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蛊惑一下就变信徒了?》 第1章 第 1 章 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老鼠从砖墙下溜过,在拐角处悄悄探出脑袋,两颗亮晶晶的眼珠转了转,盯住不远处正持剑交谈的几个士兵。 “找了这么久,为什么都找不到?” “我们把整座神殿都围起来了,不可能逃出去。” “再找不到,就把这里烧了,逼‘祂’现身。” 小老鼠的耳朵动了动,将几人的话语尽数偷听进耳,又静静地潜伏了片刻,确定再没有新的信息,才灵活地跳动到台阶上,转瞬就没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残旧的台阶一圈圈绕着往下,起初还有壁灯幽幽的光可以照亮道路,但越往下,光线越来越昏暗,最后所有油灯都熄灭了,只余下青苔和水渍的腥气,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小老鼠停了下来,贪婪地吸食着那阵香气。 它挪动爪子,跟着浮动的香味,跳进了一个隐蔽的石门里,几经折转后,眼前终于再次出现了晦暗的蜡烛光。 这里是神殿最深处的密室。 密室里安静无声,沉重的石门只开了一条细缝,蜡烛的光亮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小老鼠在门口徘徊了几遍,被香气迷得头晕目眩,肚皮都因过度吸食而变得浑圆,正当它四爪不稳,马上要摔晕过去之前,密室的石门突然又打开了些许。 小老鼠爪子发软地爬进了门里。 “吾主……”它口吐人言,是尖尖的男声。 小老鼠趴在地砖上,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最后看向密室最里面层层叠叠的垂帐。 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它知道,它的神主就在垂帐后边。 “您还好吗?”小老鼠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答。 它早已习惯了神主的沉默,抖了抖耳朵,用两条腿撑着直立起来,严肃地将刚刚探听到的信息告诉神主。 “光明教的信徒已经把我们的神殿围起来了,到处都是人。” “他们说,要是再找不到您,就要把神殿烧毁。” 密室里明明没有风,垂落到地面的帐帘却像被吹动一般,忽然晃了好几下。 小老鼠知道,这是神主生气了。 它又赶紧往前爬动几步,正想谄媚地再哄神主两句,突然见垂帐边的烛火猛地往下一压,继而青绿色的火苗高高升腾起,把整个密室映得如同白日。 小老鼠吓了一大跳。 同时它还发现,一直萦绕在密室里的香气消失了。 它两只爪子搭在地砖上,左看右看,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还没等它那米粒大的脑子想出点东西,拖曳在身后的尾巴忽然被人踩住了。 “!!!” 小老鼠弹跳起来,抱着自己的尾巴连连退后,直退到石门边,才抬头看见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裹着一块旧色的黑布,露出的大片肌肤比小老鼠见过的最漂亮的珍珠还白,半长黑发凌乱垂在颈边,一双蓝眸盈盈剔透,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瞧。 “奥布里?” 少年眯起眼,似乎觉得小老鼠惊慌的模样很有趣,又逼近两步,用没穿鞋子的脚轻轻踢了下奥布里的老鼠屁股。 “吃了这么多神的恩赐,竟然还是只没化形的老鼠。” 少年看上去有点嫌弃,懒洋洋道:“没用的小东西。” 奥布里甩甩尾巴,终于反应过来:“神……神主?” 少年哼了一声,绕开它往前走了几步,在铺着红丝绒布的石凳上坐下来,翘起腿,足尖随意点点不远处的小老鼠。 “过来。” 奥布里四爪并用,殷勤地凑上前去。 “替我瞧一瞧,”少年托腮道:“这具身体怎么样?光明教摧毁了神殿的许多灵石,我力量衰减,只能化出这个年纪的人形。” 奥布里睁大了它的豆丁眼,努力地看了好半天,才发表了自己浅薄的见解: “吾主,您瞧上去真是完美无瑕!比陆地上最大的领主城堡里藏着的最大的宝石还要耀眼夺目!” 少年挑了下眉,哼笑道:“领主的城堡?没意思。” 奥布里绞尽脑汁地搜寻赞美的词句,可惜它小脑空空,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 “好了,”少年见状,不再故意为难它,转而问:“你常去那些人类的屋子里偷东西,看一看,我这副模样,够像人类吗?” “像,像极了!”奥布里赶紧道。 不过它犹豫了一下,又不太明白:“吾主,您扮成人类做什么?” 少年倚在石凳上,看了它一眼,慢慢道:“神殿都要被烧了,我这个时候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奥布里瞠目结舌:“可、可您是……” “我是谁?”少年站起身,嗓音低低:“失了法力的黑暗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光明教的那些信徒快找下来了。” 他侧耳听了听,奥布里也不知道神主究竟听见了什么,就见少年叹了口气。 紧接着,奥布里浑身一轻—— 少年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老鼠尾巴,嫌弃似的摇了摇,而后手腕一甩,奥布里就和个炮弹般被大力砸向墙。 奥布里吱吱大叫。 神主!神主!他还不想死! 它一头砸在密室的青砖上,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奥布里悄悄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野草地里,而视野所及的最远处,正是冒着浓浓黑烟的神殿。 * 地砖的温度逐渐升高,甚至到了发烫的程度。 少年光脚走在砖石上,越往外走,越能感受到呛鼻的火油味。 太多光明教信徒了,虔诚的信仰之力,填塞进了这座古旧神殿的每一处缝隙里。而光明的力量越强,他的力量就越弱。 等走到地面上的那一层时,黑暗神所能调用的法力,几乎所剩无几。 他像是彻底沦为了一个普通人。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但少年眯起眼,似是不甚在意,只是裹紧了外袍,稍稍停下步伐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 他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年轻士兵,在独自搜寻黑暗神的痕迹。 