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变成了画》 第1章 再拜堂 “锵——” 不知何物突兀落地,江亭悠脑中混沌的弦骤然绷断。 她感觉自己乍然睁开了眼,从而实实在在落在周遭环境中。 “新娘的团扇怎么掉了?” 耳旁有人小声发出疑问,江亭悠垂眸往下一看,果见一把镶满金的团扇安静地躺在自己绣鞋前。 她的脑中一时有些发懵。 今夜是她的大婚夜不错,但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拜完堂了吧? 她记得自己已经和新婚夫君一起被送入洞房了,然后她还趁着新郎回前厅招待宾客的功夫,悄悄打开自己送到喜房的好几个大箱子…… 来了好一番借酒消愁。 “新郎官倒是没什么反应。” 耳边又听到这么一句话,江亭悠打了个哈欠随意往左边一瞥。 她这大概是喝醉了瞎做梦呢。她如是想。 结果不看还犯困,一看一激灵。 哇。 江亭悠眉梢一扬,她左边这新郎官实在是十分面生。 从未见过的那种面生。 新郎官是位俏丽的少年,与她的竹马夫君站在一块儿,一看就非是一个年纪。 宾客仍在笑谈:“新郎都停下来等了,新娘怎么还不捡起团扇?” 江亭悠身上已经浸上寒意,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浮上心头。她不再理会四周热闹谈笑的宾客,而脑中恰好在这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宴宾客……” 男声诡谲,字字缓慢,轻又重,仿若在深深地怀念着什么。 丛生的疼意在男声中从后脑蔓上前额,如尖细草木在脑内瞬间绽放、停顿生长,霎时刺得江亭悠跌倒在地、一声喘息。 “眼看他……起,朱,楼。” 男声染上些许凄厉笑意:“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男人在念完“楼塌了”后陡然放肆大笑起来,更弄得江亭悠脑中一阵剧烈摇荡。 但与此同时,她的心内也覆上深沉的绝望之感。 “亭悠。”脑中男声忽而轻柔唤她。江亭悠有片刻晃神,觉得对方好似在亲切地唤自家小辈。 “无尽的绝望像深渊。” 男声又带上轻慢的笑意。 “你无助吗?逃不开吗?不敢失望吗?然而谁又能托得住你呢。所有的地方,都无人能支撑得住你啊。” “嗡——”能冲出天灵盖的耳鸣刹那席卷江亭悠的大脑,她眼前泛花——木质地面上铺着大红的布,这样的画面在她眼中泛起浅浅云雾。 ——无助。 她的心内开始下意识地重复男人的话。 她感觉自己伸出手去捡起了地上的团扇,又站了起来。 ——逃不开。 她的视线所及抬高到手中所举的团扇,目光却更为模糊。 ——不敢失望吗? 她抬脚向前,身旁也传来少年新郎轻轻的脚步声。 他跟她一起重新启步往前。 “一拜天地——” 礼官唱词,她与少年转身,宾客欢笑。 她弯腰拜天地。 “二拜高堂——!” 她再度转身,胸口却骤然飞溅血花。 ——有人一刀刺进了她的胸口。 “……” 江亭悠的动作在此刻顿住,脑中冒出一道与方才男声相差甚大的坚韧女声: “你的画铺被烧了吗?但你要相信,还可以再开一个。” 片刻间,江亭悠听不明白女声的隐喻,她只是在胸口的剧痛中眼神逐渐清明,接着慢慢地看清了眼前人。 又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他淡淡地盯着她,目光不带一丝波澜,眉眼却是冷厉如他手下的利刃,随时都泛着寒光。 在他的脸庞,满头的白发有几缕飘散其前,虚无又冷硬。 君坐高堂。 江亭悠看着他,不知为何脑中冒出了这几个字。 “谁允你当我作高堂?” 白发男子的声音恰时响起,仿佛在接江亭悠心中的话。 然而他声平气缓,目色未见半分改变,就似乎他现在没有拿匕首实实在在地刺着一位“新娘”的胸口,而是在随口问友人话。 男子看着江亭悠,一双眉眼不变,手下有意微微加重了力道,威胁之意尽显:“出口在哪?” 出口? 江亭悠被这两字砸得一愣。 然而还没等她对眼下情况做出任何反应,脑中就再次响起令人头痛的男声。他冷笑一声:“哼。麻烦的小子。” 而后他说的话让江亭悠如同被泼了盆冰水,心下登时一凛。 “亭悠,你原先那夫君不是教过你武功么?快些,杀了眼前之人,他可是在阻止你成亲啊。”男声充满邪肆恶劣的笑意,除此之外,还有毫不掩饰的蛊惑与轻视。 什么叫她原先的夫君?这个说话的人是在说栖辰……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能在她的脑中说话,他甚至还可以看到现在所发生的事。 “我夫君……” 江亭悠想在心中发问,心中却说不出半个字,反而被莫名地催使着嘴上真的出了声。 而她在开口的瞬间也骤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已握上了胸口处匕首的刀身,而由于她的动作,白发男子手下加重了力道,匕首往胸口更进一分。 她手上的力道不小,掌心被切出深深的口,有血蜿蜒而下“嗒嗒嗒”地落到地面。江亭悠脸色霎时又苍白几分。 白发男子握着刀柄的右手与她的双手不过咫尺之距,江亭悠能清楚地看见她二人手背上绷紧的皮肉。在这样的寂然中,她二人手中力道之争似乎都能斗得溢出“噼啪”声。 白发男子冷然开口:“住手停下,放二皇子走,否则今日我必叫你命丧当场。” 他的目光都透出好像能将人千刀万剐的寒芒来。 