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竹马同传成万人迷》 第1章 诅咒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十五。” 饭店，客人坐得满满当当，服务员流窜于过道间七手八脚上菜、收桌。 坐在收银台的老板慌张地向一旁写作业的小儿子询问时间，得到回应后急匆匆翻出了遥控器。 “哦哟哟，不好！那比赛快结束了。” “什么比赛？” 老板对准墙壁上的电视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女子气手枪10米决赛。” “我说啊，北合好不容易再办一次夏季奥运会，你能不能稍微关注一下？” “这很重要吗……” “当然！前几个项目都只拿了银牌，我们的首金就要看今天了，百里镜一定可以的。” 电视机亮起赛程，小儿子不以为意地又埋下头去。 反倒是饭店忙碌的中心，一个系着围腰的女孩端着满怀的剩菜盘愣在了原地。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电视，连胸口的名牌杵进油汤都不曾发觉，“参智语”的字迹正在被慢慢晕开。 “哇吼！” 最后一声枪响，仝国代表选手百里镜以10.9完赛，夺得金牌。 店内的客人瞬间激动地像动物园里的猴群，手舞足蹈地欢呼。 而参智语，还只是痴痴望着走下赛场的她，仿佛被电视吸去魂魄。 百里镜，和参智语同龄的18岁女孩。 在今年，她作为东道主迎着巨大压力和瞩目摘下了本届奥运的第一枚金牌，一枪打破了她的教练王醒保持了15年的世界纪录。 紧接着要迎接她的，是保送进最高学府，和胜者无限的风光。 想到这，勉强靠家里付出中外合办专业的高额学费才考入大学的参智语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人与人的命运究竟能相差多远呢？ 看着剩菜汤汁里倒映出的疲态，参智语久久无法回神。 在饭店全民欢呼的那一天，百里镜那一枪射向的不是环心…… 是她的心脏。 “砰！” * 参智语垂头丧气地从公交上下来，还看着因打碎盘子被扣减到所剩无几的日结工资而发愁。 其实这家饭店老板已经很好了，知道她是残疾人从来没有刁难过她。 只是参智语自己感到很愧疚，连这点事都不好，所以不想再麻烦老板主动辞职。 「果然只能卖掉它了吗？」 参智语再抬起头时，冬午射击俱乐部的招牌已经高高挂在她的头顶。 “什么？！你要把枪转让了？” 属于参智语的激光手枪摆在桌面上，俱乐部教练甚至来不及向她用手语表达，就惊讶地喊了出来。 参智语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光看她的神态和口型也大概猜到她说了些什么。 于是，她翻出了早就写在手机备忘录的回答。 「我剩余的积蓄是妈妈给的，必须用来交大学的学费。但我也不想你再倒贴陪我训练了，所以卖掉的钱主要用来还欠你的课时费，有剩再转给我。」 教练犹豫地看了看参智语，见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好妥协，耷拉着头比划手语。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也不好劝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可惜，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业余爱好者了。」 参智语乖巧地站着，笑盈盈看向她，仿佛是在安慰。但很快，她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要是你健健康康的，说不定也能在赛场取得好成绩。」 电视里奥运决赛的画面又从参智语脑海闪过，像纸张被利刃划开口子，风轻轻一吹就能让它支离破碎。 她慢慢点了点头： 「天赋存在于无法发挥它的人身上，就等同于诅咒。」 教练瞬间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内疚地沉默。但突然，她手锋一转，又期待地望向参智语。 「你要最后再打一次吗？就当和它告别，不收钱。」 她看了那柄激光手枪许久，但只是默哀似的摇了摇头。 哗——哗—— 海浪在夜晚的沙滩律动，纸盒的丝带被拆开，渐渐推出了一块4寸的蛋糕。 想着今天是朗依的忌日，参智语用俱乐部教练预支的枪钱买下它，独自坐到海边。 距离朗依下海救人去世，已经四年多了。 作为和他从小隔着两扇大门长大的青梅，参智语每年都会在忌日这天来到海边。 过去，她总是笑着传递自己的近况，开玩笑地表示没有他自己反而过得越来越好，接触了很多不同的人。 但今天，泪水啪嗒啪嗒淋在蛋糕，把奶油融化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忙的时候杵在路中间发神！不是大学生吗？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饭店，男服务生一边蹲在地上愤怒地把碎盘捡进桶里，一边怒骂。 清扫的女服务员用膝盖朝他顶了顶，他却提高了一倍音量。 “干什么？！我就算这么大声她也什么都听不见啊！” 话音落下，饭店里所有人都瞥向了静静望着他们的当事人，似乎等着爆发的热闹…… 海浪漫上鞋头。 参智语握着塑料刀粗暴地挖烂蛋糕，大口大口吞下，恍若眼前就站着朗依的身影，涕泗横流。 「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其实根本没人愿意费劲和我讲话，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只有练射击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可现在连它也让我好痛苦。」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如果你还在，我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失败。」 泪水和奶油糊了一脸，参智语张开手心，呆呆望着过去朗依塞给她的耳钉。 那时候她从没想过，这会成为他的遗物。就像这时候她从没想过，连它也会离她远去。 “咕咚。” 一阵大风将她刮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她回过神来，耳钉早已清脆地落进浪花，被卷向海水的深处。 丢失遗物的惊慌推动着参智语踏进海水，搅动着手臂。 不知不觉间，她也被海水推到了深处。 任凭黑暗钻进五脏六腑，彻底失去力气，沉入海底…… …… …… “哈哈哈哈！” 参智语猛地睁开眼，倒吸了一大口气。短暂适应光线后，一个缺牙小屁孩的大脸印入眼帘。 他正傻兮兮地往她平躺的身体上盖沙堆城堡。 她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沙滩阳光普照，夏威夷色彩的泳装瞬间染花了视野。 「这里是？」 “朗依！这边这边！” 远处，一个穿着泳裤的男孩抱着排球热情地朝来人招手。