年轻士兵搜完了倒塌的石头缝隙,没有任何收获,正失望着,转身却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柔弱的少年。 那蓝眸少年衣不蔽体,只裹一块破布在身上,赤.裸的双足踩在乱石遍布的地面上,被粗糙的碎石子割出了道道红痕,瞧上去脆弱又可怜。 士兵瞬时起了怜惜之心。 少年见他忽然转身,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比大海还美丽的湛蓝色眼眸泛起了泪,少年颤栗着,哀求道:“不……不要杀我。” 年轻士兵愣住了:“我没有要杀你。” 少年看起来有几分怀疑他的话,犹豫着问:“……真的吗?” “我们只是在搜寻黑暗神,”士兵抬了抬自己的剑,发现少年害怕得连连后退,只好把剑收进鞘里,解释道:“主教听到了光明神的神谕,要把那个不详的恶神驱逐离开这片土地。” “你呢?”士兵也有点不明白:“你是什么人?” 怎么会出现在快要被摧毁的神殿里? “我……”少年咬住下唇,泫然欲泣:“我、我是——” “是送给神主的‘祭品’……” 少年落下了几滴泪,每颗眼泪都如同珍珠一般圆润,在那张雪白的面容上留下湿漉漉的泪痕。 祭品。 据说附近的大陆上常有失踪的动物和人类,都是黑暗神的信徒杀死后,再带到神殿,成为呈给神主的祭品。 这个柔弱的少年,肯定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能死里逃生,出现在这里。 士兵的心彻底软了。 “我们清扫完这里,就会回莫索岛。”他说:“你和我一起回去。” 少年点点头,又问:“可以给我一件衣服吗?” 士兵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其他人,心头窜起一股隐秘难言的狎昵感来。 “你——”他盯着少年露出的珍珠般光洁的肌肤,忍不住道:“穿我的吧。” 士兵身上套了一件沉重的盔甲,他把剑放在地上,俯身把盔甲摘下,又脱了自己的上衣,递给少年。 瞧见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腰腹上,士兵不自觉地抬头挺胸,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显精壮。 果然,少年脸红了,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背过身去。”少年说:“不许看我。” 士兵转了身,等着少年换好衣服,再带他离开。 后面有细微的动静传来,士兵想象着少年穿上他衣服的模样,浑身有点发热。但余光不经意往下一扫,忽然发现他丢在地上的剑不见了。 咦……刚刚不还是放在…… 他四下扫视了几圈,还没有所反应,背上倏然一凉。 意识模糊间,士兵低了头,就看见自己胸口穿出来的染血剑尖。 原来……剑在这里啊。 * 少年穿行在几近倒塌的神殿之中。 缠绕的藤蔓已经被烧为灰烬,篆刻着铭文的巨石变得焦黑,不停地有滚落的石块将地面砸出深坑,少年绕开了那些障碍物,听见远处光明教信徒们狂热的叫喊声。 他停下脚步,望见神殿最中心的地方,站着许多光明教的士兵,人人高举火把,正用绳索套住那座极高的黑暗神像,将石像拉得渐渐倾塌,火光重重间,映照出神像隐在黑暗中的面容。 “……没……没有脸……” 有人惊恐地叫起来。 黑暗神像的面孔,平滑一片,黑黢黢的岩石竟折射不出半点光泽,像是所有东西都被吞噬了进去。 底下陷入了死寂。 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壮着胆子道:“烧、烧了它!” “烧了它!烧了它!” 火是光明的力量,在光明神的指引下,那代表着堕落和不详的恶神,一定会被摧毁。 熊熊火舌舔上了乌黑的岩石,石像在火光中仿佛变幻出了无数邪恶的模样,在逐渐攀高的温度驱使下,黑暗神像终于缓缓开裂。 众人欢呼。 而少年倚在廊角,静静看着这群人的举动,片刻后,很轻地嗤笑一声,趁着夜幕下沉,转身离开了这座废弃神殿。 开文啦,八万字短篇,开文后一个月内完结,睡前小读物,评论区不定时掉落小红包~[害羞] 下本古耽《被掠夺的明月[快穿]》已经在存稿中!明月受x偏执攻,欢迎收藏[亲亲] 文案: “你降世在此,救他于烈火之中,庇以甘霖。” “他信任你、依赖你、恋慕你。” “但你没有回应,反而看向另一个人的身影。” “徒留他痛苦不堪,痴念成狂。日日煎熬后,情难自遏,对你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什么叫不可饶恕之罪?”兰雁问。 系统含蓄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哔——啦!” 【世界一:帝王与国师】 储君之子尚还羽翼未丰,一朝宫变,身陷囹圄。 绝境之时,一位隐居山野的白衣美人将他救起。 美人风姿独秀,性情温柔,却因伤以纱覆面。相处五年,直至储君之子已夺回帝位,仍未能窥见青年容貌。 为报恩情,帝王许以青年国师之位。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永远留在身边,不想清冷似玉的人也会动凡心,那心——却不在帝王身上。 烈火烧毁了一切,脸颊沾血的帝王提着剑一步步走出来,将妄图逃离的青年死死扣进自己怀里,低头在他耳边细语。 “国师,你的天极宫没有了,今夜搬到朕的寝殿里去住,好不好?” 【世界二:将军与恩人】 百战百胜的将军也会折戟,长枪断裂,数箭穿身。 意识消沉前,他感到有人将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拽出,背着他一步步踉跄离开。 恩人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虽目不能视,却眉如新月,玉骨冰肌,是十里八乡称赞的美人。 病愈归朝后,将军把恩人接入府邸,遍寻天下名医,为青年医治眼睛。 未曾想,恢复光明的不久后,恩人的目光却掠过他,迟迟停留在另一人身上。 “如果本来就看不见……” 将军将青年的眼覆住,沙哑地一字一句问:“你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那个废物?” 【世界三:魔物与仙尊】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闪电划过天幕,将下面的旷野映得雪亮。 