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归山》 第1章 旧情 深冬时节，夜色沉沉。 “砰——” “行，师傅，谢谢您嘞！” 随着青年润朗的声音落下，出租车缓缓驶离。 北风从苍穹深处呼啸而下，夹杂着点点冰凉的雪子儿直往人脖子里钻。 程素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这才抬头望向眼前这座漂亮的二层小楼。 小房子通体米色，带着明显的西式装修风格。屋外一圈白色的栅栏围出一个小庭院，四周低矮的树丛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萧瑟的冬日里竟然还郁郁葱葱。 一楼房门的左侧是一扇宽敞的落地窗，屋中橘黄色灯光透过窗帘，在夜色中显得朦胧温暖。 程素从白色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好，上前推开低矮的木质小门，拉着行李箱走进去。 刚一进去，便发现黑暗里有许多亮红色的光点，以固定的频率交替明灭，像是许多双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 程素认出这是用于夜间拍摄的红外摄像机，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不再停留，走上屋门前的台阶，按了下门铃。 没人响应。 他等了一会儿，又按了两次，仍然没有人开门。 程素微微侧耳听了几秒钟，然而房中一片安静，耳边只有不时刮过的呼呼风声。 是不是都睡了？程素心想。他摸出手机，给联系他的工作人员发了个消息。 “大家好像都睡了，我该怎么进去呢？” 联系他的工作人员叫小雅，是个蛮年轻的小姑娘，也很认真负责，这都十一点了，还是很快回复了程素的消息： “susu！直接开门进去就好啦！门口鞋柜最上边白色布袋里装的有你用的拖鞋，42码对吧！你房间是上了二楼最右边那间，早点休息呦！” 和总是脆生生的语调一样，小雅发的消息也善用符号，充满干劲与生气。 程素看到消息，试探着扭了下门把手， “吱呀——” 门果然开了，柔亮的灯光和暖气轻缓地把程素包裹住，程素把行李拖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黑沉的夜色便被紧紧隔绝在外了。 程素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小屋后，庭院中摄像机的屏幕上浮现了一行字： “还有人吗？好像来新嘉宾了！” 随后又涌出来零星几条弹幕： “熬夜党报数！1！” “2！” “3！工作人员吧！小外们今天歇的挺早的。” “都还没睡呢，哦不对，除了罗正昊那小子，已经睡死了；星星好像在打电话，他的镜头关了看不到；俊贤在自己屋里看书；廷廷在哄妹宝和弟宝睡觉，金哥在......在罚站？” “为什么排挤我金哥？(狗头)” “哈哈哈罚站好形象......妹宝被胜炫那张厌世脸吓哭好几次了，廷廷让他站角落里不许过去！” “哈哈哈哈哈......” 程素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华丽的水晶吊灯把屋子映照的明亮宽敞，地上铺着浅色的木质地板，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往左看去是客厅，一张象牙白的皮质沙发正对投影幕布放置。投影没关，播放器首页的推荐节目不时切换；一楼右侧布设了一个吧台，台后墙柜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酒，吧台外有一张桌子，看起来地方应该是餐厅。厨房和餐厅正对着，也开着灯，程素远远打了一眼，灶台上东西不多，大概很少使用。 房门走道直通向楼梯，能够经此去往二楼。楼梯上铺着厚实的灰底银丝地毯，低调中又透出些奢华。 拖鞋不难找，布袋上还仔仔细细贴了他在D站直播用的id名——Su。程素挑了挑眉有些稀奇，这节目对待他这样一个不知名的素人竟然都挺用心的。 程素掏出拖鞋。这是一双棉拖，鞋面是内敛温柔的白色，样式简单，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程素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鞋底帮上，却突然愣了一下—— 左右鞋底边缘各有两颗浅紫色的星星。 熟悉的配色在脑海里浮现了一瞬，程素很快回过神来，并没有在意。 他弯腰换上拖鞋，提着行李箱正准备上楼，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房门快速打开，只听见小女孩的哭喊声尖锐地冲出来。 “妈妈——” 紧接着噔噔噔噔急促慌乱的脚步声自上而下，程素一抬眼，正看到一个穿着奶油色棉布睡裙的小女孩从楼梯角拐出来。小女孩只顾着跑，根本没看台阶，只见她脚下一空，身体猝然前倾，眼看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Lucky——！” 跟着女孩前来的男生在看到这一幕时，双腿登时一软，扒着楼梯的扶手，发出惊惶地尖叫。 楼下砰的一声轻响。 “完了，”男生脑子嗡了一声，但还是强撑着打颤的腿慌张跑下去。 然而终止他此后演绎事业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女孩被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高大男人稳稳抱在怀里，毫发无损。 女孩似乎被这惊险的变故吓呆了，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程素把羽绒服拉开，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孩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口。他身上的羽绒服表面还带着凉意，但敞开的胸膛却温热宽厚，里面的米色毛衣散发出清新的洗衣粉香气，这味道让女孩想起妈妈，于是嘴巴一瘪，带着哭腔喊道： “妈咪.......呜呜呜呜" 程素被这一声喊得一僵，但还是轻拍女孩的后背，柔声安抚：“不哭不哭啊，怎么啦？” “呜呜呜~房间里有,有......可怕的......坏，坏人！”女孩哭的一抽一抽的，说到坏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猛地一缩，把头埋进程素怀里。 “天呐Lucky，你快把吓死哥哥了呜呜呜~” 程素闻声抬眼，一个身穿深粉睡衣，金粉头发的男生朝他，哦不，朝他怀里的Lucky扑过来。男生长相秀气，白皙皮肤带着点自然的粉红，头顶扎起一个小揪揪，发色与脸庞相映衬，像一颗美味的水蜜桃。 程素本想把小姑娘交给水蜜桃，但水蜜桃小手一推，一脸交给您我放心的表情，而后拉着程素的胳膊，带着要跟程素结拜的气势眼泪汪汪道：“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太感谢你了，对了怎么称呼您啊？” 程素哭笑不得：“我叫程.......” "怎么回事？" 他话没说完，被一个凉凉的声音打断了。程素怔住了，他缓缓抬头。 楼梯拐角转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当那精致漂亮的脸庞完全暴露在程素视线里时，仲夏夜晚湿热的江风似乎又从窗中钻进狭窄闷热的更衣室，带来微微腥咸的味道。月光下少年的眉眼漂亮到有些妖异，嫣红的嘴唇贴着那几欲滴血的耳廓。 “我当然喜欢哥哥，那哥哥呢？哥哥......喜欢我吗？ 被问询的少年身体紧绷，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黑暗中闪动的眸光，剧烈的心跳和燥热的身体共同出卖了他。 他说：“喜.......” “不要说！”心中猝然响起一声恳求。 程素快速眨了下眼睛，夜色江风霎时消散了，瞳孔深处映照着客厅明亮的灯光，他隐秘地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装上一层礼貌的笑意，冲着接二连三走过来的几人介绍自己： “你们好，我是D站美食博主Su，英文字母S，U拼起来，大家叫我su就可以了，节目组邀请我来做接下来10天的家务助理，这10天的饭菜我就包了，还会做一些家务教学，你们另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告诉我好了。” 这时，直播间的弹幕多起来。 “原来这就是今天导演说的家务助理啊！” “什么家务助理，这不是保姆吗，干嘛找人家素人去伺候208w啊，这节目不就是让这些明星自己做家务吗？” “WTF，上面在酸什么啊，这个节目本来就是GM公司给ET男团办的一个休闲类团综啊，只不过主题叫“家务实习生”而已，人家素人都没说什么，你在急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助理小哥挺帅的吗？” “我家星星最帅！” "抱走我家俊贤！" “廷廷好，廷廷人美又心善，只有他一直在着急妹宝！” “胜炫才帅，妹宝为什么不喜欢他啊呜呜呜” “我们罗正昊.......算了，那小子还在睡！” 听了程素的话，拉着他水蜜桃男生‘哈’了一声，高兴道：“太好了Su哥，我以后就靠你了。”他双手握住程素的手用力晃了晃：“我叫黄廷廷，哥你以后叫我廷廷就行。” 怀里的小姑娘这时也不再哭了，但止不住的打嗝，听黄廷廷介绍自己，也连忙抬头对程素说：“妈咪，我，嗝......我是Lucky呀！” 程素低头冲她笑了笑，眼角眉梢很是温柔：“我不是妈咪哦，你可以叫我Su，或者叔叔。” “是因为你是男生吗？”Lucky皱了皱鼻子，很是苦恼，妈妈让自己在外面遇到喜欢的阿姨就叫妈咪，但没说遇到喜欢的男生怎么办，再说他就是很像妈咪的感觉呀。 Lucky想了想，小脑袋灵光一闪：对啦，老师教过，和妈妈对应的是—— “爸爸，你是爸爸，以后我就叫你su爸爸！” 程素看着小姑娘浑然“我才不在意你怎么想，我就要这样叫”的小模样，有些无奈。 一楼左侧深处走过来一个穿着冰丝睡衣，带着金框眼镜的长发斯文男人，他手拿一本书依靠在墙边，看了一会儿，这才微笑着冲程素点头：“徐俊贤。” 程素也颔首示意。随后他自然转向站在楼梯上的那人，目光撞进那双上挑着的狐狸眼中。 和其他人一身休闲居家准备休息的样子不同，他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红黑色V领衬衫，露出纤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西裤勾勒出他挺翘的臀线和修长的双腿；头发乌黑，刘海像是随意夹了下，却衬得眉眼恣意飞扬，或许是喷了发胶，黑发亮亮的，仔细看能看出挑染了紫色。如果不是脚上的棉拖，没有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去舞台表演了。 他缓步走到程素面前，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似乎是什么花香，但程素无法分辨。 那人漫不经心地抬起长长的睫羽，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素，这双眼睛即使在没什么情绪的时候也是水波荡漾的，从前裴千山很不喜欢这双眼睛，问他原因也说不具体的，只说不太喜欢那眼里的亮光。 “太亮了，亮的看不到别人。” 可少时的程素却很喜欢，觉得这眼眸和他的主人一样，就该是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 而如今，这双眼睛和他曾经想象的那般，不，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耀眼了。 程素眸光避了一下，再转过去时坦然礼貌，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戴口罩？” “我在直播的时候一直都带着口罩，习惯了。” 那人无声的噢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祁星。 程素在心里说。 但他摇了摇头：“抱歉！” “哈哈哈阿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我们啦！”黄廷廷在旁边笑着勾上祁星的肩膀。 祁星深深地看了程素一眼，忽然也笑了起来： “是啊，我太自恋了！” 程素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弹幕上—— “不是吧，怎么还有人不认识我们ET男团啊，这都红遍全宇宙了好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总有人不追星的呀！” “别这样呀，小外自己都说没关系了。” “小外是谁？” “他们团叫ET男团，ET不是外星人的缩写吗？所以就叫他们小外。” “.......” “祁星，”祁星倏然靠近，一手搭在程素肩膀上，黑色丝质衬衫的袖子顺势滑落，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他定定地看着程素，一字一顿说：“你记好了。” 祁星眸底幽深，像是引人踏入的暗流，美丽又危险。然而程素只是垂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祁星终于收起了那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搭在程素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放下，另一手从Lucky身后绕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胆小鬼，快去睡觉！” Lucky猛地回头，气鼓鼓地正准备反驳，却看到楼梯阴影处正站着那个“坏人”。她嘤地一声，紧紧抱住程素的脖子。 “哎呦乖乖，好好好，咱们把他打跑.....诶Harry，你去哪？”黄廷廷几步上楼，作势要打站在楼梯拐角平台上那站姿笔挺面无表情的男人，却看到一个小男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抓着楼梯栏杆的立柱慢吞吞地往下挪。 小男孩并不理会黄廷廷的问询，同时慢吞吞拨开黄廷廷想要抱他的手，一步步挪下楼梯，又迈着小短腿移到程素脚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程素。 程素低头看他，一大一小的两人一低一仰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小男孩忽然弯弯眼睛，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开小手，奶声奶气的说：“抱抱！” 这可爱的笑容让所有人的心都软了一下，程素也不例外，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弯腰用另一只手把小男孩抱起来，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小朋友。 “他是Harry，是我弟弟!”Lucky给程素认真介绍，然而被介绍者在程素的手臂上静坐了三秒后，脑袋一歪，趴在程素肩膀上陷入了睡眠。 “时间不早了，大家快去睡吧，明天胜炫和正昊还要送姐姐弟弟去上学呢!”祁星开口把大家往回赶，他边往上走边扭头对程素说：“帮忙把她们抱上去吧！” “好。”程素低低应了声，抱着两个小朋友往楼上走。 前头的黄廷廷玩笑似的锤了几下把Lucky吓哭的人，推搡着他上楼。那人骨相分明，浓墨般地眉眼镌刻在略微苍白的脸上，而鲜红的嘴唇为他添了一抹艳色，银灰色的头发剪成狼尾，透出野性妖异的美感，怎么也不与“可怕”二字沾边。此时被黄廷廷推着走，低垂的脑袋竟然显出些委屈。 似乎是注意到了程素的目光，祁星微微偏头，清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他是金胜炫，团里的Rapper。” 程素闻声下意识看向祁星，旋即转开视线，哦了一声。 祁星接着往上走，片刻后突然说：“我还是主舞。” 程素脚步微顿，而后平静道：“这很好。” 祁星哼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小朋友的房间一半是粉色的公主城堡，一半被装饰成童话森林。程素把Lucky和Harry放在各自的小床上。临走时，Lucky搂着程素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Su爸爸，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那个坏人吗？” “为什么呀？” “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吸血——妈妈跟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听话，他就会把我的血吸光光。”