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也要我拯救?[娱乐圈]》
1. 旧日伤痕
“小何老师,这边需要去补一个后采,您现在方便吗?”
门外的女孩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胸前天蓝色的工牌标志着她在这个场合里的身份。
导演组的实习生,好像是叫宋淹来着,何攸牧记得她,候场时曾一起打过游戏,但并不是太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凌晨还要录制吗?他已然迟缓的脑子似乎无法思考出这样的逻辑,索性便要胡乱应下,却不想再抬头时,无知无觉地对上一双潮湿的眼睛。
暖黄色的走廊灯下,昏暗中对面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不合时宜的难过,是在为我吗?
何攸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脑中蹦出这样的疑问。
也许是他的错觉吧,明明只是刚认识的同事,自己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了。
“可以的,你等我换个衣服,马上。”
于是他只轻微地停顿了几秒,便又恢复了原样。
转动门把手时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响,他把这称为一种自我警示。
何攸牧,不要再轻易信任别人了,你之前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男孩在进门前还记得向对面人习惯性地扯出了个微笑,看似友好,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酒店的房门,十分无情。
呼………
熟悉的面孔终于消失,站在门外的宋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以一种陌生的姿态用手指摩挲着自己胸前崭新的工牌,印在卡片上那张清秀的面庞显然要比她现在看上去年轻些。
或者换而言之,那张面孔的主人不止比她年轻,因为她叫做宋淹,而自己,是许知芸。
是那个与何攸牧早已决裂,现如今在墨尔本生活的许知芸。
甚至如今她的脑子都还停留在异国的时差,任她昏天黑地登上那架飞机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遭奇遇。
先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身上,匆忙之间又发现自己竟是奇迹般地回到了十年前。
最重要的是,她出现在的这个地方也很奇妙,因为她居然又再次回到了何攸牧的身边,和他成为了同事。
这一切的一切在违背自然科学规律的同时甚至让她产生了自己是否已经精神错乱的想法。
一个心理医生自己就有精神病,这说出去简直荒唐至极,连许知芸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至少此刻,在搞清楚一切之前,她要先代替这个“宋淹”完成今晚这个小小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找房卡,你等急了吧。”
何攸牧一边往身上套着夹克的另一只袖子,一边伸手带上了酒店的房门。
许知芸因他不小心上前靠的太近的动作而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抬手按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痛的好像要跳出胸腔,是即使换副身体也改变不了的生理反应,心脏叫嚣着要毁坏这副躯体。
从她离开那年开始的,每当靠近何攸牧,全身的血液都好像都呼喊着要冲破这层皮囊,她忍不住地双手颤抖,开始大口的呼吸。
男孩再转身时,看见对方苍白的脸色瞬间吓了一跳。
忙不迭地就想上前查看,可对方却是又退后了两步,于是意识到了女孩刻意的躲避之后,他索性也不再追问。
也许是因为他跟这副身体的主人并不熟悉,毕竟打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
但这是个良好的开端,至少对于一头雾水的许知芸来说,她并不喜欢和现在的何攸牧接触。
“我好了,咱们走吧。”
何攸牧伸手将卫衣的兜帽从外套里拽出来,大幅度的动作带着呼啸的冷气。
天气还是太冷,酒店的走廊里中央空调的似乎作用不大,两个人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也许是因为说话会消耗热量吧。
于是在这样放空的时刻,许知芸开始不自觉地打量起眼前这位旧友,他原来有这么高吗?是上大学以后又长个子了吗?还是自己忘记了?
他瘦了好多,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腮帮子都缩了下去,她只听说过演员上镜要追求好看,他们唱歌的也需要吗?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他的脸上流连,低垂的长睫压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投射的阴影随着呼吸缓缓地颤抖。
紧抿的薄唇上,发白的唇色让他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难过,他好像很累,许知芸在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侧面看上去薄的像一片纸的人,直到看到对方的手腕,她终于没忍住皱了皱眉,从无意识地发呆中醒来,夜晚将情绪无限放大,她放任自己开了口,
“这个手环,你还带着吗?”
“什么?”
何攸牧显然没有料到她突然的提问,顺着对面人的目光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银色的手环就顺着滑下卡到了腕骨,被体温暖的很热,看起来是经常带着的,许知芸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的究竟是什么时显然已经覆水难收。
但好像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她话里的漏洞,只是盯着这个无知无觉的死物,目光沉沉,开口的话也不像是在对她解释,
“一个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说是可以保平安的,我挺喜欢的,所以就一直戴着了。”
男孩说这话时也在仔细打量自己手上的银环,似乎是因为戴的太久,已经逐渐忘了它的存在,直到经人提起,才模模糊糊想起那段记忆。
只是因为挺喜欢的就戴在身上了,这是何攸牧一向的行事作风,许知芸并不意外,但听到这样无所谓的回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伤心。
“很好的寓意,希望它真的能保佑你一生平安顺遂吧。”
“借你吉言。”
何攸牧看着手环抿了抿嘴,方才露出的一点柔软的内里也被他迅速收起,他掩饰般地吸了吸鼻子,又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双手插进口袋中朝还在发呆的许知芸歪了歪头,
“我想就算我们不急,导演组那边应该也想早点收工吧。”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那我们走吧,小宋姐?我看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
“嗯。”
在对方转身之后,许知芸才又叹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多少口气,转而又急匆匆地朝着电梯口快步走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啊,她烦躁地皱了皱鼻子。
“攸牧对于自己今天的舞台满意吗?作为节目年纪最小的选手,会不会有点紧张?”
男孩坐在旋转的圆凳上,一只脚踩着底盘,另一只腿抻直落在了地上,随着他思考的动作,椅子也随之来回转动,何攸牧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说不上特别满意,但是对于现阶段的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今天选的这首歌是我高中特别喜欢的前辈的出道作品,打从参加这个节目一开始我就预备着要唱这首,所以也算是圆梦了,紧张那当然也是有的,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登台。”
何攸牧参加的这档节目本质上其实就是选秀,来自各地的选手经由节目组的筛选最后得到上台的机会。
许知芸早上在会议室大概扫了一眼名单,估摸着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大多都是科班出身。
选秀类的综艺这几年在国内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增加,甚至在她的记忆里,何攸牧就是靠着这个节目成功出道,之后才成为了内娱炙手可热的明星。
所以如今看来,她大约是真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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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开始的时间点,但是究其原因呢,她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
“我们看到你提交给节目组的简历上写着你目前就在本地读书,那学业这方面兼顾的过来吗?”
“也还好吧,我专业学的就是唱歌,参加节目还能算实践分,而且这不也放假了吗,我时间挺多的,其实我这次来咱们节目我们院长还特意提醒我别给母校丢脸,所以应该也没有特别大的影响。”
何攸牧耳朵红了一片,隐藏在头发下面看不太真切,无伤大雅的玩笑让演播室的整个氛围都变得轻松了许多,许知芸看的出来这些工作人员都对他有着很好的印象,那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呢,他又为什么会生病呢?
在一片祥和之中,玻璃背后许知芸那副担忧的神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长指甲快要嵌进肉里,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
“小宋,不舒服吗?”
“没有的,韩老师,您怎么来了?”
许知芸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整理好表情才转了身,而此刻出言关心她的人正是这个节目的总导演韩闫易,也是宋淹名副其实的顶头上司。
今早刚接管这副身体的时候,也是他凑巧帮自己熟悉了如今的环境,遇到这样一个上司,也许算是她今日不幸当中的万幸。
“也没什么,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今天的备采我们明早再审,你要是累了直接回去休息就行了,今天一天也是辛苦你了。”
“谢谢韩老师了,我还是等攸牧一起吧,我我怕他找不着路。”
实际上是她自己是个路痴来着。
“这样也好,这跟拍导演的活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主要还是得和艺人打好关系,我记得小何年纪和你差不多,这也才刚上大学,你们俩同龄人之间熟悉起来肯定也快是不是?”
“您不用担心,我一定完成好任务,保证好艺人的隐私和安全,毕竟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原来她和何攸牧差不多大吗?那还被别人叫姐,难不成是这个宋淹为了显得专业,刻意报大了自己的年龄?
许知芸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可可惜怕说多错多,她也只得赶忙转移了话题,生怕对面再追问下去,她这个冒牌货就得立马露馅。
“倒也不用那么拼,毕竟——”
“小宋姐,一起走吗?我采访结束了。”
何攸牧的出现十分及时,许知芸刚愁找不到借口脱身,他就刚好从录音棚里推门出来,如同及时雨一般问了这么一句。
于是两个人的对话被他就此打断,许知芸三步并两步地就朝着男孩身边走去,还不忘回头给韩闫易打个了招呼,只是整个人不免显得急匆匆的。
“那韩老师我们就先走了,明天见。”
“晚上天黑,你们路上小心着点。”
“知道了!”
许知芸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跟逃命一样扯着何攸牧的袖子就把人把门外拽,从走廊下到电梯,直到出了演播厅被冷风一激才缓过神来,白色的运动鞋在黑色的台阶上亮的显眼,不明所以的何攸牧忍了一整晚,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小宋姐,咱们以前认识吗?”
平缓的声音下是暗潮涌动的情绪,潮湿而痛苦的记忆已将他再次裹挟,他的面上却一片平静,
“你别误会,只是你的一些小动作和神态什么的,让我突然想起她来了,我的那个朋友,她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皱鼻子。”
而走前面的许知芸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步伐不停地下了台阶,她没回头,夜色中,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好长,直到她快要隐没在黑暗中时,何攸牧才听见那轻的要混在风里的声音,
“是吗,其实我……”
2. 旧日伤痕
一片漆黑的机舱内,靠窗的座位里蜷缩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孩,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身旁的扶手,仿佛正在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凑近看,她的额角正在渗出细密的冷汗,将几缕发丝都黏在了皮肤上,眼皮下的眼珠也在不停地蠕动,不安的情绪似乎就要实体化,不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沉寂,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为了您的安全,请………”
“女士,女士,您好,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请您醒一醒。”
“不好意思。”
衣服摩擦靠椅发出窸窣的声音,许知芸在空姐转过身后才开始剧烈的呼吸,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得以浮出水面。
沉闷的呼吸声充斥着她被耳鸣填满的耳朵,她的眉头皱的像是要挤出消散不去的纹路,胸腔的起伏也伴随着脸颊不受控制的抖动。
那是个噩梦对吗?
那一定是个噩梦。
少年因时间而褪色的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可这噩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而具体地让她无法不持续回想。
灰蒙蒙的机舱内,微蓝色的灯光像水母群的呼吸,仿佛要将她溺毙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窗外零星地面上闪烁的灯光却好像某个遥远的灯塔,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从未走出那个雨夜。
她还清晰地记得,上学时某本专业课书籍上曾提到过,心理学中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闪回心理。
指的是个体在清醒或睡眠状态下不自主地会在脑海中重现与创伤事件相关的记忆片段,且伴随强烈的临场感和情绪反应。
幻想经由加工也会变成记忆,虚实混乱,人的大脑本来就是十分奇妙的。
所以许知芸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封匿名邮件,不是因为那封触目惊心的报告,她是死也不会再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令她痛不欲生,她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
飞机在漫长的滑行之后终于休止,她捡起一半已经掉落在地上的毛毯,用力到指甲都发白。
被汗打湿的头发被她胡乱地别在耳后,舷窗的侧影上映照出她木愣的眼神和淤青的眼袋。
失去了焦点的眼神显然并非只是因为这简单的时差,而是一种更深的沉寂与痛苦,在此刻,这个漫长的黑夜里,终于将她完全吞没。
砰!
车门关上之后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在车内弥漫开来,许知芸不适地捂了捂鼻子,眉头皱起。
“您好,麻烦软件上确认一下上车,手机尾号是……”
“师傅,得多久能到?”
司机回了个头,口音带着浓重的北方语调,他打量了一眼许知芸疲惫的面色,习惯性说道,
“早着呢小姑娘,晚高峰堵车,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后排的人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担子,整个人深深陷进了那其实并不柔软的座椅,手机刺眼的白光被反扣按在座位上,许知芸目光也随之转向车外。
黑色的车身已经融于高速的车流当中,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在她的瞳孔上方留下一条条彩色的灯带,于是衬得她的眼神也更加空洞。
那挥之不去的一行行文字重新在她脑海里盘旋,或者说自她上周在邮箱里看到那封匿名邮件的时候,她就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只是个寻常的午后,她照例检查着邮箱中的未读信件,也许是因为对面的邮箱号十分陌生所以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很幸运,因为是私人账号的缘故,这封邮件才没有在她看到之前就被系统率先扔进垃圾邮箱。
邮件没有标题,结尾更没有落款,信里只简短地写道:“只有你能救他了,看完附件,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详细的地址,似乎是笃定她在看完附件之后一定会赶过去,可惜那是个在中国的地址,许知芸想,信件的主人应该找错人了,她是个常驻墨尔本的心理医生。
但对方已经用上了救这样的字眼,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秉承着治病救人的职业道德,她还是将附件下载了下来。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人们这样激烈的表情,人在极端的情绪状态下,大多数会选择使用这些字眼,她并不介意,甚至能够稍稍共情,心理疾病在某种情况下能够造成的后果实在是太过恐怖,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她能做的很少。
但也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冲击,附件病历的最上方出现了那个她此生都想象不到的,会再次看到的名字。
是何攸牧。
她青梅竹马的旧友,也与她断联已十年之久。
怎么会是他?
不会是他的。
许知芸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个专业医生的眼光快速浏览下去,但那熟悉的名字和生日,一张张并不乐观的量表评分和医院的潦草记录,却在血淋淋地向她拼凑出一幅从未想象过的对方的痛苦人生。
那一张张历经时间的报告记录着对方如何从焦虑抑郁一步步走向双相,横跨的时间之久,最近的一次报告中甚至更加严重,自杀,幻觉,甚至拒绝服药,这些她已经见惯了的词语在此刻却显得触目惊心。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病人都是到了应该强烈干预的地步,他应该找个医生,应该定期做检查,应该有人时刻陪在旁边保证他的安全,甚至不该拖到来找她,毕竟全世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心理医生。
但对面那封邮件的主人却偏颇地说只有她能救他,说她看了就会明白,这是种威胁,以她的职业素养和旧情作为筹码,也知道她,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分明是一句恶毒的诅咒,甚至自十年前离开之时便已在她身上种下,如同睡美人注定在成年之时要碰到因此深受其害,她也在命运的捉弄下,迎接自己无法逃脱的审判。
后来她也尝试过回复邮件,但一封封发过去却都石沉大海,所有有关的更多细节对方都不愿和盘托出,像是笃定了她不会为那一点点的侥幸而放弃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对方要的是她出现,要她回来。
于是在匆忙安排好了墨尔本的事情之后,许知芸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如今出租车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移动,每一次刹车都让她的心随之沉浮。
窗外的北京既熟悉又陌生,再次想来她竟已阔别故乡近十年之久。
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街景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她也曾通过网络窥见一二,但不够具体,不够牵动人心,好像是隔着一层雾一般,不够真切。
直到熟悉的人影再次显现。
大屏上正播放着一款高端香水的广告,屏幕里的何攸牧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穿梭在繁重复古的欧洲庄园内,他的指尖轻抚过花瓣,回头的眼神和煦又明亮,每一个特写都完美无瑕,仿佛天生就应该成为聚光灯的宠儿。
“我女儿也挺喜欢他的,听说以前是唱歌的吧,不过最近没怎么见到他,好像是去拍戏了,这年轻人啊,心思还是太活泛了………”
堵车的路口正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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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望见那个巨大的商场大屏,屏幕上鲜活明丽的少年和噩梦当中那个影子再次重合。
许知芸承受不了地再次闭上眼睛,于是周围的一切喧嚣也随之变的寂静,梦境的碎片袭来。
夜晚冷冽又潮湿的海风好像再次将她缠绕,少年人攥紧的双手和紧绷的肩头让她不敢回头,以及那个……那个还没被回答的提问。
她其实想说的是,其实我也常常想起你。
起初在外面的那些日子很难熬,所以我经常给你写信,知道你收不到也一直写,厚厚的信件堆了满屋子,而关于你的消息,贫瘠的电子时代我也没有错过关注。
有一次我记得在网络上看到你的粉丝在为你的一本杂志宣传,在她们的笔下你是个独自在外求学的青年,公寓里唯一的东方人,沉默内敛又神秘。
法国的冬天很冷,你总偏爱大衣和羊毛围巾,在圣诞节的当天,在楼道里被房东奶奶拉进屋里就此在异国他乡寻枝可依。
故事当中你的结局十分美满,可故事外我却快被学业和经济的双重压力逼到跳楼。
所以那时的想念里面掺杂着微妙的嫉妒,所以后来,我也不再看与你相关的东西,那些信件当然也被我付之一炬,火光里我差点被警察找上门,这些你都不知道,我都没让你知道。
但我仍然庆幸你的成功,我没骗你,因为你的幸福至少证明了我当年的选择没有做错,所以每每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毕竟就像我离开时所说的那样,“何攸牧,不是我不愿意陪你留在北京,而是打从一开始,人生就不是谁来成全谁的。”
但现如今……
出租车猛地一声鸣笛,将许知芸从回忆中抽离,她再次睁开眼,车窗外已经是北京冰冷繁华的夜景,那个硕大的广告牌早已不见踪影。
但那份冰冷的诊断报告却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在眼前,重度抑郁、自杀、幻觉、拒绝治疗……
但现如今你却告诉我,你过的并不好,甚至你一直需要我。
那是否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是否我这十年来的不打扰也算是对你的加害,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巨大负罪感和冲击,几乎要让许知芸在出租车后座窒息。
直到一个颠簸,车子终于缓缓地停在了一栋高级公寓楼下。
“小姑娘,到地方了。”
“谢谢。”
许知芸走下车时一个趔趄,冷风瞬间将她包裹,时差带来的疲惫和恐惧感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低下头再次确认着手机上那刺眼的地址,抬起头却只能望见那已经熄灭灯光的楼层,那里就是何攸牧现在的住处吗?
她现如今所有疑问和恐惧的终点。
夜色已经深了,许知芸强撑起精神,在进门处登记了自己的信息,然后走进了电梯。
夜晚的电梯间只有她一个,四处明亮的镜子则更加倒映出她的狼狈不堪,不断攀升的楼层甚至让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直到“叮”的一声,明亮的走廊终于在她面前显现。
行李箱滑过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的刺耳。
直到终于站在门前,那份紧张才终于有如实质一般钻进她的大脑,正当许知芸犹豫着究竟是要按门铃还是敲门的时候,
“咔哒”一声轻响,门却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室内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女人甚至还未打量便率先伸出手,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十分的笃定,
“你好,许小姐,我是宋淹。”
3. 旧日伤痕
“你就是阿牧的经纪人?”
许知芸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好像嗓子突兀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又闷又哑。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快速扫过了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沉闷的黑色西装,利落的短发,被遮挡的额头下是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此时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一种审视。
而她背后,这座看似奢华的公寓,细看也像是缺乏人气的样板间,她的第一直觉让她感觉到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十分压抑。
“是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淹,是何攸牧现在的经纪人,从他出道开始就是我一直接手并且对接他的各项工作,包含他现在的工作室也是我帮他筹办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何攸牧。”
“啊……这样啊。”
许知芸听完尴尬地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感觉到了对方毫不遮掩的敌意,毕竟这听上去实在太像是在挑衅了,所以是在示威吗?但对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不是她把自己叫过来的,怎么现如今看起来,这人好像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一样。
而此时,坐在对面的宋淹却好像是猜到了许知芸正在想些什么一样,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甚至称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她的嘲讽,很快地就再次开了口,
“你不用意外,也不用怀疑,那封匿名邮件就是我发的,但我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阿牧,”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客厅深处一扇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加低沉,
“相信我发给你的那些报告你应该都已经看了,现在的情况你大致应该了解了,总之阿牧他的抑郁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严重干扰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以及他目前的工作,你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应该能够意识到现在问题的严重性,对吗?”
