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盟主跟着魔头跑啦》 第1章 第 1 章 “听说了吗!那武林盟的少盟主失踪已经半月有余了!” 在街边茶馆,两名江湖人士唾沫横飞:“洛盟主都快把整个禹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半点人影,你说怪不怪!” "少盟主可是如今武林上年轻一辈第一人啊,怎么就这么失踪了!" 邻座的人听到他们的讨论立马接茬:“这事儿啊,恐怕不简单。” “肯定是那魔教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毁我正道根基!” 熙熙攘攘的街角,洛妄书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嘴里正啃着半块冷硬的能跟石头碰一碰的馒头。 一边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茶馆里飘出来的各种江湖八卦。 怎么说呢,就很爽。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以为的天之骄子少盟主,此时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脸上抹满了泥土和锅灰,蹲在他们不远处,一边听着八卦,一边啃着手里邦邦硬的冷馒头。 他听着那些人三两句就把他描绘成了集“少年英雄”“侠肝义胆”“正道之光”“天之骄子”“正道表率”于一身的完美少盟主,嘴里的馒头渣渣差点没被咳出来。 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魔教参与,没有意外失踪。 就是那个天之骄子少盟主,挨了盟主十九年毒打之后,终于找到机会,撂担子跑出了武林盟。 至于为什么要跑,说出来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一句心酸难以概括。 洛妄书原本只是一个现代社会奉公守法的三好公民,一朝穿越,他成了武林盟的少盟主。 老爹是天下第一高手,是武林盟主,自己可以说是出身名门,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毫无疑问,他生来就是叼着金汤匙的。 很牛批有没有?简直天生的穿越男主命有没有?妥妥的人生赢家?男主角标配有没有? 但是事实却是。 洛妄书的童年过的水深火热。 从会走路开始,就在被毒打。 被天下第一高手的盟主老爹按着锤。 扎马步的姿势不标准了,揍一顿。 走路姿势看着不顺眼,揍一顿。 剑法没学会,揍一顿。 书没背下来,揍一顿,字写的太丑了,揍一顿。 有一天,洛妄书看到其他被老爹揍成猪头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又被揍了一顿。 理由:笑得太难听了。 洛妄书: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个盟主老爹,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揍他!! 去他奶奶的少盟主,老子不干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跑过,不过洛妄书那时候学艺不精,武功不强,连盟主老爹排在他身边的护卫都打不过,更跑不远。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只要他想跑,凭借着一身为了跑路练就得出神入化的轻功,除非他老爹亲自出马,整个武林盟,没谁能抓得住他。 他好不容易趁着老爹不在,日夜不停跑了千里远,日理万机的盟主老爹肯定不可能放下手里的事,亲自跑那么远来逮他。 天高皇帝远,他洛妄书,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嘴里的冷馒头寡淡无味,但是自由的气息是如此的香甜。 洛妄书一边听着茶馆传来的各种八卦,一边琢磨着今晚该去哪里落脚,正想着,不远处的豪华酒楼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尖叫声,和打斗声混杂。 “打起来了!醉仙楼有人打起来了!!” “杀人了!杀人啦!!” 人群突然炸开,一部分被声音吓得四散而逃,一部分则是找了安全的位置伸长了脖子远远观望。 洛妄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打架?杀人?看热闹这不比听八卦有意思。 把没吃完的冷馒头揣进怀里,拨开眼睛前边为了伪装抓得乱糟糟的头发,洛妄书兴致勃勃的往前凑了凑,想找个最佳的看热闹位置。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醉仙楼三楼临街的窗户木屑翻飞,雕花木窗瞬间成了碎木块,一个魁梧壮硕浑身是血的人形生物,从窗口飞出,以一个及其完美的抛物线,“扑通”一声,重重落在了洛妄书跟前。 浑身是血的“人形生物”呕出一口血,身体抽搐了几下,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洛妄书的鼻腔。 洛妄书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怕被溅一身血。 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人型生物”表示同情,洛妄书就看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从醉仙楼的三楼窗户一跃而下。 那道身影修长轻盈,衣袂翻飞,落地时悄无声息,就是洛妄书从小苦练跑路之法,自认为轻功练得出神入化都忍不住想要鼓掌夸一句“好功夫!” 掉在洛妄书面前的人型生物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遗言,便被一双精美华贵的黑色长靴一脚踩进了地面。 洛妄书不动声色的,顺着那双不染尘埃,精致得不像话的长靴往上看。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身量挺拔修长,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纱斗笠,黑色的垂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颚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黑衣,黑斗笠,手持长剑,翩然而立。 洛妄书懂,他可太懂了。 不管是小说话本,还是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江湖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装13如风。 这套全身黑,主打就是以打造神秘,突出一个“在座各位都是垃圾,我很不好惹”的强大气势为卖点,十年如一日的爆款套装。 要不是洛妄书怕被人认出来,只能夹着尾巴躲他老爹,他高低也想整一身又惹眼又能装的。 最好是一身出尘飘逸的白衣,配一把折扇或者是长剑。白衣公子,绝世剑仙,再踏月而来,想想就很拉风,帅爆了好吗。 就在洛妄书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卷起来那人斗笠上的黑纱。 然后,洛妄书的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嘈杂热闹和混乱都在这一瞬间归于沉寂,洛妄书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黑纱斗笠下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精准描述的脸,肤色似冷玉,唇色殷红如血,眉目如墨画,薄唇紧抿,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一双狭长锐利的凤眸,瞳眸是深沉的墨色,微挑的眼尾处有一颗小痣,勾勒出无尽的凉薄。 这张脸的美,超越了性别,既有男子的俊朗凌厉,又有女子的精致绝伦,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极致魅力。 洛妄书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狂跳,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呼吸好像都停滞了几秒。 洛妄书,一个拥有着现代灵魂,见识过无数顶级美颜滤镜和顶流明星的现代人,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九年后,非常可耻的,一见钟情了。 黑衣人脚踩着地上的人形生物,像是在询问搜寻什么,或许是洛妄书的视线太过炙热,那黑衣人若有所查,眉头微蹙,冰冷的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 那扫过来的视线里只有极致的漠然,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一块石头,一颗野草。 洛妄书猛地回神,捂住自己的脸埋进了阴影里,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路边小乞丐,然而他在内心疯狂咆哮,早知道自己就穿帅点了!早知道自己就真的穿白衣了! 一边咆哮一边痛骂自己没出息。 不就是一见钟情吗,对方不就是长的好看吗,有什么... 不对,是真的很了不起啊!是真的很好看啊! * 当洛妄书从那让他惊心动魄的一见钟情里回过神来时,长街已经回复了原有的秩序。 醉仙楼的掌柜和伙计手忙脚乱的修补三楼的窗户,清理损坏的杂物,街道上不少人对着这一片狼藉指指点点,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很快,官府的人姗姗来迟,驱散了人群,将地面上的人型生物盖上白布抬走。 而那个黑衣人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洛妄书的心,被搅动得风云变化,辗转难眠。 接下来的几天,洛妄书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根本没心思再去听什么八卦,体验什么乞丐生活,就算面前是山珍海味,他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都是那张惊艳绝美的脸,那双狭长锐利的凤眸,和眼尾下的那颗小痣。 洛妄书放弃了自己潇洒的乞丐生活,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一边在心里疯狂扇自己嘴巴子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想做人不能太肤浅,不能光看脸,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危险人物,把打打杀杀当家常便饭的江湖人,多危险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好看啊! 洛妄书的心痒痒的,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双小猫爪子挠啊挠,挠得他浑身难受,挠的他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想法。 他想再见一次那个黑衣人,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这种感觉,洛妄书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 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洛妄书猛地从客栈的床上坐起来,与其在这里跟个深闺怨男一样辗转反侧,不如主动出击! 第2章 第 2 章 洛妄书立刻开始了行动。 凭借着从小到大在武林盟里的血泪教训和耳濡目染,以及近几年跟着老爹处理各种事务被强行灌输的经验。 洛妄书可谓是对武林上的各种大大小小江湖人脉和情报阁暗号如数家珍。 很快就在一个地下钱庄的情报组织里用一张让他肉疼的大额银票,买到了那天出现在醉仙楼的黑衣人的情报。 当那个佝偻着脊背,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的情报贩子把一份薄薄的卷宗递给洛妄书,并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时,洛妄书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回到客栈,点亮了油灯,展开卷宗,看清上面写着的名字时,洛妄书瞬间沉默了。 卷宗的第一页,上面是用朱砂红笔写下的两个大字。 殷孽。 魔教教主,殷孽。 那个近几年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绝世魔头。 薄薄的几页卷宗,记录了他这几年的“辉煌战绩”。 比如,一人,一剑,一天,把魔教七位堂主揍得爬不起来,十四位分舵主不听教主令,第二日,他们的头颅就悬挂在了总坛的旗杆上。 比如,仅仅只用了三天就踏平了跟魔教敌对数百年的淼云剑派。 比如,正道武林组织为除魔头前去讨伐,被他反杀,精英弟子死伤过半。 这些事迹,洛妄书在武林盟的时候都有所耳闻,也时不时能听到些将他和殷孽做对比的拉踩话术。 卷宗的最后,有着一句同样用朱砂笔写下的鲜红评语:此人行事乖张,心狠手辣,乃天煞孤星,人间邪魔,若不幸遭遇,需即刻退避三舍,方可保全性命。 洛妄书拿着那薄薄的卷宗,深呼吸,心里一片万马奔腾。 魔教教主.... 怎么就是魔教教主呢! 洛妄书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都做好了他一见钟情的绝世大美人是个闯荡江湖的连环杀人犯的最坏准备了,现在告诉他,不止哦亲。 洛妄书想起那个天天把“江湖责任”“正道安稳”挂在嘴边的老爹,又想起自己被按着狂揍的这十九年。 要是让他知道他儿子洛妄书对个魔头一见钟情,恐怕会当场气的走火入魔吐血三升,然后把洛妄书砍成臊子。 深吸一口气,洛妄书试图冷静分析。 风险,那肯定是极高的,被老爹砍成臊子都是最好的结局,要不就是被那些自称正道人士的老顽固,当成投靠魔教的叛徒清理门户。 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就是,洛妄书还没上去打招呼,就会被殷孽一剑穿心。 虽然不认为自己武力值不如对方,但是对着那样一张脸,洛妄书自认为自己肯定下不去杀手。 而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怎么才可能对自己动心啊,想想都不可能好吗,还不如让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来的简单点。 想到这里,他沉默了。 前景一片黑暗,在洛妄书决定勇敢追爱的第一天,就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洛妄书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了那张脸。那双比寒潭还要冰冷的凤眸,那颗眼角下殷红的小痣,那张紧抿着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薄唇。 洛妄书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在一起的可能性是零,别说在一起了,就洛妄书只要还是武林盟少盟主,就只是想跟殷孽做朋友都比登天还难。 再说了,他也不是一定非要跟殷孽在一起。 洛妄书承认,他自己就是个该死的颜狗。 他就是,想再见一面。 再看一眼那张脸,最好能说上一句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他说话时,那张紧抿着的,漂亮的嘴唇会是什么弧度。 说不定自己就能安心放弃了。 就当是,为自己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的,短暂的初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就这么决定了! 洛妄书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失恋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活力和对明天的期待。 不就是找个魔教教主嘛,多大点事。 行动力可以说是洛妄书最大的优点之一,就像他能想方设法从武林盟说跑就跑,现在决定去找那个江湖传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会有任何拖泥带水。 当然,洛妄书也没忘了自己还是“在逃人员”,为了自己能维持一个良好形象,肯定是不能再扮乞丐了。 洛妄书抖了抖自己身上还剩下的钱,咬咬牙,进行了一场彻底的伪装,抛弃了符合自己审美的侠客打扮,换上了自己这辈子绝对都不可能碰的月白色书生长袍。 衣服是最儒雅的宽袖长袍,虽然走路卡裆,抬手糊一脸,稍微动一动就呼啦呼啦的飞舞翻飞,配上同色的发冠束发,虽然勒的他头皮疼,但洛妄书都忍了。 顺带准备了一把很骚包的折扇,这算是这一身行头里洛妄书最满意的单品。 为了让自己的伪装更逼真,洛妄书还跑到书斋,捡了些书斋老板准备丢掉的破书,东拼西凑买了一篓子。 不仅有用来装门面的四书五经,还有各种奇怪志异的小说,也算是勉强能看吧。 背着书篓,手持折扇,穿着一身儒雅的宽袖长袍,洛妄书看了一眼镜子,他自己都觉得这副人模狗样的造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活脱脱一个准备进京赶考顺便游山玩水的俊俏书生。 就这样,洛妄书踏上了寻找“初恋”的道路。 洛妄书爱自由,也爱热闹,也许是在武林盟被他的盟主老爹强压着揍了十九年,如今一朝脱离樊笼,他看谁都觉得亲切,看路边的野狗都觉得眉清目秀,见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跟守城的兵痞插科打诨,不仅免了入城费,还告诉了洛妄书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吃,哪家客栈的房费最便宜。 在驿站跟走南闯北的镖师拼座,听他们吹嘘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相谈甚欢后跟着镖师们走了一段路,还被热情邀请再一起同行,显然他们把洛妄书当成了真正的文弱书生。 把迷路的小孩送回家,帮推车的老农推了一段长路,多年务农的老农都诧异这个“文弱书生”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热情的邀请他回家吃一顿饭,洛妄书顺便还帮村里骨折的大婶正了骨。 也会在遇到为难良家妇女的地痞时,像个真的文弱书生那样摇头晃脑说一堆之乎者也,然后在地痞愣神的时候一脚给他踹进水沟里。 在这种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市井道路中,洛妄书非常的乐在其中。 他根据从情报贩子手里买来的模糊情报,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几乎把一路上自己能做到的好人好事做了个遍。 不是信奉什么好人有好报,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些烟火气,觉得很有活力,也很有意思。 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每一件事,都可以不遗余力的去做。 但是好报还是来了。 在他一时不小心走错了路,走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偏僻山谷后,他看见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辗转反侧的身影。 偏僻的山谷很安静,安静的只有飒飒作响的树叶和啾啾的鸟鸣,空气中也只有清新的,混合着泥土味的草木和野花香。 很快,洛妄书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顺着那股腥气,洛妄书拨开草木枝叶,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他。 