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逃离阴湿夫君》 第1章 第一章 秦钰珊发现她的夫君有些不太对劲。 最开始是在睡梦中感觉身旁之人掀开了被子,接着床榻一轻,身边便少了几分灼热的暖意。 “生月……?”秦钰珊迷迷糊糊地唤了声丈夫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顺着床榻摸索,也未寻到丈夫的双手,只触到床榻上还未消散的余热。 自从失明之后,她变得很容易疲惫,困倦使她疲于思考,自以为丈夫大概是起夜。 于是秦钰珊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下。 * 寂寥的孤山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落在深处唯一一座小木屋的屋檐上,温暖又缱绻,像是一首轻轻哼唱的童谣。 不远处茂密昏暗的丛林吞噬了一切光亮,贪婪的张开那张巨口。 一道黑影缓缓地、缓缓地行在黏腻湿滑的泥土上,平静的朝前走去。 * 第二日,雨过天晴,几只鸟儿在屋外的枝头发出悦耳的叫声。 秦钰珊是被手心传来的一股痒意闹醒的。 她缩了缩手,又抱着被褥翻了个身。 一阵熟悉清脆的铃铛声落入她的耳中。 接着,一只带着薄茧的指尖点了点秦钰珊的脊背,又顺着脊背一顿一顿、有规律的滑动。 秦钰珊知道这是丈夫在自己的背后写字,写得是:「吃饭了」 “嗯……”秦钰珊还带着些许困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随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细细密密的吻像春雨一样落在了她的脸颊和脖颈,丈夫柔软的发丝时不时划过秦钰珊的肌肤。 “夫君,别闹我了……”秦钰珊带着笑意推了推丈夫。 丈夫虽然说不了话,却十分黏人,自他们夫妻二人隐姓埋名私奔到这个山林以来,感情一直很好。 二人又黏了好一会儿,罗生月便替秦钰珊披好外衣,将盲杖递给她。 秦钰珊接过盲杖,牵着罗生月的手走到了餐桌旁。 随着瓷碗划过木桌的声音,浓郁诱人的面香也裹着热气扑面而来。 “好香。”秦钰珊情不自禁的夸赞道。 记得罗生月在二人逃到这个小木屋之后,第一次给她下厨做饭,煮的就是一碗面,味道好得令秦钰珊有些惊讶。 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罗生月的厨艺却让秦钰珊以为是第一次认识他。 她夹起一小筷面条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浓厚醇香。 这碗面无论尝过多少次也会觉得美味。 秦钰珊用手帕擦了擦唇,真诚地夸赞道:“很好吃。” 也许是听到了妻子的赞赏,罗生月发出了轻轻的鼻息声。 秦钰珊知道,那是她的丈夫在笑。 她的丈夫无法发出声音,所以秦钰珊偶尔会通过丈夫的气息来判断他的心情如何。 秦钰珊听见罗生月也端起了碗,随后,丈夫吸溜面条的声音落到秦钰珊耳中。 从前的罗生月矜持端庄,是念着儒书长大的翩翩君子,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粗鲁的行为,更何况是“食不言寝不语”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如今丈夫些许的不拘小节,却成了二人关系亲密的证据,她的丈夫——罗生月,在她面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秦钰珊不由得弯唇一笑,复又夹起一筷子面条。 …… 愉快的早餐时光,二人无需言语,便可感受到夫妻之间的默契与欢喜。 吃罢,罗生月很自觉的收起了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秦钰珊转到书案旁坐下,用指尖划过身前整齐摞好的书。 她用手指感受书本的形状,仔细辨认。 一本又一本,她如数家珍。 虽然秦钰珊失明了,看不了书,但她有博学聪慧的丈夫。 丈夫可以将话本上的内容用指尖一字一字的写在秦钰珊身上。 如同寻常夫妇画眉般暧昧缠绵。 其实,当秦钰珊刚跟罗生月提出这个想法时,罗生月愣了许久,才在她的手心上写下一个“好”。 罗生月用那覆着薄茧的纤细指尖落在秦钰珊的后背,她感到了莫大的甜蜜与羞涩,安静乖巧的感受着一颗颗从她的脊背写下、又浮在她脑海中的字。 失明之后,她便只有罗生月了。 不是在夜晚中和他紧紧相拥,便是倚在门边苦苦等着他出工归家。 于是二人相处中的点点滴滴,都成了秦钰珊撑过漫长等待时光,足以聊以慰藉的回忆。 她现在早已不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秦家独女,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农家妇女。 罗生月每日都得去山下那家老木匠家做帮工,她也想过找些贴补家用的事情做,但总是被罗生月拒绝。 家中的一切大小事物都是由罗生月一手操办,而她作为罗生月的妻子,唯一需要做的好像只有“等待”。 毕竟,失明的人一个人外出,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钰珊也曾借口担心,和丈夫一起来到了老木匠家,想要帮丈夫做些事,罗生月虽犹疑,但还是答应了。 罗生月做工的老木匠家就住在在山下,离城镇还有一段距离。 这位木匠师傅人很好、很客气,听声音,应该是个随和的好人。 秦钰珊放下心来。 一次,两次,三次……秦钰珊敲着盲杖,暗自在心里记下去老木匠家的路。 秦钰珊又大着胆子提出想为丈夫帮些忙,结果却因提不动斧子而打了个趔趄,一下子将叠好的木柴踢得七零八落。 尽管罗生月和木匠都告诉她没事,但秦钰珊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都是个只能等待丫鬟伺候的矫情小姐,她的一腔热血被浇灭,再也不提去木匠家的事。 如果不能帮忙,那至少不要添乱。 她从此便不再胡闹着要求陪丈夫去老木匠家了。 有时候她会想,倘若罗家没有遭遇灭门惨案,倘若她父亲母亲肯接受一无所有的罗生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 不过,二人的恋情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仍旧是殊途同归的好结局。 像话本里一样,最能证明主角相爱的剧情便是磨难与挫折。 在罗生月将意外被山匪绑架的她从寨中救出来还因此毁掉嗓子时,秦钰珊便认定了罗生月就是自己相伴一生的恋人。 秦钰珊俯在书案上,将那一本《月季池》翻得哗哗作响。 这本书是她最喜欢的书,曾经是秦府大小姐的秦钰珊却将这本书翻过无数遍,次数多到可以将它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月季池》讲的是一位千金小姐与落魄公子的爱情故事。 千金小姐与落魄公子如同每个爱情佳话一样无畏世俗的指点和父母的威压,相识、相知、相爱。 后来,考取功名的落魄公子前来迎娶了千金小姐,二人举案齐眉,相约白头偕老。 谁知那位公子却在朝廷纷争中意外丧命,二人被迫分离。 千金小姐被父母接回,要求她改嫁,千金不从,义无反顾的跳进了荷花池。 那是一个很浅的池塘,经常有顽皮的小孩下池游玩,根本淹不死此时已然二十岁的千金小姐。 而跳进池塘中的她却像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千金的父母派人掏空荷花池打捞,却什么也没捞到,池塘中空空如也。 经历丧女之痛的千金父母后悔不已,认为他们不应该对女儿苦苦相逼。 又是一年春,千金父母来到池塘缅怀女儿,却没想到,那个枯败的池塘竟开满了一朵朵鲜艳夺目的月季花。 荒诞又凄美的爱情。 秦钰珊如是评价。 …… 叮铃铃。 厨房传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每次铃铛声响,秦钰珊便知道是丈夫在自己附近。 那串铃铛原本是她外祖母送的金簪上的。 刚收到这根金簪时,秦钰珊年纪还很小,对它爱不释手,总是仔仔细细地端详它。 这是一根极为华贵的金簪,精致的纹路篆刻在簪身,几串清脆悦耳的金铃掉在簪尾,走起路来一晃一响、悦耳动听。 这个金簪是祖母赠予她的礼物,还是她唯一从秦府带离的身外之物,本不应该随意毁坏。 但她与丈夫一个盲,一个哑,日常相处起来十分不方便。 念着丈夫平日里对她的柔情蜜意,秦钰珊忍着心疼将金簪上的铃铛拆下…… 将这串铃铛系在丈夫衣带时,她吻了吻丈夫的左颊,红着脸开口道:“我如今看不见了,但你带上这串金铃铛,每次走动,我便知道是你了。” 小时候,秦钰珊最爱带着这枚金簪,跟在罗生月的身后,甜甜地喊着哥哥。 如今,这枚见证二人两小无猜的金铃铛,正系在罗生月的衣带上。 每次听见铃铛的响声,秦钰珊的脑海中总会浮现起,小男孩与小女孩牵着手在廊下欢快跑动的身影。 金簪上垂下的铃铛在耳边哗哗响,激烈的的近乎掩盖身旁小男孩无忧无虑的笑声。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洗碗的水声已经停止,罗生月走到秦钰珊面前,捧起了她的脸。 一个湿润又温和的吻落在了秦钰珊的唇上。 秦钰珊的左手被抻开,一只带着薄茧的指尖触上了她柔软的掌心。 「我走了」 丈夫写道。 丈夫那双温暖干燥的手,原本是一双纤长好看的、能写出好字的手。 而如今却因生活的磋磨生出薄茧。 秦钰珊在那时会有些卑劣的暗讪道:这也许是丈夫对自己的爱。 纵使有万般不舍,秦钰珊也说不出口,她也在罗生月的眉间也留下一吻,轻轻开口道:“一路顺风。” 第2章 第二章 等待丈夫回来的时光总是难熬的。 况且秦钰珊什么也看不见,分不清早晨与黄昏,只能枯坐着,无尽的等待。 她放下盲杖,趴在书案上,一遍遍抚过书案上的书本。 春日的暖阳从窗口进入小木屋,撒在秦钰珊清瘦的背脊上,温暖的像是罗生月的怀抱。 鸟儿的啁啾声也在席卷而来的困倦中显得越来越微弱。 今日又要等多久呢。 这是秦钰珊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钰珊,母亲已经帮你相看好了,刘家的这位郎君相貌堂堂气质不凡,定是个好夫婿。”秦家主母王兰香摊开一张画像,凑到秦钰珊面前。 秦钰珊扫了一眼。 眉目不够精致,鼻梁不够挺拔,嘴唇也是一板一眼的紧紧抿起,看起来严肃极了,不够恬淡柔和。 是位不错的郎君,只可惜在秦钰珊眼中,远远不极罗生月。 秦钰珊捏紧手中的诗书,苦笑着摇头。 也许是见秦钰珊面带愁容,王兰香有些不满,卷起了这幅画像,又展开另一副。 “钰珊,钱家的小儿子如何?那位小儿子也十分有才华,相貌虽没刘家那位清俊,但已经向媒人多次表达过对你的喜爱了。” 秦钰珊又摇摇头。 “钰珊,你是不是还对罗家的那位念念不忘?”王兰香板起脸,抽走秦钰珊手中的书。 秦钰珊低头不语。 “钰珊,如若罗家没有那场变故,我也不想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但如今罗家惨遭灭门,我们不在意罗家牵扯进的麻烦事,让他们的儿子暂住于我们府邸,已是仁至义尽,不负罗秦二家多年的情分。倘若此时,罗生月还胆敢动迎娶恩主家女儿的心思,那不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不愿替秦家好好着想呢?” “母亲,我知错了。” “从前你们二人的亲事不过是大人们酒后胡言之语,你那时才那么小,不必当真。但如今你也已经一十有七了,不必执着于往事,嫁给一位好夫婿,为秦家脸上贴些光才是你要做的。” “是。” …… 夜半,秦钰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准备起身去院内逛逛。 正值初春,夜里的风带着冬日未消散的寒意,丫鬟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担忧道:“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小心着凉了……” 秦钰珊点点头,对丫鬟说道:“无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随便走走。” 丫鬟看起来百般不愿,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 秦钰珊独行于廊下,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心上人所在的偏房。 他的卧房还亮着烛光。 微弱的光亮从敞开的窗户中透了出来,点亮了静谧的夜晚。 秦钰珊凑近了些,便看见了罗生月低头刻苦念书的模样。 他长睫轻垂,秀挺的鼻梁在烛光的照耀下微微发亮。 此刻罗生月乌发微散,垂在额前,模样略显疲惫,别有番病弱西子之美。 又在熬夜念书吗?秦钰珊不禁怜惜。 晚风带来了一丝寒意,也带了一抹冷香。 院中梨花树被吹的簌簌作响,一片薄而轻的梨花被吹到了罗生月书案上。 罗生月轻轻拾起,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的花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抬起头,将那片娇小的梨花瓣吹回院中。 望着花瓣被吹离远去,罗生月好像才注意到院中秦钰珊的身影。 “钰……大小姐……”罗生月讶然,连忙改口。 他此时仅仅穿着里衣,看起来有些局促。 可能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他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向秦钰珊颔首告别,然后毫不留情的将窗关上。 那时,秦钰珊颇有些哀怨地想着:罗生月为何不勇敢些,带她逃离这个家呢。 …… 她的愿望最终实现了,以另一种方式。 秦钰珊被带走了,带离了秦府。 但是带走她的并不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凶神恶煞的山匪。 在她与未来夫婿一同上山礼佛、培养感情的半路中,二人路遇山匪。 秦钰珊那位堪称闺阁小姐梦中情人的未来夫婿看见锋利的刀剑,被吓得屁滚尿流,抛下秦钰珊就落荒而逃。只留下秦钰珊与山匪一行人面面相觑。 山匪大约是准备是绑架那位多金公子索要赎金的,不过公子溜得飞快,连个影都没留下,全然不顾风度与节操。 看见秦府含在嘴里长大的大小姐,山匪又动了歪心思,索性绑走她来敲诈秦府一笔赎金。 被丢入山匪寨的秦钰珊为了避免凌辱,取下发髻上插着的、外祖母送给自己的金簪,将锋利的尖头紧紧抵住她纤细的脖颈。 血珠连成串的滑落,沾湿她的衣襟。 山匪被这位性子极烈的闺阁小姐吓到了,不敢动作。 他们也只想借机敲诈,并不想闹到死人的地步,从而招来秦家的报复。 于是山匪们将秦钰珊关了起来,又给秦府寄了一封威胁书信来讨要钱财。 一天又一天,满心希冀的秦钰珊没有等来秦府接自己的车马,只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 由于惊吓过度,她病了。 少女倔强的不肯寻求帮助,只是虚弱的蜷缩在房间的一角,不吃不喝。 再怎么强撑她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闺秀小姐,没过多久便坚持不住了。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到的,是门外山匪们乱作一团的吵闹声。 一位手下慌乱向山匪头子禀告道:“老大,有人闯入我们的山寨了,大闹了一场。 好像叫……罗生月。” * 秦钰珊闻到了饭菜香。 她恍惚着睁开了眼。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 好像又做梦了。 往事像是一条藤蔓,总是死死缠着她不放,她越想逃,就缠的越紧。 秦钰珊捡起地上的薄毯,有些恍惚。 我这是,睡了多久? 叮铃铃。 她听见厨房传来熟悉又清脆的铃铛声。 是丈夫。 是丈夫回来了。 秦钰珊寻到盲杖,快步走到门前,咯吱一声推开了木门。 “生月,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秦钰珊心中喜悦,险些从门槛上摔了下来,好在被闻声赶来的罗生月给扶住了。 “生月,你终于回来了。”秦钰珊将丈夫搂得更紧了些,静静地听着他的胸膛传来的心跳。 仿佛只是在确认丈夫还在身边一样。 一枚轻柔的吻像是落花飘落在她额间,罗生月带着薄茧的纤细指尖在秦钰珊的掌心上轻轻写下几个字:「饭熟了」 二人的日子好像过得并不贫苦,罗生月送了她珠花首饰、胭脂水粉,也并没有在饭菜上亏待她。 今日他做了一荤一素一汤。 于秦钰珊来说,这些菜肴虽比不得秦府精致名贵,但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一碟小炒肉,一碟豌豆尖,一碗丝瓜蛋花汤。 二人吃饱绰绰有余。 从前还在秦府时,秦钰珊总是病歪歪的,三天两头就要喝些苦兮兮的药。 但如今她在丈夫好手艺和爱意的滋养下,变得稍稍丰满了些许。 少了些从前弱柳扶风、病郁缠身之感,烟火气重了些,看起来也更为清丽温婉了。 当然,秦钰珊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虽然看不见,但在丈夫捏她脸颊上的软肉之时,秦钰珊总会委屈的向丈夫撒娇道:“我是不是胖了?” 一声鼻息。 秦钰珊也想知道丈夫如今的模样。 经过这一年的磋磨,丈夫会不会变黑了些?会不会变胖了些? 这么想着,秦钰珊笑了起来。 是甜蜜的笑。 其实,在夜晚抚摸罗生月的脊背之时,秦钰珊能很深刻的感受到丈夫的体型。 没有变胖,甚至可以算是清瘦。 清瘦,但分量不轻。 盘中的菜肴不知不觉见了底,二人也吃饱喝足。 在丈夫洗完碗后,为秦钰珊烧了满满一浴桶沐浴用的热水。 此时正值盛春,夜晚并不寒冷,其实不必麻烦,用冷水冲凉即可。 但罗生月担心秦钰珊身子弱,用冷水洗澡会得风寒,依旧坚持为她烧热水洗浴。 此时少女正泡在浴桶中,被热水蒸腾的双颊绯红,她的乌发在水面上起伏,在暖黄烛火的照耀下,像是流淌在澄澈溪流中的乌金细线。 她洗澡之时,丈夫从不打搅。 二人虽然做了近一年的夫妻,但对于秦钰珊来说,那份作为大家闺秀的礼义廉耻还是存在的,她无法做到与旁人赤诚相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行。 尽管她与罗生月早已做过更加亲密万分之事。 洗罢,秦钰珊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子,穿上了轻薄的单衣,朝屋外呼唤:“生月,我洗好了。” …… 待到二人沐浴完,一齐躺在卧榻之上,罗生月立马仔细的为秦钰珊擦干绸发。 丈夫覆着薄茧的纤细手指隔着布巾划过秦钰珊的头皮与乌发,她感到一阵安心与幸福。 所有不安与忧虑一瞬间烟消云散。 待到入睡,罗生月吹灭烛台,与秦钰珊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木屋外传来虫鸣,在寂静的春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秦钰珊靠在罗生月怀中,感受到丈夫粗砺的手指正抚摸着她的发尾。 温柔、缓慢。 摸着摸着,那双带着薄茧的手便触到了自己的后腰。 她面热,没有开口说话,算是默许了。 秦钰珊忽然想起二人刚成亲之时,一齐僵硬地躺在床榻上,不敢做逾矩之事。 她矜持,罗生月守礼。 腼腆内敛的二人谁都不愿主动出击,一齐异常安分的同被而眠了好几日,愣是没有任何进展。 秦钰珊对自己这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丈夫有些恼怒,于是她鼓起勇气翻身压住罗生月,报复似的在他脸上重重一亲,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这声清脆有力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极为幼稚可爱。 二人都愣住了。 过了很久,浑身滚烫的罗生月搂住秦钰珊的后腰,用带着薄茧的纤细指尖在她脊背上写下: 「可以吗」 意义不言而喻。 秦钰珊当然没有拒绝。 不过对比初次的局促和生涩,如今的他们已经放开了许多。 经过一年的磨合,二人已经无比熟悉对方的身体,好像轻易就能给彼此带来返璞归真的欢愉。 …… 温存之后,秦钰珊靠在罗生月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这是个好结局,她以后应该会永远这么幸福。秦钰珊想。 黑云压山,狂风呼啸。 木屋咯吱作响,盲杖被惊落在地,掉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此时正在熟睡的秦钰珊应该不会猜到,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风暴即将降临在她的头上。 第3章 第三章 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惊雷把黑夜撕成两半。 这场倾盆大雨好似夺走了秦钰珊周遭的所有暖意,她被冷的轻轻发抖,习惯性往丈夫怀中靠去,可是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生月?生月?”秦钰珊困意全无,可以说是一瞬间睁开了眼。 她撑起身子,顺着床榻摸索。 “生月你在哪?生月?” 又是一声巨响,秦钰珊被吓得缩在了床角。 暴雨捶打在窗外的土地上,噼啪作响。 秦钰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前原是不害怕打雷的,但自被绑入山匪窝后,就变得胆小了许多。 不过秦钰珊从前一直与丈夫相拥而眠,她所有的惊慌失措都会在丈夫灼热的怀抱中被一一吻去,什么狂风暴雨也不会怕了。 其实比起雷声带来的恐惧,丈夫不在身边的焦虑与不安更使她头皮发麻。 “生月,你起夜了吗?”秦钰珊又加大了些声音,如果丈夫还在附近,她希望丈夫能够听见。 少女将并不厚实的被褥裹在身上,但丝毫没有感到一丝暖意。不安、恐惧、绝望像蛇一样缠住了她全身,让她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呼吸。 等了许久,罗生月也没回来。 或许是夜晚搅乱了思绪,扯断了理智,泪水就这样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秦钰珊很担心丈夫会就这样抛下自己。 少女慌乱地下床,没想到自己却因为双腿发软而跌落在地,地板上的潮湿水汽像水蛭一样吸在了她的襦裙上,她顾不得湿冷和疼痛,膝行着去寻找自己的盲杖。 一边寻找,泪水一边止不住的往下掉。 “罗生月?罗生月?你在哪?”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喊了多少遍丈夫的名字。 雨势更大了些,她终于如获至宝般找到了坠落在地的盲杖,然后拄着盲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 刚想推开门,木门就被狂风骤雨甩开,重重砸在墙上。 原本就盈满嘈杂雨声的木屋随着敞开的大门变得更加吵闹骇人。 “罗生月!罗生月!”秦钰珊朝门外呼喊,祈祷着丈夫就在屋外,只是起夜了。 依旧没有回应。 她瘫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任由雨水飘入屋内,打湿她的衣裙。 一、二、三、四、五…… 秦钰珊在心中默默数着数。 失明的人无事可做,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丈夫归家。 而等待的时光是孤独的、空虚的,为了打发时间,她总会在心中默默数数。 因为她想看看自己数到几丈夫才会回来。 但每次数到不到两百她就会睡着,当醒来之后又会忘记自己数到了几,只好重新再数一遍。 日复一日,无趣又有趣。 秦钰珊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数到两百。 而现在,她却倚在墙上,从一数到了一千。 …… 叮铃铃。 是铃铛声。 秦钰珊没有动作,只是继续数着数。 铃铛声听起来十分急促,离她越来越近。 罗生月回来了啊。 少女此刻竟然分外平静。 丈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牵起她的手,想往她掌心上写字。 秦钰珊抽回了手。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不发一言。 房间里一片死寂。 也许是失明带来的忧虑与患得患失,秦钰珊的哀伤与绝望在胸腔中不断被撑大,饱胀的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去哪里了?”秦钰珊主动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预料到的沙哑。 即使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也清楚此刻自己肯定憔悴不堪。 丈夫慌忙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道:「做木工,赚钱。」 秦钰珊一时凝噎,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身上。 刚刚做的一切像是在无理取闹。 「抱歉,让你担心了」 秦钰珊被丈夫拥入怀中,终于冷静下来。 她乖顺的趴在丈夫的颈窝,感受着丈夫的体温。 丈夫很爱自己,为了二人更好的生活,每日都在努力…… 所以我也要……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在雨水的土腥味下,丈夫身上有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味道。 这个味道像是一把刺刀直挺挺的扎入她的鼻腔。 腥臭的、粘稠的、遍布全身的。 鲜血的味道。 她浑身僵硬,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么丈夫身上会有血的味道。 秦钰珊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生月,你受伤了吗?” 几乎是一瞬间,她被丈夫推开了。 秦钰珊不依不饶地扯住了丈夫的衣袖,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便安静地等待着丈夫的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秦钰珊的手被重新握住了。 罗生月想要引着她去触碰些什么。 跟随着丈夫的指引,她触碰到了丈夫带着薄茧的掌心。 触碰到了丈夫掌心上濡湿的、开裂的伤口。 罗生月是想告诉她血腥味的来源。 秦钰珊猛的将手从丈夫臂弯中抽出,力道大的差点跌倒。 罗生月扶住了她。 “怎么会受伤呢?生月,我替你搽药。”她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许焦躁。 没有盲杖的引导,她只能顺着墙壁去寻找橱柜。 丈夫拉住她,慌忙在她手上写下:「不用」 “不好好涂药怎么行!为什么不听话。”秦钰珊的声音尖锐,几乎崩溃。 凭着记忆,她终于找到了橱柜,又开始在柜中翻找药膏。 也许是见自己如此执拗,丈夫无奈将药膏送到了秦钰珊的手里。 “不好好涂药怎么行呢……”她越说越小声。 扭开药膏,用指尖挖了一小块,她略带强势的涂在了丈夫的伤口上。 清凉醒神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这个伤疤摸起来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应该不是这几日的事了。 也就是说,丈夫受伤许久了,但却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秦钰珊有些委屈又有些哀怨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是说什么事也不会瞒着我吗?” 下一刻,她的脸被捧起,一个干燥的拇指划过她腮边的一颗泪珠,接着轻飘飘的吻就落在了少女湿润的眼眸上。 刚刚被丈夫吻过的眼眸还在微微发热,秦钰珊停止了嗔怪,感受着自己肩膀上传来的一阵痒意。 是罗生月在写字。 「我」 「爱」 「你」 丈夫写的很慢,格外珍重。 秦钰珊跟随着丈夫的笔画,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着。 秦钰珊牵起罗生月刚涂好药的那只手,贴上了自己的心口:“生月,我也是。” 她想让丈夫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她说。 「好」丈夫写。 “以后不要骗我了,好吗?”她说。 「好」丈夫写。 罗生月搂住了她。 两个湿漉漉的人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般紧紧相拥。 秦钰珊依偎在丈夫的怀中,觉得自己是如此幸福,即使她在闻到血腥味的那刻就察觉到了,那血腥味并不是从丈夫的手心上传出来的。 * 秦钰珊认为,只要丈夫和自己足够相爱,她就可以接纳丈夫的一切。 就像是话本中千金小姐用生命为死去的落魄公子开满的一塘月季池一般荒谬又浪漫。 后来,秦钰珊才知道,她彻底错了。 …… 又是一个暴雨天,雷声大作。 秦钰珊突然惊醒,还未擦干身上冒出的冷汗,就发现了身旁的丈夫好像又不知所踪了。 她这次没有崩溃,只是默默的从床上起身,摸到了床边的盲杖。 丈夫身上有事瞒着她,她知道。 没有人会在大晚上出门还带回来一身血腥味。 秦钰珊本以为,只要自己装傻充愣,丈夫迟早有一天会向她敞开心扉。 其实于她来说,无论丈夫正瞒着秦钰珊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她也无所谓。 只要罗生月不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然后一直陪在秦钰珊身边就够了。 所以秦钰珊无法忍受的并不是罗生月身上藏着那个可怕秘密,而是丈夫再一次的食言。 “骗子。”秦钰珊出声。 今日的狂风骤雨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秦钰珊无暇顾及可怖的雷声,只晓得不停向下。 人在极度恐慌时总喜欢回忆往事来安慰自己。 她恍然想起丈夫将她从山匪寨子中救出的那天,也下起了大雨。 意识朦胧间,秦钰珊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抱起。 她睁开眼,却发现视线模糊一片。 少女眯起眼,努力看清,但却只能看到零星几个模糊的光点。 瘦削的下巴,白皙的面颊…… 是罗生月……! “哥哥……生月……是你?”她身体虚弱,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嗯。” 低哑的回应被周遭的雨声尽数吞没,但秦钰珊还是听见了。 她伸出手,顺着那人的胸膛一路往上摩挲。 罗生月又瘦了,肩膀也薄了些。 “你瘦了……” 秦钰珊的声音细如蚊呐,她不知道罗生月听没听见。 也许是害怕让自己看见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捂住了少女的双眸。 对于她来说,尽管温热的、腥臭的、粘稠的血液尽数泼洒在她的身上,她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只要握住面前这只纤细温暖的手,就无所畏惧了。 …… 雨滴像无数条鞭子一般狠狠地甩在在山间独行的少女身上,抽得生疼。 而独行在山中的少女此刻唯一的念想就是赶去邻村的木匠家,寻找自己的丈夫,并将丈夫接回。 她想,如若丈夫真的骗了她,并不在木匠家中,她依旧不会放弃,然后去别处寻找,直到找到丈夫为止。 