暴雨洗刷着泥土地,半人高的杂草在雨中被砸得东歪西倒,所有动物都逃进了树洞里石穴里,躲避着这场罕见的暴风雨。 泥泞小道旁,只有一个木屋里还点着灯。 木屋的结构做得紧密牢固,即使是这么大的风雨,也没有将其撼动半分。只是门前挂着的油灯被吹得晃动不止,明明暗暗的影子不时在木窗子上闪动,看上去有点吓人。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木屋里的男人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猎具,抬头朝门口望去。 就算是晴天白日,都没多少旅人会路过这里。天气这么差的夜晚,会是谁在敲门? “笃、笃笃——” 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又再次敲响木屋,这次力道稍微重了一点,还带着点忐忑不安。 男人从凳子上站起身。 他身形非常高大,一站起来,头顶像是快要撞到小木屋的房梁。听着敲门声,男人微微弯了下腰,避开梁上挂着的小吊篮,几步走过去,伸手把门打开。 一个少年浑身湿透立在门外,身裹鸦色斗篷,雪肤黑发,腰肢纤细,一双蓝眸泛红蓄泪,柔弱得像是泥泞小径上饱受风雨摧残的胭脂草。 似是觉得冷,他浑身都轻轻发着抖,长睫被雨水打湿成一簇簇,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的眼睛,瞧上去非常可怜。 “请……”少年抓住男人的袖口,哀求道:“请收留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跟随男人走入小木屋的时候,黑暗神舔了下唇角,尝到海风的味道——这是他刚刚模仿人类害怕时流出来的泪水,原来是咸的。 前面的男人无知无觉般,和几天前那个年轻的士兵一样,将宽阔的后背坦然展露在少年面前。 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 看来所有男人都是相同的——贪婪好色,且鲁莽愚蠢。 只要够漂亮,够柔弱无助,即便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也可以轻易被放入家中。 不过,他暂时还不打算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少年打量着这个朴素的小木屋。 屋子很小,但东西放得整齐分明,一排猎具挂在对面的墙上,看上去这里的主人是个猎人。 不大的、用石块夯成的壁炉里烧着柴火,虽然外面正狂风暴雨,屋子里却干燥温暖,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黑暗神很满意自己挑选的这一处临时歇脚的地方。 他又去看木屋的主人——男人已经在壁炉边坐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粗麻缝制的白色旧衬衣,挽起的袖口下露出健壮的手臂,指节粗大,手背上还有许多细小的划痕,应该是打猎时受的伤。 下半身是一条毫无特色的普通黑色麻布长裤,在膝盖等容易磨损的地方缝制了皮革,裤腿扎进一双同样老旧的鹿皮靴里,靴子上沾了些泥点。 ——一个无聊的、平凡的、鲁莽且好色的猎人。 少年百无聊赖地得出结论。 但紧接着,他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脸,情不自禁地挑了下眉,露出感兴趣的目光。 好在男人正往壁炉里添柴火,没有发现他的注视。 和男人平平无奇的着装比起来,这副面孔,可出色多了。 希望杀死他的时候,不要露出太过狰狞的表情。少年心想。 男人似乎是一个人住,小木屋里甚至只有一个矮凳子,已经被男人坐着了,黑暗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索性问他:“我可以坐在哪里呢?” 男人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猎具继续打磨,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床上。” 唔,这些男人,真是丝毫不遮掩自己令人恶心的欲.望。 不过少年并不介意,他自有意识的那天起,不知见过多少丑陋的恶欲。只是好色的话,甚至还不值得他去汲取那点微薄的黑暗之力。 少年伸手将身上披的那件鸦色斗篷解开,沾了水的斗篷落在了地面上。少年抬起腿,在墙角的那张窄木床边坐了下来。 根据他以往的观察,用人类的身体做那种事,会有极大的欢愉感。黑暗神还没有体验过,不妨碍他想与这个英俊的猎人尝试一番。 木屋里安静至极,只能听见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以及男人低头打磨猎具的动静。 少年等得快要发困,不知道这个猎人有什么毛病,硬要这样拖延。 过了很久,男人才把猎具都打磨锋利,一一收好,挂在墙上。 他转过身,看见坐在床边一丝不.挂的少年。 “快点呀。” 少年见他在原地站住不动了,忍不住出声催促。 男人却拧起眉心,说:“你把衣服穿上。” 黑暗神顿了顿,发觉男人的眼睛是深褐色的,里面神色平静得像是月光下的湖面,一点波澜也没有荡起。 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和看一只兔子,一只松鼠,一只管他什么动物一模一样。 总之并不带有少年常见到的那种情.欲。 黑暗神想了想,问:“你不向我讨要报酬吗?” 男人捡起地上的那件斗篷,道:“不需要。”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那坐在床边的少年瑟缩般垂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可是我的斗篷已经湿透了……” 于是男人把那件湿漉漉的斗篷挂在壁炉边,又去墙边的箱子里取了一套他自己的旧衣裤,放到少年手边,仍是沉默着不说话。 少年朝他羞涩地笑了一笑,蓝眸弯弯:“谢谢你。” 男人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等少年换好那套过分宽松的衣服,他才抬起眼,深褐的眼珠在火光下淌着蜜一样的光泽,嗓音沉沉:“名字。” 黑暗神心想,这应该是在问自己叫什么。 神并没有特定的名字,信徒从来都是称呼他为“神主”。 少年随口编造了一个:“我叫……桑诺。” 