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星星》 第1章 贴脸开大 【你人呢?】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到底什么意思?】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啊,一声不吭玩消失算什么?】 这是徐青下午三点给庞柏发的微信。 八小时过去了,对话框里仍旧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徐青烦躁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三天前,徐青因为她妈要给她安排相亲,所以就干脆把交往了半年的男友庞柏带回家见了家长。 在见家长前,庞柏信心满满地保证,说自己一定好好表现,争取给徐父徐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事实上,庞柏在徐父徐母面前表现得的确还不错,但那份热情和尊重,在徐母说出要十二八的彩礼后就荡然无存了。 关于这点,徐青其实是能理解的。 因为她们自家的条件本身就很差,十二万八,已经超过他们这个条件的平均彩礼数额了。 村里和他们同等条件的家庭嫁女儿,一般是都是要个六万八,或者八万八的彩礼,但她爸妈一张口就是十二万八。 而且徐青了解她父母,这彩礼钱只要进了他们口袋,就一分也不会再往外拿。至于嫁妆,能给徐青两床被子都算大气了。 况且彩礼这种事,一般都是双方父母坐在一起商量的,偏偏徐青她父母就做得这么绝,在人家小辈第一次上门时,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一副卖女换钱的嘴脸,也不怪庞柏被吓跑了。 徐青对此很是难堪,所以在送庞柏离开时,她很坚定地告诉庞柏,父母的想法仅仅代表父母,与她无关,她不会用钱去衡量他们之间的感情。 当时庞柏听完徐青的剖白,感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宝宝,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子。但我看叔叔阿姨态度挺坚决的,我真的怕他们会拆散我们。你知道的,宝宝,我真的很爱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庞柏长得清秀,斯斯文文,这样的人说起情话来,三分情意也能演成十分。 所以徐青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那怎么办呢?” 庞柏眸光一转,试探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把证领了吧。反正现在领证也不用户口本了。只要我们有了法律上的关系,就算叔叔阿姨不同意也没办法了。等以后我们再生了孩子,就皆大欢喜了。” 徐青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但她始终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上赶着。 结婚也是。 所以徐青并没有同意庞柏的提议,只说自己会再跟爸妈好好谈谈,让他别急。 当时庞柏没说什么,也同意了徐青的话,可后来等她再联系庞柏时,就联系不上了。 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直接玩起了冷暴力。 就在徐青烦躁之际,床上的手机忽然亮屏弹出了一通来电。 以往这个点,除了庞柏没人会给她打电话。 所以徐青心头一颤,还以为是庞柏来电了。 可当她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后,却发现是个来自海城的陌生号码。 徐青很失望,但还是接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老徐动物诊所?现在还接诊吗?” 徐青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接的接的,你等一下,我下来开门。” 电话挂断,徐青立即穿鞋下楼。 徐青家住在乡下,家里建了一栋3层楼高的自建房,二楼三楼用以居住和放物,一楼则是他们家开的乡村动物诊所。 徐青的爷爷徐良材是从畜牧连退下来的兽医,精通给动物看病配种等技术,很受十里八乡的信任。平时家里的猫狗鸡鸭牛有个什么状况,大家都来找他。 可能是受爷爷影响,徐青从小就喜欢动物,所以从她记事起,就在自家的动物诊所里看爷爷给小动物诊病,还经常拉着爷爷教她。 