寂寥的孤山挺立,山头上的小木屋在狂风骤雨中飘摇不定,显得微小又无力。 黑暗的丛林张着巨口,将敲着盲杖的少女吞吃入腹。 秦钰珊在山间独行着。 冰凉的雨水带着寒意打湿秦钰珊的襦裙,刺骨的寒冷。 像是不知疲倦般,秦钰珊的脚步不停,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向下。 第4章 第四章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秦钰珊一路向下,走到双腿都近乎发软。 没有在山林之中迷路,她真的赶到了老木匠家门口。 听到熟悉的狗吠声,秦钰珊不断跳动的心脏才终于平稳下来。 秦钰珊确定面前的就是老木匠家,她曾来过几次,已经记住了路。 山下方圆几公里就这么一所房屋,所以她绝不会找错。 秦钰珊记得很清楚,这间房屋围着一圈木篱笆,院中还拴着一只恶犬,这只恶犬凶悍异常,只在老木匠面前展现出温顺的一面,但凡遇见陌生人都会狂吠不已。 秦钰珊第二次陪着丈夫来到木匠家时,被这只大狗咬伤了。她手腕上的皮肉被那只恶犬狠狠撕咬下来了一块儿。 那时,丈夫颤抖着握起秦钰珊的手,舀起一瓢瓢水就往她冒血的手腕上浇,还温柔细心的替她用手帕包扎好。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老木匠也被吓到了。也许是愧疚使然,他抄起竹竿就往大黑狗的狗头上敲,边敲边怒骂道:“蠢狗!疯狗!你是不是想死?” 秦钰珊连忙制止。 平时的老木匠温和又慈祥,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老木匠孤身一人住在这孤零零的小木屋,只有这只忠犬陪在他身边,秦钰珊怎么说也生气不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自己不注意。老师傅,你不要怪它!” 得到秦钰珊的原谅,老木匠这才停下不停挥舞的竹竿。 他赔笑着朝她们夫妇二人道歉:“是我不会管教,二位见谅。我一定好好收拾这个畜牲。” 罗生月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 秦钰珊感受到了丈夫隐隐的不悦,便连忙充当和事佬。 “不碍事的,回家涂些药膏养两天就好了。何苦跟个不懂事的狗崽子计较呢?” 这句话既是回复老木匠,也是在宽慰丈夫。 老木匠讪笑着附和她。 罗生月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 曾经被咬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秦钰珊本以为这只大黑狗会同往常一样发了疯似的狂吠,但今日的它格外乖顺,并没有胡乱嚎叫。 秦钰珊不知这只疯犬何时转了性子,迟疑了许久才慢慢靠近围在老木匠家外的木篱笆。 她将手放在木篱笆上,一路摸索,终于找到了院子的大门。 院门没有锁,她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秦钰珊暗暗疑惑,不清楚为何木匠不锁门,但她又有些安心。 老木匠没有锁门,说明刚刚有客人来了,也就是说,她的丈夫有可能就在木屋里。 如果罗生月真的是在老木匠家做晚工,秦钰珊的怀疑与担忧应该大概是多余的。 她不希望丈夫正冒着死做些什么危险之事。 秦钰珊握着盲杖,小心翼翼地向老木匠木屋门口迈进。 刚走到木屋前,屋内交谈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屋内有两个人,一个是老木匠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她没听过。 那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很年轻,冷冷的,还带着些许沙哑,大概是个不太爱讲话的少年。 陌生是陌生,但秦钰珊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罢了。 门内的二人交谈甚欢,她贸然打断实在毫无修养。 思及此,她收回了欲敲响门扉的手,准备在门口稍作等待后再去敲门。 其实此刻秦钰珊心中尚存了些卑劣的想法:如果丈夫真的在门内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得知她的丈夫究竟瞒着她些什么? 门内的声音不偏不倚的传进了秦钰珊的耳中。 “戚大人,阁主很生气,他希望您尽快回去一趟。”老木匠语气异常严肃。 “告诉阁主,说我知道了。” 秦钰珊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不由得在开始在记忆中搜寻这种熟悉感的来源,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老木匠又说:“戚大人,你之前做的太过火了,未经阁主允许便将罗家灭门,这已经是背叛了了事阁了。是阁主心善,这才没有惩罚您。而这一年来,您不仅没有因为阁主的宽容大度而感恩,反而离开了都城,来到了这个山林过起了逍遥快活的日子。您真是太……太随心所欲了。” 老木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您应该早就猜到了吧,阁主将我安排这里,看似是为了给您下发任务,实则就是为了监视您。阁主已经对您起了疑心,如若您不想和了事阁反目成仇,还是趁早回都城吧。您向来受到阁主看重,属下相信阁主一定会不计前嫌的。” “关于那位姑娘的事,兴许只是您一时玩兴大发,别担心,属下会替你处理她的,您只需要回都城就……” “闭嘴。” 秦钰珊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她好像听见了不该听见的秘密。 罗家灭门…… 这个罗家,秦钰珊在心中有数。 都城之中被灭门的罗家,那便只有一家了。 她从前一直知道,罗家灭门惨案与江湖有名的“了事阁”有关。 这个了事阁是一个专门从事着杀伐抢掠勾当的杀手组织,传言中只要钱到位,就一定会完成雇主交予的任务。 而罗家上下便是被了事阁之人所残害。 杀戮当天,罗生月同秦钰珊恰好一齐外出游玩,逃过了一劫。 关于罗家灭门的原因,众说纷纭。不过秦钰珊觉得最合理的说法是:罗家遭受到远亲的牵连被人记恨,从而遭受了残害。 了事阁是出于黑暗中的组织,连朝廷也无可奈何。就连朝廷也不愿去管的事当然没有人可以插手。 罗家灭门一事,最终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此刻,僵立在木屋外的少女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秦钰珊咬着指甲,轻轻颤抖。 她没想到杀戮罗府上下的幕后黑手竟然就在木门之内。 原来罗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只是引起了门内叫做戚然的少年的不满,从而遭受灭门。 到底为何要做这么残忍的事,秦钰珊想不明白,罗家到底与这个少年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受到此种毒害。 如若戚然是了事阁的杀手,那么作为“眼线”的老木匠绝非什么好人。 这件事她必须告诉自己的丈夫罗生月,必须让丈夫远离他们,以免遭遇不测。 秦钰珊强撑着恐惧之情,将耳朵贴近门边,继续往后听。 “……我会回去的,”少年一开口就是那一道结了一层寒霜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别的事,你不用插手。” “戚大人,你要知道,属下是为了你好。杀手不能有软肋,你如果不肯放下儿女私情,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死得很惨。 像是恶毒的诅咒,也像是仆从的忠告。 少年未有理会。 “戚大人,你还是听属下的吧。”老木匠接着开口,“连秦府都当作弃子的姑娘,您为何要对她情深至此呢?” “闭嘴……!”一直冷冰冰的少年的情绪突然爆发。 秦钰珊心下一惊。 秦姑娘? 说得是我吗……? “……你想死吗?” 冷剑出鞘,带着杀意。 老木匠好像被扼住了喉咙,发出了嗬嗬的喘息声。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多嘴,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就行了。” 随着少年的动作,冷冰冰的声音和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极其微弱的铃铛声。 寒意从脊背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趾尖。 秦钰珊不敢相信,于是又仔细辨认着。 叮铃铃。 绝不会认错,这是从年幼之时,就一直萦绕在秦钰珊耳边的铃铛声,也是她系在丈夫腰带上,一步一响的铃铛声。 那盈满着甜蜜与快乐回忆的铃铛音,此刻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让秦钰珊头皮发麻。 因为这道铃铛声不是从身后空旷的院子传来的,而是从身前封闭的木屋内传来的。 少年但凡有动作,铃铛声便会如约响起,屋子内应该只有两个人。 秦钰珊呼吸停滞,头皮发麻。 为何那个少年会有自己丈夫随身携带的铃铛?难道她的丈夫已经遭受了他们的毒手吗? 这个猜测,让她险些跌落在地。 “秦姑娘不可能会喜欢您的,您害得她心上人家破人亡,甚至还装作她的心上人骗她,你认为她在知道了一切后还会爱上你吗?爱上一个杀人工具?”老木匠听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怒斥,听起来格外不屑,“属下每次听见秦姑娘叫您‘罗生月’打心底里觉得您可悲。阁主最信任的心腹戚大人,您竟然会在一个失明的姑娘身边冒充旁人、摇尾乞怜,真是太可笑。” 老木匠冷笑:“……你真可怜。” 他们在说什么。 她的丈夫不应该是罗生月吗? 一下子听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信息,秦钰珊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原来她的丈夫一直都不是罗生月吗? 老木匠是在说笑吗? 她不禁回想起了丈夫将她从山匪营寨救出来的那日。 那时的她近乎失明,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光点,而眼前的那个侧脸又和罗生月十分相似。 瘦削的下巴,白皙的脸颊。 但自从那日后,秦钰珊好像再也没见过丈夫的模样了。 认为自己的丈夫是罗生月也许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吗? 等等。 她好像想起来了。 方才在记忆中搜寻不出的熟悉感捅破了回忆的壁垒,一下子喷涌而出。 她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少年的声音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了。 那位少年的声音,和与秦钰珊生活了一年的丈夫的声音很像。 她丈夫嗓子坏了,说不了话,只是偶尔在情绪激动之时会发出一声短促又沙哑的鼻息。 秦钰珊在努力辨别丈夫情绪之时,早就将那一道短促沙哑的鼻息听过无数次。 不过那笑声实在过于微小、过于模糊不清,以至于秦钰珊从未怀疑过这个声音是否真的属于她毁掉嗓子的青梅竹马。 但结合今晚之事,这声短促沙哑的鼻息,与屋内少年冷淡陌生的声音渐渐重合,拼凑出了一个秦钰珊从不敢想象的真相。 他的丈夫或许,真的不是罗生月。 秦钰珊不寒而栗。 夜风中刺骨的寒冷像针一样扎进少女的身体。 也就是说,这一年来,她爱着的、爱着她的丈夫,根本不是罗生月,而是个冷酷无情、随意就能夺人性命的杀手?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甚至是灭门罗家的幕后黑手? 一股从心中泛起的厌恶与恶心扩散至全身,秦钰珊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想吐。 从前与丈夫在夜里耳鬓厮磨的回忆渐渐浮现。秦钰珊羞红着脸唤着丈夫“生月”,等着丈夫凑近衔住她的唇…… 甜蜜回忆在此刻却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剑,血淋淋地刺穿秦钰珊的胸膛。一股强烈的羞耻与愤怒让她红了眼睛。 为什么要骗自己。 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真正的罗生月到底在哪里。 也许是太过惊慌,秦钰珊的双手双腿不由得发软,就连紧握在手中的盲杖也没拿稳。 盲杖滚落在地,发出突兀又清晰的“乒乓”声。 秦钰珊呆住了。 “谁……?”那道冷淡的声音警惕起来,语气冷厉,充满寒意。 完蛋了。 被发现了。 她慌忙捡起盲杖,朝院门口逃去。 她过于慌乱,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院门在哪,索性心一横,直接蹲在了刚刚不小心踢到的秸秆垛后,颤栗着掖起了裙角。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谁在外面。” 少年冷漠的声音饱含强烈的杀意,让秦钰珊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正在朝秸秆垛靠近。 秦钰珊抱着盲杖,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祈祷着少年千万别发现自己。 第5章 第五章 就在秦钰珊以为自己将要被发现时,门口处传来了老木匠的制止声。 “戚大人。”老木匠蹒跚着跟了出来,叫住了向秸秆垛靠近的戚然,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 脚步声与铃铛声一齐停了下来。 “是我家的狗,我家的狗前几天下了一窝崽。估计是小崽子们刚刚在玩闹,一不小心撞倒了竹竿,现在正躲在秸秆垛里面不敢出来呢。” 藏在秸秆垛后面的秦钰珊大气不敢喘,屏住气继续往下听。 “原来你家狗不是公的?”少年冷笑着反问,显然并不相信。 老木匠抚掌笑了起来:“大人,你从前不是最讨厌我家这只乱咬人的恶犬吗?当然不知道它不是公的啊。” “这方圆几十里就你一户吧?你家狗跑的可真远。”少年讥讽着。 “是跑过来还是跑过去,属下就不清楚了。” 二人就这么默默立了许久。 最终,少年不愿过多与之纠缠,转身准备离开。 “戚大人,且慢。”老木匠叫住了戚然。 “……还有什么事吗。”戚然停住脚步,语气颇为不耐。 “我知道大人不愿听我这个老头子啰嗦,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人好,为了了事阁好。我希望大人能和阁主冰释前嫌……” 说罢,他展开一幅画着人像的卷轴,递给了少年。 “……” 少年接过卷轴,将他墨黑的发尾一甩,便径直离去。 老木匠凝视着身着一身黑衣的少年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夜风拂过,卷来一阵湿冷的土腥味,老木匠被冻得一哆嗦,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许是担心主人身体,大黑狗也跟随着主人的声音吠了吠。 “戚大人也走了,雨也小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狗崽子,早点回窝睡觉吧!”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院子里此后再无其他声响。 秦钰珊呆愣了许久,才握着盲杖支起被吓软的身子,吃力地站了起来。 “汪!”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犬吠,少女险些被吓得再一次跌倒。 “汪汪汪!”凶神恶煞的黑狗朝着秦钰珊示威。 若不是黑狗现在被铁链锁着,她估计自己身上要多好几个血窟窿。 秦钰珊在恶犬的狂吠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老木匠的家。 …… 独行在湿冷的山路,秦钰珊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 她其实能听出来刚刚老木匠在偷偷帮她解围,老木匠可能一早就察觉出了她的存在,还有他关门前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像是刻意说给她听一样。 但是秦钰珊不明白为何老木匠要刻意帮助自己? 为了不让戚然发现自己,叫住了戚然,甚至特意给他派发任务错开二人回家的时间。 做到这种地步。 秦钰珊停下了脚步。 她现在要逃吗?逃到哪里去呢? 秦钰珊知道集市的路该怎么走,那么,逃到集市后呢? 如果她逃跑被戚然发现了,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如果逃跑后被少年发现了一定会被追回,下次就很难找到机会了再逃走了。 那她能否杀死戚然为罗家报仇? 秦钰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力气小,提不起斧头、拿不动柴刀,一定砍不下那个人的头颅,说不定还会由此遭受威胁。 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真正认定的丈夫——罗生月。 所以,不想到周全的办法之前,秦钰珊不能逃离。 不然,她没有把握可以敌得过这个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少年。 此刻雨已经停了,但她的衣裙还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冰凉的让人不适。 老木匠故意帮助自己,但秦钰珊不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不会向他求救。 为杀手组织卖命的手下能有多少人是纯洁无辜的? 所以老木匠帮助她的原因之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现在的重点,并不是想通老木匠为何要帮助她这件事,而是之后该怎么办。 回去之后,她必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和“丈夫”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这过于强人所难,让秦钰珊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待到她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正被罗生月紧紧地拥入怀中。 秦钰珊会依偎在罗生月温暖的怀抱中轻轻啜泣,告诉他自己做的这个荒诞噩梦。 可惜夜晚刺骨的寒意如此真实,冷风不断地抽着她耳光,逼迫她不许自欺欺人。 无力感席卷而来,秦钰珊感到一阵迷惘。 于是,她又情不自禁的在脑中描摹出心上人温和恬淡的笑容。 罗生月的笑,温柔的让她忍不住落泪。 秦钰珊想起从前的时光。 当年罗府是那么热闹。 那时,罗生月依旧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秦钰珊也没有失明。 才子佳人互相欣赏,彼时的二人,彼此心中都是对余生的向往。 秦钰珊眉目低垂,靠在美人倚上,抱着书卷,认真念书。 罗生月则带着浅浅笑意,立在书案旁,用寥寥几笔将少女的身姿勾勒在宣纸上。 院中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也在这暧昧的氛围下渐渐模糊,周围一切的声源都要溺毙在这甜腻的潮水之中。 秦钰珊说自己喜爱月季,罗生月遍将罗府的院中种满了月季。 春风过于柔和,过于旖旎,卷起院中盛放的月季花的阵阵幽香,送入书房。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灵动,都是那么温暖美好。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 不知不觉,秦钰珊已然走到家门口。 被雨淋湿的衣裙此时也差不多干了,正硬邦邦的摩擦着她的皮肤。 秦钰珊在门口踟蹰不前。 如若那位名叫戚然的少年比自己先到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冷静下来,想个好理由应付他。 战战兢兢地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 还好,少年没有回来。 关上木门,她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躺回了榻上。 秦钰珊不愿面对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只能逼迫自己赶紧睡着。 可是越是逼迫自己睡着,就越睡不着。 秦钰珊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越来越忧愁。 她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少年冰冷的刀刃下。 今日秦钰珊也亲耳听见了,那个名叫戚然的少年拔剑之时有多么果断,连自己的属下都不放过。 令人胆寒。 少年拔剑出鞘的一声寒音还萦绕在秦钰珊耳边,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若那锋利冰凉的剑刃划破她的脖颈…… 逃跑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打不过这位冷血杀手。 在想出周全计划的期间,绝对不能让那个疯子找到任何破绽。 硬碰硬肯定打不过从小沐浴在刀光血影之下的杀手的。 如果有人可以救她就好了。 如果是罗生月的话,肯定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从这水生火热的处境下解放出来的。 毕竟,他们二人两情相悦。 可是罗生月现在在哪呢? 秦钰珊猜测,罗生月也许还待在秦府。 秦父秦母假清高且要面子,是断然不想落人口舌的。 从前那二人自知临时悔婚不仁不义,于是便收留罗生月及时止损,以免遭人非议。 而在一年前秦钰珊遭遇绑架,那二人为了保全秦府的颜面,宁愿狠心抛下自己的独女、亲骨肉。 所以,如今秦钰珊想让罗生月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必须主动联系秦府。 纵使希望渺茫,也必须试一试。 但如何联系秦府之人也是个问题。 思索良久,秦钰珊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山下不远处的集市,她去过一次。 是和戚然一起去的。 她自失明后喜静,比起人多热闹之地,更愿意待在木屋中独自等待丈夫的归来。 而此时,热闹嘈杂的集市却成了她逃离这个疯子魔爪的唯一机会。 如若能悄无声息的向集市中的人求救,让他们给秦府传递消息,罗生月就极有可能会知道她正处于危险之中。 秦钰珊相信,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的心上人也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后。 叮铃铃铃。 门外传来微弱的铃铛声。 那个疯子回来了! 木门被咯吱一声推开。 秦钰珊毛骨悚然,只好侧着身子,将脸面对墙壁,裹紧被子装睡。 那人将脚步压得极轻,像是一只悄无声息的猫。 可对于秦钰珊来说,少年的存在不可能让人不忽视。 浓烈的血腥味带着潮湿的寒意从她的背后袭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脚步声停在了秦钰珊的身后。 秦钰珊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人也许在正像毒蛇盯着猎物一样注视着自己的脊背。 此刻的她像是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头晕目眩,浑身冷汗直冒。 被这么一道湿冷阴毒的目光盯着,秦钰珊还是感到一阵恐惧。 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会被发现的! 她告诉自己不要发抖,但却停止不了。 少年的一只手朝秦钰珊伸来,触碰到了她发抖的身体。 那人温柔地掖了掖被角,好像以为秦钰珊的颤抖是由于寒冷。 掖完被角后,那只修长纤细、覆着薄茧的指尖从少女裹着被子的清瘦的身躯上划过,起起伏伏。 他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了秦钰珊温热的脖颈。 秦钰珊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毒蛇咬住脖颈的猎物。 毒蛇投放在此的致命的毒素从脖颈处蔓延,夺走了她全身上下的所有暖意。 秦钰珊绷紧自己的理智,才堪堪能忍住呕吐的**。 她紧闭双眼、面色惨白。 戚然这双手,不知沾过多少粘稠腥臭的血液,不知夺走过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 身后的少年突然将脸凑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到秦钰珊脆弱纤细的脖颈处,接着,一枚黏腻又缠绵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 好恶心。 秦钰珊很想推开戚然,但她明白,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 少年抚摸着她的脖颈,爱不释手。 过了许久,那双手才终于从秦钰珊的脖颈离开。 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戚然好像从井中取了水,端进屋内,又将衣物尽数脱了下来,用清水擦拭身体。 清洗完身体之后,少年水盆中脏污的水泼洒在院子中,换了身衣裳。 随着叮铃铃的响声,秦钰珊感觉到床榻一矮,少年就躺在了她的身旁,还十分自然地将她搂进怀中。 此时已然夜深,屋外寂静的连虫鸣也听不见。 少年激烈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敲打在秦钰珊的脊椎上。 身前是冰冷的墙壁,身后是灼热的怀抱,秦钰珊退无可退,感到一阵恶寒。 但仅仅是环抱住自己好像已经无法让戚然满足。 那个疯子将瘦削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声喟叹在寂寥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暧昧,引人浮想联翩。 如果秦钰珊是只猫,此刻已经炸毛了。 后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秦钰珊绷紧身子警惕着身后少年的动作。 覆着薄茧的指尖触上了秦钰珊的后腰上,轻轻滑动。 戚然在写字。 在写什么……? 跟随着少年的笔划,秦钰珊在脑中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少年写得是…… 「睡」 「不」 「着」 「吗」 秦钰珊愣住了。 他发现了。 第6章 第六章 这句话一出来,秦钰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少年的一双手像一串被烤的炙热的锁链,牢牢的捆住了她。 无法移动,无法呼吸,她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又可怕的梦魇。 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眼装睡。 从前被蒙在鼓里的她,趴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心总会软得一塌糊涂,认为自己可以溺爱丈夫的所有过错。 但如今的她,已然知晓了一切真相,知晓了枕边人的惊天秘密。 自己像只被骗得团团转的蠢鸟,这一年来,竟然心甘情愿地待在笼子中供少年嬉戏取乐。 甜蜜回忆显得分外可笑,她心中的烈火烧得愈来愈旺。 身后之人步步紧逼,秦钰珊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 如果在不做出点举动绝对会让戚然发现端倪,秦钰珊思忖良久,只能破罐子破摔。 她装作刚被丈夫吵醒的模样,埋怨地呓语着。 “……热,离我远些。” 说罢,她顺势将少年推远了些。 也许是因为她演得实在是出色,戚然好像并未怀疑。 少年慢慢松开了紧紧缠绕住秦钰珊的双手,不再继续纠缠着她。 呼……! 秦钰珊终于得以喘息。 还没松口气,她又感受到身后传来一股诡异的痒意,这股痒意顺着发丝尾端一直爬向头皮。 一片死寂中,戚然竟然在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她的发丝。 戚然卷起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上打着圈儿。 这还不够,少年好像还非常恶趣味的将那缕发丝送到了唇边,细细嗅了嗅,然后发出一声极为小声的、满足的喟叹。 秦钰珊头皮发麻。 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这样总归比直接身体接触要好得多。 决定装睡的秦钰珊对此不作任何反应,继续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戚然好像终于玩腻了,捏着秦钰珊的发丝的手不再动作。 见戚然终于安分,秦钰珊轻轻扯住了被褥,朝墙壁缓缓挪动,离少年远点、再远点。 带着些许不愿面对戚然的绝望,她闭上眼睛,试图用睡觉逃避…… …… 叮铃铃。 秦钰珊又是被熟悉的铃铛声吵醒的。 “生月……?” 朦胧中,她习以为常地唤着丈夫的名字,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安心与甜蜜。 随后,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席卷而来。 她彻底清醒。 对了。挂着这个铃铛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罗生月。 今日,必须得赶紧采取行动了。 必须非常自然的向戚然提出下山的请求,然后趁此机会向山下的好心人求救。 就在秦钰珊正思索着合适的理由时,木门被推开。 咯吱的一声,像是在狞笑。 秦钰珊绷直身体,呼吸加重了几分。 戚然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咚”。 是瓷碗撞击木桌的声音。 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戚然应该已经把面条煮好了。 秦钰珊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闻到了盈满整个房间的面香,而她的胃中却一阵翻涌。 为了掩饰不自在,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 而后一边用脚尖探触地面上的布鞋,一边朝丈夫勉强的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生月……”秦钰珊像往常一样唤着丈夫的名字,“是面煮好了吗?” 