殷孽。 他就靠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下,潺潺的溪水从他脚边流过,将他身下蔓延开的血迹冲刷,稀释,只剩下浅浅淡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他身上的黑色劲装已经破烂不堪,被利器划出了无数道口子,露出伤痕累累还在渗出血的伤口,他的黑衣都已经被鲜血浸染,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浓稠的颜色。 而那张让洛妄书一眼万年,惊艳绝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一缕被血黏住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贴着眼尾那颗殷红的痣。 他像是失去了生命迹象,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冰冷玉像,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展现出了一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惊心动魄的美。 洛妄书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直到他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让他几乎眼前发黑。 山谷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水声,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让殷孽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就是已经被反杀。 不论是哪个可能,这里目前来说都是安全的。 洛妄书瞬间迈开了腿,一步步朝着殷孽走去,越是靠近,血腥味就越浓,由此可见,对方身上的伤远比肉眼看到的更多,更深。 丢掉碍手碍脚的书篓和折扇,洛妄书蹲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探向了殷孽的脉搏。 伸手握住脉搏的一瞬间,黑衣的青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凌厉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穿透,警告意味明显。 “滚。” 冰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气和戾气,以及因为重伤带来的虚弱沙哑。 洛妄书全部的心神都被对方上挑的眼尾处那颗嫣红的小痣吸引了。 对方在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洛妄书紧张得不像话,心跳声震耳欲聋。 完全没有接收到对方眼里充满了警告的杀意,洛妄书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笑容溢了满脸。 脉搏很微弱,但是还能骂人,很好,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救。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洛妄书想过了无数遍再见到殷孽,第一句话要怎么跟他说,但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境下,这样的一句话。 似乎只是因为脉搏被握住,强烈的警惕被惊醒发出警告,殷孽强撑着,但没撑住,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洛妄书顺速将自己身上的书生长袍脱下来,将他裹住。 他的身体很沉,肌肉紧实,隔着布料,洛妄书能轻易感受到这具躯体内蕴含惊人的力量,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能将人灼伤的热度和血的气息。 即使是在昏迷中,这个人的眉宇间也呈现出一股冰冷的,挥之不去的戾气。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现在看来你的也不差。” 洛妄书嘿嘿笑了笑,把人抱紧了带走。 他觉得这就毫无疑问是老天安排给他们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中毒,加上伤口很多,纵深很长,换作普通人这时候已经断气了。 但是这个毒洛妄书刚好能解,这个伤,他也刚好能治。 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有很多现成的草药,洛妄书先给殷孽先做了简单的暂时止血。 再来就是需要寻找一处能落脚养伤的地方。 洛妄书的运气是真的很好,沿着溪流往上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一片平地,而在平地尽头靠着山壁的地方,伫立着一座废弃了很久的小木屋。 这座木屋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四面漏风,房顶垮了一半,房门摇摇晃晃。 虽然很简陋,但是有屋顶,有门,有窗,有床,旁边还有个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小厨房。 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木桌,和瘸了腿的凳子,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尽管如此,洛妄书依旧很满意。 殷孽的身体滚烫得惊人,显然是因为在溪边泡了一段时间冷水,加上伤口发炎引起了的高烧。 灼热的温度从他身上传来,让洛妄书的心也跟着被揪紧了 。 洛妄书先是把屋子里的蛛网和灰尘简单打扫了一下,再把自己的衣袍铺在了屋子里的床铺上,小心翼翼的把殷孽安置在了上面。 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跑到溪边沾水,给殷孽擦干净身上的血迹,作了目前所能做到的基本治疗。 做完这些,洛妄书看了一眼四面漏风的木屋,开始着手修补。 从山里找来了些结实的藤蔓,把瘸了腿的凳子绑好,再砍了些木头和树枝,混合柔软的泥土,修补屋顶和墙壁上的破洞。 甚至还少女心大爆发编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花环,挂在殷孽的床边。 接下来的几天,洛妄书过得忙碌又充实,修补房屋,打扫院子,在山里抓些野鸡兔子,到附近的小村庄里跟村民换了些米面吃食,生活用品以及一套旧棉被。 殷孽终于不用可怜的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了。 持续了几天的高烧,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和半昏迷的状态,偶尔会迷蒙的睁开眼,用那双凤眸带着警惕和凌厉的杀气看向洛妄书。 但是那处于高烧中酡红的脸和意识不清醒,迷蒙的眼睛,看过来一眼,洛妄书就心跳加速,整个人紧张得手脚并用。 别说被那杀气警告了,洛妄书这个人都要被那眼睛勾了魂了。 为了给他降温,洛妄书每天都要给他擦拭身体,这个过程既甜蜜又充满了折磨。 湿润的毛巾擦过他滚烫的皮肤,从他的脖颈慢慢往下,带起一阵雾蒙的水汽,昏迷中他的喉结无意识的本能滚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那具充满了力量和美感的男性身体展现在洛妄书眼前,宽阔却有些单薄的肩膀,平坦结实的胸膛,紧致的腰腹一路往下。 洛妄书不敢往下看了,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专注手上的动作。 擦拭的过程中,指尖会不可避免的碰到他的皮肤,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的脉搏逐渐变得平稳而有力,让洛妄书终于能松了口气。 在这日复一日的照料下,殷孽毫无血色的脸终于不再那么过分苍白,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伤口开始结痂,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高烧也终于退去。 * * 殷孽的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的。 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上各处传来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有一股暖意持续不断的渗透,让他沉重冰冷的身体有了几分轻松。 殷孽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布满了裂纹的木制屋顶,光线透过屋顶的缝隙和歪歪斜斜的窗棱,映出斜斜的斑驳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气息,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转动僵硬的脖颈,殷孽看到了这个极其简陋,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的房间,一个用藤蔓捆绑固定的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铺。 以及,挂在他床头前方的,几个早已脱水干枯的歪歪扭扭的花环,那编织的手法堪称拙劣,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山间最常见的野花。 殷孽最后的记忆是几名杀手联合袭来,他们刀剑上涂抹了毒药,殷孽在完成反杀后,找了个僻静安全的地方给他的下属发出信号。 他想起昏迷前强撑着意识看到的那名笑得灿烂傻气的书生,还有这几日眼睛迷蒙时看到的身影。 他似乎,被人给救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喧闹。 “站住,你这只该死的尖嘴生物,给我站住!” 是一个清亮的,充满了活力的年轻声音。 殷孽眉头微微蹙起,他扶着床沿,咬着牙缓缓站起了身,每一步都几乎要用尽力气,他几乎是挪动着,来到了门边,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那双深沉如墨的眸子,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院子里,穿着书生衣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正狼狈不堪的追着一只惊慌乱窜的老母鸡。 他的脸沾着土灰和鸡毛,一头墨色的长发乱糟糟的,额前滑稽的插着一根黄褐色的鸡毛,随着他追鸡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他的动作敏捷,但却总是只差那么一点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额头上那因为气急败坏冒出的细汗都清晰可见。 像个不知道从哪家跑出来的,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莽撞,又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那毛头小子一个踉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看到推开门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虚弱却依旧难掩绝美面容的殷孽时,洛妄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激动和兴奋,以及终于能如释重负的轻松,让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一刻似乎整个山谷的阳光都汇聚在了他的眼底。 洛妄书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形象有多么滑稽狼狈,抓鸡时的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已经在看到殷孽的那一瞬间,自动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你醒啦!” 他的声音很干净,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 殷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深沉的眸子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警惕,怀疑以及探究。 院子里的年轻人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阴谋诡计,他整个人站在阳光下,顶着滑稽的鸡毛,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愚蠢得有些刺目的明亮笑容。 洛妄书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开心和兴奋,他指了指那只满院子乱跑咯咯叫的母鸡,笑着说。 “你等等,我这就给你炖锅鸡汤补一补!” 洛妄书就不信了,他堂堂少盟主,在盟主老爹十几年的铁血教育下都过来了,还拿一只鸡没办法了。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洛妄书瞥见了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脸上沾着鸡毛灰土,浑身狼狈又滑稽。 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自己这副鬼样子,全被殷孽看到了!? 他苦心维持了好几天,想要在殷孽醒来的时候,经营的温柔体贴救命恩人的形象!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已经碎成了渣渣。 一股懊恼的热气噌的窜上来头顶,洛妄书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拔掉了头上的鸡毛,卷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又拼命的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看着洛妄书窘迫的动作,殷孽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是那紧抿着的薄唇,似乎也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就那么静静的倚在门边,看着洛妄书手忙脚乱的把鸡抓住,然后并不熟练的笨拙的开始处理。 看殷孽一直站在那没打算回去躺着的样子,洛妄书把屋子里那张缠着藤蔓修补好的凳子搬了过来,扶着他坐下好好休息。 洛妄书自诩十项全能,穿越过来的十九年里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但是“厨艺”这项技能,他现在才发现,好像没点通。 啃了好几天从村子里换来的面饼,他今天本来还觉得不就是炖个汤嘛,多大点事,他都想好了等会殷孽喝下他炖的爱心鸡汤会是什么样子。 折腾着把鸡处理好,洛妄书守在灶台前卖力的煽风点火。 然而,当鸡汤终于炖好,洛妄书盛出来一碗,自己先尝了一口之后,脸瞬间就绿了。 这他爹的是个什么玩意。 已经完全不能用难喝来形容了,混合着腥味和寡淡像刷锅水一样有着锈味的肉汤,鸡肉又老又柴难以下咽,一股说不出的油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洛妄书差点一口整个yue出来,他看着碗里的“鸡汤”欲哭无哭。 完了,不仅形象没了,厨艺这里也栽了跟头。 听见洛妄书久久没有动静,坐着闭目养神的殷孽睁开了眼睛。 就看到洛妄书紧张的挡住了那一锅“鸡汤”试图毁尸灭迹。 “那个....可能,有点,大概,不怎么好喝,你要不别喝了,我去从村里给你换点别的。” 殷孽的目光从洛妄书纠结的脸上,移到了他身后那锅不明物体的“鸡汤”,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了手。 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却平稳有力。 “无妨。”声音平静淡漠,似乎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洛妄书看着那只伸出的手,再看看那张脸,怎么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只能慢吞吞的把碗递了过去,脸色扭曲比吃了黄连还苦。 殷孽接过碗,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来喝了一口。 洛妄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他,已经做好了他会皱眉,立马往外吐,甚至把碗砸向自己说这是什么鬼东西的准备。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殷孽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平静的,缓慢的,一口接着一口,把那碗洛妄书自己都难以下咽的鸡汤,全都喝了下去。 喝完后,他把空碗递还给洛妄书,声音沙哑,却依旧平静。 “还有吗。” 第4章 第 4 章 洛妄书愣住了。 他看着殷孽那张绝美的脸,看着他那双如墨点漆的深沉眼睛,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洛妄书并不知道,对于一个从小在尸体堆里爬出来,为了活下去连腐肉都吃过的人来说,食物的作用,仅仅只是填饱肚子,给身体提供养分。味道,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鸡汤虽然算不上好喝,但是是热的,能让他的胃感觉到温暖,能让他的身体恢复一丝力气,这就足够了。 但是在洛妄书看来,殷孽的举动,是温柔的包容。 对方用一种平静的方式,包容了他的失败。 那一刻,洛妄书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他看着殷孽那苍白的嘴唇因为喝了汤有了点暖色,看着他平静的眼神。 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沉默的冰冷的青年,却会默默的,安静的喝下自己做的难喝得要死的鸡汤。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洛妄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怎么样都没办法放弃了。 不仅没办法放弃,他似乎,还更喜欢他了。 愧疚和喜悦,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洛妄书心里交织,碰撞,最后融合成了酸酸甜甜的悸动。 他愧疚因为自己厨艺不好,让殷孽喝了那么难喝的鸡汤,却又因为他平静的包容接受,以及那一句“还有吗”,而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喜悦。 洛妄书掩饰住自己那快要咧到耳根的傻笑,动作麻利点转身会灶台,又盛了一碗汤给殷孽。 这一次,洛妄书的脚步没有再纠结,动作也没有扭捏,他把碗递到了殷孽面前,眼睛带着喜悦的笑意,亮晶晶的。 “还有,锅里还有很多!” 殷孽接过了碗,这次却没有立刻喝。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洛妄书,眸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 被他这样盯着,洛妄书那原本还乐颠颠的心思瞬间就散了,带上了点莫名的心虚和紧张,下意识的挺直了背。 “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吐字却很清晰,带着一股冰冷疏离,以及,淡淡的观察和审视。 洛妄书内心狂风骤雨,他的名字,他当然是叫洛妄书。 但是,洛妄书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实在是,太具有代表意义了,武林盟少盟主,正道接替人,未来之光,借口说同名同姓都很难解释。 洛妄书知道,只要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对方肯定会对自己产生戒备,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救他别有用心。 虽然确实算别有用心,但不是那种别有用心。 洛妄书不敢赌,他不想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流露出的一丝一毫的厌恶。 于是,洛妄书做出了决定,他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又纯朴。 “我叫阿书,就住在这个山里,那天去采药,刚好就看到你了。” 洛妄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殷孽的表情,然而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波澜不惊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信,让人心里完全没底。 殷孽的目光在洛妄书脸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了他那双飘忽闪烁的眼睛,没有戳穿,只是移开了视线,缓缓的,喝了一口汤。 住在山里,去采药。 一个普通的住在山里的年轻人,会有胆子把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来历的人扛回家,会有那个本事给他解毒疗伤,会独自一人住在山里,却连一锅鸡汤都煮不好。 殷孽看着对方那副傻气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常年独自住在山里的人。 不过,他并不在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没有必要去一一细究,至少在目前看来,这个自称“阿书”的年轻人,确实救了他,对他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殷孽这些天虽然意识模糊,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他能感受到有人在为他处理伤口,擦拭身体,喂他喝水,给他喂药。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人,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洛妄书紧张的在原地等待,见对方没有继续追问,松了口气。 然后,洛妄书小小的往前凑了凑,蹲在他脚边仰着头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好奇和关心。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虽然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但是洛妄书私心的还是想听对方自己介绍,同时他也确实好奇,殷孽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几乎命悬一线。 按理说魔教教主,作为魔教头头,出门不说前呼后拥,护卫侍从少说也要有几个吧。 就他作为武林盟少盟主,出去办事身边都会跟几个高手,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他老爹派来跟着他,监视他怕他跑了。 殷孽的手微微一顿,他偏过头,看着那个蹲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对上了那双毫不掩饰的,灼热的视线。 像太阳,照得他湿冷的内心有些不自在。 在殷孽的世界里,所有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贪心,恐惧,算计,奉行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纯粹规则。 可是对方的眼睛里,只有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好奇,和一种他看不懂的炙热。 但,并不让人讨厌。 殷孽将碗里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递给了洛妄书,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 “忘了。” “......忘了?” 经典狗血失忆梗?不对啊,洛妄书打量了一下殷孽的神情,发现他眼神清明,逻辑清晰,完全不像是失忆的样子。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想告诉自己。 连编都不愿意编一个来骗自己。 洛妄书难过了,但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心里想着准备接下来该怎么办。 殷孽看着对方变来变去的脸色,眼底不自觉的略微柔和了几分,他往后微微依靠,开始闭目养神。 这个年轻人,谎言拙劣,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破绽百出,看起来毫无城府,他究竟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洛妄书洗着碗,一边因为殷孽不愿意跟他透露姓名觉得难过委屈,一边又觉得这样生人勿近戒备他人的殷孽好看得要命。 没救了。 看着被殷孽一个人喝了大半锅的“鸡汤”,洛妄书觉得,提高厨艺技能,迫在眉睫。 俗话说得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洛妄书不敢说要抓住,起码对方能做到对他敞开心扉,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洛妄书彻底跟厨房杠上了。 整个山谷,都弥漫着一股,一言难尽的复杂气味。 第一天,洛妄书尝试做了一盘最简单的炒鸡蛋,结果一不小心炒成了焦炭,只能重新炒野菜,结果野菜成了一坨坨墨绿色的不明物体,苦的像是黄连汁。 殷孽只是淡淡的看了洛妄书一眼,面不改色的接过这两份黑暗料理,然后,慢慢的吃完了。 洛妄书紧张的看着他,心虚极了,却还是忍不住想问:“怎...怎么样。” “能吃。” ..... 洛妄书不信邪,决定烤鱼,从河里叉了几条鱼上来,结果火候没掌控好,一半生,一半焦黑,腥味十足。 殷孽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把鱼肉焦黑的外皮撕了下来,把鱼肉一点一点的送到了嘴里,他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在洛妄书询问殷孽对自己“厨艺”的评价,是否有进步时,他只是目光淡淡的,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洛妄书心虚的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最后,洛妄书决定煮粥,粥这么简单的东西,总不可能还变成黑暗料理吧! 然而,事实证明,洛妄书的厨艺技能,完全没有点亮不说,很大可能还可能是负数。 一锅粥,不是水多了就是水少了,还因为煮得太久,成了一锅浆糊,他甚至还灵机一动,往里面放了些他采来的对身体有好处的野果野菜以及蘑菇和草药。 等到那锅粥被端出来时,五彩斑斓。 正在闭目养神的殷孽看到洛妄书手里这一锅五颜六色还冒着泡泡的“不明毒药”时,那张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看着洛妄书,神情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有一丝困惑,有一丝怀疑,还有,一股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殷孽没有说话,默默的接过碗,拿起勺子,缓慢的,把这锅五颜六色的“毒药”吃了下去。 洛妄书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快乐之中。 一方面他对自己没有长进的厨艺感到羞愧又内疚,但是另一方面,又对殷孽这种全盘接受的态度感动得心脏怦怦直跳。 然后下一天又充满干劲的投入到了厨艺研究中去,每天乐颠颠的围着殷孽转,就想让他给个好评价。 直到几天后,洛妄书端着一碗,终于能看清楚原本食材和颜色的蔬菜粥,来到了殷孽面前,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今天能得到一个好评。 殷孽看着洛妄书,眼神复杂,终于,他端着碗,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了洛妄书心上。 “阿书,你,是在作弄我吗?” 洛妄书愣住了。 作弄? 我吗?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啊!! 他只是喜欢他,想让他吃自己做的东西,接受自己投喂,虽然他做的这些菜有点... 好吧,是真的有那么点不够好吃。 但是他每天都有努力。 “我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那些天飘飘然又乐颠颠的想法因为这一句问话,瞬间“噗呲”一下,全灭了。 殷孽居然以为洛妄书在作弄他。 洛妄书急得团团转,一直以来最会跟人插科打诨的嘴这时候完全说不出来话。 他觉得再难的武功秘籍,都没有现在要解释自己绝对没有任何作弄他的想法那么难。 第5章 第 5 章 “我不是,我没有想过作弄你。” 洛妄书急得挠头。 “我只是,我只是想做的更好,想让你给我一点不一样的评价。” “我想让你评价我有没有进步,做的好不好吃,我什么都能改!” “评价吗.....”殷孽垂下眼睑,那张让洛妄书怎么都移不开视线的漂亮面容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晃的洛妄书的整颗心都一上一下的。 “难吃。” ...... 那么漂亮的嘴唇怎么能说出来这么冰冷无情的话的。 洛妄书觉得自己心碎了。 “难吃.....你怎么不说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喜欢呢。” 要么是喜欢自己做的菜,要么是喜欢自己。 洛妄书不想自恋的,只是这几天殷孽沉默的全盘接收的包容态度,让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期待而已。 殷孽沉默了片刻,拿起勺子,从粥里捡出来一块切的稀碎的颜色鲜艳的小蘑菇。 “这个,叫‘断魂菇’。” “剧毒。” ...... 洛妄书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死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下心肺复苏。 他把这小蘑菇都当成了必备的配菜调味,几乎每一天的饭菜里都有放。 而且什么断魂菇,这不是他老爹从小到大给他吃的“营养菇”吗?!! 小时候洛妄书被他的盟主老爹按着喂的蘑菇汤,他爹说这能“强身健体,百毒不侵。” 在他喝了蘑菇汤上吐下泻一整天,人差点虚脱之后,那个盟主老爹说那是因为洛妄书体虚,身体在排毒。 于是,洛妄书吃了整整十年。 从一开始的上吐下泻死去活来,到后来面不改色,再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这玩意儿味道还挺不错。 盟主老爹告诉他,当你吃它不再有任何反应时,就证明你已经“脱胎换骨”了。 洛妄书的身体也确实如他老爹说的那样“脱胎换骨”,从小身体倍棒,挨了无数毒打也能在第二天又继续活蹦乱跳, 洛妄书一直以为,那是他爹为他寻来的天材地宝,是“营养菇”! 天知道在这片山谷里看到一簇簇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这几天,洛妄书一直在吃。 殷孽也一直在吃。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给殷孽喂毒蘑菇? 不仅给他吃难吃的饭,还给他吃毒蘑菇?!! 殷孽想问的可能不是,是不是在作弄他,而是想问洛妄书是不是想弄死他?? 原本以为自己挨了十多年毒打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挫折了,没想到他的盟主老爹坑儿子的程度不仅如此啊! 对盟主老爹的控诉和莫名其妙增加了一项新的童年阴影,仅仅只是在洛妄书脑子里持续了两秒钟。 他猛地扑了过去,差点直接摔在殷孽跟前,也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抓起殷孽手里的碗就扔了出去。 “你.....你身体怎么样?你没事吧?” “有没有头晕?恶心?想吐?还是肚子疼?” 洛妄书急得团团转,声音焦急的有些发颤,没控制住放大了几分:“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看着殷孽平静的脸,洛妄书心里急得要死,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去探他的脉搏。 殷孽没有推开他,也没有生气发怒,只是微微偏头,用那双深沉的,漆黑的眼眸望着他,一如这几天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洛妄书还是不放心,但是他的脉搏确实平稳。 难不成是什么把不出来的奇毒? “此毒,对我无用。”殷孽终于说了他这么多天以来最长的一段话:“我修行的功法,至阴至寒,百毒不侵。” “倒是你,吃了这么多天,寻常人早该肠穿肚烂,痛苦而亡了。” 洛妄书以为殷孽在夸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从小吃到大,就觉得还挺好吃的。” “原来如此。” 洛妄书回过神后那股愧疚就怎么也挥散不去,他看了眼殷孽的脸: “那个,对不起啊,我以为这是对身体好的营养菇,我爹说,这个可以强身健体的。” 随后义正言辞的保证:“我真的,绝对!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害你的意思!” “我知道。”殷孽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带着些无奈。 “如你想害我,第一天就有机会,不会等到现在。” “更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法。” 虽然好像是相信他的,但是洛妄书怎么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殷孽也觉得很无奈,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持续了数日的投毒,不是试探也不是作弄,竟然只是对方以为这是对身体好的“营养菇”。 * 接下来的几天,洛妄书彻底告别了厨房,一日三餐都成了最简单的烤肉,烤鱼,什么都不放的那种,甚至是直接吃山里摘的野果,以及跟村民换的面饼子。 殷孽对此没有任何评价,洛妄书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那张依旧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会在洛妄书把烤的半生不熟的肉递给他时,用那双如墨的眼睛深深的,静静的看着他。 像是在观察,也像是试图透过他,看到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这种沉默比起直接的指责和取笑更让人抓心挠肝的煎熬。 洛妄书那股一心想要在殷孽面前好好表现的雀跃心态,此时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挫败感和愧疚感。 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心情低落,连着几日都安静了许多,耷拉着脑袋,话都少了。 这天傍晚,洛妄书闷闷不乐的把一串烤焦了的鱼递给殷孽,自己默不作声的啃着另一串。 苦苦的,还臭臭的,更沮丧了。 或许是洛妄书的神情太过沮丧,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孽终于淡淡的开了口。 “你的轻功很好。” 洛妄书愣了一下,抬起头,有点茫然,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到了这个话题。 “武功根基也牢固,只是,招式过于刚正,不懂变通。” 洛妄书为了不在殷孽面前暴露自己来自武林盟,这些日子用的最多的就是轻功,和江湖百家法门的基本功。 突如其来的夸奖和评价让洛妄书有些受宠若惊。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殷孽嘴里听到有关他的,厨艺以外的评价。 他的心情如同坐了火箭一样,“嗖”一下窜上了天。 “你在安慰我吗?” 殷孽没有生他的气,甚至从别的方面肯定了他。 没等殷孽回答,洛妄书的嘴角就不受控制的疯狂上扬,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灿烂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在傍晚的夜里,几乎要照亮整个夜空。 他语气笃定:“你在安慰我!” “你人真好!” 长的好看,又温柔又包容。 江湖上那些说殷孽是大魔头的人说不定都是在以讹传讹,讲瞎话。 洛妄书的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天气,也如同他的心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化莫测。 最开始只是空气渐渐变得湿冷,凄凄沥沥的小雨,伴随着风声落在屋檐发出细细的雨点声,在静谧的山谷里增加了几分让人心情放松的助眠感。 然而,舒适只是暂时的,在午夜,雨渐渐下的越来越大,从细细的助眠的小雨,变成了噼里啪啦的狂风骤雨。 嘀嗒,嘀嗒。 一滴雨水,精准的滴落在了洛妄书额头上。 他一个激灵猛然翻身跃起。 更多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落在洛妄书的头顶,落在他躺着的地铺。 那个被洛妄书修补过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完美屋顶,像个漏水的筛子,随着屋外狂风大作,屋内滴滴嗒嗒的不停渗着水流。 无数的雨水,顺着破屋的各个缝隙渗透,在地面汇聚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洛妄书铺的整整齐的,刚才还睡得舒舒服服的地铺,此时已经被湿透,湿了一半。 他赶紧爬了起来,抱着自己半湿的旧棉被,站在屋子正中,。 夜里的冷风,冷雨,随着呼啸的狂风和屋外的电闪雷鸣,衬得洛妄书此时狼狈又可怜,像只浑身湿透了的不知所措小狗。 洛妄书思考着自己是应该找个还算干燥的墙角站一晚上,还是冲进雨里运转内力心法温习一下武功。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仿佛带着无奈的叹气。 声音很轻,像是错觉,但是清晰的在洛妄书耳边炸开了花。 洛妄书僵硬又窘迫的转过身,对上了那双在雨夜里,被划过的闪电照亮的眼眸。 殷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洛妄书,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所措又可怜兮兮的小狗。 “上来。” 清冽的声音,穿透了噼里啪啦的雨声,落在了洛妄书的耳朵里。 简洁的,一如他往常一样的平静语气。 洛妄书的大脑瞬间空白了。 上来?上去?上,上上去??跟他一起??!! 