然而江亭悠没法去听他的话。脑中男声再次响起: “亭悠,你想问什么呢?” 男声笑意缓缓:“难道你认为问了,就会有回答么?倒是跟我以前一样天真啊……” 额头上冒出一颗又一颗冷汗,江亭悠心内翻江倒海,依然想不出脑内的人会是谁。 同时,她从意识到身体,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于是手下情不自禁更用力。 她还没有松开握住刀刃的双手。她也想凭借掌心的痛意努力维持自己即将消散的清醒。 脑中的男声忽然飘远了:“亭悠,杀掉眼前的人,继续拜堂吧……” 拜堂…… 江亭悠眼神一瞬迷离,掌心血珠大颗落下,直到一道冷得发沉的声音警告道: “住手。” 她骤然抬头,只见白发男子微微蹙眉看着她,眸中冰寒毫无柔色。 江亭悠察觉到了他身上压着的怒意,感觉下一瞬他就要上来砍她了。然而比白发男子动作更快的是她—— 白发男子的脸在她眼前瞬间变为虚影。她松开了握着刀刃的手,下意识后退,也顾不上胸口的匕首,就那样将自己生生往后从匕首处拔了出来,然后向后趔趄两步,跌坐在地。 “拜堂……” 她的耳间只剩下了空旷中的回响,不断地提醒着她该做的事。 不,不对,这不是她该做的事! 她绝对不应该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拜堂,她真正拜完堂的夫君还在家中等她! 江亭悠强撑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一旁始终安静垂着头的少年新郎身上。 只是眨眼间,她就抽出了发间的一支金钗,向着少年掷去。 她在干什么? 金钗掷出的同时江亭悠的脑内就浮上疑问,然而即便她意识到不对,也无法将钗子收回。 “嚓!”金钗最终还是没有刺破少年的胸膛,而是刺穿了白发男子的匕首。 金钗穿过匕首却不停,白发男子身形微顿,好在他身手敏捷,最终一把握住了钗子。 江亭悠仍然处在混乱中,白发男子却不会顾忌她,他的身影下一瞬便闪至江亭悠身前。 江亭悠脖颈间一阵风来,是白发男子用刀刃抵住了她的脖颈。 他的力道不轻,以致她的脖间已出现一条血线。 “出口在哪。”白发男子显而易见完全沉了面色,一双眼充满刀剑寒光般的厉色,语声落下间把刀刃再往江亭悠脖间一压,“说。” 江亭悠脖间顿时溢出更多鲜血。 脑中男声在这时自然不会停止干扰江亭悠的思绪:“还不动手吗江亭悠?你竟如此软弱可欺,怪不得连自己所爱都守不住!” “……!”江亭悠本已打算将男声当作耳旁风,却不想男声一时变得激动,还往她的心上戳了一刀。 但她也不过是抿了下唇,还在滴血的双手猛地抓握住白发男子的手,在对方冷硬地想要折过她的手时略胜一筹,双手制住对方的双手,将对方的手往后推开了一点。 脖间刀刃稍远,她才舒服半点:“这位公子,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你就是再刺我几刀我也给不了你出口!” 而白发男子显然不会相信她的话,看着自己被压得动弹不得的手,眼见就要甩匕首一划! 江亭悠立时一躲,手肘算准位置将匕首击落。 匕首“当啷”落地,江亭悠毫不含糊地握紧白发男子手背,声音发寒:“你若执意要揪着我不放,我不会再让着你。” 说这话的同时她果断地将对方的手往旁一折,自己闪身去往屋门口。 “……”这样平常对她轻而易举的动作,今日却几乎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短短片刻,她如今站着的地面处便出现了一滩混合在一起的鲜血与冷汗。 是了。她的胸口、她的掌心,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前二者流血,后二者流汗。 她要包扎。 这是江亭悠现下唯一的念头,但她的手却抬不起来了,脑内幽灵一般的男声还要再道: “好强的意志力。”他佯装惊讶。 “但……”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无比的轻蔑与嫉恨传来,“你别想回去!” 他的声音变得空灵,却如恶鬼索命般带着无尽的恶意:“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不会放过你的……” 江亭悠在爆裂的头痛袭来前,“撕拉”扯下身上喜服一大片布料,率先捂住了胸口。 她还要顺平体内紊乱的气息止血,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可怀中却在这时陡然一烫,江亭悠整个人一僵,下一刻感受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所有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便在一时间得到压制,她的心也随之被抚平。 她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顾栖辰的。 ——她真正已经拜过堂的新婚夫君,她自小的家人般的竹马! “轰——”屋外一阵烈风猛起,就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一棵参天大树倒地,砰地砸在江亭悠身侧,激起一地尘土。 