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徒弟有了我的心魔》 第1章 李书眠 风中传来一声鹤鸣,山间云雾被晨光染成淡金色。 “慕长老,”来人轻叩门扉,声音恭敬,尽管眼前的雕花木门没有要开的迹象,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招新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掌门请您尽快过去。”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里头的人淡淡应了一声,不带多余的情感,敷衍至极,这让门口传话的小童有些轻疑,诶?今儿个慕长老怎么听着心情不大好? 他眨巴眨巴眼睛,肯定又是掌门惹到了慕长老,这对师兄弟总是吵架,他一个抱剑小童,当传话筒可真是好累啊。小童噘嘴,内心腹诽,对着门鞠躬告辞。 屋内,慕云珩没形象地靠在椅背上,头上玉冠都有点歪。光影半照在他脸上,将他脸割裂开,一半像魔,阴沉得很,一半像神,细小的尘埃跳动,他却无动于衷。 半晌过后,他慢慢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窗外的阳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在他无神的眸子上。只见他眼帘半垂,琥珀色的双眸像蒙了层灰一样暗淡,而眉心的剑痕将他这么一衬,倒像是寺庙里无人供奉的菩萨。 这都第几回了? 主角都已经顶替了他的地位,成为天悬宗最年轻的长老、正道的魁首,还不够吗?要日日编出这么个幻境,将远在魔涧地底的他给拖进来玩师徒情深。 慕云珩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他想不通,以前的他对于李书眠来说应该是仇人,而现在的他对李书眠来说,更是个已死的仇人。那这一出戏到底是想唱什么,师徒情深吗? 尽管慕云珩心里有万般不愿,他还是起身推开了门。不跟着李书眠设下的这个幻境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他深吸一口气,都能闻见院子中的灵草味儿,还有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灵气。 如果不是他看不见,他真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剧情刚开始的时候。 “师尊怎么在这儿?” 正走到院中,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慕云珩条件反射地起了层鸡皮疙瘩,瞎了许久的眼珠子都出现了幻痛。 李书眠,他的好徒儿,如今的正道魁首,也是小说《逼我去做龙傲天》的主角。他亲手剜去了他的眼珠,将他的身躯压在魔涧封印之下,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了大义灭亲的君子,人人称赞的李剑尊。 当他出现,慕云珩就知道,幻境里的时间又飞速的过去了,招新大会眨眼间就已经结束,李书眠再次成为了他的弟子,而慕云珩的眼睛也在幻境中被安排好了。 新弟子外出历练时,他为救李书眠中了毒,对于元婴修为的他,这毒自然不致命,只是毒素积聚在了眼中,剔除困难,自行排出还需要些时日。这段眼盲的日子,李书眠将他照顾得面面俱到,俨然是二十四孝好徒弟。 当然,这都是幻境的合理化。 “为师醒来见不着你,阿眠,你去哪了,叫为师好找。” 慕云珩顺着李书眠说,同时,转过身面向声音来源,将手探了出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再进一步轻拉,慕云珩跟着这力道迈开步子走近,不出意料地撞在了李书眠的胸膛前,两人呼吸交错,离得极近。 李书眠微微低头,又停了下来,眼底情绪翻涌,在转瞬间又沉静了下来,他只是喉结微动,什么也没做。 “是徒儿的错,峰上的龙井茶快喝完了,徒儿就出宗去了师尊最喜欢的那家店里,买了些回来。” 李书眠的声音中噙着几分笑意,明明是青年模样,开口间却尽是少年欢喜的音色,他的右手牢牢牵着慕云珩的手,侧身将慕云珩引回屋内,目光始终黏在慕云珩的身上,如同贪婪的豺狼。 蝉鸣在慕云珩耳边嗞呜哇一阵乱叫,慕云珩拂了拂衣袖,想要掸去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阿眠,瞎胡闹,偷偷出宗是想吃处罚了?为师又不是非要喝这口茶……没给你百里长老逮着吧?” 慕云珩口中的百里是天悬宗惩戒堂的长老,叫百里古,为人甚是古怪,是个有干劲的老头子,平素里最喜欢和慕云珩对着叫嚣,活像慕云珩欠了他八百灵石一样。 李书眠目光移到了慕云珩的薄唇上,开口时少年音沉稳,但配着他这副青年冷俊的模样却十分诡异。 “没有,师尊,您教的敛息术我学的很好。” 慕云珩从未主动教过他什么,基本术法都是李书眠自己去藏书阁借阅学习的。也得亏这是主角,天赋异禀,才没走歪路。 李书眠牵着他走到门前,同时松开了手,率先跨过了门槛,却没有提醒慕云珩抬脚。 他站在门槛前,几乎是期待地看向慕云珩迈开的步子。 慕云珩本想泰然自若地跨过门槛,但偏偏这时候幻境付诸在“慕云珩”这个角色上的力压过了他的。 他脚只抬了一半就磕到门槛上,人直接向前倾了过去,他紧咬后槽牙,手在空中抓了抓,门框没摸到,倒是被李书眠一手握住举高,后腰上覆了只手,慕云珩直接撞在了李书眠的怀里。 青年的李书眠已经比慕云珩要高得多了,轻而易举地将慕云珩抱在怀里。幻境中,就算慕云珩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少年了,也说不出来。 真想骂他。 慕云珩夺回了控制权就推开了李书眠,双眸半垂,模样不悲不喜。 “阿眠,为师不喜人触碰,下次不必如此,摔不了的。” 这话一出,慕云珩就感觉到周围空气变得黏稠,原本的轻灵之气像是成了浓稠的泥水,缓慢流动在慕云珩的身边。 李书眠的目光阴沉了下来。 “是,师尊自是高风亮节,徒儿碰都碰不得,我做什么才会得到你的……算了,我和你说有什么用,你什么都不懂。” 