朗依带着鸭舌帽，看起来并不喜欢炽热的阳光，拖拖拉拉地走过去。 “你为什么还穿着校服？” “换衣服好麻烦。” 「什么情况？！我在做梦吗？」 看见早逝的竹马诈尸，参智语心有余悸地躺平。 小屁孩举着沙铲，正要塑造尖顶，就见她突然一把抓烂了自己精心打造的地基，将沙子揉在脸上。 灼烫和粗粝瞬间让参智语不禁嘶声，一种不妙的预感占据了心头。 「不对劲啊……梦怎么会有触感……」 “救命！快救人啊！” 呼救声从海面传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涌向了声源。参智语也警惕地坐起身。 人声越发嘈杂，朗依被捞上岸时苍白的尸体和眼前的海滩重叠。 她再来不及揣测现状，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就算是梦，也要阻止这一切！」 另一边，泳裤男孩好奇地指了指人群。 朗依朝前走了几步，当看见溺水的人影，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脱下外套和帽子，向海面冲—— 扑通！ “好痛……” 被拦腰压倒在地，朗依吃痛地举起双手，无名火油然而生。 他正打算斥骂这个像黄鼠狼一样，不知从哪窜出来还死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时，突然满脸通红。 “诶？等、等等——你你你……你是参智语吗？参智语？” 一部分围观救援的人被他们的动静吸引，捂着嘴神采飞扬地议论。 叫来朗依的泳裤男孩见到此景，也是目瞪口呆。手中的排球滚到地上，咕噜咕噜。 “不！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朗依迫切地向他们挥手否认，怀里却同时传出了更加凄厉的哭声。 胸口一咯噔，他想，这下越描越黑了。 “天呐！那个男孩做了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小小年纪就这样。” …… 你一言我一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朗依焦急地拍了好几下参智语的肩膀，她却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情急之下，他干脆抓起一旁的校服，把自己和她蒙了起来。 但从外面看来，这样好像更加奇怪了。 “参智语？参智语？” 闷热的布料将议论隔绝在外，朗依凑近，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孤零零闪烁。 “你还在哭吗？” “参智语。” “……” “就睡着啦？！” * 「好黑……好黑……好黑。」 太阳从山峰后渐渐升起，驱散黑暗，将霞光洒满明镜般的湖面。 参智语昏在中央，轻轻颤了颤睫毛。 “Hello？” 耳边清晰无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将她泼醒，她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心跳如同吵闹的摩托令她极度不安。 「什么东西？！」 “系统……哦对不起，我忘记你们这个群体好像听不懂语言了。” 话音落下，太阳前出现了相应的字幕。 参智语傻眼地看着，哑口无言。 “我是听力恢复万人迷系统，不过现在还在内测阶段，只抓到了你一个用户。” “简而言之就是，只要攻略他人就能获得喜爱值，获得喜爱值就可以拿来兑换听力。” “你要试试吗？” 随即，她脚下的湖面出现了两个漩涡。 她拧着心口的衣服慢慢后退，看清了相应的两个选择—— 是、否。 耳道里陌生的震撼还回荡着余韵，但望着眼前的深渊，参智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兑换……兑换听力？ 「代价呢？」 “代价嘛，要是继续被很多人讨厌，就会一切归零。但只要把握机会，说不定……” “能让你在这一世代替那个百里镜，成为载入史册的奥运冠军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诅咒 第2章 万人迷 「奥运冠军？看来我真该醒了。」 参智语紧闭上双眼，鼓足勇气瞄准自己的脑门，狠狠拍了下去，眼冒金星。 她昏头的间隙，太阳悄然变得更近了。 光晕几乎占据两座山头，湖面也升腾起烟雾。眼前的幻境不仅如她所愿般崩塌，反倒更加真实，如同蒸笼。 没一会，她又听见了那令她恐惧的声音。 “你刚刚救下了心心念念的竹马对吧？那可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虽然你确实该醒了，不过……” “你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世界了。” 霎时，两个漩涡扭转在一起，将整个湖面搅动成巨大的坑洞。 参智语根本无从反抗，脚底一空便向下坠去，徒留凄惨的尖叫。 「不是说好让我选吗？！」 她的叫声越来越远。 直到一切回归平静，太阳才扭捏地摇了摇身体。 “哎呀，人家毕竟是系统，开头只是例行客套啦。” * 啪！ 失重扑腾中，参智语依稀感觉自己打到了什么，酸麻的痛感爬上手腕。 直到清晰确认身下柔软且稳定的支撑，她才停下了挣扎。 她缓缓睁开眼。 待看清诊所的天花板、床帘、还有输液袋后，她也看到了委屈地捂着右脸的朗依。 「对不起！」 参智语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连连道歉。 朗依看着因此把头发摇得乱七八糟的她，感到不解又无可奈何，长叹了口气。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 冰凉轻轻贴上耳廓。 参智语眨了眨眼，助听器就已经被他好好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微弱的环境音推搡着涌入他们之间。 见到眼前人终于冷静，朗依开始用手语询问。 「你不是应该在陪妈妈种花吗？怎么会出现在海滩？还——」 他卡壳般抠了抠指甲，看起来难以启手。 「还抱着我哭到昏倒。」 一时间，红色的信号弹在两人头顶炸开，迫使他们同时咳嗽着转过头去，被红雾包围。 「那个……那个是……」 “你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世界了。” 忽然想起系统的话，参智语的脸色急转直下，纠结地看着惨白的被子，犹豫不决： 我应该告诉他实情吗？ 【恭喜你触发任务！攻略对象：朗依】 突然出现的面板让参智语如坠冰窟。 虽然已经预想到覆水难收，但她还是对着它疯狂祈求。 「拜托……拜托不要。」 【任务内容：告知重生与系统实情并使他相信，限时15分钟——ready？】 「等一等！15分钟怎么可能做得到！」 “go！” 「no——」 参智语心如死灰地朝那面板伸出手。 它却转瞬间消散，化成了醒目的倒计时，像一块巨石砸得她抬不起头。 朗依在一旁看完参智语独自崩溃的全过程，后背一凉。 “难道她被脏东西附身了吗？” 他只是担心地戳了戳她颤抖的肩膀，她就猛得抬起头，直直盯着他。 