小姑娘说着眼睛又洼了一窝水。 程素想了想，随即了然，估计是金胜炫在影视作品里演了吸血鬼的形象，被大人随手拿来吓小孩，谁知道会真的见到吸血鬼本鬼啊。 程素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可是Lucky有听话呀，所以那个哥哥不会吸Lucky的血，还会很喜欢Lucky哦！” “真的吗？”Lucky惊喜道，但细细的眉头很快皱起来：“能不能也不要吸Harry的血啊，Harry不是不听话，他只是反应慢而已啦！” 程素笑起来，安抚道：“不会的，那个哥哥不是吸血鬼，而是惩罚坏人的天使。你想，他多么漂亮。” 小姑娘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那天使都很漂亮吗？” 小朋友的问题十分刁钻，程素不敢随意回答，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不，天使都很善良，是善良的人都很漂亮。好啦小姑娘，快点睡觉吧。” “最后一个问题！”Lucky从被子中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勾着程素的食指：“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可以，我会在你醒来时，对你说：早安！小公主！” 程素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而另一边小床上Harry安静绵长的呼吸声有规律地起伏。 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的金胜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祁星双手插兜，左肩靠在门框上，微微失神地望着男人宽厚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4章 挚友 程素回校后去了战队一趟，林逸埋在一堆零件里与缠绕的电线死磕，一抬眼看到程素，立刻惊喜道：“程哥！” 程素示意他不用过来，走上前检查了下机器人的插线：“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正在写代码的小姑娘抻头过来：“太灵敏了，学长非要加自适应算法，导致总是震颤。” 程素到她身后仔细检查了代码，没一会儿，指着一行说道：“把微分前面的系数改小点试试，算法写的应该没问题。” 林逸冲小姑娘挤眉弄眼：“跟你说了，我的代码是程哥带出来的，自己PID调不好还怨我！” 程素绕着器材室改成的实验场地转了圈，有埋头画图的，也有三五个人围着一个机器人指点讨论的，看到程素的时候都亲切地打了招呼。 转到门口，他把林逸叫出去，温声问：“比赛的经费大概要需要多少。” 林逸笑意慢慢淡下来，垂着头，脚尖碾来碾去，沉默半晌才开口：“程哥，要不咱们不去了吧！” "多少？"程素声音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 “三万......” 程素摸出手机直接转了五万过去。 “程哥不行，这太多了.....” 程素掌心向外，制止了他的话：“林院是我的恩师，战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所以战队对我意义非凡，对大家应该也是如此。今年怕是最后一次代表学校参赛了，想去的都让大家去，别让人家自掏腰包。” 林逸眼眶一下就红了，程素拍拍他的肩膀：“哭丧个脸像什么话，打起精神，别给林老丢人！” 回小屋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白昼渐隐，苍青色的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粒。 程素推开门，动画片中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Lucky兴致勃勃地盯着动画片，黄廷廷在一旁叉腰无奈道：“Lucky！要去写作业了！”Harry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不知道看懂没有。祁星抱臂靠在沙发里，面无表情。 听见开门声，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程素。Lucky立刻尖叫着冲上去。 “Su爸爸！” 程素顺势把Lucky抱起来，目光与祁星接触了一刹，正欲转开，祁星忽然开口：“你回来晚了！” 黄廷廷不明所以看了看时间：“才六点，不晚啊？” “那我先去做饭吧！”程素歉意颔首，侧过脸对Lucky说：“Lucky先去和弟弟一起写作业好吗？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Lucky乖乖点头，跑去拉Harry。黄廷廷气的跳脚：“Lucky！为什么我说话你就不听！” Lucky扭头朝黄廷廷做了个鬼脸，带着Harry一溜烟跑走了。 随后徐俊贤和黄廷廷也跟上去了，听说节目组安排他们辅导小朋友们做作业。 徐俊贤毕业于常青藤之一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金融，虽然没什么好炫耀，但也自认为智商还算比较高。因此，对于导演组的安排，他只觉得“A piece of cake!” 半个小时后，黄廷廷死死拉着暴跳如雷的徐俊贤—— “15-8! 5不够就找1借！什么叫他不借怎么办?不借你给他报我名！！！” Lucky和Haryy瑟瑟发抖。 “俊贤啊，注意沟通，沟通！不要那么暴力！”黄廷廷苦口婆心劝诫道。 镜片闪过一丝寒光，黄廷廷打了个寒颤，只听徐俊贤森然道： “还有你——黄廷廷，五九怎么会等于四十九！去给我把乘法表默写三遍！！！” “嘤！”黄廷廷抱头蹲在两个小宝旁边无语泪流：“怎么我也要被骂呀！” 晚饭程素做了几样家常菜：酱淋豆腐，西红柿炒蛋，宫保鸡丁，番茄鱼片，煎了点鸡胸肉，还煮了蔬菜虾仁粥。 做饭的时候，罗正昊跟祁星一块过来，罗正昊抱着吉他，跟程素打了招呼就又去练琴了，看着比早上稳重的多。祁星看到程素在做宫保鸡丁，就在旁边站了会儿，程素其实有些紧张，然而祁星也没停留太久，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程素刚把饭菜端到餐桌上，门铃突然响了。 客厅里电视虽然放着，但没人在，程素手上溅洒了汤汁，本想洗一下再去开门，然而门铃又急促的响了两声，程素小跑过去，掌根按下门把手，一阵风倏然灌进来。 程素只看了一眼，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门扉外，夜空中飘着鹅毛大雪，男人一身黑色大衣，眉宇肩头都覆了雪，漆黑深重的眸眼就在这暮色风雪中看向程素。 程素怔然望着他，一时间脑内嗡鸣，动弹不得半分，无意识挤出一个音节: “你......”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落入一个有力且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宽大的手掌紧紧按在他的后背上，程素感受到男人外套上冰凉的雪意和胸膛的火热。他瑟缩了一下，分不清是凉还是烫。 程素抬手，想要摸一摸男人的后颈，如同少年时代的亲昵，但终究在五年光阴的隔绝、不可言说的愧疚、以及还未清洗的油渍中无力垂下手。 “裴....裴老师？！” 黄廷廷刚从徐俊贤的魔爪下逃出来，一下楼便看到程素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搂在怀里，他一下子便认出，这就是那个近几年影视界炙手可热的三金影帝——裴千山！ 虽然他们也是顶流男团，但咖位在国内跟裴千山是真的没法比啊！不仅是因为裴千山演艺事业的成就，更重要的是，裴千山还有一个外号叫娱乐圈纪检委！ 两年前，就是这个人以雷霆手段把曾经在影视圈说一不二的导演冯国昌摁进牢房。 在那件事情之前，冯国昌是群里德高望重的大导演，从没爆出过任何，哦，好像就一次被一个恩将仇报的男团队长给打了，那人还被判了几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绯闻。结果裴千山直接把冯国昌聚众滛乱，对□□幼女实施性暴力的视频曝光了，虽然圈外人不知道是裴千山干的，但圈内都传疯了，裴千山就像是跟冯国昌有血海深仇似的，咬死了要让他坐牢。 黄廷廷走过去，裴千山自然地松开程素，与黄廷廷拥抱了一下，又跟闻声赶来的几人逐一拥抱并互相介绍。 