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永生当咸鱼后》 第1章 摸鱼 “咚咚咚——” 破旧不堪的木门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 不知道是谁的公鸭嗓:“小池,王爷喊你去!” 没听见房间内的回应,半晌,又门又被咚咚铛铛砸起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在第四遍催促响起的时候,连着被子枕头缠在一起,骨碌翻坐起来。 被子扒开,一张带着英气的稚嫩脸庞探出来:“听见了——” “小池……小池!王爷叫你过去!!” “……说过听见了听见了,王爷算什么你又算什么啊!!”怒气裹挟之下,池鸿一把抄起枕头朝着房门扔过去。 “邦”一声巨响后,整个世界都安静起来。 池鸿抓了抓头发,软着身子重新瘫在床上,只是这次闭上眼睛,却总是窥见些早该遗忘的鲜红色,辗转反侧,腾的坐起身来,这才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池鸿看看门外,又看看破败不堪的木门,“门烂成这样还敲那么用力……早晚会有一天门会被敲烂。” 低头一脚踹翻玉枕,透亮晶莹的白玉在地上咕噜噜翻了两圈,即便沾了灰尘,也看得出来是上好的东西。 东西自然贵重,这点毋庸置疑,毕竟出自当朝最有权,最有钱的三王爷之手。 她嫌太硬了,睡着硌脖子一直没用过。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在有人敲门的时候当砖头的替代物。 池鸿揉了揉眼睛,抬手甩上门。 下一瞬,“哐当”一声巨响就从身后传来。木板整块与门框脱离,直挺挺趴在地上,冷风直接从缺口灌进来。 池鸿脚步一滞,缓缓转过头,下意识伸手捂住嘴:“……不是吧。” 这个本来就要坏的木门,真被敲烂了。 一个人的乌鸦嘴要是能灵验到这个地步,也真算是种本事。 已经到了六月份,各地气温都变得温暖起来。但是才睡醒就吹风,还是会觉得很凉。 池鸿猛的一个战栗,三两下套上了外套。这衣服也是王爷府那边一并批下来的,料子是上好的绸缎,上面还细细密密绣着纹饰花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即便是池鸿这种看起来相当邋遢的人,穿上这衣服也还人模狗样的,称得上是个世家子弟,任由谁来看都会称赞一声好俊俏的小公子。 冷风穿堂而过,把房间里那点笔墨宣纸吹得哗啦啦响。 “……我的墨宝!”池鸿哀嚎一声,不管不顾冲进房间,把那些压在桌面上的宣纸叠好,一层层包起来装在箱子里,这才松了口气。 房间里,和一尘不染的桌面对应的是乱七八糟的房间布局。 池鸿沉默了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拽来个箱子,修起房门来。 倒不是为了遮掩房间邋遢的不堪,只不过不想去见王爷那张臭脸,仅此而已。 大人,时代变了。 自从五年前小万特福彻底打进大燕,整个大燕除了岌岌可危的朝代,几乎所有形制格局都发生了变化。 而在这场侵略闹剧中,即便是皇位坐着的新皇也不足为惧,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维系大燕的人,是新皇背后的三王爷。 据说此人心狠手辣,冷面修罗,沉默寡言,开口却尖酸刻薄。一边掌握朝廷暗涌,另一边又紧紧联络江湖侠士,这才将现任新皇送上皇位。 池鸿拎起锤子,把钉子敲进木头里。 这样有权有钱的人,自然出手阔绰,顿顿能吃饱的。 坦诚讲,池鸿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这边的。 而在此之前,她找过无数工作,说来惭愧……最后熬死了大多老板。 她街头唱过戏卖过艺,捡过破烂也种过地,甚至当过厨娘做过大夫,谦虚些来讲,三百六十行她都掺和过。 而这一切的基本并不是因为她多么热爱生活,只因为她是黑户。 当然,追溯到一百年前,她刚出生那时候还不是黑户。 只不过,大燕乱成这样,一个人燕国人还是鲁国人根本无人在意,只要你别是外国人……抗揍的话,是外国人也无所谓。 现在所有人都无痛变成黑户了。池鸿想着摸出来另一根钉子,对准位置。 只不过她这个黑户黑的有些猎奇而已。 虽然说在这个因为动乱,所有人挤破脑袋想要沾点修仙机缘的时代里,想要变成老不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成为老不死的前提条件,起码是修仙。 