洛妄书抱着被子,愣在了原地,心脏在他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响,他的耳朵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似乎是嫌洛妄书反应太慢,殷孽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在水里泡一晚上吗。” 第6章 第 6 章 殷孽皱着眉,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终于让洛妄书回过了神。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在自己脚下成了一趟水洼的地面,又看了看高于地面唯一没有被雨水侵湿的干燥床榻。 现实的冷和理智上的热在疯狂打架,让他的脸瞬间烧的通红。 然后,在殷孽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天人交战的理智和现实,双双投降了。 洛妄书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挪到了床边,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夜里的寒意,身体僵硬的,爬上了床。 老旧的床板因为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声音,让洛妄书心头一跳,手脚僵硬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他几乎是整个身体蜷缩着,紧紧的沿着床铺的最外围侧躺下,身体紧绷着像拉满了的弓弦。 他努力的把自己的呼吸放轻,再放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身侧的人。 但是,只能容纳一人半的床铺实在是太小了。 就算洛妄书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再如何紧贴着床沿,都不可避免的感受到在他后背的,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的温度。 洛妄书努力的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不去在意。 他听见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平稳,绵长,每一个呼吸都仿佛轻轻的,在他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拍打抚摸。 就只是很突然的,很想知道,想知道在这漆黑的夜里,那张俊美无铸的睡颜,会是什么样子。 你完蛋了。洛妄书在心里掐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摇晃,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在心里对自己说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狂风骤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就像洛妄书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不能平静。 他亲身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又似乎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音。 洛妄书能听见他身后的声音依旧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洛妄书心里那难以遏制的牢笼。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闭着眼睛熟睡的殷孽,看到在夜色下他模糊又朦胧的轮廓,比起平日里直接面对着他的脸更加具有冲击力。 洛妄书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终于,他慢慢的伸出手,在上方停顿了很久,久到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顺从内心的那股想法。 轻轻的,慢慢的,试探性的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殷孽熟睡的脸。 他没有动,呼吸依旧平稳。 洛妄书轻轻的,一点点点,靠近了一点,直到两人肩颈相抵,他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殷孽身体有些微凉的温度,和来自对方身上的那股清冽带着药草味道的气息。 洛妄书的心跳渐渐的随着对方的呼吸平复,跟随着对方的节奏同频,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随着心情渐渐放松,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或许会感谢这场雨。 洛妄书睡着了,睡得毫无防备,如果他的盟主老爹看到了他这副松懈的样子,肯定会立马把他拎起来打一顿让他重睡。 睡着后的洛妄书呈现出来的,是无意识的信赖和依恋,他下意识的往身旁的温度靠近,手臂无意识的搭在了殷孽的腰上,身体贴得更近,脸颊几乎是埋进了殷孽颈侧的发丝里。 睡着了洛妄书完全不知道的是。 被他贴紧抱住的殷孽,几乎是在他的手搭上他腰侧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 殷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深沉。 他的身体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殷孽的心中确实闪过了杀意,身后那人的手毫无防备的搭上他的腰侧时,他完全有时机反手扣住他的喉咙。 但是,殷孽没有动。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殷孽没有从身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杀意,没有算计,没有情.欲,只有毫无防备也毫无保留的放松,以及不知因何而来的,珍视。 就像是在睡梦中也会小心翼翼对待的,珍宝。 这个想法让殷孽感到一阵难以理解的荒谬。 这名自称“阿书”的年轻人,他的身份本身就充满了疑点,而他这时候的举动,更将这份让人难以理解的疑点放大到了极致。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殷孽的世界里向来只有敬畏,恐惧,算计,戒备,利用与被利用的纯粹规则。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靠近他,甚至以这样的姿态,拥抱他。 笨拙,冒失,天真,愚蠢,傻气,就是殷孽想到的所有能形容的词,但同时,他也想到了这个人在日光下毫无阴霾,不含任何杂质的笑。 对方放松的身体和平缓的心跳透过来的,是让人安心的纯粹的喜悦。 被雨夜浸染的寒意,似乎因为这个怀抱被驱散了一些,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是一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充满了活力和灼热的温度。 黑暗中,殷孽的那双凤眸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他静静的,感受着自己颈侧的温热的呼吸。 这是一种对他来说从未有过的,陌生的体验。 有点暖和。 但,并不让人讨厌。 洛妄书一觉睡了过去,睡得很好,很香甜也很安稳,像一只八爪鱼,把怀里的人越抱越紧,最后甚至无意识的手脚并用,生怕一个不注意,怀中的温度就会溜走。 他甚至因为姿势不够舒服,又往殷孽身上贴了贴,脸颊在他后颈无意识的蹭了蹭。 而被洛妄书紧紧缠住的殷孽,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最难熬的夜晚。 * 当早晨的光透过窗棱,照亮了室内时,洛妄书悠悠的醒来,睁开眼睛。 第一感觉,是暖和,温暖柔软的气息,让人浑身舒适。 洛妄书很少能这么毫无防备的睡过去,也很少睡得这么舒服。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手臂发麻,映入眼帘的,是几缕与自己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并不属于自己的,墨色的长发。 洛妄书僵硬的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正死死的环绕在另一个人的腰上,而他整个人,像一只八爪鱼一样,四肢交缠,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姿势亲密,亲密得让洛妄书整个人脸红心跳。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一阵紧张和心虚瞬间蔓延,洛妄书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立刻,马上,赶紧,在殷孽醒来之前,把自己的手脚都收回去,然后闭上眼睛装死。 小心翼翼的,缓慢的,几乎用着比羽毛还要轻的动作,洛妄书屏住呼吸,试图在不被人察觉的状态下,把自己的手脚都收回来。 就在洛妄书终于要成功把自己的手脱离殷孽身上远离时。 他怀里的殷孽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嗯...." 洛妄书不敢动了,他只能僵硬的停在那里,他怀里的人缓缓的转了个身,跟他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就这么僵硬着,不上不下的悬在了那。 四目相对,那双如墨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洛妄书的整个脑袋,轰的一声,瞬间红透了,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殷孽没有说话,目光平静无波,却比任何质问和愤怒都更加具有压迫力。 “手。”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冰冷简洁,吐字清晰。 洛妄书悬着的手嗖一下就缩了回去,整个人向后弹开,咚一声撞到了床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梦游,我睡觉不老实,我没有别的意思!” 洛妄书紧张得舌头似乎都打了结,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他肯定生气了。 场面一阵沉默,寂静,尴尬的对峙。 洛妄书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死刑囚徒,低着头,心情是难以平静的惊涛骇浪。 但是随着安静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收到回应的洛妄书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坐起来靠在床头的殷孽。 殷孽没有踹他,也没有骂他,甚至没有一巴掌把他拍飞。 一个小小的,非常小的小念头,开始在洛妄书心里噗呲噗呲的冒出了头。 洛妄书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冒犯了对方,没出息,被美貌诱惑到最基本的控制力都没有了,但是一想到,殷孽居然容忍了他的冒犯。 然后这一个个念头,就像是烟花,嗖的飞上了天,然后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洛妄书深吸一口气,捂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他觉得再这么不受控的跳下去,他迟早要得心脏病。 他得道歉,但是口头上的道歉怎么看都像狡辩,殷孽虽然没有骂他,但是心里肯定会不开心,他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趁着睡着占他便宜的登徒子。 必须用行动证明,必须跟他道歉。 想清楚之后,洛妄书一个翻身一跃而起,动作干脆利落,甚至顾不上地面的湿润和积水,赤着脚踩在地面上,飞快穿好自己的外衣。 然后努力的深呼吸,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 “雨停了,你再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食材,我很快回来!” 说完,也没等殷孽回话,便逃也似的冲出了屋子。 整个过程中,殷孽就那么半靠在床头,他的衣襟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墨色的长发披散着,衬着那张本就俊美无铸的脸更加的惊心动魄。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手忙脚乱的洛妄书,平静的眼睛里,带着深沉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7章 第 7 章 洛妄书像一只精力十足,灵活的,上蹿下跳的猴子,在山谷里,在山林间来回寻找,寻找着能让他道歉的漂亮的礼物。 他在小溪边找到了一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鹅软石,上面有着天然的如同水墨画一样的漂亮纹路,在阳光下是半透色的,洛妄书觉得这颗石头漂亮得不像话,小心点擦干净,揣进了怀里。 洛妄书还看到了一棵有着心形叶子的,像四叶草一样的植物,脉络是淡淡的血红色,他轻轻的把这棵植物连根一起挖了出来。 在洛妄书满心欢喜,兴致勃勃的满山寻宝时,被留在小屋的殷孽走到了院子里。 他看见在山林到处乱窜,忙的不亦乐乎的洛妄书,表情依旧是不变的平静。 微风吹过殷孽身上那件洛妄书在小村庄换来的粗布麻衣,粗砺的质感,似乎不仅摩挲在了他的皮肤上,也刮砂着他的心。 殷孽完全无法理解那个人的行为逻辑,他看到那个人在溪边摸索,捡石头,挖野草,像个傻子一样追着一只飞鸟上蹿下跳。 这些行为,毫无意义,甚至,愚蠢至极。 尤其是,当洛妄书献宝一般的,扬着灿烂的笑容把这些毫无意义的,一文不值的东西给到殷孽面前时,这份不理解,达到了顶峰。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救了他,大可不必这样一副费尽力气的样子讨他开心。 开心? 殷孽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很陌生,又有点可笑。 这个名叫“阿书”的年轻人的行为,像一个无法解释,无法理解,又不讲道理的谜团,硬生生的挤进了殷孽的世界。 然后搅动得乱七八糟。 这个人有趣吗,确实有趣,有趣到殷孽不会立马把他杀死,甚至下意识的容忍了他的所作所为,可除此之外呢。 意识到这股不受控的心情,让殷孽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以及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不知所措。 他看到眼睛亮晶晶的年轻人献宝一样的捧着那块捡来的小石头,笑容灿烂的像个傻子,那一瞬间,殷孽产生了一种荒缪的念头,他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还能做出些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洛妄书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看你看,这个石头好不好看,又光又滑,上面的花纹像不像一副画?” 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殷孽,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殷孽目光偏移,没有去看那双眼睛,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那张薄唇里蹦出来两个字。 “.....幼稚。” 冷冰冰的,可以称得上是打击的评价,却完全没有让洛妄书感到气馁,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让他瞬间变得斗志昂扬。 前几天不管洛妄书做什么,殷孽都是平静的接受,虽然很包容,但是总感觉透着一股疏离。 现在他会很直接的跟洛妄书表达了。 这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洛妄书嘿嘿一笑,把光滑的小石头塞进了殷孽的手里。 然后开始介绍那棵有着心形叶子的植物:“你看这个!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你看它的叶子,像不像一颗心?我觉得这跟你特别配!好看!” 殷孽的手里握着那块被洛妄书强行塞的,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的石头,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石头光滑的表面,视线落在那棵植物上,眉头微蹙起,似乎在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更多的,是试图理解洛妄书那股兴高采烈的分享欲。 殷孽活了二十多年,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无论是别人送的,还是抢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堆满了他的宝库。 那些奇珍异宝,武功秘籍,无一不是价值连城,被无数人争抢的东西。 可是这个人呢,往他手里塞了一块山谷里随处可见的石头。 这算什么。 那张脸上,没有谄媚,没有算计,没有敬畏,只有一种纯粹到愚蠢的,亮的惊人的快乐。 殷孽像个习惯了在黑夜行走的人,被突然拉到了正午的日光下暴晒,刺眼的光芒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本能的感到了威胁,想要逃离。 “够了。” 殷孽的声音不大,但是成功的,让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人给闭了嘴。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踞了很久的问题。 他不相信会有任何人无缘无故的,费尽心力的讨另一个人欢心。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顺手救了殷孽,那么殷孽不会去探究,但是这个人不仅悉心照料,甚至做出这些幼稚的愚蠢的讨好。 这一切行为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多,更大的不为人知的图谋。 殷孽想了很多可能,无一不是想要从他身上抽骨吸髓的阴谋诡计,最轻的就只是想要试图获得他的信任达到某种只有他能做到的图谋。 殷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用以判断自己是否可以支付代价的答案。 然而这个问题,在洛妄书这里,却像一道轰然炸开的烟花。 目的? 洛妄书的脸瞬间就红了,从脸颊到耳根,再到整个脖子。 洛妄书原本只是想着,殷孽那么好看,就算不能做朋友,只要再见一面,他就能安心放弃了。 后来他又想着,想现在这样,像个朋友一样在他身边,能看到他,能跟他说话,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 尤其是当洛妄书发发现,他做的黑暗料理被对方面无表情的全盘接受,他的示好没有被拒绝,他的接近被默许。 夜里无意识的相拥而眠,他也没有要杀了他。 那颗原本只是想做朋友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慢慢的膨胀,生出了更多,更奢侈的期待。 洛妄书其实很擅长得寸进尺,跟人讨价还价。 