原来如此,许知芸听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略掉自己内心的波澜,尝试以一个专业的角度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明白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但是宋小姐,我奇怪的是他之前就没有去接受过专业的心理治疗吗,我坦白来讲,就算我是医生,治疗心理疾病这一方面,我也只能给出药物干预的办法,当然,病人能够配合定期的心理疏导最好,这当然是有助于缓解他的情绪的。
我希望你清楚,当前国内外对于心理疾病的治疗措施的改进并没有有效的进展,我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这听上去像是某种推卸责任的辩白,但这已经是许知芸能给出的,当下最好的建议了,如果他们之前就已经看过医生的话,就会知道不管换了谁来,那些人跟她说的也并不会有什么两样。
“不,不一样,”
宋淹突然向前倾身,距离近得许知芸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水,那味道让她莫名想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总之,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我说过了,只有你能救他,你还是没有听明白。”
“那就请你把话说的明白些,宋小姐,我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陪您玩这些文字游戏的,我是个医生,心理医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我今天到这里来,除了因为顾念朋友的旧情,”
她顿了顿,将真心说出口时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流逝,所以如果真的如您所说,只有我能救他的话,那烦请您将具体的情况和原因,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通通告诉我,谢谢您的配合。”
深夜的疲惫和莫名其妙的威胁终于让许知芸在濒临的边界爆发,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的最后几个字,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她的目光灼灼,好似又恢复了平日里对待那些不配合的病人家属时的坚决,而最后一句谢谢也终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像是一道最后通牒。
室内的空气好像都在此刻凝滞,窗外的霓虹却依然闪烁,宋淹那冷淡的脸色似乎终于被劈开了一层裂缝,那时一种极细的波动,仿佛冬日里悄无声息裂开纹路的冰面,冰冷刺骨的湖水深不见底,稍不留神就会陷入无法脱身,所以才莫名地让人感到恐惧。
她的眼神再次上下扫过许知芸,仿佛对于激怒面前人的结果十分满意,那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宋淹再次开口,她双腿交叠,双臂环抱向沙发后仰,声音中多了几分玩味,
“许小姐,看来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更加在意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扑通一声,许知芸终于坠入这座冰窖,耳膜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离,敲锤定音的关系令她最后的一丝丝侥幸终于落空。
即使可以猜到,但也不想直面,偏偏有人不愿她如意,要将这样赤裸的真相摆在她面前。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许知芸,甚至让她产生了被居高临下般审视的感觉,像是她所做的一切在对方面前都显得无比的多余和可笑。
她仅仅只是为了嘲讽她吗?口袋里的手指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牙齿在她的嘴巴里相互摩擦,下颚线也绷起锋利的弧度。
但那些病例证明不是假的,她看的出来,许知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对面人为什么要激怒她,但是她如今来到这里,是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她不能失态,就把他当做普通的病人就好了,许知芸,已经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别人早都放下了……
“宋小姐,”
再抬眼时,许知芸的声音已经变得平静而冷漠,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的感觉,但是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重点,我想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对于每个病人都是一样的关心,就像我说的,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许知芸否认了自己的情绪,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问题的本身,
“而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病人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您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的用意我实在是不能明白,你既然请我来,就应该让我履行自己的职责,我需要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再次评估,同时给出相应的治疗方案。如果您主观认为我的存在本身会干扰这次治疗,甚至于让你产生一些不安,”
许知芸将矛头指向对方,毕竟在无数次真实的治疗当中,她遇到的难缠的家属远比今日遇到的宋淹说话更加刻薄,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嘲讽,甚至被人无端谩骂,是在成年之后,社会教给她的第一课。
“那我也可以立刻离开,你也可以另请高明,但总之,不要耽误病人的治疗。”
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不会在面对这些赤裸裸的恶意的时候手足无措,所以即使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也仍然强迫自己以一个锋利的姿态捍卫着自己的尊严。
因为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伤害她,而她,不欠对方什么。
许知芸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强迫自己迎上宋淹的视线。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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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许小姐,是我冒犯了。”
出乎意料地,宋淹的面容突然变得柔和,甚至蒙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试探和挑衅都从未发生,
“你知道的,阿牧的身份很特殊,我作为经纪人总是要先帮他排除一些,可能会对他的事业产生负面影响的因素……和人,”
她抬头又揉了揉眉心,流露出与她所说的话一致的,操碎了心的焦虑与疲惫,
“请你不要介意,实在是自从他生病以后,有太多人在盯着我们,外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毁了这一切,我不仅要处理他的工作,还要保护他的隐私,最近又……,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想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许小姐应该是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心理状态的吧。”
宋淹适时的将话停顿在了这里,抬头看向对方时眼神中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几分脆弱。
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许知芸去理解和想象她所说的那些难处,这番以退为进,巧妙的解释了刚才的冒犯,同时又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得已,甚至微妙地试图唤起许知芸一丝愧疚。
即使是心有不满的许知芸也无法出言再责备她什么,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没好气地,干巴巴地回答道,
“可以理解,所以现在能让我见见病人了吗?”
“当然,”
宋淹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语出伤人的对话只是许知芸的错觉。
她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十足的干脆和利落,
“阿牧他常向我提起你,其实,”
然而,就在她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砰的一声,
一声骇人的撞击声猛地从她身后那个紧闭的房门后传出,
仿佛是什么重物被用尽全力砸在了墙上,而后是噼里啪啦,一堆东西不受控制地持续掉落的声音,
宋淹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那所伪装出来的苦闷和歉意也在一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阿牧!”
之后的一切则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在门内传来一声头部撞击的闷响之后,宋淹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她猛地转过身冲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以一种暴力的方式,用拳头狠狠地砸向门板,
“开门!阿牧!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开门!”
站在她身后的许知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她极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迅速冲到了门边,一把推开了宋淹,转而以自己的整个身体作为支点,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肩膀几次撞击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行,这门太结实了……
许知芸再次转头,视线如同雷达一般迅速在附近搜寻,直到她突然看到了一个铁质的摆件,就放在她手边的柜子上,没有任何犹豫许知芸将它一把抄起,冰冷的金属让她的血液发麻,
“让开!”
砰!
下一秒,门锁终于当啷落地。
而后一股刺鼻的味道逐渐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倚靠在门后的人也在失去支撑之后终于倒下,房间里暗的惊人。
忽明忽暗间,许知芸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通红的眼眶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在那血肉模糊的面容当中,她再次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可紧接着,她却再次失去了意识。
4. 旧日伤痕
“快叫救护车!快——”
许知芸突然睁大双眼,强烈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她的胸口,如今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散遍全身的灼痛。
而她眼前的视线则是经由模糊而逐渐变得清晰,直到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对面那面镜子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是宋淹!
这里也不是何攸牧在北京的那家公寓,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镜子里,她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一张属于年轻宋淹的,苍白的,写满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知芸急切地用手在面部不住地摩挲,而镜中的“宋淹”也随着她一同动作,脸上露出了惊骇恐惧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患者。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的整个背部的衣服也都被冷汗给浸湿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单薄的面料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一阵黏腻,许知芸忍不住地一阵阵颤栗,不自觉地想要逃离。
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怎么又变成了宋淹?
这又是梦吗?
但她不是在何攸牧家里吗?
所以这是哪里?
又是什么时间?
一连串的疑问像是无法断线的珠子一般一窝蜂地冲进了她的大脑,许知芸的手掌撑在身下的沙发上,皮革被按压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手心的冷汗和沙发贴在一起,指尖冰凉,
“宋淹,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叫救护车,你是不舒服吗?”
同组的工作人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无措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凑近轻轻地拍了拍许知芸的后背,开口的声音关切而又困惑,
“需要我帮你请假吗?要不然一会儿拍突击视频你就别去了吧,就在休息室里再睡一会儿,我们这行作息是这样的,都得见缝插针地找时间补觉,你等到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的时候再去也行,大家会理解的。”
后背的触碰让许知芸猛地一颤,她几乎是弹射一般瑟缩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手,
“不用了,谢谢,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刚才做了个噩梦而已,不打紧的。”
许知芸说话间还是在剧烈地喘息,她婉拒了同事的好意,用指甲用力地掐向自己食指的第二关节,而尖锐的疼痛却告诉她这并非只是场噩梦,而是她反复逃避的事实。
她真的又穿越了。
甚至又一次,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宋淹的身体里,甚至她还得知了,这个人就是何攸牧未来的女友。
这种荒唐的错位令许知芸尴尬的同时,这巨大的信息量,和近日频繁的刺激也让她泛起一股生理性的恶心。
顶着这样的身份,即使非她所愿,也仿佛无形之中越过了某种界限,甚至可笑地仿佛印证了方才这副身体的主人对她的猜忌,
看啊,许知芸,你果然比你表现出来的更加关心别人的男朋友,甚至发疯到想要取而代之。
这世界有时真的荒唐地令她难以置信,而命运又总是偏爱捉弄她这种可怜人。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
同事松了口气,却不敢再拍她的肩膀,只下意识地坐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道,
“既然这样,你要不看一眼群里的消息,那个拍摄组的群里早上发了房间的顺序,我看时间也快到了,你要先去找一下摄像老师吗?”
摄像老师……突击拍摄……
这几个熟悉的词语像是打开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大门,许知芸的脑海中瞬间充斥了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一些陌生的人,还有一些陌生的交谈,纷至沓来的画面好像要将她的大脑挤爆,再次带来熟悉的恶心,
“嗬……”
许知芸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喘气,控制不住地猛地用手肘砸向自己的太阳穴,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击,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些外来记忆的入侵,打破这一片混乱。
而身旁的同事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赶忙上前想要关心,话里充满了担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真的没事吗?宋淹,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替你去吧,反正你也不出镜,谁拍都一样,你这个状态实在有点——”
“我没事!”
许知芸的回答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称得上是恶劣,像是某种迁怒,对于无辜的人的,同事被她吓了一跳,甚至有了些许的不满。
但是显然此时她也已经无暇再顾忌这些,许知芸踉踉跄跄地从沙发上起来,不顾对方的劝阻,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她现在无法忍受任何的触碰,甚至无心分神去应付别人的关心,她也不需要休息。
比起这些,她现在更需要的是立刻离开这里,去确认一个她需要知道的事实。
猛地一下拉开大门,酒店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和设备的嗡鸣声混合在一起,
她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凸起的石子纹路和指纹相互摩擦,嵌入指纹,翘起指甲,她一手支撑着,以最快的速度朝走廊尽头跑去,还没到达的闪烁的电梯令许知芸更加焦躁,
于是旁边被轰的一声打开的楼梯间,门被甩上时回荡着巨大的声响和灰尘。
她不顾一切地朝楼上狂奔,一路扶着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扶手,循着记忆中的线索。
1203……
1203……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那扇门,许知芸不管不顾地扒开围在门口的人群,无视那些黑压压的镜头和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扇紧闭的房门在此刻仿佛成了她视野中唯一的存在,就在这里,就是这里!
许知芸像是发疯了一般,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用拳头用力砸向门板!
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这剧烈的响声吓到了整个楼层的工作人员,慢慢地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开始愈来愈大,嗡嗡的声响传到她的耳朵里,许知芸却是越敲越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开门……
她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紧接着,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群开始尝试将她拉开,似乎是真的认为她已经疯了,或者说,从事这行的人天然对这种突发危机有着恐惧,于是摄像机在拉扯间磕到了她的额角,鲜血涌出来,顿时所有人的动作就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不怕死的人试图上前劝阻,
“宋淹?你怎么了,你说话呀,哎呀你别敲了,攸牧可能还没醒,你到底……”
纷杂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地响起,她却置若罔闻,只不停地重复着这样机械的动作。
那巨大的痛苦已经将许知芸的大脑完全占据。
穿越前那熟悉的场面,浓稠的血液,瘫软的身体,以及那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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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与十年前重合,那是她一切痛苦的起源,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悲剧在她眼前再一次发生,再一次。
直到下一刻,当她的手再次抬起就要落在门上的时候——
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那一秒,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而门后的人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半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烦躁与迷茫,可看上去却是毫发无伤。
架在门对面不知什么时候被碰到的摄像机,正前方的红灯长久亮起,何攸牧看到的时候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遮挡了一下,眉毛皱的更紧,含糊间止不住地嘟囔,
“谁啊,怎么惹人清梦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而差点扑空了的许知芸却在此刻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一般,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的脸,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活着的,
年轻的,
毫发无损的,
会因为早起而不满的何攸牧,就这样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不是代表未来的时间线里,他也还活着?
没有如同当年一样。
那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终于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瞬间冲垮了许知芸强撑着的所有力气,一瞬间,她腿软的直接瘫坐在原地。
而原本正好好睡着觉被吵醒的何攸牧也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了一跳。
看到女孩倒地的一瞬间,他所有的起床气和迷糊劲都被吓走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边无数双眼睛和黑漆漆的镜头,下意识地就蹲下了身,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小宋姐,出什么事了吗?是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然的困惑和真实的关切,抬头去看,周围的工作人员却都巧合地都闭口不言,好像全世界都就此按下了静止键,等待着什么发生。
而被他揽在怀里的许知芸却是缓慢地抬起头,她的视线里也只剩下眼前这个蹲着的,近在咫尺的少年。
温热的呼吸,遮挡的身躯,狭小的空间里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太久了,实在过去的太久了……
所有这些鲜活的,生动的细节,再次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浑身颤抖,眼眶也变的通红,生理反应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都尚未发生的时候,那时他们有天高海阔的未来,和数不清的美好愿望,那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少年时代。
如果真的可以,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换来扭转过去的能力,赶在一切事情发生以前,留住那些想留住的人。
所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可怜她,所以才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何攸牧,
“告诉我,”
许知芸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握住了何攸牧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目光恳切,几乎是在哀求地,对着眼前彻底愣住的少年,继续说道,
“你是真的。”
无论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过去,还是那个我已然身处的惨淡的未来,告诉我,你还活着。
你没有如同那个人一样,从此离开我的世界,让我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求求你,告诉我。
5. 旧日伤痕
“当然。”
何攸牧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许知芸的手就再次感受到了那温热的体温,是何攸牧将自己的脸颊放了上去,虽然不知道对方因为什么,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回应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摸到了吗?我是真的,活的何攸牧,就在你面前,你很安全,所以可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梦见你死了,”
许知芸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她甚至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手掌里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咬,她想大叫,想摔碎东西,所有恶劣的想法快要把她逼疯,
直到何攸牧抱住她,
她的双手终于找到熟悉的背脊。
“我不会死,”
他没有死,
“你别怕,”
你别害怕,
“宋淹,”
许知芸,
“我就在这里。”
你还有我。
那来自于多年前熟悉的话令许知芸茫然抬起了脸,她近乎于呆愣的,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人严肃认真的表情,却仿佛一瞬间跟这副身体的主人共情,她心里想,
何攸牧,透过我的眼睛,你看到的到底是谁?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赶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不要耽误今天的拍摄进度,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任何社交平台上看到一点点蛛丝马迹,请各位遵守自己的职业操守。”
匆匆赶来的韩闫易其实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处理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情况。
何况他身为总导演,他的“命令”众人怎么可能不听从,所以这话音一落,周围人便一哄而散,至于剩下的收尾工作,且就等着解决了眼前这两位大麻烦之后再说吧。
“你们两个人还要在地上跪多久?”
许知芸闻言赶忙松开了环在对方肩上的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眼泪,踉跄着站了起来。
而十分无辜地被扯进这场闹剧的何攸牧显然在上司面前也只有闭口不言的份,从方才那莫名的氛围中强行抽身,尴尬地揉了一把自己已经乱的不能再乱的头发。
面对着韩闫易黑成锅底的脸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像是受罚的学生一样,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你们两个人刚才这是闹得哪一出?怎么?大清早在这里给我演上戏剧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白娘子还是牛郎织女?
啊,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演的吗,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怪韩闫易气的火冒三丈,虽然圈子里谈恋爱的情侣屡见不鲜,他们这节目又都是一群年龄相差不大的俊男靓女,年轻人春心萌动,想要交个朋友这也实属正常。
虽然他们这份职业有些特殊,但只要不被曝光,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发现一般,糊弄糊弄着也就过去了,年轻人那股新鲜劲,本来也就不怎么作数。
但这两个人倒好,且不说他们这到底有没有真的搞出什么“办公室恋情”,单是这众目睽睽之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后续就算真的想要澄清什么,单因为今天这一出,最后也只能落下个百口莫辩。
这人言可畏的道理,老祖宗不知道提醒了多少遍,偏偏这两个不长脑子的小孩,硬是要惹祸上身。
“韩导,您别生气,刚才那都是误会,误会,小宋姐她——”
“误会什么误会!刚才那么多人看着你怎么不开口解释!”
“刚才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何攸牧被吼的一个激灵,瞬间就站直了,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即使顶嘴也只敢小声开口,本来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不是,只是因为他是男人,再怎么也不能让人家女孩挨骂,所以也只好“心甘情愿”当这个冤大头了。
“还有你,宋淹,你是来工作的你知不知道!合同里明明白白签的那些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眼瞅着韩导越骂越生气,何攸牧心里再不忿也只能先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试图转移一下火力,
“这事真不怪她,韩导——”
“说话,宋淹!你出门在外就是这样工作的是吗!什么错误都让别人来帮你承担,你一点责任没有是吗,你以后负责工作也让艺人替你道歉是吗!”
“道个歉啊,小宋姐,说你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何攸牧也听出来韩闫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看上去是在责骂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杀鸡儆猴,抓一个典型恐吓一个组的人,毕竟是总导演,怎么也是以节目利益为先的。
而从头至尾,站在一旁的许知芸都没有讲话,她只是沉默着接受那样的怒吼,仿佛不管对面骂出再难听的话都能接受,她像是已经将自己从现在这个场景中抽离,周围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蜡像。
“这就是你的答案是吗?宋淹。”
韩闫易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到快把人逼疯的小孩,深知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之后还不知道会让她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因为她显然什么都不怕,而人最可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怕。
“那这样吧,你直接去人事那边解约,然后——”
“不行。”
许知芸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十分的肯定,她不能走,不仅仅是为了被她无辜牵连的宋淹,更多的是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这样巨大的干扰时间线的行为是否会对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身处哪里,不确定这个时空是否真的存在,萦绕在她大脑内的谜团仍有很多,她需要更多的把握,而不是像当年那样,凭借着不理智的幼稚与任性,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宋淹?”
在对面两个人看不到的地方,韩闫易自己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真的开除宋淹,一个不受自己管控的不确定因子在引爆时只会迸发出更加可怕的后果,所以他要的其实是妥协,能威胁到她,那就不算太糟。
“刚才都是我的错,我梦见何攸牧出事了,作为他的跟拍导演为了艺人的安全我只能第一时间跑去确认,我承认我采取的方式不对,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职,今后我一定会认真反思,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关心艺人的安全不错,但是这样大张旗鼓,对于他们这种之后要成为公众人物的人也会造成恶劣的影响,你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不算错的离谱。”
“对不起,是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许知芸声音平直,其实半点都听不出认错的态度,但是她九十度的鞠躬快要把自己都折叠到腿上,腰抬到一半,顿了一下,又转过身朝着何攸牧弯的更低,
“给您也添麻烦了,小何老师,今天是我做的不对,请你不要计较。”
“哎哎哎,这是怎么了,真不用,我没感到麻烦真的,”
何攸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要把人扶起来,可偏偏许知芸硬是往后躲,冷漠地像是半分都不愿挨着他一样,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也知道你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还有何攸牧,我是没说你是不是?”
韩闫易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就来气,生生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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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在折寿,任他脾气再好也免不得看着这样低级的错误屡屡发生,何况现在要是不及时提醒,之后有的是罪让这两个人受。
“你自己以后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大庭广众之下你就完全不动脑子,你是准备好以后事无巨细都要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聚光灯下是吗?你知道你这种放任的行为之后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韩导,你这话说重了不是,我们俩这光明磊落,就算大庭广众,这发生什么了这是?不也没什么事吗,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呗,我还能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不成。”
韩闫易听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一个两个的,简直是要把他气死才罢休,谁能想到,这不问不知道,这居然还隐藏着个更大的危险因子,看来他这节目注定是要命运多舛了。
这好话歹话他是都说尽了,常言道,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他是管不了这两个人了。
“你们俩真的是——”
韩闫易深吸了口气,差点一头要背过去,
“我管不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但现在你们是在录节目,出了一点问题就是砸所有人的饭碗,从今天起,宋淹去跟着谢淇安,何攸牧我给你找新的人,之后——”
“不行。”
许知芸冷不丁地又来了这么一句,真的是把人气死不偿命的作风,天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牵扯着些什么人命的大事,如今在韩闫易眼里,她只是个突然被发现的刺头,还是扎自己人的那种,已经给他气到没话说了……
“你是导演我是导演,咱们俩到底谁说的算……”
“不能换,我不能离开何攸牧,”
许知芸不等得对方开口就继续说道,
“分开就等于避嫌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个道理难以印证,但有人会信就够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今天发生了就难保有一天它不会曝光,逃避反而像是遮掩,人们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在心理学上叫做‘确认偏差’,意思是说一旦人们相信某件事情就会不断找寻相关支撑的工具而刻意回避能推翻的理论,所以我们需要做的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能够提供给公众我们希望他们看到的事实的证据,而这种事情,需要我们俩共同回应。”
许知芸说的头头是道,把韩闫易搞的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有说话,反应过来以后也只是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反驳,这哪来的书呆子,跑他这来背书考试来了?他都招了些什么人啊他一天天的。
但其实许知芸这纯粹也是诡辩,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脸热,纯粹是没过脑子开始肌肉记忆,当医生当习惯了,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但反正她的目的是留在何攸牧身边,丢人就丢人吧。
“啊,对,小宋姐说的没问题,我们俩捆在一块,啥事也好及时商量不是?”