白发男子不知何时再度来到江亭悠眼前,浑身透着不容忤逆的威压。周遭狂风呼啸,他伸出手:“交出来。” 江亭悠对上他投向她的目光,手中下意识握了握拳,倒是难得的对某个人产生了微微的害怕。 这也不单是缘于对方,还由于她在担心自己怀中凭空出现之物的安危——那有着满满她新婚夫君气息物件的安危。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她直觉这件东西不能落到他人手中。 而眼前这个瞧着年岁与她差不多,却莫名有着满头白发,举手投足皆带着股贵气的危险的男子,是怎么几乎与她同时发现她怀中多了东西的? 他似乎只是正常地伸出手来,手抬起的高度对着的,却正好是她怀中蓦然温暖的位置。 ——隔着她身上厚厚的喜服,他不仅发现有东西凭空出现,还准确地点出了它的位置。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清代)孔尚任《桃花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拜堂 第2章 这个白发男子 但任凭白发男子表现得多么不容拒绝,江亭悠都绝无可能将怀中之物交给他。 她一个抬腿,猛地朝白发男子的腿膝踹去。 她的动作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只见白发男子虽闪身要躲,却仍旧被踹到险些砰地跪地! 只是白发男子也并不好对付,因而他及时用右手撑住地面,没让自己过分狼狈。 但他短时间内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事了,那一脚威力之大,使他浑身骤然爆出冷汗,浑身的冷静化为眉目间的微瞪。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亭悠抽出他腰间的匕首,打量两眼后竟还莫名其妙地冲他笑了声。 “抱歉。” 其实江亭悠是发现了这白发男子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不知怎的就奇怪地被逗笑了。 但她不打算对眼前白发男子多说,因为她不知对方在她如今的处境里是什么角色。 脑内那个诡异的人想要她拜堂,想要她杀素不相识的新郎,想让她杀这个白发男子,更似乎想让她永远地困在“这里”。 江亭悠看着有个洞的匕首,又看了眼略狼狈的白发男子。 她方才瞟到了他的鞋与衣裳下摆,先前她捡起团扇时模模糊糊看见的画面便在脑中闪回。 那会儿看不清,但对上方才看到的,她能辨认出那会儿所见的就是白发男子身上的装束。 他的确是从高堂上下来刺她的。 他想要阻止她和少年新郎拜堂,为此对她是毫不手软,并因她对少年新郎性命的威胁骤然变得下一秒就能杀了她一般的凶。 他看着跟脑内的诡异人不是一道的,只是想保护那个少年新郎,却不影响江亭悠对他心存警惕。 “二皇子”这个称呼她没有抛之脑后,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妙的称呼。当今圣上只有二公主,哪有什么二皇子。 四周早就没了宾客们的喧闹声,江亭悠扫了眼,发现屋内哪里还有宾客的身影,已然空空荡荡。 没了遮挡,屋内全貌一览无余,破旧、年久失修。 如今这木屋里只剩下三人,她、白发男子和那位仍旧垂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新郎。 所有宾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消失,十分不正常。江亭悠方才再怎么被诡异的男声干扰、控制,也不会半点其它动静都注意不到。 所以剩下的白发男子以及那位“二皇子”,谁知道是虚假的人还是跟她一般活生生的人。 但不论他们,江亭悠心中完全确定这个地方是虚假的! 她神色一凛,手中匕首“噗嗤”刺入身侧木门! 她最擅听声辨位,打从一开始她就听到了木门处不明显的碰撞声。风吹动门,空心的木门内卷轴撞击木板,江亭悠画了这么多年画,对这样的声音分外熟悉。 而门外巨树倒地后,她一眼捕捉到树干上洇着的墨色。画铺被烧前名扬京城,那样的笔触再如何努力向着真物靠,她也能瞬间认出。 整棵树在她眼中被揭开假面,江亭悠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画中。 而画中应有出口,似乎藏得很深的画就非常可疑。 然而江亭悠刚想继续顺着木门刺入的地方划拉开更大的口,脖颈就被一掐。 白发男子出乎意料地从地上爬起来了。 江亭悠挑了下眉,是她小瞧这人了。 明明在她手下都被制住了两回,现下的他却反而变得更冷静了,一点畏惧或是其它的心绪都没有展露出来。 “放手。” 江亭悠开口的同时,手拽住对方的手腕就要来个过肩摔,奈何对方又反握住了她的手。她眼见着要被压到木门上,又是一腿,对方抽出腰间长剑一把拦住。 不远处烛火噼啪一响,剑上反射出凌厉寒光,照得江亭悠偏头躲避,硬生生地止住自己伸出的半条腿,才没有导致自己腿被剑划得皮开肉绽! 这人真够狠的!江亭悠摸上后腰拽下一根腰带上的金流苏,就要刺白发男子的胸口。 她本就不打算再靠踹制服这人,伸腿不过声东击西。 白发男子掐脖的力道逐渐加重,江亭悠握着流苏马上要刺到对方—— “皇兄!手下留人!” 