成耀第二天就用她说的话做借口退了婚。
这事她能不管,可李夫人求上了门。
杜英更是不让人讨厌的性格。
“她不求夫君出身多高贵,只求身家尚可,娶她回去也能让她继续过现在的日子。”
“这有何难?”燕程瑜把玩的扇子展开,姿态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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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扇风冷到后停下动作,合拢扇子敲在桌上,“长陵所读的松石书院有大把身家富庶的公子能挑。”
“……”
陆佑安突然陷入沉默。
她不知该说她已经去过松石书院,还在书院跟忠勇伯府的公子起了冲突,和燕程瑜见面前的出门正是去忠勇伯府出气。
周昀昝死于她手。
哪怕忠勇伯府不会如实告知外人她做了什么,松石书院见过她与周昀昝冲突的学子们也不傻。
正当陆佑安叹气,开口欲打破沉默时,一名旦角疯了般跳下戏台,无视众人看他的目光,噗通跪到霍烬面前,“求求将军,救潞州百姓一命!”
“什么?”霍烬皱眉,原本后仰的身体坐直,锐利的眼眸盯着旦角。
旦角颤抖。
他似是怕极了。
可旦角举折子的手坚定,跪在霍烬面前的膝行,他将折子放到霍烬腿上后哑声,“朝廷拨给潞州的赈灾粮款根本没进潞州。”
霍烬面色骤变。
潞州大旱的消息瞒不住,可最细最新的消息只有在朝中为官的人才清楚,因此他清楚记得潞州的赈灾粮款两个月前就送去了。
如今赈灾粮款根本没进潞州。
大旱下无粮可收,冬季更是寒冷,连能果腹的野菜草根都挖不到。
整个潞州断粮两个月。
霍烬抓着折子起身,不等旦角再开口,提麻袋一样提着旦角匆匆离开瓦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竟是直奔皇宫。
目的达成。
陆佑安与卫长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
“回去?”她开口询问。
卫长陵点头,凤眸瞥过满脸担心的燕程瑜,直接道,“佑安同我去书院发生了点小事,短期不方便多打听学子。”
“知道了,我会留意有谁身家清白又富裕未婚。”燕程瑜无奈接下期待,心里盘算他在燕京的朋友还有谁没成婚。
他想好明日潞州的事解决就登门拜访朋友们。
出了瓦肆,三人坐入两辆马车。
一辆载着陆佑安与卫长陵回到卫府,一辆带着燕程瑜进了宫,就算是不受宠的皇子,他也能在深夜入宫去拜见生母。
燕程瑜进了宫。
与此同时,卫府。
陆佑安泡在浴桶内疲惫的打着哈气,心中不断回想着周昀昝被他杀死时的模样。
“唉。”
她闭着眼睛叹气。
因为生来就有前世的记忆,陆佑安小时因心软吃过不少苦,慢慢地明白这并非那个和平的世界,有时发怒,对人够狠,才会让人肆惮。
卫国侯府只有她一个孩子。
陆佑安没法看着庇护许许多多人的卫国侯府倒下,自然她也就会对冒犯之人心狠,杀死周昀昝恐吓的不仅是忠勇伯府,还有燕京对侯府蠢蠢欲动的人。
“早知道死后会胎穿,我卖房的那些钱不治病多学点手艺就好了。”
她要是有拿得出手的厉害手艺,侯府哪会穷这么多年,早靠着她的手艺发家致富了。
陆佑安胡思乱想着,水凉后起身才发现她既没带擦水的锦布,又没拿衣物。
“完了。”陆佑安啪的抬手拍向脑门。
响声落下,澡间木门突然被卫长陵推开。
17. 结发为夫妻
“你摔……”
“别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佑安动作极快,在卫长陵踏入澡间那刻抓起外衫裹住身体,“我哪里都没摔到。”
“嘭。”
澡间木门重新被关上。
卫长陵背靠木门,耳尖涨红,“抱歉,我以为你摔倒了,你别怕,我现在就走。”
“别走。”
陆佑安拽紧外衫,快步走出澡间,“你让小厮把澡间水换了沐浴吧,我洗完了。”
话落她便钻入房间。
熠熠烛光下,上好的银骨炭烧的赤红,暖意不断传来,陆佑安解开外衫换了新寝衣。
“夫人。”
梳着双丫髻的婢女端药走来,“今儿主子去瓦肆吹了冷风,王大夫调整药量,多加了防寒药。”
“先放着吧。”陆佑安撇了眼不断散发苦味的药碗,摆手示意她离开。
不管前世还是在卫国侯府生活的时候,她身边都没婢女伺候,到了卫家有钱也没留人在身边,不过刘令仪还是给她安排了人。
她看着离开的婢女。
卫家仁善,允许府上买来的奴仆做事五年后赎身,这对沦为奴的男女是天大的恩典,使得他们赎回卖身契也多半受卫家雇佣做事。
这婢女便是其一。
陆佑安清楚婢女对卫家忠心,再婢女迈步要出门时叫住人,“听雪。”
听雪回头看向陆佑安。
她无声地等着陆佑安吩咐,平静的表情下尽是激动,这么多天了,陆佑安终于有事让她做了吗?
“夫人有何吩咐?”听雪出声询问。
陆佑安立于铺了宣纸的桌前,边练画技边吩咐道,“找两个人盯着霍家,若霍烬回去,打听出来他是否要去潞州,又什么时候去潞州。”
“夫人说的可是将军府?”听雪思索几秒出声。
她停笔看向听雪,示意听雪有话直说。
“将军府的消息,外人打听不出来。”听雪说着摇头,特意跟陆佑安说了前些年,霍烬兄长回燕京大婚时有人死在将军府。
这事现在燕京也没传出来。
听雪皱着眉,脸上遗憾又难过,“若非那天我去给夫人取醒酒汤撞见了事情,这事我也不会知道,但夫人再三交代我不可将事情对外人说出。”
“在将军府出事的人是谁?”陆佑安询问时反复思索,发现她真没听过将军府有谁死了。
不愧是将军府。
霍将军不在燕京,将军夫人也把府上铸成铁板一块。
想知道霍烬是否接了去潞州剿匪,还是要指望能从皇宫带来消息的燕程瑜,她想明白这点再次让听雪离开,听雪稍稍犹豫,掏出一把拜帖放到她面前。
“嗯?”陆佑安挑眉。
她画画的手停下,捏起拜帖打开。
明希竟给她送了诗会邀请?