何攸牧显然反应的快,虽然许知芸刚才说的那一大通他都没有认真听,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忙不迭地就补充了一句。
“唉,你们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之,不许给节目造成负面影响,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
韩闫易重重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多了几丝疲惫,显然懒得再跟眼前这两个人计较,大手一挥,转身就是要走。
“谢谢韩导。”
“谢谢韩老师。”
两人对着离开的背影又是一鞠躬,等到韩闫易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电梯之后,何攸牧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向了许知芸,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
“我竟然还不知道,小宋姐你还懂点心理学的知识啊。”
许知芸的心猛地一沉。
6. 旧日伤痕
“许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声音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有人仿佛在她耳边大声地呼喊些什么,她听不真切。
“什么……”
刺眼的白光让许知芸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模糊的视线缓慢地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别动,你受伤了许小姐,这里是医院,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许知芸转过头,看到一张面容温和却带着严肃的陌生男人的脸。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印着医院的名字,而她则是躺在一张被急速推动的担架上,轮子滚动的声音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这里是现实?
她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何先生呢?”
在这种时刻她甚至还记得不能暴露何攸牧的隐私,作为公众人物进到医院,无论有事没事都是那群娱乐媒体追风的热点,好在这家医院看上去像是私立,大约也是宋淹想的周到。
“手术室,他的头被书架砸到了,需要缝针……”
医生言简意赅的回答道,脚下步伐丝毫不停。
书架?所以她看到的那个房间里的身影真的是现在的何攸牧,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过去和未来两个相似的面容在她的脑子里打架,许知芸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那他——”
“你的伤不比他轻,不要再动,也不要说话。”
医生的语气蓦然变得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透过遮挡的口罩,可以看见他皱紧的眉头。
他的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等你醒来,自然有人来跟你解释一切。”
而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合上,走廊里的光线被彻底隔绝。
麻药带来的冰冷感流入身体,许知芸的意识再次如同潮水般迷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陷入熟悉的昏迷。
“她怎么样了?”
宋淹的脸色苍白,身上沾染的血迹虽然已清理干净,但却好像仍然粘腻留在掌心。
她刚刚才处理好何攸牧那边的事情,安眠药过量造成的“排异反应”,不受控制被碰到的书架和失去意识砸向的门把手,桩桩件件哪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小命,可幸好,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方才的场面她已经不愿再回忆,责备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对待何攸牧,她从来都没有办法,要不然,要不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地把对方的“白月光”再请回来,既当了恶人,又给自己找了麻烦。
“后脑勺撞击,轻微的脑震荡,针缝好了之后就是静养,她就是何攸牧的那个前女友?”
郑西衡按了按被口罩压出痕迹的鼻梁和脸颊,左右扭了扭脖子,深夜被叫回医院的心情实在不够美好,要不是私立。。。。。医院开的工资够高,对面这位又出手大方,他才不愿放着美美的睡觉,大半夜跑来救这两位苦命鸳鸯。
“别瞎说,阿牧没跟她在一起过,他们就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而已,成年前都分开了,这都十年过去了,早就不熟了。”
“呦……你这什么时候改的口叫的阿牧,何攸牧那小子真跟你在一块了?这怎么还吃上醋了,宋小姐,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郑西衡本人能力抗打,人又机灵,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所以但凡涉及到何攸牧相关的事情,宋淹都会专程来找他。
自从何攸牧患上抑郁之后,这伤害自己的事情是一件没有少做,所以一来二回的,他跟这两位也算是熟识。
而许知芸的事情则是何攸牧自己提起的,为了向他澄清自己和宋淹的关系,所以倒不算是他打听病人的隐私。
“你嘴巴最好严实点,这回的事情还有许知芸的出现,全都要当作没发生一样,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明白吗?”
“我说你也蛮奇怪的,从一开始你不就知道何攸牧喜欢的人是许知芸,外界误会是误会,你们害怕舆论不敢澄清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也骗啊。”
郑西衡对他们娱乐圈的事情并不关心,偶尔多嘴也是实在出于医者仁心,毕竟眼看着何攸牧进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连他都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而且就算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尽量还是要顺着病人的心意,类似于“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心情顺心了,这自然病就好了。
而他的心结,众人早就心照不宣,只有里面的那位能够解开。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其他的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你。”
宋淹本来就心里不爽,又被人劈头盖脸地给教训一顿,碍于以后还得找这人帮忙,所以才忍住不发脾气。
这郑西衡方方面面都好的不行,偏偏这张嘴,就是说话太难听。
“不管就不管,我就是好心提醒,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真是一点没从你身上看出来像那个许知芸的影子,你说何攸牧他们那群粉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淹的脸色一沉,开口的声音冰冷的怵人,
“不懂就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而后便迈着大跨步,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真是搞不懂你们几个人……”
郑西衡无奈地用手摸了摸鼻梁,小声嘟囔道。
“是你把她找回来的?”
斜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声音沙哑,他的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在说话时也没有抬起,只是无意识地散乱着,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你不配合,我没有办法,她正好也是学心理学的,还有谁比她更合适的吗?”
“我记得你不是也学过心理学吗?怎么,之前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
宋淹切水果的手一顿,刀子卡进果肉,果皮掉落在地上。
“我只是你的经纪人,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宋淹陈述的声音平淡,紧接着,她手腕一转,切下一小块苹果,递到了何攸牧的嘴边。
何攸牧猛地偏开头,双眼紧闭,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你知道我并不想看见她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让她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宋淹叹了口气,将小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又重新放回了旁边的桌上,她提起手边的包,自顾自地往里面收着东西,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一会儿我去把家里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然后——”
何攸牧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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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因虚弱而有些颤抖,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都说了,让她走!”
他激动地想坐直身体,却扯动了头上的伤口,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疼痛让他猛地偏了一下头,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而宋淹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像创造者看着自己并不满意的作品一样,静待着他无意义的吵闹。
她看着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蜷缩起来的何攸牧,眼底是一片淡漠,一丝捕捉不到的复杂的波动只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平静当中。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何攸牧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妥协的时候,宋淹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
“然后我会和许医生一起沟通你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继续着自己方才被打断的话。
“疯子!你是个疯子!”
何攸牧气的脸色通红,他将枕头胡乱地砸在地上,抓起身边一切可以见到的东西朝着地上扔去,却怎么也无法改变宋淹的决心。
“许医生很专业,我和她沟通过了,你的病历我也已经发给她了,之后我们会和你现在的医生交接,你很需要她,无论如何,她回国,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我不需要!让她走!你也走!我不用你们管我!”
何攸牧挣扎着拿起那把小刀,用力地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宋淹的眼睛蓦然睁大,刚想上前,却被对方压的更紧的手势吓到,
“你不让她走只会让我死的更快,之后不会有人再配合你,你也再也没有办法靠我赚钱了。”
宋淹像是突然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皮包掉在地上脚钉碰出沉闷的响声,
“你还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是吗?当初面对记者是你亲口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些似是而非的形容,哪个不是你自己说的,后来为了你的前途,为了稳住粉丝和品牌方,我才默认了这个身份,这有我的私心不假,”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明星!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何攸牧猛地打断了她的话,积压多年的怨恨在一瞬间爆发,小刀被他重重地甩在地上,开合的刀页转了几圈,
宋淹被他气到发抖,说出口的话却比那刀子更加锋利,
“可何攸牧你要清楚,明星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恋情那件事之后你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解释我的身份,而最终选择默认的也是你自己,”
她的声音尖锐,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着,这无疑是种凌迟,
“是你想站在顶峰让许知芸看到你,又害怕她知道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怕她嫌弃你,所以才不敢承认,你害怕她再次像当年一样抛下你,因为你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累赘,
你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是你当年害的她没有见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啪嗒……
门口的异响吸引两人迅速朝后看去,
站在门边的许知芸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手里捧着的盒子摔在地上,滚烫的粥溅在她苍白的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呆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很大,何攸牧的脸在看清她的一瞬间血色全无,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说的是真的吗………”
许知芸听见自己颤抖地问道。
7. 旧日伤痕
“你听我解释……”
何攸牧再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不可见人的心思,挣扎着就要从病床下爬下来。
还是宋淹关心他的身体,眼疾手快地率先急忙把人扶住,即使她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所以是真的对吗?”
许知芸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心存一丝希望,想要得到对面否定的回答,哪怕是假的,她也愿意接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之后会再来看你的。”
许知芸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想要的答案已经知晓,再多听下去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女孩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声音也不再颤抖。
说完,她甚至不愿再抬头看一眼对方狼狈的样子,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像一具被牵线的木偶一样,步伐僵硬地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在病床上的何攸牧还想挣扎,几乎要从病床上栽了下去,却被宋淹给一把按住,拽了回去,她皱紧眉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让她静一静吧……”
她的声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恨与慌乱,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的幽静。
这一切,她究竟做对了吗?
宋淹在心里,这样自问道。
“许小姐?你该起来换药了。”
温和的男声在许知芸身边响起,她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然是漆黑一片,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许知芸忽闪了两下眼睛,反应过来就想撑着手腕站起来。
“我扶你吧。”
郑西衡不等对方回答,上手便扶上了许知芸的胳膊,借力让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许知芸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下,下半身没有知觉,噼里啪啦地感觉好像是触电了一样,郑西衡就这样沉默地撑着她,让对方全身的支点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直到许知芸难看的面色终于缓和。
“谢谢你。”
这里是病房的一个小角落,木制的地板不算太凉,许知芸这些年瘦的有些惊人,身上的骨头但凡挨到硬的东西就会相互碰撞,疼的一刻都坐不下去。
但许是太过劳累,她撑不住地就在这地板上睡了过去,不知是查房护士的疏忽,还是这私人医院太过尊重病人的隐私。
总之,直到郑西衡来给她换药,这才把人从这冰冷的地面上叫醒,但也确实隔的有些久了。
“下次就算要休息也得到床上去,这不小心感冒了的话,更不利于你伤口恢复。”
“谢谢……”
许知芸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椎,扶着男人的手臂,亦步亦趋地朝着病床走去,好不狼狈,气氛实在是有些太过尴尬,她一时之间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偏偏身边人却是无知无觉,突兀地开始了话题。
“我听说你也是医生来着,应该知道病人不配合治疗会让人多头疼吧。”
许知芸脸颊蓦的一热,这种暗戳戳的,被“同行”教育的尴尬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牙根咬紧听见摩擦的声音。
她原本准备当做没听见,但男人似乎是不愿放过他,硬是怎么都不愿换个话题,所以她也只能强撑着吐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就是不小心发了个呆,睡着了而已,下次不会了。”
“啊?”
郑西衡惊讶地朝她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对方完全会错了意,但语气听上去好像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了,
“我说的是何攸牧那小子啊,你不知道他有多折磨人,听说刚才又——”
“他怎么了!”
许知芸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担忧,可抬头却对上了郑西衡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即使对身边人这样“恶意”的玩笑并不满,至少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中也在听到那人没事的时候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不希望他出事。
“你们一个两个的,好像都没长嘴一样,这个瞒,那个骗,说出口的都是伤人的,没说出来的反倒都是好的,弯弯绕绕到头来,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
郑西衡终于将许知芸扶到了病床上,他双手按了按对方的肩膀,将后脑勺的伤口漏了出来,无奈地抿了抿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甚至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他却仍旧自顾自地“说教”起来,
“护士跟我说你刚才特地拜托她去买了瘦肉粥,得亏我们私立医院护士没那么忙,这才有功夫帮你们。”
郑西衡说话毫不客气,可手下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你这么多年都没忘记他喜欢的吃的?但我记得,何攸牧说是因为你只会做这个他才喜欢的。”
许知芸神色一愣,过去的画面却有些模糊不清,是什么时候自己给他做过粥的?
他的父母又去哪里了,为什么会放任两个孩子在家里碰那些危险的厨具。
时隔太久,她好像都有些记不清了。
“还有,你这粥撒到脚上不去找人处理,要不是何攸牧找人提醒,你以为医生那边能反应那么快?”
许知芸下意识地将包扎好的脚往被子里面缩了缩,耳朵也蓦的一红,低头不愿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有你们这样的病人真是医院的“福气”,两个人吵个架把我们医生护士折磨的够呛,那我们打工人这么命苦到底谁能来管管啊?”
郑西衡故作崩溃的语气让许知芸无奈地笑了出来,顿时病房里的气氛也终于有所缓和。
“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们了。”
“知道麻烦就快点解决就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镊子落回盘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换好的纱布压着后脑的伤口,许知芸嘴角的笑意勾回平直,那是种很平静的淡然,好像所有的抵抗情绪都在一瞬间被收敛了下去。
但这却不是郑西衡预料中的反应,也许他真的低估了一个心理医生自我调节的能力,隔行如隔山,他在心里无端的想到。
“郑医生?”
许知芸瞄了一眼他的胸牌,试探地叫道。
“嗯?”
“你亲眼看到过人坠楼吗?”
这是个很无厘头的问题,郑西衡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也没有多想,只坦然地回答道,
“我以前在公立医院处理过这样的病患,但没亲眼见过,坠楼致死率很高的,十个里面九个都是当场死亡,剩下的一个送到医院,能落下个瘫痪都不容易,后悔都来不及。”
“是啊,跳楼的人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选了这条路,应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吧。”
郑西衡摇了摇头,并不认同许知芸说的话,显然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应该看情况吧,你是心理医生的话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人的求生欲望在濒死的时候是极其强烈的,跳楼这种方式最多的就是落下一半开始后悔的人,但只是因为致死率太高,所以才导致了我们看到的结果,换而言之,有些想要后悔的人,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死亡是他们被压力逼到无法自控寻求解脱的一个方式,从摔东西,到打自己,到自残,再到各种自杀方式,但这样的阀值是逐渐提高的,在我接触到的病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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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很难有人一开始就直接选择最极端的方式,我想不明白。”
许知芸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去,郑西衡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赶忙就插了一句,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呗,你要是真想明白了你不就成精神病了,不要试图去理解一些极端的想法,你们心理医生不是天天劝别人要想开点吗?”
“可有些人根本不给你劝他的机会,他甚至不给自己留余地,仿佛生命是他最容易放弃的东西,有些人就此就这样轻飘飘地在你面前消失了,而活着的人则要承担无尽的痛苦。”
郑西衡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在与他交谈,所以一时之间,整个医院最为能说会道的郑医生面对眼前这位“同行”也只能束手无策,只能十分憋屈地闭了嘴,等待对方给自己“机会”开口。
“何攸牧总是拒绝治疗是吗?”
许知芸话锋一转,总算给了郑西衡喘息的余地,他忙不迭地就回答道,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苗头,却还记得小心措辞,
“倒也没有,他就是时好时坏的,你知道的,病人心情好的时候沟通起来就能够很顺畅,但如果碰上他心情不好,或者发病的时候那就很难办了,不过总体还行,毕竟他们这行多多少少压力都有点大,我一直觉得明星是个高危行业。”
“那就是很严重了。”
许知芸皱紧了眉头,抑郁转双相,这可不是什么郑西衡口中的总体还行的样子。
“那个,说句不专业的话,”
郑西衡摸了摸鼻子,试探着说道,
“其实以我这个外科医生的角度来看,人只要没死,就什么都好说,毕竟我们每天接诊的多少伤者是拼了命的想活却活不下去,所以我想只要人还在,那就还是有希望的。”
许知芸闻言挑了一下眉,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郑西衡,换来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还有瞬间挺直的脊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对面这个女人,他居然比看到宋淹那个“大魔头”还要紧张,虽然许知芸说话做事都很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像是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像是冷不丁地就给人当头一棒,让你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
“你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不要妄自菲薄。”
许知芸缓慢地吸了口气,再吐出时,像是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都全部冲散,而后她轻轻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语气坚定而清晰,
“所以听从你的建议,我决定加倍努力拯救我的病人,如你所说,只要人没事,就还有希望,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不能放弃这样的大功德。”
说完,她不再看郑西衡那有些错愕的表情,没等到对方反应过来,就径直掀开身上的被子,右脚碰到鞋子的时候传来微不可查的痛感,但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脚下的动作却是没停。
“你要去哪?”
郑西衡听见自己疑惑的声音响起,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肿起的脚面,下意识地就想要阻止,但却莫名没有动作,也许是女人的动作过于坚定,让他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
“去讨要我的大功德,郑医生,功德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毕竟我们打工人,天生就命苦不是吗?”
许知芸没有回头,郑西衡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从她的声音当中,他能听到那一点点释然的轻快,和一种奇异的,属于战士的决心。
于是郑西衡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恍惚中觉得她像是要去迎接一场她逃避了许久的败仗,
而这一次看上去,她似乎已经拥有了,改写结局的能力。
8. 旧日伤痕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蜷缩着身体,许知芸透过他的病号服能看见那骨节突出的脊背,人太瘦的时候是很痛的,跟任何东西的接触,都像是一场尖锐的碰撞。
“其实你不解释我也能猜到,我爸他……”
许知芸胸口发闷,对于那段痛苦的回忆从来没有过再提起的念头,但她也知道那道伤疤清清晰晰,无数个崩溃的瞬间都会再次撕裂她的伤口。
好在何攸牧没有转身,而夜色里,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我爸他破产那段时间我正在外地参加艺考,他不想耽误我考试,所以和我妈一起瞒着我,出于父母的心理我非常理解,事情发展成……”
话说到一半,她甚至要通过大口的喘气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地声音颤抖,甚至责怪床上人的无动于衷。
“发展成那个样子他们事先肯定也没有料到,人死债消,那时候他只剩一条路了,我也不会怪他,我怪的其实是我自己,因为我妈当时明明有暗示我家里的情况,我却——”
然而这样泣不成声的陈述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打断,何攸牧抱着她,熟悉的苦橘味道再次充盈,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小芸,都过去了……”
你怎么不抱抱我?