然而看到祁星时，裴千山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祁星的狐狸眼微眯起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终于，裴千山唇角扬起：“好久不见，祁星。” 祁星眼帘合上又卷开，脸上慢慢揉开一个甜丝丝的笑容。 “好久不见，裴千山。” “你怎么来了？”祁星的语气亲切熟稔。 裴千山笑道：“在节目里偶见旧友，甚是想念，想来便来了。” 弹幕—— “裴千山！！！祁星之前的队友！大家喊话他们同框好久了，终于实现了！” “啊啊啊啊有没有人嗑一波顶峰cp~，各自沉寂，再次顶峰相见了！” “我可以！而且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裴影帝跟所有人都拥抱了，只有跟星星没有抱！” “他们俩之间有一种棋逢对手，一时瑜亮的感觉！” “可惜了，当年S男团本来也是炙手可热，都毁在那个队长手里了。” “......” 偶见旧友...... 这四个字将程素心里的一根弦拉紧了。 “哦对了，”裴千山像是才想到那般，漫不经心地淡淡看向程素：“这位是？” 啪，那弦又轻轻断了，弹在心脏上，微微发疼又微微酸涩。 也好，少年人赤诚真心贵重，他担不起。 程素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Su，家务助理。” “Su。”裴千山重复道，低沉的嗓音念起来格外有韵味，他笑：“好名字。” “......” 黄廷廷看气氛冷下来，忙道：“大家赶紧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又朝楼上喊道：“Lucky！Harry！下来吃饭！” “来啦！”小姑娘在楼上脆生生地应道。 说着众人都在餐桌旁坐下，程素身体僵硬地往楼上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你去哪？”裴千山幽幽地看着他。 “我......”程素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从楼上跑来的女孩惊讶喊道： “舅舅？！” “夕夕？”裴千山一怔，程素趁机抽出手，低低落下一句：“我不是跟嘉宾一起吃饭的”，便疾步上了楼。 裴千山望着他的背影，眼底似是闪过一丝痛色，一眨眼又神色如常了。 Harry像一只小熊，也慢吞吞地走过来，看了裴千山好大一会儿才露出惊喜的神色，喊道：“舅舅！” 餐桌上，Lucky和Harry一左一右坐在裴千山两侧，裴千山瞧着Harry那0.5倍速的动作，偶尔看不下去给Harry夹两筷子菜，背靠在椅子上看他们吃。饭前黄廷廷问裴千山要不要吃饭，裴千山摆手说自己吃过了。 黄廷廷喜欢吃辣，看到有宫保鸡丁就尝了一口，这一尝不要紧，手中的筷子根本没停过。根本忘了导演说的要在餐桌上聊天的事，徐俊贤暗示了他好几眼，终于认命似的轻轻叹了口气，笑着问裴千山：“听说裴老师，之前和阿星是......比较熟？” 徐俊贤本来想说是队友，但想到新队友问旧队友的事，多少有些尴尬，话到嘴边就换了个说法。 周遭突然静下来，片刻后，裴千山突然哈哈笑起来。 “熟啊！” 他似是回忆般眯起眼睛:“当时你来的时候才1...5岁吧，咱们几个同吃同住得有三年！” 裴千山顿了顿，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双黑眼笑吟吟地盯住祁星，语气间满是感慨： “你说你呀，怎么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呢？” 祁星面上仍是那种甜蜜可爱的笑容，听了这话，唇边笑痕犹在，眼中却像是猝然结了寒冰，顷刻后缓缓开口：“相逢即是缘分，有些人怎么看都不该再见，但就是见面了，有些人心心念念想着，也不过对面不识罢了。” 这次轮到裴千山脸色变了，两个人冷冷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 空气艰涩紧绷，徐俊贤面上佯装不知，桌下疯狂用手肘杵着一旁的黄廷廷，黄廷廷正埋头苦吃，收到队友的求救信号，抬头愣愣来了一句： “Su哥做饭挺好吃的！” 裴千山看向他，指着饭菜问道：“他做的？” 黄廷廷点头，裴千山忽然起身去厨房拿了双碗筷，闷声开始吃饭。动作明明也非常得体，但愣是吃出了一种狼吞虎咽的感觉。众人目瞪口呆，不是说吃过饭了吗？怎么看着像饿了三天。 裴千山平日不吃辣，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夹了筷宫保鸡丁来吃，这一下可高估了自己，登时咳得惊天动地，面红耳赤。 罗正昊离厨房近，忙去接了杯水给他，裴千山接过喝了几口，道了谢，祁星见状笑眯眯地夹了块鸡丁来吃,说道：“还是量力而行，毕竟不是根据裴老师的口味做的。” 裴千山置若罔闻，继续吃。 Lucky看着裴千山疯狂吸入，叹了口气：“舅舅，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大不了我们晚上再找Su爸爸给我们做。” 裴千山夹菜的手顿住了，筷子转了个弯儿，把菜放到Lucky碗里，端起小碗一口口往Lucky嘴里喂，表情严肃：“小孩子家家不按点吃饭，吃什么夜宵。” Harry正在0.5倍速地搅着碗里的粥，被裴千山转头看到，挨了一巴掌后被强制转换1.5倍速。 裴千山迫害儿童的同时，没有忘记招呼瑟瑟发抖的其他人，笑得和蔼可亲：“愣着干嘛，大家都快吃啊！” 吃完饭导演来了，跟裴千山寒暄了几句后问他住哪。 “有什么选择？”裴千山问道。 “祁星那是个双人间......”导演知道两人之前是队友，想着让他俩多点镜头，然而—— “不行！” 祁星和裴千山同时拒绝。导演心痛了一下他的热搜，讪讪道：“还有一间客房。” 裴千山再次拒绝：“不行，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导演：“......”您今年贵庚啊，大少爷! 这话把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正在看动画片的Lucky都转头过来，在脸上刮了几下：“舅舅羞羞羞！那么大了还不敢自己睡，Lucky都可以好吗？” 但裴三岁并不因此感到羞愧，导演无奈道：“那您有什么想法吗？” 裴千山似乎有些扭捏，祁星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立刻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跟家务助理住一起......” 导演想了想，家务助理那确实是个双人房，也不是不行，正准备答应，就听祁星喝道： “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祁星，他僵了僵，很快控制了情绪，假笑道：“这不是裴老师是嘉宾吗？怎么能跟素人一起住呢？” 裴千山眉头一皱：“什么素人？来了就是嘉宾，人来就是教咱们学家务的，我看怎么事都让人家做了？等会儿碗咱们自己洗啊！” 他转向导演，不容置疑：“好了别说了，就住那，我去洗碗了。” 导演哪敢真让裴千山洗啊，除了是影帝，他还是投资人的亲弟弟。想到这，导演赶紧喊几个工作人员来洗碗，没想到裴千山大手一挥，坚决要自己洗。导演眼见劝不动只能顺着他去了。 程素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快速跳动的心脏才平缓下来，思绪却还是飞的很远。 “程素！” 二十出头的男生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眼神依旧明亮炽热，面庞上的飞扬跋扈相较于更少时收敛了些，但仍可见一斑。 ——“你前程尽毁，往后注定会和千山渐行渐远，算我求你，别再拖累他了。” 探视玻璃映出程素模糊的面孔，身着牢服，神色麻木，嘴唇干裂。 前程尽毁。 前程尽毁...... 但探视窗外的少年依旧牢牢抓住深渊边缘的程素，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即将筋疲力竭，会被不断下坠的程素一步步拖进黑暗，他只是笑着叫他：“程素！” 最后一次见面，少年还是笑，犬牙洁白，颊边酒窝深深： “程素，等我回来！” 程素扯开一个笑，嘶哑道：“好。” 可他食言了。 此后，他走万众瞩目的鲜花路，他过人来人往的泥泞桥。 各有前程。 如今，他看那少不经事的稚嫩完全褪去，沉稳刚毅的男人甚至比自己都要高一些了。 这实在很好。 可程素心中有愧。 他短短前半生，有过少年得意，也知心死如灰，于是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只求忘逝水、远苦海、悟兰因。