不去。
她跟明希可没交情。
丢开诗会邀请,剩下的拜帖接连四五封都是请她参加宴会,都是些商人妻子,小官夫人。
商人想靠跟她交好巴结卫家,小官想靠巴结侯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再穷也有实打实的爵位,以她侯府独女的身份嫁皇子都门当户对。
陆佑安嘲讽勾唇,一字推开拜帖查看是谁送的。
“英娘?”
她抽出杜英送的拜帖,看完后笑起来,“去松华山求平安吗?”
陆佑安记得松华山与松石书院相邻,去爬松华山求平安正好能顺道路过松石书院,正好能给燕程瑜找借口约友人访学。
五百两的诱惑很大。
算盘打的噼啪响的陆佑安弯眸,“桌上那些拜帖都丢了吧。”
“是。”
听雪应声,一张张拿起要处理掉的拜帖。
送这些拜帖的没有普通人家,纵使陆佑安不去,这些拜帖也不能随便丢弃,而是要烧掉拜帖处理干净,以免有人拿了拜帖给陆佑安惹事。
她抱着拜帖离开,沐浴结束,长发湿漉漉的卫长陵走进房中。
“药在炭盆那。”陆佑安指了下炭盆的方向,垂眸继续捏着画笔作画,毕竟她对侯府成衣坊绣了新花样的衣服也有关注。
漂亮的花样绣出来能赚钱。
不过花样仿制快,这才不到半个月,已经有店铺模仿花样绣衣服卖了,卫长陵那十二张花样也就能用到过年后。
陆佑安耐心作画,时不时停下动作思索下一笔。
大钱要赚,小钱她也要赚。
卫长陵没时间一直画花样给成衣坊,她靠卫长陵的共享自学,成不了顶尖画师也能源源不断的给成衣坊提供新花样。
她画的入神。
等陆佑安落笔结束,耳畔才传来卫长陵的夸赞,“画的不错。”
“夫君?”
卫长陵笑笑,伸手给她披上外衫,“佑安在作画上很有天赋,可想拜师专精此道?我记得湘雅夫人极擅长写意。”
“湘雅夫人哪会收我。”陆佑安弯眸笑起来。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
偏偏卫长陵对她自信过了头,认真端详她画成的圆胖兰花,“写意重神韵,佑安这兰花虽圆胖有瑕,但憨态可掬,别有风采。”
“这可不是圆胖。”陆佑安摇摇头。
她画兰花时回想着前世记忆里的素描与萌版小人,素描她没法用毛笔画出,萌版小人她还拿捏不好比例,索性就将花草景物画成萌萌的圆胖模样。
宣纸上的兰花圆润可爱。
陆佑安越看越满意,双手环胸给卫长陵解释起什么叫萌。
“这兰花确实很萌。”卫长陵赞同点头。
只是。
他那双狭长清透的凤眸扫过兰花,最终落在陆佑安的脸上。
卫长陵心想比起那圆润的兰花,陆佑安才是萌的那个,杏眸弯弯如月牙,小鼻红唇,仰头说话时满眼都是他。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跃动。
他红了耳尖,偏头看向暗处,半敛的凤眸晦暗,“不早了,睡吧。”
“是该睡了,明日还要去松华山呢。”陆佑安边朝床边走去,边打了个哈气,有水雾占据杏眸,沾湿卷翘的睫毛滚落。
她上床扯着锦被盖好。
卫长陵走到床边坐下时,陆佑安已经睡着。
朦胧的烛光打在她脸上,如藻铺开的青丝霸道的占领卫长陵的位置,她背对着床边侧身睡着,精致的脸因炭盆的灼灼热气泛着绯红。
他垂着凤眸,修长的手指半悬在空中描绘着陆佑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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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肆那段话又在脑海浮现。
嫁他冲喜前,霍烬是她满意的夫婿人选。
陆佑安满意霍烬。
那她……
是否喜欢霍烬?
卫长陵默默想着,抬眸不经意看到床内没揭走的囍字,垂手从陆佑安脸侧勾起一缕长发。
“咔嚓。”
长发被他放轻动作剪断。
卫长陵随后又剪了自己一缕发丝,将两人发丝捏在一起打结塞入荷包放到枕下,抿着的薄唇展颜一笑。
结发为夫妻。
他会让陆佑安忘掉过去,眼里心里只有他。
卫长陵躺入锦被中,伸手将背对着她的人扣在怀中。
夜幕沉沉,星光点点。
有人已经沉睡,有人则清醒的骑马从南城门离开燕京。
寒风吹乱长发,裹在身上的狐裘结满冰霜。
霍烬哈出一口白气,目光看向身侧领了皇命,要跟他前往潞州找回赈灾粮款,处理民乱的太子,“殿下可要休息?”