过去的那么多年中,我多希望你抱抱我。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对方的后背,单薄的病号服下,指甲和皮肤共同出现发白的褶皱,可她还是痛,痛到骨头透过皮肉摩擦,所有的呜咽都藏进那熟悉的锁骨,还觉得这不够。
“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怕接受那样的后果才不敢开口问,我爸他一定会恨我的——”
何攸牧抱着她,双手环抱的姿势,恨不得停止自己的呼吸,他跪在病床上,上身挺直却在颤抖,窗外的月色下,他们像一对连体的雕塑,长久的,就那样长久的立着。
“他不会的小芸,你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你没有办法,就像我一样……”
何攸牧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
“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叔叔当时让我别告诉你,我们都是希望你别知道这些,你是个孩子,小芸,那是大人世界的事情。”
他那时去给许知芸送资料,恰好遇上来讨债的人刚走,凌乱的过道和推开门一片狼藉的房间,叔叔转回头拜托他的样子也很狼狈,带着一丝被撞破的窘迫。
他就那样突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他女儿的影子,许知芸不会想知道的,那时他也很年幼,孩子们是胆小而又恶劣的。
“我怕他怪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我是那么的自私,哪怕他都已经死了,我却还是怕他怪我,他恨我都是应当的,我却连责怪的权利都不愿给他,我甚至责怪他丢下我不管,却不想他当时已经没有办法。”
许知芸不信鬼神,可她的父亲死了,她便想相信有鬼的存在,她想象人死后的世界里,一切都应该对他极度透明,所以他知晓自己心中的自私与冷漠,知晓她所有“恶毒”的想法和做法,而走投无路,她却还求他救她。
“都过去了,求求你了,让它过去吧小芸,放过自己好吗………”
他知道那种自我折磨有多痛,这十年来他数次辗转反侧难眠,都会责怪自己当时没有能力救下叔叔,“救下”许知芸,因为他是“帮凶”,他那时明明应该报警,应该去找大人帮忙,应该想尽办法地至少挽救一个生命,而不是为了那些虚空的承诺和害怕影响女孩的心而沉默。
所以在后来许知芸提出她要去墨尔本读书的时候,他也只能扮演懦夫的角色不敢挽留。
他怎么能挽留,这样一个伤心的地方,他不能强留她,直到她死在这。
“我恨墨尔本。”
许知芸的话语坚定,嘴唇下沿快被她咬出血来,不住地发白。
“但是它救了我,
澳大利亚未成年必须要一名监护人陪同,学校愿意减免我的学费,那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
“我不怪你。”
何攸牧知道许知芸这是变相地在跟他解释,即使他早就已经猜到女孩当年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但他不敢追问,不敢调查,生怕一不小心就发现事实与他所猜测的并不相同。
“可不够花的,住宿,吃饭,交通,我那时候出国和妈妈卡里只有几千块钱,甚至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刚开始那几天我们甚至呆在快餐店躲躲藏藏。
所以还没开学我就开始问哪里可以打工,一家家问,一家家被拒绝,然后就是洗碗端盘子,后来学签限制打工时间,所以我就去赚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实验钱,同样的实验楼我到最后闭着眼都能找到,三四个小时的实验仪器卸了我就跑去厕所里吐,那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被明码标价,但挺好的,我至少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人在年轻时是很容易忽略掉钱的重要性的,那时大家谈梦,谈理想,谈怎能为五斗米折腰,许知芸也一样,可现实来的那样残酷,她甚至有时想问自己的梦想上称能卖几斤重量。
“还有妈妈,她的签证不能打工,黑工的工资压的很低,更不好找,我甚至中间休学了一年,那时我真的想过死。”
何攸牧听着,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也无法开口。
他该说些什么,他还能说些什么,许知芸的话像是一把刺刀将他的胸膛搅成一摊烂肉。
他不知道她过的这样苦,这样拮据,甚至被无望碾磨成沙砾里的尘埃。
那样年轻的身体,尚且未曾窥见理想大门内的景象便被生活折磨的遍体鳞伤,仅仅是为了生存,就要牺牲自己的一切。
而他当年的“不肯”追问在此刻却显得多么好笑,那样可笑和自私的,只是因为害怕被拒绝,责怪对方没有为他停留的想法,是那样的幼稚。
长久的沉默游离在两人之间,寂静中他们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何攸牧觉得他应该开口,至少在这样长久的静默后,他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说些什么,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该怎么帮你。
何攸牧颤抖的身体昭示着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冲进他的脑海,他痛的要打颤,无数的声音在脑中盘旋,他需要安静,需要极致的安静,可不能是现在,他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在此刻,在许知芸面前。
所以他们相互抱的更紧,不知道是谁先碰上的,开始只是试探,然后是泪水咸湿的味道,像是互相舔舐的困兽。
而他吻的却像是叹息,呼吸也变得混乱而急促,浓重的喘气声在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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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放大,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骨骼碰撞会有声音吗,牙齿会痛,舌尖酥麻,虎牙被极轻微地舔过,像竖立的汗毛被轻柔地,倒着抚摸。
亲吻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嘴唇和皮肤上分布着密集的神经末梢,产生的触觉信号则会传递到大脑的奖赏系统,这种神经递质会让人感到快乐和放松,这是每个心理系的学生一定会知道的,最简单的道理,同时亲吻还可以促进催产素,血清素等“快乐激素”的释放,让人情绪稳定,降低焦虑感,甚至缓解压力。
原始社会的人们在并不懂得这些高深莫测的专业说法时,便已先一步地明白了如何竭尽所能爱一个人,那源自于本能的,对爱的表达,用于抵抗险阻,爱能战胜万难,那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奖励,出自于本心。
可她不一样,许知芸甚至在此刻出神地想,她清楚地明白早在此之前她就已经掌握了这所有可以用来作弊的手段,她是个高明的医生,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所以她剖白这一切的意义,也只是为了让何攸牧放松警惕,让她能够以一个相对弱者的身份来让对方接受她的治疗,只要能让患者打开心扉,身为医生,她可以扮演任何角色,许知芸想,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
“呼…呼……所以你要好起来……”
分离的唇瓣上沾染着唾液,急促的喘息声中许知芸试探地开始引导,却不想方才已经朝她敞开心扉的何攸牧却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松开手臂,向后坐下,整个人颤抖的更加厉害,双手环抱着小腿,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会尝试寻找狭小密闭的角落,许知芸记得自己曾试图钻进衣柜里的经历。
“你救不了我的,没有人可以,你不明白,你不需要明白。”
“可我回来了,阿牧,我看到了,我不是当年那个逃避的人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我爸爸一样你明白吗?”
她在赌自己在何攸牧心里的重要性,一个连专业医生都无法预测的概率,即使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何攸牧需要她,只有她能拯救他,但是人的下意识反应不会骗人,尤其是一个心理防线极为脆弱的病人,在极端的状态下,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会出于他的潜意识。
而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这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我说了你也解决不了的,小芸,求求你,别搅进这摊浑水里去好吗。”
许知芸看的出来何攸牧没有说谎,那说明造成他心理问题的背后,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些简单人或事,或者仅仅只是因为她当年离开造成的,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问题。
一些发生在过去的,她没来得及参与,或者没来得及了解的故事,不过幸好,她还有机会回去。
或者那才是老天爷对于她,和他们,唯一的怜悯。
一定会有办法的,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知道你有很多原因,很多理由也许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但是没关系,让我救你,在你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你不想我知道,不想我参与的部分,随时叫停,我绝对不会越界的,可以吗?”
何攸牧闻声抬头,多年前的月光,再次如水般,眷顾了长久望着她的信徒。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
9. 旧日伤痕
“我们这样偷偷溜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何攸牧语气为难,身上黑色的夹克被他裹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皱成川字的眉头和半眯着的眼睛。
他就半蹲在许知芸身后,草丛中肆虐的蚊子正在朝着他没穿袜子的双脚猛烈攻击,他疼得面目扭曲,甚至可以说是“鲜活”。
“咱们俩到底谁是医生,是你说的都听我的,怎么一转头又反悔了?”
许知芸闻言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回头,他们两个大半夜偷溜出来能躲过医院那边本来就不容易,现如今到了公寓楼底下了可不能功亏一篑,能不能成也就看这最后一下了。
“我也没说什么嘛,都听你的,什么都按你说的来行了吧………”
何攸牧敢怒不敢言,他看着许知芸的背影,甚至有几分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经常拉着他出去逃课,两个人从宿舍楼后面的墙角翻出来,外面就是条小河,过了桥就出去瞎逛,也没什么事要干,单纯是不想上课。
许知芸是个很叛逆的人,她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是颗热爱自由的心,如果别人是可以为了自由抛弃生命和爱情,那她估计还要加上一项,叫浪费时间。
“就是现在,冲!”
短促且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眼见着草丛里的两个人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还未彻底关闭的大门,前台空空荡荡没有人上前来拦,一晚上的战役终于要告捷,两个人背靠着电梯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最终的楼层,两个人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锁被打开,打开灯后,屋内早已不是一片狼藉。
“你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吧,咱们一会儿再找行不行?”
何攸牧一进门就腿软地扑倒在了自家沙发上,连着开灯都由许知芸这位客人摸索着代劳。
“不行,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么知道你东西都摆在哪,你别躺了赶紧,快点把东西找出来。”
许知芸努了努嘴,朝着何攸牧那肩膀就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去,当然,是饶过了那个正面对着她的后脑勺。
她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那间紧闭着的卧室大门,即使在强撑着几分无所谓,颤抖的双手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毕竟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而那黑暗的鲜血,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流淌。
“小芸,小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何攸牧听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许知芸真被他给气到了,刚想回头认个错,却不想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倒是盯着那扇卧室门不出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顿时有了几分心虚。
“当然是被你气到了,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许知芸快步朝着那间房门走去,身后的何攸牧自知理亏,忙不迭地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跟在人身后。
女人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卡顿了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力地按了下去。
最后一道门终于开了。
“你的吉他呢,你给它放哪了?”
许知芸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是的,他们这样费劲千辛万苦回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找何攸牧说的那把他珍藏已久的吉他。
许知芸墨尔本主修的研究方向就是音乐治疗,通俗来讲就是通过“音乐疏导”的方式来解决人们的心理问题。
有相关数据表明,在常规治疗过程中增加音乐疗法,能够显著减轻抑郁症患者的病情,并改善其社会功能。
这项治疗方法其实已经有超过一个世纪的历史,但在人类心理问题逐渐恶化的现代,这项研究才被更多的人所知晓和应用。
而许知芸也算是歪打正着,毕竟她从前就是学钢琴的,音乐方面本来就有基础,后来选择了这样的交叉方向也算顺利。
身为医生,当然也是从前的患者,可以说音乐在某些绝境之中也拯救了她自己的生命,所以现在,她也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来帮助眼前的人。
何攸牧不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在想什么,当然,前车之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只是试探性地把头往前凑了凑,不过还好他记性够好,一片漆黑里,他也能准确地说出东西放的位置。
“桌子旁边那个衣柜,你给它拉开,最靠右边有个琴袋。”
咳咳……
柜子一打开,就是一片灰尘扑面而来,里面琳琅满目的乐器,小提琴,电子琴还有各种吉他,倒是十分符合何攸牧喜爱音乐的性格,但是怎么落了这么多灰?这不应该啊。
许知芸带着疑问扒拉着靠在最里面的几个琴袋,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说话的声音都感觉闷闷的,
“哪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你要的吉他啊?这里好多个都摆在最后。”
“白色袋子带红色花纹,对对对,就是你手里拿着的那个,你把吉他直接拿出来就行,袋子就放里面吧。”
何攸牧看着那件那件熟悉的乐器,隔着昏暗的灯光,不安地刮了刮鼻子。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吉他啊,还有那堆着的,我看怎么都像是刚买完就塞柜子里了,你都不用它们吗?”
许知芸关了柜门拎着吉他往外走,坐到沙发上才开始调弦,整个衣柜里也就这件乐器还像点样子,弦没生锈,琴身也没落灰。
看上去像是芬达的cs系列,枫木加桤木的琴身,金属红的反光,市价应该并不便宜,难怪保存的这么好。
“太忙了,没时间,再说了,公司有专门的录音室,那里的设备更齐一点……”
何攸牧坐在沙发另一侧,看着许知芸专心致志地调着吉他,完全没有抬头看他,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行吧,我也没用过你这个吉他,不知道能不能弹顺手,如果有弹错的地方你别介意——”
“你不记得这把吉他了?”
许知芸原本看弦的头抬了起来,她朝着何攸牧疑惑地歪了歪头,显然是没听懂对方的提问。
“没什么……”
许知芸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但是脑子里确实是一片空白,何攸牧这话问的,难道她应该记得他的吉他吗?
真奇怪。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正式开始了,”
许知芸将手机的录音打开,倒扣在桌面上,俯身把吉他在身上架好,这才继续说道,
“今天呢,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首先我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曲风,或者偏爱的歌手?”
“黄家驹。”
何攸牧说完抬头瞟了对面人一眼,看她没什么反应,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摇滚乐是吧,但这个风格有点……,我尽量试试吧。”
许知芸皱了皱眉,稍微挪了挪位置,整个人往沙发边缘又坐了坐,继续问道,
“那你最近有喜欢听的歌吗?或者你有自己做的词吗?”
其实这一步应该是引导病人自己重新写词,甚至在写词之前也应该有引导灵感的方式。
但鉴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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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曾经拒绝配合治疗,许知芸害怕他在心理疏导的前提下会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入手。
毕竟创作是完全由于人们内心的所思所想而诞生的,而时间距离越近,就越能代表他近来的状态。
许知芸记得何攸牧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编曲自己唱,写过的歌更是数不胜数。
于是她便想从他最近写的歌词里面入手,至少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份歌词的用途,那么他大概率不会选择欺骗自己。
“没有,我很久没有写了,很久。”
“你不写歌了?”
许知芸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何攸牧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不再写歌了?他不是个歌手吗?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自然也是这样问的。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太想写,没有灵感,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能一直都保持那么高的创作力。”
何攸牧给出的理由十分合理,一时之间,许知芸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但她就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毕竟以前的何攸牧就算再苦再累也没有停止过音乐创作,何况他又参加了一个,音乐类的选秀节目?
没有灵感就不写了吗?这好像并不是何攸牧的作风。
许知芸发现,她好像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你家里有白纸吗?”
许知芸将吉他拿起放到一边,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站了起来,询问道。
“没有,很久不用那东西了,没什么用处。”
何攸牧无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许知芸问这些是什么用意。
“那本子?草稿纸?还有画笔,你家有吗?”
女人不可置信地连续发问道。
“一个都没有,我不常住在这里,家里基本没放什么,你说的这些都得出去买,但是,你是要,画画吗?”
何攸牧疑惑地皱紧了眉头,双手搁在茶几上,玻璃制品拖拽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
“算了算了,这么大半夜的,出去外面商店也不开门,白忙活这么久了。”
“那要不我——”
许知芸意识到自己抱怨的语气有点明显,赶忙解释道,
“没事,我也就是突发其想,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睡吧,我本来想着用音乐来助眠来着,你睡眠还好吗?没有障碍吧。”
“没有。”
又在骗人,许知芸清楚地记得诊疗报告单上那行睡眠障碍的诊断,病人总是试图隐瞒病情的行为,着实是有点为难她了。
“那就好,那你先回卧室睡吧,等到明早我把东西买回来了我们再开始。”
“那你?”
何攸牧倒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回卧室的决定,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跟那个卧室相对的房间,许知芸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扇门。
“你别担心,我知道那间卧室是你女朋友的,我不进去,我睡沙发就行。”
“她……”
何攸牧看着对方脸上理解的微笑,仍然选择了闭口不言,宋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不肯解释。
“那我去给你拿床被子和枕头。”
“谢谢了。”
好像又再次回到了陌生人的相处。
直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夜也已经深了,许知芸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连几日的疲惫让她整个人刚挨着枕头就不自觉地没了意识。
可奇怪的是,再下一刻,她好像又跌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梦境。
10. 旧日伤痕
“小宋姐,小宋姐,你快醒醒,出大事了!”
许知芸从睡梦中被摇醒,白炽灯光刺眼地让她下意识皱眉,怎么又是这个的化妆间,她怎么又回来了?
来不及思索,原本握着她肩膀的女孩在看到她醒来之后反而更加焦急,她嘴里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她却听不太真切。
“小宋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出大事了!”
许知芸被晃的想吐,虽说顶的是别人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却好像还是来源于她自己,所以鸡飞狗跳过了几天,刚刚睡着又被叫醒的她,显然没有太大的精力。
“我在听,出什么事了?”
“何攸牧失踪了!”
许知芸扶着脑袋的手臂一僵,而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女孩焦急到有些生气的脸色,眼睛眨也不敢眨,又确认了一遍,
“你说的是何攸牧?他失踪了?”
“何攸牧,何攸牧,咱们整个节目里就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不是小宋姐你这是犯什么糊涂呢这会儿,整个组找他现在都要找疯了,要不是导演让我来找你,你怕不是要一直在这里睡下去啊。”
朱晓鱼话糙理不糙,实在是急疯了说话才显得有些难听,毕竟要是真让导演发现宋淹一直躲在这里睡觉,那跟自己现在来叫醒她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
“找我干嘛?赶紧找何攸牧去啊。”
宋淹没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要往门外面冲,未来那个大的还没搞定,过去这个小的又开始给她找麻烦,她上辈子到底对何攸牧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小子这辈子要这么折磨她。
“哎哎哎,你等一下,你也不知道何攸牧去哪了吗?”
“什么叫也?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完了,她这货不对板。
虽说是人家宋淹的身份,可这壳子里面装的可是自己许知芸的灵魂。
难不成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何攸牧和宋淹已经谈上恋爱了?这小子速度这么快。
真是失策了,早知道自己还会穿越,她就应该在来之前先上网搜一搜这两个人相关的新闻,这也好有个准备。
也不知道坦白身份会不会影响时间线的发展什么的,还是谨慎些为好,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吧。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他的followpd啊,不说24小时跟着,就你们之前走廊里搞的那一出,何攸牧难道干什么事情不会先跟你报备吗?”
就算报备了她也不知道啊,许知芸眼见着这个话题越扯越远,再聊下去她这个身份就真的要瞒不住了,还是赶紧截住话头才好。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何攸牧,他没有跟我说过或提起过可能去哪,其他人你们问过了吗?”
“那完了,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就真的没人能知道了,何攸牧本来在组里就是独来独往的,之前镜头剪出来他总是一个人,导演还专门说过他——”
“你说的是何攸牧?”
许知芸印象当中何攸牧虽然性格慢热但倒不至于和人相处不来,更何况上次来的时候她记得他和工作人员还聊的很愉快来着,大家不是都很喜欢他吗?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在哪个节点不断出现,这中间跨越了多久,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这样被动的状态绝对不能再持续下去。
但现在,她们得先找到何攸牧,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才导致他会突然消失,而她的疑问,也许也能在那时得到解决。
“不是他还有谁,他——”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多久了,酒店监控调了吗?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朱晓鱼听到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脸上焦急的神色又重新浮现,一一回答起宋淹的问题,
“十点钟,谢淇安找他还耳机,敲门没反应,电话没人接,但可以确定的是八点钟他结束的备采,也就是这一两个小时的事,但酒店监控我们没权利查,所以………”
“那就报警啊,让警察来查。”
许知芸拿起口袋里的手机就要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还是朱晓鱼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按动的手指,急忙解释道,
“导演的意思是不能报警,附近狗仔太多,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对节目的影响就太大了,更何况——”
“那也不能不管啊,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任由他出了什么事情节目组就负责的了这个事情吗?!”
许知芸简直要被他们这通歪理邪说给气笑了,这简直就是胡闹,亏她还以为韩导是什么体恤下属的好领导,遇到事情了还不是一样,果然这群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怪不得后来的何攸牧心理问题会那么严重,可不是吗?身边一群人连人身安全这样的大事都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满嘴的顾全大局,到头来还不是怕殃及池鱼,威胁到自己的利益,真是恶心透了。
“哎你别这么生气啊,那这不也没说不负责啊,就是说先等等,主要是他这人消失前后也不到四个小时。
你知道的,我们这地方本来就偏,选手们半夜偷偷结伴溜出去逛街吃饭的也不少,这来回就算开车也得个把小时,兴许他是出门散心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
朱晓鱼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他们这录制的节奏又快又密,不止是工作人员,所有选手们也是起早贪黑的录制各种镜头。
又加上竞技类的节目本来就有压力,大家心情不好出去转转那也很正常,节目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是何攸牧消失的太过无知无觉,他们也不会这么紧张。
要怪就怪他一个相熟的朋友都没有,问了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是你猜的,找了这么久找不到就得报警,哪怕是他自己出去的,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也有可能,总之这个警我一定得报,导演那边我去解释。”
许知芸这回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通键,在手机那头传来几阵机械的提示音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您好,我要报案,我们这里有人失踪了………”
站在一旁的朱晓鱼面露苦色,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好转身出了门,预备先去给导演组那边打个预防针,不至于让事情发展的太过麻烦。
“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监控上面显示人是九点二十钟离开的酒店,到现在失联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我们已经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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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部门在调取沿途监控,估计很快就能收到回信。”
酒店前台将放着监控录像的电脑转了回去,警察转过头,又对着身前面露难色的韩闫易提醒了几句,
“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情你们要及时报警,网络上那种什么失踪不超过24小时警察不受理的那都是艺术加工,不要相信。
那平时那么多人连吵架拌嘴的小事我们都能出警,失踪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上心,你们这群娱乐圈的,真是误人子弟。”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们一定及时报警,这么晚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确实,要不是这剧组报的这么晚,他们也不至于大半夜又紧急出警,搞的这么大阵仗。
大老远来这郊区,还要应付那难缠的狗仔,想到这,他也突然有些烦躁,但又不好发作,
“好了好了,叫你们报警的那个姑娘过来一下,要给她登记一下信息。”
这不提还好,韩闫易本来正愁找不到人来怪呢,经这警察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了那个多事的“罪魁祸首”——宋淹。
原本以为挺机灵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却次次给他惹事,还有那个何攸牧,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两颗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给他爆一个雷出来。
酒店外那群狗仔和代拍不好对付,更不说还有些未成年的粉丝,一群小女生如果真的因为今晚的事情闹起来那才更是要让他头疼。
想到这,韩闫易只觉得自己的火气是蹭蹭往上冒,恨不得当场就让这两个人滚蛋算拉倒。
“哎哎哎,你听到我说话没,我让你把那个姑娘找过来,那个叫宋淹的——”
“警官,你是在找我吗?”
许知芸刚和谢淇安了解完情况,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刚想来警察这边再问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宋淹的名字。
推门进去,导演也在,只是看她的眼神十分埋怨,虽然她也并不意外就是了。
“韩导,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配合警官工作怎么能算辛苦呢,人家这也是为了我们选手的人身安全,这跑前跑后的,警官你们才是辛苦了。”
韩闫易话风转的倒是快,只是面色仍是阴沉,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配上这副表情,他说的话也像是阴阳怪气,没人理他,他便继续说道,
“那你们先聊着,我再出去打打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说完也没等人回答,自己便开门出了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找人去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认一下基本信息,你不用紧张。”
许知芸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对于别人来说稀松平常的问答,对于她来说可就不是一回事了,她可是,一点都不了解宋淹啊。
而对面的警察却浑然不觉,他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拿出本子准备记录,刚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给打断,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对面的人虽然略有不满,但还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她慌忙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令她瞪大了双眼,
这是……
何攸牧打过来的?!