「如果我对你说实话，你会相信吗？」 朗依被看得发毛，蹭掉流经下颚的汗滴，谨慎地点头。 参智语也被他感染得紧张起来，深呼了一口气，才哆嗦着举起手。 「其实——我是重生了，还有了系统。」 “……” “扑哧。” 参智语羞耻地僵在床上，朗依极力憋笑的神态被她尽收眼底。 时间分秒流逝，她来不及消化情绪，顶着想蒙头钻进床底的冲动，赶紧又抬起手。 “噢？这不是朗依吗！” 夹着公文包的叔叔路过，透过床帘看见朗依，直接硬闯了进来，弯腰上前。 “听说市里通知要在镇上新建避风港，你爸爸或者妈妈有没有在家透露过，具体什么时间规划呀？” 朗依被不速之客弄得有些尴尬，但没等他亲口回绝，医生姐姐就也冲了进来。 “老林！让开，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她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转身时瞥过床上呆滞的参智语，惊讶地问： “那孩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被水母蛰了吗？” “哈哈哈，应该只是中暑。” 朗依笑着打起圆场，嬉闹和寒暄间，越来越多人围到他身旁。 下有特地走来送棒棒糖的小女孩，上有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爷爷…… 又是这样。 「他无论在哪都会被一群人围住，我永远插不上话。」 参智语紧抓着被子，眼睁睁看着倒计时进入5分钟阶段，通体变红。 时间所剩无几，但她根本无法把朗依从眼前的热火朝天里抓出来。 她想要喊他。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发出怪异的声音，立刻会引来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她的下巴就止不住地颤抖。 她感觉快要窒息了。 「这下肯定又要被我搞砸了。」 啪嗒…… 啪嗒啪嗒。 “呀，那孩子是哭了吗？” 前一秒还在笑对大家的朗依转过头，对上了参智语泫然不堪的视线。 被所有人停下来注视，她就像宴前大惊失色的兔子，卷着被子就一头钻进了床底。 一片漆黑。 此刻的参智语已经管不了什么任务，管不了什么倒计时了，只想躲在这，不想再见任何人。 簌簌—— 一双手轻轻拨开被子，像推开纱帘。 参智语畏缩地抬起头，光线缓缓照进视野，照亮了相对她趴在外侧的朗依。 「为什么哭，因为我不相信你吗？」 或许是没有人能知道此刻他们在说些什么，参智语一反常态地坦诚点头。 像道歉的小狗，朗依内疚地埋到了地上。 「对不起。刚才不该怀疑你的，现在我相信了。」 【恭喜你，完成首个攻略任务！】 【当前增加喜爱值：1000】 眼前突然炸开大字，参智语看得瞠目结舌：那居然不是安慰，是真话吗？！ 而后，刚才围观的大家就像胜后结算的NPC，纷纷诡异地蹲到了朗依背后，俯身向床下的她鼓掌。 参智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想，难道他们也被系统控制了吗？ 【OS：用户请不要造谣哦】 …… 回家路上。 参智语向朗依详细讲述了自己发生奇遇时平凡的一天，和轻浮的太阳系统。 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死过的事，她刻意避开了相关内容。本意是想让他不要太在意这些奇幻故事—— 但他却意外抓住了别的重点。 「原来你喜欢射击！那应该告诉参阿姨啊！」 家门口停下，参智语一脸复杂的阴沉。 原本还斗志昂扬的朗依被这么一盯，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智语！” 参妈妈跌跌撞撞跑到街上，焦急地把女儿拉到自己怀里。 “真是的，我只是松了个土，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 “还好有朗依在啊。” 被点到名，朗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刚想识趣地告别，就被猛地一拽，一并纳入了参妈妈的怀抱。 “好孩子，你就是阿姨我的福星。你们可要一直平安长大啊。” 就这样，在黄昏的街头。 因为偷跑贪玩，两个小孩被迫接受了参妈妈30分钟的拥抱惩罚。 * 吃过晚饭，参智语回到卧室。 因为突然消失的事情，她在餐桌上被下班回家的爸爸也训斥了一顿。 虽然她觉得自己很无辜，但是能看到父母还没有开始为她未来的生计而吵架发愁的样子，她反而很开心。 「这些都是初中教材吗？」 站在书柜前，参智语一本本确认，逐渐明白，虽然现在的她变了，但已经过去的时间线并没有发生改变。 此时依然是她在初一脑炎休学，幸存但变成听障一级后的第二年。 现在的父母还抱着她能够治愈的妄想，没有让她退学前往特殊学校。但等中考过后，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家里将日日被无尽的哭啼与怒骂填满。 在消耗中，他们的感情早已破裂，但仍旧在她面前演绎温情，谨小慎微…… 【OS：想这些干嘛我不是都说了你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世界了吗】 系统的大字窜出挡在书架前，参智语恍然后退，回过神来。 「我正要问你呢，之前说的，喜爱值可以兑换听力是真的吗？」 【OS：当然你现在的总额可以兑换到听障二级】 “听障二级”的光辉映照在参智语脸上，她有些犹疑，攥着衣带的手不安地搓磨。 但很快，她咬牙点下了头。 「帮我……请帮我兑换！」 【OS：好的闭上眼睛不准偷看哦】 参智语听话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原以为这个过程可能会像被仙女教母变成马车的南瓜一样撕裂，但事实上，简直可以说是无事发生。 【OS：好了】 参智语探了探四周，仿佛从深海里探出头的潜水员，虽然仍旧感觉和真实的大陆相隔遥远，但已经能够看清它所在的方向。 她激动地问： 「你给的每个任务都会像今天这么轻松吗？」 【OS：其实不然主要是吧】 系统像陷入了卡顿，久久没有回应。 参智语急不可待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忽然，看到了窗外对楼阳台上正朝自己奋力挥手的朗依。 见他把手举得很高，仿佛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她完全拉开窗帘，眯起眼睛…… 「我决定了——」 「我要帮你一起攻略这辈子遇到的所有人！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射击冠军！」 “……” 噼啪！ 在完全读清朗依的手势后，参智语面如僵石，仿佛受到了一击电力十足的霹雳。 她抓狂地蹲到地上，视线模糊而颤抖，无处安放。 「他刚才在说什么丢人的话……」 「我不是说了不要在意这件事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热血？！」