男人点了下头,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真是奇怪的男人……少年主动开口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很久之后,久到少年以为男人其实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才听见对方道:“葛兰。” 这个名字的发音听起来,像是山谷的意思。 很符合男人的气质。 外面的暴风雨渐渐停歇了,葛兰开了门,把门口挂着的油灯熄灭,又走进屋子里,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了。 正当桑诺以为两个人要挤在一张小木床上时,就看见男人从箱子里找出来几块还没能裁剪成衣服的布料,铺在地上,似乎准备就这样将就一晚。 “这样不好。” 葛兰听见床上的少年轻声说。 男人维持着半跪的动作,还没抬起头,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双雪白的脚背。 那来历不明的少年人穿着他的衣服,裤腿有些过于长了,松松垮垮地垂在地上,粗糙的灰色麻布掩住大半肌肤,露出的赤足白皙细腻,小巧脚趾还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不等葛兰出声,少年用脚踩住了他正在铺的布料。 “我是借住的客人,怎么能让你睡在地上呢?” 这话的语气有几分轻佻,葛兰顿了顿,松开手里握着的布料,抬起头,却看见桑诺神情认真,蓝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满眼都是关切之色。 仿佛刚刚察觉到的轻佻都是错觉。 葛兰没有动,只是道:“床太小,睡不下。” “那也应该是我睡在地上。”桑诺跪坐在他面前,咬唇说:“你好心收留了我,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葛兰沉默半晌,竟然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好。” 黑暗神:“……” 男人答应了之后,真就站起身,走到床边脱靴躺下,瞧他的动作,半个眼神也没往少年这里看,完全认同了方才的提议似的。 桑诺收回目光,皱皱鼻子。 ……难怪是个单身汉。 真够不解风情。 * 地板上只铺了几件布料,既不柔软也不保暖,桑诺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这具人类躯体被硌得关节生疼。 早知那男人这样不客气,他就不说要换床了。 少年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他坐在布料上,侧耳听了听不远处小木床上的动静。 或许是猎人的习惯,葛兰睡觉时呼吸平稳,没有黑暗神曾见过一些男人打呼噜和磨牙的坏习惯。借着油灯的光亮看过去,男人身形平躺,也没有翻来覆去的大动作。 桑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 怎么把这个男人从床上搬下来,自己再睡上去? 自从黑暗神殿被光明教烧毁,少年的法力就流失得所剩无几,唯有重建神殿,再次收集这片大陆上的信仰之力,才能得以恢复。 桑诺蹙了下眉。 没有法力,他现在连悄无声息地把葛兰从床上踹下来都做不到。 不过……很多事情,也并不一定要有神的法力。 试试人类的办法,或许也有效果呢? 桑诺想起许多信徒纵情欢愉的模样来。 遵循着记忆,少年从地上站起来,动作极轻地往木床边走了几步。 葛兰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阖着,一只手放在胸口,像是捂着衣领遮掩下的什么东西,桑诺看不清。 但这并不妨碍他缓步靠近。 葛兰的另一只手随意地垂放在床边,桑诺盯着那宽大的、骨节突出的、掌心粗糙的猎人的手看了半晌,很轻地勾起了唇角,侧身就要往上坐—— 就在这时,床上看似睡得正熟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猛地将手往回一收。 桑诺一屁股挨在了硬硬的床沿上。 “嗯?” 这和记忆中那些信徒的举动不一样,少年不解地歪了下头,侧脸去瞧到底怎么回事。 葛兰从床上坐起来,眉心紧拧,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桑诺见他醒了,并且眸光清晰,半点被吵醒的朦胧困意也没有,不由得猜测,这个男人刚刚是不是在装睡? “地上太硬了。”桑诺敛起心神,先应付男人的问题,语气很委屈:“我睡着不舒服。” 少年的长睫颤了颤,又垂着眼小声问:“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葛兰沉默了很久。 桑诺见他没反应,索性将腿一抬,舒舒服服地窝进了小木床上,几乎像是半倚进了男人的怀里。 木床上干燥而温暖,带着淡淡的青草气味,黑暗神对此很满意。 不过没等他再适应一会儿,就感到身后的男人霎时绷紧了身体,硬邦邦的肌肉硌得少年嘶了一声。 葛兰推开他下了床。 这个沉默寡言的猎人用后背对着他,桑诺看不清葛兰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 生气了吗? 话说……和他一起睡觉,就这么难以接受? 真是执拗死板的性格……这样的人,与黑暗神的信徒全然没有一点相似呢。 葛兰离开了小木床,在铺着的旧布料上重新坐下,看动作是要一声不吭地睡地板,把床让给桑诺。 少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张了张口,正要再出声,屋子里的两个人忽然同时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里面有没有人?”木屋外传来喧闹的动静,有人喊道:“伟大的光明神在上,我们来清查那不详恶神的踪迹!” 葛兰:只是睡觉 桑诺:不解风情![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门外的人等了很久,木屋的门才被打开。 “动作利索点!”没等看清人,士兵就粗鲁道:“慢吞吞干什么吃的?” 但等木屋的主人现身,外边的几人又通通哑了声。 葛兰比他们都要高出一个头,结结实实地堵在屋门处,再加上夜色昏沉,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乍一望过去,颇有两分凶神恶煞的意味。 门外的几个士兵齐齐退了半步。 “什么?”葛兰率先开口问。 “光明神在上,”为首的士兵高举起火把,清清嗓子道:“我们要沿途排查那堕落之神的踪迹……” “我是说,”男人打断了他的话,低低道:“为什么要追查……黑暗神?” 士兵看了看他的木屋,又望了一圈四面黑沉沉的景色,了然地说:“原来你还不知道?” “我们听到了伟大的光明神的指令,由主教带领,用时三天!摧毁了罪恶的黑暗神殿,将笼罩在这片大陆上的混沌之气一扫而空,以后我们所有的陆地上的居民,都不用再畏惧那不详之神的信徒,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不过可惜,”他又道:“我们没有在黑暗神殿里找到罪恶之源,只有空空如也的地下密室,说不定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是逃出来了,这才让我们沿途搜查。” “你,”那士兵又问:“这两天有没有碰见什么异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如果有,可能已经沾染了恶神带来的疫气……” 葛兰始终一言不发。 男人眉骨下压,褐眸里神色沉沉的,莫名显得有几分阴鸷。 那几个士兵对视一眼,不明何意,但为了完成光明神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说也没关系,让开些,我们看两眼屋子里,确认没问题就行了。” 男人依旧杵在门口,身形纹丝不动。 “你——” “葛兰,”木屋里突然传来句懒洋洋的声音,像是刚被吵醒似的,还带着鼻音:“是什么人啊?” 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搭住猎人的臂弯,果然,葛兰立即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桑诺出现在几个士兵眼前。 少年有着这片大陆上少见的黑发,松散地披在肩膀处,还有最受人追捧的、漂亮的湛蓝色眸子,衣服明显不够合身,衬衣领口宽大得简直有些不成体统,露出没有一丝瑕疵的白皙脖颈。 桑诺瞧见一个士兵对着他咽了咽口水。 唔,看,这种下流坯子,才是适合成为黑暗神信徒的好苗子。 ——如果葛兰能下流一点就好了。 士兵们看看桑诺,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猎人。 片刻后,挂上一副了然的神色来。 “小美人,你的家在哪里?”为首的士兵道:“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么?”桑诺眨了眨眼,回答他:“我没有家,正要去莫索岛呢。” 莫索岛是光明神殿的所在地,也是大陆东方最繁华的岛屿。桑诺自然是要去那里的,他向来睚眦必报,光明教烧了他的黑暗神殿,他就要毁了光明教世代供奉的地方。 士兵又说:“我们也要回莫索岛的,你可以跟着我们。”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笑眯眯地报出一个价格:“两个银币,换一个晚上,够吗?” 这些下流的东西,将少年当成了路上售卖自己肉.体的放.荡货。 桑诺倒不在意这些人类想和自己度过欢愉的夜晚,只是他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几个士兵长得实在过于丑陋,和他们睡觉,恐怕会吐出来。 不过……可以借此找到去莫索岛的路呢……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还没开口,忽然听见旁边的男人沉声道:“他不去。” 桑诺回过神,看了葛兰一眼。 这猎人再不说话,他都要把人当作哑巴了。 士兵们却恼火了:“我们出了钱的,你拦着这桩生意做什么?光明神在上,你难不成是那恶神的信徒,总找我们的不痛快?” 葛兰并不和他争辩,而是抬手就要关门。 被搅了好事,几个士兵恼羞成怒,用脚抵住门,叫嚷道:“等等!我们还没搜查屋子里呢!” 他们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又转,什么把柄也没抓着,反而将原本整洁的地板踩得乌黑。 桑诺坐在床沿上,勾起唇角,故意道:“说不定我就是逃出来的堕落之神呢?” 一个士兵听了,嘿嘿笑了两声:“恶神怎么可能有你长得漂亮?你这模样,说是光明神也不为过。” 桑诺歪头看了看他,觉得光明神的信徒们真是可笑。 没揪出问题的士兵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出门之前,还再次对少年道:“我们这几天都在附近,要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桑诺目送几人离去,收回视线时,望见葛兰沉沉的眸光。 这个猎人像是突然有了什么心事,神情有些阴郁起来。桑诺瞧了半晌,才发现,原来他抢了葛兰的床时,男人并没有生气。 葛兰真生起气来,是这个样子的。 “你怎么了?”少年问。 葛兰关好门,找来湿布,把屋子里被踩得脏污的地板擦干净,才摇摇头,说:“睡吧。” 躺下之后,桑诺突然又听见男人出声道:“不要做出卖自己身体的事。” 啧,过分正直的男人。 去当光明神的信徒吧!桑诺想。 * 按理来说,睡眠是一项人类才需要的活动。 但黑暗神的法力尽失,化成少年的模样,也像是沾染了人类的坏习惯一样,在夜晚有了困顿的睡意。 壁炉里的柴火渐渐熄了,桑诺闭上眼睛,陷入难得平静的虚无里。 再次睁开眼时,木屋里已经有了晨光。 桑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意外发现葛兰竟然不在屋子里。 地板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昨晚他穿的那件湿斗篷已经被炉火烤干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小窗下的木桌上。 那个男人呢? 桑诺从床上坐起来,随意用手梳了两下头发,跳到地上,在屋里面转了两圈。 平坦的小腹有点隐隐作痛,少年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猜想,自己或许是“饿了”。 人类,是要用食物才能填饱肚子的。 他在葛兰的屋子里找起吃的来。 看得出葛兰是个并不擅长精致生活的粗蛮猎人,小木屋虽然被打扫得很洁净,但桑诺走到用来做饭的地炉前,掀开上面大锅的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他找了一会儿,只找到两个鸡蛋、一小袋面粉、一捆颜色很恶心的野菜,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硬面包。 