只是在殷孽面前,他总是手足无措,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洛妄书舍不得放弃,也不想骗他。 尤其是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双狭长的凤眸,微挑的眼尾下那颗殷红的小痣,像一滴凝固的血泪,为他平静冰冷的面容增添了挥之不去的艳丽色彩。 最擅长巧舌如簧,得寸进尺的少盟主此时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话。 他呆呆的看着殷孽的脸,最终,结结巴巴的,吐露了内心最真是,也最荒唐的答案。 “我....我喜欢你.....” “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洛妄书不敢看殷孽的眼睛,只能盯着对方眼尾那颗小痣,仿佛落水的人抓住的唯一浮木。 “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是....不是做朋友,而是.....是......” “做恋人。” 洛妄书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奔涌,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他说出来了。 他把这个荒谬的,荒唐的表白,说给了这个人听。 他们的交集,或许在这里,就要结束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拉长。 洛妄书低下了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殷孽会有什么反应,那张平静的面容或许会先愣住,然后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自己,会觉得自己胆大包天痴想妄想,会觉得被冒犯,然后一巴掌,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但是洛妄书等来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洛妄书终于没忍住,偷偷的飞快的瞄了一眼,他看到了一张,不同于平日里平静冷漠的脸,那是一张空白的,一动不动的面容。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那双凌厉的凤眸如同失了焦距,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他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喜欢? 恋人? 这两个词,对于殷孽来说,比最深奥的武功秘籍还要难以理解,这是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也不可能被收录的词条。 他处理过无数的腥风血雨,无数的刺杀背叛,无数的阴谋诡计,他也让无数曾经因他的容貌产生揶揄心思的人身首异处。 殷孽看着对方那张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看着那双倔强又期待的眼神,连紧张都如此坦诚。 殷孽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找到伪装的破绽。 可是,没有。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又或者是倔强又如释重负的放松,都在清晰的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话。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喜欢”,想要做“恋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把,在他用寒冰构筑的心防上,砸出来一个窟窿。 终于,殷孽那张空白的脸上,浮现了的情绪。 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的,荒谬感。 他看着洛妄书,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荒谬。”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句话。 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第8章 第 8 章 虽然已经完全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是这两个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仍旧像一盆冷水,把洛妄书从头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到了殷孽眼睛里那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内心难免有些刺痛。 但是刺痛过后,涌上心头的却不是退缩,而是一股倔强的,不服输的劲头。 洛妄书喜欢殷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是两辈子的第一次“初恋”,他选择直面这份感情,无论是好是坏,都希望得到回应。 他可以被拒绝,可以被无视,甚至可以被辱骂,但是不应该被定义为“荒谬”。 洛妄书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大,却字字清晰:“我没有胡说八道。” 殷孽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跳了一下,凤眸微眯,似乎是在等着下文,他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就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像一座冰冷疏离的雪山,默默审视着面前这个试图攀登的人。 洛妄书看到了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写满了“无法理解”,他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洛妄书和殷孽,根本就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洛妄书的世界,前世是丰富多彩的现代社会,这辈子虽然被坑儿子的爹各种磋磨,但是他自以为自己过的还是挺不错的。 而殷孽,无论是初见时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疏离,就能感觉到。 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洛妄书口中说出的“喜欢”,或许对殷孽而言,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奇异的情感。 想到这里,洛妄书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真诚,最朴素的语言,开始为殷孽的“难以理解”和“荒谬”做出解释。 “我喜欢你,不是为了图谋你什么,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讨厌我。” “只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笑,哪怕你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我也觉得你最好看。” 殷孽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是在洛妄书看不到的地方,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握着那颗被洛妄书塞进手里的光滑石头。 “我想让你开心,想把所有让我开心的事告诉你,想把我看到的好看的东西送给你。” 洛妄书的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没有任何他在别人那里的巧舌如簧,只是单纯的,陈述着事实。 可是这些朴素到极致的话,落在赢你的耳朵里,却是比任何精心策划的暗杀和阴谋诡计都要让他感到难以理解和混乱。 在殷孽的世界里,付出什么,必然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更有利的回报。 可是这时候,有人告诉他,告诉了他一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单方面的,无偿的付出。 在殷孽的世界里,能跟这种付出划上等号的,只有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那些发誓效忠他,为他出生入死的忠诚手下,但是那股忠诚背后,同样也是为了换取别的东西,或许是生存,或许是权利。 而这个人,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这个人做的一切,紧紧是针对“殷孽”这个人。 这是一种虚无的,荒谬的,比“忠诚”还要更加不牢靠的东西。 殷孽的世界,是由背叛,利用,鲜血和骸骨构筑而成的,在那里,任何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任何一点疏忽的弱点,都会变成最致命的破绽。 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无异于心甘情愿把脖子伸到对方的刀下。 而现在,站在殷孽面前的这个人,就在做着这样一件“愚蠢”的,无异于自杀的事情。 不仅暴露了自己的“喜欢”,甚至还毫无保留的,向他解释这种"喜欢"的含义。 等于是在告诉他,看啊,我的软肋在这里,我的命脉在你手上,你可以轻易的利用我,伤害我,甚至,杀死我。 殷孽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殷孽冰冷的脸。 这个人像一颗莽撞的,无所顾忌的太阳,不由分说的闯进了殷孽一片漆黑的世界,那股鲜活,蓬勃带着傻气的生命力,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东西。 刺眼的,让殷孽本能的想要毁灭。 可是,那光芒中所蕴含的,他无法理解的温度,让他那颗早已在血污中浸泡到麻木的心,不受控制的,产生了微弱的暖流。 就像在严冬的雪地里长途跋涉,突然有一捧小小的火苗,在他面前亮起。 他不知道这捧火苗什么时候会熄灭,也不知道这捧火苗能坚持多长时间,就是无法将视线从那火光上移开。 殷孽安静的看着洛妄书,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洛妄书以为对方会说出一句比“荒谬”更加具备杀伤力的话,或者干脆一走了之。 就在洛妄书快要支撑不住,准备失落的垂下脑袋的时候,殷孽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再看着洛妄书,只是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中那块已经被他自己的体温捂热的鹅卵石上。 然后,用一种平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 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 就好像刚才洛妄书不是在向他表白,而是只是告诉了他“今天天气不错”。 殷孽说完,便不再看洛妄书,而是径直走到了床榻,坐在床头闭目养神,用行动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洛妄书堪称惊世骇俗的表白,没有激起什么滔天巨浪,只是在水面荡起了一圈又一圈轻轻浅浅的涟漪。 起初,洛妄书是失落的。就像一个捧出了满天星辰孩子,兴冲冲的献给另一个人看,对方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说了一句:“哦,是星星啊。” 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洛妄书的心里空落落的。 洛妄书跳上了山谷里那棵最大的树,坐在树干上,吹着风,脑海里反复回忆殷孽的那句“知道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殷孽说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洛妄书喜欢他。 知道了洛妄书对他好,不是什么阴谋诡计,有所图谋。 他没有生气,没有觉得被冒犯,没有因为洛妄书胆大包天的表白而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洛妄书琢磨了一下。 这对于一个才刚刚认识十几天,甚至没有告诉他真实姓名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结果了! 洛妄书瞬间从树干上蹦了起来,兴奋的在上面上下左右跳了好几圈。 对啊!他没有拒绝啊! 没有拒绝,不就等于,约等于,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接受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雨后的春笋,疯狂的在洛妄书心里破土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那股小小的失落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狂喜的,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 他的世界,又一次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接下来的几天,洛妄书再次化身不知疲倦,活力四射的寻回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山谷里四处乱窜,然后把他看到的,认为的新奇漂亮有趣的小玩意,“叼”到了殷孽面前。 今天是一捧黄白色的沾着清晨露水的野花。 明天是一根华丽异常,颜色艳丽的鸟羽。 后天,是一块半透明的,形状可爱的琥珀。 洛妄书甚至还从一棵腐朽的老树里抓了一窝肥嘟嘟的,白色的,虫子。 他兴高采烈的捧到了殷孽面前,几乎手舞足蹈,说这东西烤着吃很香,富含蛋白质!大补! 结果被殷孽用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吓得原地僵住,最后只能依依不舍的把虫子放了回去。 殷孽对洛妄书的行为一如既往的平静应对。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再说不好,他也没有再阻止。 只是看着洛妄书上蹿下跳,看着他把东西塞到自己手里,看着他像傻子一样,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乐得找不着北。 他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眼神依旧是冷的,只是那份平静的冰冷里,似乎少了一些最初的审视和戒备,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的纵容。 殷孽依旧沉默的观察着乐此不彼的洛妄书,但心态已经从一个“有趣的”“或许会有威胁”的图谋者,变成了一个“无法理解,但无害”的,行事举止怪异的人物。 洛妄书对这些都毫不知情,他每天单纯的沉浸在,努力让殷孽开心的巨大满足感里,他单方面的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好。 甚至开始无边无际的幻想,等殷孽伤好了,他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山谷,去游历江湖,或者干脆找个不知名的小城,洛妄书可以做个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认字,锻炼身体,而殷孽,就在旁边晒太阳。 这样平稳又幸福的日子,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直到,那两个不速之客的出现。 那天清晨,洛妄书刚从山涧里摸到了两条肥鱼,乐颠颠的往回走,隔着一段距离,他就看到了小屋前站着两个身影。 那两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他们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与这片宁静山谷格格不入的凌厉而血腥的气息。 他们像两尊沉默冰冷的石像,一动不动的守在小屋的门口,强烈的带着戾气的压迫感,让周围的鸟兽都不敢靠近。 第9章 第 9 章 洛妄书的脚步顿住了,雀跃开朗的心情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看到殷孽背对着自己,站在那两个人面前,他已经换下了洛妄书给他穿上的粗布麻衣,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袍,衣服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殷孽的身姿显得十分清瘦,但站的笔直,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严的气场,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现在的殷孽,似乎完全不是那个会沉默的吃下洛妄书的“黑暗料理”,会包容他所作所为,默认他靠近的人,而是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那两个站在殷孽面前的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阴柔狠戾,高大魁梧的那人单膝跪地,姿态恭敬,似乎在汇报些什么,另一个阴柔狠戾的男人则警惕着四周。 然后,对方就注意到了靠近的洛妄书。 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和杀意的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毫无保留的把洛妄书刺穿。 对方上下打量着洛妄书,眼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蔑视。 仿佛在看着一个不知死活,误入了地狱的蝼蚁。 洛妄书乐颠颠的心情瞬间就被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手里的鱼都差点拿不稳。 能这样对靠近,并且恭敬的出现在殷孽面前的两个人,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他们找到了这里。 他们来接殷孽了。 这意味着,殷孽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意味着,他要离开了。 离开这个山谷,离开这间破屋,离开,洛妄书。 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多天的,这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 刚才还盘旋在洛妄书脑子里都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瞬间就在现实面前成了一个一个被无情戳破的泡沫。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的存在,殷孽缓缓转过身,朝着洛妄书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跟那两个先把洛妄书刺穿的手下截然不同,依旧是清冷的,却没有杀气,甚至还多了一些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情绪。 