“赶路要紧。”太子沉声,目光遥遥望向潞州的方向。
他不敢想大旱三月,又没赈灾的潞州是什么模样。
冷风无孔不入的钻入狐裘,贴着太子的皮肤游走,冷漠的带走体温,使他仅是赶路就冻得脸色青白,这样冷的冬季,不知潞州会死多少人。
太子蹙眉抿唇,嗓音嘶哑,“孤那些弟弟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起码三皇子不一样。”霍烬想了想开口,以他对燕京七位皇子的了解,三皇子燕程瑜是真对夺嫡没心思,为断绝乱七八糟的人攀附他,连入朝都拒绝了。
不过燕程瑜真想争也争不过。
卫家是有钱,可朝中的文官武将可不是给钱就会支持他夺嫡,那些人精向来聪明,幸好燕程瑜也不蠢。
“等殿下查清潞州是谁插手贪了赈灾粮款,回来不妨问一问三皇子的打算,就算他不想夺嫡,卫家那么有钱的母族也招人惦记。”霍烬沉声,有意让太子收拢燕程瑜做钱袋子。
太子沉默,没回答也没拒绝。
这时天空有雪花飘落,两个一心赶路的人犹豫片刻,为免病倒更耽误时间,他们找了个村子落脚,因此也就没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寒风裹着他们说的话钻入燕程瑜耳中。
燕程瑜攥紧马绳垂眸,随后他利落转身回了燕京。
潞州已经有救。
他无需跟着两人到潞州。
一人一马踏着夜幕到卫府落脚,再醒来时,陆佑安正咚咚敲着他的房门。
“表哥?表哥你醒了吗?”陆佑安的声音钻过木门,霸道的唤醒尚且有些呆愣的燕程瑜。
燕程瑜眨眨眼。
他诧异陆佑安这么早找他做什么,又想着霍烬去潞州的事该说,起身套好衣物开门,“弟妹放心,昨晚霍烬与太子连夜赶去潞州了。”
“啊?”陆佑安懵了下。
很快她想起自己敲门的目的,笑盈盈开口,“英娘约了我今日去松华山求平安,表哥可方便约一约你的友人去松石书院,等我们从松华山下来偶遇。”
陆佑安边说边把卫长陵朝燕程瑜推过去,嘴上还不忘叮嘱,“夫君替我好好监督表哥,定要约些样貌、身家、学识都合适的人见英娘。”
18. 是她救了卫长陵
“好。”
卫长陵点头答应。
得了承诺的陆佑安转身就要离开。
“佑安。”温润的男声响起,怕她孤身一人去被人轻视,卫长陵直接道,“你带听雪一起去松华山,我不在你身边,有事你便吩咐听雪。”
“不用,我自己就行。”
早习惯自己处理一切的陆佑安拒绝。
卫长陵拽住她,笑容无奈的垂眸解释,“那些贵女向来会看人做事,以前侯府穷,你出门参加宴会都不带丫鬟伺候,她们自然排挤你,将侯府贫穷当谈资。”
这话说完,陆佑安沉默。
她想说自己不在意贵女的排挤,想说侯府穷是事实。
可陆佑安要是真不在意别人贬低侯府,周昀昝哪还会惹她生气,最终成为她杀鸡儆猴,警告忠勇伯府的剑下亡魂。
陆佑安仰头望着卫长陵。
四目相对。
卫长陵读懂她的沉默,轻笑起来,“我知道杜小姐不是会轻视排挤你的人,可她若还约了别人,你孤身一人便是卫家不看重你的证明。”
他们的婚事本就办的急。
陆佑安还是以冲喜的名头进卫家。
哪怕他跟卫家都念着陆佑安对他的救命之恩,外面把陆佑安当踏脚石的贵女们也不会因此尊重陆佑安,只有让他们看到卫府对陆佑安的态度,陆佑安才会被尊重。
“听雪。”卫长陵含笑启唇,“好好伺候夫人。”
“是!”
听雪嗓音激动,快步走到陆佑安身后。
身为卫家分给陆佑安的大丫鬟,她早盼着跟陆佑安一起出门了。
“夫人是要先去杜府,还是直接去松华山?”听雪询问出声,心里盘算着松华山与燕京距离不算近,坐马车起码要一个半时辰。
若陆佑安直接去松华山,马车离府前必须补好蜜饯糕点。
她等着陆佑安的回答做事。
陆佑安却连思索都没有,“先去杜府。”
马车压着细雪离开卫府的大门,一路朝杜府所在的城南前行。
杜家在燕京的根基不深,能数得上且拿得出手的官员仅有杜如晦一个户部员外郎,成亲时连燕京的房产都买不起,城南的杜府还是李夫人娘家出资所置办的宅院。
宅院三进,杜英住在最里面。
陆佑安坐在马车内等杜英出来时,目光扫过听雪,“听雪。”
“婢子在。”
“昨晚我问你在将军府出事的人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她说着拿起一个橘子放在炭盆顶端的铁网上,滋滋声响起,有好闻的香味钻入鼻腔。
陆佑安给烤橘子翻了个身,笑盈盈等着听雪回答。
“那人……”
听雪抿唇,似是怕隔墙有耳,僭越的凑到陆佑安耳畔,“死在将军府那姑娘本是将军夫人给霍小将军看中的未婚妻。”
“嗯?”陆佑安挑眉。
将军府哪怕是武将,不讲究门第,能被霍家看中的姑娘也不会没有出身。
这样的姑娘死在将军府都没传出任何消息,好像燕京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想来对方的死跟将军府关系密切,不然她没法理解将军府死捂着这事的原因。
陆佑安心里像养了个猫,猫爪一下下撩拨着她,勾的她对这事更好奇了。
她捡出烤橘子等着放凉再剥开,目光透过木窗开的缝隙朝外看去,杏眸寻找着杜英的身影,可惜杜英不想她随便收拾就出门。
“能名扬燕京的姑娘,没一个活的容易。”陆佑安感叹出声。
等她剥开放凉的烤橘子吃完,披着狐裘,带着梅花发钗与珍珠步摇的杜英终于出现。
“陆夫人。”杜英笑起来,摆手拒绝跟侍女乘坐杜家的马车,身子一弯就钻入卫家马车,坐在陆佑安身边,“可有找到合适我的男子?”
“要是有能不告诉你?”
“我娘很急。”
杜英说着也拿了个烤橘子,优雅的剥开烤焦的外皮,“王成耀与李香软定了婚期,下月初八便成婚,我娘受了刺激,急的夜不能寐。”
“李夫人夜里睡不着,不如跟杜大人说说,给你再添个手足。”陆佑安笑笑开口,左手握着手帕,一根根擦去烤橘子留下的汁水。
正吃烤橘子的杜英动作顿住。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陆佑安,既觉得陆佑安说的话荒唐,又觉得陆佑安似乎就是这样的脾气,不然也不会一心嫁能给侯府花钱的夫家。
别人是伏弟魔,她是伏家魔。
整个卫国侯府陆佑安都放不下。
偏偏陆佑安像没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一般,继续说道,“再生一个孩子照顾,她人忙起来,能盯着你婚事的时间自然少了。”
杜英闻言垂眸,眼中闪过思索。
马车另一侧,陆佑安也不想将话说的太明白,只是她想着成婚到底是杜英的终身大事,伸手拉开马车的暗格取出木盒放到桌上。
“这是?”杜英疑惑地看着放满银元宝的木盒。
陆佑安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点了点银元宝,“为了你的婚事,李夫人给我送了这些钱做定金,等我给你找到夫婿定亲后,她还会再给我五百两。”
“官媒都没陆夫人贵。”杜英笑起来。
她并不生气陆佑安收了钱,毕竟燕京谁不知道卫国侯府穷的厉害?偌大一个侯府除了赶车的车夫,只有一个老嬷嬷伺候。
这么想着,她主动帮陆佑安涨价,“只要陆夫人能给我找到好夫婿,我私人再送一百两做答谢。”
“我收钱可不会手软。”陆佑安挑眉笑起来。
她可不是那种会把钱往外推的人。
一百两。
足够给不少伤退老兵的年夜饭添一道菜。
陆佑安惦记这笔钱,关上马车的木窗说道,“英娘可还邀请了其他贵女一同去松华山求平安?”