一直垂头木然站着的少年新郎却不知何时“苏醒”,突然喊出的声音嘹亮,迅速闪身挡在了江亭悠身前。 江亭悠和白发男子的距离并不远,因而少年是生生地挤进了二人之间。他揪开白发男子的手,语出惊人: “皇兄,她不是我们这的人,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江亭悠趁机再次握住匕首的手一僵。她看向少年的后脑,而一抬眼,就与白发男子对上了视线。 · “看不见了。”满室幽光中的男子轻慢地笑了笑,他眼前是一幅画,被仔细地挂在石门上,其上新娘大红嫁衣如烈火,让他总能想起与她成亲那日的景象。 烈火大概早已将他的心烧穿,因而他想:所有他怨恨之人,都要在他掌心中挣扎才对。 “顾栖辰。”男子笑着坐到了地上,“越过异界而来,看到自己的夫人跟其他人拜堂,牙都要咬碎了吧?” 他摩挲着腰间黑玉:“可你与亭悠明明也应该刀剑相向才对。” 男子神情认真,就好像他在真心为这个斩断了他画中控制的顾栖辰考虑人生。 位于迷宫中心的走道内,他含着笑的话声很快再次响起,悠悠荡开:“所有人,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 “姑娘,我真的对你一见倾心,今日就让我们成亲吧!” 少年新郎兴致勃勃、一派真心,江亭悠沉默着划破木门,取出里面的画。 她心内暗道:这才是这个少年坚定护着她,让皇兄手下留人的重要原因吧。什么一见倾心一见如故的…… 如今木屋里三个人,大概只有少年新郎是放松的。 经过少年新郎的介绍,江亭悠知道了白发男子的身份与姓名:太子,萧千峙。 江亭悠没有回答少年,自顾自观察起手中的画。萧千峙看了她手中的画一眼,又抬眼将目光落到江亭悠认真的眉目间,语气倒是有所缓和:“何物?” “你要的出口。”江亭悠习惯性地将画沿着卷轴卷好,递给萧千峙,同时视线转到了落寞的少年身上。 少年道:“姑娘你为何不理我。” 萧千峙在看画,江亭悠不咸不淡提醒他道:“你皇弟被人控制了。” 江亭悠是不信这少年睁眼就爱上她的,再看看他那清澈的眼神,她严重怀疑他就是被控制了。 但碍于她并不了解这少年,她有意说得像陈述事实,来试探萧千峙这位太子殿下。 画上画的正是他们此刻所在木屋,场景为拜堂的热闹场景。 “是吗?”萧千峙应了声,收回落在画上的视线,神色不见诧异,一双好看的眼与江亭悠对视。 “轰——”屋外这次不是风起,而是震天的雷鸣。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怀疑与信任交错在心,只待抉择。 江亭悠十分清楚自己若是信错人,极有可能会被永远困于画中,做个被束缚灵魂的新娘。 ——后面的情况是她的猜测。她也不知为何脑内就像知道一样,坚信若没逃走,她就是那样的下场。 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嗅到了这样的气息。 “砰!”就在这时,窗户被破,黑衣人鱼贯而入,就连屋门口都聚集了几个黑衣大汉。 他们冲着她们而来,面露凶相。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当下就有一刀朝着少年新郎砍去。江亭悠瞳孔微缩,旋身拉过少年新郎,抬脚踹人手腕,将将拦下这一刀。 不过眨眼间她已陷入打斗,而萧千峙也已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唰!” “砰!” 屋内霎时打斗声四起。 黑衣人皆为人高马大的壮汉,手拿大刀,动作阴狠,没两下,江亭悠身上就被划出几道口子。 她没有武器,徒手打起来,加上又要护着被吓得呆住的少年,的确难办。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往萧千峙那瞥了一眼。这一瞥,她才发觉她二人在缠斗间已越离越远,黑衣人如今以她二人为中心,在木屋内形成了两个包围圈。 江亭悠没有忽略萧千峙明显变得更加苍白的面色,眉间微蹙: “离开木屋去外面,出口不在这。” 说话间,她劈手夺下一把大刀,大刀原主人被她踹翻在地。 她一边抵挡黑衣人的攻势一边保护少年新郎,见萧千峙想往她这来:“你若信我自己先走,你身重剧毒撑不住,你皇弟我会护着。” 中毒。 这是江亭悠最开始抓握住他手时就察觉到的。 除了武功,顾栖辰还教了她医术,而她的确学得都很不错。尽管萧千峙所中之毒隐匿较深,她还是在碰到他的第一刻便发觉了。 她一番话说得极快,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坚如磐石,身姿潇洒,手起腿踹利落带风。 然而萧千峙听到她的话却动作一滞,也正是这一滞,让他腰间被划了道大口子。 江亭悠这边刚又踹倒两人,打眼见状,腿部发力一闪,飞身到他那一刀劈倒两人。 然后她抽空拽着萧千峙的衣袖往外推:“走走走,一起走。” 她以为萧千峙是不信她。 其实萧千峙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以德报怨”之人。 萧千峙眉目一凛,扬手一剑斩断了江亭悠身后黑衣人的大刀,及时将人脖颈一划! 江亭悠适时放开他的衣袖,二人开始边打边往门外退。 二人刚至门外,“轰隆”一声后雷声滚滚,无数雷云集聚至萧千峙左侧巨树之顶,而恰在此时萧千峙胸口一疼,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 他身上的毒发作了。 