那个面容阴柔的男人顺着殷孽的视线看着洛妄书,眉头紧皱,他站直了身体,用一种看着死物一样的语气开口。 “教主,此人是?”他的声音又细又冷:“来历不明,形迹可疑,是否需要属下处理掉。” ‘处理掉’三个字,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捏死一只蚂蚁。 然而还没等洛妄书做出反应,殷孽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没有对阴柔男人的话做出回应,只是用不容置喙的冰冷语气命令道。 “退下。” 殷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绝对权威,那两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哪怕是那个看向洛妄书的目光写满了“弄死你”的阴柔男人,也只是微微躬身,然后跟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融入了林子里。 他们退的干脆利落,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了洛妄书和殷孽两个人。 可是这一次,不再是什么相互相处的美好日常时光,而是即将分别的,残酷现实。 殷孽站在那里,他的目光静静的看着洛妄书,漆黑如墨的目光深邃的如同一潭千年的冰冷湖水,让人看不透。 殷孽自己也难以理解。 按照他的计划,他本应该在手下找到他的那一刻,就该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这个山谷,这间破屋,以及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里的奇怪的“阿书”,都不过是他漫长而黑暗的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从来都不该存在的意外。 曲终,就应该人散。 他应该走向阿书,用最冷摸的语气,给对方一袋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然后告诉他:“你我不是同路人,就此别过。” 用金钱报答救命之恩,用语言划清界限,将这十几天的相处彻底斩断,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这是最理智,也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殷孽没有动。 就在几刻钟之前,当殷孽还在听着手下的汇报,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他甚至不用回头看都能知道那个人脸上是怎样一副傻乎乎的,邀功似的灿烂笑容。 这个人或许有从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给殷孽叼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那双眼睛,一定像他第一次推开门看见的时候一样,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满天的星辰和正午的太阳,充满了蓬勃热烈的,鲜活的生命力。 然而当殷孽转过头,他的手下用杀意将阿书笼罩时,他亲眼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如何在一瞬间熄灭的。 就像太阳瞬间坠落深海,星辰化为齑粉,那片璀殩夺目的光,瞬间被暗淡取代。 那一瞬间,殷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 不疼,但是很不舒服。 一种陌生的,他从未有过的,名为“不忍”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缓慢的荡起了一圈涟漪。 殷孽的视线,从对方暗淡的眼睛,缓缓的,移到了他手里那两条还在挣扎的鱼上,又看了一眼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多天,破败不敢,一场大雨,一场狂风就能吹倒的木屋。 那想起了夜里的暴雨,屋顶和四周渗进来的冰冷雨水,想起了面前这个人熬出来的那锅冒着泡泡的“不明物质”。 想起这个能用毒蘑菇当调味,能把最简单的鸡蛋炒成焦炭的厨艺。 殷孽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他无比确信的念头。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把阿书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一定会死。 不是被什么人杀死,也不是被山里的野兽吃掉。 而是这个看起来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永远不会停歇的家伙,肯定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理由,把他自己给养死。 他这样莽撞又愚蠢,这样容易的就对一个陌生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交付真心,放出去,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欺骗利用。 这个认知,让殷孽感到一阵烦闷,仿佛面前这个人变成了一个不受控的,悬而未决的麻烦。 一个,他无法置之不理的麻烦。 如果放任自流,往后某一天想起,或许会在殷孽的心境上变成一道无法磨灭的缺口。 还不如带在身边看着,比起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不知道会死在哪里要好。 是的,就是这样。 殷孽为自己那突如其来的“不忍”,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没有心软,他只是在解决一个可能在未来对他心境产生影响的麻烦。 于是,在洛妄书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那个如同冰山一样的殷孽,缓缓的,缓缓的朝着洛妄书走了过去。 他朝着洛妄书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腹和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它静静的悬停在了洛妄书面前。 掌心向上,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毫无疑问的邀请姿势。 阳光洒在他的手心,仿佛镀上了一层暖色的柔光。 洛妄书听到他用那依旧平静清冷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他大脑瞬间宕机的话语。 “山谷之外,是另一个世界,充满了阴谋,背叛,和危险。” “你.....愿意跟我走吗。” 洛妄书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看了看悬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又抬头看了看殷孽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出现了幻觉。 殷孽他,要带自己走。 巨大的,如同海啸一般的狂喜,瞬间席卷了洛妄书的四肢百骸,让他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动,手里的那两条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洛妄书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只悬在他面前的手。 如果洛妄书真的只是个生活在山谷中,只会点轻功和三角猫功夫的普通书生,这只手就是通往地府的勾索。 但是洛妄书不是。 所以这只手对他而言,是登上仙界的阶梯。 跟殷孽一起走,毫无疑问会与他追求的咸鱼生活背道而驰,可是,他完全没办法拒绝。 洛妄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仿佛被全世界最大的幸福砸中了。 在洛妄书的世界里,当一个他喜欢的不得了的人,用那样郑重的语气对他伸出手,问愿不愿意跟他走时,这跟求婚有什么区别? 没有!完全没有区别! 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求婚! 这个认知,太过惊天动地,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劈中了洛妄书,让他浑身上下都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噼里啪啦的烟花。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比点头,拉手,还要更加直接,更加热烈又莽撞的回应。 像一只雀跃的大型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将那个清冷平静的,淡漠疏离的殷孽,死死的,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重要的事情要说很多遍。 洛妄书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带着点破音的颤.抖,却也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傻乎乎的笑意,他把脸埋进了殷孽的肩膀,轻轻的嗅着他身上那股让他无比安心的味道。 被洛妄书抱住的殷孽,身体僵硬了一下。 第10章 第 10 章 殷孽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有设想过阿书会激动,会开心,会郑重其事的答应,甚至,会落泪,但是从没想过,他会是,如此的,奔放。 温热的身体将他整个包裹,那股带着阳光和晨露的少年气,蛮不讲理的冲破了殷孽环绕在外的屏障,隔着布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有力的跳动着。 那份滚烫的,毫不掩饰也毫无保留的喜悦,几乎要将殷孽灼伤。 推开他。每当这个想法在殷孽的脑海里出现时,就会不合时宜的浮现对方那双瞬间暗淡下去的眼睛。 算了。 那只抬起的手,僵持了片刻,最终无力的垂下,任由洛妄书像一只大型的树袋熊一样将他紧紧的箍住,殷孽感受着那陌生的力道和温暖,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烦躁,是陌生,是不习惯,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不愿意去细究的纵容。 既然已经决定了将这个莽撞的麻烦带在身边,那就适当的容忍他一点出格的举动,似乎,也无伤大雅。 洛妄书不知道被他抱住的殷孽心态经历了什么变化,他只知道殷孽没有推开他! 洛妄书得寸进尺的抱得更紧了,甚至还偷偷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的。” “嘿嘿嘿嘿嘿嘿。” 殷孽:“.......” 殷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远方的天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绷的紧紧的。 他没有舍不得,他只是在处理一个麻烦。 洛妄书抱了好一会,直到感觉殷孽的身体从僵硬稍微放松了一些,才心满意足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但不肯离远,顺杆上爬得寸进尺的抓住了殷孽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然后转过头,以一种斗赢了的胜利者姿态,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从林子里走出来,正站在不远处,目光阴冷,表情各异的两个属下身上。 阴柔狠戾的男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鄙夷,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在洛妄书身上来回剜刮,仿佛在看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玷污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教主。 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站在教主身边。’ 另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沉默如山,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皱紧了的眉头,也能看出他的不解,和对洛妄书的审视。 面对着两道毫不掩饰充满了敌意的视线,洛妄书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眉眼一挑,抬头挺胸扬下巴。 开玩笑,他现在是有“名分”的人了,是殷孽亲口亲自邀请他一起走的。 这俩顶多就是给殷孽看家护院的,看着凶又怎么了,真打起来这俩加一起都不是他对手,有什么好怕的。 洛妄书不仅没松手,反而更加心安理得的往殷孽身边又贴近了几分,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殷孽胳膊上。 然后以一种极其欠揍,极其挑衅,极其炫耀的姿态,对那两人挑了挑眉。 阴柔男人的脸几乎整个都要扭曲了,牙齿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洛妄书撕成碎片。 “青蝎。” 殷孽平静清冷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被喊到名字的阴柔男人咬碎了牙,终究还是把那股杀意强行压了下去,恭敬的低下了头:“属下在。” “备马,另外,把那间屋子里的东西,一并带上。” 殷孽的目光扫过那间破屋,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稍显迟疑的复杂。 那些洛妄书“叼”回来的石头羽毛野花植物,按理说,都是些应该被丢掉的没用的东西,但是鬼使神差的,殷孽还是交代了。 就当是,为了防止阿书这个精力旺盛的麻烦日后找他闹腾吧。 青蝎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教主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倚着教主的那个男人,带着沉默如山的血影,走向了那间在他看来跟破烂没两样的木屋。 洛妄书看着他们不情不愿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几乎要咧到了耳根。 洛妄书做足了小人得志得寸进止的嚣张样子,依着殷孽,眼睛是溢满了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喜悦。 “殷孽,你真好。” 殷孽被洛妄书这直白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他微微偏过头,语气生硬。 “闭嘴。” 语气是嫌弃的,但是手却没有让人松开的意思。 在殷孽的两个属下怨气冲天的打包着行李,洛妄书心安理得的当着一个粘人的挂件,开启了他跟着殷孽“闯荡江湖”的旅程。 前往魔教总坛的路途,比洛妄书想的要漫长,也十分颠簸。 青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给了洛妄书一匹脾气最烈的马,洛妄书刚跨上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那马颠了下去。 他的脚立马夹紧马腹,正准备制住这匹马。侧目看见了青蝎一脸幸灾乐祸的目光。 洛妄书挑了挑眉,然后做出了一副被颠的七荤八素,差点直接摔下去的样子。 本想是装装样子,想跟殷孽控诉一下这个偷偷使坏的手下。 但是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是,在一片瑰丽的橘红色夕阳下,殷孽勒住了缰绳,在那两个人敢怒不敢言的复杂目光中,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洛妄书的马前。 殷孽轻轻拉住缰绳,就控制住了不听话的烈马。 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一个用力就把洛妄书从马上拉了下来,然后转身骑上自己的马。 等洛妄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殷孽捞上了马背。 身前是近在咫尺握着缰绳的殷孽,身后是骑着马跟随他们的,咬牙切齿的青蝎。 洛妄书被这“意外之喜”砸得晕头转向,恨不得回头跟那个叫青蝎的大哥说一句“谢谢你啊”。 殷孽也是在把洛妄书捞上自己马背后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别扭。 阿书与他差不多高,坐他身前会挡住他的视线,影响他骑马,只能让他坐在自己身后,但是对方看着单薄,却肩膀宽阔,此时微微一附身,就好似将殷孽整个圈在了怀里。 殷孽感到有些不自在,只能语气僵硬的警告。 “坐好。” 冰冷的话语在距离洛妄书最近的地方响起,洛妄书那不争气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他嘿嘿一笑,手臂环在了殷孽的腰间,像是生怕自己掉下去。 洛妄书感受着殷孽身上传来的气息,听着彼此的心跳,幸福得快要冒泡泡。 * 如果此刻有说书先生说,那个被整个武林正道寄予厚望的武林盟少盟主,正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了魔教总坛,听书的人大概都会说这先生疯了,编出这样的故事,真能让人把大牙都笑掉。 武林盟少盟主,孤身一人主动跑到魔教老巢? 还不如编些狼爱上羊,主动去狼窝串门的戏码。 但事实确实,这一幕真实的,发生在了洛妄书身上。 虽然没人知道他是武林盟少盟主,众人都只当他是教主带回来的人。 而那两个一路跟着殷孽和洛妄书的手下,被洛妄书那副小人得志,缠着教主的样子气的牙痒,更是不愿意多说。 洛妄书丝毫没有自己是什么少盟主的自觉,他昂首挺胸,走的比在自家花园还要理直气壮,嘴角挂着完全抑制不住的,最灿烂的笑容。 那姿态,完全不像一个伪装身份深入龙潭虎穴的正道少盟主。 反倒像打了旷世胜仗,正耀武扬威展示战利品的凯旋将军。 踏上幽冥涧的那一刻,无数道目光犹如最锋利的针,从四面八方汇聚,齐刷刷的钉在了洛妄书身上。 那些目光里复杂的颜色,多的能开好几家染房。 有纯粹的好奇,也有不屑的鄙夷,更有目光冰冷,毫不掩饰杀意的,锋利的恨不得把洛妄书凌迟处死。 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哪怕只是稍微行走过江湖的刀客,在这样堪比万剑穿身的目光注视下,恐怕都要紧张的额头冒汗,走不动路了。 殷孽似乎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任由洛妄书拉着他的手,像是在安慰。 但洛妄书不是普通人。 他前世虽然只是个普通现代人,但是什么人山人海没见过,什么恐怖片没看过,这辈子更是当了十九年武林盟的少盟主。 跟武林盟那些笑里藏刀各怀鬼胎,每天上演宫心计,各自盘算什么利益的老古董比起来,这些毫不掩饰直接试图用眼神把他凌迟处死的魔教人士反倒显得真实可爱。 这根本不算是事。 尤其是在殷孽默许洛妄书拉着他的手的时候,这些目光直接就成了洛妄书炫耀的聚光灯,是他这场盛大红毯仪式的‘观众’ 仗着殷孽无声的纵容,洛妄书越来越得寸进尺,几乎是将自己整个挂在了殷孽身上,甚至还扭过头,对着一个眼神最冷最凶,脸上蜿蜒着刀疤的老头露出了一个极其挑衅的,阳光灿烂的微笑。 那老头气的整张脸从阴冷的铁青色,变成了愤怒到极点却又不得不保持体面的紫色,整个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很明显被气的不轻。 洛妄书心里美滋滋的。 殷孽自然也感受到了周遭几乎要沸腾的气压,也感受到了身边洛妄书身上那股满溢的压抑不住的,幼稚又得意的炫耀劲儿。 