“是还邀请了几个手帕交。”杜英没有隐瞒,一一说了四人都有谁,又表示她会下拜帖邀请众人去松华山,也是杜府太压抑。
退婚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整个杜府都被笼罩其中,笑声消失,怨念不断。
她说完苦笑,目光落在陆佑安脸上,“问我这些,你可是找了人跟我相看?”
“唔……”
陆佑安眨眨眼,斟酌用词后表示,“不算相看,我只是拜托了表哥将他认识,又有家底,有学识,且尚未成婚的人邀约到松石书院探讨学问。”
听到松石书院,杜英立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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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的安排。
“佑安费心了。”她说着提起茶壶为陆佑安添茶,茶杯倒满后笑道,“想来卫公子没和佑安一起,是要去松石书院?”
“拿钱办事,总要替你挑一挑。”陆佑安并不隐瞒。
她安排卫长陵过去盯着,除了创造名正言顺见面的理由,也是想先筛一筛,剔除不会被杜英看中的男子,提前了解其他人的信息。
陆佑安杏眸弯弯,张口刚要继续说话,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
“怎么了?”听雪皱眉,出声询问车夫。
车夫回答道,“听雪姑娘,有人拦了车,小的看着,领头的好像是明希小姐。”
“呵。”
冷笑声响起。
正要撩开棉布帘的听雪停下动作,偏头望着陆佑安,“可要婢子打发了明希小姐?她拦下马车,应当是误会车内的人是主子。”
“不用。”陆佑安沉声。
明希给她送的诗会邀请她没理,想来是明希刻意带了人来堵她。
只是——
她看向身侧端正坐着的杜英,“一同去松华山的人要多添几个了。”
“松华山够大,再多人都能去。”杜英说话的声音并未压低,足够让马车外的明希听出马车内不止有陆佑安。
陆佑安含笑摇头。
都不是蠢人。
她明白杜英是在提醒明希,下三滥的诬陷手段收起来,马车内还有别人。
“陆佑安。”
明希的声音响起,半点没有对师嫂的尊重,“你以为自己哄骗了师兄,师父,我就会认可你,觉得你跟师兄才是相配的一对?”
“……她喜欢卫公子?”杜英无语开口。
陆佑安点头。
“邀请你参加诗会,你不来,那我只能迁就你,带大家来找你。”明希还在大义凛然的开口,好像她邀请陆佑安诗会是多么心善。
马车内的陆佑安翻了个白眼。
杜英冷冷勾唇,语气嘲讽,“要不是清楚你才是卫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卫夫人,我还当她明希才是卫家娶的媳妇。”
“别胡说。”
“卫家对我可不像她这样。”
陆佑安眨眨眼,嗓音无比认真,“爹娘对我宽容和善,从不要求我早晚问安,侍奉公婆,夫君也待我好,在内在外都给足我脸面和自由。”
“在卫家,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她说这些并没有压低声音,不止马车内的杜英能听到,马车外的明希也听的一清二楚。
明希沉了脸色。
不过是冲喜的玩意,还真当自己是卫家少夫人?
“师兄心里根本不喜欢你,你反倒是脸皮厚,借着冲喜成功捏造捏造自己是旺夫命!”明希嘶吼,好像她这么说,卫长陵就会喜欢她。
然而下一秒。
陆佑安面无表情的走出车厢,讥讽的看着明希。
“明希姑娘。”
“你直说喜欢卫长陵,让我和离下堂给你让位,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毕竟你不愿意牺牲后半辈子给他冲喜我也能理解,你也真喜欢他,可你口口声声都揽着大义说我多不好,我就是再不好,我也冲喜救活了卫长陵。”
19. 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休想骗我!”
明希瞪着眼睛厉声,眼底怒意翻滚,“师兄才不是被你救活,你个骗子,别想把郎中的恩情揽在自己身上!”
她自说自话,坚定地不信是陆佑安救了人。
陆佑安眼神讥讽。
真相信是郎中救了卫长陵,怎么不请郎中和她对峙?
她勾唇冷笑,懒得继续被明希浪费时间,直接同车夫开口,“驾车撞过去,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
“陆佑安!”
明希嘶吼,双眼死死的盯着陆佑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嫉妒已经吞噬了理智。
她完全忘了孟夫子警告的那些话,不管不顾的堵着陆佑安的马车,“我乃康宁郡主的女儿,撞伤我,你付不起责。”
“夫人。”车夫皱眉沉声。
“撞。”
陆佑安再次开口。
燕京可不是谦让人的地方,她今日谦让明希,处处与人为善,明日燕京的其他人就会当她好欺负。
她不能弱。
想着养大她的卫国侯府,对她仁善的卫家,陆佑安眼神森冷。
明希跟她对上目光。
莫名的——
明希脚下升起寒意。
她狼狈后退,受她命令的车夫见她弱了气势后退,握紧缰绳在陆佑安的马车撞上来的时候迅速转弯,掉头避开了撞击。
马蹄声逐渐远去,挂着卫家牌子的马车离开。
宽敞的街道左侧,明希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不等车夫爬起来,抓着赶车的马鞭抽向车夫,“没用的东西!”
“啊!”
车夫痛呼出声,并不高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街边没清理干净的积雪被挤走,车夫像只鹌鹑般缩紧身子,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抿唇低头,沉默的跪在明希面前。
他不敢冒犯、质疑明希这位主子。
“滚上来驾车。”明希打累了丢开马鞭,重新回到车厢内只下令让车夫用最短的时间赶去松华山,她必须趁着卫长陵不在逼陆佑安离开卫家。
同一时间,卫家马车内。
陆佑安背靠松软的鹅毛垫,目光扫过听雪,沉声问道,“明希这么喜欢夫君,真没提过给夫君冲喜?”
“婢子可对天发誓,主子与明希小姐绝无半分私情。”听雪肃着脸解释,心里又是恨明希恶心人,又是怨卫长陵长了张招人的脸。
要是卫长陵长得不好看,明希也不会心生爱恋。
听雪憋了一肚子不满,看向陆佑安又乖巧笑起来,“主子喜欢的只有夫人,夫人可不能听信歹人的话跟主子生分。”
“夫君喜欢我?”陆佑安似笑非笑挑眉。
她才跟卫长陵相处多久?
不可能的事。
陆佑安不信卫长陵喜欢她,有心跳过这话题,曲着手肘碰了碰杜英,“英娘,一直听说你喜欢书画,是从小对自己要求严格的才女,你可方便给我做幅画?”