江亭悠咬紧牙关扯过少年新郎的手臂,将他和萧千峙用力往前一推—— “嘭!”石破天惊般的倒地声激起满地尘雾,黑衣人们停下脚步原地一阵咳嗽。 再没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江亭悠用尽全身之力将自己被巨树压住的小腿拔出,手在抬起树干时又快又猛,掌心本就极深的伤口被划得四分五裂。 她自然顾不上双手的血肉模糊,拖着弯折的右边小腿拉起地上的萧千峙和少年新郎。 好在萧千峙勉强还能维持清醒,他接过少年扶住江亭悠,气息微弱却依然沉着:“走这边。”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一起跌入繁密的林中,完全陷入柔软的草堆内。 四周草堆够高,江亭悠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即扯过萧千峙。 他的力气早就用尽,忍着毒发的剧痛撑了这么久,当下的脸上已完全没了血色。他束好的白发散落下来,贴着被汗浸透的脸,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更为苍白。 他整个人直冒冷汗,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抽搐,口中大口大口溢出鲜血。 第3章 那个黑发少年 这样的他实在太狼狈了,与先前的他大相径庭,但即便这样,方才逃跑途中他也没有犹豫地替江亭悠挡下了不少暗器。 江亭悠替他把着脉,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同样一身的伤,掌心鲜血往下都流到了萧千峙的手腕处。她目光在四周扫过,找寻可以用来压制萧千峙体内剧毒的花草,甚至是树木。 “……”一股热意却先直冲喉间,江亭悠忽地俯身,噗地吐出一口血。 她知道自己这同样是中毒了。那些黑衣人的刀上抹了毒。 这对萧千峙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他体内原本所中之毒就十足阴邪,加上这毒,若二毒并发江亭悠恐怕无力回天。 距她们摔进草堆不过片刻,江亭悠的呼吸因为奔跑和打斗还急促着,手也在止不住地在发抖。 她虽习武多年,但至今也没真的杀过人,方才夺人性命之举多少让她乱了方寸,而此时此刻,她又全然担心萧千峙真的会二毒并发身亡。 她既然在这,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萧千峙起初对她并不友好,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他一上来就刺她一刀,但除了本性使然,江亭悠之所以还愿意这么尽心地救他,甚至是他在意的弟弟,还是有其它因由的。 她失控握住匕首刀身,险些割断自己经脉时,他两次让她住手。她倒是从他冰冷的眉目间看出了他下意识的不想伤人。 再者他对弟弟的重视满溢到瞧都不用瞧,这点不知怎的让她心里一颤。 她就这样直觉性地选择了信他,但她也并非将自己的性命压在对方身上。以她自身的实力她有把握保住自己,救这兄弟二人只能说是要费点力气、多受点伤。 然而就是这般的自信让她忘记了自己也会有无暇顾及、掉以轻心的时候。 她还在急切地寻找可以压制毒性的花草,手腕猛地一紧。她下意识低头。 见到的是萧千峙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接着,他的手比他的言语更快。 “小心!” 江亭悠由于伤重失去了平日的敏锐。 萧千峙的手护在了江亭悠的脑后,而江亭悠身后的少年在石头落下的最后一刻似乎清醒,手腕折了方向。 “砰——” 石头落下,明明没有像原本设想的那样落在江亭悠后脑,江亭悠却仍然浑身一颤,脑内发昏,一双秀丽的眼瞬时染上血红。 她站了起来,身后少年新郎无措地看着她,萧千峙没了她的支撑瘫倒在地艰难喘息,眼却追随着她。 “你……”他想叫她。 江亭悠脑内却陷入了一片混沌。 好熟悉。 好熟悉。 她不安、恐慌、遍寻不到任何踪迹,心内却充盈着难以说尽的想念与怀念。 她好像站在迷雾中,却怎么也破不开遮眼之雾向她所熟悉的地方走去。 好熟悉的感受。 这到底是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要将她逼疯,她嘴角溢出鲜血,却利落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熟悉之雾,熟悉之阵。” 脑内有仿若相隔万里的温柔女声告诉她: “亭悠,破开它。” 江亭悠蓦然抬手,少年新郎瞪大了眼。 江亭悠其实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人虽站着却看不见任何,但少年和萧千峙看得清清楚楚。 柔软的草堆前,她抬头以食指在空中写写画画,很快作出了一幅无比艳丽的血画。 那些用血染出的丝丝缕缕闪着微光,于流动中烁烁耀眼,骤然照出前方昏暗天幕中藏着的巨大阵法。 随着她最后一笔落成,阵法“砰——哗啦”,从中间碎裂,碎片纷扬洒下。 少年新郎不可思议地朝江亭悠看去,她血红的眼中却仍旧空无一物。 