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的浪漫旅行》 第1章 酒桌 我们都曾是理想主义者。 --题记 这一天是农历十五,几月并不重要,因为白天永远燥热,夜晚永远寒冷。 连惜站在屋顶平台的边沿,拢紧了身上那件宽松厚实的大外套,极力眺望远方。 今夜月色很好,清亮透彻,洒在一片黄沙地上,整个世界像极了小时候常吃的布满霜糖的曲奇饼干,十分甜蜜的味道。 “唉,你们听说了没,咱们最近送出去的货又被抢了,老邢都没回来。” 身后几个男人的对话打断了连惜逐渐飘远的思绪。 “我也听说了,要我说獠牙他们这帮东西真不是玩意儿,那么多条路他们都保护了,凭什么不保护我们的路?” “哼,还能凭什么,就凭你没交够保护费。” “一帮孙子,我看就算给够了钱也不干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强盗才要士兵,没了强盗谁还养他们。” “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吃亏么?这也太憋屈了吧。” “绝不可能,我可听说了啊,这次上面要派人去抓那帮流人,大概率要拿钱好好修理一回,让他们长长记性,我听说悬赏金额还不低呢。” “嗬,那谁要是抓了流人回来,岂不是要发财了。” “嘁,想什么呢,那种钱我怕你有命赚没命花。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出去接货,看见路边晒着两个人,那被太阳照的,一天不到就剩下副骨头架子了,都不知道是哪头的。” “老邢该不会在里头吧?” “谁知道呢。” 酒桌边一群男人摇摇头,一个瘦弱男人问起:“嗳,那既然要悬赏,是不是人人都能去抓呀?” “你小子想钱想疯了吧?人家流人什么配置,你什么配置,徒手过去抓,你当抓桌上的菜呀,当心一枪崩了你。”说完一根手指戳向瘦弱男人的脑袋,戳的他整个人一歪,差点儿摔到地上去。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菜来啦,菜来啦——” 粗犷的笑声里忽然掺进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哎呀,你终于来了,来来来,放这,都等着你呢。” “对,小方,把菜放下,坐哥这里来。” 开酒瓶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连惜?连惜?”背后有人叫她。 “唉。”连惜闻声回头应了一声,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过来一起喝酒。” “我不喝了,你们喝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请我们吃饭怎么自己还不喝。大家好不容易聚一回,可别扫兴。”张工有些不大高兴。 连惜带着歉意道:“我生理期来了,喝不了酒。” 一群男人露出厌烦的声音:“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连惜嘿嘿笑了两声。 “也不见得吧,我觉得这是麻烦,也是优势。” 当中一个瘦弱的男人看向连惜道:“连惜,你说是吧?哪天不想做机修工了,就去生孩子,生个十个八个的,你就下半辈子无忧了。” “要是再生个漂亮的女娃娃,那才是发财了哈哈哈——” “放的什么屁!”一声低喝声传来:“说的是人话么?” 大约是男人们笑的太刺耳,显得这一声低喝尤其突兀,李安民作为车间主任在这群人中自有他的威严。 然而他刚刚喝完,转头看向连惜时又是另一副和蔼面孔。 “连惜,别理他们,过来这边坐坐,不喝酒也一起吃吃饭,别一个人站那里发呆,外头荒地有什么好看的。”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连惜想了想,笑着跑过去,挨着坐下了。 张工在对面道:“还是我们连惜受宠哈,李主任对你就是不一样。” 李安民淡淡道:“你们要是技术有她一半好,干活又踏实,我也对你们好。” 张工讪笑一声:“那是,还是女人老实本分,是吧连惜?” 连惜笑道:“我要求低,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 “嗬,你可不止一张嘴,不是还有条狗么。唉,你的狗呢?”张工后仰着身子往连惜脚边张望。 “天太冷了,她受不了,在屋里睡着呢。” “哦。”张工坐直身子盯着连惜道:“那狗岁数不小了吧?我看它走路都带喘的。你说你养那东西干嘛,早晚都要死的,老了肉都柴了,就不好吃了,还浪费粮食。” 旁边的壮汉应和道:“就是,早晚要死的,还不如早点给我们几个享享口服,你也能多吃几口饭,看把你瘦的。” “就是就是。”瘦弱男人也嚷嚷起来:“从前的时候我最喜欢在冬天吃狗肉火锅了,外头飘着雪,里头飘着香,一口肉一口酒,那叫一个过瘾。” “哈哈哈,我看今天就很合适。” 酒桌上闹哄哄的一团,连惜咧着嘴,跟着一起笑得没心没肺。 身边李安民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她眼前的碗里:“多吃点儿肉,今天你请客,花费不少吧,明天我补你点儿,别心疼。” 说着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用力捏了一把:“你确实太瘦了,狗干脆别养了,上次就在车间里晕倒了,是不是营养不良?” 连惜有些吃痛,却还是张口说了声谢谢。 “其实没事,就是当时没吃饭,低血糖了。” 几个男人看连惜不表态,李安民也不表态,干脆换了话题。 壮汉咬了口肉对身边的女孩道:“小方,你也不小了吧,我看你早过了来生理期的年纪了。” 方怡脸上挂着和连惜如出一辙的憨憨笑容:“是呢。” “真羡慕,你要愿意,在咱们车间随便选个男人嫁了,反正将来都是要生孩子的,跟谁生不是生。” “就是就是。”瘦弱男人附和道:“我想生都没得生呢。” 