她虽刻意控制住自己,但如果戚然仔细听,绝对可以听出她藏在尾音中的一丝颤抖。 一声很有节奏的脚步声交缠着铃铛声向她慢慢靠近。 与少年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秦钰珊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神色。 凑到她面前的戚然,突然牵起了她的双手。 秦钰珊被吓得一惊,一把推开了他。 她还是抗拒戚然的触碰。 回过神来的秦钰珊呆愣愣地向少年道歉:“夫君……你吓到我了。” 戚然一把将走神的她搂入怀中,蹭了又蹭,又用柔软的唇吻在了她的发旋上。 一只覆着薄茧的指尖在少女的脊背上写下了几个字: 「我的错」 她微不可查地轻轻颤抖。 依旧是“熟悉”的亲吻,“熟悉”的体温,“熟悉”的皂角香……但她在少年的怀中,只感受到了陌生与恐惧。 秦钰珊的脸深深埋在少年的胸膛之上,恰好掩住了恐惧的神色。 「吃饭了」 戚然在她的背上写着,接着又在她发顶留下一吻。 拖沓了半天,面都快凉了,秦钰珊这才慢吞吞地下了床,不情不愿的坐在了餐桌上。 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仍旧能感受到对面之人的热切视线。 戚然正等着她端起碗吃面,等着她用妻子的口吻夸赞丈夫的手艺,这曾是从前是夫妇之间不谋而合的甜蜜时刻。 秦钰珊猜透了戚然的心思,却疲惫地不想回答。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僵持着,秦钰珊不端起碗吃面,少年则默默用那抹热切的眼神注视着她。 终于,秦钰珊实在是受不了戚然灼热的目光,夹起了一小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醇香浓厚,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与从前全然不同。 “好……” 她正欲夸赞,但“好吃”这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完,从昨天晚上强忍至今的恶心终于一次性爆发出来。 “呕……” 秦钰珊吐了,吐了一地酸水。 她实在是忍耐不了了。 好恶心、好恶心……! 当她将面条放入口中之时,一根根面条变成了扭曲蠕动的蛇,滑过她的舌尖,开了灵智一般想往她的胃里面钻。 这让她怎么吞得进去。 她想到了戚然带着薄茧的那双手。 那双手将院中最为新鲜脆爽的青菜切碎放入面条之前,是不是刚划断某个人的头颅?那双手在将面团擀成粗细均匀的面条之前,会不会才将沾着碎肉和血渣的冷剑擦拭干净。 越想越觉得恐怖,秦钰珊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面条,而是在嚼被戚然夺取生命之人的躯体。 受害者们死状千奇百怪,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秦钰珊。 一双双失去光亮的、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平静无波,却透露出一股诡异。 他们说:“你的丈夫该下地狱,你也该下地狱。” “……不、不!”秦钰珊想挥去脑中可怖的场景,却吐得更猛烈。 察觉到不对劲的少年凑了过来,想要帮妻子顺气,却被秦钰珊一掌挥走。 “呕……!” 秦钰珊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干呕的动作。 她的喉管像是被火灼烧般火辣辣的,涎水和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秦钰珊扯出袖中的手帕仔细擦着唇上的秽物,仍旧想要努力维持自己的矜持与体面。 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不再抗拒少年的安抚,妥协一般的任由戚然替自己顺气。 戚然万分柔情的拍了拍秦钰珊的后背,又用他那双覆着薄茧的拇指触上了秦钰珊的双眸,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秦钰珊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接着,戚然又为她倒了一壶茶水漱口。 秦钰珊接过茶杯,用茶水清了清口,吐到了少年递来的痰盂之中。 她刚想勉强又苍白的解释些什么,就感受到了少年粗砺的指尖又一次划过她的后背。 少年写的几个字让她几欲崩溃。 「是怀孕了吗」 像是被迎面打了一闷棍一般,秦钰珊的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四肢发软,险些昏倒在地。 她差点忘了,她有可能会怀上这个疯子的孩子。 脑袋还在一抽一抽的疼,小腹却像是回应少年的话一样激动的跳了跳。 就像是真的寄生了某个孽种一般。 秦钰珊牙齿打颤,在心中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她要冷静,她必须冷静。 今日已经失态许多次,戚然肯定起疑了。 她必须尽力弥补过错,并找寻机会,向戚然提出下山的请求。 只要先下山了,再解决掉腹中的胎儿也不迟。 如若真的腹中有孕,她绝不会允许这个孽种的降临。 她还有罗生月在等着她,她不能留在这,她不能死。 秦钰珊压下心中的恐惧与绝望,装作呆愣了片刻,而后惊喜地扑到了戚然的怀中。 她用自己纤细的双手圈住丈夫的脖颈:“真的吗?真的吗,生月。我们要有自己的宝宝了!” 她抽出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神中的慈爱就快要溢出来了。 秦钰珊这初为人母的模样扮演得实在真切,差点都要骗过了自己。 第7章 第七章 戚然好像有些意外,他手足无措的搂住怀中的妻子,茫然的抚摸着她的小腹。 “生月,实在是太好了。” 秦钰珊乖顺地贴在戚然的胸膛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法子。 她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生月,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大夫瞧瞧?” 她试探性地发问,丈夫却丝毫没有动作,像是僵住了一般。 “生月……?”她又唤了一声。 过了许久,那覆着薄茧的指尖才再次划过她的后背。 秦钰珊绷紧脊背,心脏怦怦跳,紧张地等待着少年的宣判。 「我陪你」 少年写了这么几个字。 “不,不用了。”秦钰珊直接拒绝。 察觉到自己突然拒绝丈夫会显得有些奇怪,秦钰珊又慌忙补充道:“生月,你还要去师傅那做工。师傅年纪大了,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过集市,知道该怎么走的。你不用担心我,安心工作就好。” 「我陪你」 少年握住她手腕的手渐渐收紧,秦钰珊觉得有些疼。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她很吃力的将手臂抽出,又搂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颇为委屈地撒娇,“你相信我嘛……好吗?” 秦钰珊将脸埋在戚然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像只发嗲的猫。 身前之人不答,秦钰珊大着胆子吻了吻少年的面颊,再次可怜巴巴地乞求。 终于,身前之人发出一声极轻的鼻息,听起来有些无奈,算是妥协了。 秦钰珊心中激动不已。 她终于找到机会了! 戚然在她后背写着:「注意安全」 秦钰珊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会的。” * 戚然替秦钰珊绾好了发,又挑了件她平常常穿的水色襦裙。 一切准备妥当。 戚然将妻子一缕垂在鬓角的栗色发丝绕在她耳后,又开始吹毛求疵的整理妻子的仪表。 他温柔地注视着妻子,就像在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宝物。 妻子发髻上的素银簪是他第一次赠予的礼物。 妻子手腕上戴着的白玉镯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清晨的一缕暖阳洒在秦钰珊的身上,她整个人像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清丽优雅的像一株兰花。 戚然分外爱怜,心中不自觉地闪过一抹不舍。 可妻子看起来颇为不耐,像是在厌烦自己的触碰。 他有些受伤,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秦钰珊微笑着催促道:“……好了吗?” 戚然抚了抚她的裙角,好久后才恋恋不舍的在妻子的手心写回复: 「好了」 他将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妻子,妻子接过钱袋后带着疏离的笑容微微向他颔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盯着秦钰珊清瘦又决绝的背影,戚然执拗的一动也不动。 这是戚然平常去木匠家做工的时间,他在等。 等妻子的那一个吻,等妻子的那一句“一路顺风”。 可妻子却好像全都忘了。 看着山林渐渐吞没秦钰珊的背影,戚然突然觉得心中怅然若失。 他握紧了拳头。 *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秦钰珊终于听见了前方的人声。 嘈杂的人声像是在宣告她的胜利一般,秦钰珊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终于拨开了迷雾,街道上人声鼎沸,一道道不绝于耳的声音像是烟花一般在她耳边炸开。 有一瞬间,她甚至能感受到了周围的光亮。 但随着希望的曙光一同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焦虑与不安。 她已经许久没有去过人多之地,而此刻包围在人群中的她却一时间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片黑暗与虚无中,她好像能感受到周围之人怪异的目光。 秦钰珊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盲杖,一步也迈不出去。 周围好像传来了嗤笑声与切切私语。 秦钰珊不清楚那些人是不是在讨论自己、在笑自己。但只要稍微这么想想,就会觉得自己全身无法动弹。 绝望之际,秦钰珊的手臂被一个人轻轻搂住。 她汗毛倒竖,被吓得险些摔倒,想要将手抽出。 “这位姐姐?” 那是一道甜甜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那位女孩自知吓到了秦钰珊,颇为自责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吗?” “无、无碍。”秦钰珊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戚然。 戚然这么神出鬼没,还真不一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还好不是他……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集市啊?你好像看不见,这多危险啊!你家人呢?” 秦钰珊虽知道这小姑娘是好心,但听见这一番话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惆怅。 小姑娘听声音年纪不过十六七,足足比她小了三四岁,秦钰珊不愿将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卷入自己这桩危险的事端。 毕竟这是和江湖有名的了事阁的杀手挂钩之事,就算这个小姑娘有心帮助自己,秦钰珊也不忍。 她准备先去医馆查证一下自己的担忧。 秦钰珊带着浅浅的微笑回复身旁的少女:“我来这去瞧大夫。这位姑娘,你知道医馆怎么去吗?” 少女愣了半晌,而后喜笑颜开:“姐姐,你是要去医馆吗?我正好也要去,不如我们二人一同前往?” 秦钰珊受宠若惊,连忙向姑娘道谢:“那真是多谢姑娘了。” 方才的那点焦虑顿时烟消云散。 世上果然是好人多。 她不禁感叹着。 “对了,姐姐。我叫刘阿香,你叫我阿香就好。别人都这么叫我的!”阿香笑嘻嘻地开口继续补充,“对了,姐姐。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这位名叫阿香的小女孩十分天真可爱,这些亲昵又自然的举动不由得让秦钰珊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姊妹。 她其实并非独女,有个早夭的妹妹,只不过父母从不对外提及罢了。 如果她的妹妹还活着,二人关系应该会很好。 而现在面对这位如同亲妹妹一般的少女之时,秦钰珊还是放下了心防。 “我姓秦,你叫我钰珊就好了。”秦钰珊回答。 “玉……山?”阿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好像是在思考“钰珊”是哪两个字。 秦钰珊心头一软,牵起阿香的手,在她柔软的掌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阿香虚虚握了握拳,莫名有些羞涩。 “秦、钰、珊。”阿香又重复了一遍。 “钰珊姐姐,你的名字好好听啊……而且,长得也好好看,跟仙女似的。其实刚刚我远远的就看见你了,感觉你很面熟。我觉得我肯定在哪见过你,说不定是在梦里!我特意来找你搭话,真没想到我们正巧要去同一个地方。”刘阿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又挽住了秦钰珊的手臂。 面对阿香一连串夸张的夸赞,秦钰珊被逗笑了,摇着头笑了笑:“是阿香心地善良。我瞧着阿香也十分亲切,像亲妹妹似的。” 两位少女挽着手,一起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刘阿香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秦钰珊含着笑一一回应。 小姑娘询问着秦钰珊家住何处,又问着她家中几口人。 秦钰珊如实回答。 她性子文静,其实大多数都是作为聆听者,不常开口。 但阿香也不恼,仍是笑嘻嘻的凑过来找秦钰珊聊天。 有了女孩的陪伴,秦钰珊觉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 二人路过酒香四溢的酒馆,又路过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秦钰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前她虽性子文静,但却常常与罗生月一起出去逛,并不会像如今这样如此厌恶人多之地。 那时街道上的小贩常常夸赞秦钰珊与罗生月二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十分登对。 听到夸赞后,秦钰珊会羞涩的低下头,而她的心上人则会赏给小贩一些碎银。 想到不久后可以再次见到罗生月,秦钰珊心中愉悦,便更加感谢身边这位叫作刘阿香的姑娘。 她在路过一家点心铺时,为女孩买了一份牛乳糕作为谢礼。 女孩推拒了好久,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接下了。 她颇为羞涩的向秦钰珊道着谢:“钰珊姐姐,我真的只是顺路,用不着这么客气的。” 秦钰珊掩唇微笑:“无事,我总觉得你亲切,就当是姐姐请妹妹吃点零嘴。” 之后,阿香告诉秦钰珊,她的家离集市也很远,所以她甚少来集市。 这次来集市是为了替她身患腰疾的母亲拿些药回去,她还告诉了秦钰珊医馆中的王大夫是位善良的好人,还认识不少都城里的贵人。 认识都城中的贵人? 也就是说,这位王大夫也许可以帮到自己去给身处都城的父母传递消息? 那位善良的王大夫,如若得知自己的遭遇,是否会愿意救她呢? 秦钰珊向阿香问起了王大夫的为人,阿香又用夸张的言语将王大夫夸了一遍。 她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找这位王大夫求救,有希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聊了多久,很快便走到了医馆。 一进医馆,一位青年便十分热情的向刘阿香打招呼。 刘阿香与那人言辞亲昵,听起来颇为熟悉彼此。 “阿香妹子,我好些时日没去看婶子了,婶子的腰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谢小朱哥关心。” 刘阿香刚刚和秦钰珊相处时还颇为随和,此时此刻却有些局促和腼腆。 秦钰珊心中了然。 “那真是太好了!阿香妹子,上次开的药已经喝完了吗?”名叫小朱的青年询问道。 刘阿香连忙回应:“嗯,嗯!我今天是再来买一些的……” “好嘞。”小朱连忙应和着,带着阿香便去抓药了。 察觉到阿香和这位朱姓青年之间的暧昧火花,秦钰珊忍不住垂眸浅笑。 她想起了自己与罗生月。 “这位姑娘……你?” 秦钰珊的思绪被打断,她这才听到身前传来的一道苍老声音。 那是一位老者,她差点都没注意到老者的存在。 秦钰珊猜这位老者应该就是阿香口中的王大夫。 “您是王大夫吗?”秦钰珊心中焦急,但还是尽量保持理智。 “是我,姑娘。我想……” 听见王大夫肯定的回答,秦钰珊心中放起了烟花。 太好了,一切都有希望。 不过,她首先得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孕。 “老先生,我想让您瞧瞧,”秦钰珊急切地将手臂伸出,“我是不是有孕了……?” 王大夫刚想说出口的话被打断,他欲言又止。但看见秦钰珊略显焦急的模样,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入腹中。 秦钰珊感觉王大夫的几根手指探上了她的手腕,不禁屏气凝神。 她很害怕听见令她五雷轰顶的结果。 探了许久,大夫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姑娘,你并未有身孕。只不过这几日忧思过度,有些疲劳,需要好好休息。如果你求子心切,老朽还可以给你开几副药方来调养。” 秦钰珊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看来没有怀孕。 这位老先生听声音是个可靠的好人,秦钰珊想,如果她将自己的遭遇告诉这位老先生,相信他会尽力帮助自己的。 “王大夫,其实……” 秦钰珊正欲开口,却被王大夫打断。 “姑娘,”王大夫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古怪,“自你进医馆后我就想问你了,但一直没这个机会。” 秦钰珊心中疑惑,刚“嗯?”了一声,王大夫就幽幽地补充道: “……门口那位男子,是你的何人?” 好凉凉……(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刘阿香接过朱肆打包好的药,红着脸向他道谢:“小朱哥,多谢。等药用完了,我再来的。” “小事,阿香妹子。店里没事的时候我会抽空去看婶子的,”朱肆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补充道,“还有你……” 二人正在深情款款地道别,丝毫没有注意医馆少了人。 等刘阿香察觉之时,秦钰珊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刘阿香心中觉得奇怪,连忙跑去问王大夫:“王大夫,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姑娘呢?是不是出去了?” 王大夫拦住了欲出门寻找秦钰珊的阿香:“刚刚的那位姑娘应该跟丈夫一起回去了,你不必担心。” 刘阿香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 刚刚她跟秦钰珊聊天之时,没有听见过她提到自己的丈夫。 但阿香转念一想,王大夫为何会骗自己呢,大概是钰珊姐姐不愿提罢了。 面对秦钰珊的不告而别,刘阿香心中有股莫名的忧伤。 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阿香其实很喜欢这位温柔端庄的姐姐的,她像是阿香的妈妈,又像阿香的姐姐,温婉又安静。 挥手向王大夫和小朱哥告别,她便提着打包好的药材,离开了医馆,朝家里走去。 * 客人走后,王大夫心情复杂,瞥向了一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朱肆。 朱肆正哼着歌,将手里的药方翻得哗哗作响。 察觉到了王大夫凝重的表情,朱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药方,挺起脊背站直了,有些疑惑。 “王师傅,这是怎么了?” 王大夫好像在想该怎么开口,思索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小朱,刚刚阿香带着那位姑娘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门口穿着黑衣的人?” “穿着黑衣的人……?没有注意,怎么了,王大夫?” 王大夫早就料到问朱肆这个靠不住的傻小子也没什么用。 朱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阿香妹妹,估计阿香一进医馆,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哪有空注意旁人? 王大夫叹了口气,对这位老是被小姑娘牵着鼻子走的爱徒有些恨铁不成钢,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毕竟,硬要王大夫来说说哪里不对劲,他估计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 只是觉得门口那个黑衣少年有些古怪而已。 “唉,没什么。你就当我没说吧……”王大夫又叹了口气,抛下一脸茫然的朱肆,往后院走去。 临到后院门前,王大夫板起脸教训了两句徒弟:“好好工作!” …… 王大夫将后院晒着的各式各样的中药材装进药匣,又不自觉的有些出神。 他又回忆起了方才的那副场景。 当时刘阿香和那位盲眼姑娘进入医馆之时,王大夫微笑着正欲开口迎接,眼神却不经意瞥到了门口的一抹黑影。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人老眼花,于是又定睛一瞧。 那个鬼魅般的黑影没有消失,反而还偏头朝医馆内投了个淡淡的眼神。 不是他眼花,而是门口有人。 他心觉这人行迹鬼祟,刚想出声询问他是何人,就被少年阴冷的眼神吓得把所有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了。 那位少年看起来不过弱冠,身量清瘦颀长,穿着一身黑衣,绑着高高的马尾,皮肤可以说是惨白,就像是从未见过阳光一般。 少年瞳孔极大,眼眸又圆又黑,本来是一派天真无辜的俊俏模样,却偏偏喜欢用那抹阴冷冰凉的眼神盯着人,诡异的像是纸人。 这个眼神阴凉冷漠,让王大夫直发怵,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一般。 他战战兢兢地顺着少年黑漆漆的眼眸望去,才发现少年的视线停留在了医馆内的那位盲女身上。 那位少年的眼神直勾勾的,冷血又纯粹。 王大夫本能的察觉到一丝危险,想要出声提醒盲女她正面临着的风险,可盲女却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等到他终于有机会将此事告诉那位姑娘,而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位姑娘僵住了。 王大夫心下一沉,刚准备问眼前这位姑娘是否需要帮助,就听见了姑娘微笑着回答。 “他是我的丈夫。” 原来是夫妻啊…… 王大夫本应该说几句好话夸赞二人登对的,但又瞥向门口少年那阴森森的目光,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之后,王大夫又按那个姑娘的要求抓了几副缓解焦虑、调养身子的药材。 那个姑娘放下钱就离开了,王大夫深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若有请求,他会尽力相助。 * 秦钰珊敲着盲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返回家中。 她握紧手中打包好的药材,微微颤抖。 戚然如此阴魂不散,就像是甩不开的影子一般。 如果不是那位王大夫的提醒,她险些直愣愣地暴露出自己的计划了。 秦钰珊不能让戚然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并不了解戚然真正的性情,不知道那位少年在得知她清楚一切后会如何对待她。 也许是昨日惊吓过度,她的脑子一直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一时间都没转过来弯来,现在恍恍惚惚的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 秦钰珊原本认定了白天戚然会去老木匠家的,完全没有仔细思考过,瞒着自己去老木匠家做工的戚然白天会去那边做些什么。 但是联想到昨晚那段对话,秦钰珊隐隐猜想,戚然和老木匠的关系应该不太好,大概不会每时每刻在老木匠家中接去任务的。 少年不在木匠家,也不去了事阁,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待了。 也就是她的身边。 青天白日,戚然有着充分的时间盯着她。 也就是说,他这样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行为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这一年来,秦钰珊苦苦等待丈夫归家的日子,戚然也许都在暗处窥视她。 秦钰珊冷汗直冒。 那时的她在木屋里天真幼稚地数着数,翘首以盼着丈夫归家之时,她心心念念的“丈夫”大概就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她呢。 果然又被少年给耍了。 戚然必定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她一个人出门,所以偷偷跟着她也是情理之中。 清晨她大约是被恐惧和兴奋冲昏了头脑,一时间都没想过这些。 多亏了王大夫的提醒。 秦钰珊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她想找老大夫帮忙,但不会在戚然眼皮子底下给老大夫找麻烦。 如若戚然发起疯了,一定会牵扯到医馆中无辜的所有人。 所以,求救的事,她得另寻机会。 她必须在确定戚然没有跟踪自己的情况之下,再向王大夫寻求帮助。 冷风拂过少女的面颊,带着湿润的凉意。 此刻精神紧绷的她因为一点风吹草动也会紧张焦虑。 想到身后有个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她仿佛与那道幽深又阴冷的目光对上了眼。 …… 秦钰珊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家中。 一进木屋,她便摸索着将王大夫抓的药放上了木桌。 那是几袋缓解焦虑、调养身体的药材。 秦钰珊特地让老大夫给自己开的。 既然她一时半会不能从戚然手中逃离,就必须想些办法暂且保全自己。 这些药材或许将成为秦钰珊在寻找机会逃离戚然的期间,与之周旋的重要物品。 戚然喜欢偷偷跟,那她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否撕破脸,全看戚然的意愿了。 戚然应该正在某处偷偷注视着自己,秦钰珊觉得浑身疲累。 比被一个疯子偷偷盯着更恶心的事是发现了疯子的目光。 昨日她完全没有睡好,王大夫说的没错,她确实焦虑过度、身体亏空。 又折腾了一早上的秦钰珊实在耗不下去了,索性躺在床榻上闭眼睡了过去。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为了逃离戚然身边韬光养晦。 …… 叮铃铃。 秦钰珊又是被熟悉的铃铛声吵醒的。 门外传来诱人的饭香。 早已接受现实的她此时此刻听见悦耳的铃铛声只感受到了头疼。 这枚清脆悦耳的铃铛已经不再是承载着自己美妙回忆的物什,而是戳穿她胸膛的刀刃。 她的美梦被这残忍的铃铛声打断了。 刚刚在梦中,她梦见了自己依旧待在秦府之中,没有遭遇山匪绑架。而罗生月也没有家破人亡。 她与罗生月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高朋满座的婚宴上拜堂成亲,夫妇二人在以后的幸福时光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是个好梦。 如果可以,秦钰珊宁愿一辈子也不醒来。 秦钰珊不免悲怆地想着:如今她已与那位少年有了夫妻之实,罗生月会接受已成为他人妇的自己吗? 思及此,她不由得鼻尖一酸。 她的不幸,全都来源于这个名叫戚然的少年。 是那名少年毁掉了罗生月的人生,也亲手斩断了她与罗生月的所有可能。 青梅竹马的温和的笑容又浮现在了秦钰珊的脑海,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儿时的美好回忆。 想起了自己与罗生月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的秦钰珊才只有五六岁,跟着父母来到罗家赴宴。 秦钰珊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已听说了自己与罗府中的小公子订了娃娃亲。 那个小公子,名叫罗生月。 面对这个突如起来的丈夫,秦钰珊羞恼又不屑。 况且,由于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丈夫”,父母总是强迫她整日插花抚琴,学着做一个端庄守礼的好妻子。 跟着父母来罗府赴宴之后,秦钰珊找准机会从父母和侍女身边溜走,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她被庭院中那片开满荷花的池塘吸引了注意。 她脱下绣鞋在池塘边踩水玩,却未成想到手绢会不小心落入水中。 那个手绢是她最喜爱的一条,秦钰珊心中急迫,于是淌入池塘打捞。 手绢像是长出脚了一般,每次在她快要够到之时,便顺着水流来到更远的位置。 秦钰珊又往池塘深处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手绢,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滑倒了,一下子跌入池塘之中。 冰冷污浊的池水一下子灌入秦钰珊的肺腔,她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陌生的景象,这里不是她的家。 床榻旁站着一位小男孩。 那位小男孩好像比她年纪稍大一些,脸上挂着抹温和又恬淡的笑。 她还未回过神来,小男孩便主动开口道:“钰珊妹妹,你醒了……?” 少年浅笑,面露关心。 秦钰珊没有回复,还有点发懵,询问少年道:“你……是何人?” 少年耐心地回答她:“我叫罗生月。” 