慕云珩心里说,行,合着你天天就是这么在心里编排我的,怪不得能把我往死里算计。 李书眠在幻境里的脾气是说上来就上来,往往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用少年音和“慕云珩”玩师徒情,下一秒就会因为慕云珩的某些话而变了脸,偏偏他觉得就该是这样。 因为慕云珩还是天悬宗长老时,确实对他没有好脸色。 “师尊……徒儿知错了,不该乱发脾气,你罚我吧。” 李书眠转眼间又压下自己的怒火,语调婉转带着讨好,他指尖勾起慕云珩的衣袖,在指间绕了绕,神色冷淡,喉中冒出的少年音带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 “今天也罚我跪雪地里好不好,这次跪到师尊消气吧。” 说完他就自己去了屋外,对着慕云珩跪了下来,堂堂李剑尊,对着一个幻境的师尊说跪就跪。 他爹的,神经病! 慕云珩偏还要端着,“既然如此,那你就跪罢,什么时候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完,他手腕一翻,两人之间的木门哐当就关上了。不是慕云珩故意要这么对李书眠,幻境里面系统是管不着的,之所以这样做,因为这是李书眠希望的。 慕云珩在屋内冷汗直冒,不知道第多少次反省,他养的徒弟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要说恨吧,他没有在这个李书眠身上感觉到,唯一有的只有股子怨气。慕云珩立在原地,合上双眼。 说实话他从没有怪过李书眠剜他双眼、万剑穿心的事…… 感受到周围空气传来股吸力,慕云珩眼睛微睁,知道这次幻境结束了,比平时短一些,看来今天李书眠心情不好。 算了,不重要…… 幻境碎后,远在天悬宗的李书眠慢慢睁开了眼。 他盘腿坐在楼阁顶层中央,周身气息凛冽,不断有剑气凝结而成,朝着四周撞去,在撞上墙壁的一瞬间,自李书眠座下向着楼阁顶,地板、墙壁、屋顶,连横梁上都闪烁起了繁复的阵法,将剑气一一挡了回去。 忽地,李书眠的右边肩膀搭上了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拇指末还卡着个翡翠扳指。 李书眠眼睫微颤,心中十分清楚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也十分清楚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耳边被人轻呵了一口气,像是埋怨他为什么不侧头看看他。 李书眠眼帘稍抬,轻飘飘的将目光落在了右侧,那人却存了十分逗弄他的心思,肩膀上只搭着个手,左耳传来了一声淡淡的轻笑。 李书眠扭头向左,和人碰到了鼻尖,却令他眉梢猛地蹙起。 眼前的人正是眉眼含了几分笑意的慕云珩,泛着灰白的皮肤,脖颈上几丝黑色的血管,还有双暗红的眼珠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死气。 “徒儿又梦见为师了吗?是不是又用剑……捅穿了为师的心脏?” 听着带笑的话语,李书眠眼睛狠狠一闭,“是你该死。” “慕云珩”笑了,身形眨眼间炸开,成了团黑雾来到李书眠身前,再次显形,背对着李书眠就躺了下去,手向后一撑,支在李书眠腿上维持姿势。 他仰起头倒着看李书眠,长发铺在李书眠盘起的腿上。 两人对上视线,“慕云珩”率先抿嘴,露出个矜持的笑,“是我该死,但是,阿眠,”他声音回荡在这高高的楼阁上,周围的金色阵文忽明忽灭。 “为师好想你。”靠在他腿上的“慕云珩”如此说道。 李书眠微微低头,身后又贴上一具身体,脖颈上也圈了双手臂,身后人道:“阿眠,为师好冷,你抱抱我,或者……亲亲我?” 第2章 天悬宗 在心魔说出这句话后,李书眠整个人明显都僵硬了不少。 身前和身后的两人同时笑了,一模一样的声音回荡在李书眠的耳边,墙上金色阵文如同他鼓动的心脏,有节奏地闪着。 李书眠什么也没做,他甚至都没有推开任何一人,只是低头看着腿上的那个慕云珩,沉声道:“滚。”声音干脆利落,却沙哑无比。 腿上正仰头看他的“慕云珩”不乐意了,薄唇轻轻勾着,用灵动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抬了只胳膊,指尖划过李书眠的喉结。 “为什么只叫我滚?阿眠是想亲他?” 慕云珩往常清冷的声音在此刻都有些轻浮,像是深山里的妖精,不谙世事,问话都问得都有些漫不经心。 身后的“慕云珩”用两指捏住李书眠的下巴,将他低着的头掰过来。李书眠原本低垂的视线也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人,“慕云珩”就在他的注视中,微抬下巴,冲他的唇上呼了口气。 “阿眠,从前你日日盯着为师看,晚上又偷偷摸摸干坏事,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想亲这儿很久了?”他点了点自己的唇。 李书眠目光不受控制的就落在了那熟悉的唇上,他喉结滚动,“不可能,我是恨你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楼阁中,阵文的光却闪得更厉害了。 两个慕云珩用泛红的眼尾睨了眼李书眠,化作黑雾在李书眠身周飘着。李书眠那从未停止过运转的剑气对他们根本起不到作用。 黑雾转了几圈,四散分成了数个慕云珩,他们或坐,或站,或倚靠着李书眠,更有一个直接斜坐在他盘起的腿中央,手指像小人一样,慢慢从李书眠胸膛的剑突处向上走。 他们说:“你恨我?” “没错,你应当是恨我的,不然怎么会将我心脏都搅成烂泥。” “用属于我的一招一式,杀了我。” “在众门派面前毁了我的名声,我如今是人人唾弃,勾结魔道,残害同门,辱没良才……” 他们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着中央的李书眠,半昏暗的楼阁中,心魔的眼睛灵动极了,齐齐问道:“但是阿眠,你若是恨我,我又是从哪来的呢?” 咚—— 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声响彻整个宗门,天边升起一抹微白,心魔们没得到过回答,但就是乐此不疲,纷纷笑着散去。 “真可惜……阿眠,看来得下次再见了。” 李书眠一直放在膝头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掌心赫然是四道弯月掐痕,渗着血迹。凝视了掌心半晌,他才缓缓吐出憋了许久的气。 远在魔涧的这头,魔涧入口处,大阵层层嵌套,里面的魔修闹哄哄的,而在入口的地下,躺着个尸体。尸体衣服的胸口处都被血浸湿,如今已经成了暗红色。 心脏处破了个大洞,里面的血肉和泥土混成了堆污泥,尸体的眼眶处干瘪下去,脸颊上都有鲜血,显然没有眼珠。 此人正是慕云珩。 “能量充满了?”他问道。 系统化作的光球在他的神识海里上下浮动,“是啊,不过,给你弄完新身体,我的能量又要没有了,后面可能就陪不了你啦,得你自己完成替补任务。” 慕云珩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之前的任务失败了,李书眠当上了正道魁首,声名修为样样不缺,而他,任务还没走完就已经领了盒饭躺尸了。害得系统要给他搞个新身体,他若诈尸,阵法不在,魔修们就会倾巢而出开始复仇。 系统现在给他重新颁了个任务,走另外一条路线回家。 慕云珩静静查看着任务面板,上面明晃晃写着——让主角心甘情愿为你献出心脏。 他有那本事还会躺在这儿吗? “这太难了吧,你们总局还有没有什么替补的替补任务?”慕云珩扒拉几下神识里窝着的小球。 小球来回滚着,008的电子音都有些晃,“哪有那么多替补的替补的替补,宿主既然是来接受惩罚将功补过的,失败了一次有机会再来就不错了,还请不要挑三拣四,说三道四,不三不四……” 慕云珩暗自啧了下,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作者笔下的作品逼逼赖赖,每一个人物都是作者的心血,每一个字都是作者的灵魂。 他挑刺太多,被主神选中穿进来接受惩罚了。是啦,他可以不喜欢这个小说,但是随便贬低一个纸片人就不对了。 慕云珩现在可谓是十分后悔。 “那你休眠后,系统商城我还能用吗?”慕云珩停下扒拉的动作问道。 008飞到空中,小球光芒闪烁,慕云珩愣是从它平静的电子音中听出了几分鄙视。 “宿主你在想什么呢!你现在是任务失败的复活赛阶段,还要系统商城?想屁呢吧。” “等我给你造好身体后,我会休眠,积分商城你都用不了,你原任务都失败了,所以它们都关闭了。” 慕云珩的内心划过长长一声哀嚎,他是真不想再看到他那个徒弟了,疯疯癫癫的,跟个鬼似的没个安稳,时不时就被迫进了幻境和他演尊师重道的戏码。 搞不清楚李书眠是个什么意思。 “不能让别人挖心脏给我吗?要不你用我这个烂掉的心脏替代吧。” 008转了转它球型身体,像是把屁.股对向了慕云珩,它早已习惯了慕云珩这个讨价还价的性子,“不可以,还请宿主不要无理取闹。” —— 慕云珩慢慢睁开眼睛,阳光对他来说有些刺眼,也许久未见了,在地底,他分不清过了多少岁月,头上又有多少人来回践踏过,生前一切都好像是发生在昨日,一时间令他有些恍惚。 他走到林中的小河边,探了头,系统给他塑的是他少年时期的样子,也是他成名最初的模样。 “我靠不是……你给我弄这张脸,是嫌我死得还不够彻底吗008?这李书眠看见不得一剑削掉我的脑袋?” 系统现在已经休眠,008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传来的只有一阵忙音,“如需转接人工,请呼2。” 还有人工呢?搞得跟客服一样,慕云珩直起身,“2。” “嘟——呼叫失败,人工服务休眠中。” 什么狗屁的人工,就是专门糊弄宿主的吧! 慕云珩叹了口气,站起来随手在路边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搓搓脸,挂上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保持了状态后,他辨了下方向,挑了个天悬宗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就听到一群年轻人稀稀拉拉的在闹,一听岁数就不大。 “诶,我进去后到底选什么峰好呢?好纠结啊,我既想炼丹,又想学剑。” “听说剑修都好穷,真的假的?学剑不是得一辈子吃土?学医赚钱,当医修呗。” “你以为医修就简单?现在医修也不赚钱了,是个人学了点东西就能当医修,还有炼器师转当医修的。” “啊?那算什么医修啊……” “等等!歪了吧,歪了吧!我说各位,你们说的好像自己已经是天悬宗的弟子了一样,要点脸好吗?还医、剑、器,天悬宗如果好进去,那都不叫天悬宗了。” “唉!幻想一下还不行吗?这次去试着玩,看看李剑尊的光辉也是好的啊!” 慕云珩看见前面一群人,有男有女,互相推搡着打打闹闹,看样子也是去天悬宗的,听他们说,他这是刚好赶上了招新大会吗?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那他岂不是能见到李书眠了?虽然李书眠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拜师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个青年模样,早已结了丹。 但他又没有男大十八变。 要不还是不做任务了吧。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青草连绵,一个七星瓢虫飞到他破破烂烂的衣摆挂着。 “既来之,则安之,他要真想杀我,只求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 慕云珩抖抖衣摆,将那讨厌的七星瓢虫抖走,瓢虫振翅而飞,跟个豆子一样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前面一个少女正侧头和身边的同伴说话,她的余光无意间就瞥到了慕云珩,眼睛顿时一亮,差点儿忍不住连肩上的小包袱都丢掉跑过去。 她这一路的小伙伴们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可苦了她的眼睛了!天神啊!你终于听见我的祈祷,让我寻见个小帅哥吗! 那少女停了下来,看向慕云珩,“朋友,你也是要去天悬宗参加招新大会的吗?” 