壮汉嘲笑他:“我看你小子就后悔没投胎做个女人,让你一辈子挺着大肚子享福气,哪像人家连惜方怡,天生的好命。” 说完又看向一边的方怡,笑着问道:“小方,你看你做机修不像连惜那么有天分,她爸爸当年可是咱们这里的一把好手。你呀,与其学机修,不如趁早找个人嫁了。你看我怎么样?” “你小子废话半天,原来是为自己做打算呢?”张工一拳头捶在壮汉的肩上,一桌子人哄笑起来,只有方怡脸上红了一大片,紧张地低下了头。 “就是就是,选一个呗,反正最后也是要生孩子的,跟谁生不是生,早生孩子早享福。”瘦弱男人也帮腔。 壮汉用手肘捅了捅方怡:“想想呗,哥哥会疼人。” 方怡抬起头来,笑的眉眼弯弯,她用她特有的清亮嗓音道:“我还小,再想想吧。” “还想什么呀?你......” “啪”的一声,壮汉话没说完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几人都被声响吸引过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连惜连连道歉。 原来是一个装热水的搪瓷缸子被她不小心撞翻,半杯热水撒了一地。看着地上的热水,一群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是水不是酒,今天这酒老贵了吧?绿城那帮孙子,都停战这么些年了,按理说都恢复生产了,结果越卖越贵。” “岂止是酒,烟叶也一样,害的老子都戒烟了。” “下个月的汽油也成了问题。” 桌上话题被岔开,几人开始愤愤不平地抱怨起其他基地来。 “下次绿城什么时候送货过来?” “咱们都没货出了,拿什么跟人家换。上次老邢那车货没了之后,欠的债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呢。” “妈了个巴子,老邢怎么出那么大的事,最近地面也忒不太平了。还是你们女人好,不用押货,不离开基地,安全的很。” 壮汉又把目光对准了连惜:“连惜你之前是不是想做司机一起出货来着?我告诉你,千万别出去,不然老邢的下场就是你的将来。” 连惜好奇地问:“老邢现在还活着么?” “怎么可能,地面那环境,没吃没喝的你熬不过三天,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晒成骷髅架子了,祈祷下辈子投胎在绿城吧。” “可是现在外面不是不打仗了么,怎么还那么危险。” “不打仗会打架啊。”壮汉道:“獠牙跟流人又是什么好东西,把抢劫当乐子,谁知道哪一天就碰上了。男人碰见了就是个死,你们女人碰见了,嘿嘿......” 壮汉笑得露出一口发黄的牙,言外之意连惜自然明白,也就不再问了。 身边李安民再次往她碗里夹菜,一心劝诫:“女孩子,野心不要那么大,外面不安全,别总想着出去。我听说你之前还教方怡开车啊?女孩子学那个干嘛,测试车子又不要你们去,浪费时间。这是为你好,知道吧?” 连惜点点头:“知道。” 桌上其他男人笑起来:“连惜真乖。” 连惜跟着露出乖巧的笑。 这顿饭是连惜请客,一群男人喝起来也没个度数,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到最后有人已经趴在桌上了,就连坐在连惜身边酒量不错的李安民也不例外,此刻几乎要歪在连惜身上了。 “连惜......连惜,”壮汉挥动手臂大着舌头说话:“张工我来送,李主管就.......就交给你了。” 连惜笑道:“好,我来送。” “不用回家,就送楼下单人宿舍,知道吧?” “我知道的。” 壮汉这才满意地回头:“瘦猴,你来帮我。”说完一脚踹在瘦弱男人身上,结果把人一下踹翻在地。 “妈的,怂货,还得老子自己来。” “连惜,要不要我帮你。”方怡悄声问。 谁知连惜还没答,壮汉就伸手搂过她的肩:“你那么喜欢送人,就送哥哥我好了。” 说完也不管方怡愿不愿意,搂着人就走了。 方怡扭着脖子回头看向连惜,连惜冲她笑笑,挥手叫她放心走。 等人都走尽了,连惜才扶起李安民下楼往他的单人宿舍里去。 这里是地下城基地的汽车维修厂,连惜自打十一岁进入地下城基地,就跟着父亲在这里生活,到如今已经满满九年了,可以说是闭着眼也能找得到方向。 因此即使他们要穿越车间,连惜也可以在不开灯的情况下摸回去。 此刻车间里黑黢黢的一片,唯有几扇被打开铁板的天窗漏下一片片方型的月光,像是一块块玻璃,板板正正地摆在地上。 连惜扶着李安民准备穿过车间,谁知走到一半听见一个幽森的声音在嘀嘀咕咕。 “妹儿......我的妹儿......” 连惜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过去她常常见到这个女人在车间里游荡,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觉得她像游魂一般,一身的脏污,头发打着结儿,像刚拖完地的拖把,嘴里反反复复嘀咕着两句话。 “我的妹儿......我漂亮的妹儿......” “我好好的妹儿,怎么就成了骷髅架子呢?” 今天依旧不例外,她看见连惜走过来时,一下从柱子背后窜出来,人站在方方的明亮的月色玻璃上,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抹亮色。 她抓住连惜的胳膊问:“妹儿,你看见我的妹儿没?我的妹儿,你看见没?” “我没有,我不知道。”连惜想要挣脱,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开那脏污枯瘦的宛若鸡爪一般的手指。 “阿姨,我不知道你的妹儿在哪里。”连惜试图解释。 “不不不,你再想想呢,我妹儿就在这里不见的,我看见了的。” 女人的表情呆滞,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她最后看见妹儿的时候,就在这间车间里,后来没多久就变成了骷髅架子,他们说是她自己贪玩跑出去了,被晒化了。 所有人都默认了,唯独她不认,日日夜夜游魂般飘荡在这车间里,到处找她的妹儿。 “阿姨......” “滚滚滚!” 连惜话没说完,被她扶住的李安民就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个疯女人,你闺女正享福呢,找什么找?扫兴。” “连惜,别离她,我们走。” 说着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一用力,就把连惜跟女人给扯开了,径直往那间单人宿舍走去。 连惜尝试回头去看那呆滞的女人,就见她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月色如神光,笼罩在一个脏兮兮的女人身上。 忽然肩头力量一沉。 “别理那个疯子,咱们回去。” 李安民此刻似乎也不晕了,步伐明显轻快起来,连惜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的,直至经过一辆车时,她脚下顿了顿。 “喜欢这辆车是不是?明天就要送回去了,下次,下次试车我带你去。” 连惜点点头,轻轻道好。 “这才乖嘛,咱们走。” 李安民的那间单人宿舍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是给他午间休息用的,偶尔工作到太晚也就睡在这里了。因此地方不大,东西也不算多,只有一张床带一个柜子,以及一套桌椅。 连惜把人扶到门口等他开了门后便止住脚步:“到了。” “进来说话。” 李主管稍一用力就把连惜拖进了那间小房间。 门在她身后关上时,肩上的力量立即卸掉,李安民独自走向床边,床头台灯被点亮。他大喇喇地一坐,一双小眼睛在连惜身上上下游走。 “连惜啊,过来坐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连惜扯起笑容,挪着步子移到床边,手臂有些僵硬地背在身后。 “李主任,还有事嘛?” “我叫你坐。”李主管拽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拉,连惜就贴着他坐在了床沿边上。 “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自从你爸爸死后,在这车间里我没少罩着你吧,你怎么老想着往外头跑呢?” “怎么?不喜欢这里,还是不喜欢我啊?” 连惜笑笑:“没有。” 李安民似乎对她的简短回答感到不满,一只手重重地落在她瘦弱的肩头:“我告诉你,外头那是野蛮人待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去了必死无疑,别乱动心思,听到没?” 连惜点点头:“听到了。” 李安民看她总是笑着说好,行为上却又一副时刻准备逆反的样子,心里不太高兴起来,手上的力道加大,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掰。 可不知怎么的,连惜的身子像根木头棍子似的杵着那里,死活不动,一双手背在身后,藏在衣服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你手怎么老背在身后呢,藏的什么东西,我看看。” 他伸手去掀她衣服,连惜扭动着身子试图躲避,然而李安民却不肯放过,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怀里扯,扯的她胳膊生疼。 然而她还是不松手。 “给我看看!” 和蔼的面貌不见了,李安民换上了狠相。 连惜也不挣扎了,定定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给我拿出来。”李安民命令她。 连惜转过脑袋来,一双大眼睛对上那双眯缝眼。 “拿出来!”他再次恶狠狠地命令她。 连惜的胳膊终于松动了,只见她右手举起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 “你拿个扳手干什么?扔了。” 李主管伸手要夺,却听“铛”的一声脆响,伸出去的手一下缩回,护住了脑袋,等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不禁抬头恶狠狠地骂:“□□崽子......” “铛”的又是一声响,李主管痛的低下了头:“狗娘养的......” 连惜干脆站起身来,又是“铛”的一声,再又一声...... 她抓着活络扳手站在那里,每砸一下,活动板唇就会有轻微幅度的晃动,碰到呆板唇上时,两块金属小范围的碰撞震动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像是庆功晚宴上的吟唱声,悦耳动听。 她站在那里,看着李安民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子,忽然肩头一松,幽暗狭窄的小房间里只剩她长长的舒气声。 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舒畅。 写在前面的话: 原本计划写一本末世童话,想写荒芜的废土世界尚有理想主义者,但不知道为什么,点子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月后落笔写了一章就发现它怎么成了暗黑风,但我又扭转不过来,只能自暴自弃把前两章写成暗黑风,希望后面能扭转过来,但我最初真的是想写童话来着。 另外本文女主非智慧型女主,甚至有点天真,不要当作大女主对待,不要苛责她,因为我认为天真没有过错,智慧不足也不是过错,对不熟悉的世界了解不够也不是过错。我没有要写完美女主,如果你看到女主身上有你不喜欢的特点,请不要轻易骂她,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酒桌 第2章 出逃 连惜砸完人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拉过椅子,平静地坐在那里思考着一个问题:接下来要怎么办? 