11. 旧日伤痕
“何攸牧!你人现在在哪!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
许知芸想都没想就接听了对面的电话,对面声音还没出来她却是率先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
女孩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因为过于大声而在话筒中显得有些失真,而对面的人好像也被她给吓到了,在一连串的质问之后许久没有回音,即使这个电话是他自己打过来的。
“说话!立刻!你人去哪里了?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站在她对面的警官也被女孩突如其来的爆发力给镇住了,手中原本用来记录的圆珠笔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整个房间在此刻都安静的有些吓人……
直到对面听筒里终于传来一丝微弱的试探,
“我不知道……”
许知芸听到对面开口以后火气更胜一层,开口说的话比斥责还要更难听,一点不像是个冷静的心理医生,虽然她顶的这个身份本来就不是吧。
“什么叫不知道?何攸牧什么叫不知道,你自己去哪里你不知道吗?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失踪了快四个小时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去……”
居然连我也不告诉,你怎么能这样……
许知芸此刻的生气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委屈,即使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宋淹与何攸牧也许在此时还并不相熟。
但作为青梅竹马的旧友,或者说曾经的恋人,她却不能接受对方莫名其妙的失踪和不告知。
“不好意思,我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偏了…这里……打不到出租车,我的手机刚才也没有电了,我这会儿是在便利店这里租了个充电宝,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接我好吗?小宋姐。”
听筒对面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嘈杂的背景音里,男孩开口的声音轻的像是叹息,也像是某种乞求,可怜被遗弃的小动物吸了吸鼻子,她甚至能想象到对面委屈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好似在求救,许知芸这才冷静下来,凭着对对方多年以来的认知,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好像并不对劲。
是啊,何攸牧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在半夜突然单独出去,还专门避开众人的视线,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却不想让别人知道。
想到这,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妥协地开口解释道,
“我们一直都找不到你,已经报了警的,你把定位发过来,警察会和我们一起过去的,你别担心。”
“能不能……”
对面响起何攸牧纠结而又胆怯的声音,许知芸反应很快,立马问道,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你一个人过来?宋淹。”
许知芸听到这话却突然变得很不耐烦,也许是因为对面警察疑问的眼神,也许是因为对面无理要求的麻烦。
或者只是因为这莫名其妙该死的穿越害的她一头雾水,也不由她控制。
她讨厌不能控制的东西,尤其讨厌突然失去掌控。
“警察要做记录,如果今天不做,早上起来我还要再陪你去一趟警局,这很耽误时间。”
他听的明白,这意思是很明显的拒绝。
……
“好的,那我先挂了。”
手机里嘈杂的环境音终于消失,许知芸徒劳地闭了闭眼睛,捏了捏眉心。
叹了口气,她双手并拢握成了拳,朝着对面还在等待她下文的警官欠了欠身,十分抱歉地说道,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小帅哥,你朋友还要多久才能到啊?你这一直在这等也不是个事啊,我这也没地方让你睡觉啊。”
“不好意思耽误您休息了,我朋友马上就到了,我买点东西带着一起吧。”
何攸牧以为对方是嫌他耽误人家员工休息,但又不好意思明着开口。
想来也是,他这大半夜赖在便利店里不走也挺打扰别人的,而且一会儿对方又得面对警车出现的尴尬的场面,他也觉得自己今晚给人添的麻烦太多了。
所以他赶忙从椅子上下来,提了提口罩,盖住了眼睛以下大半张脸,忙不迭地就拎着篮子去售货架那边转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帅哥,我就是担心你朋友找不到路,你说这大半夜荒郊野外的,别说人了,这附近连车都没有一辆,这小路他好不好找啊?”
对啊,何攸牧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光顾着自己了,也没想到自己让宋淹一个人过来,她会不会开车暂且不论,这晚上视线本来就不好,这地方又这么偏,她一个女生过来有多危险。
还好她最后没有听自己的,至少能有警察一起跟着,这大半夜的也放心点,是他自己太任性了。
何攸牧一边往篮子里装着吃的,一边点了点头,长呼了一口气,眨眼间巧克力,泡面还有面包,架子上一堆零食被他全都扫进了筐里。
他这一路走来硬是塞了满满当当的才算作罢,最后这才绕回结账的收银台。
“不是帅哥你说你一个人买这么多吃的你吃的完吗?而且这大半夜的你吃这么多高热量的,我看你这么瘦也不应该啊………”
何攸牧又压了压帽子,没有回答对方看似碎碎念的提问,只干脆利索地对准机器付了款,祈祷对方对他的记忆最好少之又少,虽然大半夜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已经足够令人印象深刻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也不善于,所以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哎?你看那是不是你朋友的车啊?”
何攸牧刚要开口的话卡在喉头,眼睛极速地眨了很多下,然后突然睁的很大,不可置信地回了头。
“何攸牧!快点出来!我们走了!”
“我朋友来接我了,谢谢!”
何攸牧将收银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扫到了袋子里面,拎着就往外跑,声音即使刻意压低也有着藏不住的惊喜。
他大步奔向店门外,快到连感应门前的玩偶的“欢送语”都来不及说完,直到停在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前面,他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屈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车窗。
止不住的喘气声在空荡荡的夜里凝结成玻璃窗上的雾气,车窗摇下,驾驶座上许知芸疲惫的开口道,
“先上车吧。”
他没有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不是说还有警察吗?”
许知芸的车开的很稳,拜宋淹在十八岁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就考到了驾照所赐,她这才能在合法的情况下自己开车上路。
假设能忽略掉虽然自己已经和警察那边道了歉,但早起以后还是要去警局说明情况,以及离开时是顶着导演要吃人的眼神向节目组借了一辆保姆车外,她这一个人一路上过来,也算是顺利的吧。
“不是你说的吗?希望我一个人。”
她累到不想说话,从酒店开到这里,车程要一个小时左右,还都是一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这要是半夜冷不丁地从旁边窜出来个人她可就出大事了,这样对比起来,倒是和她在澳洲挺像的,对的,一样的惨。
“我,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何攸牧从对方的语气当中听到了一丝疲惫,慌不择路地就开始解释。
也是他疯了,人家明明和自己只是同事,他怎么就能因为,因为她和那个人太像了,就鬼迷心窍到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他果然是疯了。
“你为什么大半夜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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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许知芸直奔主题地开始质问,她的目光平视向前,丝毫没有转头的意思。
“出来散心,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去,没想到这地方不好打车,所以——”
“当然偏,”
“什么?”
“我说你去的地方是墓地当然会偏,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是什么逻辑让你选择了在墓地这种地方散心?”
“你怎么知道的?”
何攸牧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连辩解都没有,便爽快的承认了,也许他缺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出口。
有人询问他,他才有机会能说出口。
“刚刚地图导航看到的,墓地范围那么大,很难不注意,但我本来也是猜的,毕竟公路散心更奇怪。”
车子平稳地驶向更加宽广的大路,道路两旁开始规则地出现路灯,但还是寂静,车内车外都一样。
“今天录制来的嘉宾很喜欢我写的新歌。”
“然后呢?”
“所以他私下问我能不能把这首歌打包卖给他,署他的名字。”
许知芸听到这瞬间神色一凛,但还是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道,
“我不愿意,他就找导演来劝我,他说这是圈子里有名的大前辈,有些人排着队想给他写歌都写不上,我的歌能被他看上是我运气好,哪怕给他当枪手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许知芸没有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是从前的她,她也许会“正义凛然”地支持何攸牧的做法,告诉他理想价更高,不妥协就是胜利。
但她吃过没钱的苦,知道没有经济基础谈什么都是胡诌,更别说还要得罪人被使绊子,这百害而无一利,为了那么一点点固执,现在的她,觉得不值得。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何攸牧看着她,许知芸能感觉到那凝滞在侧脸上如有实质的视线。
停了许久,在何攸牧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嘲讽地勾起嘴角时,女孩的声音响起,
“不止你一个。”
“什么?”
“他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联合导演一起抢你的作品,就说明不是第一回做这件事情,受害者就不是只有你一个。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然,也不是特殊的那个,不必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何攸牧。”
他心里满腹的委屈好像在此刻被疑问代替,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还需要解释。
“他们之中一定有些人选择了妥协,所以才能成就现在这位明星的咖位,但应该也有些人和你一样选择了拒绝,他们还在不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没有被雪藏或封杀也不知道,但没有谁对谁错,不是拒绝的人就比妥协的人高贵。
你明白吗?何攸牧,你的理想别人也有,你的才华别人也许更出色,所以你的委屈也不比别人更多。”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在逃避,你不想做选择,因为你害怕。
可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要准备好每条路的解决方案,然后当机立断选一条自己不会太后悔的路,直接去做,并承担你想要的那条路所带来的后果。
你要知道,什么都不失去就能走下去的人从来不存在,不要被情绪困住,哪怕被失败的结果打败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而我也没有办法替代你决定,或者给你好的建议,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有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们选哪条路也从来不是因为对错,而是因为他需要。
你是你自己命运的推手,就像你今晚选择了我。”
轰隆一声,引擎熄火,车内黑暗,唯有许知芸看向何攸牧的眼神,亮的惊人。
12. 旧日伤痕
“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啊!你们知道自己给节目组惹了多大的祸吗!”
韩闫易猛地一拍桌子,声响大的连房间里连椅子都震了三震。
而引他如此动怒的两位罪魁祸首何攸牧和许知芸就像是两个犯错的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不发一言。
清晨六点,酒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可隔壁公司大楼他们项目组那层,公关部的同事却是整整熬了一个大夜。
这通幺蛾子到了最后却是害的无辜的打工人给他们善后,所以二人虽然对韩闫易心有怨念,但也自知理亏,自然不好多加反驳。
“幸好那群狗仔是没看到是咱们节目组的人报的警,要不然昨晚的热搜一上,咱们节目就废了你们俩知道吗!”
这也算是留给韩闫易最后的一点安慰,毕竟许知芸报警的时候人就在酒店。
除了一些需要随时待命的工作人员和选手们住在这里以外,其余的都是酒店原本的房客。
而且他们最初选择这家酒店也是因为它的私密性相对较好,那群狗仔虽然可以蹲点,但酒店的安保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群人连园区的大门都进不了,所以最后拍到的照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参考意义,倒是方便他们浑水摸鱼地发公关稿。
“这次是我的问题,是我工作出了纰漏,作为何攸牧的跟拍导演,我没能确认他的行踪并保证他的安全,我下次一定注意。”
“怪我,我今天就是一时想不开想出门转转,白天录制时间太紧张,所以我只能晚上出去,下次不会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是争着抢着要认错,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干了什么好事在这里抢功劳一样,如此这般倒是把韩闫易先给气笑了,
“那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到这个份上,是要我把你们俩都给踢出节目组才满意?”
“不行!”
许知芸猛地一声喊把身旁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她却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快说道,
“选手中途退赛才更容易坐实昨晚的报警正与节目有关,集体霸凌还是资本运作,这样的新闻出来了,节目只会爆雷爆的更惨,捕风捉影才更容易出事,你到时候要不要出面解释,解释的话能解释成什么样子,决不能这样做。”
她说的没错,韩闫易这么多年接手了大大小小多少个项目,怎么会不清楚舆论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这些年职场霸凌的话题逐渐进入到人们的视野,素人,职场,短视频流量霸场的如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生活在摄像头之下,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更应该刻在他们娱乐人的脑子里。
何况何攸牧昨夜出门散心的原因,他心里更是门清。
想到这,他看向两人的眼神逐渐带了几分审视,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道,
“那何攸牧可以留下,你不行,宋淹,你知道自己身为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应该一言一行都为节目考虑吗?
节目录制到现在,你为了他已经干了多少蠢事了,我不管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爱恨纠缠乱七八糟的故事,总之,任何影响到我们节目的危险因子,我都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许知芸这会儿倒是没有再开口,似乎是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种结果,甚至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
毕竟打从她昨晚决定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会面临这样的情况,事情发生再一再二没有再三,而她却是三番五次挑战对方的底线,惹毛了人是正常的。
虽然她本意是不想走的,但如今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大不了之后换个身份接近何攸牧,毕竟如今看起来,他还蛮依赖这个“宋淹”的。
许知芸想到这心里有一股微妙的不服气,但却碍于眼前的情况,只能暂时选择妥协。
“她也不能走。”
“你又抽什么风何攸牧,我说她没说你是吧?”
韩闫易气的就想撸起袖子给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揍一顿,他知不知道自己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一夜之间疯了吗?居然敢公然跟自己作对。
“韩导,你确定你要开了她吗?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回忆回忆,看看自己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情,别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到时候想挽回可来不及了。”
难道他知道了?
韩闫易听到这,手上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他摸不清何攸牧话背后的含义,猜测变得模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可宋淹进节目组的目的就是监视他的这件事情自己明明谁也没有告诉,他又是何从得知的。
不会的,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他一定是在诈自己,对的,一定是的。
何攸牧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这才敢这么大胆地信口开河,毕竟连他自己对于这件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一个素人有什么值得被监视的,他最开始得知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抬杠,也不要试图威胁我。
你要清楚你们俩都是跟节目组签过合约的,但是如今这样屡次至项目的利益于不顾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我完全有理由开除你们,哪怕闹到法院上都不为过,我怎么着都是占理的,现在是你们求我,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办吧?”
韩闫易说这话其实是在给对面两个人台阶下,虽然话有些难听,但也留了几分余地,就像高中老师每次预备放人一马的时候都会把决策权交给学生。
他也是一样,只是鬼知道这两个小屁孩怎么能这么不服管教,他这说一句对面就能有一万句话等着他要顶回来。
而且不管他怎么威胁都不害怕,甚至到最后反倒是威胁起他来了。
“你说的那件事情,我可以答应。”
“何攸牧……”
许知芸不赞同地拉了拉他的袖口,但还是没能阻挡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样你满意了吗?”
“算你小子识相,既然如此,那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你们俩最好不要让我再抓到什么把柄,否则………”
他手指旋转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朝着何攸牧比了比,脸上恶狠狠的表情与许知芸初遇他时可谓是大相径庭,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的。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何攸牧话说完,一把拉住了许知芸的手腕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门,不顾身后韩闫易那吃瘪的表情,只一心闷头逃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哎哎哎!
你轻点轻点!”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何攸牧吓了一跳,低垂着头赶忙松了手腕上的力气。
而站在一旁的许知芸则是皱眉吹了吹自己的手腕,转了两下感觉没什么大事,这才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看见了对面人委屈的表情。
有点眼熟,倒有点像未来那个他,当然,生病时候的他。
“没事,我就是别到筋了而已,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疼痛又不会反弹。”
何攸牧边说还边笑了一下,只是十分难看,他这玩笑开的在场两个人都笑不出来,所以显然马上便遭到了对面人在胳膊上的一拍,轻得很。
“谁跟你开玩笑呢,我说正事呢,你真答应了?你的歌,你的版权,你就准备这样全都让出去了?”
许知芸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左右瞟了瞟走廊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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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没人才继续说道。
“那能怎么办,刚才那种情况,我不这样说他能饶过咱们俩,而且这不是你让我选的。”
“不是,你这说的怎么感觉像是我把你送进火海的?我是让你自己选,但没让你这样瞎选啊,你确定这是就是你最后的决定了,实在不行你要是反悔了我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老头打一顿,顺便再报个警把他们一起抓了。”
虽然连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当下的最优解,无论是站在个人利益的角度还是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何攸牧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和资本硬碰硬,因为他不够强大,不够跟那些人去抗衡。
因为年轻人总是心比天高,以为自己一腔孤勇就能冲破黑暗,可社会却是一摊浑水,有时候连善恶都难以抉择,明哲保身,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对于现在的何攸牧来说,许知芸不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远不到接受这些的年纪。
“我当然不甘心啊,但是我也没什么办法,不给他就会被封杀,到头来这歌也还是砸在我手里,给他的话还能有人听到这首歌被唱出来,往好处想,歌和我,至少有一个会红了。”
“你倒是乐观。”
许知芸又转了转手腕,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
索性两个人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并肩沉默着朝着电梯口方向走去。
路到一半,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不经意问道,
“你没生病吧?”
“这是什么问题?你不会以为昨晚我吹个风就能感冒了吧,你把我当什么了?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啊?”
“不是,”
原本不想问的那么直白的许知芸被眼前人给噎的只能说的更明白些,
“我是说心理方面,额,就比如他们对你这个类似于霸凌的这个行为,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心里难过,或者产生一些过激的行为?”
这样想来,白天刚发生这样的事情,晚上何攸牧就跑去了那个什么什么坟场。
昨晚她刚穿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现在想来这正常人谁会大半夜跑去坟场散心啊?难不成找鬼诉苦啊,这也太不对劲了。
“还有你去坟场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半夜你去那不害怕啊。”
何攸牧沉默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试图避开许知芸的提问。
“我不是逼问你,我就是想说如果你有任何的不舒服,或者出现我刚才说的那些行为,一定要尽快去看医生,心理疾病也是疾病,你们圈子里多少人都——,总之不要小瞧它的威力。”
她本来想说抑郁的,但又怕刻意引导会让对方多想,她和这两位过去和未来的何攸牧相处的时间都不算多,真要论起来,她反而更熟悉过去的这个。
毕竟她对何攸牧的记忆也仅仅只停留在十年前,那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抑郁的,难不成是因为这个节目?
那这件事情是个导火索吗?如果没有她的参与,何攸牧在之前的时间线上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吗?
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她的干扰又究竟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一切的疑问都快要在她脑子里炸开了,她急切地想要找到这一切的脉络,到底是什么线索被她给忽略了。
为什么开始在这里?为什么是宋淹?
对!宋淹!
许知芸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这中间出现的第三个相关人物,何攸牧的女朋友。
这个身份在治疗阶段能起到的作用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也许她可以从这个时候就尝试进行心理干预,
“你喜欢我吗?”
许知芸猛地转头问道。
13. 旧日伤痕
“小芸,小芸,快醒醒,你还好吗?”
她睡了多久,这是又回来了?
这该死的触发机制到底是什么,许知芸锤了两下自己酸痛的脑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何攸牧就那样趴在沙发上,担心地看着她,好像生病的人是她一样。
“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才刚刚七点多,你没睡多久,你是做噩梦了吗小芸,你流了好多的汗。”
何攸牧指了指她的侧脸,又从桌上的抽纸盒当中抽了几张递给她。
许知芸抬手一把将纸巾糊在脸上,被搓成细条的纸屑残留在面颊上。
七点?
那也就是说过去世界的流速和现在是基本相同的,甚至穿越往返的时间都相差无几,这是两条平行线吗?还是有所交叉。
为什么她只是问了何攸牧一句他是否喜欢自己就被无情地推回了原来的世界。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是因为她未卜先知的提问加速了时间的发展吗?还是打破了某种穿越的法则?
“你是什么时候和宋淹在一起的?”
那就先得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额这个……”
“隐私很难回答是吧?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宋淹的,具体一点的时间点,我需要知道。”
通常来说许知芸并不是一个说话这样直白的人,但是人命关天,她也不得不紧迫起来。
怪就只能怪这个破穿越机制,每次都在自己问到最重要的线索的时候突然强制让她下线,而且传送过去的契机也是毫无规律可言。
要是让她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她一定要把这个祸害交给警察好好教育教育,这人做事情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而蹲在一旁的何攸牧,看着女孩脸上十分丰富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拽了拽沙发上的毛毯,十分艰难地开口解释道,
“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误会了,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宋淹。”
“啊?那你们俩谈恋爱干什么?互相当挡箭牌?还是你们公司需求?但你不是自己开的工作室吗?”
艺人单身不是才是娱乐圈标配吗?怎么,现在难道和经纪人谈恋爱才更能立好人设?
那她真是离开中国太久了,已经完全不懂现在公关人的套路了。
“你误会了,都不是,哎呀,反正这件事情很复杂,你只要记住我没有和宋淹谈恋爱,也并不喜欢她就行了,对的,就是这样。”
何攸牧直接就地坐下,胡乱解释了一通,丝毫不顾忌许知芸到底有没有听懂,他这种做法甚至有点像是耍无赖的小孩,或者是被戳穿之后的胡搅蛮缠。
但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应该如何说出口呢?