“好啊。”杜英含笑点头。
作画让人快乐,画陆佑安这种貌美的女子更是高兴。
她细细打量陆佑安的五官模样。
柳眉,杏眸,翘鼻,软唇,鹅蛋脸,每一处都长得精致喜气,清纯无辜又大气耐看,梳好发髻端坐于马车内,活像从仕女图走下的女仙子。
此刻陆佑安托着下巴看她,眼波流转,无声的勾人。
杜英笑起来。
长成这般模样,又对卫长陵有救命之恩,怎么可能不被卫长陵喜欢?
她瞥了眼听雪,随后将目光转回陆佑安脸上,“今日上了松华山我就给你作画,你要不急,我正好跟那几个朋友设个彩头斗画。”
“设什么彩头?”陆佑安挑眉追问。
这段时间因为共享了卫长陵在作画上的能力,她画出来的东西也进步迅速,已经不比旁人差很多,要是彩头好,她也想参与参与。
她看着杜英等回答。
“徽砚。”
杜英说出彩头是什么,怕陆佑安不够了解,贴心的解释起来,“我这徽砚可是前朝大师所做,样式好,用起来也舒服,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
“听着就让人感兴趣。”
“陆夫人也会作画?”她诧异询问。
其实也不怪杜英诧异。
卫国侯府穷的燕京出名,跟陆佑安相差不大的男女都知道陆佑安从小连夫子都没请过,四书五经,女德女戒都不懂。
传言中说陆佑安连字都不认识。
杜英意外陆佑安会作画,转瞬想到陆佑安到底是侯府出身,笑笑后道,“那些信你不识字,除了空有贵女身份,就是个农女的人有很多。”
“谣言止于智者,一群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我都懒得搭理。”陆佑安无所谓的笑笑,并不介意自己成了众人口中的文盲贵女。
她又不跟那些人过日子。
嘴张在那些人的脸上,她没时间盯着那些人喷什么粪。
陆佑安语气随意,姿态潇洒的说完,推开马车的木窗朝外看去,远远看到有好几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朝松华山的方向驶去。
木窗重新闭合,她取出尚有热意的糕点。
糕点存放的暗格与炭盆很近,是听雪怕陆佑安想吃糕点时糕点凉了,吃下对身体不好,这才特意用炭盆使糕点保持温热。
陆佑安捏着糕点咬一口,眯着杏眼笑起来。
淡淡的甜。
是她喜欢的味道。
陆佑安吃着糕点,一旁的杜英困倦的闭上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厢,杜英在马车中睡了过去,连她不仅带了徽砚做彩头,还重金备了盒龙泉印泥都没说。
马车在松华山顶停下。
她推醒杜英刚下车,一个穿鹅黄色长裙,披着宽大的黑色狐裘的少女快步走来,身后还拉着个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人的圆脸少女。
“英娘,这就是你说的陆夫人?”
询问声响起,披着宽大狐裘的少女笑盈盈行礼,“落欢见过陆夫人,早知道陆夫人是这么漂亮的美人,卫家娶妻那日我定会过去。”
“她是白落欢,白祭酒的女儿。”杜英开口替陆佑安做介绍,随后又指了指害羞的少女,“这个叫杜乐歆,生父是掌管城门防换的杜统领。”
“陆夫人好。”杜乐歆低声,垂眸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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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佑安。
陆佑安友善笑笑,目光环视,没再见到还有其他人过来,心里猜到其他被邀请的人怕是有事,没法来松华山求平安了。
果然下一秒。
白落欢解释了只有她们来赴约后,伸手从狐裘内掏出本书递给杜英,“喏,你想看的书,前些日子拜托我大哥抄写的。”
“下次给你画两张美人图。”杜英收了书,转眸看向陆佑安。
回想马车内说的斗画,她让丫鬟取出徽砚与龙泉印泥,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踏入松华山拜神求平安后,摊开画纸聚在后院繁盛的梅树下。
寒风吹过,鲜艳的梅花花瓣飘雪般落下。
陆佑安与杜英一左一右,中间放的炭盆烧着最好的银骨炭,两人手中绘图的动作飞快,一炷香烧尽,两人同时落笔。
“陆夫人真是深藏不漏。”白落欢感叹出声。
谁能想到全燕京都以为大字不识的人,不但识字,还有丹青妙手。
她围着陆佑安的梅花打转,细细看完画走向杜英,“英娘这画怎么成了这样?大半都被水浸湿,花了梅花的颜色。”
“怪我。”蚊子似的声音响起。
杜乐歆红着脸,头快低到胸口,“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梅枝,落雪融化在英娘的画纸上,偏偏比斗时限定一炷香时间。”
她颇为自责。
杜英笑起来,大方的把徽砚跟龙泉印泥塞给陆佑安,“拿着,这彩头现在被你赢走了。”
“英娘。”陆佑安皱眉,伸手要把东西塞回去,“我的画技比不上你,若无意外,这彩头该被你赢走才是。”
“让你拿你就拿!”杜英将双手背到身后,拒绝接回来徽砚。
见陆佑安没法给自己就要放到她的马车中,她无奈的拽住陆佑安,“东西你就收下吧,就当我感谢你为我的婚事费心。”
“我已经收过钱了。”陆佑安叹气。
她是爱财,可一件事反复要钱就过分了。
靠着杜英的婚事她已经得了李夫人五十两定金,事成还有五百两后续,来的路上杜英又许诺一百两,这徽砚她说什么都不能要。
陆佑安态度明确,拒绝的干脆利落。
旁观的白落欢与杜乐歆对视目光,心中不约而同的对陆佑安提高了好感,不再觉得杜英结交陆佑安是受家里逼迫,委屈又落了身份。
“收下吧。”白落欢出声劝说。
杜英笑起来,双手环胸道,“你要是不喜欢徽砚,晚些把东西送你夫君做你们的定亲信物不正好?你们的婚事办的急,肯定没互送过定情信物。”
“英娘。”陆佑安拿着徽砚哭笑不得。
她不会告诉杜英,冲喜嫁人能给她带来的共享好处。
杜英也不会知道。
冲喜成功,卫长陵养好身体,他们就会和离。
陆佑安垂眸看着怀中的徽砚,想到卫长陵总给她送东西,她什么都没送过卫长陵,“好,这徽砚我收下,晚些就送夫君。”
“这就对了。”杜英满意点头。
但陆佑安爱财也不喜欢占人便宜,沉思数秒后抬眸启唇,“英娘画技这么好,可想过卖画赚钱?”
20. 定情信物
“卖画赚钱?”