其他人听见,也纷纷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过去,或多或少的都对慕云珩的样貌惊艳了一把。 慕云珩迎上他们的目光,眼珠提溜一转,咧嘴笑了,“是啊,我仰仗李剑尊的英姿,想拜入他门下。” 他的东西百分之八十五被李书眠拿走了,那他的逐月剑应该也还在芥子空间里待着,他现在是打不过李书眠的,如果有必要,还是得把他的东西都拿回来搞搞外装备。 顿时,这伙人中有人扼腕,就是刚刚提到剑修穷的。 “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怎么回事!李剑尊虽有威名,却比当年的忘忧仙君更加的不好相与!” 慕云珩耳尖一动,差点当场就要和这个小年轻骂起来了,他哪里不好相与了!他是平等的鄙视每一个人,又不是针对所有人。 “嘘,不要命了!骂李剑尊就算了,这些年到处都有人骂过,但你居然还敢提那个正道的败类!他可是李剑尊的禁忌!” 旁边的人用手肘捣了那人一下。 慕云珩当没看见似的走上前,融入了他们几个,他将嘴上叼着的草噗得往地上一吐,两只胳膊一边一个搭在肩膀上,煞有介事地拍拍他们。 “什么仙君?哥几个方便和我说说吗?”他就像个街溜子,哪有一点仙气飘飘的仙人模样。 他右手边的少年刘有钱顶着满脸麻子上下打量慕云珩,见他这身打扮,虽然脸看得过去,但行为举止却有些粗俗,连多年前的“仙首叛案”都不知道,估计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做着修仙梦的人。 左边的王三全砸吧了下嘴,“不是吧兄弟,你打哪儿来的?真是来修仙的?忘忧仙君都不知道?” 慕云珩摆摆手,“害,小地方,我都不好意思说。”魔涧的地底下,怕说出来吓死你。 闻言,王三全不再提这个话题,只当他生而贫穷,地方落后,估计都没人听过,他见少年没什么自卑,也没说什么讽刺他,只是言语中带了点鄙夷,可惜了,这个少年给人一种亲切感,却又土得直冒气。 “啊,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 他说,三十四桥明月洞,独有仙人与忘忧。 刘有钱接上王三全的话,尽管颇为忌讳的是他,但是语气中满是憧憬的也是他。 “这说的就是忘忧仙君慕云珩啊!”刘有钱摸摸他的肚子,往前看,仿佛看见了慕云珩站在他面前,“数百年前正魔大战中一战成名!用一把秀气的长剑斩杀数万魔修,立于山巅之上,无人再敢进一步。仙人之姿,杀神之路!” 旁边默不作声许久的少女也接了话,“天道当场就降下了渡劫神雷,劈得方圆百里焦黑一片,魔修死伤无数,让本来被压着打的修士们得以反击,仙君也晋升元婴。” “因风姿实在像拯救世人的仙人一样,所以才有了那三十四桥明月洞,独有仙人与忘忧的说法。” 慕云珩慢吞吞收回了两只胳膊,干巴巴地说:“那可真是厉害……” 他脚趾已经在地底给自己抠出了栋别墅,依他看也不必去天悬宗了,他就在地下长眠得了,太尴尬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三全重重叹了气,老气横秋地摇头,“再厉害又怎么样,可惜人面兽心……”说到这他没有深说下去。 刘有钱和少女也有些哀哀。 第3章 又见面 到了天悬宗新弟子试炼入口,他们也聊得差不多了。顾及神通广大的李剑尊耳聪目明,他们也没有聊有关慕云珩的事。 在路上,他们也已经互相通了姓名——家里有钱的刘有钱,名字都十分直白;想当剑修的王三全,他纯想看李书眠才来的,慕强;还有天赋出众,喜欢他徒弟的许婳,她红着脸,这种少女心思让大家知道了,她还颇有点不好意思。 其他人纷纷表示这有什么,李剑尊又从未否认过他想有道侣的事嘛!那就是谁都有可能啦! 且,根据慕云珩打听,现在已经是他死后一百年,这对于修真者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所以他瞬间理解李书眠那不上不下的情感了。 估计他现在就是像个鱼刺一样,卡在其喉咙里,让人难以下咽,恶心至极,所以就有幻境,将他反复鞭.尸。 而且,许婳还提到了,当年他被搅烂心脏后,李书眠就将他所有东西都掳走了,在玉竹峰上建了个楼阁,听说是把他的东西都镇压在里面,防止他化为鬼修,得到宝贝后作祟。 连仙盟的人来都没能带走一样东西。这狗脾气听得慕云珩是暗自咂舌不断,同时在思考要不要划花自己的脸,但是他怕疼,非常怕。 比起自己动手,还是让李书眠动手吧。 慕云珩成功混入了这群新鲜的小孩儿里,看谁都有一种看孙子的感觉。因此,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神圣的气息,下一步估计要原地升天那种。 但对于正处于叛逆期的天南海北的众人,就有点装逼的味道了,路过的狗都要呸一口。 鉴于大家都是从各地测完灵根才来的,所以慕云珩也就躲过了测资质那一步,化名为云舒——去掉姓,“横”变“竖”,左右他也懒得想了,随后就等待着登天阶,入山门,过心境,再分内外弟子。 而他的目标,就是先找找看他的逐月剑在不在玉竹峰,毕竟所有的传说都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 他在世时,还时常有编排他跟掌门顾让尘的话本子,说他俩天造地设,是共创和谐修真界的佳侣,可把他恶心坏了。 入门的这些并不难,登天梯考验的是人的耐心和耐力,天悬宗放的时间会根据每年各地来的人的平均水平压着设置,只要不是身体特别弱的,或者心性不稳而半途放弃的,基本都能通过。 天悬宗宏伟的宗门立在登天梯的尽头,慕云珩抖着腿上了最后一层台阶,周围已经有些人到了,大多数瘫坐在地上,他不能太过显眼,所以也是一副要倒了的模样。 夕阳西下,绚丽的橙红霞光点在林子边缘,慕云珩看着在宗门旁边立着的巨大石头,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甚至透着股压不住的剑意。 这是他的手笔。 当时年轻不懂事,加上本来也不是什么本地人,对这天道自然是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于是,他直接学着看过的古早王霸小说里的主角,随便找了块大石头,侧身一剑削出个平面,转而刻上了——“天悬颈上,我自渡我”。 