池鸿这种毫无修仙机缘,偏偏还能熬死村口王八老龟的,着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以和旁人讲,只能闭上嘴巴装进肚子里。 这些年为了逃避户籍办理,她只得三五年换一份工作。 王爷府门客是她上个月新谋求来的职业。 现下时代动荡,和小万福特侵略一并盛行的,还有各处的鬼怪作祟,各家有权有势的人都一掷千金找些有才之人养在府中,她找准时机,一并溜进来了。 但是她既没有为王爷出谋划策也没有阿谀奉承拍王爷马屁,反倒是天天窝在王爷给的屋子里,领着月奉吃吃喝喝。 倒不是不想勤奋,只是一个人勤奋几十年依旧无法领取任何老年补助实在令人气愤。 现在,勤奋早已不是她的人生准则。 “池鸿?王爷叫你去,你还不知道吧。”温润的男声突然响起。 “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池鸿抬头,面前的青年一身青色,手上折扇正摇得轻快,他面部线条柔和,一双眼睛因为带着笑而微微眯起来,正是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南阳世子。 此人温和,却和修罗三王爷是好友,听说还在读书时便是同窗,经常来王爷府溜达。一来二去池鸿倒和他混熟了,有时候会朝他要些好吃好喝的。 池鸿把手下的榔头敲的当当响:“世子殿下既然来了,不如也搭把手?” 南阳世子却只是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呵呵。” 一声阴恻恻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挑衅嘲讽意味十足,听了就叫人想要给说话的人一巴掌。 池鸿听到这个声音却心道不好,几乎是瞬间就从头顶到指尖起了阵战栗,忙停下手上动作,抬头讪笑着看过去。 冤大头……不,老板来了!! “本王派人叫了你三次。”男人眉梢一挑,先是轻飘飘说了个结论。 “……王爷。” “哦,”他轻轻道,“原来还认识本王。” 池鸿轻抽眉角,客套道:“王爷,您是维国功臣,当今圣上的左右手,怎么会有大燕子民不认识您呢?” “是吗。” “千真万确。” “‘王爷算个屁……’”男人棒读道,“我还以为这是你说的话。” 池鸿:“……” 这个是她说的,千真万确。而且就在前不久才扬声大叫过。 她面上带着笑,悄悄抬眼看向男人。 这人剑眉星目,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皮肤白皙,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袍,身上饰品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帅气风流。 当然,池鸿向来对他环珮叮当式炫耀财富的饰品佩戴方式嗤之以鼻。 当然,绝对不是池鸿讨厌他的做派才这样说的。 当然,绝对不是池鸿身无分文才这样说的。 ……当然,现在那一双眸子此时倒是危险眯着看过来的时候,池鸿是不能把心声说出来的。 于是池鸿轻咳两声,挺直腰板正色:“……王爷,我在修我的房门。” “你的意思,我的传话不如一扇门?”祁旭尧被气笑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池鸿,在等她的抉择。 池鸿笑眯眯张嘴:“王爷说笑了,我是您的门客。今早没第一时间出门也只是想着王府人员来来往往,亲近之人倒是无妨,如果让心怀不轨之人看到王爷的门客住的屋子……竟然连个门都没有。” “是怕是对王爷名声不利啊,再者,这门坏也不是和王爷没有一点点关系……毕竟是今早来告诉消息的人敲烂的。” “你的意思是错在本王?” “王爷,您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本王不知道。” 一旁的南阳世子轻笑终于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你来我往:“王爷,她说的不错,毕竟总是有我这样的外人走来走去。” “你算甚么外人。”祁旭尧这才没继续咬文嚼字,抬手落在南阳世子的肩头,重新看向池鸿,“一会给你修。现在,跟我走。” —— 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池鸿这才轻声问:“南阳世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南阳世子笑着道:“辰时,可快下午了。” 