原来这位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小少年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秦钰珊莫名有些羞涩,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的夫君好像是个很温柔的、很好的人…… …… 也许恋慕的种子从二人初始那日起便深深埋进少女的心中。 罗生月是个很温柔的、很好的人。 秦钰珊应该是最了解罗生月为人的。 所以她的心上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嫌弃自己呢。 刚刚对罗生月的恶意揣测瞬间让少女有些赧然。 赧然之后,她更加坚定了逃离此处、逃离戚然身边的决心。 她必须从戚然的手中逃离。 因为,罗生月还在等着她。 第9章 第九章 戚然装模作样的将饭菜端上了桌,秦钰珊竖起耳朵听着,却毫无动作,依然闭眼装睡。 随后,戚然便朝她走了过来,挠了挠她的手心。 秦钰珊仍不回应。 戚然又挠了挠。 秦钰珊抽回了手,佯装刚睡醒的模样。 “……生月?别闹我。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她又躺了回去。 不出她所料,说完这句话后,戚然果然默默离开了。 听见耳边的铃铛声越来越远,秦钰珊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木筷轻触瓷碗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戚然现在正在独自吃饭。 相信戚然早已注意到放在桌上的药材了,秦钰珊心中有些忐忑。 无论戚然在医馆之时有没有听见自己与王大夫的对话,她都想大胆地尝试。 现在戚然没有抓住她身上的任何破绽,就算真戳破了这个谎言,她也可以再寻找借口去弥补。 今日的晚饭结束得很早,也许是因为餐桌上少了个人,这顿饭显得格外冷清。 秦钰珊闭着眼,思索着如何才能将戚然从自己身边引开。 她必须要做两手准备,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被戚然跟踪。如若实在找不到机会,她必须在戚然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向旁人求救。 比如说将纸条交给旁人。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哪里去寻找纸条呢? 家中大约是没有白纸供她写字的,但书案上倒是有很多本书籍。 笔的话,家中也没有。 家中什么也没有啊。 秦钰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对啊,她从前为什么没有想过呢。 就算罗生月被柴米油盐磋磨,怎么会不再提笔写字,不再翻阅书籍呢? …… 没过多久,木屋角落便传来哗啦啦的倒水声。 戚然大概是已经将碗洗好,正在准备沐浴用的洗澡水。 他今日没有烧热水,是去井中打的凉水。 将浴桶中倒满了水后,少年将外衣一层层脱下,然后缓缓没入水中。 有“陌生”的异性在自己的不远处沐浴更衣,她本该觉得羞臊难堪的。但此刻,秦钰珊竟然有种莫名的坦然。 没过多久,戚然便洗好了。 他换上了单衣,来到了床榻边。 感受到身后的床榻一沉,秦钰珊脊背绷直,瞬间警惕起来。 戚然现在正在自己的身后。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戚然翻了个身,抱住了她。 秦钰珊感觉自己的脊背后贴上了一个灼热的身躯,随后,一双劲瘦纤长的手臂便牢牢箍住了她的腰。 身后之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吓得她立刻睁开了眼。 戚然将瘦削的下巴轻轻地搁在了秦钰珊的颈窝处,甚至还凑到秦钰珊的颈侧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少年身体灼热、浑身发烫,像个火炉一般,将热意传递到了她的脊背。 秦钰珊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慌张地想从身后之人的手臂中挣脱。 但这全都是徒劳。 少年好像料定她不会拒绝一般,一点点的得寸进尺。 那覆着薄茧的指尖刚划过秦钰珊的小腹,又立刻转变,来到了她的后腰。 经过一年的磨合,戚然好像比秦钰珊自己更熟悉她的身体。 少女蹙着眉头,咬牙切齿。 那划向秦钰珊后腰的指尖,纤细又粗糙,又轻轻地留下几个柔情似水的字: 「喜欢你」 秦钰珊察觉到戚然暧昧的意味,于是伸出手,慌乱想要抵抗,可少年却将她的手腕桎梏住了。 戚然将唇舌凑近,报复似的在秦钰珊的后背吹了一口气,随后又顺着她的肩膀温柔舔舐着,留下一道自下而上的水痕。 秦钰珊羞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柔软滑腻的唇舌继续往上向上,唇齿停留在秦钰珊的后脖颈,意味不明地啮咬了一下,然后又用牙齿叼住了秦钰珊小衣的绳带,轻轻往下拉扯。 绳带划过秦钰珊的后脖颈,传来一阵痒意,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她的小衣上的系带已经被少年解开了。 划过秦钰珊身体的掌心温暖又熟悉,险些让她以为这双手本就是属于罗生月的。 但很快,她清醒过来。 秦钰珊狠狠推开少年,一手捂住小衣,一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我。” 甫一开口,她险些破音。 秦钰珊颤抖着双手,在戚然的目光下系着小衣后的绳带。 “……生、生月 ”她喉口干涩,继续开口解释道,“生月,今日还是算了吧……” 秦钰珊此刻心脏砰砰直跳,继续道:“我,怀孕了。” 这当然是骗戚然的。 因为她在赌。 赌少年没听见王大夫的话。 或者说,她在赌少年听见了但并不准备跟自己撕破脸皮。 “生月,大夫嘱咐过我的,孩子还太小了。现在……我们二人尚不能行夫妻之事……” 说罢,她紧张又焦躁地等待少年的回复。 房间里一片死寂。 少年久不回复,这让秦钰珊有些心虚。 “……大夫抓的药,就在桌上,不知道你看……” 话还未说完,秦钰珊就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愣神之际,春雨般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了她的额头和面颊上。 听见了少年带着笑意的鼻息后,秦钰珊终于松了一口气。 赌对了。 秦钰珊决定继续演下去。 她搂住少年纤细劲瘦的腰身,柔若无骨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假惺惺地撒娇道:“生月,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利用这个借口,至少三个月,她都可以避免戚然的触碰。但是三个月之后,这招就不管用了。 这是秦钰珊在情急之下不得已想出来的法子,所以说,她三个月后,必须逃离戚然的身边。 但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戚然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惊人。 身前之人的这份惊喜与错愕不像是演的,但秦钰珊心中平静无波,甚至觉得少年十分虚伪。 二人幸终的“主角”被替换,意义就不一样了。 戚然手足无措,指尖触上秦钰珊的背脊后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却什么也没留下,只能将喜悦寄托于一个又一个的吻之中。 秦钰珊温和地提醒道:“生月,你还是松手罢……这样会压到我肚子的。” 听见此话,少年终于松开了紧箍住她腰背的手,但他仍不满足,又牵起了秦钰珊的双手,放在了心口上。 秦钰珊能感受到戚然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内心平静地出奇,并不知该作何表现。 戚然将她的手心抻开,又在她的手心上留下几个字: 「好开心」 秦钰珊心中冷冰冰的,面上却平静地勾起一抹笑,算是回应。 …… 入夜,戚然吹灭了蜡烛,想要搂住秦钰珊入睡。 秦钰珊微笑着拒绝。 “生月,我们还是不要靠这么近吧?压到宝宝就不好了……” 她的理由充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信戚然不同意。 戚然听见后,果然松开了她,还十分乖巧地侧身躺在了床沿,给秦钰珊足够的活动空间。 秦钰珊很满意。 目前从戚然的表现,他还是很在意自己腹中的“胎儿”的。 秦钰珊冷笑着。 一个对无辜生命下得去手的人,凭什么妄想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 身后少了个狗皮膏药,秦钰珊神清气爽地闭上了眼。 …… 夜半。 身旁床榻一轻,秦钰珊立刻清醒过来。 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她的丈夫好像又出门了。 好机会。 秦钰珊捻手捻脚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朝书案走去。 书案上的书册被戚然整理得一丝不苟,此时正整齐地摞在一起。 秦钰珊的指尖划过书侧,随意抽出一本书。 她抚摸着手里的书籍。 她抽出来的这本,是《月季池》。 这本书,她已经在掌心中摩挲了无数遍,几乎是无意识便选中了它。 秦钰珊翻开话本,随手撕开一页之后,直接毫不留情地咬破了右手的食指。 鲜血沾湿秦钰珊的唇瓣,她尝到了一股腥咸。 脑内勾勒着即将在这页纸上写下的词句: 「秦钰珊正处于危险之中,麻烦告诉都城的秦府」 她用指甲将伤口拨开,拼命挤压着伤口,让它冒出足够的鲜血。 感受到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后,秦钰珊将手指摁压到纸张之上,开始书写。 每写一个字,疼痛就从指腹传达到全身,逼迫她保持清醒。 在她将“中”字的一竖划下之时,木门咯吱一声响起。 什么……声音。 秦钰珊一惊。 叮铃铃…… 铃铛声响起。 秦钰珊头皮发麻,浑身冰凉,像是一只被猫踩住尾巴的鸟儿般不敢动弹。 戚然怎么回来了?他不应该已经出门了吗? 脚步声慢慢靠近。 随着一阵铃铛的轻响,她被戚然从背后环抱住了。 一声鼻息。 随后,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了她的鬓角。 秦钰珊如梦初醒,立刻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握住。 戚然为什么折返回来了?他是在试探自己吗? 秦钰珊抱着一丝希望祈祷着戚然没看见纸条上的内容。 紧接着,那覆着薄茧的纤细指尖落在了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很认真地写着: 「在写什么?」 第10章 第十章 秦钰珊握紧手中揉皱的纸,默默不语。 他肯定看到了。 戚然环抱住她,格外耐心地等待着妻子的回答。 秦钰珊已经在脑内把所有的借口都想了个遍,却发现没有一个可用。 现在只能试试强行转变话题了。 想到这,她孤注一掷地转过身,抱住了戚然。 “你怎么又偷偷出门!你不是说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她握紧手里的纸条,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 “你这个骗子。” 秦钰珊推开了少年,颤抖着往床榻的方向走。 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腕。 秦钰珊甩开。 又被拉上。 “你松手。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 秦钰珊抽噎着,继续甩着胳膊,却被戚然一把搂入怀中。 她尽力用手抵住戚然的胸膛,忍住心中的心虚与恐惧,继续演着丈夫欺骗从而伤透心的可怜妻子。 少年手足无措地轻抚秦钰珊的后背,用指尖轻轻写着:「我起夜」 “我不信。”她无理取闹。 「真的」丈夫写着。 “生月,”秦钰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怨,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只有你了……” “生月,我只有你了啊……!如果连你也厌弃我的话,我只能带着孩子一起去投湖了!”秦钰珊抓住戚然的单衣,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听见这话,戚然愣住了,突然紧紧抱住了秦钰珊,奋力摇着头。 突然有几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了她的单衣上。 他好像哭了。 被沾湿的单衣冰冰凉凉的贴在了她的肩膀上,秦钰珊有些发懵,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戳到了这个疯子。 他就这般在意这个不存在的孩子吗? 其实秦钰珊刚刚的那几声哭喊,其实带了些真实的情绪。 她恨戚然。 她恨她装作罗生月欺骗自己。 戚然默不作声地落泪,就像是他才是那个柔弱无辜的受害者一般。 这样的举动让秦钰珊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牵连的受害者。 这两日憋着的情绪一起爆发出来,秦钰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在戚然的怀抱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完全不再故作矜持。 期间,她趁机把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了戚然的单衣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够了。 秦钰珊揉着红肿的眼睛,推开了戚然,抽噎着说:“生月,抱歉。是我太过敏感了。” 她低头认错。 戚然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写下几个字: 「是我的错」 “……” 装模作样,假惺惺。 秦钰珊在心中愤怒地怒骂着。 二人这样默默了良久,忍受不了这种尴尬氛围的秦钰珊主动开口道:“生月,你去打些水来吧,我想擦擦脸。” 戚然很听话,无言地出门打水去了。 秦钰珊趁此期间,把带着血字的纸条抚平、折好,夹回了话本之中,又把话本插进了摞好的书本中间。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戚然冷冰冰地拆穿,却没想到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 所以,戚然是不是没看到自己写的字……? 她心存侥幸,又有些心虚。 因为戚然在想什么,她猜不出来。 她在心中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看似波澜不惊地坐在书案旁等着丈夫取水回来。 * 明月当空,院内。 从山林处吹来的风带着寒气,卷走了戚然身上留有的妻子的余温。 他有些愣神地看着在木盆中轻轻荡漾的澄澈井水。 月亮落入木盆中,被搅散又揉圆。 他没有骗秦钰珊,他真的是去起夜。 山下的线人没有找他,他也确实没有任务。 但当他从木屋走出、关上门后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从小在了事阁接受过严酷训练的戚然耳目灵敏,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门内的妻子也清醒了。 他心中疑惑,又返回门前,想要听听妻子为何会在他出门之时起身。 戚然听见妻子从书案中取出一本书,又撕下一张纸。 他心中古怪,于是便推开门,想一探究竟。 推开木门后,妻子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戚然迈着轻快的步伐,缓缓凑近书案,一把环抱住妻子。 妻子的身体柔软又温热,还散发着熟悉又好闻的茉莉香。 从背后环抱住妻子后,戚然淡淡的朝桌上的纸条投以一瞥。 纸条上沾染着妻子干涸的血迹,上面写着。 秦钰珊,正什么什么中。 戚然心中略感疑惑。 他不明白妻子为何要以血为书,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戚然不识字。 杀手不允许识字,因为他们不可以得知主人的秘密。 于戚然来说,他唯一烂熟于心的就是妻子的大名。 后来为了与妻子交谈,戚然才偷偷学了一些常用的词句,不过让他断句识意,根本是天方夜谭。 所以从前妻子撒着娇让自己将话本上的内容誊抄在她背后之时,戚然慌乱无比,想拒绝但又不忍心。 他不识字,满足不了妻子的要求。 但戚然看着妻子美丽却无神的双眸,还是硬着头皮点头了。 他依葫芦画瓢般把话本上的“图案”写在妻子的脊背上。 不过妻子好像一直沉浸在与自己紧密相贴的甜蜜之中,并未在意自己在她背后留下的诡异图案。 看着秦钰珊红彤彤的耳尖,戚然心头一软,凑了上去,吻上了妻子的耳尖。 …… 将木盆端进屋内,戚然看见秦钰珊披散着栗发,乖巧地坐在书案旁。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撒在了秦钰珊温柔又静谧的侧脸上,显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 戚然的心又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哪怕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几分妻子给予的爱意,戚然也乐此不疲。 老木匠说他可悲,但他不觉得自己可悲。 只要能待在秦钰珊身边,他甘愿只做一个永远也发不出声音的替身。 戚然明显感受到秦钰珊这两日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但却不想过多干涉。 秦钰珊发现了也没关系。 因为,她是绝对逃离不了自己的。 但当戚然听到妻子说想去投湖时,他再一次想起了年幼时的痛苦回忆。 这些痛苦的回忆侵蚀着戚然的理智,所以才在听到妻子说要投湖后,忍不住留下眼泪。 他不想妻子被冰冷的湖水包围,更不想失去心爱的妻子。 “生月,你把水打好了?” 妻子转过头,双眸中透露出一丝悲悯。 戚然很喜欢妻子的这个眼神,看起来慈悲又温柔。 她就这样望着自己,戚然险些以为妻子实际上并没有失明,心口不由得一紧,忍不住想要偷藏。 但看见妻子那双澄澈透亮双眸实际上望向的是一片虚无后,戚然又松了一口气。 妻子的眼角处微微红肿,他不由得心口一疼,连忙将木盆端到秦钰珊面前,又打湿了柔软的帕巾,仔细地擦拭着妻子白皙的面颊。 秦钰珊抗拒道:“……我自己来吧。” 戚然有些受伤地将帕劲递给了秦钰珊。 妻子夺走了帕巾,将她脸上沾着的泪渍擦拭干净。 屋内,除了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以外,再无其他光亮。 戚然身为杀手,夜视能力出奇得好,他默默看着秦钰珊的美丽的面颊。 这张美丽的面颊,在他吹灭烛火后用眼神描摹过无数次,还曾用指尖触碰过无数次。 帕巾上的水珠划过秦钰珊的面颊,沾湿她纤长的双睫。 妻子此刻像是刚淋了一场春雨般令戚然无比怜爱。 也许妻子察觉到了自己灼热的目光,朝他露出了一个不自然地微笑,道:“……生月,今天我们都累了。你也擦擦脸好好休息罢。” 说完后,妻子摸索着走向床榻,独留戚然一人呆愣在原地,手中还握着带有妻子余温的巾帕。 妻子在关心自己。 戚然面颊滚烫,有些羞涩,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他每次看见妻子,心脏都会跳得这么猛烈。 戚然捏紧手中带有妻子余温的巾帕,淅淅沥沥的水流从他掌心之中留下。 他将巾帕覆上了唇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湿润的、淡雅的香气。 这是妻子的味道。 秦钰珊经常抹脂粉,所以脸上总会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种熟悉又柔和的气息,是属于妻子的味道。 想到这,戚然突然激动的浑身颤抖、肌肉痉挛。 秦钰珊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以后,还会和他拥有自己的宝宝…… 宝宝会长得像谁呢? 戚然希望长得像秦钰珊。 比起让宝宝长得像丑陋不堪的自己,他更希望宝宝能长得像美丽的妻子。 他缓缓向床榻上投以一瞥,看见妻子侧卧在床上,只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 妻子白玉般无暇的脖颈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他还能隐约从妻子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之下,看见纤细的青色经脉。 那纤长的脖颈像冬日屋檐上挂着的冰柱一样不堪一折,又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柳条一样柔弱无力。 好像只要戚然握住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他不会做出伤害妻子的事。 戚然又扫了眼妻子的背影,忽觉眼眶中再一次被热泪盈满。 他叼住留有妻子余温的巾帕,垂下双眸,任由泪水滴落。 绿色青蛙五个字.jpg 修了下前文衔接起来不太流畅的剧情。 还有就是,撒泼打滚求收藏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清晨,薄阳盈满木屋,戚然睁开了眼。 妻子还没醒,在他的怀中蜷缩着,平稳的呼吸声打在戚然的锁骨之上,像是初春刚冒尖儿的小草在给他挠痒。 他低垂着眼眸,看向怀中的妻子,心中不由得一软,然后便在她的眉间留下一吻。 杀手的任务一般都是在晚上完成,于是自他被了事阁阁主收养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到。不过,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戚然从秦钰珊身边抽离,感受手臂、胸膛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渐渐消失,他有些不舍。 起床后,戚然还为秦钰珊掖了掖被角。 这一年,他过得幸福至极。 戚然从来没做过美梦,而与秦钰珊相处的一年则是她做过最长的美梦。 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木门,戚然朝厨房走去。 系上围裙后便开始洗菜、切菜。 戚然好像天生就与刀剑有着不可割舍的缘分。他刀功是极好的,切出来的菜整齐又美观。在厨艺方面无甚天赋,只有愿意或不愿意学。 妻子喜欢吃,戚然便愿意学,做出的菜自然就好吃了。 看见妻子被自己喂得日渐丰满,他心中格外有成就感,更乐意钻研各式各样的不同美食了。 对自己目前的厨艺,戚然还是很自信的。但是,只要妻子不愿意吃,做出再好吃的菜也是徒劳。 戚然将鸡蛋敲进碗里搅散,不禁陷入沉思。 妻子最近食欲不太好,可能是腹中有胎儿影响了她的胃口。 他想给妻子换换口味。 戚然从橱柜中取出封存的干梅子细细切碎,然后丢进铁锅中咕噜噜煮着的米粥中。 一锅梅粥,炒一碟糖醋芥丝,再蒸了一碗汽水肉。 全是酸甜开胃、清淡爽口的菜色。 妻子喜爱吃自己做的面,于是戚然从前每日早餐都会为妻子煮面,却没想到,再喜欢吃的菜,总有一天也会吃腻。 所以他要给妻子换换口味。 戚然将梅粥盛入碗中,连带着两碟小菜一起端进了木屋内。 一打开门,戚然便耳朵便动了动。 这个呼吸声,说明妻子已经醒了。 他的耳力很好,作为杀手,察觉目标是否清醒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戚然朝床榻看去。 妻子虽然醒了,但仍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并不打算起床。 这让戚然有些无可奈何,他将饭菜摆好后便朝床榻走去。 叮铃铃。 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戚然单膝跪在床榻边,用手撑着下巴,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将指尖点在妻子的肩膀处,妻子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的手指缓缓滑动,写下: 「吃饭」 妻子眉头轻蹙,又舒展开来,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戚然摇着头轻笑,又乐此不疲地写着。 「吃饭」 妻子依旧没回应。 如此,戚然便将唇便凑到秦钰珊脸颊旁,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戚然悄悄舔了一下。 嗯……咸咸的。 他在心中评价道。 一个吻之后,妻子果然“醒”了。 秦钰珊撑起身子,第一反应竟然是擦了擦刚刚戚然吻过的面颊,这个举动让他有些委屈。 他们夫妻二人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秦钰珊嘴角抽了抽,道:“饭……饭做好了啊?” 「好了」 他刚写完,又觉不妥,接着补充道: 「今天不同」 “……好。”妻子闷声闷气地答应道。 戚然为妻子穿好了衣服,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餐桌旁。 今日秦钰珊依旧看着兴致缺缺,只是将面前的梅粥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敷衍地夸赞道:“……好吃。” 面对妻子不咸不淡的反应,戚然有些难过,但他也不想得到妻子违心的夸奖,于是也就这么作罢了。 他拿起勺子吃起了面前的梅粥,酸酸瑟瑟的,果然不怎么好味。 一餐下来,妻子一次都没来主动找戚然讲过话,甚至都没有主动夹过他特意为之做的糖醋芥丝和汽水肉。 只有戚然主动将菜夹进妻子碗里之时,她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 吃罢,戚然将瓷碗洗净摆好,又轻快地走到了仍正襟危坐着的妻子的身前,缓缓蹲下。 他趴在妻子的双膝上,牵起妻子的一支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旁。 戚然仔细聆听妻子温热又绵软的掌心中传来的脉搏,然后抬起双眸仰视着她。 妻子晶莹剔透的双眸,像是两颗浸在池水中的琥珀,诱惑着戚然去触碰。而在暖阳中微微泛着透明的鼻尖下又是柔软的唇,还泛着很浅的粉。 视线下移,转向妻子的小腹。 这里面孕育着他与秦钰珊的孩子…… “……” 一阵沉默中,秦钰珊看起来有些不自然,默默地抽回了手。 “生月,你是要出门了吗?”秦钰珊终于扬起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今日休息」 戚然眯起眼睛笑着望向上方的秦钰珊。 “……好。” …… 一连几天,戚然都找了不同的借口陪在秦钰珊身边,照顾她,还琢磨着做了很多种不同口味的菜肴,但妻子依旧不甚动筷。 就在戚然沉浸在这份甜蜜的苦恼中之时,山下的线人找上门了。 妻子正在午睡,戚然不想吵醒她,于是和老木匠来到了离木屋稍远一些的地方交谈。 老木匠笑容虚伪,脸上的皱纹皱巴巴地粘在了一起。 “戚大人,您这几日都没来我这。我……很担心您。” “……何事。”戚然冷冷开口。 虽然此人是自己的手下,但戚然从来不关心这人的名姓。 他完成任务向来是独来独往 ,根本不需要旁人配合,所以与部下也不常见面,关系非常冷淡。 “没有事我怎么敢打扰您呢?”线人依旧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戚大人,您这次真的需要回去一趟了,不是我作为部下的善意提醒,而是阁主亲口所说。” “阁主飞鸽传书给我,说让您四月末之前来都城找他,不然……他就会派手下来找您了。” 派手下找他,大概是派手下来找他麻烦。 戚然倒是无所谓,因为作为了事阁中最凶狠的一条恶犬,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了不起是身上多几个血窟窿罢了。 但是如果阁主派手下来找自己,那么秦钰珊就会遭遇麻烦。 他不能让秦钰珊陷入危险之中。 今日是四月中,离月末还有十几天。如果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都城再赶回来,三天足矣。 但是他猜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如若阁主逼迫他留在都城,该怎么办……? 不能将秦钰珊带进都城,不然…… 好像是猜到了自己的担忧,线人缓缓开口了:“关于秦姑娘的事,大人无需担心,我会替您备好她一日三餐的饮食的。” 提到秦钰珊,戚然眼神更冷了,他语气十分平静,道:“你可知道,你若是伤害她,会有什么下场?” “戚大人重要之人,我怎么敢怠慢呢。” “我会将你和你那只蠢狗一起剁碎。”戚然没有理会线人,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补充道。 线人有多珍爱和他相依为命的恶犬,戚然自然是知道的。 线人失笑:“我是戚大人的部下,怎么会做出背叛戚大人的事呢?只是戚大人莫要忘了阁主对您的恩情罢……” 戚然沉默了。 线人继续补充:“属下不为了自己考虑,我也要存点私心,为陪着我的苦命犬考虑一下吧……?” 戚然觉得头有些疼,他沉闷地吐出一口气:“我明日便启程。你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 * 夜,秦钰珊泡在浴桶内。 最近,戚然发了疯般给她做各式各样的菜肴,想必他一定极为看重自己腹中那个并不存在的胎儿。 一连好几天,戚然晚上都没偷偷与老木匠会面,反而陪在自己身边,演得倒是真得像一个好丈夫。 也不继续假装白日出门做工而屏气凝神地在暗处窥探了。 因为他现在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秦钰珊有些苦恼,戚然这样没日没夜的黏着自己,她根本找寻不到机会下山求救。 到底该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秦钰珊叹了一口气。 洗完澡后她换上了单衣,朝门口唤了声丈夫,便坐在床榻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秦钰珊咬着牙,下定决心。 如若戚然不给她可乘之机,那她就必须自己创造…… 水流声渐小,秦钰珊知道戚然也洗完了。 她紧张地坐在床榻上,思索着如何才能引戚然离开。 随着叮铃铃的铃铛声,戚然走向了她。 “……洗好了?” 秦钰珊讪笑着打发他。 在她正考虑该如何应对之时,戚然便将她的手牵起,而后用那双覆着薄茧的手留下了几个字。 「我要出远门」 秦钰珊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说什么? 他要出门,出远门? 拼尽全力秦钰珊才抑制住了嘴角上扬的冲动。 这真是好机会。 不过她不敢确定戚然是不是又在骗自己,想拿她取乐。 秦钰珊必须试探一下。 她面色波澜不惊,道“为何要出门?” 「做工」 做工? 秦钰珊想起前几日在木匠家中听到的对话,隐隐猜到也许是了事阁的阁主召了戚然回都城。 “要去几日?”秦钰珊又问。 「三日」 “一个人吗?” 