就是哪怕天道现在下来拿个剑架他脖子上,他也不满所谓的惩罚。但现在他想通了,说不定他也是某个小说里的路人甲呢,人生如戏,都是本书罢了,还是怪他嘴欠。 不过,他得到的所有、所有,都只是他的自救,都是他自己努力将自己送向前方,这就不关什么天道,什么命运的事了。 不过现在岁数上来了,总是觉得当年自己隐隐透着股中二,二得他想抽自己几巴掌。 偏偏顾让尘还美滋滋的把那石头修整了一下,放在了山门那里,就成了如今天悬宗的入宗石碑。 也算是给大家涤荡一下心境,好以正确的心态面对接下来的心境考验。 不过,慕云珩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又进了幻境! 慕云珩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跪在玉竹峰台阶上的李书眠,还是青年款。他的脏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此时,天上正飘着雪,玉竹峰大阵的最大笼罩范围,刚好是到李书眠眼前台阶处,而他跪在下一级台阶上,肩头、头顶都已经落了层雪。 他半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跪在那,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慕云珩。 慕云珩端出那副仙人风姿,垂眸看着李书眠,琢磨了一下是什么情况,这样子总归是李书眠有错,那他就说:“你可知错?” 他半垂着眼,系统给他重新塑的身体,让他能看见东西,但如果面对强光照射、他物刺激,又很容易原还原,给他一定的视力是方便他做任务。 亲眼目睹了那个倔强少年欻一下长大,心尖还是有细密密的酸涩感的,面对那跪着的人影,他只能视线挪开,当个幻境里的瞎子。 李书眠僵硬的身影动了动,肩上积攒的雪扑簌簌往下掉,他开口,声音清晰传了过来,干涩沙哑,难听无比。 “……徒儿……无错,请师尊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不愧是主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书内书外,李书眠这个“老子天下第一!”的脾气真的很对他胃口。 慕云珩鼻间轻哼,带着冷意,李书眠听到后,被霜雪摧残的背脊佝偻了下去,一字一顿,卑微至极,明明都是举世闻名的李剑尊了。 他坚定地重复道:“请师尊,不要将我逐出师门,我可以……忘掉不该有的心思……” 说完,整个人都佝偻了一半,隐约发着颤,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什么心思? 站在台阶上的慕云珩眨眨眼。 “你最好是能。”他振袖转身,声音平淡,透着股对蝼蚁的不在意。应该是说想谋害他的事? “再跪一个时辰就起来罢。”慕云珩说道。 李书眠低声应下,在慕云珩转身后,他才僵着脖子抬头,黑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慕云珩的背影,嘴唇紧抿,后槽牙轻轻磨动,像在撕咬什么东西。 慕云珩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一股熟悉的寒意,不用看就知道李书眠盯着他呢。那么多次幻境,已经被他看惯了。 他慢慢踩着阶梯向上走,百年光阴弹指而过,玉竹峰他也许久未来过了。除了徒弟本人变大了,李书眠在幻境中将一花一草一木都还原得相当好,不断勾出慕云珩以前的记忆。 他的心中期待着,到了峰顶,或许能看见多出来的楼阁。不过很可惜,直到慕云珩将玉竹峰住处逛了个遍,也没见许婳他们说的什么楼阁。 看来他的东西对李书眠没有深刻到在幻境中出现的地步。 左右也去不了什么地方,幻境流速也不在他手中把握,慕云珩只能打开那熟悉的木门,回到自己塌上闭眼等待,当个木头人,也可以说是幻境固定NPC。 待他察觉到周围幻境改变,只觉得身体轻巧了不少,再一抬眼,当场愣在原地。 屋子里的小香炉被换成了红烛,远处桌子上摆放的茶具也变成了小酒壶和几盘枣子、花生…… 他的住处一向都是清冷淡雅的风格,如今屏风也换了,上面繁花锦簇,床榻的帘子也换成了红帘。 刚刚是李书眠僵硬,现在轮到他了。慕云珩僵着身子慢慢站起身,脑中一片空白,暂时都没什么反应冒出来,他下意识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朝自己坐的地方一看。 果然,床上的被子也换成了大红鸳鸯被,透着股土气,绝对不是他的审美。 慕云珩后知后觉,是他徒弟喜欢了谁,被古板的他发觉了,然后他发火,李书眠才跪雪地的吗? 现在幻境不会是李书眠成功把他嘎掉了,取缔他的一切,然后高高兴兴在他的地方搞洞房,气他的鬼魂,最后他赢得美人归吧。 忽地,慕云珩耳尖微动,听到了自远处传来的敲锣打鼓声,唢呐吹得震天响,窗外的天色也已经接近黄昏,还隐约有人声传来,一派喜气洋洋。 慕云珩感觉了一下,幻境并未限制他的行动。他没有从正门走,来到窗户前翻了出去,抬眼间瞳孔紧缩。 他看见了在后山树林中,有一楼阁拔地而起,庄严无比,每一层的飞檐尾端都挂着风铃,楼阁此刻正静静的立在暮色之中。 他想起,在路上时,他曾问过许婳,那个阁有没有名字? 许婳当时回答他,“也不算名字吧,听说就是个牌匾挂在入口,那个牌匾还是李剑尊亲自刻上去的呢。” 慕云珩说:“哦?李剑尊刻了什么?” 许婳回忆了一下那些真真假假的言论,“啊,我想起来了……” 慕云珩站在高阁的大门前,心中怪异无比,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头顶。说起来,李书眠的字倒是他手把手教的,只有这件事他对他十分认真。 他眸光微闪,眼中倒映着高阁牌匾,上头的字被人用金墨镀了层,显得格外大气。 同时,许婳的回答在他耳边响起。 “舍我成空。” 舍我成空,忘我无忧。 第4章 忘无忧 出现了。 慕云珩站在大门处,高阁古朴气息扑面而来,他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从门槛踏入,进门后里面却空空荡荡,一楼什么也没有。