徐良才生了两个儿子,都不乐意跟他做这一行,难得见孙女喜欢,他也乐意教她,久而久之,还真让徐青学了不少诊疗技术。 后来徐青高二时家里出了变故,她被父母勒令辍学后,就彻底跟在爷爷身边学做兽医了。 这个点爷爷已经睡了,徐青不想打扰他,便独自去了一楼。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闷热的夏风裹着一股燥意扑了徐青满怀。 她略一抬眼,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门下淡黄色的光影里。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细碎的额发下,男人眉骨投下的深邃阴影掩住他挺直如峰的鼻,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泄出了几分掩不住的焦灼。 而他焦灼的原因,应是他怀中抱着的那条浑身颤抖的金毛。 见状,徐青赶紧侧身让开通道,“狗狗这是怎么了?快,赶紧把它放到诊疗台上来。” 可闻言,谈扬却没动。 他目光越过徐青,迅速将眼前这间狭小的动物诊所扫视了一遍。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完全没有分区指示,只左侧靠墙立着个掉漆严重的药柜,右侧摆着张用以看诊的诊疗台,屋子后半截的角落里,还稀稀拉拉的放着几个大铁笼。 斑驳的墙面上,有好几处墙皮已然开裂脱落,连挂在上面的锦旗都挡不住底下露出来的黑灰暗砖块。 谈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虽然他知道乡下的医疗水平不能跟海城比,但这里的环境,也实在有点破得超乎他想象了。 尤其是当他视线落到徐青身上时,眉心夹得更紧了。 倒不是说徐青长得丑。 事实上,眼前的女孩虽然穿着朴素,但长得还算有几分清灵秀气。 只是那张清灵秀气的脸看起来还稚气未脱,最多也就十**岁。 谈扬是疯了才会把自己的爱犬交给一个小屁孩。 等徐青穿好围裙戴上手套后,一回头,见谈扬仍杵在门口,不由得催促:“你还愣在那干嘛?赶紧过来呀。” 谈扬闻言,缓缓自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没忍住吐槽道:“就你这破地方也能叫诊所吗?还有你个小屁孩,你有行医资格证吗你?” 徐青:?? 她承认眼前这男的看起来很有钱,无论是他手腕上闪到比星芒还亮的手表,还是他身后那辆徐青虽没见过,但一看就贼贵的豪车来看,这人平时带狗去的必定都是那种非常高档的宠物医院,所以才瞧不上她这里。 但......那又怎样呢? 要么别来她这儿,来了就老老实实听她指挥。非要贴脸开大舞到她面前是什么意思? 徐青脾气本来就不算好,这两天更因为庞柏的事情烦得无以复加,这城巴佬一开口就在她雷点上蹦迪,难道还要她低三下四地恳求少爷光临寒舍,再掏出自己的乡村兽医证,跪求少爷相信她的医术吗? 所以徐青冷嗤一声,张口就怼了回去。 “你这样的都能叫人,我家的诊所怎么就不能叫诊所?至于我的医术,你爱信就信,不信滚蛋,搞得我好像求着你来看病似的。” 谈扬:“......” 这地方本来就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要不是自驾游途中元宝突发急症,他在附近实在找不到宠物医院,也不会按着导航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碰运气。 谈扬很想转身就走,但他怀中的元宝抖得厉害,再往前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他怕元宝撑不住。 最终谈扬冷静下来,忍了这口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行......那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的狗怎么了,下午的时候它就打不起精神了,我以为它是累的就没注意,刚刚我带它下服务区,它突然就吐了,吐完又开始发抖。” 说着,谈扬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元宝放到了诊疗台上。 见对方素质回归,徐青也偃旗息鼓,开始给狗狗检查起来。 面对可爱的毛孩子,徐青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 “这狗狗叫什么名字?” “元宝。” 闻言,徐青轻抚着元宝的身体,耐心安抚道:“小元宝乖哦,让姐姐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好吗?” 