他有些头疼。 麻烦精,不仅莽撞惹麻烦,还擅长拉仇恨,这才刚踏进总坛没几步,就已经把大半的魔教话事人得罪了个遍。 殷孽微微偏过头,清冷的目光扫过身边那张笑得洋洋得意小人得志的脸,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只有洛妄书能听见。 “安分点。” 这三个字,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带着点无奈的警告。 洛妄书听懂了他话语中的亲近,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靠在了殷孽肩膀,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周围近处的一圈人都听见。 “可是他们都瞪我,我好害怕。” 一边说着害怕,一边还装模作样的贴着殷孽,茶香四溢,狐假虎威,成功让教主身边的几个人咬碎了一口白牙。 殷孽:“.....”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11章 第 11 章 殷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洛妄书的手,加快了脚步,穿过层层守卫的建筑回廊,径直走向了幽冥涧最高处,象征着教主权利的宫殿,沉渊殿。 殷孽没有把洛妄书带进偏殿,而是直接推开了自己寝殿的大门。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沉渊殿半步。” 殷孽松开了洛妄书的手,语气平淡,听起来像是宣告囚禁的命令,实际上,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殷孽很清楚,把阿书一个人丢在外面,以他莽撞又拉仇恨的性子,不出半天,就会被那些教众撕成碎片。 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反而是最安全的。 洛妄书看着这间巨大又空旷的寝殿,风格跟殷孽给人的感觉一样,冰冷,简约,以黑色和暗红为主色调,处处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但是洛妄书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只觉得,他要被整个幸福填满了。 回到了他家!住进了他的房间!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了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亲密!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 洛妄书毫不客气也没有丝毫扭捏,猛地扑到了那张铺着锦被的宽敞床榻上,上蹿下跳左右打滚。 “好耶,我保证一步都不出去!我就在这每天等你回来!” 没有任何排斥,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只有欣喜和愉悦的声音,让殷孽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 就算知道了他是魔教教主,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那双始终明亮的眼睛里,似乎一直看着的,从始至终都是殷孽这个人。 “....嗯。” 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 跟洛妄书想象中甜甜蜜蜜粘粘糊糊的“同居”生活不太一样。 殷孽很忙,忙的几乎不见人影,洛妄书也能理解。而且说真的,注重事业的殷孽也很有魅力! 认真的男人,最帅了! 尤其是都那么忙了,也会抽出空来一起陪洛妄书吃饭。 这是什么绝世温柔的大美人啊。 洛妄书每天无所事事的在沉渊殿吃了睡,睡了吃,反而阴差阳错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每天吃吃喝喝睡睡之外,还有一个最能引起人们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八卦。 尤其是当这个八卦,是关于一个心狠手辣,至高无上的教主大人时。 尽管在明面上,幽冥涧依旧是那个纪律森严的魔教总坛。 但是他们的教主大人,破天荒的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个消息,瞬间如同星火燎原,席卷了整个魔教上下。 无异于一捧清水滴落进了热油锅里,瞬间炸起了惊天动地噼里啪啦的热度。 在那些角落里,隐秘的,好奇的,探究的声音,彼此间交换的眼神里,浓浓的八卦火焰,已经烧得十分旺盛。 “听说教主带回来的那个人,就住在沉渊殿!那可是教主的住处!” “我就远远看了一眼,长的那叫一个俊俏,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听沉渊殿当值的兄弟说,那人黏教主黏的可紧了,跟个挂件儿似的,教主居然也没拍飞他!” 各种各样的版本,各种各样的猜测,如同雨后的春笋,疯狂的冒了出来。 有人说,那是教主的救命恩人,教主身受重伤,这人救了教主,教主为了报恩,才将他带了回来。 这个版本算是最正常,最符合江湖道义,并且最接近实际的猜想。 但是很快就被人反驳了。 谁家报恩,报到自己寝殿,报到床上去的啊! 由此衍生出来的版本,是让人血脉喷张更加有猜测欲-望的“禁脔男宠”一词,这个说法极大的满足了大家对于“情-色”加“八卦”的猎奇心理。 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个小白脸书生是如何的用自己那张脸,魅惑了他们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教主大人,成为了被金屋藏娇养在沉渊殿的金丝雀。 就算有人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要说魅惑,怎么看都是他们家教主的脸更适合魅惑吧,每当有这句话出口,发言的人都会被全部人揍得不能自理。 他们至高无上,清冷如冰雪的教主,什么小人也敢揶揄。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不走寻常路,脑回路比较清奇的,猜测那会不会是教主大人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毕竟俩人都风姿卓绝,站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额,虽然不太像兄弟。 这样站不住脚的说法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更加刺-激的“男宠”讨论中。 这些或写实,或夸张,或香艳,或离奇的流言蜚语,在魔教庞大复杂的信息传递中越传越离奇,越传越保真。 最终,毫不意外的传到了一个本不该听到这些八卦的人的耳朵里。 魔教圣女,苏媚。 苏媚,作为魔教总坛里地位最高的女性之一,人如其名,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 她不仅拥有着倾倒众生的容貌,更有着一身诡谲狠辣的毒功,以及一副同样狠辣的心肠。 最重要的是,她是魔教教主殷孽最忠实的拥护者,也是最狂热的爱慕者。 在她心中,教主殷孽是强大无情的冰冷神祇,是高悬天际的皎月,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存在。 教主大人去清白和名声,比苏媚自己性命还要重要。 当“男宠”“禁脔”“金屋藏娇”这些污秽不堪的词语,跟她心中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教主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苏媚的心里只剩下了滔天的怒火。 熊熊的怒火在她美艳十足的脸上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她没有处罚那些传闲话的人,在她看来,这些污言秽语,都是因为那个源头。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怎么敢!怎么敢玷污教主的名声!” 她牙呲目裂,精致的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渗出血丝,也丝毫不察。 她现在满心都只想着,怎么把那个胆敢毁坏教主清白名声的罪魁祸首,把那个叫“阿书”的男人撕成碎片,抽了他的骨头,啖了他的血肉。 教主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搅的命令,在苏媚怒气攻心,一心只想着维护教主清白的状态下,完全被推到了脑后。 于是,就在洛妄书心安理得,在沉渊殿享受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咸鱼生活时,那扇沉重的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满含着情绪的力道,打破了殿内悠闲的宁静,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 洛妄书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的是一名穿着赤红色纱裙的女子,一张脸因为愤怒染上绯红,美得极具攻击性。 那双本应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正死死的盯着洛妄书,燃烧着怒气,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你就是阿书?” 还没等洛妄书回答,那女子就接连发出了嘲讽,声线柔媚,但一字一句冰冷尖锐,像淬了毒的蜜糖。 “我当是哪里来的下作东西,也配沾教主的衣角?不过是个阿猫阿狗,一个玩物,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你接近教主到底是何居心!" 苏媚几乎是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羞辱悉数骂出了口,从这个野男人的长相,身份,动机,将他贬低为如同畜牲一样的玩物,势必要让他认清楚自己身份地位。 洛妄书听了对方一通辱骂,怎么说呢,虽然有几句挺难听的,但是生不起气来啊。 完全生不起气啊。 甚至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对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在肯定洛妄书的“功绩”,似乎都在说,他成功让殷孽为他破例,还破天荒带了回来。 殷孽对他的“特殊”,到了其他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甚至引起了某些人的破防。 这简直比从小到大洛妄书听到的所有吹捧还要让人心情愉悦。 洛妄书的嘴角疯狂上扬,完全压不下去。 那女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毫不廉耻的时候,他甚至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嗯嗯,对对对,没错没错。 洛妄书看她骂得口干,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水,鼓励式的看着她,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苏媚:“......” “你这个...你这个....!” 苏媚肺都要气炸了。 她觉着这个人不仅不知廉耻,还嚣张至极,她愤怒到极点,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去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周身卷起一阵阴寒的气流。 洛妄书原本还乐颠颠的心情瞬间收住了,他感受到那股带着阴寒气流的掌风冲着他的面门而来,直直的就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他做出伸懒腰的动作往后一仰,阴寒的掌风从他鼻尖上方袭过。 苏媚咬牙,下一招他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正准备继续,把这不知廉耻的卑鄙小人送上地府。 似乎只是一瞬间,在苏媚准备再一次出手时,一股无形却更为冰冷恐怖的威压瞬间冲散了苏媚的杀气。 她凝聚在掌心的内力,竟像雪遇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 苏媚身后传来一阵冰冷的话语: “苏媚,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沉渊殿?” 这无比熟悉的冰冷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威压,让苏媚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恐惧的神色。 但是当苏媚的目光落在洛妄书身上时,依旧是那仿佛淬了毒的杀意和浓烈的愤怒。 苏媚深吸一口气,收回已经起势的手,转过身,微微低垂下眉。 “教主息怒,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听说,有个不知廉耻的男人,四处散播谣言,毁您清誉,属下心急如焚,一时才,冲动行事。” 她的话,冠冕堂皇,一边解释了自己闯入的原因,一边也不忘记给洛妄书扣帽子。 然而洛妄书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一心就扑在了回来的殷孽身上,用一种亲昵又自然的姿态,整个倚在了殷孽身上。 看着怒火中烧的女子,想起来她刚才的那一大段话。 洛妄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又欠揍的笑。 “姐姐在说什么呀,我可没有散播什么谣言。” 刻意拉长的做作语调,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苏媚被洛妄书突如其来对教主的亲昵举动和厚颜无耻的语调气得一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美艳脸庞再次变得扭曲。 “你这个,你这个不知羞耻的.....” “我们是夫妻啊。” “是吧,夫君~~” 这一声‘夫君’,喊的那叫一个千回百转,千古柔肠,柔情蜜意,婉转悠扬,山路十八弯。 简单点说,就是能腻死人,也能恶心死人。 整个沉渊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媚的眼睛瞪大,已经完全顾不上生气了,只是像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看到了一个疯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被洛妄书依着喊‘夫君’的殷孽,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似乎想抬起来,却最终只是指节微微蜷缩。 殷孽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 “.....胡闹。” 第12章 第 12 章 在教主说出让苏媚自己去领罚,却对那个一脸欠揍的男狐狸精沉默纵容的时候。 苏媚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属下告退”。 她的步伐走的极慢,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那个男狐狸精那张欠揍又可恶的脸。 苏媚不敢在沉渊殿,更不敢在教主面前发作,被教主警告后,那份愤怒和杀意却有增无减,不仅没有任何被压制下去,反而变得更加致命。 回到自己的住所,苏媚把桌面上的茶具,架子上的花瓶,全部都摔了个粉碎,在一片片飞溅的瓷器碎片中,她美-艳的脸庞因愤怒和嫉恨变得十分扭曲。 “狐狸精!该死的男狐狸精!”她喘着气,牙呲目裂:“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竟然敢用下作手段蛊惑教主!” 在她看来,教主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错。 她不相信教主会真的看上那么一个来历不明,除了脸一无是处的野男人,所以那个人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暂时蛊惑了教主。 作为圣女,作为教主最忠心的下属,有责任,也有义务,为教主“清理”掉这个污点。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在幽冥涧,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方法实在是太多了,而她苏媚,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等着瞧吧,该死的男狐狸精。 当晚,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确认了当夜教主闭关练功不在寝殿,苏媚的亲信根据指示,将一条通体乌黑的毒蛇放进了沉渊殿的卧房。 那蛇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只要被咬伤一口,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苏媚终于心满意足的躺下休息,她都能想到,那个一脸欠揍样的男狐狸精在睡梦中被毒蛇咬死后,是如何一副身体僵硬七窍流血的惨样。 第二天一大早,正在处理工作的殷孽就看到了一副兴奋模样的阿书。 看着阿书那双亮晶晶,写满了邀功求夸奖的眼睛,殷孽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份五颜六色,颜色诡异的蛇羹上。 立在身后的影卫适时的开口:“教主,圣女她....” 殷孽微微抬手,止住了影卫接下来的话。 看着这锅五颜六色的“蛇羹”,记忆似乎又被拉回了那个山谷,他沉默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下,拿起了勺子。 直到晌午,苏媚都没听到那个男狐狸精的死讯。 派去查看消息的人传回来的是让她气的几欲昏厥的消息。 他说,那个阿书一-大早就兴奋的提着一份羹汤,端去给了教主。 那份羹汤,是一锅五颜六色的,散发着难以名状的颜色和气味的,蛇羹。 那条本该让对方死在睡梦中的毒蛇,被炖得骨肉分离,软烂诡异。 而他们的教主,那个冰冷无情,心狠手辣的教主大人,沉默的盯着那份堪比毒药的蛇羹看了一刻钟,然后,竟然,竟然真的拿起勺子,面无表情的,吃了。 他吃了! 这个消息传回苏媚耳中时,她手里的茶杯都被捏成了粉碎,气的浑身发-抖,眼前发黑。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放条蛇都放不好!不仅没杀死人,反而还给对方送了食材!该死的男狐狸精,居然还敢拿着她的蛇去教主面前邀功!! 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恶至极! 愤怒过后,苏媚努力的深呼吸找回自己的理智,重新思考新的办法。 既然寻常的方法对那个被教主护着的狐狸精根本没有用,那就换一个。 换苏媚最擅长的。 毒。 苏媚的毒术,在整个魔教上下都是能排的上号的,并且她有一种秘制剧毒,蚀骨散,无色无味,入口即化,毒性猛烈。 只需要一丁点,就能让一个成年壮汉,在几个呼吸之间,全身的骨头慢慢融化,彻底化为一滩血水。 为了掩人耳目,苏媚没有直接自己动手,而是通过威逼利诱,买通的沉渊殿给洛妄书送餐的下人,在当天的午膳里,下了“一点点”。 剂量很小,但是苏媚很自信,那一点剂量已经足够见血封喉。 洛妄书坐在桌前,看着今天格外丰盛的饭菜,心情很好。 洛妄书夹起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嚼嚼嚼。旁边送餐的下人屏住了呼吸。 嗯,味道很好,清甜新鲜。 红烧肉,入口即化,好吃。 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菜被洛妄书一一品尝,送餐的下人已经开始额头冒汗。 