慕云珩寻了角落的楼梯,顺着上去,走到这儿,住处那里传来的喜乐声也听不见了,只有他踩过木台阶的声音。 二楼,没有,三楼,没有,四楼…… 慕云珩指尖拂过扶手,干干净净,无半点灰尘。顺着向上走,愣是一点儿东西都没看见,而窗外连个鸟叫都没有,天地好像都死了一样,无端令他心里发寒。 真是出乎意料。 他心里嘀咕,所以这只是有一个空壳子出现?李书眠还真是古怪的很,这时候加了个高阁在幻境中,演的又是哪出戏码。 直到他到达了顶楼,中央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蒲团在等着他。他顿觉得真没意思,耍他玩呢? 慕云珩轻嗤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下了楼,白来一趟,也不知道这个招新大会的心境考验什么时候结束,和李书眠的幻境融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还是去看看他徒弟梦里的美娇娘是谁吧。 他却没有看见,在他下去的一瞬间,这顶层的四周,亮起了金色阵文。 回到一楼,再次打量这个高阁,倒不像是什么镇压他东西的地方,反而像是个禁室。这时候再看就没有那么庄严的感觉了,有些鬼气森森的。 慕云珩摇头轻笑,抖抖袖子往回走,还未走到他屋子的后头,他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脚步一错,原本打算从窗户再回去的,但他现在直接从屋外绕了。 来到院前,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就离开了一小会,婚礼现场就变成了案发现场? 眼前横尸一片,鲜血浸湿了土地,周围的草药都染上了点点血花,精美的十六台鎏金大花轿破破烂烂的歪斜,红木折断,木刺还穿过了一个壮汉的胸膛。 唢呐和红绣球都在血泊里,他们的鲜血比身上着的红服更要鲜艳。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慕云珩微微侧头,他屋子里烛火正盛,等待着某位来客,从侧面看,能瞧见大门是打开的,地上的血迹延伸到屋内。 慕云珩咽了口口水。 他控制了一下表情,缓步走向屋门,从门槛跨入,顺着血迹绕到后面床榻处。 屋子里的红烛已经烧了大半,还剩一小截微微晃动。慕云珩先是看向桌子上倒好的两小杯合卺酒,再是洒了一桌子的花生米和红枣,接着,他看向了站在他床榻前,不紧不慢擦着剑的李书眠。 他身着大红喜服,勾勒出他有力的腰,喜服衣摆上绣有金竹纹,被鲜血污了大片,他的靴子底也沾着有血的泥土。 剑上还有点淡色血迹,被他反复捋几下也没了踪影,烛火照得剑锃亮,倒映出慕云珩沉静好看的眉眼。 李书眠神色淡然,透过剑影看着慕云珩,脸颊边还有一点暗红血迹,给他增添了些邪性。 真他爹的怪极了!!!什么,问他现在感动吗?他根本不敢动! 李书眠定定透过剑影看了慕云珩半晌,眼眸微弯,放下剑侧回身看向慕云珩,他既没提外面是怎么回事,也没问慕云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声音堪称温柔地说:“师尊回来了,虽然吉时已过,但我相信天地仍旧会祝福我们,我们继续拜堂成亲吧。” 慕云珩:“……” 谁们?? 他感觉世界好像裂开了一角,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李书眠原本被烛火照得柔柔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嘴角淡淡的笑意也没了。 整个人如同阴罗地狱的古刹,更别提他手上还提着剑呢。 “你疯了?这就是你会收起来的心思?”慕云珩瞥了眼李书眠从未放下的剑,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眉头微蹙,眉心剑痕红艳艳的。 他反应很快,接上了李书眠之前的下跪场景。 慕云珩熟练地训斥道:“枉顾人伦,大逆不道;视人命如草芥,乱杀无辜之人的性命……为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谁也看不出他都快碎了。 李书眠提着剑,脑袋微歪瞧着他,眼中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迷茫。 很快,他又抛却了那种不知名的感觉,解释道:“外面的人没能接到师尊,错过了吉时,理当受罚,可他们不服气,还出口辱骂师尊,我气不过,就失了些分寸。” 说完,他上前一步,用没握剑的手牵起慕云珩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青年眉眼半垂,哄着道:“师尊若是生气,成亲后再罚我我都愿意,现在我们先昭告天地,拜堂成亲?” “不可能。”慕云珩想也不想拒绝了,他抽出手背在身后,偷偷擦了几下手心,李书眠的手和脸冰凉,给他一种在摸蛇的感觉。“我是你师尊!你疯了?” 李书眠轻轻笑了,他生怕惊醒了什么一样,缓声说:“我知道啊……不过,师尊不是一直想将我逐出师门吗?其实那样更好,师尊就没理由拒绝我了。” 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慕云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起过往自己因为任务对他下的狠手,现在回想,自己都有些心寒……他是想借着拜堂羞辱自己吗? 想通某些关窍,慕云珩咽了口唾沫,重新镇静下来,劈手夺了他的剑,推开他,神情冷肃,握着被李书眠擦得锃亮的剑,剑尖直指他的心脏位置。 “阿眠,你若执意如此,休要怪为师今日清理门户。这天地、我,都容不得你,你放心,你死后,为师会给你立衣冠冢。”意思是对他,连个身体都不想看见。 李书眠面容扭曲一瞬,慕云珩眉头微蹙,那瞬间太快了,不像是李剑尊能做出的表情。慕云珩一眨眼就过去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师尊……”李书眠低下头,只听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我敬爱的、最爱的师尊啊,无论何时,您都是如此狠心。” 