杜英沉声重复,蹙眉看着陆佑安。
陆佑安放下徽砚启唇,“京中最便宜的画都要上百文,以英娘的画技,卖个百两不成问题。”
“我这画就麻烦陆夫人了。”杜英含笑开口。
没人会嫌钱多,她也不例外。
况且燕朝对女子并不严苛,京中贵女所在意的女德女训,全因她们要嫁的世家延续百年,老规矩根深蒂固,不许她们与市井女相同。
贵女贵女。
她们不高人一等,怎么堪配世家权贵。
可杜英接连被退婚,贵女那些默守的规则被陆佑安全部打破。
“若价格好,过些时日,我府上那些画也都给你。”她站在梅树下认真开口,扑簌簌落下的花瓣撒了杜英满身。
她沐浴在花雪中。
陆佑安含笑点头,刚要说她一定把画卖个好价格,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过拱月门向她走来。
“弟妹!”
燕程瑜在远处停下,举手向她挥了挥。
“这位公子与陆夫人相识?”白落欢皱眉询问,身为被白家养在后宅,绝不会乱见外男的女子,她对远处挥手的燕程瑜防备又警惕。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婚事极为重要,无媒无聘跟外男混在一起,回家必罚家法。
白落欢后退,目光落到杜英脸上,“英娘清楚我家是个什么样子,我便先回去了,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聚。”
“……我也先回去了。”杜乐歆嗫嚅,避开拱月门所在的方向快步离开。
温暖的炭盆熄灭,寒风卷着碎雪扑向两人。
陆佑安吩咐听雪将东西收好,偏眸看向杜英,“过去看看?”
“不过去,我怎么知道哪个好?”杜英坦然开口,繁盛华服下的手臂推了推陆佑安,无声示意她先过去。
她拿起石桌上装徽砚与龙泉印泥的木盒。
“夫君呢?”陆佑安边问边走向燕程瑜,目光不断往他身后看。
燕程瑜啪的打开扇子,哼笑出声。
卫家还真乱点鸳鸯谱凑了对有情人。
他那表弟到松石书院根本坐不住,凤眸不断朝松华山的方向望去,这位冲喜弟妹也是一见他就问卫长陵。
“韩煜扭了脚,长陵在客房陪着呢。”燕程瑜出声解释,那双与卫长陵眼型相似,眼珠颜色更深的桃花眼眯起,深情的打量杜英。
杜英礼数周全的屈膝,垂首低声,“拜见三殿下。”
“杜小姐。”
燕程瑜合拢折扇,左手捏着白玉扇骨,啪啪敲在掌心,“本殿身边凡是符合杜小姐择婿的人,可都在客房里了。”
这话不好接。
杜英果断装木头,不断用手推陆佑安。
陆佑安无奈笑起来。
拿人钱财给人消灾。
她促成婚事可有一大笔钱入账,想着上百两的银子,她出声催促燕程瑜,“劳烦表哥带路,大半天没见夫君,也不知夫君的身体可好。”
“他好的很。”燕程瑜瞥了她眼,转身给两人带路。
卫长陵病的多严重,卫府外传流言的人远没亲眼所见的他清楚。
他守着照顾人那几天,时时要伸手试卫长陵鼻息,生怕他疏忽下害了清瘦苍白,出气多进气少的卫长陵死去。
燕程瑜闭眼深深吸气。
曾牢牢占据脑海的惶恐与压抑散去,他又跟陆佑安问道,“今早忠勇伯府传出消息,周昀昝突然得了急病身死,将有伯府表小姐送他回族里下葬。”
“周静怡竟然没死。”陆佑安挑眉,眼中闪过诧异。
她还以为忠勇伯周集会把怒气撒在周静怡身上,看来周静怡敢跟伯府公子来往密切,手中必有忠勇伯府的把柄。
果然能在燕京有名有姓的贵女,没一个简单。
陆佑安危险的眯起眼睛,向来无辜清澈的杏眸凌厉晦暗。
“麻烦表哥找人帮我盯着送葬的周静怡,她跟我有些仇怨。”她总觉得周静怡不会老实离开燕京,小心提防,总好过真被周静怡算计。
这么想着她眼中闪过暗色。
突然——
陆佑安看到明希的身影。
“她都不在这里,师兄怎么还骗我?”
明希咬牙低吼,双眼牢牢的盯着卫长陵,“我知道师兄怨我拒绝卫家,不肯嫁你冲喜,可卫家要是让我见师兄,我不会拒绝冲喜。”
“放手。”
卫长陵冷声,清瘦高大的身影逆着日光站在暗处。
他脸上的表情难以让人看清,手臂甩开明希的手,“再纠缠我,别怪我不念师出同门的情谊。”
“你若念我们师出同门的情谊,就该休掉陆佑安那骗子!”明希嘶吼,过大的声音引得客房内担心两人接触的众人推开木窗。
数道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卫长陵蹙眉,脸色黑沉如墨。
“滚开。”他对蛮不讲理的明希彻底厌烦,尤其是明希让他休掉陆佑安,当他跟陆佑安的婚事是过家家吗?
况且不说陆佑安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娶了陆佑安就该对人负责。
卫长陵推开明希,背对着陆佑安想回客房。
“我哪里不比陆佑安好?”明希不顾脸面的继续开口,瞥了眼陆佑安扑向卫长陵,她相信卫长陵会念着情谊接住她。
只要卫长陵接住她,陆佑安必会不高兴。
明希垂下的眼中满是算计。
可下一秒她摔落在地。
粗粝石板铺成的地面寒冷刺骨,明希狼狈的趴在地上,抬头只能看到卫长陵越走越远的身影,以及凑到卫长陵身边,厌恶皱眉的一个个男人。
“劳烦让让,你挡住我的路了。”
熟悉的女声钻入耳道,明希扭头跟陆佑安四目相对。
陆佑安看到刚才的一切了。
她看陆佑安的眼神怔愣,伴着脑中的嗡鸣,血色从脸上褪去。
“啧。”
陆佑安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冷眸看着迟迟不让开位置的明希,抬脚从明希小腿处跨过,头也不回的进入客房,走向卫长陵。
黑着脸的卫长陵让出座位,弯眸伸手提着茶壶为陆佑安倒起热茶。
水声打破屋内寂静。
陆佑安将装着徽砚与龙泉印泥的木盒放到桌上,按着木盒推向卫长陵,“夫君打开看看,可喜欢盒内的徽砚与龙泉印泥。”
“佑安要将这些送我?”卫长陵边说边打开木盒。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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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修长的手指抚过徽砚,指尖按着徽砚上雕刻的游鱼鱼尾处,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似是要挣脱血肉的束缚飞向陆佑安。
有日光自木窗射入,洒落卫长陵的肩头,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卫长陵凤眼中的笑溢出,凝望陆佑安问道,“徽砚与龙泉印泥向来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卖掉它们,佑安能入账一大笔钱。”
这笔钱送到侯府,能给许多伤退老兵改善生活。
他盯着陆佑安。
既希望陆佑安说他更重要,又怕陆佑安改变主意,想卖掉这些送回侯府。
卫长陵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悬着心等待陆佑安的宣判。
“送你的东西,卖掉做什么?”陆佑安哭笑不得开口,说完才意识到卫长陵会这么问她,是因为她表现的很爱钱,每次拿到钱又全部送去侯府。
她突然有些心疼卫长陵。
“夫君。”
“嗯?”