桑诺灰头土脸地站起身,觉得葛兰身为一个猎人,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失败! 他正盘算着怎么用这些奇怪的食物解决饥饿,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 葛兰从外面回来了。 男人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粗麻旧衬衣却奇怪地破了好几道口子,桑诺看了看,发现他背着一柄有点生锈的铁器,尖端宽大略弯,像是自制的刀。 与其同时,少年嗅见一股浅淡的、熟悉的、泥土般的腥气。 “你去打猎了吗?”桑诺问。 葛兰往里走的脚步顿了顿,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作为应答,又站在门口,把背上的刀取下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小块旧布料擦了擦。 桑诺猜测他在擦拭铁刀上的血迹。 “你的猎物呢?”少年靠近猎人,朝门外望了望,希冀能看见用来果腹的肉食。 可惜,葛兰身后空空荡荡,别说大型猎物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没有猎物。”男人的嗓音响起,低沉的,带着几分久未开口的沙哑。 桑诺不明白:“那我吃什么?” 葛兰又沉默了。 桑诺觉得这个男人很难以理喻,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人类长出嘴巴,难道不是为了说话和吃饭的吗? 等了好一会儿,葛兰才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从腰间挂着的一个棕色的小布兜里,找出来几颗圆滚滚红澄澄的野果。 “这个。”他说。 桑诺要气死了。 因为少年的怒意,葛兰只好再次出了门。 这次他带上弓箭,总算猎了两只鸟回来,在屋外生起火,简单拔毛放血,架在火上烤了烤。 桑诺跟在他身后,监督着男人制作早餐。 真是奇怪,难道没有自己在这里时,这粗鲁的家伙连饭也不吃吗? 少年站在烤架边,左右看了看,昨晚因为夜色太深没有瞧清楚的细节,都映入眼帘。 桑诺发现,这个木屋建的位置无比草率。 屋门前的小路泥泞且不平坦,放眼望去附近一个村落都没有,购买日常用品也很成问题。百米开外就是沼泽和黑森林,野兽出没,危险系数极高。 真是不知道葛兰为什么把屋子修在这种位置。 不过倒是离他的黑暗神殿不算远,否则桑诺也不能依靠一副人类的身体,徒步走到这里来。 少年又绕到了木屋后边,突然发现屋后的桩子上拴着一匹马。 这是葛兰的马吗? 怎么……有点眼熟呢。 好像昨天晚上看见过,在那几个士兵来敲门的时候,就跟在他们身后。 桑诺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没有再开口问葛兰。 烤鸟的品质出乎意料地竟然还不错。 看来葛兰的单身野人生活虽然无趣,但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少年伸出舌尖,一点点去舔烤肉上撒的细盐粒,他惊奇发觉人类的小舌头能尝到这么多令人愉悦的味道,很有干劲地将整只烤鸟先舔了个遍。 唔,到最后有点咸了。 桑诺转了转举着签子的手腕,忽然看见葛兰站了起来,沉默地转身进了屋子。 他吃完了吗? 结果葛兰进了屋,仅仅是找了个背对着少年的位置,坐下继续进食。 桑诺:“?” 不理解,但不想管了,好饿呀。 等两人各自解决完手中的烤鸟,葛兰才从木屋里出来。 “我们中午吃什么?”桑诺问他。 “……”葛兰低头看了他一眼,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庞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位猎人对桑诺道。 “你去哪儿?”少年蹙了下眉,有点不高兴。 他从神殿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葛兰的小木屋。 怎么屋子的主人说走就要走了? 他现在又没有法力,上哪抓鸟烤来吃呢? “去莫索岛。”葛兰回答说。 “你也要去莫索岛?”桑诺忍不住问:“你是去光明神殿寻求庇佑的么?” 黑暗神下落不明,有胆小的人类想靠近光明神殿所在地,来驱赶身周的不详之气,也很正常。 但葛兰不像这种人。 桑诺虽然没去过莫索岛,但毕竟是光明神教的本营,他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 大多是从小老鼠奥布里口中听说的。 莫索岛距离这里要走上足足十几个日夜的功夫,越往东走,越多居住区和小商贩。莫索岛上层层叠叠的石屋矗立,人口密集商业繁荣,而岛中心最高的地方,就是光明神殿的所在地。 那里太远了,小老鼠奥布里也没有去过。 但它曾经跳上酒馆的餐桌,在别人手里瞧见过莫索岛的地图。 “那真是一张好大——好大——超级大的地图!”奥布里一边爪舞爪蹈,一边夸张地说道。 所以,一个居住在偏远黑森林边的沉默猎人,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呢? 葛兰:我要鲨了光明神[愤怒] 桑诺:他要归附光明神[摊手] 葛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桑诺就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了。 葛兰已经在收拾屋子里的家具,把几个完好的碗、墙上挂着的几柄猎具、灶肚里藏的一小袋盐巴都放进了布囊里。 桑诺却执意要他再带上两套干净的衣服。 “我要穿。”少年十分坦然:“莫索岛那么远,要走那么多天,我身上的衣服臭了怎么办?” “……”葛兰道:“到岛上有浴场,去那里再买新的。” 桑诺斜睨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十几天不洗澡,你是臭男人。” 葛兰:“。” 男人于是又整理出了一个小一点的布囊,把少年要的东西装进去,让他背在身上。 桑诺接过来,学着葛兰的样子,把布囊斜挎在自己的肩上,压得他本就不合身的上衣越发歪斜,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 葛兰关上屋门,看了看旁边的少年,默不作声伸手把桑诺的布囊取了下来,一起背在自己身上。 