因此故人旧事大多已能淡然处之。 可唯有一挚友，于他意气风发时作伴，在他落魄囹圄时相陪，终究是情谊难偿。 程素怔愣着，浑然不觉时间飞逝，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恍惚地前去开门。 身材高大的男人径直走了进来，环顾了一周，说道：“以后我就睡这了。” 程素：“......啊?” 裴千山目光落到桌子上的还没拆封的方便面，皱着眉头问道：“你晚上没吃饭？” 程素垂眸：“吃了。”接着问道，“你们吃完了吗？我去收一下。” 裴千山哼了一声：“哪用得着你，我已经收了。” “那我去洗碗。” “也洗了。” 程素张了张嘴，半晌才讷讷“哦”了一声。 裴千山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又被生生压下去了，绷着脸指挥程素：“你去洗澡吧，洗完了我洗，早点洗漱睡了，明天还有好几项任务呢！” 程素应下，拿着衣物进了卫生间，紧闭的房门里很快响起哗哗水声。 听到关门声，裴千山紧绷的背脊一下子放松下来，瘫坐在床上，急促而轻微地喘息，他合上眼眸，手指抚上衣物之下紧贴于胸口的圆环，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 程素...... 程素...... 一股巨大的欣喜骤然淹没了他，甚至盖过了对程素不辞而别的愤怒、不解与失望。 他以为五年的时光能够冷却灼烧的思念，然而再次看到那人的第一眼，野火燎原。 是他，是他！ 裴千山捂住脸低低笑出来，到最后，指间尽湿。 程素出来时仍带着口罩，穿了一件纯白色T恤，T恤布料有些薄，随着走动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结实饱满的肌肉。 裴千山躺在靠门一侧的单人床上，翘着脚玩手机，见程素出来，视线久久在程素身上停留，久到程素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裴千山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你怎么洗了澡还带口罩？” 程素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听裴千山接着说：“看起来像拍不正规视频的。” 程素：“......啊?” 弹幕：“？赔钱山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不过好像是有点哈......” 裴千山一脸无辜：“就是那种要去打劫的样子啊，你想哪去了？” 程素：“......” 弹幕：“......你最好是正规打劫！” “影帝平时就这样吗？" "粉丝快出来管管你家正主......” “我是粉丝，你猜他为什么叫赔钱山吗？（摊手）” 程素没答话，沉默抱着衣服往床边走。裴千山忽然坐起来：“你饿不饿？” "我不饿，"程素边收衣服边说，又突然意识到可能是裴千山想要吃东西。 “你饿啦？我去给你做点东西，”程素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裴千山抓住手腕。 程素转头看去。 “我不饿。”男人正仰着脸望着他，眼神明亮深邃，不知是不是程素的错觉，他像是软着声哄道：“把面吃了，饿着不舒服。” 裴千山指指床头柜，一桶方便面盖子上压着一本《高级宏观经济学》。 “这......”程素几乎说不出话。 裴千山一捋头发：“不用感动......” “你用徐老师的课本盖泡面？！” “？”裴千山不明所以，“怎么啦？” 弹幕：“......也不怎么,就是被40米的大刀追杀罢了。” “俊贤恨不得要给他自己的书焚香沐浴，你上来就用方便面熏哈哈哈！” 程素静默了一会，摇头道：“没事。”脑子却飞快思考，想着等会怎么把书悄咪咪放回去还不要有方便面味儿。 “没事就吃，”裴千山一用力，程素被一把掼在对面的床上，怔愣间手中又被塞了一桶泡面。 “我......” 他话还没说完，裴千山已经躺下背过身，认真玩起手机，只有声音传过来： “你吃吧，我不看你。” 程素看着裴千山的背影。黑色大衣已经脱下来，里头是剪裁考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宽厚的肩背把衬衫微微绷着，顺势而下是窄利的腰身和结实修长的双腿。 “像松柏一样”程素心中蓦地升腾出这样一句。 在岁月的洪流中，他早已面目全非，而当年的男孩子一往无前地长成了一棵极好的松柏，挺拔，正直，赤诚。哪怕只是萍水相逢，都能如此细心周到。 真的很好。 程素在口罩的掩映下无声地笑了笑，他收回视线，站起来把摄像机盖住了，随后缓缓摘下口罩，一口一口吃着，渐渐整个人都暖热起来。 裴千山盯着手机，耳朵却竖起，听着程素吃东西的轻微声响，心里也涌出汩汩热流，过了一会儿，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之前跟祁星熟吗？” 身后的声音停了一瞬，而后清朗的嗓音平静道：“不熟。” “哦。”裴千山心中窃喜，又问：“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祁老师——”程素停顿了一下。 说不好，不好,不好......。裴千山默默念叨。 “——很好” 哪好了哪好了，根本就不好......裴千山恨恨地磨牙，气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呢？你之前认识我吗？” 程素瞥了他一眼，裴千山似乎感受到程素的目光，背脊霎时变得僵硬。 “认识。” “！” 裴千山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没跳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把语气控制的尽可能没有波澜：“哦？是么？” “嗯，之前有看过裴老师的作品。”程素倒没骗他，裴千山演的东西他几乎都看过。 “哦。”这一声里的失望没掩饰住，以至于程素都抬眼看过去，裴千山自己也意识到了，但失落了没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 “程素看我的剧，”裴千山心想：“他肯定还想着我”。 然而眉眼又耷拉下来。 “可他不想见我......” “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吃面的声音窸窣作响。 “咚咚——” 过了很久，房门响了。 “来了，”程素早已吃完了，带了口罩，起身去开门——是祁星。 祁星也穿了件纯白T恤，但他身材纤细，宽大的衣摆偶然勾勒出腰肢曲线。 祁星往房里瞥了一眼，对程素说：“给我热杯牛奶。” 程素刚想说“好”，忽然被人扯着手腕拉进去。裴千山走到他身前，肩膀往门框上一靠，把房门堵得结结实实。 “热什么热，大半夜喝什么牛奶，自己不会热啊？” 祁星抬起无辜的眸眼：“我就是不会才找Su哥的呀。” Su什么Su？哥什么哥？ 他那模样语调看的裴千山想一巴掌呼过去，但眼珠一转，忽又笑起来，似是妥协：“行吧。” 祁星知道这人一笑准没憋好屁，立刻戒备地望向他，果然，只听裴千山宠溺地说道： “既然星星想喝，我当然要满足你了，走吧，我去给你热。” 祁星被他说的一阵恶寒，刚要拒绝，被裴千山抓着肩膀推远了。走了几步，裴千山扭头问程素：“你喝不喝？” 程素摇摇头。 “那你赶紧睡觉吧，把灯关上。”裴千山瞥了眼程素的口罩，“口罩摘了，睡觉带着不舒服。” 程素似乎有点为难，扶着门框站在原地。 裴千山脸上忽地绽开了一个笑：“去吧，我不看你。”语罢，钳着恼怒挣扎的祁星径直往楼下去了。 程素怔愣地看着他们互相斗嘴着走远，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一楼厨房。 “叮！” 裴千山从微波炉里把牛奶拿出来，直接递给祁星：“诺，喝吧，大小姐！” 祁星挑衅地看过去：“我突然不想喝了。” 裴千山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愣是把牛奶塞到祁星手里，沉沉道：“喝！” 祁星猛地被烫到，差点摔了杯子，忙放到桌台上。他又痛又气，眼里溢上一层水光，指着裴千山叫道：“裴千山！你信不信我去找......” 话音戛然而止，祁星硬生生地将那个名字咽了下去。裴千山脸上也没有出现因祁星气短而扬起的幸灾乐祸。两人一时间俱是无言。 说来好笑，想找的人就在楼上，一个两个却都不敢相认。 良久，裴千山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留祁星一个人呆坐。 