扳手被她随意地放在桌上,台面上一把黑黝黝的车钥匙落入眼帘。 是车间那辆明天就要交付的越野车的钥匙,是她一直想开却一直没能坐上驾驶位的钥匙。 她把钥匙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把钥匙塞进了口袋,而后站起身来,将扳手重新别进后腰,开始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 吃的,喝的,能装进那件宽大衣裳的东西,一样也不放过。她像一只老鼠,扒拉着眼前看见的一切东西,直到她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看见几张积了灰尘的碟片。 她认识那个东西,是CD唱片,从前她家里也有,可是太阳耀斑爆发后,大半个地球陷入荒芜,那些歌声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被灰尘掩埋。 但没关系,她现在有地方可以播放。 连惜把那几张碟片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里,又抓了一份地图揣进怀里,这才转头看了眼李安民,再一次确认人没有醒后,她这才撤了出去,关好了门。 她的宿舍是爸爸当初留下的,因为技术好,成了高级技工,他才得以带着女儿住在一个单人间里。 连惜照旧摸黑穿过车间,这一次她脚步轻快,心情愉快到几乎想哼出歌来,然而她还是压制住了那股冲动。 经过车间时,她转头看向那辆装备完善的黑色越野车,一块方形的月色落在车顶,像一个相框框住黑油油的漆面,那光亮的漆面还带着十年前的荣耀,那么整洁干净,全然不像是这废土世界的产物。 简直是神迹。 她喜欢这辆车,小时候她就受爸爸影响喜欢越野车,就连她第一次开的车也是越野车,可他们不许她坐上去。 想到这里,她脚下步伐更快了些,直到经过那女人的位置。 她依旧站在那里,站在清冷的月色下,低垂的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像是一尊布满灰尘的慈悲雕塑,一动不动。 她脚步不停,继续奔跑,一直跑进自己的小小宿舍。人刚在门口站定,就听见里面一阵爪子刨门的声音。 连惜轻笑一声,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黑乎乎的鼻头喘着气就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多多呀,多多,我回来啦。” 她笑呵呵地捏住门缝里的嘴筒子,慢慢推开门,挤进门里。 多多倒退着让连惜进来,人刚站定两只短短的前爪就往膝盖上一扑,一条尾巴奋力甩起来,连惜蹲下来揉着她毛绒绒的脑袋。 “想妈妈了吧?妈妈也想死你了。” 她伸出一双手,在她身上狠狠揉搓一通,而后捏住她的两扇大耳朵,揪成两个大辫子呼扇着:“吃饭了没?喝水了没?冷不冷?” 而后她收敛神色:“妈妈今天干了一件坏事,我们在这里可能住不下去了,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外面,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们离开这里,离开以后我就再也不用面对他们了,你也不会被他们吃掉,好不好?” “妈妈陪着你,我们不回来了。” 她下定决心。 这一天连惜没花太多时间跟多多玩耍,而是安抚过后立即起身去看饭盆和水碗,出门前给的食物都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心来。 “多多,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衣柜里有现成的背包,行李也不多,她往里面胡乱塞着多多和她的食物,又解开衣服,把里面的食物又丢进去,一边往里面塞,一边嘀咕。 “你看,这是什么?”她晃动着手里的罐头:“这是牛肉罐头,给你的。” “你再看这是什么?”她晃动着另一个罐头:“黄桃罐头,给我的。” “咱们这回出门,以后就不回来啦,害怕么?” “多多不怕,妈妈陪着你,妈妈永远陪着你。” “我们把你的小衣服穿上,外面晚上可冷了。” “还有这个。”连惜取了一个牛角帽子扣在头上,转头冲着多多笑:“好看不?” 多多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见她转头立即蹲下来,张着嘴,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看着她,听见她说话就嘤的一声。 “这个咱们也带走。”连惜取出一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咱们不给他们知道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多多再次嘤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连惜,一双脚随着连惜的动作,她一动,她也跟着一动,眼睛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她对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好奇。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咱们全都带走。” 连惜捡了多多的绳子和玩具,还有她睡觉时一定要抱着的小玩具,一起塞进一个小包里,然后给多多背上,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和食物一起背在自己身上。 “咱们到了外头可不能乱跑,尤其太阳底下,你要是跑出去了可就没命了,妈妈会心疼死的,所以一定要听话,听见没有?不到最后一刻,咱们决不放弃。” 多多嘤一声,歪着脑袋,吐着舌头看向连惜。 “真乖。”连惜在多多脑门上用力一揉,站起身来提起地上的两大桶水:“走,咱们出发去。” 她悄悄推开宿舍的门,确认外面空无一人后让开了位置,压低嗓音道: “多多,咱们走,悄悄的。” 安静漆黑的路上,连惜和多多一人一狗也不照灯,就这么静静地走着,一个是熟悉,一个是能看见。 多多的脚步声哒哒哒,连惜跟随着那个声音一路往前走着,慢慢走进了有着方块月色的车间里。 块状的冰凉月色飞身扑在地上,那个女人依旧站在那里,脑袋低垂,一动不动,以至于连惜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 多多也对那个女人见怪不怪。 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从前连惜夜里带她出来玩时常常能碰上这个女人,因此她只是睁着一双圆眼睛,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个人型塑像,防止她有什么异动。 连惜也盯着那个女人,那辆越野车就停在她附近,她很怕她会忽然叫喊起来。 然而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连惜没有多想,摸出钥匙打开了车门。 这是一辆装备完好的车,四面玻璃都装备了防紫外线的金属装置,后备箱里放了防护服,必备物品一应俱全。车况良好,马力十足,这次开过来也只是日常维护,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开的车子。 连惜开了车门,把自己和多多的东西都装上车子,而后指挥多多上车。 “多多,上。” 多多腿短,年纪又大,距离太近没有缓冲,导致她一下没蹦上去,两只前脚扒拉着,后腿有些无力地往上够,连惜见了干脆蹲下身来把她抱上去。 多多上车后在座椅前方打着转,最终脑袋朝外,看着连惜的方向一屁股坐下了。 “乖,别叫哈,我马上回来。” 连惜关了车门,悄悄地摸进了车间一处角落,她知道这里藏着汽油,她不知道要走多远,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她分次提了两大桶汽油回来,费力地装进后备箱,关上门正要上车时,让她心惊的一幕发生了。 月色下那个影子忽然动了动:“妹儿,去哪儿呀?怎么都不回家看妈妈呢?” 连惜咽了口唾沫,生怕她又扑过来抓住自己,到时候多多一叫,那就全完了。 “我出去玩。”她用微微颤抖的嗓音答她。 “哦。”那女人又沉默了一下:“妹儿,听妈妈的话,不要贪玩,外面危险。” “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那天亮前千万记得回家呀,不要被太阳追上,会死人的,妈妈在这里等你。” 连惜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狠狠抽动了一下,她扭头答她:“好的妈妈,我记住了。” “嗳,妈妈等你啊。” 一股酸涩涌上来,眼泪夺眶而出,连惜没敢再回头,脚下一蹬上了车。 她没敢开大灯,打着车子后借着月色慢慢滑上了车道,一路往出口处开去。 深夜的车间静悄悄的,以至于车子那点声音此刻听来响亮无比,连惜一颗心砰砰直跳,越是接近出口,越是紧张不已。 战争已经停止数年,基地的防御性不如前几年那么高,如今这座地下维修厂只有一道双重铁闸门通向外面。 连惜在心里重复着出逃的步骤:停车,下车,开闸门,上车,开出去,然后迅速开走。 这辆车子马力强,速度快,他们又都睡着了,只要她能在大家发现之前跑掉,到时候在一片荒芜的地面世界,谁也找不到她。 铁闸门近在眼前,连惜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车子,正要下车时,忽听“啪”的一声,惊的她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就连趴在地上的多多都惊得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警觉地朝声音处张望。 透过玻璃窗,连惜看见一只女人的手拍在车玻璃上,方怡那张有些稚嫩的脸出现在外面。 连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装作若无其事地下了车。 “这辆车子不让开。”方怡小声提醒她。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开?” 连惜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敷衍她,然而她还没有想出对策,方怡就戳穿了她。 “连惜,你要走了是不是?” 连惜沉默了。 “连惜,你真的要走了么?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么?” 方怡一张脸因为恐惧而变得煞白,在黑暗中宛若鬼魅一般,她猛地抓住连惜的胳膊哀求道:“连惜,连惜,你别走,我就你一个朋友,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你不是还要教我开车的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有机会一起送货的嘛,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一个人真的害怕。” 方怡忽然哭出声来,连惜的心揪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等你爸爸妈妈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从来没见过送出去的人还有回来的。” 