只有脑中有声音。只有江亭悠能听到自己脑中有人在说话: “想回来便回来吧。” “你会达成自己所愿。” 两道女声交织响起,一道温柔,一道坚韧,皆送出自己最美好的祝愿。 江亭悠就在这样亲切遥远的祝愿中身子一软,倒进了冰寒的草堆中。 与此同时。 画外的走道内,坐在地上的男子蓦地睁开了眼。 他缓缓地笑了:“我竟不知自己的画中阵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可恶的命运啊……是想告诉我,我的一切的的确确都如这阵法一般,如镜中花水中月吗?”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看着有些悲戚。他站起身,最后看了眼身前石门上挂着的画,抬手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画上新娘的脸。 “我们来日方长,江亭悠。”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落到画上新娘身旁、暗藏的浅色暗纹处。那些暗纹组合起来正是一片缩小的密林,是他画中阵的出口。 “你倒也不负我所望呢。”他盯着暗纹,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江亭悠作画的模样。 他嗤笑一声,却又好像很开心。 “哈。江……” 他转身朝着迷宫出口走去,尾音飘散在被嘈杂人声充斥的走道中,没有任何人能听清。 · 江亭悠做了个梦。 她想起了她在木屋睁开眼时忘记的梦。 她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后,记得之前的所有事,却唯独忘记了前一刻所做的梦。 她在真正的大婚当夜,所做的梦。 几个时辰前。 喜房内。 和顾栖辰行完结发礼,喝完交杯酒,得知他要去前厅的江亭悠心内一喜。 她的画铺被烧过了月余,她心里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茫。她在顾栖辰面前表示自己想开了,但其实没有。 她总想让自己陷入迷蒙的状态,这样就好像可以不再想在画铺的那些日日夜夜。 因而她偷偷运了酒到喜房。她想她就再这么放纵一回吧,日后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不过今夜的洞房就被她这么喝没了,江亭悠心里略微感到些许愧疚,喝到最后脑内开始想明日要怎么哄顾栖辰,她想她得好好哄哄他。 然而还没想出结果,她就醉倒了。 紧跟着她就做了个梦。 她梦到有人在说话。 “江……” 但话声微弱模糊,她听不真切。 她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半点星光也无,不过她这下听清了有人说的话。 是个听着坚韧的女声,她道:“你想回来。” 江亭悠感觉自己动弹不得,想要抬手,却惊觉自己没有实体。而耳边的话声在这时消失,接着她的眼前亮了起来,然后她看见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她的惊慌在见到熟悉的少年时霎那被抚平。 这一次她仍像往常一般,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前方台阶上坐着的少年。 少年着一身绛紫锦袍,浓黑的头发上半部分用紫玉冠高高束起、余下青丝垂落于肩,被玉冠束住的发中被分出几缕编了一条小辫。 他坐在石阶上,眼前的天幕乌云飘满,身前的花树也在风雨中被打落几瓣花,于是不过一会儿,他的小辫乃至满头墨发都沾染上了水汽,软软地搭到了肩上。 这是第几次梦到这个少年了?江亭悠记不太清,总之她从前些年开始,一年要梦到他好几回。 她这回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依旧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哀戚。他仍然微微抬着头,好像在空茫地望着天。 可是……为什么呢? 梦中少年的困境还没解决吗?她明明早就画过一个仙女去他身旁,难道仙女也帮不了他? 江亭悠正想要不等醒了再画一次少年遇仙女的场景,却忽而感受到一道若初春般的视线猛地向她看来。 ——是那少年动了。 她在梦中没有身体,这一刻却下意识想躲。那视线凛冽、只带一点暖意,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分明感受到他逐渐灼热的注视。 那注视仿若要穿透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江亭悠听见一道清冽的嗓音响在纷杂风雨声中:“你又是否展颜而笑呢?” 语声混在风雨中,江亭悠也怔在风雨中,但眼前场景这时却飞速变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不消一瞬,她发现自己有了身体,还站到了熟悉的画铺内。而身前是她平日作画时的小桌,那上面正摆着数张“少年遇仙女”的画。 那些画在梦外都已成灰烬,江亭悠怔了怔,抬手将它们卷起放到一旁,抽出一张新画纸,提笔蘸墨,下笔。 