不知是元宝本身性格就好,还是因为生了病没力折腾,在徐青帮它检查时,老老实实地趴在诊疗台上任她摆弄。 徐青边检查边问谈扬:“狗狗这两天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应该没有。” “那除了呕吐和发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症状?” “也没有。” ...... 一番诊断下来,根据元宝的体表特征和这人所说的情况,徐青猜测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但为求稳妥,她放下听诊器,准备通过腹部触诊做最后确认。 可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或许是肠道压力到达了临界点,刚才还任徐青摆弄的元宝,在意识到她要触摸自己的腹部时,突然在诊疗台上挣扎了起来。 虽然徐青眼疾手快按住了它,但就在徐青按住的瞬间,一阵无法抑制的清晰腹泻声直接打破了诊疗室中的寂静。 由于肠道痉挛,元宝大小便失禁了。 更抓马的是,还喷了徐青一身。 谈扬:“......” 第2章 要饭 虽然徐青身上穿着防水围裙,但因为元宝挣扎的幅度过大,所以那黄浊色的污迹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了她衣服上。 被围裙挡下的那些,也淅淅沥沥地顺着下摆往下淌,在她脚边积起了一小滩污渍。 这土包子的攻击力,谈扬刚刚就领教过了。 就在他以为徐青会生气或不耐烦时,徐青却出乎他意料地没管自己身上的脏污,反倒率先安抚起了元宝。 “没事没事,元宝不怕哈,姐姐只是想给你看看肚子,没别的意思,我们元宝乖乖的好不好?姐姐等会儿轻点好吗?” 或许是拉完之后腹部好受了些许,亦或是徐青的耐心安抚奏了效,元宝竟真的不乱动了。 徐青这才松了口气,换了副手套重新帮元宝检查。她手上动作放得愈发轻柔,指尖在元宝的腹部细细探查着。 果然如她所料,那里不仅一片紧绷,还带着不正常的鼓胀。 再结合元宝稀水状的粪便来看,应该就是肠胃炎无疑了。 于是她对谈扬说道:「应该就是肠胃炎,我先给它开点蒙脱石散吃着,然后再给它注射一支止吐药,之后十二个小时内不要吃东西,但饮水量还是要保证的。要是情况好转就可以恢复饮食了,如果没有起色,建议你再带它去县里的宠物医院做个检查。毕竟......我们这破地方是没有专业设备的。」 这个“破”字被徐青咬得尤其重,显然还在记仇。 谈扬有些无语,但也没再说什么。 “行,你看着办。” 得到主人首肯,徐青动作麻利地替元宝喂了药。 她在自家诊所的这些年,见过很多不愿意乖乖喝药的小动物,闹腾起来,跟演大闹天宫似的。 可元宝却乖得很,它安安静静地趴在徐青身边,任由徐青捏住它的嘴角,打开口腔,然后慢慢地将药水送了进去。 包括后面打针元宝也没反抗,针头推进去的刹那,它只轻轻哆嗦了一下,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真勇敢呀,小元宝。” 徐青赞许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打来一盆温水,帮元宝把身上的污迹清理了一下。 一边清理她还一边嘱咐谈扬:“现在它情况还不太稳定,暂时不要给它洗澡,以免应激,之后就尽量不要再挪动了,免得它又反复。” 谈扬嗯了一声,随后拿手机搜了一下附近的酒店,想赶紧带元宝回去休息,但他搜完之后就无语了。 因为谈扬发现,距离这最近的酒店,都在三十公里以外,而且还是那种没有品牌的杂牌酒店。 谈扬浑身都充满了抗拒。 随后他又想起来时,进村的那条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跟坐过山车似的,他不确定元宝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撑到酒店。 在车上凑合一晚? 也不行,容易窒息。 徐青不知他的烦躁,在诊疗完成后,就把刚开好的药单递给了他。 「一共四十六,怎么支付?」 「四十六?」 谈扬接过那张薄薄的药单,有点不可置信。 平时他带元宝去的都是海城最高端的五星级宠物医院。 在那里,给元宝修个脚都不只四十六了,看病就更不用说了,随便做几个检查就是四位数往上了。 陡然从云端跌落凡间,谈扬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质疑此刻又冒了出来。 “你给元宝用的什么药,怎么这么便宜?不会吃死人吧?” 听见这话,徐青白了他一眼。 “放心吧,这蒙脱石散我自己拉肚子的时候也吃,人吃不死,狗也吃不死。” 听见这话,谈扬才放了心,随后拿手机扫了四十六元的药费过去。 