池鸿眨眨眼,伸手揉了揉肚子。 原来是中午了,怪不得有点饿,早知道吃点东西好了,这会儿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想着,视线不由得变得幽怨起来,飘忽着盯上前面那个蓝色背影上,半晌又默默移开了视线,毕竟这个大燕的活祖宗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一天两天。 见池鸿摸肚子,南阳世子温声道:“你若是饿了,我一会儿命人给你做吃的?” 池鸿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只是池鸿高兴了,有人就不高兴了,声音硬邦邦的从前方不远传来:“吃什么吃,皓轩别给他吃。” 南阳世子轻咳一声,轻轻笑了下:“小池,这就不能怪我了。” 只是话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瞄着池鸿,随即轻快的眨了两下眼睛。 离皓轩眨眼睛:一会儿结束,老地方。 池鸿眨眼睛:要吃桂花糕。 离皓轩眨眼睛:可以有。 祁旭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盯着两人你来我往。 “本王真应该送你们两个一起去演数来宝。” 池鸿愣了下,数来宝她是知道的,就是快板。民间经常会敲敲打打唱起来,大多是些荒诞离奇的故事,但是突然出现意欲何为…… 想着,她眨了下眼睛。 离皓轩笑了:“你我二人交替着眨眼,这样打板声音不会太吵闹,也不至于太冷清。” 池鸿:“……” 好冷的笑话。 这个冷面修罗讲的笑话都冷得像他的臭脸一样。 不知不觉倒是走出了她自己的院子,再往前就是王爷的专府。 这部分的位置布局则是在池鸿的了解领域之外了。 她刚来王爷府的时候,那些门客也来叫过她几次,要一起逛王爷府,吟诗作对,赌钱泡妹,最后在王爷面前刷个脸熟。 但是她早已经不想努力了,自然是把这些邀约尽数推掉,结果就是其他门客都被祁旭尧这个阴晴不定的人给打出王爷府了。 现在数一数,竟然也只剩下池鸿一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推三阻四,无法无天,自以为是的人。 池鸿默默为王爷府的花花草草,侍女侍卫哀悼起来。 踏进书房,池鸿已经准备好对上祁旭尧那张臭脸:“……不知王爷叫我来有何吩咐?” 哗啦一声响在桌面上,池鸿抬头看去,就见祁旭尧正把半箱银两倒在桌子上,有几块碎银还因为这样的缘故从桌子上滚落,摔到了地上。 他脸色和想象中的黑色不同,眉头不再紧紧皱起来,像是被什么轻轻抚平,只是淡淡的褶皱还留着点痕迹。 池鸿还没见过这样神色的祁旭尧,竟然像是在怀念些什么——如果桌面上摆着的是照片或者某些旧物。 虽然有钱人深情款款看向银子也不算奇怪,但是放在祁旭尧身上还是有点想象不到。池鸿开口:“王爷这是……” 祁旭尧看着她:“这是一百两,门客这种活,不适合你。” 池鸿工作更换频繁,但是像这样才一个月不到就惨遭辞退,还是第一次。 真是让人悲哀。 好在雇主还算大方,拿着这笔钱再去找工作也行。果然找老板这件事儿,宁愿富不要穷,下次一定会再找一个更有钱的。 ……等等,大燕还有更有钱的老板吗。 正惋惜着错过了有钱老板,就听祁旭尧道:“我之前见过你。” 池鸿一愣,就听祁旭尧道:“元正街头孟将军府比武招亲,孟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是你吧。” 一本非常无节操的。。。桀桀桀所有人扔掉节操观看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摸鱼 第2章 摸鱼 ……是上一份工作。 被老板发现工作历史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被老板发现上一份工作每天混吃等死不干活,这就是大事儿了。 池鸿轻咳一声,正打算开始瞒天过海,就听祁旭尧道:“上个月孟将军府被抄家,孟大将军气急去世,要是没记错那些侍女都一并被陪葬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是上一份工作丢了的根本原因。 池鸿咧着嘴诚恳道:“……因为我意志坚定,从土里爬出来了。” 