等她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画完一个女子和漫天的风雨。 她曾心有所感,在雨中阶上的少年身前画了能帮他解决困境的仙女,而今日,她先画出了仙女。 她又提笔蘸了墨,纸上,笔下,那熟悉的少年很快跃然纸上。 他的面容仍然如云如雾,不清晰,但这一张画,他的目光看向了画外的她。 是看向她吧? 画中少年微微侧头,视线越过阶下女子,遥望远方;而江亭悠脑内一阵昏沉,放了笔在原地躺下,结束了这场梦。 梦中的她以为醒来就该面对顾栖辰气恼的面庞,从不曾想到再次醒来会远至他乡、再度拜堂;也不曾想到自己的新婚夫君马上要和自己分隔画里画外,甚至可能自此不再相见,而她真正的执念,这才逐渐浮出水面。 倒进草堆里的她,也从不曾想到,有人不放过她,也有人从不愿让她想起。 第4章 信件 泉水泠泠作响。 清脆得很,却平白扰人清静。泛着微光的山崖间,江亭悠呛出两口水,她微微抬起脑袋,发梢还在往地面上滴着水。 身上厚厚的喜服湿透之后胡乱贴着身子黏成一团,在这炎炎夏日奇异般地让人感觉冰寒,她额头发痛,抬手掐了掐自己眉间。 “醒了。” 这时,一旁突然响起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似乎是想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江亭悠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要救人来着。 “咳咳。”江亭悠有些冷,也有些尴尬。她撑起身子往一旁看去,就看见萧千峙疲乏地躺在地面上,而他那张锐利艳然的俊脸此刻透明得可怕。 但他对自己的情况好像浑然不觉。他面上甚至懒得露出半点神色,一双眼盯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太淡定了。因而江亭悠一时竟不知要不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人呆在了原地。 结果就是,好一会儿,二人间再无任何动静,四周又只剩下泉水的流动冲击声。 “……”萧千峙终于按捺不住,眸色发冷地朝着江亭悠看了过来,他将自己的手臂抬到江亭悠身前。 “姑娘临危不乱,我十分敬佩,但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是莫要发呆。” “啊?”江亭悠略微诧异,但也很快明白了萧千峙的意思。她几乎是立刻给对方把起了脉,好笑道:“殿下想要我治伤,要直接说啊。您看着一点都不急,我又受了伤,这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没办法不是。” 但把脉把着把着,她很快蹙起了眉:“您适才用了什么药?这药虽能暂时压制您体内的毒,却也令您再毒发时会更痛苦。” 话说出口,江亭悠心中也有了猜测,她体会着自己显然已解了毒的身体、和已然被处理过舒服下来的各处伤口:“你随身带的药,先给我用了?” “……是。”萧千峙咳嗽了两声,再开口却又说起了其它,“我皇弟不见了,我的毒你能压制多久?” 听出他是想去找弟弟,江亭悠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 江亭悠和萧千峙如今在一处小山崖上,她们身前正对的地方有一湾泉,泉水在夜里被月光照得隐隐发亮。 “从画里出来后,我们是落到水里了吗?”江亭悠一边起身打算摘四周的花草,一边问道。 萧千峙“嗯”了声。 江亭悠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好。” 很快她摘好了一朵花、两株草。她借着泉水洗净,又将它们掰碎了,这才回到萧千峙身边。 她递出草药:“殿下,请吧。吃下这些能让您的毒两个时辰内不发作,我的想法是,若两个时辰内找不到您皇弟,我们就还是先出去吧。” 江亭悠劝得很认真。 她算是看出这个太子殿下是个十足的护弟狂魔了,他自己都这样了,还对弟弟念念不忘呢。而且也不知是否是看出她医术还行,她有一种他就指着她帮他的感觉。 她倒是想知道今日这般情况,若只有他一人,他还能不能这般从容不迫。 江亭悠看着萧千峙干脆地接过她手中的花草,不见嫌弃地送入口中,心中又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他带着一身伤还记得把她从水中捞出来的份上,姑且帮他一下。 何况…… 江亭悠望着天边那轮圆月,思绪飘到破阵时脑内听到的种种。 太子。也许往后还要仰仗他帮她查事情呢。 · “千安说你并非这儿的人,却也未提具体何样,你该解释解释,为何要与他拜堂,又为何向他掷出那根金钗。” 江亭悠和萧千峙从山崖处找到一扇暗门,她们顺着暗门通道往里走。通道四周烛火明亮,不难看出此地前不久有人来过。 她正观察摆放烛火的小烛盘,猝不及防听到萧千峙的冷声质问,挑了下眉。 她微微仰头看向萧千峙:“殿下,您这样会让我十分担忧出去以后您会将我打入大牢,您说我方才是不是让您休息得太好了?” 江亭悠说得是实在话。萧千峙吃完药,也得休息上一阵,她刚刚想着他伤太重,特地鼓捣了个简陋的火堆出来,就为了让他暖和些,结果这才过多久,他就又凶起来了。 江亭悠是个什么性子。