再抬头,他的目光中盛满了哀伤,还有无尽的悔意,仿佛一瞬间成了个少年。 “徒儿不明白,究竟怎么样……才能得到您正眼相待?” 天边传来镜子碎裂的声音,刹那间慕云珩就意识到,新弟子的心境试炼应该是结束了,独他又碰上了李书眠的幻境,还不知道此次是好是坏。 慕云珩眸中神色复杂,立在原地当个幻境NPC,坚定地用剑指着李书眠。 然而,伴随着耳边碎裂声的是——李书眠他不闪不避,神情淡淡地朝前迈了一步。 剑刃破开血肉,慕云珩看着剑尖没入李书眠心脏处,同时还有在大红喜服上晕开的深红色血迹。 李书眠还要抬脚向前,好像想拥抱慕云珩,但是下一秒,整个幻境碎裂,两人的身影同院外横尸的所有人都化为泡影。 慕云珩猛地睁开眼睛,溺水获救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中还有惊慌和不敢置信。 他第一反应是,还好结束了。 看到周围人都早已经醒来,此刻正看着山脚下,天那头升起的朝阳,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从心境考验中出来的! 慕云珩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抹了把脸,抹了一脸灰。 不是吧,新人入门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一个长老级别的人物,居然是最后一个醒来的?这合理吗? 慕云珩现在颇为迟钝的脑子这才帮他想起来,李书眠!他娘的,都怪那个臭小子,他长眠地底的时候拉他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又拽着他进幻境,害得他现在才醒! 许婳凑近,弯腰侧头看向慕云珩,“你终于醒啦?你怎么会这么迟才醒来,看到了什么?” 刘有钱内心对于慕云珩这种“小地方来的更加不屑。果然,不是人人都有天赋的,云舒也只是个普通人里的幸运儿罢了,嗤,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也因此,他内心洋洋自得使得他对慕云珩都带上了几分怜悯的关爱。 慕云珩回神看向他们,摇摇头,随口扯道:“我看到了我的家人,为了告别他们,我多花了点时间。” 王三全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都来修仙了,红尘事就不必想那么多了,学个十几年回去看看,不也行嘛。” 慕云珩淡淡对王三全扬起笑容,“王兄说的是,是我没看清。” 刘有钱在旁边上下打量他一眼,对于他这副装逼样十分不屑,真搞不懂,最后一个醒来的,还这么装,这副清高淡然模样给谁看呢。 许婳就吃他这样,尽管慕云珩脸上有自己抹上的泥灰,也不减那双亮晶晶的琥珀眼眸,许婳看痴好几回。 刘有钱瞥一眼,更气了。 太阳全出来的刹那,天悬宗内,古钟声荡了出来,众人的神魂都仿佛被洗涤了一番,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爬山过心境的疲惫全都消失,瘫坐在地上的人也有力气起来了,拍拍身上尘土,看着天边御剑而来的几人。 第5章 长老们 来人纷纷立于长剑上,同众人一起欣赏了日出。 但他们很显然都很激动,见到御剑飞行的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看日出,有多少人在心境中再次过了前半生,恍惚间真的和前尘断开一样。 日出时间很短,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上面站着的弟子们低下头,为首的朗声道:“心境试炼中未合格的已经被送回山脚,恭喜诸位通过了本次入门考验,现在请跟随我等前去广场,诸位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云珩稍微愣神间,大伙已经跟着天上飞的几人走了,他被有钱兄嫌弃地扶起来,“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兄弟,你看见什么了,到现在才醒。” 真够菜的,听说天悬宗心境考验也是有时间的,这人没被淘汰,也就刚刚卡在及格线吧,这种人也能进去? 慕云珩回神,对着好心扶他的刘有钱乐呵呵地笑,“诶,多谢有钱兄,说来惭愧,我梦见老家的媳妇儿,有些留恋,不小心落了个最后,还好醒过来了,不然我们缘分恐怕就止在这儿了。” 刘有钱打量他这一穷二白的模样,“嗬!你还有媳妇儿呢?!” 慕云珩煞有介事地哀痛,“是啊,有的,人美心善会做饭,就是脾气时常有点怪,我其实也挺喜欢她的,但是为了大道,你懂的,我们的志向……所以,过去的就让她吧……我已经在心境里和她道过别了。” 这一番话听得刘有钱和旁边偷听的王三全他们是一愣一愣的,这么一听这个小娘子也蛮好的,看来云兄为了修仙,可真是放弃了不少啊。 刘有钱不知是有什么扶弱心理,还是纯被慕云珩这毅然决然的事迹打动了心坎,他心门敞开了一点。 “兄弟,你真是……唉!也是不容易啊,要我说,一般人真不一定能放的下红尘是是非非,你是这个!” 他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王三全附和:“是啊,不知云兄入门后打算拜入哪位长老名下啊,从今往后咱都是同门啦,还得相互帮扶啊。” 说完,他又说:“我还是想当剑修,飒飒飒!”王三全比划着出剑的模样,“帅毙了好吧,来个什么万剑归宗、剑人合一……虽然都说他可怕,但我还是想拜李剑尊!严师出高徒嘛。” 许婳在旁边听着怪得很:“剑人……都说人剑合一,到你这成了……” 王三全也反应过来了,睁着大眼摸摸后脑勺,“……哎,我……”他放下手,直摆了摆,“不一样的吗,我刚刚是入门考验糊了脑袋,嘴瓢,没有骂诸位的意思哈。” 慕云珩噙着笑向前走,但是越走他心越沉,只感觉有股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他心窝子里散发出来,还一抽一抽的疼,跟胸膛被剖开,小刀子割肉一样,折磨得越来越厉害。 不是吧……李书眠的攻击还自带灵魂附着效果吗?008干什么吃的,新身体怎么这儿也破那儿也破。 