事实也是如此,不用估计窒息而死的困扰,她耗时三天终于一点点刨土把自己挖出来了,只是出来之后攒了许久的钱财都尽数消失,身无分文又实在狼狈不堪,这才来了王爷府。 当然,也有想过偷陪葬品,但是站在坟前思考了两个时辰,还是道德占据上风。 祁旭尧道:“所以这就是你第一天装作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而来的江湖骗子,找到我的原因?” 池鸿:“……是这样。” 祁旭尧一时间无语凝噎,好半晌才道:“拿着这些银两回家吧。” 池鸿飞快把银两收起来,笑着连连点头。 只是这些年来,家是早就没有的了,连家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 但是对金钱的热爱倒是没有任何衰减。 “这些钱足够你独自生活,或许你也可以开个店面当掌柜,好好过日子。”祁旭尧道。 大燕王朝摇摇晃晃,别提开店了,就连自己生活也并不安稳,池鸿心中揶揄,但是对祁旭尧此人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虽然言语苛责了些,但是心也勉强算得上是正派,待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不是因为外面没有更好的老板了。 “王爷,”她组织了下语言,“我还有用,留下我吧。” 话虽如此,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桌面的银子。 祁旭尧自然察觉到她炽热的视线,指尖按在装着银元的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那你说说有什么用?你来足足有一个月,是金子放在黑暗中也会发光,而你,我看不出一点闪光点。” “王爷不把金子放在黑暗中,金子又怎么会发光呢?” 祁旭尧倒像是就在等着池鸿的这句话,闻言不语,只是从桌子右侧拿来个卷轴,摊开招呼池鸿过来。 是个奏折,但是出现在祁旭尧手里不足为奇。 内容很简单,是说溧水镇近日并不太平,常常有鬼怪出没,望皇上能下旨除魔降妖。 驱鬼? 池鸿疑惑道:“这应当找仙门百家,各家宗门总归是会出面的,为什么还要上报朝廷?” 按理来讲,递交到朝堂上的大多是些治水瘟疫,这些神鬼相关的,自然会由各家宗门管理。 祁旭尧却眯了眯眼睛:“这溧水镇位置特殊,靠近鬼界,宗门百家最近正和鬼界生了矛盾,倒也不会贸然前去。” 他稍稍侧了侧头看向池鸿:“害怕吗?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趟。” 京城是人界最戒备森严的地方,出现鬼的概率比出现皇上的概率还小,寻常女子应当是从未见过鬼怪的。 于是池鸿照猫画虎,也点了点头:“没见过鬼,不知道怕不怕,但是可以去看看,王爷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祁旭尧盯着池鸿的眼睛看了半刻,轻笑一声:“我可没说。” 池鸿:“等等,银子……” 祁旭尧老狐狸似的眯起眼睛,转手把箱子重新放进柜子里:“既然留在王府,这笔先想必暂时也用不上了。” 池鸿咬着后槽牙从书房出来时,正看见离皓轩在门外……喂鸡。 “世子殿下,您这是在……?” 就见南阳世子朝池鸿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放下手上的谷麦:“王爷养的鸡,我闲来无事喂一喂。” 京城世家子弟总是喜欢玩弄些什么,或是雀鸟或是蟋蟀,更有甚者还会养些猛兽,她之前也有当过兽师,大多老虎狮子豹子鳄鱼一类……但是像祁旭尧这样养鸡,还是小鸡仔的,当真是闻所未闻。 “王爷的这些鸡,是新养的吗?” 离皓轩摇头:“这是之前养的鸡下蛋孵出来的。” 池鸿:“……” 竟然还是个养殖规模的大作为。 她现在看金碧辉煌一尘不染的王爷府,总感觉似乎处处都曾经有鸡屎,一想到王爷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走进鸡圈,她就想笑。 离皓轩见她神色晦暗,不由得出声纠正道:“或许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些公鸡和大多鸡蛋,最后都会运出王府,边做街边难民救济处的加餐。” 池鸿眨了眨眼睛,这倒是她没想到的结论,她问道:“既然是为了温饱,为什么采用养鸡的方式?无论怎么看来都是谷麦主食一类才更能饱腹吧。” 离皓轩闻言笑了笑:“或许是爱好呢。” 池鸿:“……这算什么爱好啊。” 