数目到账,徐青便没再管他,开始清理诊疗台上的一片狼藉。 可等她收拾完要准备关门了,谈扬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 天花板的白炽灯打在他身上,将他欲言又止的影子拉得老长。 徐青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还不走?” 脑中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谈扬视死如归地开口道:“你家还有空房间吗?有的话我租一间。” 这倒是稀奇了。 徐青挑眉问道:“不是嫌我家破吗,这会儿怎么就肯屈尊降贵了?” 她脸上的得色太过明显,刺得谈扬很不舒服。 “不是你说的么,让元宝尽量别再挪动。” 这话出口,有种莫名的迁怒,但徐青一眼就看穿了他。 无非就是这少爷顾及元宝,不好驱车离开,但留在这里又没地方过夜,所以才尝试向她借宿。 可借宿在这种不符合少爷身份逼格的地方,又让少爷面上很过不去,所以才在这无差别地撒气呢。 想到这儿,徐青不禁冲他翻了个白眼。 “元宝不挪,你可以自己挪啊,我看元宝挺喜欢我的,你可以把它放在我这,明天再来接它,你自己爱挪多远挪多远,谁留你了?零个人在意你今晚住哪好吗。” 谈扬:“......” 真要被这土包子气死了! 明明长得一脸无害,怎么嘴巴这么利? 谈扬虽出身富贵窝,但谁还没见过几个穷人了? 可他见过的穷人,要么带着一种被生活磋磨过的苦相,要么带着一种乍见富贵的拘谨或谄媚。 但徐青显然哪种都不是。 她就是个欺骗性极高的炮仗,看着好像是空心的,但如果你因此而轻视她,想踩她一脚,她能把你脚底炸穿了。 谈扬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她炸了几次了,想炸回去,又觉得太幼稚了。 他跟一个小屁孩有什么继续争论下去的必要吗? 算了。 谈扬冷静下来,再次开口:“所以你家到底还有没有空房间,房费随你开行了么?” 后半句话,瞬间点亮了徐青的眼。 “啊,有的有的。房费的话,就这个数吧。” 说着,徐青伸出食指,干净利落地在谈扬面前比了一个1。 看着她狡黠的模样,谈扬心里早有了数。 因为他每次问爸妈超额要零花钱的时候,也是那这副心里有鬼的死样子。 所以她是要一千?还是一万? 虽然价格和质量不成正比,但谈扬其他的没有,就是钱多。 就当日行一善了。 他刚想点头,就听徐青豪情万丈地说道:“至少100块!” 谈扬:?? 以为她要敲诈,没想到是要饭。 随后,谈扬一言难尽地掏出手机准备付钱。但他的镜头刚靠近收款码,就被一只纤长细瘦的手遮挡住了。 他撇过头去,看向手的主人,用眼神质问她:你在抽什么风? 徐青嘿嘿一笑,露出了今天见到谈扬以来的第一个真诚笑容。 “你先在这个码上扫50吧,然后再给我扫50。” 谈扬无语:“100块钱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当然有必要了。” 诊所里用于收款的二维码是徐青爸爸的。 自从高二辍学之后徐青就在自家诊所里帮忙,可她每天按朝九晚五的时间工作,偶尔还会像今天这样加个夜班,却从未领到过工资。 倒不是说徐青在自己家里做事还非得要多少钱,只是她毕竟都十九了,平时也有自己要花钱的地方。 身上身无分文真的很不方便。 虽说她去问爸妈要,爸妈也会给她一些,但无一例外,每次都会被唠叨一通。 于是有段时间,徐青向家里提出,干脆自己去县里找个工作,这样也就不用问家里要钱了。 可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妈妈骂了,她说徐青翅膀硬了就想飞,一点都不体谅爷爷一个人看诊的辛苦。 但其实徐青知道,妈妈之所以骂她,是因为如果她真去县里工作了,那她就会搬到县里去住,然后家里的活计就会全落到妈妈一个人头上。有她在家里,妈妈会轻松很多。 所以平时,徐青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地攒点钱。 而此时,当谈扬将钱扫给她之后,她又对他露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二个真诚微笑。 “如果明天你起来之后跟我家里人碰上了,他们问你,你就说你是50块钱租的我的房间。” 50块这种小钱对谈扬来说激不起一丝涟漪,倒是「我的房间」这四个字比较抓他耳朵。 “你的房间?” 徐青点点头,“嗯,我家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但你可以睡我房间。” “我睡你的房间,那你呢?” 徐青耸耸肩,“我睡杂物间就行了。” 谈扬:“......” 虽然很无语,但他还是从车里拿了套睡衣,然后带着元宝跟徐青上楼了。 这个点,家里人都已经睡了,所以徐青畅通无阻地将谈扬带回了自己房间。 