屋后面的那匹马也被牵了出来,起初不安分地甩着蹄子,但葛兰抬手按了按它的脑袋,这匹不驯的马忽然又低下头,老实了许多。 马鞍有点破旧,葛兰用小刀把前后凸起的部分削平了些,让上面的位置可以坐下两个人。 而后,男人一手扯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太阳渐渐升起了,桑诺微仰起头,看见葛兰的下颌角。 硬刺的胡茬昨晚已经被刮干净了,露出泛着一点青色的下巴,晨光让猎人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很深的蜂蜜色泽,栗色短碎发算不上整齐,但平添了两分粗犷的野性。 桑诺的目光下移,在敞开些许的领口处,终于发现了葛兰晚上睡觉时用手放在心口、捂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根旧色的红绳,末端吊着一颗黑漆漆的椭圆状东西,像是石头。 只可惜吊坠隐入衣领下方,看不见了。 桑诺拧起眉,他似乎在哪见过…… 黑暗神的记忆不算差,毕竟要记住那样多的信徒的愿望,但他想了想,却没能立即想起来,看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玩意。 算了。 葛兰骑在马上,握着缰绳,忽然看了少年一眼。 桑诺如有所感,出声问:“你想丢下我,自己走?” 葛兰正要扯缰绳的动作一顿:“……” 少年见状,确认了他的想法,又气恼道:“你把我扔在这里,我吃什么?” “那几个士兵都被你赶走了,”桑诺说:“我想找他们陪我睡觉,给我金币都找不到人。” 葛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让桑诺借力上了马。 “这样才对嘛。”少年满意地点点头道。 桑诺坐在葛兰身前,马儿跑动起来时,两个人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紧贴在一块儿。 刚开始桑诺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渐渐地,他有些受不了了,抓住葛兰的手,身体往前弯了弯,还说:“你身上怎么这么硬?” 磕得他脊背生疼,桑诺甚至想脱了上衣看看,是不是已经被撞青了。 而且现在是初夏,虽然天气不是非常热,但在马背上被大太阳晒了一路,晒得肌肤滚烫,对黑暗神来说尤其不好受。 “能不能停一下?”少年扭头问。 葛兰停下马,也有点不明所以。 桑诺转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男人的衣着一番,遗憾发现,并不是因为葛兰的上衣和裤子布料坚硬,才硌得他难受。 而是这野蛮的猎人身上本来就是硬的。 葛兰始终注意着和他保持距离,桑诺也没亲自上手摸过,哪能知道,原来还有人类的身体会是硬邦邦的呢? 除非他愿意下马走路,不然只能和葛兰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紧挨着。 “走吧。”少年无可奈何,不高兴道。 葛兰顿了顿,忽然说:“前面有村子,我们可以住一晚。” 桑诺终于重新振起点精神。 人类聚集的村落地,他只从小老鼠奥布里口中听闻过,还没有亲眼见过。 他现在法力全无,如果在村子里遇见虔诚的黑暗神信徒,可以让他恢复黑暗之力吗? 那样就用不着和葛兰挤在一匹马上,前往莫索岛了! * 葛兰没有骗他,又走了两个小时,快要天黑的时候,真的抵达了一个很小的村子。 这个村子没有特定的名字,但因为村子里有好几名铁匠,他们于是称呼自己为“铁匠坡”,寓意在黑森林坡下的打铁地。 只是在桑诺和葛兰骑马进村时,少年却发觉零星几个出现的村民神情很恐慌。 黑暗神对于那些负面的情绪总是感知很敏锐,桑诺闭上眼,甚至能更深地触碰到人类心脏里潜藏的不安和痛苦。 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外来人。 ——是因为什么呢? 村里有一个酒馆,虽然没有合适的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但酒馆后搭起了简易的板房,里面挂上毡布,铺上灰扑扑的羊毛垫,勉强分割成了几个可以睡人的空间。 就这样小的空间,还要收十个铜币一晚上。 葛兰交给酒馆老板二十个铜币,想买下两个“房间”。 老板却数出十个币丢回给他,摇头道:“不是我不卖,是实在没位置了。喏,那边的军官大人要了两个房间。” 桑诺回头看了看,发现又是几个光明教士兵。 光明教的信徒们正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碰见也不稀奇。奇怪的是,这几个士兵也与村民们一样,满脸心事重重,坐在酒馆角落里喝着酒,却不交谈。 桑诺实在感兴趣,但葛兰是个无视旁人的性格,给老板交了钱,看也不看四周,径直就往后面走去。 “等一会儿。”找到“房间”的位置后,让桑诺坐下看好布囊,葛兰又道:“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少年问。 葛兰言简意赅:“买吃的。” “好吧,”桑诺难得看起来乖巧,坐在毯子上仰头看他,弯了弯蓝眸:“那你要快点回来。” 等男人离开,少年左右看了看,用脚尖把两人的布囊往木柜底下踢了踢,差不多藏好了,就不再管,而是往外走去。 他没有朝着那几个光明教信徒去,而是脚步一转,到了另一个不起眼的桌子边。 那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身上的布衣蹭了点黑漆漆的污迹,手指骨节粗大,喝的是酒馆里最昂贵的红烈酒,桑诺猜想,这两个人是村里的铁匠。 他在长条的木凳上坐下,那两个铁匠就立即扭头看过来。 “什么人?”其中一人喝酒喝多了,嗓子粗嘎。 “是外乡人,以前没见过。”另一个铁匠打量了桑诺一番,目光在少年宽大的领口处徘徊了许久:“喂,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村里可不太平。” 桑诺歪了歪身体,顺着往下问:“我刚刚从西边过来呢,好不容易才找到休息的地方。为什么说这里不太平?” “你不知道?” 桑诺摇摇头。 那两个铁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怀鬼胎般互相对视一眼,琢磨了片刻,才回答他:“看来你住的地方肯定很偏僻,连那罪恶的不详之神正在散播黑死病的消息都不知道。” “不详之神?”