说自己多年来其实都念念不忘,说无论任何节目,任何采访,只要被问到喜欢的人就会形容起对方的样子。
因为太具体,因为太统一,所以那个真实存在的形象就被无数双紧盯着的眼睛一点点描绘出来。
但出奇的是,他们最后却将锚点抛向了宋淹,那个长久呆在他身边,与记忆中的许知芸是如此相像的人。
直到那之后,就连他也不免在某些时刻感到恍惚,但是为了那一点点的不打扰,他就此选择了默认,因此等到后来谣言愈演愈烈的时候,事情便早已不受他的掌控。
“那,那……你们这艺人和经纪人,牺牲都挺大的哈………”
许知芸尴尬地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随便应付了一句。
那就有点奇怪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又回到了原点,何攸牧不喜欢宋淹,那么自己在过去时间线的提问就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所以造成穿越的原因和宋淹也是没有关系的。
那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她穿越回去的时间点并不规律,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是被迫晕倒。
出现在现场的人也并不每次都相同,难道是过去的时间线里有人触发了什么机制才将她拉了回去?
这有待考证。
但她穿越回来的原因应该是跟过去的何攸牧相关联的,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到了那么……经典的一个时间节点?
也许是因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发现那个名为宋淹的壳子里装的是她许知芸的灵魂,毕竟她扮演的实在不够称职。
但这种怀疑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改变现在的时间线,她必须得想一个办法验证一下。
“何攸牧,你参与《共奏乐章》的那个节目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她现在没办法主动触发回到过去,而且经由几次穿越,许知芸发现自己回去的时间点之间跳跃的也不均匀,为了避免错失机会,她得先多备选几个方案。
“哦对了,是在你把歌的署名让给前辈以后。”
许知芸赶忙补上了这么一句,差点就把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给忘了。
“你怎么知道我把署名让了?”
这回轮到何攸牧惊讶了,他参加节目的时候许知芸明明早已出国,隔着几千公里,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更何况他们当初是私下交易,如今那位前辈在圈子里仍是如日中天,这件丑闻被他压的死死的,媒体那边不可能透漏出风声,而他自己更是没曾提起过,许知芸怎么会知道。
不对,她绝不可能有机会知道。
何攸牧觉得自己此刻捕捉到了一些一直被忽略的蛛丝马迹,但还不够清楚,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啊,这个嘛………”
许知芸眉毛一皱,眼睛就不自觉地想要四处乱瞟,偏偏何攸牧盯她盯的死紧,似乎是不要到一个答案绝不罢休。
像是抓住猎物的猎豹,丝毫不允许失手的情况发生。
而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也在此时变得有些危险起来,许知芸原本是躺在沙发上的,何攸牧撑着沙发背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她就只能不自觉地后退。
身后的枕头被她抓出褶皱,临到那人脸都要碰上来的时候,她终于急中生智,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当然是宋淹告诉我的!”
她明显感觉到何攸牧周身的气场突然散了,一瞬间,整个人好像很失望一般,紧接着就又收回了手臂站了回去,就好像刚才那股要吃人的气质根本就不是他本人一样。
扮猪吃老虎,她差点忘记何攸牧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毕竟高中的时候能做出来用自习室爆改摇滚乐队排练室这种事,也就是他这个年级第一能让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离经叛道的事情他没少做,何攸牧也不是不懂怎么利用自己手上的特权,他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远不如她那样固执。
但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得抑郁症呢?
“你知道的,上次我们谈话,她跟我讲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她也是希望我多了解一下你,毕竟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国,你的事情我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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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关注,但我身为医生又得负责治疗,所以就多问了一些,你可以理解的吧……”
有理有据,非常可信,任谁都不能在此刻挑出她些毛病来。
许知芸对自己极快速的反应非常满意,但重要的是,后面她还得就此事跟宋淹通个气,天知道何攸牧这个细节狂会不会后面找人求证。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说出自己这个离奇的经历,至少,得在她研究明白了这个机制之后。
“那你呢,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许知芸问的气势很足,何攸牧听到这话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脸上显现出一副纠结又痛苦的神色,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似乎是有很多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让患者回想创伤经历是心理治疗期间一定会有的一个环节,所以即使许知芸看出了他明显的生理反应,却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提问。
反倒是很严肃地沉默不语,等待着他的下文,总要面对的,总不能一直逃避。
“我不想跟你讲这些。”
好像要我证明我在离开你之后过的很不好,就像是在博取你的同情一样。
“你必须要跟我讲,越详细越好,你知道我问这些是为什么,何攸牧,我是你的医生,相信我,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好起来的。”
是啊,她是宋淹为自己千里迢迢请回来的医生,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病,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自己这位前任。
自己居然是在用病留住她,真是太可笑了。
何攸牧想到这里,反倒是破罐子破摔起来,
“节目录制进程到一半,半决赛的时候,我拿到了小组里唯一一个晋级名额,但紧接着节目组就爆出来我霸凌队友。”
何攸牧?霸凌队友?他要是能干出这种事才鬼了,那群媒体编瞎话完全不打草稿吗?
而且霸凌别人的人最后得了抑郁症,这怎么都讲不通好吗?许知芸无语地歪了歪头,立刻说道,
“所以真相是什么?”
何攸牧抬头时眼睛一亮,似乎是没有想到许知芸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可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就又因为陷入了回忆而目光黯淡下来。
“真相是同组几个选手不满意比赛结果,觉得我是靠前辈的关系走后门,所以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和前辈是……那种关系,还把我们的照片贴在排练厅里,上面写了很多难听的话,还有乱七八糟的涂抹,总之后来有一次我忍不住还了手,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带着伤找杂志社爆料了。”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吗?恶意到无缘无故攻击别人,甚至还是往最难受的地方戳。
明明是一个占用了自己作品的讨厌至极的人,居然还要被说成这样是受了别人恩惠,说是他谄媚,果然,有些人颠倒黑白的能力还是太被低估了。
“你没有澄清吗?”
“导演组不想让这种坏事传播的范围太大,因为我们当时都是素人,所以没有那么多人关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放任。”
他怎么能说的这样寻常?最好的方式?这算什么最好的方式?说是最坏都不为过。
还有这群人真的,真的有点太恶心了。
“何攸牧,要澄清的。”
“不会有人听我说的。”
何攸牧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神落在空落落的地板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一样,瘫软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的名声,早就臭了啊………”
14. 旧日伤痕
许知芸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确凿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是啊,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个圈子里有多少难堪的事情。
或者说,任何一个财富过于集中的地方,都不免会出现一些恶人。
牺牲自己的善良和良心,显然是迈入社会的第一步,而何攸牧,好像一直不是一个好学生。
“不是你的错,”
无法解决,无从解决,聆听他人的苦难一直是心理医生最无能为力的一部分,所以大多时候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不会拥有过高的共情力。
生活太苦,又何必雪上加霜。
“有人讨厌你很正常,骂你很正常,因为很多人所给出的都是无端的恶意,我不能劝你不在乎,也不能告诉你要换个视角看待,因为你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也都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
许知芸很冷静,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虽然现在这个房间并不能提供给病人一个安全的环境。
但没关系,她可以做何攸牧的安全屋。
“没有人会面临无端的辱骂还心平气和,这种感觉一定很糟糕而痛苦,你应该去愤怒。”
何攸牧跪在地上,羊绒的毛毯仍然让膝盖被地板咯的生疼,可痛会让他清醒,让他知道此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有人愿意救他,有人愿意接住他的情绪,告诉他,你是对的,而更好的是,那个人,是许知芸。
“他们攻击你的时候并不了解你,也并不准备了解你,这样的人说的话也大多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话,你为什么会往自己身上代入?
何攸牧,你是会害怕别人不喜欢你吗?”
害怕被抛弃,却总是被抛弃,越是努力,却越是弄巧成拙,命运总愿与他开玩笑,直到他愿意认命。
“难道不是吗?如果大家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会冤枉我,讨厌我,离开我……”
甚至连你当初不也是一样。
“这没有必然的关系,所有的事情发生并不是一条直线,你明白吗?这些因果关系是你自己人为加上的,不要去揣测一些未经求证的想法,然后用它来惩罚自己,不要成为那些人伤害你的帮凶。”
这是典型的确认偏误,人们总是倾向于寻找、关注、理解和记忆那些能够证实自己原有信念、假设或假设的信息,而忽略,低估或忘记那些与自己原有观点相矛盾的信息。
大多数时候,这也是心理疾病的经典诱因,对于何攸牧来讲,这是一种自我惩罚。
“那你讨厌我吗?”
他还会举一反三,思维足够敏捷,那就还有的救,许知芸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
“没有,我没怪过你,也没讨厌过你,出国是我个人的选择,伤害到你实属不得已……包括我父亲的离开,那和你也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直重复告诉你,我不讨厌你,何攸牧,一直以来。”
我不怪你,那时我们都太过年轻,彼此都各有难处,不想伤害的人伤害了遍,远不知道后来会让事情变得那样糟糕。
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却引来山呼海啸。
“那你还爱我吗?”
年少时没有说出的话,终于在经年之后引来地动山摇。
许知芸看着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就此卡壳,她原本是个专业的医生,钻研的学者,她长久面对病人总会率先剥离自己的感情。
可他问自己爱不爱,重过一切同情与怜悯,如果她当年没有走,是不是会更早听到。
现在算晚吗?她也不知道。
“我爱你会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吗?”
作为一个医生,爱上自己的病患,怎么不算是一种以权谋私,这是不对的,许知芸觉得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诱导,但是是在利用爱解决病,还是在利用病得到爱,她分不清楚。
“可以。”
何攸牧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他们到底谁在生病?谁轻易地就错过了那个盛夏。
“那就爱。”
又偏偏要用十年后的这个凛冬来补全时差。
拥抱是互相攀附的,醒来后过热的体温却会让人觉得寒冷,屋子里的中央空调徐徐送出热风,心跳声隔着胸腔像是轰鸣,许知芸闭着眼,在很多她不想面对的时候都会选择闭眼,仿佛不看到就不会知道。
她做对了吗?爱可以基于同情和愧疚吗?
数十年光阴没有将这些爱消磨掉吗?她不敢求证,像是以身饲虎,摩诃萨埵太子为保护母虎和虎崽,自愿舍身喂食饥饿的母虎,而她又是昏了头了想拯救谁呢?
好在对方似乎不想给她时间反悔,亲吻顺着边缘靠近,急切地,打破了这一切虚无的想象。
纠缠中过重的鼻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的更静,直到许知芸终于喘不过气来了,这才一把把身上压着的人推开,开始剧烈地呼吸,慌不择路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要证明给我看你会好起来,任何事情都不要试图隐瞒,你要知道,我们是有交换条件的。”
何攸牧脸上原本的笑容突然僵硬,他跪在那里,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整个潮湿雨季的梅雨都向他砸来,即使太阳高悬,他也清楚那并不是为他单独亮起的日出。
他原本还可以骗骗自己来着,但没关系,至少还有希望。
“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从此以后你不能再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哪怕,哪怕是不爱了,做朋友也好,行吗?”
老天爷,她好像把事情变得更糟了,许知芸忍不住地颤抖双手,牙齿快咬碎在口腔里,深知再说下去这一切只会越来越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愈演愈烈,先判她个死缓行吗?
“出去买东西吧,纸和笔,顺便买点吃的,我昨晚看到你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你平时在家里都是辟谷吗?”
许知芸边说着边从沙发上起来,毛茸茸的拖鞋明显看上去不是新拆的,她这才想起来宋淹这个人,对啊,她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虽说不是抢人男朋友,但是毕竟最开始那番对话……
她朝身后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何攸牧,显然是有些心虚,皱了皱自己的鼻子,
“那你经纪人那?”
“啊?什么?”
“你们俩不还是公开情侣吗?至少面对公众还是的吧,那我们这?”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黑料一大堆,不差这一个两个的,而且娱乐圈这个行业更新换代那么快,我早就糊的不成样子了,根本没有人关心我每天在干什么,估计没有你的话,上一次我上的热搜就会是过气男星死于家中,上的就是法制频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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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攸牧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看到了面前人并不赞同的表情,紧接着,就是预料之中的“说教”。
“你能不能别老说什么要死要活的,避谶懂不懂啊,避谶,我回来不是为了盼你死才来的,你还需要一个拥抱吗?”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许知芸这种跳跃的脑回路,天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先拥抱吧,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奖赏,何攸牧失笑,但还是紧紧地抱了上去。
“这次抱完就真的要出门了,要不一会儿人就多了。”
“好。”
何攸牧深吸了口气,下巴挨着对方的脑袋顶,闭着眼睛回答道。
“你们家附近也太荒了吧?这怎么连个小卖铺都没有啊。”
许知芸绕了一大圈,兜兜转转浪费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展现出来自己对于当代社会飞速发展的强烈不适应,毕竟作为一个大学就出国的留子,买东西就要出门去商超已然成为了她多年以来的习惯。
可天知道现在这实体经济怎么这么萧条,小卖铺她找不到就算了,大型商场里怎么也没有文具区了。
虽然何攸牧解释可能是因为附近没有学校,所有周边的商家都不怎么在乎这种业务,但是她还是觉得深受打击,感觉完全被时代狠狠甩在身后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十年前的那个时间线,反倒那个时空对于她来说倒不算是脱轨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不找了吧,你要什么,我回去手机上给你点个外卖,那上面什么都有,还有领券来着。”
虽然刚开始当许知芸提出出门的时候,他只是出于想享受一下难得的“情侣逛街”才没有提出有购物软件这回事的,可他偏偏忘了,这人性格里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固执。
想当年高中考试判错一道题,她从老师缠到年级主任再到校长,磨了整整一周从卷面分改到年级排名,硬是把所有人折磨的苦不堪言,虽然斤斤计较到最后也没升几个位次。
但许知芸一战成名,成为了整个年级组闻风丧胆的头疼学生,但好在她成绩确实不错,所以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惹她就算了。
偏偏他这个昏头不长眼的,一次一次挑战极限,反倒是乐在其中,有时候私下里何攸牧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受虐狂,但没办法,爱就是会蒙蔽双眼。
“不行,你手机上给我导航,我们去学校门口买,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个买纸和笔的地方了。”
钻牛角尖的个性再次发作,许知芸一想到网上买来的东西有可能和实物不符,不是她亲手挑选试过的有可能颜色不对,山呼海啸一般不满的幻想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她开始难受的手心发痒,典型的强迫症,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她本人了。
“好好好,你先别急,我在手机上给你查一下,我们打车过——”
“怎么了?”
何攸牧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许知芸低头不小心瞥见了他的手机,密密麻麻的红色符号十分醒目,可还没等的她继续询问,对方的手机屏上就先弹出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宋淹的名字。
“你是不是和许知芸呆在一起?”
“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给我发了那么多条消息,我还没来得及——”
“不重要,你们现在在哪?立刻回家,出事了……”
15. 旧日伤痕
“所以,昨晚从医院逃出来到底是你们俩谁的主意?”
宋淹坐在沙发上,脸黑的像锅底,面前排排站的两个人让这个画面显得不合时宜的好笑,像班主任在抓到了班上一对偷偷摸摸谈恋爱的小情侣,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大差不差了。
这场面有点熟悉,可是许知芸却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你纠结这个有什么用,是我不想呆在医院里这才拜托小芸带我逃出来的,反倒是你电话里出事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了?”
受不了这种过于压抑的气氛,何攸牧率先上前一步站到了许知芸身前,替她挡住了那过于“怨毒”的视线,宋淹似乎是很讨厌她,何攸牧想他大概知道原因。
“你们昨晚被拍了……”
宋淹懒得跟他废话,甚至已经被气的有些说不出话。
这不过就是一个晚上没看住,眼前这位祖宗就给自己闯下了个大祸,何攸牧这黑红体质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每次上热搜都没什么好事,显得她这个经纪人更像是个摆设。
“被拍就被拍——”
“他们说你劈腿,小牌大耍,霸凌队友,靠金主上位,现在还要加上一条渣男,何攸牧,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时太闲了,非要给我找点活干啊!”
宋淹气急了把桌子都拍出一声闷响,话出口许知芸十分震惊夹杂些许埋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么过分,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就是这样当他经纪人的吗?”
“你什么意思?”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把许知芸找回来,反倒是给她添乱,麻烦惹出来了,自己居然还要听她的指责。
“我的意思是你身为他的经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难道就是以言语攻击自己的艺人吗?而且昨晚被拍到也不全是我们的问题,我考虑到了他特殊的身份,所以才专门挑了半夜出来,而且口罩衣服都换了,那群狗仔盯得那么紧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遇到事情了不想着怎么解决却只会翻旧账,我看你才真是真的有问题。”
许知芸可以理解宋淹作为一个打工人对于突如其来,无法处理的工作感到头疼和烦躁。
虽然大家都希望工作当中自己的同事和上司都尽量少携带情绪做事,但事实上真的能做到的人确实也是万里挑一,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以这么恶毒的方式去骂人吧,还专戳别人的痛处。
如果何攸牧这么多年都是生活在这样一个被打压的环境当中的话,她大概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能有这么严重的精神问题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拥有情绪的权利,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就应当有承担你莫名其妙情绪的责任。
“你什么意思,我说他我还说错了是吗,你知道我之前——”
“好了!”
眼见着两个人欲吵愈烈,何攸牧终于站出来及时地制止了这场闹剧,他抬起头,以一种极为烦躁的语气对着宋淹说道,
“我拜托你记记清楚,当初是你自己非要当我的经纪人的,如果你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人。”
对哦,站在何攸牧身旁的许知芸突然注意到了这点。
在过去的时空里宋淹明明只是何攸牧参与的节目中负责他的一个工作人员,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后来成为了何攸牧的经纪人。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时空里这些突兀的走向会不会有她的参与,或者经由她在过去做的那些事情而推动,她在这个故事里,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你搞搞清楚是我陪你一路扛过来的,这十年之内她出现过吗!你被网友骂,被狗仔堵截,被全网黑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我陪你挺过来的,我为了你的病我还不够上心吗,我甚至知道你喜欢她,所以千里迢迢把她叫回来,我这个经纪人干的还不够称职吗?!”
宋淹话虽难听,但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连着何攸牧听着都有些许的动摇,倒是旁观者清的许知芸又站了出来,
“可你喜欢他不是吗?我回来的第一天,你不就给了我个下马威,说我太过关心你的男朋友,可现在事实上你是单恋,那其实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因为喜欢,想要离他近一点所以才选择了当他的经纪人。
可这是份工作,你说的那些本来就是一个经纪人应该干的,你拿了工资,享受了红利,如果背后的痛苦你承受不了,也随时可以辞职,但这都不是你指责他的资本。
大家都很苦,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相互体谅吗?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攻击别人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说喜欢吗,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反正早晚要摊牌的,不如让她代劳,许知芸能体会到宋淹所说的,她这些年来的不易,但这也并不是消除她的怒气,她看着她,就像看无数次面诊的那些孩子。
那些小朋友的父母们口口声声说着我生你养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一点给我少找点事,本质上都是因为他们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附属品。
拒绝孩子拥有个人意志,极端的控制欲造就他们根本不能接受一点点失控的可能性,这不是爱,是占有,会让人觉得窒息。
以爱为名的绑架,她这些年已经见的足够多了。
“那你就很好吗?许知芸,你当初抛弃他的时候难道就不自私吗,你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抛弃他的时候你不会愧疚吗?再重来一遍,你难道就能比我做的更好吗!”
“我会。”
“什么?”
“我说如果重来一遍,我会比你做的更好,现在的我,如果出现在从前的你身上,我一定会比做的更好。”
因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正在经历这样的事情,我正在一步步地做到更好,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老天爷竟然会愿意给我再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在弥补,至少我愿意弥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宋淹气到懒得跟她争辩,气的没了力气又重新又坐回了沙发上,只留给两个人一个无奈的背影。
许知芸看着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怒气被疲惫所替代,她的声音平静,却激起千层波浪,
“如果我是你,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尽快处理那个热搜。”
何攸牧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身边人,她站在那里,记忆中那个面对争执总会红了眼眶的小女孩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不再需要他哄,也不需要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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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他,反倒是自己,更需要她的帮助。
宋淹的背影僵住,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说的好听,处理,怎么处理,照片拍的清清晰晰,之前的恋情也是他自己没有否认,我现在说让他承认你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肯定也不愿意,你说怎么办?”
宋淹说到最后一句还瞟了何攸牧一眼,看到那人一副心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就澄清别的。”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何攸牧愣住了,宋淹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等待着对面人的下文。
“照片是在医院拍的,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澄清点吗,既然恋情这件事情不好解释,那就把公众关心的点转移到其他方面,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们吗?”
宋淹迎上许知芸坚定的目光,不确定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他承认自己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对。”
“可这……”
许知芸显然猜到了对面在想些什么,语气无奈地再次解释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情绪羞耻,或者说对得病羞耻,人会生病,那就吃药,治疗,只要病好了,这件事就能翻篇,为什么要一直因为起因而感到愧疚,没有人自己愿意生病的不是吗?”