连惜心里也没有答案:“方怡,我帮不了你。” “你可以的,你从前不是一直都有帮我么,你可以的。” 方怡揪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方怡,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不不不!”方怡拼命摇头:“我不准你走,我不准你走,你敢走我就喊!” 方怡像是发了狠,死死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放她走。 可是话刚说完,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一双眼睛胆怯地看向连惜,用颤抖的声音解释起来: “连惜,我只是害怕,我想让你陪着我。” 连惜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跟刚刚砸人时一样。 她想了想,自身后再次摸出那把扳手来。 方怡先是一惊,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抓人的手也松了些,看连惜没有进一步动作后她才稳下心神,借着昏黄的内置车灯,看见了扳手上沾染的鲜红血迹。 “你......” “我留下来就死定了。” “你......你打死了李主任?” 连惜没有解释,只道:“想害死我你就叫,反正都是活不了的。” 说完她一甩手,走到一侧墙边,熟练地往上推动开关,打开了闸门。 厚实的闸门一点点往上移动,清冷的月色自缝隙钻进来,渐渐照亮前方的道路,连惜心底里那股冲劲再次涌了上来。 她才不要留下来。 她迅速回头,在方怡惊愕的眼神中登上车:“你再不走就说不清了。” 知情不报,那些人不会放过她的。 “连惜......”方怡僵在那里:“在外面,你活不下去的。” 连惜却只是转头冲她一笑:“那就祝我好运吧。”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好像幽灵一般自方怡眼前一晃而过,待她醒悟过来时就看见那红色的尾灯朝着无尽的荒漠飞奔而去。 鬼使神差地,她走上前,关上了闸门,而后奔回自己的小屋,透过窗户去追寻那辆逃跑的车子。 是自由,还是死亡,或者只有死亡才会获得自由? 方怡想不明白,然而连惜已经选择了她的路。她有些期待,期待得到连惜的结果,是生是死,是好是坏,还是就此无声无息,或者在某处变成无人能认出的骷髅架子。 连惜没想那么多,也没空想,她只是开着那辆车,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亮如白昼的月色下一路狂奔,头也不回地朝着空旷无人之地而去。 后视镜中她待了九年的地下城基地渐行渐远,最终化为荒漠中一点普通的黄。 “啊——” “啊——” “啊——” 连惜在车上一阵狂叫,把多多叫的莫名兴奋,也站起身来跟着汪汪叫。 “多多,开心么?” “汪!汪!汪!”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高兴。” 连惜看着眼前一片土黄,没有恐慌,只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一张碟片被塞进播放器,昂扬的音乐声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在唱着歌: “Another head hangs lowly Child is slowly taken And the violence caused such silence Who are we mistaken But you see it''s not me it''s not my family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 are fightin'' With their tank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guns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 are cryin''”【1】 【1】女主出逃时播放的歌曲为爱尔兰摇滚乐队小红莓(The Cranberries)于1994年发行的歌曲《Zombie》,完整百度版中英文歌词如下: Another head hangs lowly Child is slowly taken And the violence caused such silence Who are we mistaken But you see it''s not me it''s not my family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 are fightin'' With their tank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guns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 are cryin''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Zombie zombie zombie-ie-ie What''s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Zombie zombie zombie-ie-ie-ie oh Another mother''s breakin'' Heart is takin'' over When the violence causes silence