桑诺反问了一遍。 ——他吗? “这附近方圆几十里地,听说已经死了很多人。”一个铁匠放下酒杯,凑近了少年,呼出的酒气将空气搅得浑浊:“我们这里也是,隔两天半夜就会失踪几个村民,过了好久才在坡下找到尸体,血都被吸干了。” “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入夜后千万不要出门。” “那群光明教的士兵们,昨天都失踪了三个,到现在没能回来。” 三个失踪的光明教士兵? 桑诺想了想,问:“是一个胖子,两个瘦子吗?” 铁匠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但又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桑诺眉眼弯弯地回答:“我见过呀。” 两个铁匠又看了对方几眼,再瞧瞧少年身上宽大不整齐的衣服,意味深长地说:“小美人,你认识的家伙挺多啊。” “今天能不能认识认识我们哥俩?”有一个人伸出手,像是要来捏桑诺的屁股。 桑诺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们,蓝眸水盈盈的,望进去时,仿佛被吸进去了一般,那抹蓝色越来越深,最后化为浓黑的巨浪,将对视者的神智卷入其中。 身体里的贪念被不断扩大,扩大,扩充至每一根血管里,浑身都因为满溢的色.欲颤抖起来。 两个铁匠放下手里的酒,神情几经变换,露出丑陋的贪婪底色。 心术不正的歹徒,终有一日会被黑暗神吸引,成为至高无上神明的信徒。 桑诺甚至不需要动用法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迷惑眼前的两个男人。 只要神智彻底迷失过一次…… 只要一次…… “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桑诺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那两个铁匠看不见他的眸子,愣了一下,也回过了神。 咦……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桑诺发现身后站着的是葛兰,男人手里还拎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看样子是他刚刚买来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呢? 少年转过脸,见那两个铁匠已经失去了控制,不由得蹙蹙眉,有些生气。 他的信徒们被光明教围剿死了不少,刚才明明马上就能有两个新的信徒了,哎! 都怪葛兰这个又臭又硬的草夫! 而这臭男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气恼,竟然还催促道:“回去,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桑诺不满地站起身,把葛兰丢在后面,自己往房间走。 走回用毡布分隔的小房间,桑诺发现那两个铁匠还神使鬼差地跟着他到了房间门口,只不过被葛兰堵住了。 葛兰身形高大,手臂肌肉结实狰狞,就算是干体力活的铁匠也不敢和他动手,几人沉默地僵持了半晌,铁匠才讪讪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赶走我的朋友?”桑诺问他。 猎人把手里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说:“他们不是好人。” “可我就喜欢和卑鄙又下流的人做朋友。”少年理所当然道。 葛兰:“……” 男人不再回应他,而是在地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套崭新的衬衫及棉麻长裤。 “换上这套。”葛兰把衣服递给桑诺,并且说。 少年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葛兰会特意出门帮他买合身的衣服。 对黑暗神来说,现在穿的衣裤虽然不合适,但也没有什么所谓。实在不行,他赤.身裸.体走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但人类似乎对用衣物蔽体很重视——至少葛兰很重视。 桑诺摸了摸他的新衣服,触感柔软,比现在身上的这件好了太多。衬衫是收领的,还有一颗廉价但足够大的仿宝石领扣,袖口处略微蓬起,整件衬衫都是雪白色的。 桑诺觉得有些稀奇。 他只在光明教的高级信徒身上看见过这种形制的上衣,也不知道葛兰究竟从哪里买来的。 但是…… “我不要穿白色。”少年拒绝道。 只有光明教会穿这样雪白的颜色。 葛兰递衣服的手纹丝不动。 桑诺:“不要!” 葛兰依旧沉默着。 桑诺见这个顽固的臭男人不肯让步,生气地脱下自己的裤子,试图扔到葛兰头上。 但是他坐着,葛兰站着,高度差距有点大,没扔准,只砸到了男人胸膛,又掉落下来。 “不穿,着凉会生病。”葛兰终于开口解释:“生病,你就去不了莫索岛。” 桑诺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就在房间里把原来的衣服脱了,换上新买的,竟然出乎意料地合身,一点多余的布料也没有。 葛兰说:“我让裁缝店的老板改了一下尺寸。” 桑诺觉得猎人的眼睛果然很锐利,都没有上手摸过,就能记住他身体的尺寸了。 少年换好新衣服,原地转了两圈,特意靠近了葛兰问:“怎么样?” 他那一双蓝眸水润润的,配上这身崭新的白衬衫和黑色棉麻长裤,比起领主城里的贵族也毫不逊色。 然而葛兰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少年,才说:“很合适。” 桑诺皱皱鼻子,感到奇怪。 之前也就算了,他今天刻意引诱,连那两个铁匠都心智不稳即将成为他的信徒,为什么每次和葛兰对视,这个猎人都没有任何异样呢? 换好衣服后,桑诺在房间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木床上坐下,葛兰则翻出刚买来的干粮,准备当作两个人的晚餐。 少年盯着他寻常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忽然不经意般开口道: “喂——” “那三个光明教的信徒,其实是你杀的吧?” 就是他干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