这是谈扬有生之年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但他完全没有丝毫别扭感。 因为,这完全是一间无性别房。 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内,仅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一个比楼下药柜掉漆更严重的蓝色衣柜,右侧放着一把立式风扇,一张折叠小桌,以及一条红色的塑料小凳,这就是整个房间内的全部家具。破败得谈扬都不知道该从哪下脚。 徐青读出了他内心的嫌弃,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难过的。 作为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她怎么会没有自尊心呢? 但她不愿意在谈扬面前露怯,便敛去了眼中情绪,默默帮他插上了电风扇的插头。 “我家没有空调,只有风扇,你凑合着吹吧。如果要洗澡的话,那边有厕所。” 在经历过诊所和房间的震撼后,谈扬对徐青家的厕所实在不敢恭维。他宁愿凑合一夜,也不想今晚被再次震撼。 于是他扬了扬下巴,说:“不用,你可以走了。” 徐青点点头,随即从衣柜里拿了身换洗衣物就走了。 等门被掩上后,谈扬换上睡衣,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选择坐到了那张一米五的小床上。 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床板还发出了一道年代久远的嘎吱声,吓得谈扬以为自己把床坐散架了。 好在这房间虽然简陋,但能看得出来女孩是用心收拾过的。地面被拖得干干净净,除了谈扬从外面带来的泥印之外没有任何脏污,容易积灰的墙角也被人一丝不苟的呵护过,没有留下粉尘的痕迹,床上的床单虽被洗得有些发白,但它规规整整地被人掖进角落里,没有一丝能逼死强迫症的多余褶皱。 于是谈扬将元宝安顿好后,努力克服着内心的不适,尝试着躺了下去。 在身体平贴床铺的刹那,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就着这股味道,谈扬逐渐有了困意。 第3章 死变态 第二天早上,徐青是被热醒的。 房间被租出去以后,家里就没有多余的风扇了。徐青在杂物间闷了一晚上,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汗浸透了,就连头上的刘海都湿成了条形码的形状。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徐青刚从折叠床上坐起来,就听见一道极响的拍门声从外至内飘进了杂物间。 “都八点了,徐青,还不起来做早饭。快点,等下斌斌要起来了。” 闻言,徐青头皮一紧,生怕房间里那位少爷被吵醒了,赶紧出去制止她妈。 “别喊了,妈!我在这儿。” 颜芳见她从杂物间出来,眉头竖起,“起来了不去做饭,你往杂物间钻什么?里面是有钱还是有饭?” 常年被这样对待的徐青早已习惯,直接忽略了颜芳眼中的不耐。 她解释道:“昨晚来了个急诊,有个外乡人带狗来治病,之后太晚了没地方去,我就让他睡我房间了。” 听见这话,颜芳更不满了,“你现在胆子大了啊,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拉。” 徐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捏住颜芳命脉。 “人家付了房费,有什么不可以的。” “多少钱?” “50块,已经扫到爸爸手机上了。” 颜芳脸色稍霁,没再说什么,“行了,赶紧做饭去。” 见她没怀疑钱数不对,徐青松了口气,直接扎进了厨房。 她舀水洗净铁锅,准备开始煮面。颜芳则先去一楼先将诊所门开了。 她打开老式门锁,将门推开,发现好些邻居都围在她家门前嘀嘀咕咕。 准确的说,应该是围在她家门前某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豪车前嘀嘀咕咕。 见颜芳出来,隔壁最爱嚼舌的赵婶子立马扯着嗓子问道:“芳子啊,你家门口这辆车谁的啊?我儿子说这车叫什么库里南,老贵了,好几百万呢。该不会是你家青妹子带有钱女婿回来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射向颜芳,羡慕的,嫉妒的,犹疑的,各种情绪都有。 