“好好收着它们,这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陆佑安鬼使神差将杜英同她说过的定情信物说出,脸红后转眸望着进门的杜英与燕程瑜,无声对着杜英挑眉。
杜英举着团扇遮住大半张脸,边走边看众人,最终挨着陆佑安坐下。
“陆夫人。”她垂眸低声。
陆佑安端起茶杯倾身,听着卫长陵向众人介绍她的背景音,启唇问道,“英娘可有觉得合适的人选?”
“窗左那个。”
杜英坦荡回答,声音却和陆佑安一样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在赏梅宴见过他,徐尚书的纨绔儿子,学问不高,但识字又会看眼色。”
“在家中是嫡次子,不会继承家业,但也不缺钱花。”
“杜家与徐家都是官宦人家,我与他也算门当户对,况且我嫁他虽是高嫁,可他身为纨绔,学识远不如我,我若嫁过去,不会被亏待。”
她说话迅速,可每个字陆佑安都能听清。
陆佑安放下茶杯抬眸,目光落在窗边的男人身上,听着对方既不谈四书五经也不讲律法新政,只说哪个游记写了哪好玩,弯眸轻笑。
虽然纨绔,本性到不坏。
这念头持续到夜色降临,登上松华山的众人各自回府。
燕程瑜捏着折扇,好奇的问陆佑安,“可成了?”
“成了。”陆佑安点点头。
她告知杜英看中了谁,送走燕程瑜后坐到铜镜前,一根根拆头上的发簪步摇。
同一时间,卫府书房。
卫长陵捏着柔滑的缎子,轻手轻脚的擦拭徽砚,边擦边问侍墨,“私库里我托人从羌族买回来的短刀可还在?”
“还在。”侍墨应声,手上小心地卷起画纸。
这画是卫长陵用了徽砚,又使龙泉印泥盖了私章的产物,他不但要小心卷好,还要亲自去盯着人给画装画轴。
侍墨动作迅速又耐心。
一旁的卫长陵收好徽砚与龙泉印泥,拿着私库的钥匙起身离开书房。
自古定情信物就要双方都送才对。
他收了陆佑安的定情信物,自然要送份合适的回礼,想着这些他脚步加快,不知不觉间思路就发散到两人既然定情,那他治好身体,两人也该洞房了。
21. 赚钱赚钱啦!
“公子身体恢复的很好。”
王大夫松开把脉的手,边捋胡子边笑起来。
身为医者,能亲眼看到濒死的卫长陵一点点恢复健康,他很高兴。
“那些药……”
卫长陵启唇,凤眼余光扫过急切的父母,懒洋洋折腾蜡染布的陆佑安,“药还要用多久?”
“最短再用一个月。”王大夫沉声回答。
他能理解多年用药,一碗碗灌苦汤的卫长陵不想再吃药。
可为免卫长陵擅自停药,他特意交代道,“一个月后,公子的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但公子若想下场科考,还需少吃些调理的药膳,温养身体根基。”
“太好了!”刘令仪闻言抬手,锦帕擦去从眼中滚下的泪。
卫家主亦是喜形于色,打手一挥,“来人。”
“家主。”
“传令账房给所有人增发双倍月钱,让你们也沾沾长陵的喜气。”卫家主含笑说完,转身亲自送王大夫离开了屋内。
寒风从门外灌入,吹起陆佑安手中的蜡染布。
陆佑安握紧短刀,锋利的刀刃刺下。
布料似豆腐般被切开,小臂长那段布料随着寒风停止,乖巧顺从的自陆佑安手臂垂落。
她捏着布料边角逆光举起,杏眸细细打量着试洗过十次的布料,确定布料除了稍有褪色再无问题,她放下布料转头。
四目相对。
陆佑安与卫长陵对上视线。
她笑盈盈挑眉,“夫君看我做什么?”
“我身体就快好了。”卫长陵红着耳尖开口,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等他身体好了……
卫长陵想到要做什么,敛下凤眸不敢再看陆佑安,干巴巴转移话题问道,“侯府哪日开卖蜡染布与新成衣?”
“后日。”陆佑安侧身靠在桌边,左手托脸,右手把玩着短刀,“夫君这短刀真送我了?”
“送你做定情信物。”他含笑回答。
一旁听到这话的刘令仪哼笑,那颗担心儿子的心落地,说着她还有事要忙,快步带着丫鬟、嬷嬷从房间离开。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
陆佑安握刀的手紧了下,率先避开目光,再次转移话题,“夫君什么时候回书院?你明年有意下场,早些回书院更好。”
“明日。”
“明日?”
她诧异开口,没想到卫长陵身体还没好就要回松石书院。
卫长陵笑起来,“因为身体多病,我已三年未进学,想明年下场有所成就,跟天下英杰相争,就不能耽误时间。”
他肩上改换门庭的责任沉重。
而且——
卫家若非皇商,而是朝中有人,松华山上明希又怎么敢开口就是让他休妻?
燕京聚集最顶尖的世家权贵,官员朝臣,像卫家一样宫中有人,有皇子养成的多,如果卫家迟迟不能改换门庭,卫家与燕程瑜必会被其他皇子视作肥肉盯上。
卫长陵凤眸闪过暗色,看向陆佑安又笑起来。
“卫家能跟侯府结亲,是桩好事。”
纵使侯府再努力赚钱,要养十几万张嘴的侯府也难富裕,而卫家那些令人眼热的钱财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偏偏他们还不是养私军。
卫国侯府只照顾伤退老兵,从不插手健康兵卒之事。
他心中感叹陆建安聪明。
陆佑安却双手环胸,哼笑出声,“也就夫君觉得跟侯府结亲是好事,那些听我嫁人要扶持侯府的只觉得娶我是火坑。”
“我倒是感谢他们。”
卫长陵笑起来,眼中溢满温柔,“要不是他们怕火坑退缩,佑安又怎么会嫁给我?”