她转向何攸牧,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缓和了些,
“你应该站出来去把那些真相说出来,你被泼的脏水,你莫名其妙承受的恶意,以及那些导致你生病的原因,你需要去直面它,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是个医生,心理医生,这是你最有力的证明。”
说出来就会有人听吗?何攸牧眨了眨眼,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在这个恨不得吃人的圈子里头,明星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一言一行都会被解读成千百种样子。
说出来的话,喜欢你的人,今天可以把你捧上神坛,明天就可以借由爱将你摔下谷底,成为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蝼蚁,宋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立马出言反对,
“绝对不行!你会毁了他的!你知道整个行业对于抑郁的演员是什么态度吗!你知道他可能因此以后再也接不到任何资源,背地里还要被人窥伺,这个标签会一直跟着他,他的所有行为都会被解读成一个疯子,绝对不可能!我不允许!”
“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在许知芸想要解释之前,何攸牧自己先开了口,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拳,他在无端中记起那些刺耳的辱骂,和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因为害怕面对更多,他总是逃避,总是任由那群人攻击他,抹黑他,因为他总是想着这些东西总会过去,人们总会忘记,总有一天,他们会放弃讨厌他。
可他却忘了自己的记性太好,那些字字句句,直到现在,还是会让他心脏骤缩。
小芸说得对,他不能首先成为自己的加害者,这对自己,和对自己爱的人都不公平。
他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活的,而不是恨他的人。
宋淹张了张嘴,想要出口反驳,却在看到何攸牧坚定的眼神时突然有些动摇,最后再开口时,语气中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那就,开直播吧……”
16. 旧日伤痕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开始吧。”
何攸牧深吸了一口气,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抓住了牛仔裤的布料,他抬头直视着手机支架上翻转的镜头。
屏幕里,他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那张形如槁木的脸,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连日的失眠更是在眼下烙下两团青紫的阴影,整个人没有一丝活气。
许知芸坐在他身边,察觉他的僵硬时轻轻地捏了捏他的中指,骨节处传来酥麻的痒,于是他回握住她的手掌。
他有多久没有面对镜头了,何攸牧不太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闪光灯的,也很遥远。
大约有很多的原因促成了现在的这副场面,如果硬要归结,可能还是自己的运气不够好吧,不能怪别人,凡事都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道理。
随着直播间的开启,左上角自己的头像正缓慢地围绕着一个亮起的圆圈,他想起那张头像还是自己刚出道的时候,在节目后台拍的第一张单人照。
那时候他穿着西装,黑色领结被他不好意思地拽在掌心,面对镜头时笑的很青涩,那个时候,他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难过。
因为那时他以为自己有梦,有朋友,就算痛失所爱,但至少还有伟大前程,他以为人生总会好的,总有那么一天。
却不想命运却总是提出难课题,叫他一遍一遍在这人间油锅中挣扎翻滚,直到最后毫无还手之力。
左上角观看的人数在不断增加,直至数字的增长速度越来越快,左下角的评论也一条条涌进来,看的他胃里翻滚,忍着想吐的恶心。
【你还好意思开直播】
【这会儿开直播不会是要回应了吧】
【我猜肯定有反转】
【肯定是要公布恋情吧】
【这人还活着呢】
【烂人滚出娱乐圈】
………
人身攻击,网络暴力,看笑话,抒发不忿,形形色色的人们借由一个小小的窗口指点江山。
扁平的网络就此消弭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让无数或对或错,或大或小,或恶意或无聊,或深刻或肤浅,或真心或假面的言论共同出现,他们被困在同一个电子方块里,人人手里秉持利剑,若能屠杀,便能就此称将封侯。
何攸牧麻木地看着那些越滚越快的弹幕,丝毫没有要伸出手指上前播动的意思,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东西,他听都听习惯了,骂到他面前的都有不少,当明星嘛,他活该的。
镜头后方,宋淹不停地向他指着稿子,纸张被戳的都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身边坐着的许知芸也有些按捺不住,似乎是看不下去那群人的难听话,想要开口替他解释。
“大家好,我是何攸牧。”
他有时候其实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周围人都如此期望他活着。
而屏幕里这群人,明明叫他去死啊……
“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开这场直播,首先是想就今早的热搜做一个回应,同时也澄清一下一个我一直没有解释的误会。我本人,何攸牧与我的经纪人宋淹小姐,从认识至今从未建立过任何恋爱关系,始终互为彼此的工作伙伴。至于过去几年,即便舆论不断发酵,我们也始终选择保持沉默,是因为不希望因为个人隐私而占用公共资源。但近期愈演愈烈的传言,以及一些狗仔的恶劣行为已经对我们的个人生活造成了实质性困扰。因此,我认为有必要在此做出一次公开客观的说明。”
【我靠,不会吧,真没谈?这说出来谁信啊?】
【就是的,当初综艺里说理想型说的那么具体,就差指名道姓了,当初爆热搜的时候不解释,现在反倒跳出来了】
【不是这哥被拍到的时候不是跟另一个素人吗?不会是无缝衔接被拍了在这里立人设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哥是被拉出来挡枪了吗?圈里是不是又有哪位要翻车了,才捞这位出来挡枪,他都快成活靶子了。】
【感觉像谈了又分了,要不然拖这么久才说,当大家是傻子吗?虽然0个人关心】
【怎么没人关心,这哥女友粉不少,脸长的那么优越,单身以后肯定又一大批之前脱粉的再次吻上来】
【黑料太多,吻不了一点,忘了这哥拉踩队友的事了?】
“而今天要澄清的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当年选秀期间我被指控‘霸凌队友’以及‘靠金主上位’的真相。这一切的源头,其实是因为一首曲子。
当年在《共奏乐章》节目录制期间,李昊轩前辈看中了我在舞台上表演的一首个人自作曲。在节目播出前,指使他的团队私下找到我,提出要买断这首曲子的版权,并要求将词曲作者的名字更换成他本人。当时,面对节目组导演和李昊轩团队的双重施压,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我最终选择了妥协。
这就是为什么在后面的半决赛中,李昊轩老师会‘破格’选择我加入他的队伍,并非是因为外界传言的‘金主上位’,而是因为他的心虚,他害怕我将来会曝光这首曲子署名权的真相,同时节目录制期间,他仍多次抢夺我的自创曲目,之后我也会将这些曲目详细列出。同时也正因为他当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同组的其他队员也误以为我通过私下手段巴结前辈、抢夺了他们的资源,最后选择了在后台对我进行了殴打。
可当我反击过后,他们却又抢先一步,向媒体捏造并曝光了我所谓的‘霸凌行径’。在节目组的默许和李昊轩团队的推波助澜下,我被彻底捂住了嘴,失去了所有发声的机会。从那一刻起,‘霸凌队友’与‘靠金主上位’就成了我无法摆脱的原罪。
这就是被掩盖了这么多年的全部真相。今天我选择站在这里,把它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并且我在此郑重宣布:本次直播结束后,我将对所有参与并推动此次事件的相关个人与机构,正式提起法律诉讼。”
【我去,太劲爆了,这场直播真是来值了。】
【这哥说的要是真的他这有点太冤枉了吧?不是有点心疼了。】
【老天爷,李昊轩不是誉为天才歌手吗?那也就是说他之前那些歌都是买来的?这直接塌穿地心了啊。】
【你什么东西啊你,你说买就是买的,我还说你是诬陷呢!你给昊轩道歉!】
“这位名为“昊仔”的朋友,如果你再这样对我的名誉造成损害”,我不介意连你一起告上法庭,请你自重。”
【我去,这哥现在这么刚了。】
【他可能真的疯了,今早热搜那张照片不就被人扒出来是在一家私人医院吗,这哥看着就不像正常人的样子。】
【说起来是哈,不提还忘了,那照片里面不还有一个女的吗?看着面生啊。】
【反正不是他经纪人,何攸牧曾经老粉证明。】
何攸牧闭了闭眼,心里想着,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同时对于大家今早在狗仔照片中看到的另一位女士,她目前是我的主治医生,基于我目前已经从抑郁症转双相的原因,所以需要介入一定的专业治疗,请大家尊重素人生活,不要揣测和打扰。”
何攸牧感觉到自己牵着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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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还是搞砸了。
因为知道小芸只是为了自己的病才选择答应谈恋爱这种无理的要求,所以他无法就这样在公众面前堂而皇之地承认他们的关系。
可即便如此,她是否还是因为在直播中被提及而感到不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生活在千万双紧盯的眼睛下,但这已经是他能掩盖的最好的方式了。
【心理医生?老天爷,那这还真有的真了。】
【不会吧?居然转双相了?这得多严重啊,听上去有点可怕了。】
【怪不得我看那个女生那么眼熟,她在这个领域还挺有名来着,我之前还跟她一起开过会。】
【楼上别走,再多说点呗。】
眼见着许知芸的身份就要一点点被他们扒个干净,何攸牧再也控制不住,言辞激烈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讲过,希望大家尊重素人生活,如果你们再这样下去,我不介意立马录屏,将今天所有试图触犯法律的人一一告上法庭。”
【我去,这哥疯了吧?他吃枪药了,见人就喷。】
【冲冠一怒为红颜,八九不离十这个是真喜欢。】
【楼上真敢说,不怕被我们黑红哥一起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他告呗,事多的人就这样。】
……………
他的痛苦和愤怒就这样在插科打诨间被消弭,这样无数次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他再也控制不住呼吸的节奏。
许知芸的手被他甩开,宋淹看着他骇人的面孔将要惊呼出声,录屏的按钮被点下,一个个账号被他点开一一举报,他嘴里言之凿凿,丝毫不在乎自己现在看上去真像是个疯子。
“发烧友,河里的鲤鱼,不知道叫什么,李昊好好轩,褐色的声音,清风明月”
“何攸牧,闭嘴,别再念了……”
宋淹急得就想把手机从他手里抢回来,怎么压低声音劝告眼前人都充耳不闻。
“青山泉哥,犯困小狗,Dream.,红尘看客,莫看”
【不是,这哥是在阎王点名吗?溜了溜了,这是真疯了。】
【你脑子有病吧!别再读了!】
【有些脑残粉终于现世报了,粉随正主真是。】
【网上喊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真告啊!】
何攸牧滑动屏幕的手一顿,坐在一旁的许知芸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她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手里的手机,用力朝地上一砸——
啪嚓一声脆响,那部烦人的手机终于寿终正寝,黑屏了。
“何攸牧,别再发疯了!你看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发疯?我都是为了你!”
“我不用你为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何攸牧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面上所有愤怒的血色褪去之后只余一片灰白。
他静静地盯着许知芸,胸口剧烈的起伏间他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许知芸在怕他。
这样的事实令何攸牧的瞳孔在一瞬间骤缩,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将何攸牧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垮,他不敢再看许知芸的眼神,慌不择路地,几乎是踉跄一般冲向了门口。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甩上。
而后是再次开门的声响,哒哒哒的高跟鞋急促地在走廊中闪过。
房间内徒留一片狼藉,身在风暴最中心的许知芸僵硬在原地。
在她反应过来刚要追出去的下一秒,她的意识再次在脑海中消失………
17. 旧日伤痕
“所以这次又怎么了?”
许知芸一睁眼就是朱晓鱼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她堪称无语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在感叹每回出生点都一样的同时,甚至有种眼一闭想要再睡过去的冲动。
“其实也没什么……”
“嗯?”
许知芸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就是你好像快要错过今晚半决赛的录制了。”
“哦…什么!”
许知芸反应过来差点直接从沙发上摔下去,一个踉跄坐起来,发出了直击灵魂的质问。
她这是,旷工了?
那韩老头不会又借由这事给她找茬吧?可是她真的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太折磨人了………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今晚半决赛录制人本来就多,乌泱乌泱一群人站在底下谁也不知道谁来没来,也没人去计较这个,只是上场前何攸牧找到我问我你去哪了,我这才发现你不在的。”
“这小子倒是挺没安全感的……”
许知芸一边嘀咕一边扯下帽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把帽子重重地戴了回去,过长的帽檐压住了她黑成锅底的脸色,拍了两下衣服就要起身。
然后突然间动作一顿,许茹芸眼睛眨巴了几下,抬头又确认了一遍,
“你刚才说,今天是半决赛?”
“是啊,上周选完曲目今天正式录制啊,好不容易敲定的那群大明星的时间,虽然这录制最后定的时间还是很阴间就是了,但也好过节目没有曝光度,到时候大家一起扑街来的好。”
朱晓鱼一副被工作已经折磨了没招的态度,十分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鬼知道伺候那群大明星有多费神,一个个要求多的她要崩溃,好不容易才把这一群大佛请到节目上,她现在已经累的完全走不动道了。
反观站起来的宋淹倒是着急忙慌的就要往门外跑。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怎么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人现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刚要开口问就又被人给一把拉住了胳膊,
“演播厅在哪来着?你能带我去一下吗?”
朱晓鱼听完面露难色,就在许知芸以为自己就要被拒绝的下一秒,脑中还在思索自己能找谁问一下路的时候,对面人终于出声了,
“小宋姐,你睡觉把脑子睡坏了啊?”
白搭,眼前这小姑娘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上班都给孩子上傻了,这是半点没怀疑啊。
许知芸忍住想要“同情”的冲动,事态紧急,她也懒得解释,只得胡乱说了个理由,
“我是路痴行吗?你快点给我带路吧,要不然到时候韩导问起来,我肯定把你也供出来,你知道的,那老头最近天天盯着我。”
“哎,不是姐,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我人品不好行了吧,赶紧赶紧,别那么多废话。”
许知芸边说边把朱晓鱼往门外推去,前面人被她噎的死活接不上下一句,只能吃下了这个哑巴亏,一边被人推着往前走一边嘴里小声嘟囔着。
她这是得罪谁了她这是,这两个人谈恋爱怎么还霍霍上身边人了,果然还是得禁止办公室恋情,同事谈恋爱真的是害人匪浅。
“hello,谢哥,麻烦问一下你看到阿牧了吗?”
许知芸到现场的时候节目录制已经将近尾声了,台上的导师正在打分,节目组一堆导演围成一个圈在商量台本,连摄像机都停止了录制,只等最后的结果敲定。
今天所有参赛的选手都站在台侧等待着晋级结果,一水的大高个望过去,人群中没有看到何攸牧的影子,睡醒前那些字字句句还停留在脑海当中,半决赛被爆出来的“霸凌队友”,那就应该是这个时候。
但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许知芸却是一头雾水,早知道她就应该把事情经过问的清清楚楚,好过现在这么被动。
朱晓鱼被她打发走去调监控了,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干扰这个时空的时间线,所以她一定要确保这件事情万无一失,甚至留下切实的证据。
时间紧,任务重,她的眼睛在一群选手之中不断穿梭,凭借着古早的记忆,认出了站在最后面的谢淇安,那个传闻中何攸牧在节目里交到的挚友,在墨尔本的时候,她还刷到过粉丝给他们剪的感情向视频,只是不知道后来这人干嘛去了。
不过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会很差,死马当活马医吧,许知芸来不及多想,率先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这是打哪来的啊妹妹,哎哟喂这跑的,头顶全是汗那。”
谢淇安这口音真是一点没改,就是这副自来熟的个性着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我没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何攸牧去哪了,你见到他了吗?刚刚后台我都找遍了,没见到他人影。”
“你还别说,你这一提还真是,我这一晚上都没怎么见着他,也就上台的时候瞥到了一眼,唱完歌就找不到他人影了,你要不去问下导演组那边有人见到没?一会儿上台还得宣读名次呢,他人不能又丢了吧?
怎么的,你们俩又闹矛盾了?不是,你们这俩人也太阴晴不定了,怎么三天两头闹别扭啊?”
谢淇安这人盘靓条顺,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皮肤白的跟吸血鬼一样,眼睛不大,但是标准的淡颜系长相,不开口的时候习惯冷脸,极有压迫感,看着就是不好惹的主,但这吊儿郎当的口气一出来就得瞬间破功,更不论这人还有点嘴碎,要不然当时大家都求他当个哑巴帅哥。
许知芸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极为混乱,甚至连情绪也变得十分拉扯,仿佛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明明应该高度集中精神的场合,她却好像正在刻意放松和躲避,仿佛她的目标并不是找到何攸牧,而是,顺利让剧情发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何攸牧的那两个队友呢,你看见他们了吗?”
许知芸强迫自己迅速紧张起来,企图从对面人的嘴里问出一星半点的有用的线索,告诉导演组那帮人只会招惹来更大的麻烦,还有可能干扰她接下来的行动。
“这个倒是见着了,我去后台上洗手间的时候撞到他们了,听说好像是落下什么东西回酒店拿了,你说这群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这正录节目呢,咋的还跑回去去取东西了,你说这要是一会儿让他们上台可怎么办,这不纯纯演出事故了,要我说——”
“我知道了,谢谢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眼见着谢淇安又要开启他说教那一套,许知芸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临走前给人迅速鞠了个躬就算是保持住了最后一点礼貌。
“哎!外面冷你记得把外套穿上!”
这哥未免也有点太爱操心了,许知芸现在完全懂了网友给他安的男妈妈人设是为什么了。
“晓鱼,监控查到了吗?”
许知芸一边往演播厅外走,一边给朱晓鱼打着电话,选手住的酒店离这里距离不算远,但迫于时间,她还是得加快脚步,
“查到了,何攸牧下台以后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就从大门出去了,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她过去还来得及吗?但至少她猜的没错,就是那两个人,就是今晚,只是这群小年轻胆子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那你再帮我查查何攸牧他那两个队友,查一查他们两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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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了?”
“啊?”
“叫你查就赶紧查,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哦哦,好的,马上。”
朱晓鱼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滑落的眼镜,虽然也不理解为什么又会牵扯到另外两个人,但好在她这个人最不喜欢问为什么,别人说什么就直接干,这才是一个打工人最“有效率”的工作态度。
“查到了!”
“说!”
“他们两个人是在何攸牧出去之后间隔不到十分钟也一起结伴出了大门,”
那就彻底没错了,间隔不到十分钟,那前后脚到酒店估计也没多久,应该还有的救,许知芸赶忙加快了脚步,
“但是我看监控上显示十分钟之前他们就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演播厅里,我还切了那边的镜头,确认他们现在已经在台上了,宋淹,你知道何攸牧到底干嘛去了吗?导演组这边也发现他不在,现在开始全场找人了,他们今晚的录制还没结束,演出事故就是大事了。”
什么……
许知芸突然站在了原地,冷风刺骨一般吹在身上,临时没有拿出来的外套,站在酒店门口许知芸感觉如坠冰窖。
连牙齿都在打颤,她推开门不知所措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的计划都要被推翻,他们没有在现场动手,甚至连“作案经过”都已经全部毁尸灭迹,她还是来晚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许知芸,快想啊,何攸牧就靠你了,你现在是唯一有可能替他翻盘的人!快想啊……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而电话那头的朱晓鱼在听到她究竟说了什么的时候连眼神都迟钝了几秒,直到那清晰的两个字再次回荡在耳边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宋淹也许真的是疯了。
因为她说的是——报警……
半决赛的录制,满棚的明星和工作人员,未公开的录制和节目内容,如何都逃不掉的狗仔照片和新闻头条。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工作,宋淹是不是在骗她,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事,毕竟她为了何攸牧什么都干的出来,她完全不会在乎把事情搞得到底有多大。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信她,何况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东窗事发的时候她就真的承担的了这么多责任吗?
“报警!就按我说的做!朱晓鱼!再不报警我们都会完蛋!”
“好的。”
但是她相信宋淹,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的相信,所以她果断挂掉电话,按出了那熟悉的三个数字。
而大门口的许知芸在挂掉了电话之后迅速地将手机的页面切换到了新的软件。
极快的操作丝毫不像是不熟悉这部手机的人,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锐利地仿佛刀子,电梯一层层极快的上升速度让人耳鸣到头疼,她却面不改色。
由走路改为奔跑,运动鞋踏在地上都有沉闷的响声,脖子上的项链,哨子形状的银饰与锁骨相互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砸的很疼,打到下巴,许知芸却好像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她只一味的朝前跑,跑到呼吸之间嗓子里有血的味道。
直到人声鼎沸的声响越来越近,嘈杂的响声和工作人员的呼喊,观众席间猛然爆发一声惊呼,
舞台正中央许知芸居高临下望着那被自己一脚踹到地上的男人,而后低头拽住对方的衣领,硕大的手机镜头直直怼在脸上,脸上的表情凶狠地像是要吃人,
整个演播厅都能借由录麦听到她喘着粗气的问话,
“你到底把何攸牧藏去哪里了!”
与此同时听到的,还有她手机里整个直播间的数万观众……
18. 旧日伤痕
“妹妹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先把王佩易松开,有话咱们好好说。”
第一个上前的果然是谢淇安,上台之前他余光瞥见有人已经去找保安了,原本站在舞台上的嘉宾和选手全都退至台下,观众席里的男男女女也有人开始举起手机,他甚至无法想象今天的事情发生过后网上的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子,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先让宋淹停下来。
不能再闹了……
“你别管我!滚开!”