可听见女婿二字,颜芳就想起几天前徐青带回来的那个连彩礼都给不起的庞柏,不由得心中一梗,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命,这车是个外乡人的,昨晚带狗来看病,后来晚了没地方去,在我们家借宿而已。” “嗐,这样啊。” “我就说呢,他家青妹子的男朋友我见过,看着不像什么有钱人。” 听见这话,颜芳脸色更阴沉了。随后她大步上楼,张口就对徐青数落起来。 “你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机灵点,人家开那么贵的车,你50块钱就把房间租给出去了?你不会多要点吗?这呆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这话戳进徐青耳朵时,她正在盛面。陡然提高的音量刺得她一哆嗦,滚烫的汤汁就趁机落在了她虎口上,烫得徐青龇牙咧嘴地抽气。 几乎是一瞬间,尖锐的灼痛直接撑爆了徐青压抑已久的情绪。 她将面碗往案台上重重一放,音量直逼颜芳:“你要是嫌我不够机灵就早点把我嫁出去啊,又不是我非要赖在家里的,你为什么动不动就冲我发火?” 见她还敢顶嘴,颜芳火气更大了,“老娘倒想早点把你嫁出去,但你自己不争气啊,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穷孬货?” “那还不是你跟爸吃相太难看了!三句话没说完就问人要彩礼,有必要这么心急吗?而且就我们家这情况,人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将来要是徐斌找女朋友,人家光要彩礼,一分陪嫁都没有你乐意吗?真把我当东西卖了是吗?” 徐青边说,眼中的雾气也跟着升腾起来。可她泛红眼眶激起的不是颜芳的怜爱,而是更加理直气壮地嘲讽。 “老娘把你从小养到大,收点彩礼怎么了?村里谁家嫁姑娘不是这个路数?你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跟着往外拐。今儿个老娘还真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那男朋友要是没有十二万八的彩礼,这婚事就免谈了,明天我就让媒婆去给你找几个愿意给彩礼的,早点把你这白眼狼嫁出去,免得留在家里留成仇!” 听见这话,徐青心中怒意翻涌,还想分辨,就被一道突兀的开门声遏制住了。 谈扬满脸郁气地站在门口,一双利得像要杀人的眼睛直直射向徐青,“大清早的吵什么?这就是你们家待客的素质吗?” 这道冷然的声音,终于让颜芳记起了自己刚刚上楼的目的。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讨好地冲谈扬笑了笑,“你就是昨晚在我家借宿的老板吧,我女儿不懂事,只收了你50块钱,但我们家平时留人借宿,那都是200一晚的,老板你看,这钱你是不是得给我们补上啊。” 她说话间,徐家其他人也都陆续起床出来了。 徐良材和徐青一样住在二楼,徐父徐母带徐青的弟弟徐斌住在三楼,还有颜芳的侄子颜志奇就住在隔壁村,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潭林村溜达,有时候下午懒得回去,就会来徐家和徐斌挤一屋。 见大家都出来了,徐青没再和颜芳争论,只倔强地抹了把眼泪就回厨房了。 至于谈扬,他对钱数并不在意,加到200也好,2000也罢,他无所谓。只是他这人起床气大得很,在这陌生地方尤甚。 乍然被吵醒,谈扬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语气也比昨晚恶劣了好几个度:“你觉得你家这破房子值200一晚?真以为我有钱就拿我当冤大头呢?” 听见这话,颜芳不乐意了。 “我家房子值多少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说200就是200,嫌贵你别住啊。看着挺有钱的一小伙,哪这么斤斤计较呢?今天这钱不补你别想走。” 这话真给谈扬整乐了。 从小到大,只有他这混世魔王为难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得上这些乡巴佬来为难他了? 谈扬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颜芳。 “我的确挺有钱的,但我不乐意给你就不乐意给你。不想让我走?行啊。要不我叫个律师过来跟你谈?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敲诈勒索,你觉得够判几年?” 不得不说,谈扬这身从富贵窝里浸出来的气度真的非常唬人。 徐父虽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但听他跟颜芳的对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 “没有没有,我老婆没那个意思,小伙子你说多少就多少吧,我们没意见。