直到洛妄书风卷残云般将整桌子的菜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暗中观察的下人将这个不可置信的结果汇报给苏媚时,她的表情同样是不可置信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难道是剂量太小了? 第二天,苏媚让人下了双倍的量。 洛妄书吃完饭,咂咂嘴,只觉得当天的菜好像多了点层次感,有了些说不出来的风味,觉得厨房可以多多尝试。 第三天,苏媚亲自监督,下了五倍的剂量。 洛妄书吃的心满意足,并且在饭后散步时,感觉自己身体轻快,内力运转都流畅了几分。 苏媚彻底疯了。 她不信这个邪。 第四天,她亲自,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大包,几乎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成品蚀骨散,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一个族群都能瞬间死无全尸。 苏媚当着送餐下人的面,面目狰狞的,一股脑全倒进了要送给洛妄书的那份汤里。 “我到要看看,你今天死不死!” 当那份格外“浓稠”的汤,被端到洛妄书面前时,他正跟殷孽坐在室外的凉亭里准备一起用膳。 殷孽今天难得有空,终于抽出了时间陪洛妄书一起用膳,只是他看着那份“浓稠”的汤被端到洛妄书面前时,深邃的眸子闪过一抹幽光,但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洛妄书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这一次,洛妄书的眉头终于,微微皱了起来。 躲在远处等待着欣赏这个男狐狸精凄惨死状的苏媚激动的浑身颤抖,几乎要大笑出声。 成了!!终于成了!他终于要死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洛妄书放下勺子,转头看向旁边的殷孽,脸上带上了点嫌弃。 “今天的汤怎么苦苦的,有点难喝。” 殷孽只是听着动静,淡淡的应了一声。 “苦瓜汤,清热,去火。” “哦。” 随即,殷孽将自己面前的那份,跟洛妄书面前的,换了过来。 洛妄书喝到了完全不苦的汤,眼睛瞬间亮了。 “殷孽,你真好!” 而远处的苏媚,再也支撑不住,气血上涌,猛地喷出,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活生生的,急火攻心,被气晕了过去。 * 幽冥涧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苏媚,这个外表魅惑众生,但心高气傲,瑕疵必报的女人,决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针对洛妄书的暗杀行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花样百出,完全可以编写成一本《在魔教的一千种死法大全》。 苏媚让人在小路上布置了数十只剧毒蝎子,谁知道那男狐狸精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上蹿下跳一脚一个,把蝎群砸的七荤八素。 在熏香里掺入让人深度昏迷,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失去的‘幽梦引’。 当天夜里,洛妄书精神抖擞,精神百倍,精力十足,上蹿下跳,拉着殷孽聊了一晚上人生理想,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差点把生活习惯极其规律的教主大人熬出了黑眼圈。 沐浴的时候,洛妄书的浴池里突然出现了三条冰冰凉凉又滑溜溜的小蛇,还以为是下人故意放的,还想着不愧是魔教,别人用按摩鱼,他们用按摩蛇。 抓着三条小蛇就在自己背上蹭来蹭去,玩的不亦乐乎。 饭后散步,洛妄书一时不察,脚下突然塌陷,洛妄书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掉进了一个深深的陷进洞里。 陷阱下边,是一个巨大的兽笼,一只浑身漆黑的老虎,目露幽光,口水直流,死死盯着掉下来的洛妄书。 等几个鬼鬼祟祟想过来“收尸”的人影探头往下看时,就看到那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懒洋洋的把黑虎当成了坐垫。 那饿了三天的黑煞虎,像只小猫一样乖乖趴在地上,那人还乐呵呵的抬头朝着他们挥挥手。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苏媚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尝试了所有的办法。 到最后的最后,支撑着苏媚的劲儿已经不是维护教主清誉了,而是憋着一股子气不愿意服输,她只想让那个嚣张的野男人看看自己的厉害。 毒杀,暗器,虫蛊,陷阱机关,猛兽。 每一样,每一样都能让一个江湖高手反复死上十次。 可是落在那个阿书头上,仿佛变成了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不仅伤不到他分毫,反而让他每天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开心快乐。 更让苏媚难以忍受的是,现在整个魔教上下,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以前的敬畏和尊崇,到如今隐约夹杂着同情,怜悯,甚至还有看笑话的意味。 “百毒不侵”“天命之子”“教主夫君”“气运加身”,这些既荒诞又无法反驳的留言,一次又一次反复猛戳着苏媚的心。 终于,在她又一次精心准备的偷袭。淬了化功散的飞针,刚飞过去,就被那个人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苏媚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冲进了幽冥涧后山,走进了长满了无数数不清毒物植物的药庐。 这里是‘鬼医’的地盘,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实际痴迷各种奇毒蛊虫的怪人老头,苏媚的毒术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他。 苏媚冷着脸走了进去。 对上了鬼医那不明所以的目光。 “哇——” 苏媚再也绷不住那副圣女的架子,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眼泪随着大哭拼命的往下掉,混花了她精致的妆容,那张美艳的脸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不是人!!呜呜呜呜,他根本不是人!!呜呜呜呜。” 苏媚扑倒了桌前,趴在桌面上,双手用力的捶打,震得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 “我下的毒,没用,完全没有用!” 苏媚像个撒泼的孩子,一边大哭一边气愤的控诉。 “我放的毒蝎和冰肌蛇,他不是当玩具,就是当搓澡巾。” “太过分了!!呜呜呜呜!!太过分了!!” “黑煞虎现在看到他就发抖!!” “呜呜呜呜,他就是个狐狸精,该死的男狐狸精,呜呜呜,蛊惑了教主,专门来克我的狐狸精!!呜呜哇!!” 苏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憋屈,愤怒,不甘心不服输和挫败,一股脑的都宣泄了出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他居然还嫌弃我的毒药味道不好吃!!啊啊啊!!” 仙风道骨的鬼医一直默默听着,一边轻抚胡须,给苏媚递上一杯安神的茶。 “好了,好了,不哭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那小子诡异得很,教主又护着他,你一时失手,也情有可原,不气了不气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像是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然而,当鬼医听到苏媚控诉‘嫌弃我的毒药味道不好吃’时,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瞬间闪过了一道精光。 那是一种学者发现全新大陆的眼神,充满了探究欲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精光一闪而过,沉浸在悲愤中控诉的苏媚完全没有察觉。 鬼医依旧用着他那不疾不徐的声调安慰着苏媚,但是他的内心很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百毒不侵之人,世间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他们教主因修炼功法大成,同样也能做到。 但是,能吃下足量蚀骨散,非但没事,还能清晰分辨出“苦”味。 这意味着,这个名叫阿书的年轻人,他的身体不仅仅只是对毒药免疫,甚至还能将毒药化为自身食粮,品尝其味。 这是何等的,何等完美的,药人! 鬼医的心几乎要被一阵狂喜淹没。 他毕生的追求,就是能完美研修至高无上的《神农毒经》,为此他耗费了半生心血,花费了无数珍奇药材,也用无数**试过药。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能承受得住那十分之一的药性。 但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完美的素材,就这么出现了。 如果自己的药,能在这个‘阿书’身上产生反应,那么自己的毒术,绝对会更进一步。 第13章 第 13 章 苏媚被打击的不轻。 自从在鬼医的药庐惊天动地的哭了一场之后,她就把自己关进了她的圣女殿,一连好几天没出门,谁也没见。 洛妄书那些每天出门都能偶然发现的“小惊喜”,也再也没有出现。 一时间,整个幽冥涧的气氛,变得有些安静,也有些,寂寞。 尤其是对洛妄书来说。 作为武林盟少盟主,洛妄书这辈子从小到大都生活可谓是相当的“充实”,不论是因为各种原因被盟主老爹按着锤,还是被关进小黑屋,背那些比砖头还厚的秘籍。 又或者是跟发小,那个什么门派的少主互殴,互相嘲笑对方鼻青脸肿得像猪头。 而作为少盟主的日常,每天不是去劝架就是去劝架的路上,今天这两个家族打起来了,明天那两个敌对门派的师妹师兄要私奔了殉情了。 后天又是谁家的至宝又被抢了,哪个哪个家族又被灭门了。 很长一段时间,洛妄书都觉得这个武侠的世界,就是这样腥风血雨,打打杀杀,所以他想方设法的,跑路,必须跑路。 来到了魔教总坛,也还是第一次有人换着花样,绞尽脑汁,不辞辛劳的每天给自己“送惊喜”。 在对方不遗余力每天的“小惊喜”下,洛妄书的生活充满了探究和发现的乐趣。 这简直是他经历过的最有趣,最热情的招待。 所以,洛妄书已然将苏媚,视为了自己在魔教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但是这几天好安静啊,好不容易成为了好朋友,怎么都不来找他玩了呢。 沉渊殿里,洛妄书闲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殷孽似乎是在处理什么很重要的教中事务,整日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经常还要将一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和一些莫名奇妙的人。 虽然还是会一起吃饭。 洛妄书裹着薄薄的蚕丝锦被,从软榻上滚到地板上,像一只被冷落的大型犬,自娱自乐,滚来滚去,然后,滚到了殷孽正在处理事务的书案旁。 哼哼唧唧发出百无聊赖的叹气声。 “我~好~无~聊~啊~” 殷孽的视线从卷宗移开,落在了在地上打滚,满脸写满了“求关注”的洛妄书身上,眼中我无奈一闪而过,他伸出脚,轻轻的踢了踢洛妄书的腰。 “起来,地上凉。” 洛妄书顺杆上爬,抱住殷孽的小腿,脸蹭了蹭,抬起头笑意盈盈。 “我能不能去找苏媚玩啊。” 听到‘苏媚’这个名字,殷孽的眼神微微一凝,低头看着洛妄书,似乎想从对方的视线中,分辨出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含义。 但是那双洋溢着笑意的眼睛,除了对殷孽满满的依赖,就只纯粹的,像是想要找玩伴的期待。 殷孽沉默了片刻,他自然知道苏媚的那些小动作,也知道阿书那些稀奇古怪又匪夷所思的反击方式,他本以为阿书会对苏媚心生反感厌恶,却没想到对方的想法依旧清奇。 也好,让这两个不安分的家伙自己去折腾,总好过,去祸害幽冥涧的其他人。 “那就去吧。”殷孽淡淡的开口,随后,轻轻的补充了一句。 “别太过火。” “好耶!殷孽你真好!” 洛妄书兴奋的从地上一跃而起,给了殷孽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殷孽在这风驰电掣的行动中微微有些脚步不稳,随后觉得好笑,缓缓的低下头,继续处理着堆积如山的事务。 洛妄书兴冲冲的一路跑到了圣女苏媚的圣女殿,却在门口被两个侍女拦住。 “圣女正在闭关静修,不见客。”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病了? 洛妄书有些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好朋友可能生病了,自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关心。 正准备往后走,从后山翻过去,到窗户边上。 在一个岔路口,洛妄书迎面就差点撞上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一个穿着藏灰色长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 而这差点被洛妄书撞到的人,正是鬼医。 鬼医看到迎面而来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那张看起来沉稳和蔼的脸上,就堆起了堪称热情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阿书公子吗,真是巧啊。” 他主动向洛妄书靠近,和蔼又自来熟,像是哪家很久没见到亲戚。 洛妄书疯狂在脑子里回忆,回想,想不起来,但是还是假装礼貌的回以微笑。 “你是?” “老夫就是教中一个负责医理的,人称鬼医。” “久闻阿书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难怪能得教主青睐。” 洛妄书眯了眯眼睛,不认识的老头主动上前打招呼,还一脸堆笑的给你戴高帽,一个劲儿的捧你。 不安好心。 “鬼医你好,鬼医再见。”抬脚就要离开。 “请留步。” 鬼医连忙叫住洛妄书,那张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了。 “阿书公子,可是来找圣女的。” “是啊。”洛妄书点了点头:“她好几天没来找我玩了,我来看看她。” .....玩? 鬼医听到这个字,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看着洛妄书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内心感叹,真是个怪人。 但他面上不显,反而露出一副叹息的神情。 “唉,圣女大人,最近心力交瘁,正在闭关调养。” 最后像是突然随口一提:“不过,阿书公子,既然圣女大人没空陪您‘玩’,不知老夫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去我的药庐坐坐?” 洛妄书看着那张堆笑的老脸,感觉对方眼珠子一转就没什么好主意。 但是,在经历过这么多天那么有意思又热烈的“惊喜”之后,这会的洛妄书实在是太无聊了。 无聊到什么程度呢,无聊到他甚至开始怀念盟主老爹那沙包大的拳头,和发小那张欠揍的脸。 人生,寂寞如雪。 现在正好,就有这么一个看起来有点意思的老头送上门来,洛妄书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反正这老头看着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于是洛妄书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好啊,走吧。” 二话不说,拉住了鬼医的手腕,大步流星跟着对方指的路往后山药庐走。 像个兴高采烈主动迫不及待要往狼窝去的小白兔。 鬼医都被洛妄书干脆又期待的反应搞得一愣。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但是很快,这份疑惑就被狂喜所替代:管他傻不傻,人跟着来就行了。 “阿书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来来来,老夫这药庐虽然简陋,但这是老夫花费了半生心血,各种珍奇植株,毒虫药草,都有。” 鬼医领着洛妄书,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爬满各种植物的药庐前。 推开木门,浓郁的,许多混杂在一起的植物药草味,以及一些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混杂着扑面而来。 洛妄书好奇的打量这个满满当当的“药庐” 因为屋外茂盛的植物和藤蔓,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挂满了各种晒干了的动植物,桌面上,柜子上,数不清的各种瓶瓶罐罐。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贴着无数个便签顶天立地一整面墙的药柜,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分不清是灰尘,还是药材晒干后产生的粉末,在投射进来的光束下飞舞。 鬼医把洛妄书引到了一张桌子前坐下,搓了搓手,激动的跑到一个药柜前。 “阿书公子,稍等片刻。” “咳咳,这是老夫新研制的,十全大补丸,阿书公子能否品鉴一下?” 那双鹰钩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妄书,像极了看着新发现的狂热学者。 洛妄书捏着那颗红得像血的药丸,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 能吃。 然后毫不犹豫扔进了嘴里。 洛妄书嚼嚼嚼,眉头微微皱起。 鬼医的心情就像个即将得知答案的考生,紧张得身体前倾,目光紧盯着洛妄书,不放过他的任何细微反应。 “阿书公子感觉如何?” 洛妄书咽了下去,咂咂嘴,给出了最真实的评价。 “太苦了。” 鬼医:“?” “比苦瓜味还苦,还有股水泥味。”洛妄书非常认真的从各方面给出评价:“口感也不行,差评。” 鬼医不知道水泥味是什么味,但根据洛妄书的回答,很明显是在嫌弃味道不好。 不管是苦瓜味也好,还是什么水泥味也罢,这是重点吗! 冲到另一个药柜前,取出一个白玉盒,盒子里是一瓶翠绿色的液体,散发着甜香味。 “阿书公子尝尝这个?” 洛妄书闻了闻,这瓶闻着倒像是甜的。 结果一饮而尽后,洛妄书的整张脸都要扭曲了。 “好咸。” 鬼医:“.....” “咸齁了,又咸又甜,像老酱油兑工业糖精,yue....” “再试试这个!” “没味,白开水吗。” “这个!” “噫,像几个月没洗的臭袜子混合咸鱼,yue...” "再来!" “这个还行,就是散的太快了,没尝出来具体什么味。” 一段时间后,洛妄书面前的桌面摆满了各种空的瓶瓶罐罐,他像个挑剔的美食家,把每一种,都充分的“品鉴”了一番。 全是各种怪味。 洛妄书打了个饱嗝,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就要yue出来了。 鬼医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洛妄书那张除了明显吃撑以外毫无异样的身体,第一次,对自己钻研了半辈子的专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做好了自己的药会无效化的准备。 可是全部,全部,鬼医花费了半生的心血钻研的各种毒药。 没有任何一种,造成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