过了一会儿，裴千山又转回来了，指着祁星身上那件纯白的T恤嫌弃道： “把你这衣服换了啊！难看死了！” “......” 祁星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巧了，他打的是相反的主意，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无声的骂了句“SB”。 然而，弹幕—— “赔钱山绝对是受不了星星的白T诱惑，你看看那腰，那腿，看他俩站一起体型差！！！” “我宣布，千千晚星cp可以嗑了！” “他大晚上的还帮他热牛奶诶！”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就喜欢这种死对头cp感！” “还有没有人嗑新婚cp啊，Su老师的身材我也吸溜吸溜。” “哈哈哈哈~cp大乱炖,甚至可以赔钱山和Su老师(斜眼笑)......” “他俩?撞号了吧......” ..... 上楼后，裴千山没回房，靠在走廊尽头窗边，看夜色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他有些焦躁，下意识想摸根烟点上，但手在裤兜里摸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拿出来。 他睡了吗？裴千山忽然想。 明明是推开门就能知道的事情，却偏偏在这抓心挠肝地想。 要是睡了的话，他就偷偷看看程素，就一眼。 但程素大概还带着口罩吧，本就是不想见他，怎么可能乖乖地听他的话。哼，要是看到程素还带着口罩，他就立刻把他揪起来，扔掉那破口罩，先把他看个够，再揍一顿，让他知道不告而别多么可恶！ 裴千山想着，推开了卧门。 灯关了，然而屋内并非一片漆黑，橘黄色的床头灯温柔地亮着，等待晚归的人。 另一张小床上，程素背对着门已经睡下了，侧脸融在光羽与黑暗交界处，呼吸匀长，毫无戒备地放下盔甲。 他信我。 这个念头就像冰天雪地中走了许久的人忽然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暖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被熨帖地极为妥当。 裴千山无声地笑起来。随后，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窗帘缝隙里透过一丝黯淡的天光，在黑暗中勾勒出程素的背影。 那影子动了动，而后翻了个身。 裴千山呼吸一窒，身体却更快做出反应，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的眼睛紧紧闭上了。 其实他很想睁开眼，用目光细细描摹那人的眼睛、鼻梁、嘴唇、皮肤的每一寸纹理。 但他不可以，因为程素信他，信他说不会看。他信他，他便要值的他信任。 于是他闭着眼睛，像以往无数个漫漫长夜那样想象程素的样子。 可越想越委屈。他想冷静，可无法冷静。他想质问那安静睡着的人： 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做与你陌不相识吗？ 你呢？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程素。 可我真的， 很想你啊...... 去年冬日，一口气写到这才停下，写到小裴出现我心里多少好受了些，无论怎么说，小程，我希望你不那么孤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挚友 第2章 斑驳 程素将行李拖回房间，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板有些迷茫地盯着虚空，良久，眼神才恢复焦距。他微微摇头轻哂，将口罩摘下随手放在桌上，打开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下，拿出浴巾和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哗哗哗——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玻璃隔板被烘出大片白雾。 程素紧紧闭着眼睛，任由水流冲刷密长眼睫，顺着突出的喉结，流过紧实的肩背和结实有力的双腿，落在踩着灰色瓷砖地板的脚边。 五天前。 程素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邀请他以美食博主的身份参加一个名为《家务练习生》的节目录制。程素本以为是诈骗没有理会，结果D站官方给他私信发来节目组的合法证书，言辞恳切地劝说程素参加节目，说如果是因为薪酬少的话，还可以再跟节目组商量。 程素看着合同上薪酬那一行10000/天的加粗黑字沉思了三秒，果断联系了节目组。 了解到工作内容主要就是给嘉宾做饭洗碗教教怎么做家务，不会有太多曝光，而且在与节目组报备后也可以自由活动。最后，程素询问能否带着口罩上节目，节目组非但没有排斥，还非常欣喜地连连答应，程素考虑了两天，最终决定签了10个工作日的合约。 在挂断了节目组的电话后，程素接着播了一个号码。 “喂，程哥......嘶！扯到嘴上的泡了！”电话里的男声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 程素轻笑一下，说道：“别着急了，经费的事我来弄，你带大家先完善设计代码，在比赛前尽量把bug都处理掉。” “真的吗？”手机那边惊喜道，似乎是跑去和一群人说了什么，很快一波欢呼声响起。 水声停了，程素睁开眼，抹了把脸上的水，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当时问一问嘉宾是谁了，现在好了，退出不仅倒赔钱，战队的小孩又得再失望一回，毕竟为整个机器人比赛已经准备一年了。 算了，硬着头皮做吧！ 再见故人，说毫无波澜是假的，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不过六七年的光景，那些旧事已久远的就像是发生别人身上。 镜子上的水雾被手掌抹开，模糊映出的青年淡然温润的眉目。 他心想：真是越看越平庸，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璀璨夺目的光辉时刻吧。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为此感到过分悲伤。 “都过去了。”程素冲自己微笑。 当程素仅在腰身围了条浴巾，**着精壮的上身从卫生间中走出来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获得几百个熬夜追综艺的夜间场观众的注目礼。 他站在镜头下，将随意擦了几下的湿发向后撩起，露出略微深邃的眉眼,驼峰鼻高挺却并不凌厉，水洗后的皮肤被灯光映得瓷白，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宛如艺术家精心创作的雕塑。唯一影响雕塑完美的是他额角的一道肉色的蜈蚣状疤痕，七扭八歪地蜿蜒进黑发里，但因疤痕颜色与皮肤颜色接近，隔着屏幕更是只有浅浅的印痕。 有不少人在看《家务练习生》的直播时会把所有镜头都打开，准备休息的几个人已经把摄像头关了，在零零散散的黑格子中，白花花的□□很快炸出了一大批人体艺术鉴赏家—— “！” “姐妹们，我严重怀疑他在勾引我！” “上面的想多了，明明勾引的是我（偷笑）” “太伤风败俗了，我离得近，我去给他穿衣服！” “（点烟，向后仰，四分不屑三分凉薄一分讥笑）：男人，你在玩火！”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个浴巾是非围着不可吗？” “在最无力的性别里遇到了最想抄抄的人（仰天四十五度流宽面条泪）......” “上面的姐妹苦茶子飞飞.....” 程素把头发吹干，柔顺的黑发微长，稍稍盖住眉眼，却平添了一丝迷蒙的柔软。 这时，房门咚咚响了两声。 程素应道：“稍等！”，放下吹风机，匆匆套上衣裤和口罩，赶去开门。 一开门，便看到祁星双手抱臂倚靠在门边，他已经卸了妆，头发似是刚洗过，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白衬衫穿在身上有些大，胸前后背一小片被打湿浸透，肌肤和胸前两点红艳隐约可见。 “祁老师，有什么事吗？” 祁星听到程素对自己的称呼，眉梢半挑，没立即答话，视线对着程素上下打量了几番。 程素穿了一件白色棉质长袖T恤，灰色睡裤垂坠到脚边，整个人散发着平和温柔的气息。 祁星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分毫不显，冲程素说：“给我热杯牛奶。” 