「是」 “那我怎么办?” 「木匠」 写罢,戚然又补充着: 「饭」 老木匠不和他一起回去,所以戚然便派他监视自己。 “非去不可吗?” 「是」 秦钰珊隐隐激动,而后继续试探:“让老师傅照顾我,是不是不太好?” 戚然回复道:「我会给钱」 秦钰珊双手忍不住颤抖。 她的机会真的来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次日清晨,二人吃完早饭后,戚然很快便将碗碟洗完。 秦钰珊心中期待却又隐隐有些胆怯。 她心脏砰砰直跳,翘盼着少年出门。 却没想到少年并没有离开,反而凑过来牵起了她的手,默默良久。 秦钰珊任由少年握住她的手,并没有抗拒。 只要忍过今日,她就自由了。 又过了许久,少年也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担心少年临时变卦,秦钰珊试探着开口询问:“……现在还不出发吗?” 少年不回应,只是略有不满的用覆着薄茧的指腹揉捏秦钰珊的掌心。 “再不出发的话,会不会就晚了……?”秦钰珊再次催促。 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但戚然好像仍旧在闹别扭一般,不愿放手。她刚想开口却被打断。 戚然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吻我」 秦钰珊嘴角一抽,意识到戚然是在为这件事闹别扭,不禁无语凝噎。 这人不仅冷血无情,还幼稚敏感。 少年将秦钰珊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双颊上,低着头索吻。 秦钰珊只想打发他赶紧走,顾不得那么多。 她踮起脚,捧起戚然的脸,想吻在他的腮边,可戚然格外坏心眼的侧过了头,让她不偏不倚的吻在了他的唇上。 面前传来一声鼻息。 戚然微不可察的轻笑着。 秦钰珊咬着后槽牙,勾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好了。夫君,一路顺风。” …… 终于打发走了戚然,秦钰珊放松下来。 她现在需要在中午之前收拾好行李,等待老木匠的“探查”。不然,她实在不敢确保发现此处空无一人的老木匠会不会跟戚然通风报信。 如果戚然原路折返,她的计划就会暴露,所以她必须先让老木匠放松警惕再找寻机会逃跑。 她打开衣橱,搜寻衣物。 衣橱中自己的衣物和戚然的衣物叠在一起,秦钰珊仅仅靠一双手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件是哪件。 好在,戚然这次出门前,特意为她准备了几件干净的衣物,带上这些衣物应该也足够了。 …… 将衣物和一些钱财装入包袱后,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把《月季池》中夹着的那张血字纸条一起带走了。 清理好包袱,秦钰珊坐立不安地等待着老木匠的到来。 如果没猜错,那日她在门口偷听,老木匠应该有所察觉,还刻意帮助了她。 他的目的是什么,秦钰珊还没想明白。 但老木匠于她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 她必须保护自己。 如若将发髻上的金簪拔下,勉强可以称作武器,不知道能不能威慑到老木匠…… 还有院子,院子中应该有把斧子,戚然经常在那劈柴,那把此刻应该正插在树墩上…… 在焦躁与不安中,秦钰珊只觉得时间的流逝如此漫长,在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之后,她终于等来了翘首以盼地敲门声。 “咚咚咚”。 听见声音,秦钰珊抓着盲杖,立刻开门迎接。 “秦姑娘,我来给你送些吃食。”老木匠的声音和蔼可亲,唬人得很。 如果秦钰珊没有发现那个秘密,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老木匠的真实身份是了事阁的线人。 “……多谢老师傅。” 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理解为何老木匠上一次要暗中帮助自己,更害怕他另有所图。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秦钰珊沉默了,不准备主动开口。 “你夫君……”老木匠笑了笑,“你夫君都和你都说了吗?” 秦钰珊故作矜持地低头讪笑,十分有礼貌地回复他道:“嗯,都说了。这几天真的是要麻烦老师傅了。” “哈哈哈……是我麻烦你夫君帮我外出做工才是……”老木匠顿了顿,随后笑意全无,“我是不是应该这样说才对……?” 不好。 秦钰珊绷紧身体,握住盲杖,朝后退了一步。 看来这人是不准备和她继续演下去了。 秦钰珊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她拔出发髻上的金簪,伸向前方,希望能以此来威慑住老木匠。 而就在她绞尽脑汁地思索与老木匠同归于尽的方法之时,老木匠旋即笑了:“别紧张,秦姑娘。我是奉戚大人之命来保护你的,不会伤害你。” 不能相信他。 秦钰珊依旧举着金簪。 “哈哈哈哈……秦姑娘,你想用这个小簪子来吓唬我?怪不得戚大人喜欢你,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不过你看得见我在哪吗?”老木匠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不屑,就像是在面对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一般。 “……你到底想干什么?”秦钰珊冷冷开口。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秦姑娘,”老木匠叹了一口气,“准确来说,我们应该是一伙的。” 秦钰珊沉默着,没有回应。 她现在猜不透老木匠的想法,不清楚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代表的意思,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那天晚上,在门口偷听的人,是你吧……?” 如果秦钰珊没有失明,应该能看见面前的老人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是我。”秦钰珊大方承认。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猜错,”老木匠抚掌大笑,“连盲杖都没握稳,肯定是被真相吓得不轻呀……可怜的戚大人如果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去都城复命期间妄想逃走的话,绝对会后悔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的。” 秦钰珊察觉,老木匠大概已经看见了床榻上藏着的包袱了。 “所以你是来替他监视我的吗……?” 秦钰珊紧握住金簪的手骨泛着青白。 “不,我是来帮你的。我刚刚就说过了,可是你好像不相信……” 老木匠向前迈进一步,秦钰珊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威胁道:“别过来。” “你看起来还是不相信老朽啊。我该怎么让你相信我呢……哦,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青梅竹马如今怎么样了?身在何处?” 秦钰珊微微张开了嘴,她的内心终究还是动摇了。 罗生月?罗生月怎么了? “他不应该在都城的秦府之中吗?” 察觉到秦钰珊此时此刻的慌乱,老木匠摇了摇头,继续放下鱼饵:“看来你低估了你青梅竹马对你的爱呀。” 老木匠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个举动让秦钰珊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浑身冒着冷汗,质问道:“你快说,生月到底怎么了……?” 其实她此刻已经隐隐猜测到一种可能,但还是不愿相信。 “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猜不到你的青梅竹马如何了吧?” 难道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秦钰珊迷茫地睁大了双眸,终是失去斗志般放下了双手。 老木匠摇着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的青梅竹马……好像叫‘罗生月’?是吧。他在你被山匪绑进营寨那日便义无反顾地前去救你了,他只身一人闯进山匪寨,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啊。你说说,他一个文弱书生为何要自不量力的前去救人呢?” 听着老木匠的描述,秦钰珊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唇。 “是戚大人赶来,才将你救下。” “……罗生月、罗生月呢。”秦钰珊如同着了魔一般的嗫嚅着。 “哎……他本来还有半条命的,可惜啊,我们戚大人是个眼中容不下沙子的大恶人……” 所以她在发烧期间听见的声音不假,是吗?罗生月真的来营寨救她了。 只不过,被后来者居上的戚然给杀掉了。 “不可能,不可能。”秦钰珊眼眶中的泪珠脱了线般滚落,她感觉自己的头痛欲裂,整个人像是被斧子劈成两半一般。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秦姑娘难道还在期待着你的青梅竹马来救你?可惜啊,他永远也不会来了。” “啊……!”秦钰珊腿一软跪倒在地,她捂着耳朵哭喊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罗生月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会娶我的,他说过他会永远爱我的。” “啧啧……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了。同意或不同意,选择权在秦姑娘身上。戚大人从都城一来一回只需要三天,你得快点考虑了。继续哭也没用啊,老朽可不会安慰年纪这么小的姑娘。” 不能崩溃,不能哭。 秦钰珊喘着粗气,没等老木匠反应过来,就抓起金簪狠狠刺入了自己的无名指中。 温热粘稠的鲜血涌出,秦钰珊险些被痛晕过去。 但这十指连心的疼痛却让她冷静下来。 她咬着牙忍住指尖传来的剧烈疼痛,冷冰冰地询问道:“……你为何帮我?有什么目的吗。”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呢。我现在已经半只脚迈入棺材,无欲无求了。我说过,我们俩是一伙的,你想要离开戚然,而我,也想让你离开戚然。因为你的存在,实在是太过碍事了。我是戚大人忠心的属下,也是了事阁的一员,我不希望阁主会失望,更不希望看见戚然为你背叛了事阁后残杀同伴。所以,我会带你离开戚然。但天下这么大,如今应该也没有姑娘你的容身之所了吧?放心,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浪迹天涯的。秦姑娘,你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权衡利弊吧?” 秦钰珊将沾着血的金簪插入自己的发髻之中,颤抖着捂住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汩汩冒血的伤口,咬着牙回答道:“成交。” 第13章 第十三章 穿过山林,二人各牵着盲杖的一头,一前一后的下山。 老木匠腿脚不方便,走得很慢,这让秦钰珊有些不安。 若是在半路上与折返回来的戚然撞上,老木匠会不会直接出卖自己? 也许是察觉出她的紧张,老木匠缓缓开口道:“秦姑娘还是不相信老朽?” 秦钰珊心中一惊,觉得老木匠的洞察力准的可怕,好像轻而易举就能猜中她的心思。 “哈哈哈……秦姑娘不必担心。我现在与姑娘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是不会背叛你的。戚大人假若真折返回来,姑娘是不会有事的,你深得戚大人怜爱,戚大人怎么舍得伤害你?而我……估计就没命咯。” 他在说生与死的话题之时,就如同聊寻常家事一般坦然豁达,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那请老师傅记住自己的话吧。” …… 沿着陌生的道路前行,秦钰珊惴惴不安地记下了路。 出门前老木匠告诉过她,会带她搭上前往远方的马车,但却没有告诉她马车究竟停在何处。 秦钰珊不禁放慢了脚步。 马车只有集市上有,而刚刚走过的路线,绝非前往集市之路。 老木匠究竟想带她去哪? 秦钰珊继续跟在老木匠身后,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我们去哪乘坐马车?” “姑娘别急,就快到了。”老木匠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不对劲。 “……你先告诉我,我们去哪里乘坐马车。”秦钰珊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姑娘你啊……你又看不见,我告诉你了又有何用呢?看来你还是不相信老朽啊……”老木匠笑着摇了摇头。 “你为何不愿意告诉我?”秦钰珊停住了脚步。 老木匠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去山下的集市。老朽已经预定好了马车,车夫会带姑娘去一个富饶之地的。你放心,那个地方,是不会有人认识你的,戚大人更不可能找得到。那时候,你想独居一隅抑或是成婚生子,谁也管不了你了。” 他在骗人。 这根本不是去集市的路。 秦钰珊身体紧绷,握紧了盲杖。 不能让这个人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需要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秦钰珊佯装不知情,继续开口问道:“……那我们离集市还有多远。” “应该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老木匠回复。 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得赶紧想法子了。 这个老木匠果然不是好人,秦钰珊有些后悔方才如此轻易便相信了他。 二人握着盲杖的两端,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段路,秦钰珊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老木匠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望向秦钰珊,语气颇为不耐:“秦姑娘,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秦钰珊脸色惨白,嗓音虚浮:“老师傅……我身体有些不适,你可以帮我从包袱中拿一丸药吗?” 老木匠沉默地盯着她,显然不是很相信。 “我现在身子实在不适,劳烦老师傅帮我个忙,可好?”秦钰珊半跪在地,呼吸急促地捂着小腹。 “……你怎么了?”老木匠的语气冷冰冰的。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怀孕了,是戚然的孩子。我起初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是开心的,但是偷听到了你们二人的谈话后,又觉得肚子里的这个孽种不该存在,”秦钰珊屈辱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本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这孩子又何其无辜呢……不如便将他生下罢。” “哦?你准备生下他?”老木匠好像有些意外。 “是。我恨极了戚然,他杀我爱人,还扮作我爱人与我成婚。按理来说,我的确不该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我和你们这群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不同,只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子,让我杀人,即使是个未成形的孩子,我也做不到。”秦钰珊抽噎着。 老木匠忽的想起刚刚秦钰珊义无反顾地将金簪戳入指尖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弱女子?” 秦钰珊不理会老木匠的嘲讽,继续往下说:“奈何这个孩子实在不争气,在这种时候竟然闹脾气了……我现在身子不适,劳烦老师傅帮我在包袱中取出一丸安胎药来。” 老木匠终于不再质问了。 他松开手中的盲杖,蹲下身子,在秦钰珊的包袱中翻找着。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秦钰珊确定了老木匠的方位。 她用双手紧握盲棍,朝老木匠的位置用力敲了几下。 她的运气十分好,大概是敲中了老木匠的头。 趁着老木匠被敲到头后正在发懵,秦钰珊又用盲杖将木匠撂倒在地,扯起裙摆就往回逃。 …… 刚刚那几下,秦钰珊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老木匠一时半会估计追不上她。 她此时有些庆幸老木匠只是个年事已高的线人,并不像戚然一样身手敏捷 ,不然就凭那几棍就想甩不开他,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用盲杖在地上敲敲打打,秦钰珊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小跑着。 “有人吗?有人吗?谁来救救我——”秦钰珊尝试唤了几声,但根本无人回应。 老木匠既然带她来到这里,就断然是料定了此处人烟稀少,没人可以救她。 她得赶紧赶去集市求救! 医馆,医馆的路她还记得……! 就在她拼了命往回跑的时候,身前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汪汪汪汪!” 震耳欲聋的叫声险些捅穿秦钰珊的耳膜。 她停下了脚步。 是老木匠养得那只狗! 曾经被这只恶犬咬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秦钰珊不禁腿脚发软。 前有狼后有虎,秦钰珊此刻真是进退维谷。 她不敢乱动,大着胆子威胁道:“不要过来……!” 恶犬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 “去去,走开!” 秦钰珊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又因双腿发软而跌倒在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挥舞着盲杖,想要以此威胁恶犬,但这个声音却成了恶犬发起进攻的讯号。 “嗷呜!” 恶犬一爪踩上秦钰珊的肩,死死咬中了她挥舞盲杖的右手。 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盲杖。 她现在真的什么武器也没有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要这样对我? 我本该与相爱之人成婚生子,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呢? 恨意涌上心头,秦钰珊死死咬着牙,用左手扯下自己发髻上的金簪,一鼓作气的插进了恶犬的脖颈。 不松嘴? 秦钰珊将金簪拔出,再一次狠狠插了进去。 “呜呜!” 恶犬发出示弱的呜咽声,终于松开了紧紧咬住秦钰珊手腕的嘴。 秦钰珊穷追不舍,拔出金簪后又戳向了恶犬的爪子。 “这是还你的。”她冷冰冰地开口,收回了金簪。 “大黑,回来!”老木匠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听见主人的声音后,大黑狗悻悻的逃走了。 秦钰珊握紧手中的金簪,颤抖着擦干簪身上粘着的血液。 她此刻头发散乱,浑身血污,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 老木匠蹲下来抚摸着自己的爱犬,重重的哼了一声:“秦姑娘说自己是弱女子的时候,我差点就信了。” 秦钰珊自知已经穷途末路,嗤笑道:“彼此彼此。” 老木匠缓缓站了起来,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摔在地上的秦钰珊:“我就不该演这出戏。” “你一开始就想杀了我。”秦钰珊揭穿。 “果然聪明,”老木匠情不自禁地为秦钰珊鼓了鼓掌,“我将你带离木屋,只是担心让戚然发现端倪罢了。戚大人若是发现了满地血,追究起来,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姑娘,你只能怪你太倒霉了,摊上了戚然,还让他爱上了你。你安稳的一生大概都被戚然毁了……” “呵。你说戚然爱我?那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戚然不会放过你的。”秦钰珊嘲讽道。 “活?秦姑娘,我猜你应该是弄错了,我根本没想过活。我生是了事阁的人,死是了事阁的鬼。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了事阁,为了阁主。既然戚大人放不下你,我就替他杀了你吧。其实我本想将你伪装成逃跑后摔下悬崖的模样,但你不愿意,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老木匠高高举起匕首,向秦钰珊刺去,秦钰珊翻身一躲,老木匠刺了个空。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姑娘,”老木匠将匕首从地上拔出,眼中散发着诡异又浑浊的光,“你果真不是个普通女子啊,我差点又被你骗了……” 他再一次举起匕首,笑得癫狂:“原来你……” 扑通一声,重物倒地。 有温热的鲜血溅在了秦钰珊的脸颊上 。 她无意识地伸手擦了擦。 叮铃铃铃。 是铃铛的声音。 第14章 第十四章 鲜血四溅,刀剑入鞘。 人头睁着浑浊灰白的眼睛,骨碌碌的滚落到少女的脚边。 戚然朝下投向淡淡一瞥。 他的妻子正愣愣地跌坐在地,水色襦裙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戚然的第一反应是怜爱。 其次便是苦恼,妻子身上的襦裙沾了鲜血,应该很难洗。 他走上前,半跪在地,伸出手捧起妻子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妻子面颊上未擦干净的血污,就像是在清理珍贵宝物上的灰尘。 少女的发髻散乱,有几绺栗发垂落,戚然含着笑将那一缕柔软的发丝挽在她耳后,又将她散乱的发髻重新绾好,拿过金簪插入她的发髻之上。 “……生月?”妻子唤他。 丑陋的嫉妒之情在心口蔓延,戚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 “生月,是你吗?生月。我好害怕……!” 秦钰珊小声啜泣着,柔若无骨地扑在了他的怀中,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那一刻,戚然突然觉得,妻子唤他什么,什么便是他的名字。 哪怕是阿猫阿狗,哪怕是“罗生月”…… 他将手抚上秦钰珊清瘦的后背,又偏头吻上了她的耳尖,像是在告诉她:我在这,不用怕。 “生月,老师傅,是、是死了吗?” 妻子激烈的心跳声隔着他单薄的胸膛传来,牵动着他的神经。 「是」 “夫君,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少女的话,戚然恍然意识到,他差点失去了她。 年幼之时痛苦的记忆涌来,戚然仿佛又被冰冷的河水包围,又看见了母亲僵硬尸体。 一阵孤立无援涌上心头,他将秦钰珊猛然搂入怀中。 为了深刻感受到怀中少女的存在,戚然绷直了手臂,只想将她搂得紧些、再紧些,仿佛他只要一松手,少女就会顺着指缝流走。 怀中之人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的领口,戚然心口酸痛不已。 妻子哭得撕心裂肺:“……还好你回来,我、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戚然颤抖着双手在少女的后背写下:「不会的」 不会的,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与秦钰珊永远都不会分离,以后的日子都会像这一年来一般美好。 戚然本已在前往都城的途中,但他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于是又折返回家中。 不出他所料,木屋中空无一人。 他想去质问线人,却发现线人家中也空空如也,连那只蠢狗也不见了。 戚然心觉不妙,立刻在附近搜寻。 他耳力极好,很轻易便听见了远处传来了女人的求救声。 那个声音,是秦钰珊,是她的妻子。 他飞速朝声源处赶去。 一赶来,便看见了状似疯癫的老木匠高高扬起匕首,想要向自己心爱的妻子刺去。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闪到了线人身后,拔出了长剑轻轻一划,线人的头便滚落在地。 他此刻却有些后悔用这么粗鲁的方式解决掉了线人,如若他一剑捅穿线人的心脏,就不会溅出那么多血。 不会吓到妻子,更不会弄脏妻子无暇白皙的面颊。 戚然心中怜惜,用外衣将瑟瑟发抖的秦钰珊裹在怀中,又将唇凑到她的眉间,留下轻柔一吻。 他永远也不会和秦钰珊分开了。 戚然想着。 * 回家的路上,秦钰珊的双手被少年紧紧牵住,她根本松不开。 刚刚在她的生死存亡间,铃铛声像救世主一样响起。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丝侥幸,但更多的,是绝望。 绝望在,秦钰珊预料她也许一辈子也无法从戚然手中逃走了。 戚然果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割下属下头颅之时没有丝毫犹豫,以至于那个沉甸甸的“球”滚落在她脚边之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如果戚然没有赶过来,她真的就要死了,但她还没有天真到会感谢戚然的地步。 也许是自欺欺人,也许是求生欲使然,但于秦钰珊而言,只要少年不主动与她撕破脸皮,她为了活命,会继续装作那个一无所知的妻子。 在她喊少年“生月”且少年未有反应时,秦钰珊松了口气。 她又赌对了。 …… 回家后,少年替她烧好热水,让她清理身上的血污。 秦钰珊泡在浴桶中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身体上的每个部位。 直至搓到发烫、破皮,但秦钰珊依旧能闻到老木匠身上那刺鼻的血腥味。 不算她发着高烧被“丈夫”从山匪寨中救出的那日,这次大概是第一次有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散在她面前,还是以一种格外残忍的死法。 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老木匠的头颅仿佛在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秦钰珊仔细辨认,他说的是:“你会与他纠缠一辈子的。” “胡说,胡说……”秦钰珊蜷缩在水中,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能杀掉他,为罗生月报仇,我还能从他身边逃走,过上平凡的日子。你胡说……!” 她的耳边传来老木匠状似癫狂的笑声,又渐渐消散。 罗生月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她的背后已经空无一人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我要杀掉戚然,我要为罗生月报仇,我要离开这。” 秦钰珊不停重复着这句话,直至浴桶的水变得冰凉。 * 戚然洗完澡后,有些意外的发现妻子正坐在床榻上安静的等待着他。 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发丝还在滴水,那一滴滴掉落的水珠像是流淌的墨汁一般沾湿了她轻而薄的单衣。 单衣被水打湿,勾勒出少女纤瘦的身体,还隐约透露出些许肉色。 戚然面颊发烫,目光变得炽热。 “夫君……?” 秦钰珊叫他“夫君”,嗓音是那么温柔甜腻,这让戚然险些以为妻子爱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青梅竹马。 戚然凑了过去,牵起了妻子的手。 妻子的手还在颤抖,显然是还未从今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戚然拿走妻子递来的帕巾,仔细的替她擦拭湿发。 擦着擦着,秦钰珊就将头垂下,身体开始颤抖。 戚然注意到了妻子的不对劲,丢下帕巾便前来查看。 少女眼中水雾弥漫,为她无神的双眼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夫君,木匠死了,他真的死了。是我们杀的,”秦钰珊扑进戚然怀中,颤抖的更加激烈,“他的血溅在了我的脸上,不对,衣服上。我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戚然在妻子背后写着:「与你无关」 “不对,不对。是我害的。如若我不跟着他走,他就不会杀我,他不杀我,你就不会为了救我而杀他,他就不会死……!”秦钰珊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的!夫君,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戚然舐走了秦钰珊眼角的泪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柔弱无依的妻子让他心中怜惜却又隐隐有些兴奋。 秦钰珊如今只能依靠他一人了。 仿佛是独行多年的孤舟终于等待到了第二个登船者,戚然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他们二人就这样抱了许久,直到妻子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 一道惊雷撕开夜空,一场沉闷的暴雨倾泻而下。 狭小的木屋中,依偎在戚然怀中的少女突然惊醒。 “生月,生月!你在哪?你在哪……” 戚然牵起秦钰珊乱动的双手,放在自己胸膛之上,让她感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你还在我身边,太好了,太好了。生月,老木匠来找我了,就站在窗外,他浑身都是血,提着什么东西。他说有礼物给我,我说不要,他非要给我,我只好接过来。但那不是礼物,那是他的脑袋,他是提着脑袋来找我的!我一直跑,他一直追,我求他放过我,他说他不会放过我的。夫君、夫君,你快替我赶走他,你快替我赶走他!”秦钰珊胡乱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神情崩溃。 妻子今日被吓得不轻,竟然梦魇了。 戚然桎梏住妻子的手腕,不让她伤害自己。 