冲喜并非好事。
幸运的所嫁之人死后能得片瓦遮身,夫家庇护,不幸的丈夫死去,还要背着克夫的名头被羞辱欺负,等不到二嫁便死去。
哪怕明白陆佑安嫁他是有把握救他,不会落入险地,他仍对陆佑安心疼又愧疚。
他必须考中。
他要陆佑安下嫁卫家也不被轻视,要将明希那种冒犯从根源扼杀。
卫长陵深深吸气,起身道,“明日就要回书院,我去书房收拾下都要带什么,佑安要是无聊,可以回侯府看看。”
“好。”
“之前给你的五千两花完告诉我。”
“已经花完了。”
“……”
听她说已经花光五千两,卫长陵毫不意外。
卫长陵看着没买新衣服,没添新首饰,除了带卫家准备那些什么都没多的陆佑安,无奈摇头,笑着又掏了三千两,“这些你自己花。”
“知道了。”陆佑安敷衍点头,接过三千两开始盘算能做什么。
她花了五千两替侯府买布囤货,意图钱生钱,将五千两变成更多钱去照顾伤退老兵,又想着陆建安曾说要给伤退老兵专门在各处建造养老的房子。
“要是能从天上掉块跟我一样大的金子就好了。”
“别乱想。”
卫长陵无奈敲了下她额头,亲昵开口,“真从天上掉下来你这么大的金子就别想着钱了,先逃命才是,那东西砸一下哪还有活路?”
“夫君该去收拾行囊了。”她拍开卫长陵的手,催促他离开。
戳穿别人美梦的恶人!
陆佑安背过身不再看卫长陵,捏着三千两银票的边边挥动着说道,“我迷路的财运啊,什么时候才回到我身边。”
这话听得卫长陵忍俊不禁。
他想再跟陆佑安多说两句话,又清楚早日回学院读书下场,才能给陆佑安除了钱财外令人尊重的地位。
卫长陵离开房间,并未听到有空灵冰冷的声音在回答陆佑安。
“宿主共享的财运一直在发挥作用。”
“……这些天除了卫长陵给我的钱,卫家送来的各种东西,我唯一赚到的就是杜英择婿给的钱,你跟我说这些是我从卫长陵身上共享的财运,你看我信吗?”
共享财运是共享,不是掠夺。
就像陆佑安将48点健康值共享卫长陵,她不会因为损失这些健康值陷入重病,只会短暂的不适生病,但卫长陵却能因为共享的健康值迅速转好,开始自我恢复身体。
卫长陵共享她的财运也如此。
陆佑安放下手中的银票,嗓音沉稳严肃,“系统,卫长陵共享我的财运到底什么时候到?我可过不了没钱的日子。”
“宿主共享的财运真的在发挥作用。”
系统再次强调。
怕她真误会,系统迅速解释,“要是没共享财运发挥作用,宿主想折腾的蜡染不会短短时间蜡染成功,固色也有进步。”
“只要宿主再耐心等一等,后日定能满意。”
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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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侯府要赚笔大的!
陆佑安嘿嘿笑起来,抓着银票塞到怀中出门,不再搭理系统。
时光飞逝,她送完卫长陵去书院读书,准备许久的侯府成衣坊一早便雇人沿着燕京的街道敲锣打鼓,宣传成衣坊新上的布料与成衣。
“这么大阵仗,卫国侯府发达了?”
“有卫家那么有钱的亲家,侯府早不是过去的侯府了。”
“你们消息还是慢了,我告诉你们,我三舅二姨表侄女的堂哥就在侯府铺子做事,听说侯府之所以卖女儿冲喜,就是卫家给侯府送了个染色方子。”
“染色方子?卫家疯了?连赚钱传家的东西都往外送?”
“那不是侯府姑娘有旺夫命吗?否则卫家公子棺材都抬进院了,还能活到今天?”
一道道压低的议论声响起。
他们不管对卫国侯府持着什么态度,都因为陆佑安会去成衣坊好奇前往,想着他们就算不买东西进店也是客人,陆佑安绝不会赶他们出门。
衣着不同的男女汇成人流涌入成衣坊。
成衣坊对街茶馆二楼,陆佑安握着茶杯垂眸,担忧的看着不断进人的成衣坊。
“这么多人……”
听雪白了脸,目光在人挤人的成衣坊与陆佑安身上来回打转,“夫人还是别过去了,那些人挤来挤去,万一冒犯夫人可怎么办。”
“不行。”陆佑安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围在铺子旁的一辆辆马车。
马车用料讲究,一个个非富即贵。
她不去看也能猜到一半是想讨好她接近卫家或是侯府的人,一半是排挤她,将侯府与她当成笑话的燕京权贵子女。
“别挤别挤!”
“铺子里的布料卖完了,你们先让我出去,再取一批布料来。”
嘶哑的喊声嘹亮,直直钻入茶馆二楼,传入陆佑安耳中。
陆佑安挑眉放下茶杯。
卖的这么快?
看来侯府真要赚笔大钱。
她弯眸笑起来,起身越过听雪下楼,边走边开口,“放心,我不进铺子,只过去当个活招牌,顺便回答下他们对冲喜的好奇。”
“啊?”听雪怔愣。
陆佑安笑容灿烂的往外走,“八卦吃瓜,爱听别人闲话可不分男女老幼,富贵贫穷。”
她成功冲喜卫长陵,好奇的人可多着呢。
只是。
冲喜用了秘法救人能提一提,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可以无限次的靠冲喜救人性命,不然她必定受人觊觎,再难安稳。
陆佑安的大脑飞速运转。
当她停在铺子门口时,声音喊道嘶哑的掌柜双眼放光,迅速喊道,“大小姐,您可算过来了。”
“好好卖布,其他的事有我。”
她说完这句话目光扫过马车,看着左边马车跳下位身穿红裙,性子急切得少女冲向她,启唇问道,“王小姐买布吗?”
“买布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怎么成功冲喜的?告诉我,我可以买下铺子内的所有布。”王小姐沉声询问,那张明媚的脸蹙着眉,眼中情绪复杂。
陆佑安轻笑,“冲喜不能救人。”
“可你……”
“夫君能活是我用了秘法救他,但这法子对我自身损伤很大,我最多也就能用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