自小顾栖辰这个小郡王就护她护得紧,她的养父母又皆是军中有名的将领,平日里皇室子弟见到她都要客气几分。 因而被这么对待,哪怕对方是太子,她也得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过她也没想找死。她知道眼下不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这儿的皇亲贵族什么脾性她一概不知。 她是看准了萧千峙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而萧千峙也确实如她所想,的确不会因为这样挑衅的话拿她如何。但他需要解释,所以只静静地看着江亭悠。 江亭悠面对这样的目光,竟也不好不搭理,只好随口回应:“您就没看出我是被控制的吗?我都跟您说了,您皇弟被控制了,那您这人看着挺会思考的,怎么没想到我也不是自愿的呢?” 虽说行动上对方并未伤害自己了,甚至还算是跟她是同伴,但几番被怀疑,还是在自己宁愿受伤也要救下对方的情况下,江亭悠真的有些不开心:“殿下,您这样不相信我,我很伤心啊。” 江亭悠一派苦兮兮、惨哈哈的模样,看着真是令人愧疚。 然而,萧千峙却充耳不闻,泰然自若:“你就没想过,我所见到的你,与常人无异?” 江亭悠刚伸出去摆弄烛盘的手一顿,目光一肃:“何意?” “千安向你表心意时,他的行为眼神与往日并无出入。” 萧千峙的皇弟,也即二皇子,名叫萧千安,方才还在外边山崖时,萧千峙跟江亭悠提过。 江亭悠嘴角抽了抽:“他往日就这般清澈……简单?” 萧千峙没回她,伸手到江亭悠手旁,捻起了她本想拿的几根毛。 江亭悠知道他这是“与你无关”、“你不该多了解”的意思,没多问,沉默下来。 半晌她笑了笑:“殿下,我的确不属于你们这,此前也不认识您和二皇子。我不会伤害您亲爱的弟弟,您也是,这点您可以放心。至于其它的,我自己都还没明白呢。” “笔落的毛。”萧千峙看着手中毛,忽而低眸向江亭悠道:“伸手。” 江亭悠眉梢微扬,照做。 萧千峙将那几根毛放入她手心:“收好。” 江亭悠脸色又难看了:“你……” 这个太子是把她当自己的手下吗? 萧千峙却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姑娘画工应当不错,对画与笔当比我熟悉,你应知晓将你我拉入画中阵法之人不简单。” 他的视线扫过江亭悠怀中:“不知姑娘是有了何物,能穿过阵法、又能瞬间止住流血的伤口。” 萧千峙不说,江亭悠还真忘了这事。 “殿下,我一心为了我们三个活着出去,您倒是在我身上分了许多心。” 她将掌心的落毛塞入怀中妥帖放好:“怀中是我夫君的物件,您这么一直找我讨要恐怕不太好。” “……夫君?”萧千峙蹙眉。 “是啊,其实今夜本就是我的新婚夜,谁知道怎么就被拉到画里跟您皇弟拜堂。说起来,我也要赶紧回去才好,不然我夫君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江亭悠转动了一下身旁烛盘:“行了,殿下,快些找到您弟弟吧。” 萧千峙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只见二人右侧的石壁颤动两下,紧接着一阵响动,整块石壁唰地抬起! 石壁后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萧千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前方地上的玉佩。 他捡起玉佩摩挲两下:“千安的。” · 石壁后是巨大的迷宫,恢弘大气,进来之人第一反应便会是:这辈子都得被困在这了。 江亭悠却不一样。她在见到眼前景象的第一时间额头上的青筋猛跳,再次头疼了一会儿。 萧千峙察觉到她的异常,瞥了她一眼,算是好心提醒道:“从水中捞你时就被你熏得难受,看你频频头痛,日后少喝些酒吧。” 是因为喝多了酒吗? 可能确实有影响。 江亭悠没作回应,萧千峙也已在找萧千安留下的标记。 不多时,江亭悠就跟着萧千峙找到了一间屋子外。 屋门上被染了点点血迹,萧千峙当即拧眉,二人小心推门而入,却未见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几盏油灯分布在屋子里的几个角落,发着微弱的光,而更显眼的,却是满屋子的画。 这是…… 地上堆着成堆的画,有些摊开着,有些卷好放着,四面墙上也挂着好几排画。这些画只用瞥上一眼便知作画之人技艺高超,更遑论它们此刻散发着的微芒印亮了整间屋子。 这些画分明是将屋子印得无比柔和,却叫立于门口的江亭悠和萧千峙感到一股阴寒。 萧千峙的脚边有一个木箱,装满了画,装得比其它箱子看着要杂乱些许。 他蹲下身,从箱子面上堆叠的画中抽出一卷,想要看看。 画被抽出时却同时带出一张信纸,信纸在半空中飘了几下落到了地面上。 “这是?”江亭悠和萧千峙一起注意到了这张信纸,萧千峙垂手将其捡起。 他低垂着眼睫往信纸上看,只在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握着卷轴的另一只手也微微发起抖来。 “平叛一事,务必一次成功,也须得做得隐蔽再隐蔽,不得暴露。接下来的半月,族内众人任务安排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