慕云珩不着痕迹按了按心口,只祈祷着李书眠不会察觉到什么。 * 天悬宗的内里很是恢宏。 飞殿梁宇层层叠叠,山峰高悬四周,以悬梯石路相连,四周云海之下,有当年掌门顾让尘和慕云珩一起捕捉来当护宗灵兽的炙凤,也有许多供弟子或长老差使的仙鹤。 远处偶有人御剑飞过,带起一阵风,吹得新人们心都荡了起来。 “真不愧是正道第一宗门,就是霸气啊。”王三全兴奋地挥了挥拳头,“这也不怕剑修是个穷光蛋了吧。” 这里宗门每一处地方都掺杂了他的心血,慕云珩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因此根本没什么心到处看,只是半垂着头,手上拿着路上掰下来的树枝,蹲在地上画圈,企图先诅咒李剑尊。 然而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吹响,慕云珩站起身,随手将那完美的枝条别在腰带上,跟着众人看过去。 只见随着几道流光闪过,高台之上,除了他玉竹峰的座位,那些空无一人的座位就纷纷都坐上了一位长老。 中间的是掌门顾让尘,隔了空位之后的是丹峰的柳眉盏,炼器峰的雾星子——是个拿折扇的男子。 在掌门另一边坐着的是执法长老百里古,而后接着往外,左侧是药峰的明霞客和符峰的徐岸。 慕云珩看过去,发现徐岸光明正大闭着眼睛开始打盹,看来昨晚定是又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符箓去了。 最后一道流光姗姗来迟,慕云珩叹了口气,就看见了被他诅咒的李书眠,他的好徒儿如今坐在了他曾经的位子。 只是扫了一眼,慕云珩的目光顿时就移走了。虽然说也有不少人将视线都放在了这个李剑尊的身上。 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低下了头,只祈祷他这位看着如今修无情道似的,不喜人间烟火的徒弟,能不注意到他吧。 据他了解,李书眠是不喜欢参加这一类的活动的,估计是顾让尘逼着他来,最好待一会就走。 不过,说起来,刚刚看见他的时候,他好像脸色有一点惨白。 慕云珩回想起他在幻境里面看到的,空阁、喜轿、死尸,他擦剑的徒弟看起来已经疯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李书眠是多恨他,连他死后都要在幻境中羞辱他。 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现在的他和李书眠其实算不得有什么关系。 陌生人罢了,脸再像又能如何呢? 高台之上,顾让尘侧头看了一眼李书眠。 在他们之中,李书眠是年纪最小的小辈,但同时也是修为不可忽视的,他成为玉竹峰新峰主,天悬宗年轻长老,合情合理,他和那个人一样,都有非同一般的天赋。 自从慕云珩死之后,这个名字在天悬宗就成了禁忌,就连和慕云珩一起长大的顾让尘,都有刻意去避开这个名字。 但是也不妨碍他对李书眠有所关心,好像将原来对慕云珩的感情,放在了李书眠身上一样。 “书眠?怎么,没有休息好吗?你的脸色有一些差。” “听侍童说,你时常待在那个高阁里……依我看,其实你也要多出来走一走。这一次的收徒大典,我很高兴你能来。你们玉竹峰已经许久都没有其他人了,只你一个,实在是孤单,也该添一点人气了。” 他指了指下方的一群人,和善地对李书眠笑,带着点打趣小辈的意味。 “我相信,下面那群小孩,为你慕名而来的人有不少,如果有看中谁就收为徒弟吧,你这个修为和如今的地位……你也应当将你的道传递下去了。” 末了,他觑着李书眠的神色。只见人还是端坐在座位上,眼帘半阖,跟个瓷人一样不声不响。 “你想想……他,再怎么说,他的剑法确实是天下第一的,不论其他,你就当是还了他将你带回来的……恩情?” 顾让尘这番话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字就触动了这个剑尊的弦,让这个年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脸色走人。 “嗯。” 李书眠缓缓开口,只回他了一个字。 那厢,慕云珩在下头听着剑上主持的弟子一个个报名字,身边的王三全兴奋地直摇刘有钱。 “哥们!看见没,有生之年恐怕没多少机会能像这样,近距离观摩诸位修真大佬了,诶,哪个是李剑尊啊,基本都配了剑,我认不出来。” 刘有钱被他脑浆都晃匀了,“别摇我!丢死人了!” 慕云珩好心提醒道:“唯一一个什么也没配的,手上连折扇都没抓的年轻人,就那个穿月牙白的,掌门旁边的。” 王三全嗓音一硌,就着刘有钱的肩膀踮脚,看见了李书眠,嚯了一声,“剑修不带剑呐?果然是剑尊,恐怕他能抬个手指头就飞出一剑吧。” 许婳听了咯咯直笑。 慕云珩一噎,他是估摸着李书眠如今倒也没到他那时候的剑气化形地步,还抬指就是一剑,小孩儿真会看话本。 他也跟着许婳乐。 刘有钱更烦了,把王三全扒拉开,“别架着我!闹腾!马上报名字都听不见了,收收你的心思吧,都说了剑修不好……” 被他们这么一闹,慕云珩心里那点毛线团的心思也散了,还觉得有些好笑。 剑修的确是很穷,想当年他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十分愤愤,怎么着呢,那么多什么什么修呢,凭什么告诉他剑修最穷?那什么最厉害?医修吗? 结果人说,害,魔修啊!烧杀抢掠一番,一个宫殿都能造出来啦!剑修出手,毁了十七八座宅宇,倒赔钱嘛! 慕云珩一听,顿时痛彻心扉,差点改修魔去,幸好008和顾让尘都拼死阻拦他。 他痛定思痛,想着法儿赚钱,所以如果李书眠真的把他东西都拿走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很穷的剑修。 等他们都上前去,刘有钱一出马,几个长老和弟子都因为这名字惊诧,好霸气,合该去丹峰。 丹峰长老柳眉盏,身材样貌都一等一的大美女,该有肉的地方都有,不多不少刚刚好,可把刘有钱乐了个半死,当即应声,加入了丹峰大家庭。 唯有慕云珩知道这柳眉盏是个蛇蝎美人,她笑得越开心,你就越会倒霉,人完全没有男女那档子事儿在她人生里,就是个爱财的事业女。 但慕云珩不会说,他就想看刘有钱日后惨兮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