爱好养鸡吗,那为什么不养狗养狸奴呢。 正想着,就听房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你们两个,在本王房门口讲究本王,是嫌脖子上的东西太沉了吗?” 池鸿:“……嘿嘿。” 祁旭尧:“嘿嘿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去!” 离皓轩见两个人拌嘴,摇摇扇子哈哈一笑。 祁旭尧:“你又笑什么?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池鸿心下揶揄,祁旭尧脾气倒还真是易燃易爆,赶紧抬脚开溜了。 然后万分光荣的在王爷府里迷路了。 王爷府到底是谁主持修建的,真的是人类会想到的设计吗。 第三次绕回王爷府书房门口的池鸿一脚踩烂了地上的枯树枝,清脆一声响后,两个侍女大惊失色,匆匆从书房赶来。一个赶紧蹲在地上捧起了碎裂的树枝,另一个送池鸿回了房间。 房间的门果然已经修好。 不光如此,门口还放着崭新的笔墨纸砚。 池鸿一摸毛笔尖,嘴角瞬间扬得老高,三两下把那些东西揣在袖子里,匆匆走进房间。 那些什么银元午餐鸡屎恶鬼之类,都马上被抛之脑后,在笔墨面前,他们还暂时排不上号。 房间还是那样乱糟糟的房间,只是桌面上放着两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左边是一个木箱,里面装着半箱银元。 右边是一个餐盘,里面装着餐食和一盘桂花糕。 左边箱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本月俸禄。 右边餐盘下压着一张纸:顾大厨做的桂花糕,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池鸿邪恶笑起来。 这个笔墨纸砚我笑纳了,午饭桂花糕我也笑纳了,银子我也笑纳了,南阳世子我也笑纳了,祁旭尧我也笑纳……这个不要也行。 —— 说是门客只要听老板的就好,但是在看见祁旭尧空空如也的后背时,池鸿还是忍不住问道:“就你我两个人?” 祁旭尧轻轻嗯了声:“还要几个人?你舍不得皓轩?” 池鸿:“……谁提他了。” 是你舍不得他吧。 祁旭尧已经这样说,这个话题自然不能继续说下去,但是池鸿依旧对此行抱怀疑态度。 即便是仙门,在处理这种牵扯到百姓的鬼怪时,起码也会派出一个小队,更不要提两个完全和仙家无缘的普通人。 目前想不到怎么赢。 已经跟在祁旭尧身后走了一段,祁旭尧一言不发,池鸿忍不住问道:“咱们去哪儿?” “去溧水。” “……走着去?”一千里地。 “原来你想走着去。”祁旭尧说着,转身挤进仙门脚底的商铺。 池鸿跟进去,就见祁旭尧大手一挥租下了宗门专用灵马,苍白色的灵气火焰还在马车周围闪着。 坐到车里没多久,这种惊讶新奇就尽数转变成了对有钱人的痛恨。 我恨有钱人。 祁旭尧转头,就见一团面目全非的怨灵正坐在对面。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谁会信啊! 只是在行至溧水边缘,那团怨灵就重回人样了。 池鸿眯了眯眼睛,轻轻屏住呼吸。 书上常常记载鬼气,大多形容为黑灰色气体,是形状而非味道。 但是在池鸿看来,鬼气是一种更无法忽视的味道。 不是腥臭,不是苦楚,是一种近乎令人作呕的甜腻。 而这里的鬼气已经到了一种过分的程度,即便是凡人也会在这里酣畅淋漓的打三个冷颤再大叫一声怎么这么阴森不会有鬼吧。 视线微转,对上祁旭尧的探究的神色。 空气中安静半晌,后者先收回眼神:“这附近就是溧水了。” 池鸿沉默了会儿,神色茫然的“啊”了声,半晌又接了句:“这么快?” 祁旭尧没说话,但是似乎左侧脸颊轻轻跳动了两下。转身甩手下了车。 就在池鸿打算追上的时候,祁旭尧又转身回来,正色道:“溧水位置复杂,几年前还是人界鬼界交错贸易的重要纽带,修真界却很少插手,情况不对你我便退后。” —— 祁旭尧敲门,池鸿在一旁咬着肉干。 见没反应,祁旭尧后退了一步:“可能没人,我们换一家。” 池鸿一口吞下肉干,三步两步到门前,动作上万分礼貌的敲门,一张嘴语气也是含着笑:“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房子砸烂喔!” 祁旭尧:“……” 说的话倒是没什么道理。 感觉身上的官服变成了地痞混混道服。 不一会门“吱呀”的开了,里面探出个瑟缩的脑袋:“两位侠士……我开我开,别砸我房子。” 