那个......你刚起来还没吃呢吧,我女儿刚好煮了面,你也来吃一碗吧。” 谈扬瞥他了一眼,完全没有搭腔的**,只转身回房把元宝抱了出来。 打了针吃了药,元宝今天的状态已经好些了,这破地方对他而言,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目送谈扬一身煞气地离开后,徐青看了眼颜芳,彻底没了吃面的胃口。她抹了把额间被面汤熏出来的热气,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更黏了,索性先回房间拿衣服去厕所冲凉。 将那个掉漆严重的蓝色衣柜打开,她先从上层拿了套外穿的t恤短裤,然后又打开底层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套干净的内衣裤出来。 内衣倒没什么,但那条白色内裤拿到手里时,徐青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因为那条内裤上,似乎附着一层淡白色的浓.稠液体。 一开始徐青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当她将内裤完全展开后,徐青脑子里轰地一声,脸也跟着充血涨红了。 在和庞柏交往的半年时间里,徐青虽然没和他进行到最后一步,但这种初中就教过的生物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她内裤上那团污.浊的痕迹,分明就是男人遗留下的金-斑! 可之前徐青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唯独昨晚她将房间租给那装逼怪之后,就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条这样的内裤。 想到这儿,徐青怒火中烧,拿起内裤就气冲冲地追下了楼。 而谈扬抱着元宝下楼时,和他那辆静泊在晨光中的库利南一样,不可避免地成了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毕竟豪车、帅哥、萌宠,这三种要素随意拎出一项,都足以构成了一幅吸睛的画面,更遑论是三者叠加在一起呢? 几个和徐青同村的女孩兴奋地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目光黏在谈扬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 “我靠嘞,这小哥哥好帅。” “是咯,之前觉得青子对象就有够帅的了,跟这帅哥一比,瞬间没得滋味了。” 而谈扬对这场由自己引起的骚动并无波澜,他不动声色地将元宝放进车内,然后绕到驾驶位准备驱车离开。但他刚打开车门,就被一道怒吼声震住了。 “死变态!你别走!” 谈扬回头,发现是那土包子追了上来。 她快步走到谈扬面前,泄愤似的将那条内裤扔到了他身上。 “你个死变态,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内心这么龌龊!亏我还好心把房间租给你,没想到你居然在我房里做......做那种事!” 这番控诉渣男的模样,让围观的同乡们瞬间瞪大了双眼。 而谈扬在被那团白色布料砸中时,下意识接了一把,就将那团布料团到了自己掌心。 当徐青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暴雨般倾泻时,谈扬也被彻底激怒了。 “我变态?我看是你失心疯了吧。怎么,是昨晚的梦没做醒,还是今天出门忘了吃药,才敢跑到我面前来撒野?真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会教训你?” 说完,谈扬突然想起这人发癫的源头,似乎是因为他手里这团不知名的布料,于是他掌心摊开,想看看这到底是团什么逼玩意儿。 只一眼,谈扬的目光便凝固住了。 那团布料呈现出来的三角形状让他瞬间明白,这逼玩意儿......是一条女士内裤! 内裤的中央,好像还沾着一抹乳白色的黏稠液体。 作为一个男人,谈扬当然能看出来那是什么。 瞬间,一股恶心感从谈扬心底迅速蔓延,激得他立即将那团东西扔了出去。 扔完后,谈扬还狠狠擦了几下手心,唯恐那团脏污东西在他手上留下痕迹。他也终于明白这土包子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了。 他荒唐地看着徐青,“你不会以为......这玩意儿是我弄上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