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第3章 复健计划 菜市场，海鲜摊的水箱咕咚冒着气泡，一只螃蟹试图越狱，被老板一网无情地捞了回去。 隔壁，参妈妈正皱着眉头，一只只将水箱里的基围虾拣起来观察，仔细筛选。 参智语站在她身后，双手抓着便携筐的拉杆，像一个衷心的跟随小精灵。 “妹妹，你的口袋一直在发光。” 老板多次看向她从刚才起就不停闪烁的衣兜，终于忍不住提醒。 参智语见她动了动嘴，但四周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内容。好在参妈妈转过身，用手语又转达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生病后耳朵就出问题了。” 她向老板抱歉道，但这么一来，抱歉的反而变成老板了。 “哎哟……太可怜了，那25一斤卖你了！多给孩子补补！” “那怎么好意思呢。” 参妈妈嘴上这么说着，但根本克制不住脸上笑容和加速挑拣的手。 她们聊天的间隙，参智语解锁手机，看到了朗依满屏幕的来信。 每一条不是在“攻略长攻略短”，就是在“射击东射击西”。 她真的烦了，索性一口气关机。 回到家，参智语陪妈妈一起在厨房处理食材。见她一直摇头晃脑，参智语猜肯定是刚才她又用自己砍到价了，正开心得哼歌。 于是，她的心情也美丽了起来。 毕竟，这就是她每天坚持陪妈妈买菜的原因，也是她自从生病以后，为数不多的骄傲时刻。 「一会午饭做好，去给朗依也送一份吧。」 参妈妈洗菜时随手提起，参智语却应激地一抖，瞬间又焦虑了起来。 她想，如果他一会见到自己的话，肯定又要说乱七八糟的话了。 「一定要去吗……」 参智语试图搪塞过去，却被参妈妈言辞教训了一顿。 「他这一个人在镇里上学，周末家里也没人照顾，我们肯定要多关心他啊！」 「很多人关心他的，用不着我们。」 「不可以！必须去！」 砰—— 参智语拎着保温袋，失魂落魄地走下楼，连自己没换拖鞋都没有发现。 她径直走向对面单元楼，上去敲响了朗依家的门。 “哦？！” 打开门看见是参智语，朗依十分意外。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打算理我了。」 参智语长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提了提保温袋，传达了一遍妈妈特地嘱托的关怀语录。 朗依看完，感动地冲回客厅，拿来了一张纸——不，是一个卷轴。 “……” 霎时，同生死簿一样长的笔记从他手中展开，一直垂到地上。 参智语的眼球也瞪得快要掉下去。 「这是我昨天通宵整理的复健计划，还有我推测的附近可以攻略的对象，以及相应的方法。」 「根据我计算的成功率和回报比，从高到低依次排序了下来。」 「但我不太清楚你的系统判定的奖励标准是什么？这个之后还要具体调整。」 「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把这些全都攻略完成，你的耳朵就一定一定能好，要是不行apoduwgccc……」 参智语的视角，朗依兴奋的手已然全是重影，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脏腑翻搅。 那笔记仿佛还在繁衍生长，紧紧缠上她的四肢腰腹，勒得她喘不过气。 咚！ 保温袋重重摔在地上。 被参智语奋力一推，朗依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地要求我！」 「残疾的又不是你，凭什么把一切都说得这么轻易！」 她满含泪水地做完手势。 朗依想要解释，却只抓住了她逃跑走后扬起的轻尘。 乌云悄然挤进楼道的窗口，让一切更加灰暗，他低着头，在沉寂里站了很久。 直到有人经过，他才慢慢蹲下身，打开保温袋。 果然，精心准备的饭菜洒了一地。 * 十字路口，绿灯在闪烁中转红。 参智语缩成一团，坐在人行道边石墩上，一边等待红灯，一边盯着对岸发呆。 货车驶过，短暂遮住了她的视线。 待对岸再次显露，多了一个同样在等红灯的人。 「咦，这个人是？」 她反复确认远处的身影，上一世的记忆逐渐渗透眼前，就像溢出的胶水，令人措手不及…… 朗依死后的一个星期。 参智语在极度的麻木中不堪重负，但不想让父母担心，于是偷跑出家门，准备躲到公园里大哭一场。 在途径公园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遇到了背着挎包的男人。 他站在对岸，身旁是被园艺工人修理到一半的绿化带，杂草、绿叶稀稀拉拉飘了满路。 参智语还是坐在石墩上发呆，她的注意力从他包侧快要掉出的运动饮料，顺着移到了地上装有浓缩除草剂的塑料水瓶。 「好巧，居然是同一个牌子。」 她轻笑了一声。 但没过多久，一种危险的猜想逐渐酝酿，占据了她的脑海。 「那瓶水掉下去的时候不会把它砸倒，然后再被他拿错吧？」 「哈哈……应该不会，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砰—— 「就是有！」 那男人看起来稀里糊涂，偏偏运动饮料也滚进了草丛。他弯下腰，果真就毫不犹豫地就捡起了装除草剂的水瓶。 简直是天要亡人，人不得不死。 对岸，参智语心惊胆战地目睹全程。 但红灯还未过半，路口车流不息，她完全无法上前制止。 她不停地祈求他千万不要现在口渴。但他就像感应到了一般，爽快地拧开了瓶盖。 来不及了……完全来不及了！ 参智语来不及思考，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块，趁车辆驶过的间隙，猛得向前一掷—— 那饮料瓶落地，她的心也终于落地。 后来，男人在赶来的园艺工人之下得知事情的始末，对参智语表达感谢，并自我介绍，他叫邵秋闯，是一名射击教练。 “能在这种情况下击中目标，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愿意进入体校参训吗！” “……”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残疾，太冒犯了。” 「没关——你的启蒙小故事回忆完了吗？」 绿灯早已亮起，豪不知觉的邵秋闯经过参智语，朝道路尽头走去。 被系统突然出现的大字突脸，参智语差点摔到地上。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忽然出现！这很危险！」 【OS：对不起嘛可人家就是怕吓到你才先问了一下呀】 「好吧……你又有什么事情。」 【恭喜你触发任务！】 【攻略对象：邵秋闯】 【任务内容：伪装健全人得到体校推荐名额，限时6天！】 「这种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 【OS：不要凶凶嘛悄悄告诉你】 【这次任务结束有特别奖励哦～】 【再说了不是有那个男孩帮你吗 good luck～】 男孩？ 参智语抬起头，楼道里朗依被她推倒时错愕又失落的神情浮现眼前，她不禁自责： 可是，我好像让他伤心了。 * 星期一下午，车辆和家长将校门外一整条街填满。下课铃刚响起，就已经零星有学生狂奔了出来。 奔涌的人群中，朗依正在和朋友慢步。 “喂，那是不是参智语，她病好了吗。” “怎么可能……” 朗依玩笑着否认，心里觉得她不可能出现在这，但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没想到，竟然真的看到了树后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他警惕地问： “你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她来？” “除了她没人会扎那种蟑螂须一样的发型。” “……” 树后，参智语偷偷探出头，瞄到了正在对身旁男生拳打脚踢的朗依。 心如乱麻，她不安地啃咬手指。 「我死定了，他果然很生气！」 哗啦啦—— 大雨冲淡了街道的人群与喧嚣。 参智语原本一路跟踪着朗依，企图找到机会道歉。但因为突然降至的雨幕，她不得不被困在了便利店外。 雨水像瀑布从棚缘落下。 参智语蹲在门边，捻着能拧出水的衣服，垂头丧气。 「回家肯定又要被妈妈骂了。」 “唔！” 纸团在地上弹了几下，一路滚进水坑。 看着这个刚刚打到自己的飞来横祸，她捂着脑袋，更加难过地转过头。 「带你回家。」 伞下，朗依同参智语挤在一起。 参智语听不到头顶澎湃的雨滴，但能感知到心跳剧烈的振动。她想，此刻它们一定是相同的。 「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样说你。」 朗依察觉衣摆被拽了拽，低下头，看明她道歉的同时，也瞥见了她的头顶。 被雨打湿的两小撮发须无力地趴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的好像蟑螂须。” 余光发现旁人的抖动，参智语抬起头，看见他笑得前俯后仰，不明所以。 他摆了摆手。 「大前天我给你道歉，今天你给我道歉，就算我们扯平了。」 后来，虽然参智语没能问出朗依当时到底在笑什么。但只要能与他和好，她觉得其他事也不太重要了。 「（撕心裂肺）还是重要的！！」 “窝叫，我……交，参智余？” “不对，还是有音没有发准。” 参智语崩溃地栽在桌面。 她开始后悔昨天和朗依和好了，因为在口语复健这件事上，他真的远超她预想的严格。 不仅要求说话时音不能飘，还要求能通过口型判断对方说话的内容。 以至于从她今天走进他家开始，他都没有再用过手语。 “没关系，慢慢来。任务时间还多，你先休息一会。” 看他这么说，参智语心安理得地埋进了手肘。 原本她是打算趴十分钟，但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昏昏欲睡，再迷迷糊糊醒来，是感知到了桌面的振动。 参智语悄悄偏过头，发现朗依正专注地在电脑上敲击、搜集听障相关教学方法。 本应立刻完成的试卷和练习册，反而被压在电脑下方。 他支着下巴沉思，小臂上长长的疤痕完全展露在她眼前。 参智语都差点忘了，在她刚得知自己再也无法听清任何声音时，曾大闹跑出医院。 那天她险些遭遇车祸，是被朗依及时救下，才活了下来。 那条疤，就是她欠他一条命的证据。 “嘶，痒。” 感觉羽毛挠过，朗依把手抽回，转头发现了参智语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她小声地问：“缝针的失候……很痛吗？” 朗依愣愣地望着她，“打了麻药，一点也不痛。” “对不起。” 发音好准！ 朗依心头一喜，差点脱口而出，但鉴于氛围，最终还是忍住了。 “参智语。” “啊？”见他一脸严肃地喊自己名字，参智语有点害怕。 “你只是刚生病一年。你以前很爱和人聊天，还喜欢唱歌，所以你的基础很好，短期复健绝对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这些计划看起来很难，但绝对不会是不负责任的要求。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实现，而且我……我一直……” “一直……” 见朗依说到关键偏过头，口型被掩去一半，参智语着急地跟着凑了过去。 没想她毫无预兆地靠近，他近乎恍神。 “一直很喜欢……” 第4章 猎人与公主 “一直很喜欢有人在我旁边讲话，不会嫌你烦，你不用不自信。” 将心声全盘托出，朗依长舒了一口气。 但片刻后，见参智语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他又紧张了起来。 “怎、怎么了？是我说得太快了吗？” “……不。” 「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其实根本没人愿意费劲和我讲话。」 「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如果你还在，我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失败。」 重生前的哭诉又流经参智语的脑海。 上一世，她曾在很多时刻想象朗依会对自己施以援手。 可当真的来到朗依活下来的世界，再次意识到他所处世界的华丽与充盈，她开始退缩，否认那些可能。 她想，自己那些幻想只是类似人类强加在机器人身上的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无能，所以期盼强大的存在会因为日益相处的情感而放弃自己的志愿。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实现。” 但今天，参智语亲眼从朗依的嘴上拼凑出这些句子。她恍然明白，先前的否定也不过是一种自怨自艾的延续。 那些“如果”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朗依还在，她就是一定…… 一定不会活得失败！ “我休洗、休息好了，我门继续吧！” * 日历一张张撕去。 时间就像刚开封的抽纸，只要扯出一张，便会很快见底。 这些天，参智语白天在家和妈妈聊天保持肌肉记忆，晚上到朗依家模拟当天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实时检验、订正语流和发音。 参妈妈虽然不知道他们做口语训练的真实意图，但看到女儿终于振作起来，积极向上，倍感欣喜。 不知不觉，距离上一世救下邵秋闯的日子，就只剩下一天了。 “准备好了吗？” “嗯……” “那就开始吧！” 咻——砰。 “没事吧？！” 公园曝晒下的草坪，朗依晕头转向地在地上躺成了大字。而从他头顶坠落的苹果，毫发无伤。 “所以我才说要自己练的嘛。” 云层从头顶掠过，参智语一脸愧疚，嘟囔着将苹果从草地上捡起。 看着它在自己手中越来越暗，她又陷入了那令人日夜不安的噩梦…… “尊敬的公主殿下，您掉进河里的是金苹果，还是银苹果呢？” 脖子上顶着太阳的河神从水里升起，将两个苹果递出。穿着克里诺林裙的邵秋闯扶正了头顶的皇冠，看起来十分苦恼。 “不能选，都不能选，两个都有毒！” 河边树后，抱紧枪械的猎人参智语目睹着一切，咬牙祈祷，连蟑螂须都在用力摇头。 “啊，都好漂亮，真难选呢。既然我先看到它，那就挑这个吧。” 说着，邵秋闯开朗地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金苹果，张嘴欲咬。 