程素没问“是睡不着才喝牛奶吗？”或者说“大半夜还来找我,自己不会热啊！” 他只是怔愣了一秒，随后像不会抗拒那般平静应道：“好！” 程素的答案似乎没有让祁星满意，漂亮的眸底漫出一丝恼怒，头也不回的下了楼。程素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程素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剪开一个小口，倒进玻璃杯。厨房里有微波炉，程素把牛奶放进去，设定时间，就站在一旁等着。 祁星坐在高脚凳上，手肘撑在大理石桌面上，手背支着额头，斜睨着程素热牛奶。 程素不知道看哪，只好顶着祁星的目光专注地看微波炉里的转盘转圈。 “叮！” 微波炉提示加热结束，程素将牛奶拿出来放到祁星面前。祁星端起杯子就要喝，程素忙道：“小心烫！” 祁星侧颊微扬，瞟了他一眼：“我知道。” 程素也觉得自己有点多嘴了，在一旁拘束地站着，过了一会，他才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祁星像是没听见，捏住玻璃杯上边缘缓缓摇晃，半晌才嗯了一声。 程素松了口气，连忙往回走，也许是压力骤消，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关心了一句：“祁老师还是把头发吹一下，免得着凉。” “等等！” 程素茫然回头，只听祁星悠悠指使:“你来给我吹。” 程素：“......” 弹幕—— “......” “祁星有点高贵了吧！人家素人是来给你当奴隶的吗？这么多事？” “这有什么啊，热牛奶和吹头发这不都是助理得干的吗？有的助理还要给艺人提鞋呢！” “嗐，说不定是节目组安排的，炒作嘛，大家都懂的啦！” “虽然但是，我有点嗑他俩了怎么办？女王受X奴隶攻，有人能get到我吗哈哈哈哈......” "cp可以冷门不可以邪门，姐妹你冷静点!!!" 程素倒没有觉得屈辱，只是单单不知道该怎么和祁星相处，毕竟无从得知他认没认出自己。但潜意识觉得还是不要认出他吧，他从没想过两人会再见，相见后怎么相处就更别提了。 程素没拒绝，也确实没想到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从没拒绝过祁星的任何要求。随后，在请祁星进房间或者进祁星房间的里吹头发的选择中，他果断上楼把吹风机拿下来。 祁星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程素在沙发后动作轻柔地给他吹头发，唯恐烫伤了他。祁星将喝完了牛奶杯递过去，程素顺手接了，放在一边，下意识扯了张纸巾想要帮祁星擦嘴。这一系列的动作太熟稔自然了，以至于当程素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看到的是这幅场景—— 祁星微微仰头望着他。不施粉黛的面庞十分清纯，微微睁大的眸子中懵懂天真，唇边沾了一圈奶沫，纤长的脖颈延伸到宽大的衬衫里，从程素的角度隐约可见零星春光。 十九岁的程素是不可能顶的住这样无意的勾引，会心跳加快，会口干舌燥，但二十六岁的程素敛下目光，诚恳地说道：“抱歉！” 祁星脸上的纯洁无知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唇角又带上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意，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没关系。” 祁星背对着镜头，程素又低垂着脸，观众们并没看到他们之间微妙的表情变化，只看到肢体动作的亲昵，YY技能瞬间爆发—— “这真的不是新婚夫妇？” “姐妹们快点嗑，等祁星唯粉来了咱们就完蛋了。” “嗑！尽情嗑！虽然我是唯粉，可能星星真的有受受体质，跟谁站一起都很像老婆！” “u1s1，助理小哥的人夫感真的爆棚啊，刚才在房间里那个身材哇哈哈哈哈，上的厅堂下的我床！” “也可以是我老公，还有我是男的。” 屏幕上一堆“老公”冒出来，这时一条弹幕划过：“没有人觉得小哥也可以做老婆吗，本1觉得他真的很男同天菜啊......” 随之跟着几条附和的弹幕，于是直播间掀起了一波名为“他是谁的新郎/新娘~”的腥风血雨。 直女：我老公。 男0：我老公。 男1：我老婆。 腐女：别人的老公.......老婆也行，都行，我不挑嘿嘿。 裴千山从片场回来，就看见助理张小豆盯着手机呲个大牙在那笑的一脸猥琐，跟前段时间嗑裴千山在一个剧里面的搭档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被裴千山发现后还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年下cp可流行了。 裴千山表示理解尊重，非常大度地扣了张小豆200块钱。 主要是—— 那老头都六十二了呀！！！ 咱堂堂三金影帝，年轻又貌美。给他配六十二？二十六还差不多！ 裴千山视若无睹走进专属休息室，路过张小豆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手机蹿到一边。 “小姑娘家家的，整天不好好工作，乱嗑什么cp！我倒要看看.......” 让一个人从心旷神怡到惊慌失措再到心死如灰，只需要一个像裴千山一样的变态老板，张小豆为自己即将逝去的200大钞默哀了三秒，一抬头只见老板额头青筋直跳，盯着屏幕的双目几乎爆出血丝。 张小豆登时屁滚尿流地冲过去，以为自己偷偷写的老板和他那六十二岁的老娇妻的同人文被发现了！！！ 她飞瞄了一眼，画面中只有一站一坐的两人在客厅里温馨吹头发的场面。 很正常呀，没有任何限制级。 张小豆想偷偷把手机拽回来，然而裴千山如铁钳般死死握住，猛地看向她，眼眶通红，厉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小豆看看老板，再看看手机，不太灵光的脑袋这辈子没转这么快过。 啊？谁啊？祁星吗？ 生死一线终于激发了张小豆的潜能，猛然想到裴千山和祁星曾经在同一个男团，于是赶紧磕磕绊绊道：“上，上个月.....” 她话音未落，裴千山大步朝外走去，声音不容置疑：“联系节目组，明天我就要到现场！” 张小豆呆若木鸡地愣了两秒，嗷地一声发出凄惨的尖叫：“老板！别呀，你再考虑考虑.....” 回应她的只有裴千山冷酷无情的背影。 张小豆欲哭无泪：这行程是说改就能改的吗？这嗑cp是和我犯冲吗？ 熬夜改行程订机票的张小豆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立下鲜红的flag： 再也不嗑cp了！！！ 第3章 心非 早上六点。 程素起了床，套了件灰色毛衣开衫，拿着黑色长裤刚要穿上，像是想到什么，慌忙抬头看向正前偏上的摄像头——被一件衣服盖着。 程素松了口气，想到昨天晚上的情形，耳朵还有些发热。 昨晚吹完头发，祁星先上去了，程素把杯子洗干净了才回屋。 程素自己住久了，向来喜欢睡觉时只穿一条内裤，于是回房后利索脱掉上衣，裤子才褪至大腿根，手机便响了。刚接通，便听到小雅急急喊道：“susu！把裤子提上！” 程素：“？” “你屋里的摄像头没关！直播间会被封的！” 程素僵硬着一点一点转过头。 “对，抬头，头上那个！” 摄像机的红光一闪一闪向他打招呼。 直播间里的三四百来个观众(最开始那一百来个呼朋唤友)：“(????)??嗨~” 程素脸颊一抽，提裤子，套衣服，盖摄像头在短短三秒内一气呵成，堪称行云流水！ 只听手机里小雅弱弱安慰道：“susu没关系啦，其实我也很喜欢看的......” 程素：“......”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临睡前小雅还把第二天的任务发了过来—— 给小朋友们准备早餐以及整个大家庭的晚餐。 至于午餐，程素提前跟节目组说过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节目组爽快的让他安心去。 程素简单洗漱，带着口罩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安静昏暗，大家应该还没有起。程素走进厨房，把冰箱上下层都打开看了看：冷藏室里大多都是鸡胸肉、牛肉，还有一小块猪里脊和一盒虾仁；保鲜室放了两盒鸡蛋、一块豆腐、蔬菜种类挺多，估计是用来做沙拉的，其他的就是一些零食...... 程素挑挑拣拣，最终选了几样食材忙活起来。 六点半的时候，一楼左侧房间里冲出一个人，风一般地跑上二楼，哐哐哐砸门： “金胜炫！起床!两个小宝上学快晚了！！！” 金胜炫一脸阴沉地拉开门，咬牙切齿道：“罗正昊，现在，六点半！”