他朝窗外望去: 外面空空如也,除了黑洞洞的山林,什么也没有。 戚然将妻子牢牢圈入怀中,吻着她柔软的发顶,写道: 「别怕,没人」 “不可能,不可能,他感觉他就在门外,你替我好好看看,夫君,你替我好好看看啊……!” 戚然又朝窗外看了一眼,依旧什么也没有。 「真的」 “你肯定没看清楚,你出去替我看看!”秦钰珊不依不饶。 戚松开了对妻子的桎梏,刚准备下床就被妻子从后面环抱住:“别走,别走。夫君,你别离开我,我一个人害怕……!” 戚然又躺回床上,妻子捶打着他的胸口,怒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没有、我没有!如果你不杀我,生月就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面对情绪如此崩溃的妻子,戚然愈加后悔将她交给线人。 看来,明日需要下山给妻子开几副安神药了。 戚然轻轻抚摸着秦钰珊的背脊。 可以养肥我昂,有大纲,不会挖坑不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盅中的药熬好了,戚然将它装入瓷碗中,端进房内。 书案旁的妻子正抱着一本书,嘴中嗫嚅着什么。 戚然走近,将那碗汤药放在了书案上,又将呆愣愣的妻子搂在了怀中,轻轻写着。 「喝药」 秦钰珊一把推开他,摇着头哭泣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戚然怜惜,将怀中的蜜饯塞入她的口中。 秦钰珊愣住了。 趁这个机会,戚然含了口苦涩的汤药,吻上了秦钰珊的唇,把汤药一点点渡给了她。 妻子的唇柔软又温热,冲淡了他嘴中的苦涩。 秦钰珊一把推开戚然,而后又将被渡入嘴中的褐色液体全部吐了出来。 “不要碰我,好恶心。”秦钰珊捂着脸哭泣。 戚然牵起妻子的手,在她掌心写道:「钰珊,孩子」 “孩子……孩子。”秦钰珊这时才彻底清醒,她颤抖着念叨着。 “孩子,孩子……我还有孩子。夫君,我是不是该喝安胎药了?” 每次妻子神志不清的时候,只有提到孩子才能换得她半晌清明。 戚然将药碗递到秦钰珊手中,看着她一饮而尽。 “好苦啊……真的太苦了。”她蹙眉,忍住干呕的**。 戚然将她拥入怀中,轻吻着她的发顶,又往她的嘴中塞了一颗蜜饯。 秦钰珊乖顺地躺在他的怀中,柔弱地开口道:“夫君,我们的孩子会平安出生吗?” 「会的」 戚然又吻了吻秦钰珊的发顶。 「他有一个好母亲」 写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丸药,凑到了秦钰珊唇边。 秦钰珊没有张嘴,疑惑地询问道:“这是什么……?” 「安胎丸」 戚然骗她。 秦钰珊犹疑着张嘴吃下了这丸药,戚然松了口气。 安神药稍有毒性,有可能会伤害到腹中胎儿。 如若不这样哄着妻子,妻子大概不会将这丸药吃下。 于戚然来说,妻子的身体状况比这个突如起来的孩子重要多了。 吃完药不久,秦钰珊便有些撑不住了,她虚弱开口询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困啊……” 她摇了摇脑袋。 见此,戚然将秦钰珊打横抱起,走到了床榻旁,又轻轻地放下。 秦钰珊打了个呵欠,缓慢眨了眨眼,迷蒙着开口道:“生月,陪着我好吗?” 戚然一把握住秦钰珊在床沿摸索的手,并留下一吻。 “生月……陪着我……不要……离开……我……” 秦钰珊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失去意识。 看着妻子平静的睡脸,戚然握紧了她的手,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笑了:“钰珊,好梦。” ……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已经到了四月末。 阁主所说的日子渐渐接近,可戚然依旧没有前往都城,而是陪在秦钰珊身边。 多亏了那瓶安神丸,如今秦钰珊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多了,在多照顾她两天,就可以赶完都城了。 三天,不,两天他就会赶回来。 在前往都城前,戚然一刻也不想离开妻子。 但如今安神药已经见底了,是时候去集市上再买一些回来了。 他端起熬好的安胎药走到秦钰珊身旁,秦钰珊放下书,从书案上支起身子,面向戚然。 “是不是又要喝药了……?每次你端着药走来,我都能闻到苦味。”秦钰珊苦笑着开口道。 戚然将蜜饯塞入她的嘴中。 秦钰珊嚼着蜜饯,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还有一丸安胎丸呢?”秦钰珊喝完了药,将碗递还给了戚然。 戚然接过空碗,十分欣慰,又从小瓷瓶中抖出一颗药,放在了秦钰珊的手心上。 秦钰珊想都没想就将那丸药一口吞下。 戚然轻笑着,安心地回厨房做饭去了。 妻子精神好转,显然是已经淡忘了线人之事。 想到线人,戚然心中怒火中烧。 那个畜生。 若不是线人,他的妻子何至于此。 线人竟敢哄骗自己的妻子离家,还想杀掉她。 他与妻子差点因此生出嫌隙。 戚然重重吐出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杀欲。 好在,妻子的情况渐渐好转了。 他原本还想将那只落荒而逃的蠢狗剁碎给妻子泄愤呢,如今看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陪在妻子身边,就足够了。 …… 几碟小菜,很快便做好了。 戚然将热腾腾的饭菜端进屋内,意外地发现妻子正在斟茶。 她捧起起茶壶倒茶,但却因为看不见,根本对不准杯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桌面,缓缓流向妻子的衣裙。 戚然急忙放下瓷盘,拿起抹布擦干桌上的茶水。 如若茶水烫到了妻子就不好了。 秦钰珊笑靥如花,晃晃悠悠地将倒满茶水的瓷杯端起。 “夫君?我替你倒了茶,你应该渴了吧?” 茶水晃荡,烫红了她的指尖。 戚然连忙接过,一饮而尽。 「不用」 “为何?”秦钰珊有些不满,娇嗔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就因为我是个盲人,是个瞎子?所以你嫌我丢脸了是不是?” 「不」 “那为何不让?”秦钰珊皱着眉头,双眸含泪。 他正准备在秦钰珊的脊背上写下解释,突然觉得脑袋一重。 昏昏沉沉的。 戚然撑住桌子,努力睁开双眼,惊愕地望向秦钰珊。 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妻子亲手倒给他的茶水有问题。 * 秦钰珊感受到了目光,但仍不为所动。 直到身前出现瓷盘摔碎的声音和沉重的“咚”声,她才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捡起了地上的盲杖。 “你比我想得更笨啊……”她用盲杖点着地,跨过戚然的身躯,顺着记忆走到了院中的某个角落。 用盲杖敲敲打打半天,她终于探触到了一个圆圆的树墩。 在树墩的中间摸索,秦钰珊很快找到了一把直直插在树墩正中央的木斧。 平时戚然便是在这里劈柴烧火的。 她握住斧头的木柄,使出全身的劲将木斧往后拔,却毫无作用,那个斧头仍旧深深的插在木墩上。 她力气太小了,太柔弱了,甚至还是个失明的盲人,连把斧头都握不住。 秦钰珊更加卖力的拔着木墩上的斧头,却未成想,斧头没拔出,自己却狠狠地摔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从左手的小指腹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秦钰珊伸出另一只手前来查看,却摸到了一手湿润粘稠的液体。 是血。 刚刚摔倒之时,她被一个锋利的东西割破了手指。 她趴在地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一把藏在草丛中的镰刀。 镰刀十分轻盈,秦钰珊可以轻易握住。 她捡起镰刀,朝屋内走去。 戚然应该倒在了这儿。 她跪在地面上,在地上探触,果然摸到了少年的面颊和瘦削的下巴。 继续往下,她又摸到了少年纤细温热的脖颈。 在这。 秦钰珊将手中的镰刀高高扬起。 只要一刀下去,少年就会毙命。 滚烫的鲜血就会溅在她身上。 她应该将镰刀落下,砍下这个人的头颅。 而此刻,她却犹豫了。 记忆中的片段不断在脑中闪回。 有人在向她求救。 她提起裙摆逃走了。 从此,那个呼救声便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秦钰珊回过神来,手中还高高举起镰刀。 少年手下的残魂正围着她叫嚣:“砍下去啊、砍下去!你应该砍下去的!” “闭嘴!”秦钰珊哭号,手中的镰刀也随着颤抖掉落在地,发出叮咚咚的声音。 “我不敢。”秦钰珊抱头痛哭。 这十几天的疯癫是她装的,但也不完全是。 她每天夜晚被梦魇吓醒不假,能闻到老木匠喷洒在她脸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血液也不假。 她没有骗老木匠,她确实不敢杀人,即便是未成形的胎儿,即便是罪大恶极的戚然。 “生月……对不起,原谅我,”秦钰珊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不敢杀掉戚然,我不敢杀掉你的仇人,我不敢替你报仇……!” 说完,她恍恍惚惚感受到了脊背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让人无比安心。 “钰珊,你不必背负着什么,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 恍然之间,秦钰珊的耳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是她魂牵梦绕的、心上人的声音。 “生月、生月!”秦钰珊朝身后探去,却空空如也。 “快逃吧。” 听见脑中传来的声音,秦钰珊心中杀欲与恐惧消散。 她抓起盲杖,颤抖着站了起来。 推开了木门,秦钰珊将裙摆提起,逃了出去。 耳边传来鸟儿的啁啾声,清脆悦耳。 清风卷走山林的幽香,裹挟着秦钰珊不断向下。 纵使她眼前一片虚无,但只要不断往前,就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她觉得她又活过来了。 ……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秦钰珊一路逃到了集市,累得气喘吁吁。 嘈杂的人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秦钰珊心中燃起了“重生”的喜悦,这份喜悦差点让她没站稳。 对了。求救,要求救! 她张嘴呼救:“有人吗,救……” 话还没说完,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秦钰珊失去了意识。 后期会解释女主为啥不刀人哒,不要贷款生气喔……(弱弱的) 好了,别说了,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看(笑) 下章或者下下章男主大概就不演了。。。(瘫) 呼,终于可以让他开口说话了,天知道我思考如何让丈育用几个字表达意思之时有多崩溃。。。。 还在看的天使宝宝们,可以点点收藏养肥我噢(抛媚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个丫头就是戚然的相好?”张大抓起秦钰珊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着她的容貌。 “好像还是个瞎的,那死/阉/货就把这种瞎子当个宝?依我看啊,还不如醉春楼里的低等丫鬟有姿色。”张三呸了一口。 张二有些怀疑:“应该没抓错人吧?王十那老头跟我们说戚然那死/阉/货的确带了位女瞎子住在山上……” “依我看,就是这小/表/子没错了。那死/阉/货没见过姑娘,竟然能被这小表/子迷的晕头转向。我听王十说这表/子还是大家闺秀呢,这大家闺秀可能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三猥琐地笑了。 “你他/妈脑子里就这点东西!” 张大松开秦钰珊的头发,一脚踹上了张三的肚子。 张三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认错。 “老幺的仇都没报,你还有心情笑?我看你跟戚然那个脑子不正常的死/阉/货没有区别!”张大怒斥着跪在他面前的张三。 “大哥息怒,小弟知错。”张三卑躬屈膝地磕了几个响头。 张二见此也跪在了张三旁边。 “大哥息怒。三弟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戚然断我幺弟的胳膊,辱我们老张家四人的仇恨,我们是断断不敢忘啊!还请大哥莫要责怪三弟,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三人齐心捉拿戚然,为幺弟报仇啊!”张二膝行着去前张大的裤脚。 张大觉得老二说的话有理,不禁又想起了戚然那张冷漠的脸。 他们兄弟四人也是了事阁中的杀手,平时在阁中也只有他们招惹别人的份,哪知道却被阁主分配到了戚然的手下。 戚然性格古怪,甚少与人交谈,面对四兄弟的挑衅竟然直接卸了张四的胳膊。 实在是……欺人太甚! 张大觉得脑袋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老二老三,你们起来吧……” “谢大哥!” “谢大哥……” “是我火气太大了。”张大重重叹了口气。 “怎敢怪大哥!要怪就怪那死/阉/货平常在阁内就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完全不把我们四兄弟放在眼里!阁主也真是的,竟然还将我们分配到那死/阉/货的手下?!真是欺人太甚!这不要脸的粉面烂汉能博得阁主欢心,定是爬上了阁主的……” “老三!”张大拍桌怒吼。 张三心虚噤声。 “……老三,你少说两句吧!戚然那死阉货就算了,阁主于我们有恩,岂是你说辱就辱的?我们在阁主手下做事,你说话注意分寸!”张二怒斥。 “张三,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将你胳膊也卸下来!正好幺弟因着断了只手,正意志消沉。” “是是是,我嘴贱、我嘴贱。”张三腆着脸抽打着自己的嘴,连忙认错。 张大不再理会不断抽自己嘴巴的张三,转向了张二:“老二,戚然还没发现这丫头不见了吗?” 张二摇着头:“还没呢,大哥。我瞧着街上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那阉/货警惕得很,小弟也不敢去山上找。” “不必,既然戚然如此在意这丫头,迟早会下山的。”张大拨弄着腰间的刀把。 “……如若戚然不在意呢?”张二大着胆子询问。 “杀。” * 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迫使秦钰珊不得不睁开了眼。 此刻她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坚硬潮湿的地板上。 这是哪……? 我不应该在大街上吗……? 秦钰珊心中正疑惑,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淫/邪的声音:“老大,老二!这小娘们儿醒了!” 秦钰珊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蠕动着身子,惊慌失措道:“你们是谁,为何要绑我?你们是和戚然一伙的吗!” 周围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有三个人。 “你果然认识戚然。”一道浑厚的声音。 “大哥,她说我们和戚然那阉/货是一伙的……?听起来,倒是和那阉/货关系不怎么样?”这是一道尖细的声音。 秦钰珊听出来,绑架她的是兄弟三人,好像都和戚然有仇。那道声音最为浑厚的应该是其中的老大。 周围沉默了半晌,老大终于开口了:“丫头,你自己说说,你和戚然是什么关系?” 秦钰珊听出一丝希望,心觉为首的老大大概是个能说得通道理的人,急忙与戚然撇清关系:“这位……兄台?我原是秦府家的小姐,是被那个疯子拐来此处的!他杀我心上人,我是废了好大功夫才从他身边逃走的。还请这位兄台宽宏大量,放过我吧!” “秦府的小姐?据我所知,秦府的小姐不是在于未婚夫上山礼佛的途中滚下山崖,香消玉殒了吗?”老二说。 “我、我父母大约也是认为我已经死了。我原本是与心上人约好了一同私奔,那晓得戚然这疯子突然出现,弄瞎了我、杀害了我的心上人,还扮作我的心上人与我成婚……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就在刚刚,我趁机弄晕了那疯子,大着胆子才逃下山来求救。”秦钰珊噙着泪花,发自内心的控诉着戚然一桩桩一件件罪行。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弄晕了戚然?真有意思,没想到这阉/货竟然会着一个姑娘的道!”老大大笑着,听起来十分痛快。 老二冷声质问道:“这么说来,你不爱戚然?” “爱他?他欺我、骗我、辱我,我便是被砍手砍脚,受尽百般折磨,也不愿说我爱他……!”秦钰珊悲怆道。 “看来这阉/货就好这强迫良家妇女的戏码啊?”老三猥琐地笑着,“老大,那这娘们儿还有用吗?” “有用吗?怎么没用。我听着,戚然那小子倒是对她用情至深啊……”老大眯着眼睛瞧了瞧秦钰珊,“小丫头,你真没骗我?” “为何要骗……?几位兄台,你们可是与戚然有仇?我虽不知自己在那疯子心中的分量,但如若你们想要除掉他,我会尽力一试。毕竟除掉他也是在为我的心上人报仇,为我自己报仇。” 老二开口道:“老大,我听着这丫头的话,也不像在撒谎。” “好啊,好,”老大抚掌,感觉心中一阵痛快,“姑娘你若是肯帮我,我们自然是愿意的。如若除掉戚然,让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未尝不可啊。” …… “太阳已经落山了,为何戚然还不出现?”老二关上窗,有些不满道。 “小丫头,你再说一遍,你是怎么将戚然弄昏的?”老大闭目养神,冷冷开口道。 “我装疯卖傻,哄着戚然下山给我买来安神药。趁他不注意,我偷摸地将那些安神药存着,下进了茶水里,骗他喝了进去。”秦钰珊如实回答。 “那这么说来,戚然一时半会确实醒不过来了?”老大发问。 “是……” “老大,别听这小表/子瞎款!我看她就是在拖延时……” 老三还没说完,就被在窗边观察的老二打断:“来了来了!那小子来了!” “老二老三。”老大振声。 听到老大的发号,二人将手滑到了腰间的佩剑上,潜行着下楼。 “那姑娘,接下来,可能就要苦着你咯……” 噌的一声,刀剑出鞘。 秦钰珊没作声。 …… 秦钰珊的脖颈处的皮肤被冰凉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一个小口,正在汩汩留着鲜血。 身后拿刀挟持住她的老大力气极大,她根本推不开。 “做戏嘛……不做真点戚然怎么会信呢?”老大凑到秦钰珊耳边,笑着开口道。 刀刃又贴近了些许,秦钰珊感觉自己颈上的伤口又深了些。 “……那就请这位兄台不要忘记自己答应过的话了。”秦钰珊平静地说。 * 半晌,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张大握紧刀把,警惕起来。 “老大,那死/阉/货果真来了!”张三笑着呼喊。 张大定睛朝门口一瞧,果然见到了戚然这个小白面汉。 那小白面汉依旧面色冷冷,让人一看就火冒三丈。 张大咧着嘴笑了,冷冰冰地瞪着戚然:“臭小子!你他/妈还真敢来啊?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你这个小相好啊……” “放开她,我任你们处置。”戚然皱着眉,眼神阴冷。 “放开她?你真他/娘以为你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啊?”张大怒骂。 听见老大不开心,张□□手一巴掌就甩在了戚然的面颊上。 “小/阉/货,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真跟你那早死的娘一样的贱啊!”张三骂道。 这一巴掌极重,打得戚然发丝散乱、嘴角出血。 戚然沉默着,没有开口回复。 “夫君,夫君!你在这里吗?救我啊,救我啊!他们是谁啊?我好害怕,我的脖子好痛,我不想死!”秦钰珊煽风点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然,你这野种,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你听见没?你的相好被吓得脸色惨白啊!”张大笑得癫狂,手中的刀刃不断向秦钰珊的脖颈逼近。 秦钰珊被逼近的刀刃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她惊声尖叫道:“兄台、兄台!手下留情。夫君,你别管我……你快跑吧!他们不是好人……呜呜呜呜呜……夫君,你别管我!” “戚然,你他/妈是人吗?你女人都哭成这样了,你还不为所动?” “……你想如何。”戚然冷冷开口。 “你个阉/货不是很神气吗?不是很目中无人吗?你还记得你把张四的胳膊给砍断了吗?”张大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将戚然碎尸万段。 戚然思索着,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道:“……张四是谁。” “我/操/你祖宗!”张大怒极反笑,“好,好……你不认识张四是吧,我现在让你认识认识。张三!” “诶!”张三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扔在了戚然红肿的脸上,“阉/货,接好!”张三骂道。 “你自己把自己的胳膊卸了,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放过你的相好!”张大冷哼一声,笑道,“记住,右胳膊。” 戚然捡起了匕首,然后淡淡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妻子。 “夫君,不要啊……不要伤害自己啊!钰珊宁可一死,也不希望夫君伤害自己啊!”秦钰珊哭着摇头。 “闭嘴,贱/人!”张大怒斥。 寒光一闪,戚然将匕首拔了出来。 他盯着秦钰珊满是泪痕的面颊,平静的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肩膀。 谢谢谢谢……谢谢宝宝送的营养液!!!(受宠若惊) 明天晚上七点还有一更(*≧▽≦) (鞠躬) 下一章男主就不演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刀剑缓缓刺入皮肉,浓重的血腥味钻入秦钰珊的鼻腔。 秦钰珊激动地颤抖,低着头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阉/货,你也有今天啊?你没吃饭吗?刺深点啊!”身后传来张大的狂笑声。 “听见没啊?死/阉/货?”张三踹了戚然一脚,戚然衣带上的铃铛掉落在地。 张二瞧见这铃铛,哈哈大笑起来:“我/操,这死/阉/货真是不要脸,尽戴着这些女人用的玩意。” 说罢,张二一脚踩上了那串铃铛,重重地碾了碾。 “不要脸的阉/货,叫你刺深点,听不懂吗?”张三邪笑着狠狠踹了戚然一脚。 戚然闷哼一声,将匕首刺得更深。 “不够,不够啊——”张大狂啸着,“你这个野/种的血、你这个野/种的手臂,怎么比得过我弟弟的血、我弟弟的手臂呢?” “夫君——不要、不要啊!你不要管我,快跑啊——”秦钰珊嘤嘤哭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丫头,叫啊,叫大声点!我就喜欢看你夫君这不服气的模样!”张大面容扭曲,死死瞪着戚然面无血色的脸。 “夫君……你不要管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然,你真可悲,”张大挑着眉,挑衅的看着戚然,“为了这个丫头甘愿羊入虎口,可是呢,这丫头恨不得你去死。” 戚然面色平静。 周围传来哄笑声。 “这丫头早就背叛你啰!”张大用刀身拍了拍秦钰珊的脸。 秦钰珊噙着泪花摇头道:“我没有,不要胡说……” “小贱/蹄/子,你还装个屁?真以为我们老大会放过你啊……?”张三哼笑道。 “老三?掌嘴。谁准你多嘴的?我还没玩够呢。”张大冷冷地瞪了一眼张三。 张三死皮赖脸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拍打自己的嘴唇:“大哥勿怪,小弟知错、小弟知错……” “今日我心情不错,就原谅你放肆一回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至于这姑娘……我看老三你还挺喜欢的,杀死之前,就让你享用吧……”张大瞥了眼蹙着眉头的戚然,不屑地补充道,“就当着这阉/货的面。” 张三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秦钰珊冷冰冰地听着兄弟三人的污言秽语,毫无波澜。 她对活着出去这件事本就不抱希望,不过本着自己不好过也绝对不让戚然好过的心思,无论如何也要拉着戚然垫背。 想到她死前大概率会听见这三兄弟将戚然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惨叫声,不由得冷笑出声。 “戚……” 张大刚准备继续嘲讽戚然,就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刷得一下飞过去了。 张大望向戚然。 戚然用左手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手中的匕首不知所踪。 周围安静下来,他心下疑惑,偏头便看见了自己两个弟弟惊慌失措的面孔。 两个废物! 做这幅蠢样给谁看……? “大哥!” “大哥!” 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嘶吼着。 张大意识到了什么,愣愣地低下了头,却发现原本抵在秦钰珊脖颈处的刀不翼而飞。 刀呢……? 他茫然地偏头望向地面。 地面上鲜血淋漓。 躺着…… 一只紧紧握住刀把的断手。 这是他的手。 张大脸色惨白,一抬起头,便看见戚然那张冷漠阴毒的面颊渐渐放大。 逼近,逼近,再逼近。 然后越过了他。 之后,张大感觉自己在空中旋转了好多圈,才扑通一声落地。 他伏在地面上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直直站着的、没有脑袋的身子。 * 屋外下起了暴雨。 雨水透过还未关牢的窗户,洒进客栈中的某个房间中,溅起一地血花。 戚然提着长剑,缓缓朝张三走近。 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娃娃脸,他神色平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前被吓得失禁的男人。 男人的手脚已经被斩断,只能像条蛆虫一样蠕动着。 “戚大人,戚爷爷……求求你了,放我一马吧……!” 张三脸色惨白。 他刚刚亲眼看见了戚然将自己的两个哥哥大卸八块,现在应该轮到自己了。 “……你好像欠我一巴掌呢,自己扇回去吧……”说完,戚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噢,抱歉。我好像忘了你现在已经没有手了。要我帮你吗?” “爷爷,戚然爷爷,小的知错了、知错了。爷爷您想扇几巴掌就扇几巴掌,只求您留小的一条小命啊!” 戚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知错了?你说说错在哪……?” “小的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管不住手、管不住脚……”张三哭嚎着,声音颤抖。 “还有吗?”戚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宛如恶鬼修罗一般直直盯着张三。 “小的嘴贱,小的狗仗人势……” 戚然将手中的长剑指向张三。 “我本来怕吓着她的,”戚然嗓音有片刻柔和,但又好像只是幻觉,“但你竟然敢肖想她……” “爷爷,孙子给您认错。不不不,我给奶奶认错,不不不,我给祖宗们都认错……!放过我吧,饶我一条小命。” “谁是你奶奶……?”戚然嗤笑道。 张三哭喊着:“秦姑娘,秦姑娘是我的奶奶……!” “……你配?” “我不配,我不配!……” 戚然没等他说完,便将剑刺入张三的那处,然后抵在地面上扭转了一个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戚然将剑拔出后,一击毙命。 屋内一片狼藉,像是刚下了一场血雨。 戚然随手在张三身上撕了块布条仔细擦拭着剑身,然后将剑收入剑鞘。 他捡起了掉落在地的铃铛,珍视地握在了手中。 妻子正被五花大绑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戚然轻笑着,缓步朝她走去。 叮铃铃。 叮铃铃。 一声声铃铛声敲打着秦钰珊的耳膜。 戚然凑到秦钰珊面前,蹲了下来,柔情似水地用袖口擦拭着妻子面颊上的血污。 “钰珊……” “……没吓着你吧?”戚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秦钰珊嘴唇发白、浑身颤抖,她勉强牵起一个笑容,试探着开口道:“……夫君。”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生月。” 一片死寂。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戚然突然笑了起来。 好半天才停下来。 “别装啦……”他分外怜惜地将秦钰珊一绺发丝挽在耳后,“还叫我‘生月’吗?不该叫我戚然嘛……” 他听起来有些委屈。 秦钰珊颤抖着,不敢回答。 “你早就发现了吧?我不是罗生月……”戚然瞳孔颤动,痴迷地用拇指一遍一遍划过妻子的面颊。 “生、生月,你、你在说什么呢……?”秦钰珊牙齿发颤,仍不敢承认,“你、你就是我的夫君,我、我的罗生月啊。” 纵使秦钰珊在强撑,但生理性感到恐惧的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戚然的唇贴近妻子的面颊,舐走她双眸上的泪花。 “让我猜猜,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戚然偏头,咬着秦钰珊的耳朵。 “唔,是那夜吧……?你盲杖被吓得掉在门口的那夜。我猜对了吧,有奖励吗……”戚然撒娇般吻了吻妻子的耳尖。 “你那时候就发现了。”秦钰珊脸色惨白。 “我的奖励呢?”戚然不理会,继续讨要奖励。 秦钰珊咬了咬牙:“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戚然别扭道:“你不给我奖励,那我就自己拿啦……?” 说罢,就吻在了妻子的唇角。 “……混蛋。”秦钰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骂道。 戚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钰珊,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连那个老头都能察觉到的事,我怎么会被蒙在鼓里啊。” 戚然又舔走了秦钰珊腮边的一颗泪珠。 “……疯子。” “傻瓜。哪个男人的心胸有这么宽广,能够忍受心爱的妻子一次次地叫唤着其他男人的名字啊……” “疯子,野/种,阉/货!”秦钰珊学着三兄弟的话语辱骂戚然。 “钰珊,别人骂我我无所谓,但你骂我,我会伤心……” “疯——” 戚然托起秦钰珊的后脑勺,凶狠地地吻了上去,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全都堵入口舌之间。 