参智语大惊，连忙举起枪械瞄准，决心阻止这一切！ 砰—— “哎呀！痛痛！” 子弹打飘，太阳河神中弹倒下，转瞬在水面翻起肚皮。紧接着，公主也因为被苹果噎住，嗝地一声窒息在了河边。 【GAME OVER】 “哇啊啊啊啊啊。” 参智语羞耻地抱头扎进草丛，只剩下半个身子跪在外面。 朗依刚从晕厥中缓过劲起身，看见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连忙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只是手感问题，或者……或者风向在变化！多试几次就一定能投准的，我们还有机会！” “而且你看我，我一点都没事。” 参智语依稀听见“没事”二字，怯怯地缩出头，看见了朗依灿烂的笑脸。 “……” “骗人啊！都肿起包了！！” “那是被蚊子咬的。” “你不要当我傻。” …… 吵闹中，太阳渐渐下山了。 表面被打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最终被两人分食下肚。在帮朗依上完药回家之后，参智语当晚又做了个梦。 梦里，身为猎人的她又遇见了被太阳河神下毒的公主。 这一次，她没有等到公主做选择，当机立断拔枪，决定抢先把苹果全部打碎！ 咔哒。 “竟然没有子弹？！” 咻—— 强风从耳边擦过，参智语感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定睛一看，是匹诺曹的鼻子！ 他的长鼻将河神手里的两个苹果串起，成功阻止了公主的死亡，参智语正要感谢…… 却看到了和朗依一模一样的脸。 “哇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听见惨叫，参妈妈猛得推开房门，看见了床上大汗淋漓、惊魂未定的参智语。 “妈妈——” 就这样，攻略任务当天，参智语抱着妈妈撒娇磨蹭了一个小时才收拾自己出门。 独自前往十字路口的每一步，她都觉得如行于流沙般艰难。 “这边。” 朗依在路边挥手，见参智语像背着壳的蜗牛，拖着腿缓缓朝自己挪动，“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没事。” 完全是有事的表情……朗依心想，从口袋里拿出了崭新的蓝牙耳机。 “这是什么？”参智语接过。 “针对听障人士设计的蓝牙耳机。一会你就带上一只，用手机和我保持通话。” “如果被问到答不上来的话，就沉默，然后等我回复，再复述。” “好！” 参智语立刻替换了左耳的助听器，将耳机戴了上去。朗依顺手将她的头发往前捋，一边整理至覆盖耳朵，一边嘱咐： “放心吧，无论对方问多少刁难的问题、设下多少陷阱，都不用慌张。” “有我在，我会尽全力帮你。” 参智语紧紧握着耳机仓，倍感动容，“朗依……” 「他的长鼻将河神手里的两个苹果串起，成功阻止了公主的死亡。」 “噗——” 梦境复现，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死死按住了颧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耳机戴着不舒服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朗依穷追不舍地绕着参智语发问，她却只是红着脸逃跑、疯狂摆手。 * 嗡嗡嗡…… 修剪的声音渐弱至停下，园艺工人们放下手头的工具，结伴离开。 人行道对面，参智语坐在石墩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里的石块都被抠下一层泥土。 等这个绿灯过去，邵秋闯就要出现了。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直接站到他旁边，然后制止不就好了。” “滋滋。” 一阵微弱电流声后，朗依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你忘记了吗？我们的任务是攻略他，不是救下他。” 参智语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她想，果然不能做太多梦，差点真的被保护公主的正义猎人附身了。 “你说的好像也……哦！他来了！” 邵秋闯如记忆中站在一样的位置，背着一样的挎包，运动饮料一样摇摇欲坠。 “呼——” 参智语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回忆起已经练习多次的动作细节。在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后，她听见了塑料瓶落地的声音。 再过十秒……十秒过后，他就会拧开瓶盖。 参智语睁开眼，一边在心里倒数，一边死死盯着邵秋闯。 “六……五……四……” “三……二……” “一！” 石块被高高举起，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击发的子弹，破空而出！ 但当它的抛物线轨迹行至人行道中央时，参智语感到心脏一沉。 “不好，习惯瞄到头顶，起高了！！” 意识到失误的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极度的恐惧让她忘记呼吸，仿佛下一秒就将触碰到一具尸体…… “啊！” “诶？” 被击中脑门的邵秋闯向后倒去，手中的塑料瓶脱落，滚到了地上。 液体不断从瓶口倾泻到石砖缝隙，参智语愣愣地望着，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朗依的身高 苹果=邵秋闯的额头吗？” 参智语还呆呆地在反推成功公式，耳边就已经传来了朗依的催促。 “绿灯了，别愣着，快上前！” 收到指令，她赶紧拍了拍脸颊整理神情，一路小跑过马路，蹲到邵秋闯的身边，摇了摇他。 邵秋闯缓缓地睁开眼，眨了又眨。 「好……好小的脸，瞳孔也好浅，像……像琥珀一样？！」 大眼瞪小眼，参智语一时被迷惑地说不出话，原先准备好的开场词噎在了喉咙。反倒是邵秋闯，先轻轻翕动了嘴唇。 “你是……” “来救我的好心猎人吗？” 【恭喜你！当前攻略进度：80%】 訇—— 参智语感觉自己的灵魂突然被飞过的外星人吸走，皮肉就地胀满氢气，在空中炸成碎片，嘻嘻呵呵地飘扬质问： 难道这个平行时空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吗？ 邵秋闯揉着脑门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又回过头，“对不起，我刚才好像有点昏，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呃？”参智语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迟疑，“2……2023。” “呼。” 邵秋闯释怀地顺了顺胸口，“还好没有重生或者穿越，真险，哈哈哈哈！” 见他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爽朗大笑，参智语面如土色。 “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那么囧？” 她不语，只是笑得苦涩。 “你们在做什么！除草剂怎么被倒了一地？” 园艺工人气呼呼地走来，看着满地狼藉，低头质问二人。 惊讶流过邵秋闯的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喝了什么，赶紧抬起头，指着参智语笑道： “多亏了她把我打晕！” “……” 三人寂静，园艺工人看了参智语许久，又转头看向他。 “你们有仇吗？” “今天第一天见。” “那她为什么不叫你，要打你呢？” 醍醐灌顶，邵秋闯一拍大腿，“哦！对啊，你为什么不叫我呢？” 两个成年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参智语，她一时心虚地攥紧了外套的拉链，“因为……因为……” “滋滋……因为车流的声音很大，如果叫了却没听见的话，哥哥不就会有危险了吗？” 朗依的声音清晰又平静地出现在耳机内，参智语瞬间安定下来，正色复述。 “哇，你想的好全面。” “就是啊，小小年纪的，真是厉害。” 邵秋闯和园艺工人先后发出赞叹，参智语偷偷松了口气。 她将手放进衣兜，握了握耳机仓，朗依及时传话带来的踏实感逐渐聚拢在手心。 呼啦—— 一阵强风忽然吹来，地上的叶片碎枝被卷起，三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参智语更是死死揪住自己的发尾，拽在身前。 “嗯？你怎么了？”见她奇异的姿势与举动，邵秋闯好奇地问。 “我……” 被踩住尾巴，参智语心跳瞬间加速，耳机和助听器的存在感逐渐变强，令她不停地担心，难道它们是从头发里露出来了吗？ “滋滋……我有些偶像包袱，不喜欢头发被吹乱。” 参智语颤巍巍地张口，连尾音都在发飘。邵秋闯陡然深沉地凑近，眯了眯眼睛—— “啊，我明白！因为我也是这样的，哈哈哈哈！” 阳光下，邵秋闯握拳举起了自己的胳膊，肌肉被勾勒出金色的线条。 而他狂风中仍旧□□的三七分刘海，莹莹闪着亮泽。 「好整齐的牙齿，好精致的嘴角痣，救命，好耀眼……」 参智语在心中感叹，不禁将手掌挡在了眼前，直到那耀眼的光芒褪去。 “说起来，你今年多大？” 园艺工人继续赶去工作，路口只剩下了参智语和邵秋闯二人，他终于步入今天的正题。 “初二，十三……十三岁。” 邵秋闯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点下头来，“嗯，努努力还能赶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邵秋闯，是一名射击教练。” “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果断地做出砸人的举动，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愿意进入体校参训吗！” 「等等，这个夸奖和上一世不太一样吧？」 忍着心中的辩解，参智语郑重地点了点头。邵秋闯见状，高兴地站起身，拍开身上的尘土。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告诉我你家的住址，我们后天约个时间和你家长聊一下吧。” 嗡。 参智语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如有恶魔低吟，不断循环着同样的几个字： 和你家长聊一下…… 家长聊一下…… 家长…… 后天？！ 【恭喜你，完成攻略任务！】 【当前增加喜爱值：200】 【特殊奖励：体检听力百分百通过卡】 【同时触发新攻略任务！】 【攻略对象：父母】 【任务内容：说服父母帮忙隐瞒身体状况，完成教练家访，限时2天！】 噼啪—— 邵秋闯哼着歌离开，参智语双腿脱力地跪倒在街上。她想，这次是真的…… 真的。 死。 定了。 第5章 坏孩子匹诺曹 夕阳的余晖和海平线融为一体，同云层被融成暖橙与桃粉，难分彼此。 海浪深深浅浅，窗景中归巢的人们像画中的飞鸟，汇拢又扬长散去。 “对不起啊，因为今天是周末，招牌在下午就早早卖完了，现在只剩下这个还没人品尝过的新品。” 咖啡店的店长端着一碟精巧的法式慕斯，走向窗边相对而坐的参智语和朗依，一脸遗憾。 “能得到的首吃机会，我们很荣幸了。” 朗依受宠若惊地接过，店长又从围兜里掏出了同样镶着花边的测评卡与圆珠笔。 “研发的时候我做了些任性的尝试，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尝过之后再帮我填一下反馈吧！” “包在我们身上。” “说起来，今天是你们谁过生日吗？” 店长来回看了看两人，更像受庆主角的参智语却始终望着窗外，两耳不闻。 朗依将她闷闷不乐的侧颜与风景尽收眼底，代答道： “不是生日，她要当上运动员了。” “哦？！那更有纪念意义了！” 说着，店长小跑回前台，拿来了一台宝丽来，“我给你们拍张照片作为记录吧。” “嗯？” 脚尖被人轻抵，参智语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端着相机、满眼期待的店长，她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闪光灯隐去。 相纸在沉淀中逐渐成影，店长看着推出的成片皱眉沉思了许久，将相片反复对比两人。 “你们俩隔的也太远了，中间都够我再开一家咖啡店了。站近一点！” 参智语和朗依闻训默默挨近。 在店长的倒数准备间，朗依悄然将手绕到参智语背后，在她的头顶比了个耶。 咔嚓—— “这样才对嘛！” 两张照片都被朗依收入囊中，他原本预想这样会引得参智语争抢，但她却只是安静地坐回了椅子，继续沉默。 “怎么从刚才起就好像不开心，任务不是很好地完成了吗？” 为了避免嘈杂的环境让她困惑，他配合着手语发问。参智语看明，丧气地回道： “正是因为完成……又有了新的任务。” “新任务？是什么？” “让爸爸妈妈隐瞒我的身体状况，完成教练家访。” 原来如此。 朗依明白她的担忧，反而放松了许多，拿出手机打开电子版的攻略“生死簿”，推到她的面前。 “别担心，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步，所以已经提前做好了计划。” “做……做法？” 参智语看着朗依手机上的大字，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念出了声。 “先装病……然后找法师上门……假装做一场法事让、让他们认为我奇迹般康复……” 「虽然系统没比法师正常多少，但这也太离谱了吧？！」 一想到要父母本就在祈祷奇迹，这样去欺骗他们无异于饮鸠止渴，参智语就一边摇头一边将手机推了回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朗依满腹疑惑，“参阿姨本来就喜欢神秘的东西，她一定会相信的。” “就……就是因为他们一定会相信，所以才……所以才不行。” 像是意识到自己出口的话很没道理，她讪讪地低下了头。