说完，他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的国粹。 “噢。”一头乱糟糟卷毛的罗正昊瞬间平静，径直走进金胜炫房间——躺下——睡的安详。 金胜炫也回去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洗漱下了楼。 路过厨房时，发现程素正在用筷子往油锅里下东西，每放一个，便会滋起一小圈白沫，劈啪作响。 “这，什么？”金胜炫神色冷淡地问道，他说话时断句有点奇怪，好像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吐。 程素转头冲他笑笑，捞起黄金外皮小狗形状的东西给他看：“薯饼。” “哦。”金胜炫面无表情，似乎不感兴趣，但目光却紧紧跟随程素的动作。 程素用漏勺将薯饼多余的油滤去，摆放在白色的餐盘上，又用芝麻给每个“小狗”点上眼睛，他偏头对金胜炫说：“金老师把Lucky和Harry叫起来吧，早饭准备的差不多了。” 金胜炫点点头，身子都转过去了，眼角余光还黏在炸的金黄酥脆的小狗薯饼上。 程素又将猪排和培根在平底锅上煎了煎，没过一会儿，金胜炫又来了，默不作声站在程素身后。 “怎么了？”程素一边翻面一边问道。 金胜炫抿了抿嘴唇，冷峻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委屈：“Lucky，怕我。” 程素关了火，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手：“那咱们一起上去看看？” 金胜炫点了点头，跟着程素上了楼。然而Lucky已经自己下了床，看到程素，惊喜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腿。 程素笑着把她抱起来：“早安，小公主！” “早安，su爸爸！”Lucky甜甜地笑，看到金胜炫时虽然没有哭，但还是有些畏缩。金胜炫见状默默去隔壁自己房间，把呼呼大睡的罗正昊一把锤醒。 “啊！迟到啦？”罗正昊猛地跳起来，眼神迷蒙地环视了一周，“Harry呢？” 没等金胜炫回答，他又慌慌张张跑到隔壁，揪住Harry的衣领拎起来，噔噔噔冲到客厅，把Harry放到沙发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 Harry在颠簸中缓缓睁开圆圆的眼睛，眼神呆滞环视了一圈，和同样呆滞但大口喘气的罗正昊对视过后，两人默契的向沙发两边各自一歪，再次进入深度睡眠。 程素和Lucky目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两位男士，同时耸了耸肩。 程素靠近Lucky小声说：“银头发的哥哥刚刚差点哭了。” “啊！”Lucky用手捂住嘴，也小声问：“为什么呀！” “因为他觉得Lucky讨厌他。” “我没有讨厌他，我只是忘记了他是天使。” “哦，”程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你要去告诉他吗？” Lucky想了想，点点头，程素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放下来：“去吧！” 这时，金胜炫也走了过来，Lucky向他张开手，金胜炫不知所措，看向程素，程素冲他点点头，他才小心翼翼地抱起Lucky。 Lucky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天使，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然后轻轻亲了下他的脸颊。 那张俊美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骤然荡漾的眸子却暴露了金胜炫的内心。 “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是的，很少有人知道，从头到脚都写着高冷两字的厌世脸大帅哥金胜炫，实际上是一个可！爱！控！ 谁能拒绝可爱的东西啊啊啊啊！妹宝可爱，程素做的小狗薯饼也可爱，根本没办法不喜欢啊！ “金老师，给Lucky洗脸刷牙吧，等会下去就能吃饭了！” 金胜炫抱着Lucky，顿了下说道：“叫胜炫。” 程素笑：“好，胜炫。” 程素早上做了四份培根猪扒三明治和一盘薯饼，正往餐桌上端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昨晚和程素打过招呼的，那个看起来很斯文的那个男人，徐俊贤。 他似乎是刚刚运动完，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卫衣，头脸都是汗。 “哟，看起来好丰盛！这小狗好看！”徐俊贤笑说。 “要吃吗？我再做一份。”程素问道。 徐俊贤摆摆手：“最近在减脂，这些都不能吃。” 程素了然，感慨道：“当艺人真不容易啊......” 闲谈间，Lucky从楼梯上跑下来，眼泪汪汪地攥住程素的裤子。 “怎么啦？” 金胜炫也走下来，手里拿着梳子，面瘫似的站在不远处，但程素一看就知道他又开始emo了。“天使梳头发好痛！” 程素安抚了Lucky几句，招手让金胜炫来。 “你这样，捏住发根，再用梳子梳，就不会弄疼她了......” 程素手把手教学，还教金胜炫如何给小姑娘扎辫子，给Lucky扎了一边，剩下一边让金胜炫模仿。 没一会儿，Lucky哭丧着脸又来了，金胜炫背对着他们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程素一看就笑了。 小姑娘一边小辫子整整齐齐，另一边松松垮垮。 程素蹲下来悄悄跟Lucky说：“去夸夸哥哥，等会我们偷偷重新扎。” Lucky跑过去跟金胜炫说了什么，角落里的阴影立刻消失了，瞬间阳光明媚还撒花花，抱住Lucky不撒手。 Lucky微笑着挣扎，内心尖叫： “救命啊，Su爸爸，快来拯救我的发型，My Hair！My Hair！” “呦！这怎么还躺着俩呢？”徐俊贤随手拿了本书，正准备坐沙发上看，发现罗正昊和Harry还在冒鼻涕泡。冲着后脑勺各给了一巴掌，两人才悠悠转醒。 程素也说道：“是啊，可以吃饭了。” 神志不清并不耽误罗正昊风风火火，他长臂一揽，把Harry夹在咯吱窝下冲去卫生间。先是自己呼哧哧猛猛搓脸，毛巾一扯，盖着Harry的脸飞速上下摩擦，三分钟后，在餐桌前稳稳坐下。 Harry：“=.=......⊙?⊙” 所有人：“......” 金胜炫看看身边精致可爱的妹宝，又瞅瞅卷毛哈士奇罗正昊还有身旁的炸毛懵逼潦草小狗Harry，顿时心里涌现了无数的骄傲与自豪，不由自主和Lucky贴贴。 Lucky满脸绝望：“......My Hair......My Hair!” 上午只有金胜炫和罗正昊有送小朋友上学的任务。平常的时候，除了徐俊贤早起晨跑，另外几人没什么事的时候甚至能睡到十一二点。 程素收拾了碗筷，单肩背了包准备去学校。 “你去哪？”祁星走下来，目光质询地盯着程素。 程素身形微顿，转身回道：“我今天学校里还有点事情，晚上回来。” “学校？”祁星尾音上挑，有些惊讶。 “嗯，”程素微微点头，“今年大四.....” 徐俊贤好奇地扭过头：“看你资料是26吧！怎么才大四？” 程素笑笑：“上学晚。” 祁星脸色忽然有点难看，徐俊贤注意到了，便噤了声低头看书。 餐厅里还有饭菜余留的香气，过了一会儿，祁星瞟了眼厨房：“你做的早饭？” “嗯，小朋友们要上学......” “几点起的？”祁星打断他。 “六点吧。” 祁星皱了皱眉：“那么早？” “还好。” “还有饭吗？”祁星问道。 “有。” 祁星抬脚朝厨房走，只听程素接着说道：“还留了您跟黄老师的，等他醒了可以问他吃不吃。” 祁星的脚尖立刻调转了方向，朝楼上走，冷然道：“我不吃。” "啊？"程素不明就里。徐俊贤瞥了一眼祁星的背影，冲程素笑道：“没事，他平常就不吃早饭，廷廷应该吃，等会我跟他说。” 程素点头，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还没走几步程素再次被叫住了，祁星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程素想了想：“大概四五点吧！” 祁星扬了扬下巴大发慈悲地示意他可以走了。 程素走后，徐俊贤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祁星，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慢条斯理地拿起本《宏观经济学》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