戚然尖利的虎牙将秦钰珊的嘴唇磕破,腥咸的血味瞬间弥漫在二人的唇齿之间。 “钰珊……”戚然失神地喘了口气,随后便将炽热鲜艳的舌头缓缓吐入秦钰珊口中。 秦钰珊狠狠咬下,吃到一嘴鲜血。 少年却像毫无痛觉般继续深吻。 这是一个带着血味的、很漫长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满足地从少女嘴唇上离开,二人嘴唇间拉出一条染着薄红的银丝。 戚然终于想起了给秦钰珊松绑。 他有些笑着解开秦钰珊身上的束缚:“好啦,我们回家吧。” 一解开束缚,秦钰珊就站了起来,试图逃跑。 戚然将她一把拉回,牢牢禁锢在怀中:“别挣扎了,钰珊,我不会让你走的。留在我身边不好吗?罗生月死了,你的父母也不要你了,你还能去哪啊……在这个世间,只有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爱你、怜惜你……我会努力做一个让你满意的丈夫的。你喜欢温柔的我便温柔,你喜欢乖巧的我便乖巧……所以,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野/种。”秦钰珊骂道。 “叫我阿然,可以吗?”戚然吻了吻秦钰珊的鬓角。 “阉/货。”秦钰珊又骂。 “我是不是阉/货,你不知道吗?”戚然轻笑道,“……叫我阿然嘛。” “戚然,我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秦钰珊崩溃地哭了。 “你终于叫我名字了,第一次……”戚然有些受宠若惊,羞涩地笑了笑。 他抱住秦钰珊发软的身躯,继续道:“我怎么可能和你有深仇大恨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为什么爱我啊,你为什么不爱别人?”秦钰珊想要挣脱戚然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钰珊……你想知道吗?”戚然又笑了,“那你再把这串铃铛系在我的衣带上,可以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秦钰珊一巴掌扇在了戚然的面颊上。 “我不需要你爱我,”她高高扬起的手在不争气地颤抖着,“……放我走。” 戚然的食指轻轻擦过秦钰珊掌心碰过的地方,意味不明地轻笑着。 “……放你走?”戚然一把握住她扬起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钰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放你走呢。” 说完,戚然将秦钰珊的手腕扯到了面前,有些委屈:“好疼,钰珊,你替我揉揉吧。” 秦钰珊想挣脱,手腕却被戚然握得更紧。她皱着眉头,咬了咬牙,道:“疯子,松手。还有,不准叫我‘钰珊’,我听着恶心。” 秦钰珊还想尝试着挣脱,戚然却猛的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接着,戚然在她的掌心上报复似的咬了一口。 力道不大,但格外侮辱人。 戚然的这个举动把她恶心得不轻,秦钰珊拼命挣扎着:“好恶心。你是狗吗?” “这是你不听话的惩罚……”戚然将半张脸埋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了,不闹了。回家吧……” “回家?你认为我会跟一个杀死我未婚夫、还假扮我未婚夫骗我成婚的疯子回家吗?”秦钰珊冷笑一声,终于将手从戚然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未婚夫……?”戚然怀抱慢慢收紧,嗓音含笑,“你父母已经将你与罗生月的婚事退了吧?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哦,你的丈夫现在是我呀……” 秦钰珊心中怒火愈烧愈旺,恨不得将环抱住他的少年碎尸万段:“你还敢提退婚一事?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与生月会是这般下场吗?你灭罗家满门,还杀我未婚夫,现在还要我跟你回家?你有脑子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秦钰珊的愤怒于戚然来说毫无威慑力。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发出一声鼻息。 他还敢笑? 秦钰珊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冷笑一声,继续嘲讽着戚然:“不过就当了一年的夫妻,你还当真了?戚然,你就这么缺人爱?难怪那三兄弟骂你是野/种。” 戚然羞涩道:“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 秦钰珊要被气疯了。 这个疯子脑子真有问题。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你装哑巴装太久了,导致耳朵也一起聋了吗?”秦钰珊怒斥。 “我听得懂啊。但你说错了呀……” “罗家灭门确实是我做的,但是罗生月的死,我与你是共犯呢……钰珊,你现在是在自欺欺人吗。呵呵呵……你做了些什么,需要我来说吗?” 秦钰珊猛的一惊。 这人……在说什么。 难道…… 她刚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啦?”戚然腾出一只手拨弄妻子白皙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漫不经心地补充,“听见罗生月死讯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自责吧?因为你……” “胡说……”秦钰珊惊叫着打断戚然,“是你害死了我的未婚夫,该自责的是你。” “我胡说?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钰珊,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哦。” “特别是,关于绑架之事……”戚然低笑着。 “你胡说!你明明、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秦钰珊声音颤抖地反驳。 “不要打断我嘛……关于绑架一事,若不是你自愿,山匪为何能悄无声息地将秦家大小姐劫走?” 秦钰珊咬牙解释道:“……我怎么可能是自愿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反抗得了山匪……?” “骗我是没用的哦?钰珊。绑架一事是你与山匪串通好的吧。你假装被绑架,为的就是和心上人私奔。你很清楚,如果自己失去了清誉,秦家就会放弃你。等到秦家放弃你,你就可以和心上人一起私奔了。我说对了吗?” 秦钰珊双腿发软,有气无力地争辩:“你胡说,你胡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在试探罗生月有多爱你呀?”戚然凑到秦钰珊耳边轻声细语,毫不留情地还原着她内心的那份卑劣,“呵呵……你猜对啦,那个废物确实很爱你。老头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吧,那个废物来山匪窝救你了。英雄救美啊,真是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戚然说着说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抱歉。我只是觉得,一个文弱书生提着一把菜刀,只身前往土匪窝营救自己的青梅竹马,哈哈哈哈哈……!这太好笑了。钰珊,你说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秦钰珊白着一张脸,不停摇头否认。 “所以你将我当做罗生月也情有可原了啊……我呀,不过是将计就计,对你用了一些……让你视线模糊的药?不过你别担心,无论钰珊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爱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秦钰珊依旧在否认。 “哎……可惜那个废物始终没想到,他的小青梅根本没有陷入到危险之中,这一切都是他的小青梅在自导自演。如果罗生月的亡魂能听见的话,一定会痛心疾首吧?你觉得他会不会怪你呢,会不会后悔去救你呢?” “会不会问你,‘为什么要无理取闹呢’?” 戚然每个字,都像钝刀子一样凌迟着秦钰珊的身体。 秦钰珊此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罗生月是爱她的。 那为何二人擦肩而过之时,罗生月从不留给她一个眼神呢。 为何不愿带她逃离秦府呢? 只要罗生月一个眼神,秦钰珊就可以抛弃一切。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罗生月已经死了。 …… 秦钰珊的内心好像被戚然一层一层地剥开。 露出了隐藏在最深处的丑陋与不堪。 “不好笑吗。”戚然询问。 秦钰珊冷冷的,没有回答。 戚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在你与罗生月的婚约解除的那刻,我就不应该出现在你身边了。我会继续躲在暗处,默默保护你。看你结婚生子,看你慢慢变老……” “但是,我好像低估了你对罗生月的爱。为了他,你甘愿抛弃在秦家所拥有的一切,甘愿与从前看轻的泥腿子串通一气,设计一场自毁清誉的绑架案。” “你好爱他。但为何是他呢?你可以爱世上的任何男人,但就是不可以是他。” “我太愤怒了、太嫉妒了。于是就在杀光山匪之后,顺便杀了那个废物。” 戚然恶劣地笑了笑。 “我放了一把火,把山匪窝烧得一干二净。你若是实在想念,我倒是可以去那替你掬一捧土,那捧土里说不定会有罗生月的一部分呢,呵呵呵……钰珊,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就去帮你掬一捧土,怎么样?” “我可以再帮罗生月做个墓碑,你想去祭拜,我也不会拦着你。好不好?” 秦钰珊沉默着,依旧不语。 是她的试探,她的幼稚,将罗生月置于死地。 如若没有这次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秦钰珊可能会与都城中的某个富家公子结婚、生子。 而罗生月则会在考取功名后入仕。 二人此生大抵是不会再相见了。 但或许,罗生月只要见到月季花,就会想到秦钰珊。 或许,罗生月还会为了秦钰珊终生不娶。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无论怎样,都比阴阳两隔的结局要好得多。 “为什么不理我呀……对了,那个废物死前还留了遗言呢……钰珊,你想听吗?” 秦钰珊有些有气无力地开口道:“……生月说了什么。” “你亲亲我,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此时此刻,秦钰珊的内心竟然诡异的平静。 她没有动作,并不准备继续追问。 “让你吻我,就这么难吗……”戚然叹了口气,还是准备说出来,“但钰珊实在想知道,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啊……” “‘为何我会落得这般下场’。” 戚然笑眯眯的。 “他是这样说的。” 一滴苦涩的清泪从秦钰珊的眸中滑落。 他的罗生月已经死了。 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罗生月了。 罪魁祸首除了戚然 还有自己。 秦钰珊猛地转身,用力地扯住了戚然的衣领。 她的力道大得让戚然不得不低下了头。 一声鼻息。 “钰珊,你生气了吗……” 秦钰珊无神又空洞的双眼之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她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戚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嗯。”戚然笑着,用拇指抹掉了少女脸上的一滴泪花。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秦钰珊又道。 “听到了。”戚然又笑。 “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感受到我的痛苦。” “好,我等着。” 秦钰珊松开他的衣领,拔下发髻上的金簪,狠狠往戚然身上刺去。 戚然很轻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吗? 秦钰珊冷笑着,握住金簪的手泛着青白。 秦钰珊道:“我恨你。” 戚然回答:“我知道。” 此时此刻,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这么深刻清晰过。 因为她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她要活下去。 然后。 杀掉戚然。 噢,评论区有个宝宝发了评论但是未实名看不见诶。我上网找了个法子,现在看到啦。在作话这里回复一下~~ 是的,私奔后,与钰珊结婚的一直是戚然。 然后就是,喜欢的宝宝点点收藏吧~~[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试图卖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正值初夏,几声琴声传来,卷起池塘边荷花的阵阵幽香,又随着清风消散。 秦钰珊坐在池边的凉亭中拨弄着琴弦,不时抬眸望向凉亭外放风筝的少女。 “姐姐,姐姐!你看,这个风筝飞得高不高?” 少女的笑声像是脆甜的桃子一般落入秦钰珊的耳中。 女孩正值豆蔻年华,几乎和秦钰珊长得一模一样,晃眼一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二小姐……您慢点跑,当心摔着!” 侍女跟在少女的身后,焦急地呼喊着,眼见少女不听,只好将目光转向坐在凉亭中的秦钰珊。 “大小姐……”侍女显得有些欲哭无泪。 秦钰珊笑着摇了摇头,心下了然。 她将琴交给了贴身侍女,唤了声:“雨铃?” 满头大汗的少女终于停了下来,她笑嘻嘻地望向秦钰珊,道:“姐姐何事?” 秦钰珊朝秦雨铃招了招手,道:“雨铃,你来姐姐这喝口凉茶休息休息吧。” 少女笑呵呵地将风筝线塞给了身旁的侍女,一蹦一跳地朝秦钰珊奔来。 少女像个小麻雀似的像秦钰珊冲来,一把抱住了她,撒娇道:“姐姐,你都不跟我一起玩!” 秦雨铃出了些薄汗,栗色的鬓发黏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显得可怜又可爱。 秦钰珊从袖口取出手帕,仔细替妹妹擦着面颊上的汗珠,娇嗔道:“满头大汗的,也不知道擦擦。” “这不是有姐姐嘛……”少女亲昵地蹭了蹭秦钰珊的脖颈。 “那姐姐以后不在你身边了该怎么办啊?”秦钰珊揪了揪秦雨铃的脸颊,掩唇轻笑。 “不可能的,姐姐怎么可能会不在我身边呢?”秦钰珊摇着头。 “姐姐嫁人了,就不能陪着你了呀?”秦钰珊打趣着。 秦雨铃耍赖道:“姐姐你要嫁给谁?生月哥哥吗?我不管,我不管!姐姐嫁人了也不能离开我!” 秦钰珊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 “反正我会永远赖着姐姐的。” 秦钰珊心情不错,刚想嗔怪妹妹两句,突然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 雨铃,她乖巧可爱的双胞胎姊妹…… 不过,雨铃她不是…… 她不是死了吗? 秦钰珊僵住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吗?” 秦钰珊一惊,颤抖着开口道:“……雨铃,你……” 少女没有回应,在秦钰珊背后咯咯地笑着。 秦钰珊想触碰妹妹的脊背,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妹妹早已消失不见,艳阳高照的庭院也一瞬间崩塌瓦解。 周围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之中,只有秦钰珊一人孤零零的站着。 她呼吸急促,脑中一片空白。 在她愣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哗哗地水声。 秦钰珊猛地睁大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片荷花池,是秦府的荷花池。 这个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忘。 这是雨铃溺死的池塘。 恐惧一点点蚕食着秦钰珊的理智,她面色苍白,猛地转身逃走。 “为什么要跑呢……” 甜美娇俏的声音从秦钰珊的背后传来。 听见妹妹的声音,秦钰珊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姐姐,我流了好多汗啊。你帮我擦擦?”秦雨铃撒着娇,语气却十分冰冷。 秦钰珊愣愣地站着,不敢回头。 啪嗒啪嗒…… 湿哒哒的脚步声慢慢朝她靠近。 少女平静的声音略显疑惑:“……为什么不帮我擦汗呢?” “哦,娘说的没错,我是个疯丫头,我怎么总是忘事呢?我身上的不是汗,是池塘的水呀!” “姐姐是怕把手帕弄脏吗?” “还是说姐姐在怕我呢?” “雨铃,我……”秦钰珊想开口,却说不出来。 “姐姐这一年过得开心,我都看在眼里哦。和心爱之人私奔成婚,很幸福吧?” “六月初六。姐姐还记得吗?……哈哈哈、哈哈哈哈……”秦雨铃清脆的笑声像是一串不停响动的铃铛,“一定已经忘记了吧?” 秦钰珊哑口无言,依旧不敢回头。 秦雨铃继续道:“姐姐,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 一双惨白修长的手从背后环抱住了秦钰珊,阴森地笑着:“我说过,我会永远赖着姐姐的。” 湿漉漉的双手沾湿秦钰珊的衣襟。 她打了个冷颤。 …… 秦钰珊忽觉呼吸不畅,挣扎着想逃离“妹妹”的怀抱,却被“妹妹”搂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泪珠从秦钰珊的眼角滑落,她一下子惊醒。 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她喘着粗气,慢慢冷静下来。 原来是梦啊。 但此刻她即使从梦魇中醒来,被环抱住的窒息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因为这股窒息感并不是梦境,她现在真真实实地被身后之人环抱着。 秦钰珊意识到了身后之人是谁,心中那点愧疚与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心中被烦闷恶心席卷。 她咬牙,使劲用手肘捣向身后之人的胸腔,却没有成功。 她的手肘被温热的掌心稳稳托住了。 身后的少年哼笑出声:“钰珊,今天起这么早吗……昨天睡得怎么样?” 他懒懒打了个呵欠,嗓音含笑,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离我这么近,你为什么又上来了?”秦钰珊冷冷道。 “打地铺好冷……我会生病的……”戚然趴在秦钰珊的脖颈上委屈巴巴地撒着娇。 “松开你的手。”秦钰珊斥道。 戚然装作没听见,依旧紧紧环抱住秦钰珊。 他吻在了秦钰珊的脸颊上,道:“今天早上吃面,怎么样?” 秦钰珊捏紧了拳头。 * 自戚然将妻子接回后,又过了几日,这几日秦钰珊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前沉思。 戚然在忙完了家务后也会跪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妻子的侧脸。 妻子长发一半被绾起,插着一根金簪;一半被编成麻花辫,垂在左肩。 这是戚然最常给妻子扎的发型。 他平日里最喜爱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替秦钰珊编发。 秦钰珊的头发很柔软,戚然的指尖每每触碰都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柔软的像是要化掉一般。 其实他从前在为妻子编发之时,脑中总会回响起一段模糊不清的童谣。 那是戚然母亲从前哄他睡觉时哼过的童谣。 如今,他不需要再装作妻子毁掉嗓子的青梅竹马,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哼起歌来。 他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这首歌谣算是其一。 思及此,戚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妻子的长辫捧在手心上。 他的行动惊扰到了沉思的妻子。 秦钰珊膝行着后退一步,将长辫从戚然手中抽离,不满道:“……你又要干什么。” 戚然觉得手中空落落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碰我吗。”秦钰珊皱着眉头,训斥着戚然。 “抱歉,钰珊,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发。”戚然道歉。 秦钰珊心中一阵恶寒,没有回答。 …… 晚上,戚然清完澡后,发现妻子已经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户撒在她恬淡又静谧的白皙面颊上,看起来柔和又模糊。 戚然像是个天真好奇的小孩,忍不住伸出手触碰“月亮”。 他的指尖点在妻子的面颊上,很轻很轻地戳了戳。 柔软细腻的像是抹在脸上的香膏。 戚然凑近,趴在床榻上,看着妻子的睡脸。 他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妻子,妄图将她的容貌深深烙印在脑海。 就这么静静望了许久,戚然忍不住凑近,吻上了妻子的耳垂,他耳语道:“钰珊,你睡了吗?” 妻子没有回复。 戚然叹了口气。 明知故问。 他明明能听出来妻子已经睡熟了。 清楚妻子已然睡着的戚然叹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道:“钰珊,你问过我为何会如此爱你,其实我也不清楚。” “我其实应该恨你的。” 他的嗓音又轻又柔,还有一些微微的哑。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在一座很大的府邸中做工。小男孩没有爹,只有娘,但他的娘不喜欢他。他从出生后便没体会过爱。小男孩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主人家的娘对着孩子又亲又抱,而他的娘好像只会骂他、打他。” “后来,那个男孩知道了。原来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的娘作为这户人家的侍女,一直不受家主的待见,奴婢们也跟着家主一起欺负她。在一场家宴之中,她被醉酒的宾客强迫,怀了孕。这件事披露后,家中的主子和奴婢更瞧不起她了。” “所以那个男孩的出生,给他母亲带来的,只有不幸。” “他自知不会有人喜欢自己,于是不愿跟人说话,别人都将他当成了哑巴。之后的一天,主人又办了一场宴会,不受人喜欢的小男孩被赶得远远的。他像往常一样孤零零地躲在了池塘边。” “而这时,小男孩突然发现,池塘边好像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位和他岁数相仿的小女孩。” “她也是跟自己一样没人喜欢,所以来到池塘边躲起来的吗?小男孩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孤单一人了。” “他本来准备躲在假山后面偷偷观察着小女孩,却没想到小女孩掉入了湖中。他没有多想,跳进湖里把小女孩救了上来。” “看着脸色惨白的小女孩,小男孩突然有些担忧。若是小女孩死了,不被人喜爱的是不是又变成了他一人?为了不继续孤单一人,他罕见地开口求救。” “求救声吸引到了很多宾客,晕倒的小女孩被带走了,但没人施舍同样浑身湿透的小男孩一个眼神。”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柴房,换了身衣服,可是他还是生病了。没人管他,没人关心他,但他早就习惯了。” “不久之后,小男孩再次听到了关于小女孩的消息。小女孩来府邸向恩人道谢,而对象并不是小男孩,而是主人家的儿子。” “小男孩还听说,小女孩和主人家的儿子早就定了娃娃亲。” “小男孩突然明白了,不被他人喜爱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 “他没有不甘、没有愤怒,只有自卑与羡慕。他羡慕主人家的儿子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爱。” 戚然继续道:“小男孩从此之后,便将望着地面的目光投向主人家的儿子和他的未婚妻。” “他是不是很可怜?”戚然自嘲地笑着,突然向秦钰珊发问。 他忐忑着希望慈悲的妻子可以施舍他一二分怜悯。 “……” 回应他的,只有秦钰珊平稳的呼吸声。 戚然失笑,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在那之后又过了许久。有一天,男孩的娘终于对他笑了。娘笑得那么温柔,她说:‘跟娘离开这里吧?’” “男孩的娘带着他趁着夜色逃出了府邸。小男孩这辈子第一次牵起母亲的手,感觉惊喜又幸福。他想着,他的娘终于接受自己了,他也有人爱了。那一刻,他身上藏着的自卑全部消失了。他以为他终于要幸福了。” 讲到这,戚然突然愣住了,良久,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轻柔地吻在了秦钰珊的面颊上,轻柔地笑了:“之后的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日一大早,戚然便出门了。 出门前,他在静坐于书案旁的秦钰珊脸颊上留下一吻,撒着娇道:“钰珊,我要下山一趟……” 秦钰珊冷冷的,并没有回应。戚然也不恼,只是笑眯眯道:“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 “……”秦钰珊将戚然视作空气。 “我去集市上给你开些安神药,好好待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戚然牵起秦钰珊的手,在她掌心留下一吻,“千万别想着逃跑。” 他又含笑着补充道:“……无论你逃到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诡异的笑声让秦钰珊心中烦躁,她皱着眉头,把手抽回,冷冰冰道:“……没必要跟我报备。” 柔软温热的掌心突然从脸颊抽离,戚然略有遗憾,他眨巴着眼睛,委屈道:“钰珊都不担心我吗……?” 秦钰珊忍住扇人的冲动,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摸索着朝床榻走去。 躺上床后,她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面朝墙壁,只留给戚然一个背影。 戚然轻笑着,说了句“我出门啦”,便离开了。 …… 戚然走后,秦钰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两日她并不是没有尝试反抗,不过戚然根本没有将自己的一切行为放在眼里,反而一再退让与容忍,就像是大人溺爱顽皮的小孩一般。 被轻视的感觉并不好受,这种感觉让秦钰珊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关在笼中的鸟雀,任何控诉和反抗都被当作是玩闹。 纵使有再多不满,秦钰珊也无法想出扳倒戚然的办法。 戚然将张家三兄弟轻松解决之时,她就在旁边,见识过戚然发疯的模样。 他武艺高强、动作灵活,力气也比自己大得多,所以说,戚然如若不主动打开笼子,秦钰珊几乎不可能逃走。 前几日她才刚向戚然放出狠话,如今却隐隐有些退缩之感。 杀掉这个疯子,她真的能做到吗? 思绪打成死结,怎么也解不开,每个构想刚从脑中浮现,就立刻被否决。 好像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蛰伏着积蓄力量,想出从戚然身边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时,窗外传来奇怪的咕咕声。 平时山林中很少传来这么特殊的鸟鸣,不像是寻常麻雀,倒像是一只鸽子……? 秦钰珊凝神,撑起身子翻身下榻,摸索着走到窗边。 她刚将手放上窗台,一只鸽子就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背。 尖锐的鸟爪像是粗糙的树干一样划过秦钰珊的手背。她一惊,猛地抽回了手。 那鸽子显然也被自己过激的反应给吓到了,扑扇着翅膀就飞走了。 秦钰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待到她冷静下来时,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探着将手伸到窗户外,模仿着鸽子的叫声:“咕咕……” 很成功,屋外的鸽子听见了叫声,盘旋了几圈,又扑扇着翅膀停在了秦钰珊的手指上。 为了不惊吓到鸽子,秦钰珊动作很慢,又轻又柔。 她顺着鸽子的身躯一路摸索至它的爪子,不出所料,鸽子的爪子上绑着一卷信纸。 她没有想错,这个鸽子果不其然是了事阁派来向戚然传信的信鸽。 她将信件取下,又仔仔细细地在鸽子身上上探查了一番才安心放飞它。 秦钰珊摸着掌心中的信件,心里升腾起一股诡异的兴奋。 她将信件展开,随意抽出书案上的一本书,夹了进去。 只要她将信件藏起来,了事阁必定会认为戚然背叛了组织。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借刀杀人”还是“同归于尽”,秦钰珊都想当戚然人生道路中的绊脚石。 不能杀掉他,便给他添乱,只要能让戚然烦闷,就是好法子。 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话本放回原位。 “咕咕……” 就在这时,窗外又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声。 秦钰珊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这鸽子怎么还不走? 算了算时间,戚然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如若让戚然发现鸽子的存在,必定会猜到是她将鸽子腿上的信件拿走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戚然发现。 无边无际的恶意吞噬了她的理智,秦钰珊头脑发胀,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鸽子引了过来。 鸽子扑扇着翅膀又飞到了秦钰珊的手指上停了下来。 她心跳如擂,几乎是无意识地将鸽子从木屋中带了出来,来到了院中。 手指上的鸽子正张着翅膀清理羽毛,根本没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秦钰珊从发髻中拔出金簪,慢慢朝那只弱小的鸽子靠近。 