We must be mistaken It''s the same old theme since 1916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re still fightin'' With their tank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bombs and their guns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they are dyin''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Zombie zombie zombie-ie-ie What''s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Zombie zombie Zombie-ie-ie-ie 又一颗头颅在低垂着 孩子渐渐被夺去生命 是暴力带来这般静谧 谁才是罪魁祸首? 但你亲眼所见那不是我 也不是我的家人 在你的脑海中 他们正在手足相残 使用他们的坦克大炮 还有他们的钢枪铜弹 在你的脑海中他们在哭喊 在你的脑海中在你的脑海中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在你的脑海中在想着些什么?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又一位母亲的心已破碎 她的全部希望已经死去 当暴行引致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全都是罪魁祸首 这是1916年以来如出一辙的悲剧 在你的头脑中他们正在手足相残 使用他们的坦克大炮 还有他们的钢枪铜弹 在你的头脑中他们在苟延残 在你的脑海中在你的脑海中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在你的脑海中在想着些什么?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出逃 第3章 夜奔 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基地内部平安了多年,大家都疏于防范,连惜的这场出逃在当夜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她就这么安静地在月色中溜走了,带着多多一直开到了一个遥远的平坦的荒芜地带才终于停了下来。 圆月如银盘,高高悬在半空中,连惜下了车子,四下张望,一览无遗的荒漠平原在月色下安静入睡,一整个广阔天地此刻都是属于她的。 “多多,下车,我们来玩。” 她开了门,看着多多蹿下来。 从前在基地她很少带多多出去玩,一个是白天无法出门,夜里又要关门,即使偶尔夜里出去了,也很担心被别人看见。 他们看见的不是陪伴她多年的亲如家人的宠物,而是一团奔跑的肉。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关着多多。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她可以让多多在这里肆意奔跑。 “多多,接着!” 连惜从后座上取出多多的玩具球,远远地丢出去,那枚球在月色下画了一个长长的弧形,而后落地。 多多看见球后立即迈开她的短腿,一条尾巴旋成陀螺,朝着球的方向飞奔而去,叼住球后再次跑回来。 她长了两只大耳朵,软趴趴地挂在脑袋两侧,一跑起来如同两个大蒲扇,跟着脚步一甩一甩地,直到在她跟前停下。 多多丢下球,端正地一坐,张着嘴巴吐着舌头,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扬起一片尘埃。 “多多,再来一个。” 连惜单腿抬起,抓球的手放在耳后,学了一个丢棒球的动作,将那枚球再次远远地丢出去。 多多见状立即狂奔,身后被蹬出一条长长的尘路。 “多多,加油——” 连惜在她身后兴奋地喊。 多多一身长毛,捡球的时候尾巴高高竖起,甩动的时候像是飞扬的旗帜,清透的月色穿过浅色的毛发,像镀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四只脚蹬踏在地上,再奔起时会掀起一阵黄土,像一辆小汽车开过,威风极了。 这一次多多依旧丢下球,端正地坐在她面前,只是多了许多急促的喘息声。 她年岁已老,是只小小的老狗。 “多多,累不累?”她揉揉她的脑袋:“这次我丢近一点好不好?” 多多嘴角上扬,微笑地看着她。 这一次连惜丢的轻,球自她掌心划过,飞向不远处。 多多依旧飞奔过去,快乐地叼回来,放在她面前后端正地一坐。 “多多真乖,多多真棒!”她兴奋地揉她的脑袋:“我们喝点水,休息休息好不好?” 连惜取了水碗,倒了一点水放在她面前,多多埋头吭哧吭哧地用舌头卷走所有的水。 一人一狗玩闹一阵之后,连惜开始想接下来的对策。 她要去哪里? 她取出地图,搂着多多,抓着她的爪子在地图上一边指一边嘀咕。 “多多,你说咱们去哪里好呀?” “荒漠基地还是绿城基地?” “荒漠基地不好,那个地方全在采矿。” “你说会不会有一个绿色的基地在海边啊?就是那种还能下海游泳的基地,你说会有么?” 连惜抬起多多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问她,然而多多只是回报她一个真挚的眼神。 “小傻瓜。”她揉揉多多的脑袋。 “你说,我们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到海边的绿城去好不好?” 多多嘤的一声,算是回应。 “可是地图上没有唉,咱们的汽油恐怕也不够。” 连惜为难起来,这帮人不是经常出车押货么,路上怎么不设加油站呢? 