场面有些僵持，朗依思考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直接……直接坦白，就像当时我在诊所告诉你那样。” “更加不行。” 没想到朗依会如此强硬地拒绝，参智语有些恐慌，一时哑口无言。 “你爸妈和我不一样，他们是大人，大人是不会听信小孩这些话的。向大人坦白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参智语强忍地紧抠手指，不敢看向朗依，连倒刺都被撕出血迹。 她小声辩解：“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朗依看着她硬撑的神情，仍旧不为所动，“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无关。” “父母就是父母，只要有这样的权力关系在，就不会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呢？！” 参智语不可控的声音在咖啡厅中炸开，沉浸在柔和氛围中的店长和其他客人都被吓了一跳。 夕阳晒在她的侧脸，异常灼热。 从余光意识到自己过大的音量，参智语压低了嗓子，近乎耳语。 “刚才在路口的时候也是……你说，你说我们的任务是攻略教练，不是救下他。” “可是……可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如果我当时没有投中，他真的……真的……” 因为后怕，参智语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眼前的餐桌就横置着邵秋闯的头颅，怔怔盯着她。 “他真的会死。” “……” 朗依回避地瞥向窗外，太阳已经遭海水吞没了，一丝天光露在云间，像被蚕食殆尽后粘在嘴角的血迹。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摆在桌面，以便参智语可以看到。 「上一世的方法是得到成功验证的，复制就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再来一次，就算你再早一点意识到危险，我依然会劝你……」 「不，哪怕是骗你。」 「也要让你坚定地走上这条路。」 当他的手停止动作，参智语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停滞了。 眼前这只手明明多次带领自己走出迷途，但此刻却像是熟视无睹的帮凶，将她残忍地推下深渊。 “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固执地反驳，他却再次牵动手指。 「我就是这样的人。」 * 咔哒—— 家门轻轻合上，拎着被打包起来的蛋糕，参智语轻手轻脚地换上了拖鞋。 走进客厅，她看见了父母在沙发上捧腹大笑的背影。电视上，正播放着时下最热的综艺。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 她小声地报备，父母也像往常一样例行关切她的日程、饥饱。在完成所有对话后，她像是逃一样钻进了卧室。 要如何开口呢？ 参智语倒在床上，房间一片漆黑，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丝希望。 其实她觉得朗依说的是对的，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自己。 可是她真的，真的忍太久了。 「我能不去那所大学吗？」 高考出成绩后第三天。 参智语看着妈妈给自己填好的志愿，又看了看招生简章上高昂的学费，试探地问道。 「不可以。」 「可是我根本用不到这样的学历，没有公司想招一个连基本沟通都做不到的人，我害怕……」 「不可以。」 「好的。」 参智语垂下头，不再争辩。 报道后，父母在帮她收拾完寝室后就离开了。看着舍友们热情交流的身影，她把自己默默藏进了床帘。 一藏，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当参智语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适应了被正常群体置于边缘的生活—— 她晕倒了，在假期结束返校的公车上。 好心的阿姨把她送到了医院急诊科。 医生看完后没有如她预想地开一些葡萄糖，或是别的针对低血糖的医嘱，反而建议她去精神科。 于是，在错过了第二学期首次查寝的那天，因为惊恐发作，参智语被诊断出了重度焦虑。 医生告诉她，如果想要开药，就要下诊断。如果下诊断，就要上报给学校，那么她的辅导员和父母就都会知道这件事。 参智语不想被父母知道，所以放弃了开药。但之后的每一天，她的痛苦只增不减。 渐渐地，她开始逃课，开始不想上学。 她不想见到任何人，甚至不想看到地上有别人的头发。 辅导员察觉到她的异常，在一天将参智语叫去办公室谈话。 她终于崩溃，哭着诉说自己想要退学。但哭着哭着，她又想到那样会让父母失望，又改口自己一定会坚持下去。 就这样，日子颠三倒四地过去了。 就像年久失修的汽车，虽然颠簸不已，虽然因各种零件毁坏发生了多次车祸，但修修补补依然能继续行驶…… 直到在海边经历意外。 参智语从床上坐起身，抹了抹不知何时沾湿了满脸的眼泪。 看着桌面上还未拆封的蛋糕，她想，这一世一定要让父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不想再过从前那种生活了，她想改变他们，就算是徒劳，就算任务最后会失败。 她都绝对不要再逃了。 * 滋、滋滋。 故障的路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参智语坐在无人的街道长椅，小心翼翼将蛋糕拖出纸盒。 傍晚在咖啡厅光顾着争执了，她现在才初次观赏起它的外观来。 形状扁而圆润像一具瓷器，奶白色的镜光淋面上零散分布着香草籽，淡绿的曲形巧克力片点缀其上。 「会是青柚的味道吗？」 她嗅了嗅，接着拿起叉子，轻轻挖下一口，内里截然不同的醇厚黑巧层露了出来。 “好苦。” 参智语皱起眉头砸了砸嘴，不信邪地又嗅了嗅，更感困惑。 「怎么会是这样的味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 朗依的话又从记忆中跳出来，她沉默地看着蛋糕，舌尖的苦涩好像渗进了心底。 她不禁思索：到底是时空的错位让蛋糕发生了改变？还是她过去从未切开过它，从未发现那迥异的内陷层呢？ “喂。” 肩膀突然被一道力气按下。 参智语一激灵，惊地从长椅上跳起，叉子不小心戳到了下巴。 “嘶……” 她吃痛地转过身，路灯下，身着黑色速干衣的熟悉身影缓缓囊括进视野。 朗依单手揣在兜中，另一只刚拍过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身后，停着一辆公路自行车。 “你怎么大半夜还坐在街上？” “很危险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坏孩子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