然后捅穿了它的脖颈。 鲜血如注,流淌到秦钰珊的手心。 刚刚还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被秦钰珊轻轻捏碎。 她冷汗直冒,喘着粗气,彻底回过神来。 伤害无辜的感觉并不好,秦钰珊突然觉得自己和心狠手辣的戚然没有区别。 又是这样…… 金簪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不自觉开口道歉道:“……对不起。” “哈哈哈哈……虚伪!” 背后传来熟悉的笑声。 一双湿漉漉的手环抱住她,开口道:“姐姐,你总是这么冷漠无情啊。” “冷漠无情地将我推入池塘中,冷漠无情地试探生月哥哥,现在又冷漠无情地杀掉了这只弱小的鸽子……” 秦钰珊刚想反驳,就发现身后的妹妹已然消失不见。 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自从秦雨铃死后,她变得多疑敏感,甚至总是出现幻听。 她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虚伪的女人。 渴望亲情却杀死了亲人,渴望爱情却害死了爱人。 她这个恶人,有资格苟活于世吗? 一瞬间,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她和戚然从本质上来说,是同类人。 同样的冷漠无情,同样地只为自己考虑。 也许真的像戚然所说的一样,被所有人抛弃的、卑劣不堪的她,待在戚然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 恶人配恶人。 秦钰珊心中突然有一丝动摇。 如若就此认命,是不是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后的一条路。 “汪!” 就在秦钰珊决定放弃的前一刻,一道犬吠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汪汪!” 又是两声犬吠。 她将无神的目光投向声源处。 很熟悉的吠声,像是…… 是木匠家的狗? 前几日被恶犬咬上右手的痛感再一次袭来,秦钰珊瞬间紧张起来。 这个疯狗又缠上她了! 秦钰珊慌乱从地上摸起金簪,指向恶犬,呵斥道:“不准过来!” 她深知,面对这样的恶犬,自己的反抗不过是徒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恶犬咬中自己脖颈之时扯下它的几撮皮毛。 那只恶犬哒哒的走向她,秦钰珊心沉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是,这只恶犬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反而发出了嘤嘤的示好声。 当黑狗湿漉漉的鼻尖触了触秦钰珊的手背之时,她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再次将金簪插入恶犬的脖颈中。 秦钰珊刚想挥开绕着自己打转的黑狗,就感受到黑狗湿漉漉的舌头轻柔的舔上了他的手背,嘤嘤讨好。 秦钰珊心头一软,没有动作,任由这只曾经将尖利的牙齿刺破自己皮肉的黑狗贴近自己。 她大着胆子朝黑狗伸出了手,顺着黑狗的皮毛轻轻抚摸。 那只恶犬在主人死亡之后竟然安分了不少,并没有抵触秦钰珊的触碰。 秦钰珊抚摸着恶犬干枯粗糙的皮毛。 它的脖颈上被秦钰珊扎穿的伤痕还没愈合,由于没人帮它处理,已经濡湿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老木匠去世,大黑狗这几日没有人喂养,已经被饿的瘦骨嶙峋,身上没有二两肉,摸在手中的触感像是秋天长满枯草的石头。 许是见秦钰珊没有驱赶,恶犬大着胆子俯首对着鸽子的躯体大块朵颐起来。 秦钰珊这才明白这只狗为何要刻意来讨好自己。 它饿极了,大概是被自己身旁的血腥味所吸引过来的。 秦钰珊抚摸着狗头,竟然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觉得这只狗像极了自己。 秦钰珊咬了咬后槽牙,有些不甘。 听见恶犬狼吞虎咽撕扯着肉块的声音,缠绕在秦钰珊心中的绝望已然消散。 她不能就此认命。 她必须活下去。 尽管她卑劣又自私,尽管她做错过许多事,但她依旧想活下去。 所以,阻挡她活下去的阻碍,全部不能留下来。 等到恶犬将鸽子的躯体啃食殆尽,秦钰珊彻底冷静下来,打好水将手上沾着的鲜血洗净。 她整理了散乱的发丝,温柔地跪在恶犬旁边,抚摸着它的脑袋,说道:“你快跑罢。” 像在说给恶犬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黑狗真听懂了她的话,嘤嘤地蹭了蹭秦钰珊,便离开了。 爪子轻轻踏着野草,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秦钰珊握紧拳头,站直了身体,在院中随意寻找了一块石头,将洗净后的金簪放在石头上磨了又磨,直到簪身可以轻松划开她的指尖,她才满意的将金簪藏在袖中。 等到处理好了一切,秦钰珊彻底冷静下来,她握住袖口的金簪,等待戚然归家。 没过多久,木门被推开了。 明天大概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叮铃铃……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戚然将手中的一提药材随意扔在方桌上,缓步走向静坐于书案旁的妻子。 妻子背影清瘦,发丝有些散乱,看起来和今天早上有些许不同。 戚然勾了勾唇角,贴了过去。他从身后抱住了秦钰珊,将唇贴在了她的鬓角旁,轻轻厮磨着:“钰珊,有想我吗……?” 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早已习惯的戚然并不在意,忽地笑了起来,哑着嗓音继续询问道:“钰珊,你头发怎么乱了……?” 少女挺直了脊背,看起来想拉开和戚然的距离。她颇不自然地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戚然撩起秦钰珊的一绺发丝,随口说道:“你祖母送你的那支金簪呢?我记得我早晨是用那支簪子为你绾的……” 秦钰珊打断他的话:“我将簪子收回到妆奁里去了。” 戚然一愣,刚想说什么,就被秦钰珊握住了指尖。 “既然夫君如此在意,便再为我绾一次发吧……就用你送我的那支银簪。”秦钰珊嫣然一笑。 戚然打了一个激灵,感觉被握住的指尖的感官放大了无数倍。 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 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了指尖上,柔软轻盈得不像话。 戚然不敢发力,生怕一有动作便把羽毛挥走了。 而那片“羽毛”却继续了动作。 秦钰珊面带微笑地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戚然面上发热,心跳如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羞涩道:“钰、钰珊……你刚刚叫我什么……?” 秦钰珊微笑着回答:“夫君?” 得到秦钰珊的答复,戚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一种盈满脑海的、喷薄而出的满足与兴奋。 夫君、夫君…… 秦钰珊叫他夫君…… 燥热的火焰从心底一直蔓延到身体各处,燥热的不像话。 他的双颊因为莫名的燥热而被染上一抹艳丽的红,像是夜晚的芍药花一般,妖冶又诡异。 “钰珊,钰珊……!” 戚然勾起一抹羞赧的笑,他一只手紧紧扣住秦钰珊的指尖,将她拉至身前,另一只手灵巧地拆下秦钰珊散乱的发。 柔软的发丝一下子垂落下来,划过戚然的手背。 微凉的发丝一瞬间划过戚然发烫的面颊、脖颈,这冰凉的温度让他舒适无比,让他不由得越凑越近。 他红着眼轻轻啮咬着唇边的发丝,磕磕巴巴吐出几个字:“钰珊、钰珊……喜欢你……” 秦钰珊被他禁锢在怀中,却并没有反抗,只是莞尔道:“是吗?有多喜欢?” 戚然泪眼盈盈道:“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愿意为你成为废人,喜欢到愿意为你而死……钰珊,你喜欢我吗?” 秦钰珊笑而不语。 没有得到回应,戚然噙着泪花接着说了下去:“钰珊,你骗骗我,骗骗我好不好?” 秦钰珊将手从他指缝中抽离,抚上了他发烫的面颊,哄着他:“你是我夫君,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 “钰珊……” 理智之弦终于断裂,戚然一下子将妻子抱了起来。 失明的妻子蓦地被抱起来,手足无措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这柔弱无骨的模样让戚然兴奋又怜惜。 他抱着妻子,缓步走向床榻。 戚然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榻上,而后试探着掀起了妻子的额发,见她没有抵抗,于是很自然的与她双额相贴。 “钰珊……我们,是不是已经许久未亲近了……” 戚然哑着嗓子开口。 秦钰珊慢悠悠地、一字一顿道:“哦。是吗……多久了?” 戚然嗓音有些哑:“……好久好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钰珊,你冷落我的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想你,好想好想……” 秦钰珊没有回答,但这个平淡的反应却惹急了戚然,他看起来颇为急切,带着些许哭腔哀求着:“钰珊、钰珊,摸摸我吧,我身上好烫、好烫……” 戚然牵引着秦钰珊的手去触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以此来缓解身上的燥热。 “哈……” 掌心贴在戚然脸颊之时,他忍不住传出声,接着甜腻腻道:“钰珊,你的手好舒服,再多碰碰我吧……” “……” 秦钰珊忍着心中的恶心,顺着戚然的脸颊一路滑下,停在了他炽热滚烫的脖颈上。 这是戚然最脆弱的地方。 她袖中的金簪已经蓄势待发,等到戚然放松警惕之时,她便会将金簪扎入他的脖颈。 戚然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头顶,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满足的喟叹,肉麻恶心的令人几欲作呕:“钰珊……我好喜欢你……” 戚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妻子此时阴沉着脸的异样。 戚然用不容反抗的力道将秦钰珊的脸高高捧起。 那覆着薄茧的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她的腮边,像是在给蒙尘的珍宝清理灰尘一般轻柔、怜爱。 突然,他摩挲秦钰珊脸颊的指尖顿住了。 “呵呵……”戚然笑着说,“你今日没有上妆呢。” 秦钰珊今早清洗手上血迹的时候顺便就把脸上的脂粉给洗干净了,此刻自然是素面朝天。 她并不尴尬,只是歪着脑袋,回以一笑:“没上妆的我,你不喜欢吗?” 戚然连忙否认,为了证明自己,他缓缓凑近,伸出湿滑灼热的舌尖,舔了舔秦钰珊的双眸。 一路向下。 像是幼童舍不得吃不易得来的饴糖一般温顺乖巧,又像是母兽在为小兽清理毛发一般慈爱温柔。 舔完后,戚然趴在秦钰珊颈窝处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钰珊,从前我在吻你的时候,就喜欢尝你的味道。 ……你脸上涂脂粉时,尝起来是苦的,而未着颜色之时尝起来是咸的。” 秦钰珊没绷住脸上厌恶的表情,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恢复原样。 少年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口脂是苦的,珍珠粉也是苦的。” “但你的唇是甜的……”少年抬首,用炽热的眼神盯着秦钰珊。 “……你的唇是甜的,你的……是甜的,你的……也是甜的。” 他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十分愉悦。 等到秦钰珊反应过来戚然说了些什么混账话的时候,面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当然是气的。 作为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戚然是第一个用这么吓留的话语调戏她的人。 混蛋…… 秦钰珊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 “嗯……”戚然抬起黑漆漆的眸子,像只乏寝的猫一样轻轻蹭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秦钰珊纤细的后腰。 秦钰珊心中怒火还未消散,于是冷冰冰地敷衍道:“……因为我害羞。” 听见秦钰珊的回答,戚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都成婚一年了,你与我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做过……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秦钰珊有些不耐烦,用力扯着戚然的衣领,笑眯眯道:“……那我们继续吧。” “哎呀,钰珊不要……” 箭在弦上,戚然临时打起了退堂鼓,想被夺舍了一般。 他故作扭捏羞涩,就像是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 秦钰珊忍着怒意,咬牙切齿道:“……怎么了?” “钰珊,你忘记你还怀着孕了吗……?我们现在不能同房呢……”戚然被凶了,有些委屈。 秦钰珊这时才想起自己之前撒下的谎。 她思索了片刻,然后衔住了戚然的唇,柔声说了些什么。 ………… 少年失力,躺在了她的怀中,毫无防备地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了出来。 秦钰珊振奋起来。 好机会! 她趁着戚然不注意从袖中掏出金簪,一只手拍着戚然的脊背安抚他,另一只握着金簪的手缓缓抬高,朝戚然脖颈处狠狠扎去。 那支紧握金簪、指尖泛白的手,被一支覆着薄茧的手一下子桎梏住了。 秦钰珊慌乱地想要抽离,却被那支手握得更紧。 拉扯间,秦钰珊的手腕上多了几条指印的红痕。 戚然的手像蛇一样蜿蜒攀爬,顺着秦钰珊腕上的筋络滑到她的掌心,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金簪。 金簪被夺走,秦钰珊脸色苍白,心如死灰。 戚然浑不在意,撑起身子把玩着手中的金簪:“钰珊,我想告诉你两件事呢……” “一件事是,我知道你没怀孕。” “另一件事嘛……”戚然笑眯眯道,“那只蠢狗吞得下骨头,却吞不下羽毛。” 戚然平静的像是在和秦钰珊聊着家常:“你没清理干净噢。” 少年将那枚金簪插回秦钰珊的发中,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秦钰珊脸色苍白,强撑着身子,咬牙切齿道:“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我?你想看我的笑话?” “……啊,你竟然这样想我!”戚然佯装悲伤,哭丧着脸讨要安慰。 秦钰珊厌恶地扇了他一巴掌。 被扇了一巴掌,戚然却显得更激动了。 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放肆又恶劣地大笑起来。 他捏住秦钰珊的下巴,发着狠地吻了上去。 秦钰珊咬紧牙关,不愿给戚然可乘之机。 戚然趁着换气,暧昧地调笑道:“你到底在忍些什么啊……?” 接着,戚然又吻了上去,比方才更加激烈。 暴风雨般强烈的攻势让秦钰珊彻底失力,一下子给了戚然可乘之机。 …… 一吻罢,戚然餍足。 他吻了吻秦钰珊的发顶,将她箍入怀中。 秦钰珊想挣脱却挣脱不开,于是红着眼睛,狠狠咬上了戚然的肩膀。 刚刚被戚然虎牙擦破地唇角也因为激烈的动作又泛出血来。 戚然好像根本没感觉到疼痛,反而擦过秦钰珊嘴角的血珠,一脸怜爱道:“钰珊,你唇角流血了……” 又是这样哄小孩一样的对话。 秦钰珊心中怒火烧得愈来愈旺,刚想发作,戚然就一下子推开了她。 秦钰珊还在发懵,戚然就已经替她披好了外衣。 “有人来了。”戚然语气严肃。 他没有听错,树林处传来了杀意。 有人在上山。 咕咕了……罚自己再更一章 0存稿努力码字中……(抹眼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夜晚的山林,静谧得出奇。 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就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其中还夹杂这一阵突兀又微弱的声音,随着微微的震动飘进戚然的耳朵中。 这声音过于微小,寻常人根本听不见。 但戚然不是寻常人。 他握住腰间的佩剑,闭眼仔细倾听。 一人,两人,三人,四人…… 一共十三人。 这压轻脚步的功法,是了事阁的人无疑了。 他不记得曾与这么多人结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人是阁主派来取他性命的。 戚然捏了捏剑柄,心头一凝。 一共十三人,戚然如若只身一人,尚有反击之力,但他身边还有妻子。 他不能放任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不管。 这些人来势汹汹,纵使戚然武艺再高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带着妻子一起全身而退。 他抓住秦钰珊的手臂,将她从床榻上拉到了起来,执拗道:“钰珊,跟我走,有人来了。” 秦钰珊感觉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挣扎起来:“松手,你一天要发几次疯?” 戚然的手越收越紧,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压低声音道:“我没发疯,钰珊,我听见了。一共十三人,正在往山上走,他们杀气很重。”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我从未与人结仇,他们必定不是来找我的。比起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吧!”秦钰珊抗拒地推着他的胸膛。 “钰珊,跟我走……”戚然将秦钰珊抱起来,一脚踢开了门。 “混蛋,疯子!放开我!”秦钰珊拼命挣扎,胡乱捶打着戚然。 戚然不管不顾,抱着她往外走。 屋外乌云遮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土腥味,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戚然刚走了几步,就发现树林中传来的杀意已然将他们包围。 那些人上山了。 戚然一手抱住秦钰珊,一手拔剑出鞘,摆好应战姿势。 轰隆一声雷响,雨落下来了。 敌人们踩着湿滑的泥土,慢慢出现在戚然的视野下。 他环视了一圈。 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人。 有的是有些印象的老面孔,有些是没见面的新面孔。 随着雨一起落下来的,是为首之人冷冰冰的声音:“叛徒戚然!我们是奉阁主之命前来取你性命的!” 这个人戚然见过,但并不记得他的名姓,只记得他曾经蓄意讨好过自己。 如今,这个人一改从前的谄媚姿态,傲慢地昂起头,分外神气。 “如若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做无谓的反抗,我或许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若是……” “刘塘!你还跟他废话什么?”独臂少年从队尾冲了出来,打断了刘塘的话。他噌的一声拔出剑来,直直指向戚然,怒吼道,“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你断我一臂之事我尚未和你计较,你就杀……杀了我兄弟三人!真是毫无人性、歹毒至极!” 戚然凭着独臂的特征认出来这人是张四。 张四面容憔悴,双眼中泛着红血丝,显然在收到兄弟死讯后并没有睡好。 此时此刻,他面目狰狞,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嘶吼道:“小阉货,你别做梦了,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会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让你清醒的感受到我此刻的痛苦,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四!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塘朝张四怒斥一声。 戚然死后,他才是阁主心中分量最重的下属,哪容得这群人出头? “你们都听着,阁主吩咐了,此次任务,都该听从我刘塘的指挥!你们若有不满,就去跟阁主告状去!……但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一声,戚然死后,那便是我刘塘地位最高了,你们以后都要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刘大人’。谁想跟我作对,就别怪我日后不客气了!” 刘塘回头,昂着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杀手。 “刘塘,你!……若不是我大哥被戚然这个孬种杀了,哪还有你的事!” 张四拔出剑指向刘塘,却被身后的人拦下:“张四哥,算了算了……这刘塘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听从他的指挥吧……” 刘塘等待许久,眼见没有人继续提出异议,不由得更加得意。 “还有人有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听我指挥吧!” 刘塘刚说完,就有人接机讨好道:“嚯!刘大人,你看!王十那老头果真没骗人,这野种怀里真抱着个小姑娘呢!长得还挺水灵的。” 这句话一出,所有杀手不禁将目光齐刷刷投向戚然怀中的秦钰珊。 十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钰珊,目光露骨又恶心。 戚然心中泛起了杀意。他将秦钰珊的脑袋压进自己怀中,皱着眉头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戚然!” “戚然!” 杀手们都是从小经受过严苛训练的人,自然接受不了戚然的蔑视。听见这话后,大家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准备迎战。 刘塘咬牙切齿,握住剑柄的手都被气得发抖:“野种,少看不起人!你真以为我们怕你吗?我们从前对你毕恭毕敬不过是看在阁主的面子上罢了。如今阁主对你下达了追杀令,我们也没必要装模作样了!哈哈哈哈……!你不是喜欢仗着阁主对你的青睐作威作福吗?我告诉你,阁主现在不需要你了,你如今不过是路边的一条野狗,我们杀了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戚然还想说什么,却被秦钰珊打断。她看准时机,恰逢其时地抬起了头,急忙与戚然撇清关系,万分委屈地哭诉着:“各位大人们,我跟戚然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被他绑架的!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要伤害无辜啊!” 秦钰珊说完就开始挣扎起来,大喊道:“混蛋、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钰珊!”戚然心中焦躁不已,手忙脚乱下,竟然如同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孩童一般打了一下秦钰珊的臀部。 一片死寂。 轰隆一声雷响。 空气凝固了一瞬后,许多人绷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轻蔑的笑声中,秦钰珊被戚然气得发抖,脸涨得通红。 她恨不得将戚然打成肉泥。 这个见人。 面对这夫妇吵架的一幕,刘塘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喘了口气,摇着头开口道:“戚然,你这又是何苦呢?你都听到了,这位姑娘并不喜欢你……这样吧,姑娘。等我杀了戚然,你就跟了我吧,我收你做我的一房小妾,如何?” 刘塘的这番话看似是对秦钰珊说的话,眼神却一刻也没从戚然身上离开。 那眼神,带着挑衅与鄙视。 秦钰珊在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将局面搅乱。她故作柔弱地娇嗔道:“大人若能杀掉这个恶人救下小女子,钰珊不敢不从……” 又有人揶揄着开口道:“姑娘,我们这可有十三人啊?不知姑娘消受得起吗?啊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粗俗的笑骂声。 戚然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 不少人曾经或是戚然的手下,或是见识过戚然的武艺,多多少少对他有些犯怵。 这一嗓子,倒真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刘塘本来也被吓到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有些没面子。他恼羞成怒地对着杀手们发号施令:“操!还跟着小子废话个鸟。都给老子上!” 一语罢,十三个人一齐冲向戚然。 …… 雨下的越来越大,打湿了秦钰珊的衣服,但她没空顾着身上传来的冷意,只是心惊肉跳地听着周围传来的刀剑相抵的滋滋声。 戚然这个见人死也不愿意把她放下,秦钰珊害又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剑戳到他身上去了。 她手脚发软,不敢乱动弹,只好蜷缩在戚然怀中,见机行事。 她只能听见惨叫声和重物落地声,还有剑锋划破皮肉的声音。 腥臭的血液和暴雨一起泼洒在她身上,把她吓得脸色惨白。戚然抱着她腰的手臂也越收越紧,这让秦钰珊有些喘不上气。 她捂住了心口,哽咽起来。 戚然解决这群人更是毫不费力,连大气都没喘几下。 这局面让秦钰珊分外不满,她在心中抱怨道:一个赛一个的会放狠话,怎么都是绣花枕头! * 一手要拿剑,一手要保护人,实属不易。 戚然感觉越来越吃力。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敌人一个个倒下,戚然已然精疲力尽。 只剩下两人了。 一人是不要命地乱砍的张四,一人是拿伙伴挡刀的刘塘。 戚然在地面上用力一蹬,猛地跳了起来。他空中转了一圈,然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刘塘划了一刀。 刘塘大惊,连忙抓住张四挡在身前。 于是,这一刀终是被张四挡下。 张四的肚子被划破,猩红地肠子瞬间流了一地。 戚然一脚踹上了张四的胸膛,将他踹到在地,然后借着力在空中又转了一圈,反手用剑柄将刘塘手中的长剑震落。 长剑落地,弹向了远处。 刘塘眼见戚然要用长剑刺破自己的喉咙,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戚大人——手下留情!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戚然不欲理会,刚想继续取下刘塘的项上人头,就听见刘塘开口道:“留着我有用处!” 戚然停下前刺的动作,继续拿剑指着刘塘,冷漠开口:“说。” 刘塘见有回旋的余地,连忙将怀中的深红色的令牌取了出来。 戚然认识,这是了事阁的任务令。 杀手每次接取任务,就需要那一枚任务令。 任务令颜色各不相同,有深有浅,这也象征着任务的难易或者是重要程度。 而阁主亲自下发的任务令,也就是了事阁中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深红色的。 “戚大人!您饶我一命,我可以将任务令交给阁主,并向阁主禀告,我已经将您解决掉了。阁主得到任务令,想必会认定您已经死了,到时候您就可以带着这位姑娘一起浪迹天涯了!” “您若是除掉了我,久久未得到消息的阁主必定会派下一批杀手来取您性命的啊……!我知道戚大人武艺高强,但也经不住围着你打转的苍蝇蚊虫啊!您说是吗?” 雨渐渐小了。 戚然沉默着。 他觉得刘塘说得有理,好像留他一命也无妨。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也已然到了极限,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原本紧绷着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下来。 他喘了口气,开口道:“既然如此……” 秦钰珊不给他开口的会,趁着戚然松懈,曲起手臂就捣向了他的肚子。 戚然吃痛,双手失力。 秦钰珊和长剑一起跌落在地。 她将长剑使劲往刘塘的方向一推,大喊道:“还不快捡起来!” 刘塘眼疾手快地将长剑捡起,站了起来。 他拿长剑指向戚然。 局势逆转。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姑娘,多谢!”刘塘赞赏地看了一眼这位盲眼姑娘。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位姑娘看起来温婉文静,却这么能干。 他本来还想杀掉她的,现在看来,留着她做一房侍妾也未尝不可。 秦钰珊被刚刚的场面吓得浑身发软,她强撑着从是非之地爬走,然后干呕起来。 戚然这个见人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两圈,她现在晕头转向,分外想吐。 呕—— 刚刚听见的血液喷涌的声音,刀切碎肉的声音,像是梦魇一般萦绕在她耳边。 “性命握在从前不屑一顾的人的手里的感觉如何啊?戚大人。”刘塘哈哈大笑,拿剑指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戚然,心中无比畅快。 戚然彻底没力气了。 他喘着粗气,一下子跪倒在地。 “戚然,你现在给我磕三个头,说‘爷爷我错了’我就给你个痛快,如何?”刘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戚然,嗤笑道。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完全没有察觉到躺在地上的张四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嘴唇惨白,眼中泛着死人独有的灰色。他小声地嗫嚅着:“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想害我呢……” 他拖着肠子,用仅剩的一只手握着剑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