她叹息一声:“算了,咱们就近,去绿城基地,咱们去晒太阳,去草地上打滚好不好?” 她猛地搓了搓多多。 草地,太阳,河流,那是记忆里才有的东西了。 她决定带多多去找一片正常的土地,晒晒太阳打打滚,然后该怎样就怎样。 “多多,天快亮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那帮王八蛋给找到了,等夜里咱们再出发。” 连惜引着多多上车,打算在太阳出来之前找到一个庇护所。 “啦啦啦,不要被太阳追上啦——” 连惜一边不着调地哼唱,一边往前开车。 要找庇护所并不算太难,这世界虽然寸草不生,人在太阳底下能晒化,可是房子不一样,那东西又没有水分,杵在那里十年二十年也只是废弃破败,而不是消失。 就像地下城基地,说是地下城,实际一小半在地面,一大半在地下,主要是日间太热了,地表生存过于痛苦,所以一个劲儿地往地底下挖。 连惜对着地图,准备去往一座昔日的大城市,找一栋建筑把自己,把多多,还有车子一起藏起来,度过这个白日再说。 找城市这件事并不算特别难,连惜在进入地下城基地之前就曾和爸爸妈妈窝在一个城市废墟了长达一年之久。 那极度混乱的一年,是各方争夺资源抢占地盘的一年,连惜一家在夹缝里谋生存,直到妈妈病逝,他们被地下城基地的人掳走做苦力。 人口在那几年急剧收缩,晒死的晒死,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累死的累死,死的方式花样百出,直到某一年,大家得出一个共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三大势力划定界限,彼此互不侵扰。 这场和平维持了数年,彼此只做贸易往来,很少兵刃相见,除了獠牙和流人。 那是地面的叛乱分子,像昔日野草似的杀不尽,杀不绝,最后只好花钱买通獠牙,保护道路,别被流人抢劫。 那是一群不负责任的保镖,拿了钱却很少干活,只有在流人做的过分时,才会抓几个出来作为典型,交差了事。 此时此刻,几个“典型”就出现在连惜的眼前。 荒无人烟的沙地上杵着两根十字型棍子,月色下那残破的衣服昭示这里曾经钉住的是两个人类,柱子下是两副枯骨,人类的血肉在如今的太阳底下无法度过一个完整的白日,只有白森森的骨头能留下来。 听出货的司机说这样的骨头不碰还能完整,一碰就碎了,粉尘四起。 连惜从前只是听说,亲自看见还是头一回,地面世界的残酷以一种很直白的方式来到她的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多多毛绒绒暖烘烘的脑袋。 “不怕,不怕,连惜不要怕,多多也不要怕。” 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好几句给自己鼓劲的话,把油门踩的更深了。 她得尽快远离这条路。 连惜最终还是没有太阳快,在日出之时,她关上了三面窗户的金属页,只留前方一块玻璃去看路。 好在此刻她是背着太阳在前进,免去了穿防护服的麻烦。 天光大亮之时,她终于看见了那座废墟里的城市,炽热的阳光照在昔日繁华的都市里,尽显荒凉。 连惜找了一座偏僻的有门的周围不见车痕的大楼,将车子开了进去,挑了一个僻静的有遮挡的角落,将车头朝外停好,这才下了车。 她站在车边仔细聆听,没有听见任何人类的声音,这才把多多放了下来,取了一个牛肉罐头,一人一狗坐在地上准备填肚子。 “饿不饿?”她压低声音问多多。 多多听不懂,只知道她手里的东西总有她的一份,因此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面前,吐着舌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只在连惜说话时才抬头看她。 两只前爪不安分地原地乱踩,一副急不可耐时刻准备吃东西的架势。 “等一等,我拿个勺子,还有你的碗。” 连惜也饿的不轻,昨晚虽然吃的不少,可是紧张了一夜,此刻早就肚子空空,人又困,只想早早吃了赶紧去睡觉。 她把多多的碗摆在她面前,用勺子给二人做分配。 “你一口。” “我一口。” “你一口。” “我......啊,多多,你吃太快了。” “再给你一口。” “我一......癞皮狗,你吃太快了。” “你一口,我一口,哈哈,我吃到了。”连惜抢也似的将一口罐头塞进嘴里。 “你一口,你一口,好了好了,都给你。” 连惜没有多多的嘴快,罐头一放进碗里立刻就进了多多的胃里,她潦草吃了两口干脆全倒给了她,自己上车摸了干粮啃了几口,再灌几口水,这就带着多多缩回车上,将窗户留出一道缝隙,开始睡觉。 连惜实在是困了,加上有多多帮她守着,这一觉她睡得实在踏实,甚至做了一个平静的美梦。 梦里她回到小时候,爸爸带着妈妈和她,还有多多一起回到乡下的老家。 那是一个春天,满目苍翠,下雨的时候远处的山绿的流油,未播种的稻田里长满紫云英。 她喜欢带着多多在紫云英花田里奔来跑去,多多本就腿短,往花田里一站,整个肚皮都埋进了花里,黄白相间的毛发在紫绿色花田里显得尤为显眼。 连惜两条腿跑,多多四条腿跑,给一片花田踩的乱七八糟,但是爷爷奶奶溺爱她,所以并不会讨骂。 她在梦里看见尚未去世的爷爷奶奶,还未生病的爸爸妈妈,并未衰老无力的多多,圆圆满满。 直到一阵吠叫把她惊醒。 连惜几乎是在座位上弹起来的,多多站在一边,呲牙咧嘴,颈上毛发竖起,一副戒备模样,时不时吠叫几声。 她跟着多多的视线往前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只见一个穿着棕色旧T恤,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站在车头的位置,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睛往里看。 “啊——” 连惜条件反射式地从后腰抽出那把扳手,高举过头顶,模样很是唬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