屋子不算小,但是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完全没有半分生活的痕迹,显得空旷冷清。 祁旭尧弱弱道:“我们是名门正派。” 男人抬头,小心翼翼看了池鸿一眼,对上对面笑眯眯的眼睛,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祁旭尧:“……” 他默默咽下了“我们是京城来的”的前置信息,直奔正题道:“这里到底怎么了。” 那人顿了顿:“可以喊我卢青。” 还真就是祁旭尧说的那样,溧水是因为鬼魂闹才如此衰败。这里的鬼不怕阳光,出没时间没有规律,而且一般的黄符和法术都没有用,所以才棘手,来来回回也有不下三十个道士来过,都无济于事。 最后,卢青还补了一句:“你们也走吧,那三十多个道士死的可邪门,很吓人。” 看向两人的神情充满了同情。 池鸿道:“为什么你不走?” 提到这个,卢青神色微变,他低声道:“我正准备逃跑……我家在京城,来这边是听信贼人的话。” 池鸿捕捉到这点微妙的语气变化,收敛了神色:“贼人?” “就是说在这边可以和鬼界进行交易往来的一个人,那人自称是缥缈轩的长老……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被骗到这边来的。” 缥缈轩,正是五大修真门派之一。 如果是和缥缈轩扯上关系,那处村落邪祟频繁却无人来管,就有了合适的解释。 祁旭尧神色微变,这些年修真界和大燕关系不算太好,非必要不交往。 他看向池鸿:“去看看?” 池鸿抬头,才准备说“走吧”,却突然皱起眉头,电光火石之间抬手抽走祁旭尧腰间佩剑,下一瞬剑锋已经落在卢青天颈侧。 “别动!”她喝道。 卢青天僵住头颅,颤巍巍把眼珠子转到身体左侧,那里一缕黑色的鬼气正缓缓散开, 池鸿收回长剑,按着祁旭尧的腰身重新插剑入鞘,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卢青天:“看来轮到你了。” 此言一出,卢青天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哆哆嗦嗦跪下来,双手抱着池鸿的腿:“道长、道长,救救我,我还不能死,我上有老下有小……” 祁旭尧收起落在池鸿身上的眼神,右手轻轻擦了下还温热着的剑鞘,蹲下身扶起卢青天。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和修道之人不同。非必要会避免死亡。” 池鸿没说话,拽下祁旭尧腰间的袋子,把里面的符纸挑挑拣拣,临时拼凑了个简易阵法,那些灰黑色在周围转来转去,却没挤进阵中。 池鸿道:“不要出去。溧水,我们去去就回。” 第3章 摸鱼 一直还在伪装弱小的池鸿在拔剑那事后,也懒得藏着掖着。 祁旭尧那边,不知道什么物件被抛过来,池鸿伸手,稳稳接住他那柄腰间佩剑。 “干什么。” “借你用。” 池鸿手一挥,长剑重新飞回祁旭尧手中:“我不适合用这种剑,你的佩剑,给我作甚。” 说完,从路边随手折了根粗树枝,轻车熟路掰掉上面零碎的枝丫。 祁旭尧盯着她看了会儿,重新把剑收在腰间,问道,“不是不想去溧水。” 池鸿甩了两下树枝,轻飘飘道:“我不喜欢和那些鬼打交道,但是如果是为了保护人,这种不喜欢也没那么强烈。” “你和他素未相识。” “和他相识的人要怎么帮他。”池鸿道。 祁旭尧沉默了会儿,道:“……前面是溧海,水鬼无恙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池鸿道:“能被称之为水鬼无恙,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吧。” 在男鬼女鬼野鬼恶鬼水鬼盛行的时代,能被用“无恙”二字,有名有姓的叫出来,只能说明这是只恶鬼,而且是有些身份来历的恶鬼,而且是有些身份来历还实力强劲的恶鬼。 祁旭尧轻轻“嗯”了声,“我和他算是老相识。” 池鸿:“哦……嗯?” 空气安静了半晌,祁旭尧道:“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的关系。” 池鸿:“……” 她默默把树枝插到腰间,干脆的转身离开了。 “喂,你去哪儿?” 池鸿道:“好无聊,原来是老情人的爱恨情仇,早说是这种关系我就不来当电灯胆了。” 祁旭尧伸手,一把拽住池鸿拴在腰间的树杈:“别这样。” 池鸿:“快放开手,你这个叫我外人过来搅浑水的无耻之徒。” 祁旭尧没撒手。 池鸿也没停下脚步的意思。 就在二人一人扯一段树杈僵持不下之时。 那根树杈大叫起来。 “都给老子松手!” 池鸿:“……?” 祁旭尧:“……?”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无语凝噎起来,还是树杈又叫起来,二人才回过神:“看什么!快放开老子!” 池鸿把这根扭来扭去的树杈从腰间抽出来,弯起手指清脆的弹了下:“老子?” 树杈嗷嗷叫起来。 祁旭尧倒是沉默了会儿,弱弱道:“无恙。” 池鸿:“………………?” 树杈哼哼两声:“终于认出老子了吗?也算是将功抵罪……” 下一瞬,池鸿一手握一边,微微用力,那树杈瞬间折成两半,嘈杂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祁旭尧盯着池鸿。 池鸿道:“解决了,咱们回去吧。” 地上的树杈:“……” 半晌,那点声音又响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在树杈上,而是在不远处的空中:“贱人!老子才不会这么轻易死!”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声音正是从一个小纸人上传来的,而小纸人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 手的主人有一张冷淡的脸,发带上绣着的银色花纹证明了他是缥缈轩人士。 此人看向池鸿,又把视线转移到祁旭尧身上,随即神色明显怔愣下:“王爷在这边。” 祁旭尧默不作声向前半步,把池鸿护在手臂后:“曲长老也在这边,想必是缥缈轩来这边处理邪祟,既然如此,大燕也就不再多管了。” 曲长老轻轻笑了下,“王爷此言差矣……” 面上笑着像是客套,手上动作却出人意料的狠厉,一掌凝着灵气直直拍过来。 祁旭尧手腕翻转,正欲抗下那招吗,曲长老左掌却微微偏差,擦过祁旭尧腰间,直直打向池鸿胸口! 池鸿闪身躲过,却在回过神时发现曲长老早已经收掌,手上正握着一团火焰,里面些许黄色的纸张正在燃烧。 不好! 池鸿走之前在卢青身边布下的正是效力最强的即时符,一段在制符人这边,一段在用符人那段,可以有效避免强力的鬼怪。 但是也有缺点,就是如果制符人这边的符咒损坏时,那边也会同时失去效力。 曲长老笑了:“抱歉了王爷,只是希望二位不要碍了事。” 两个人才走出去不远,池鸿重重拍了祁旭尧肩头两下,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这位小道士,暂时还不能离开。”曲长老道。 说着,面前一张小纸人飘飘摇摇落下来,再眨眼,变成一团漆黑的甜腻味儿恶鬼,正是无恙。 池鸿转头,就见那边祁旭尧和曲长老已经过了两招。 “非要拦路吗。”池鸿舔了舔牙齿,从一边重新折了根树杈,“那就打到你服为止吧。” 无恙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老子还没尝过失败的滋味!” 池鸿笑了,用牙齿轻轻划开指尖,一点红色被滴在树杈尖端,一种凛冽的凉意见见扩散开来。 无恙收敛了笑意,裹挟着鬼气的拳头袭来。 池鸿没时间和他进行这些没必要的你来我往,猫一样闪身躲过这一拳,反手给树枝力气,狠狠钉到无恙右肩。 实体的肩头在被刺穿的瞬间变成团团黑色雾气,无恙邪笑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遗憾,这对鬼没有用……” 才说一半,话头便又将将停止,无恙动作僵硬一瞬,不可置信扭头看向右肩。一点红色掺杂在黑色鬼气中间,呈现腐蚀状……更多是吞噬状。 趁着这时间,池鸿抽身离开,临走还不忘抬手甩了无恙一巴掌,“嗯,没有。” 说罢,拎着树枝三两下消失在竹林中。 至于水谷无恙,自然和她这个局外人没什么关系了。 回到村落,卢青房门依旧紧闭,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什么敲门之类的动作了,池鸿一剑劈开房屋,卢青天正躺在失效的阵法里,周围缠绕着黑色的鬼气。 池鸿捏开指尖的伤口,挥手甩出去几滴血珠,那些黑气落荒而逃,尽数散了。 “卢青!”池鸿扔下树枝,蹲下身子伸出手,却只摸到了冰凉起皱的皮肉。 灵气也好,精气也罢,人们称呼这种抽象的东西时候名词很多,但是在池鸿看来,都是人的生命。 鬼怪吸食人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漂泊之旅。 而卢青现在干瘪的脸颊正宣告生命走到了尽头。 “……道长。” “我在。” “我的父亲和女儿都在京城南街,那里有一家五金铺子……方便的话……” 池鸿指尖紧了紧,一时间心潮起伏。 生离死别,这些年见得太多了,在直面死亡的时候已经能做到神色平静,状似寻常。但是心中还是会为这些动容,或许这才是池鸿。 祁旭尧是拎着无恙的骨灰回来的。 只有毁坏鬼的骨灰,鬼才会魂飞魄散。 那点白色落在池鸿掌心,池鸿思索半晌,扔进了衣兜里。 带着死人甚至无法搭车,祁旭尧把卢青背在背后,二人并肩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 “那个姓曲的呢?”池鸿问。 “跑了。” “骨灰是在他身上。” “嗯。” “……缥缈轩,以后要和大燕为敌吗?” “向来关系不好,但是此事缥缈轩理亏,也不会拿大燕怎么样。” 池鸿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 祁旭尧也看向池鸿:“别小看大燕。” “你知道京城一家姓卢的五金铺子吗。”池鸿岔开话题。 “不知道。” “哦,就知道你靠不住。” “……” 话虽如此,但是那家五金铺子很好找。 前脚才才进京城大街,后脚飘落的白色纸钱就飘落池鸿脚底。 唢呐吹吹打打,池鸿抬头,两片白色正好落在祁旭尧背后,卢青头顶。 原来这就是卢家。 祁旭尧走近,来悼念的人群刷的让出一个圈来。才放下卢青,周围便是一片哗然。 “老卢还没下葬……现在儿子也……” “那小女儿……” 这边卢老爷子的亲友搭手,操办着卢青的后事儿。 池鸿想了想,也在肩头别了白布上前两步,人还没发丧,棺材前面正摆着遗像,似乎是为了方便亲人拜,一张老年画像,一张年轻画像。 钱花的不够,画像粗糙,但是神韵仍在。 池鸿不认识那个老年画像上的人,但是她认识旁边摆着的那个年轻男人。 在战乱,她流浪街头,饿的头晕眼花时,是这个年轻人给了自己两张饼子。 池鸿弯了膝盖,眼泪流下来。 回过神时最先感觉到的是脸颊眼睑部位的紧绷,随即听见的是吵嚷喝令声。 “头钱!我再说一次,这个月的头钱还没交。” “抱歉……但是我家现在真的套不出来钱……” “你家不是有白事儿?没收来钱?都交上来!还是你想要些别的?你想用身体……洋妞的滋味我还没尝……”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任何人,为首的男人呸了声,“叫我闭嘴?有胆子出来……” 话音未落,一根树杈便在电光火石之间插进他嘴巴里。 池鸿手腕翻转,那树杈带了些鲜红出来。 “我都说等等了,闭嘴那么快,我要怎么把树杈插到你嘴里。” 轻轻拍了下手,池鸿把手搭在卢青天小女儿肩头:“妹妹,你叫什么?以后这片的头钱都给我,我帮你打他们。” “我叫卢怡……姐姐小心!” 那边树杈穿透男人舌头,正跪在地上呜咽嚎叫着,他身后几个小弟见状握着长剑朝这边冲过来。 池鸿头也没抬,一脚一个,面上还带着笑:“卢怡妹妹,我和你爷……爸爸是老相识,以后我陪你玩。” 谈笑间,地上躺着大片壮汉。 池鸿拍拍手:“你们老大的舌头,现在找大夫应该还有救,只是可惜我的木棍了。” 空气中安静了会儿,那些地痞流氓们彼此搀扶着,逃窜开了。 池鸿转身,就见角落里还有一群混混,只不过是一群神色紧张的混混。 “……你们是想要?”池鸿笑眯眯开口。 那边混混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们和那些流氓没关系……”,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欠条抵押,“我们是来要账的。” 池鸿一看,正是这家五金铺子的借钱抵押,京城长街的位置,还是一口气买断……价格已经翻到了一种数不清多少钱位数的程度。 硬着头皮看了会儿,池鸿总算大致拼凑出是多少钱来,不多不少,祁旭尧本来打算给的那小箱黄金差不多能勾平。 刚到手的钱转眼就要溜走吗……更不要提还没到手。 即便这样想着,池鸿还是道:“这部分的钱我会尽快付齐……” 对面混混依旧战战兢兢,说的话却格外伤人:“你看起来身无分文。” 池鸿额头青筋暴起:“小怡别拦着我……我树枝呢?” 才扭头,一小箱金子就出现在池鸿面前。 南阳世子离皓轩正笑眯眯的看过来:“小池,你被王爷扫地出门了。” 池鸿正石化着,却感觉指尖一阵温热湿漉。 一只小黄狗正津津有味的嗦这她的手。 其实把相同标题后面的内容提要连在一起读,这才是这一大章节(为了避免歧义叫做一话)的标题 第一话节操尚在,后面会毫不客气的给大家一些没节操震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