许知芸头也没回地就吼道,手里的力气用的倒是更狠了一些。
她像是一根被点燃的炮仗,谁离得近就炸伤谁,她的情感在此刻已然占领高地,分不清到底是如今的何攸牧还是未来的何攸牧在她心里掀起了巨浪。
凭什么总是他受苦!凭什么所有人都对他不公平!
被她压在身下的王佩易显然是有点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瞥了一眼自己的另一个队友,心中仍然存有侥幸,率先扮演了个弱者,
“宋淹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知道何攸牧在哪里啊!他不是天天和你呆在一起吗!你们俩谈恋爱闹——”
“王佩易你闭嘴!”
谢淇安这会儿是真的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心眼能这么多,平时看着挺乖的一小孩,没想到内心这么阴暗,他这三言两语的直接把话题中心的两个人给推上了风口浪尖,再不论他甚至把宋淹的名字都给大声喊了出来。
没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疏散台下的观众,窃窃私语的吵闹声中他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论。
宋淹是不是疯了!她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她是想一下子把两个人的职业生涯全葬送了吗?
谢淇安急的就准备上手把宋淹从人身上给拉开,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了,这姑娘脑子这会儿完全就不清醒,真是准备拉着全组给她陪葬呢。
“我劝你你立马告诉我,我已经报警了,”
谢淇安的动作僵在原地,上回被拍到的警察半夜来酒店的风波还没过去,她竟然又搞这出,难不成事情还能比上回人失踪更严重吗!这不是纯胡闹吗!
再说了,男生之间冲突摩擦都很正常,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凑在一块,谁不服谁使个绊子,无伤大雅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怎么偏偏这人就护的这么厉害。
“我,我,……”
王佩易听到报警整个人也突然慌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消失殆尽,他侧头瞥见自己那位队友早就溜之大吉,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去,这是准备把责任推给自己一个人,想到这,他整个人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不就是看那人不顺眼教训了他一顿吗?至于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吗?他是杀人放火,还是烧杀抢掠了?
王佩易咬紧牙关,原本装作无辜的神情也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目眦欲裂的怨毒,只见他一把把压在身上的宋淹给掀翻到了地上,女孩被她推倒脑袋重重地砸向地板连手上的手机都卸力松手,
他却不管不顾身边还有多少摄像头正在盯着,猛地大吼出声,
“他那种贱人靠着金主上位我教训他一下怎么了!你们狗男女狼狈为奸一个个后面踩着多少人上位不觉得自己更恶心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他那种废物他配吗!”
许知芸紧皱着眉毛,右边整条胳膊都因为麻木而抬不起来,她努力想要支撑自己爬起来,却连周边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头顶的舞台上绚烂的五彩灯光幻化成一个个六边形的鳞片,整个空间静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王佩易你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破罐子破摔,反正他们今晚谁也逃不过了,谢淇安在听到真相之后首先涌上来的是不可置信,而后迅速上前将王佩易一把推倒在地上,转身把宋淹扶了起来,护在了身后。
整个场面在将要更加混乱的之前,朱晓鱼终于带着姗姗来迟的警察赶到了现场,而她的身后,跟着一起赶来的,还有他们的总导演,韩闫易。
“怎么回事!你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怎么又把警察招来了!”
韩闫易觉得宋淹和何攸牧简直是自己职业生涯上的绊脚石,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做事情,对待工作一丝不苟,老天爷瞧他过得太过顺利才给他找了这么两个麻烦精来,害他晚节不保。
身边的警察已经先他一步站到了舞台中央,首先将看上去危险值很高的王佩易给按在了台上。
“我们接到报警这里有人涉嫌谋杀犯罪,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在听到警察嘴里说出来的话时,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连原本准备上前的韩闫易都被这个罪名都吓了一跳不敢动作。
而唯一知情并且策划了眼前这一切的许知芸终于在缓过来之后再次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她将镜头对准被压在地上的王佩易,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眼神锐利,
“我再问你一遍,你把何攸牧藏去哪里了?”
“警官,我真的没有干什么,我们就是闹了点小矛盾,打了个架而已,同事之间小摩擦,上升不到蓄意谋杀的地步吧。”
据王佩易交代,他和另一个队友只是将何攸牧骗到酒店之后把人给揍了一顿,其他的什么也没做,顶天是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参与后面的节目,直接把人关在了房间里而已,在他口中,完全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许知芸却知道,如果今晚没有她闹的这么一出,之后韩闫易为了针对他,就会选择恶意剪辑,内涵何攸牧耍大牌不参加节目录制,而后他们这两个人又会见风使舵牵连出他霸凌队友,靠大佬上位等一系列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丑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做了其中无伤大雅的一小部分,可再小的恶也是恶,都是引发雪崩的那一片雪花。
警察站在最前头朝着房间里走去,身后喋喋不休的王佩易还在解释些什么,似乎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许知芸被夹在他们中间,步伐混乱,她的心快要蹦到嗓子眼里,心里莫名的有一股不安。
地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她心上,直到房门被卡滴的一声打开,昏暗的房间内灯被啪的一声打开,整个屋内,空无一人……
“何攸牧人呢!”
“小姐你冷静一点,把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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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警察反应迅速地转身将许知芸的手给抓住,原本被拷着的王佩易也被拉着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没能让她的冲动再次酿下大祸。
可这姑娘不知道哪里的这么大的力气,挣扎着就要上前去抓王佩易的领子,眼睛通红的像是要吃人,声嘶力竭的喊声把他们几个都要吓得退后,甚至可以告她个妨碍警察办案。
但怎么说都是事出有因,所以站在最后面那位也只是神情严肃地开口,朝自己手下的“犯人”再次警告道,
“欺瞒警察,妨碍办案,光这两条就足够我们起诉你了,我劝你尽快把受害人的位置说出来,否则我们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许知芸再强势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女生,她的话对于王佩易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而警察就不一样了,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有可能成为现实,而并非只是虚张声势。
所以王佩易这会儿急的冷汗都要出来了,情急之下也不管什么隐瞒不隐瞒了,一股脑地给全交代了,
“柜子里,警察叔叔,我们怕他出来,就把他放柜子里了。”
他这话一出,房间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阴沉下来,他们的目光一齐看向房间尽头那个紧闭着的柜门,肉眼看不到任何缝隙的柜子是真的有可能把人憋死的,尤其是被殴打之后毫无行动能力的人。
许知芸在注视到那个柜子的下一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冲了上去,猛地将柜门拉开。
何攸牧却不在里面,只是寻常的几件衣服和一个塞在最里面的黑色行李箱……
“你还不老实交代!你要是再这样隐瞒下去就等着去监狱里呆着吧!”
身后个高的几个警察显然也看到了柜子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人影,于是又朝着罪魁祸首严厉问道。
王佩易整个人急的额头冒汗,脸色惨白地感觉下一刻就能晕倒,支支吾吾地却什么话都不敢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你到底说不说!你再不——”
“我知道何攸牧在哪!”
许知芸突兀地打断了警察的问话,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了那个黑色行李箱的拉链,她的心里祈祷着,屏气凝神到不敢呼吸,箱子拉链卡得很紧,只有一点点小缝,许知芸颤抖的手指猛地向下一拉,拉链终于被打开。
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从箱子里倒了出来,他双眼紧闭,脸色是骇人的青紫色,裸露的皮肤上是明显的血迹和淤青。
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胸膛的起伏都是极度微弱的,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环抱着自己,蜷缩着。
“阿牧!”
许知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上。
“快叫救护车!”
反应过来的警察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何攸牧平放在地上,开始紧急急救,想要扑上去的许知芸被年轻的警员紧紧的拉着,在他们身后的王佩易却是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去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紧接着救护车,警笛声急促响起,在尖锐的警报声中,许知芸再次失去了意识。
19. 旧日伤痕
“我怎么还没回去?”
按照之前的规律来说,她倒下之后不就应该重新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了吗,怎么现如今还呆在这里?
这不科学啊,许知芸望着镜子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气的简直想把镜子给打碎。
难不成还要她再晕一遍啊!这折磨人可不是这么个折磨法,苍天啊,大地啊,这个世界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就在许知芸头疼地想要尝试再给自己摔一下好回去看一看未来到底有没有发生改变的时候,洗手间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
“宋淹!你在里头吗!”
是朱晓鱼。
“不在!”
也不是掩耳盗铃,单纯是有点被逼疯了。
“我就说怎么病房里怎么都找不见人,不是你来上厕所你倒是跟人说一声啊,害得我差点找护士站调监控了。”
好嘛,他们这组倒是个调监控专业户,一言不合就占用公共资源,不愧是“娱乐圈”的,许知芸有点被自己气笑了,觉得她自己这日子过的真的太魔幻了。
朱晓鱼从后面推门进去,洗水池边正对上宋淹那张幽怨十足的脸,她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摸了摸胸口才没在溅了水的地板上滑到,噼里啪啦就开始抱怨起来,
“我找你找半天了,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警察那边还等着你问话呢,要我说你昨晚报警让我说什么蓄意谋杀这个罪名实在是有点太吓人了,我都不敢想要是那时候警察到了要是真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我会不会直接因为报假警进去,你都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了,你们俩这真是越玩越大了。”
哦对,差点还忘了这个时空里的何攸牧也等着她“拯救”呢。
“何攸牧人呢?醒了吗?身体怎么样?”
“我去,说到这真是吓人了,他昨晚被抬出酒店的时候你不知道,真是把好多人都吓着了,听说王佩易那神经病把人给塞在箱子里了,老天爷,他怎么做到的啊,何攸牧少说有一米八吧,那行李箱才二十六寸,他怎么把人给卡在里头的啊,还放了那么久,少说来回也有快一个小时了,他没憋死在里头真是万幸,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想象不到人能坏到这个地步,就多大点事啊,他居然要置人于死地,哎哎哎,你去哪啊,等着点我啊——”
许知芸大跨步朝着走廊走去,朱晓鱼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他们这层是普通病房,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生在身边穿梭,何攸牧比她稍微被优待点,顶楼自己住了个单间,也许可以说是医院对自己的另类保护。
毕竟哪个医院愿意本来就拥挤的走廊里还挤上几个闲着没事干的狗仔,累都要把人累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我刚才来的时候打听过了,何攸牧没什么大事,就是憋气憋的太久好像大脑有点缺氧所以才一直晕着,你说给人打完又折成那样,都不怕血液不循环啊,这事闹的有点太大了,那王佩易这回别说是参加节目了,我估计他连出警局都不一定能做到。”
“那个,韩导没为难你吧?”
许知芸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有点太过无情,昨晚自己光顾着自己逞英雄了,毕竟事出突然,其实她也没认真想过会不会因为此事牵连到朱晓鱼的工作,而且人家毕竟还是冲着宋淹的面子,等她走了以后宋淹再回来……
对啊!宋淹是会回来的啊!她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存在着阶段记忆的消失吗?
还是说,她清晰的记得这一切,却也像她一样,并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他哪有时间为难我啊,他现在——”
“晓鱼,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尽可能的诚实的回答我。”
朱晓鱼被她突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屏气凝神等着她的下文。
“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有些什么变化?就类似于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性格发生了非常大的巨变,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影子那种?”
朱晓鱼停顿思考了一会儿,十分认真地又点了点头,许知芸心中一紧,又继续问道,
“那我是哪里不一样了?你能具体说说吗?举几个例子什么的。”
“这好说。你不一样就不一样在——
时常变成一个恋爱脑。”
许知芸原本紧张的神情瞬间切换成了无语,她握着朱晓鱼手腕的手一松,抬起手就想往人脑袋上招呼。
最后碍于还顶着别人的身份,终于还是忍住了。
“不是,我说的哪里有问题了,你是不知道大家背后是怎么说你的,恋爱脑这个外号本来还是咱们组里知道的,昨晚你那一直播,一战成名,现在全网除了讨伐那个王佩易的,就都是夸你英雄救美的,娱乐至死嘛,这样一弄反倒是把咱们节目的热度给拔高了,要不然为啥韩导到现在都没找咱们事,他估计也是第一回吃到这黑红的福利,正在家里乐开花呢,感谢你都来不及。”
原来如此,没想到兵行险招还有意外收获,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给别人留下的是烂摊子了,许知芸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不死心,又问了最后一句,
“我就没跟说过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没了一段时间的记忆,或者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喜欢何攸牧这件事情?”
“不是吧大姐!你搞到现在开始打退堂鼓了,之前搞出那么多幺蛾子撩的人家小男生春心萌动的,你现在准备跑路了,这不纯纯渣男吗?哦不对,渣女,宋淹,你要是搞这事我可是要强烈谴责一下了,你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
“你可是闭嘴吧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问这傻姑娘真是纯属白搭,有这工夫她还不如直接去问另一个当事人好了,许知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撂下身边人就快步朝前走去,正当她敲了敲问询台的桌子,准备询问一下何攸牧的房号的时候,却不想,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郑西衡?”
“嗯?你知道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稍显年轻的面容和明显厚了一层的头发,许知芸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看了一眼胸前的工牌才意识到这个时候的郑西衡还没有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那他应该是在这里实习?还是志愿义工?
那就不好装成患者了,看到对方脸上明显正在绞尽脑汁回忆的表情,许知芸才感觉到自己闯了什么大祸,赶忙找补道,
“不认识不认识,你这工牌不是写着呢,那个劳烦问一下,何攸牧在哪个病房你知道吗?”
郑西衡眼睛一眯,双手抱臂往后一退,胸有成竹地问道,
“原来如此,硬闯不行改来套近乎了是吧,我说你们狗仔也太没有良心了吧,那哥们都那么惨了,人家就搁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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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休息一会儿,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无所不用其极地非要把人掘地三尺挖出来,男的不行换女的,普通装扮不行换cosplay,你们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啊?”
不是这怎么也能误会啊,宋淹这身边一个两个的都是神经病不是?怎么连一个能正常沟通的人都没有啊。
许知芸感觉自己此刻无比的心累,比昨晚看到何攸牧的时候还要更胜一层,感觉跟眼前这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完全无法沟通,转头就准备继续敲敲询问台的工作人员,谁成想,追上来的朱晓鱼倒是先不服气起来,
“不是你看不出来她是病人啊,我们跟何攸牧是朋友,同一个节目组的,你不知道不要乱说好不好?”
还是朱晓鱼上前帮她解了围,站在她身前硬气地跟刚才被她威胁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那副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郑西衡认出了女孩的脸,知道早上就是她来办的登记,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究竟搞了个什么乌龙,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说着就赶忙道起歉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认错了,我还以为她是狗仔,实在是今早来打听那位何先生的人太多了,我们医生这边也得小心一点。”
“晓鱼,算了,他也没说什么,是我一开始没说清楚。”
许知芸突然一反常态,拉着朱晓鱼的胳膊匆匆朝着前面走去,面对对方询问她是否要去查看一下何攸牧的情况的问话也是闭口不答。
好吧,其实是她突然有点害怕,她害怕看到何攸牧现在的样子,害怕去再次重温那恐怖的画面。
她甚至难以想象如果她没有出现,从来没有过她的干扰的话,那一晚的何攸牧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们快把他欺凌致死了,却轻飘飘地在他醒来之后颠倒黑白给他扣上那样霸凌的帽子。
恶意的剪辑,是非不分的狗仔,群情激奋自以为手握正义的键盘侠,每一句话都化作刺刀插向这个刚刚踏足社会的少年,他妥协的还不够多吗?
他就是妥协的太多了,才让那群人蹬鼻子上脸,让他们把他当做软柿子来捏,要不然说年轻人好欺负,任是换做十年后的她还是何攸牧,都不可能把事情做成这么憋屈的样子。
小朋友受的罪,还是得自家家长一桩桩一件件给讨回来才是。
所以比起现在去付出那些无谓的关心,她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哎?宋淹,你要去哪?你不去看何攸牧了啊?”
“先不看了,你帮我办个出院,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算了算了,反正逃避又没有多可耻,她逃避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再三就再三,再说了好不容易来这一回,还是一次性把问题都解决了才是。
只见许知芸一把将外套从朱晓鱼手里抢过,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楼梯间走去。
她怎么可能忘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不是王佩易或者韩闫易这群无关紧要的人。
那位有名的大前辈,利用舆论将何攸牧压死到不能翻身,站在这背后的幕后真凶,她自然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不是!你要干啥去用不用我陪你啊!”
“不用,等何攸牧醒了你给我发消息就成!”
她得赶在何攸牧醒来之前,把这个大麻烦率先解决掉,李昊轩是吧?
这回,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20. 旧日伤痕
“李前辈,是我,宋淹。”
许知芸坐在出租车里,电话接通那一刻就开门见山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说来也巧,昨晚她在宋淹的手机里开直播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翻了一眼她的社交软件,正好就看到了和李昊轩的聊天框。
来来往往几句都是工作上的沟通,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不知道关于李昊轩抢何攸牧歌的这件事情她到底知不知情。
许知芸觉得回去之后她真的有必要先找宋淹本人去聊一聊,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不说清楚,她总觉得不太安心。
而令她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早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么一遭,只是干脆利落地报了个地址。
司机启动发动机的那一刻,许知芸心里有些打鼓。
她本人对娱乐圈并不熟悉,昨晚能顺利解决那个人渣也全靠来之前何攸牧那番操作给的灵感。
硬要往她身上扯,那就只能说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随时能够跑路不用负责任的态度才敢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首先这是一个真实的时间线,她怎么也做不了真正违背常识的事情,而用过的方法不会再奏效,她得快点想个更直接的,能够一击即中的法子。
娱乐圈的大前辈,连节目组的导演都能串通一气为他所用,手不沾腥害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能稳坐,他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艺人。
他身后定然站着资本,或者说,他自己就是。
想要抓出或了解那条利益链对于现在随时可能消失的她并不现实。
她得抓紧时间,所以目前看来,她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你就是宋淹?”
女孩还没来得及坐下,听到这问话时在对方看不见的阴影里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李昊轩居然连宋淹的脸都没记住,他们好歹录节目的时候应该也见过几次,这人,还真是有够目中无人的。
“是的,我就是宋淹,顺便提一句,昨晚报警的主意,就是我出的。”
“你倒是挺开门见山的,呵。”
李昊轩嗤笑一声,向后往沙发里靠了靠,他本人身高近一米九,面目却长的十分柔和,所以坐着的时候就刚好消弭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今他双手交叉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问话时扯起一边嘴角,嘲讽的意味不要太过明显。
“那当然,我时间宝贵,自然不想浪费到你这种人身上,我今天来这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何攸牧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点。”
“小妹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圈子就这么大,绕来绕去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说你不想让他干了,准备包养那小男孩了?”
李昊轩这话说的未免太过难听,许知芸手心攥紧了拳头,要不是顾忌这并非她本人的身体,她早就一拳打上去了,也不枉她在墨尔本那么多年练的拳击。
对付一些恶人的时候就不应该给他留面子,要不然他只会更加登鼻子上脸,虽然动不了手,但这嘴上功夫她可没准备落个下风。
“并无此意,而且我觉得,干不下去要滚的人应该也是你,而不是他。”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会说笑了吧。”
李昊轩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笑到眼角都流出泪来,装模作样地擦拭,那副瞧不起的态度倒是愈发明显。
“你知道我是谁吗?连你们节目的总导演那个死老头子都得听我的,你觉得你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能撼动我的地位,别开玩笑了,你还是趁早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知芸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或者是她看他的眼神更像在看一个死人,完完全全地胜券在握,
“这话我奉还给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老天爷恰恰会给你个机会让你认清自己。”
即使是研究心理学的,知道每个人的性格养成都不免有社会家庭等多方面环境因素的干扰,但即便如此,许知芸也仍然相信人性本恶。
这种恶是未经教化的,来源于不分善恶的恶,所以恶人大多都很天真,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面,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你不是老天爷,也没有那个机会看到我倒台的那一天了。”
李昊轩笑累了,又再次躺了回去,他的申神情变得淡漠,许知芸觉得她有点表演型人格,有病还是得去治,别找她就好。
“谁知道呢?”
“你一会儿离开这个房间就会知道了,我会通知你们导演把你开除,顺带在行业里把你封杀,你不要想再凭着这个身份进入到这个圈子,也不用想着发声,网络上每天随时都有人出现和消失,你的挣扎,在我看来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顺便一提,医院里快死了那位也一样,你们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太自大了,李昊轩。”
许知芸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显然已经放弃了跟这种人讲道理。
“是你太天真了,我想过你会很蠢,关于你之前那些英雄事迹。
但我没想到,你能够这么蠢,你要记住,是你把何攸牧在这个圈子里的最后一条后路给断了的,他还不算太笨,也算是一杆好用的枪,如果不是你,我没准备把他逼上绝路的。”
“王珮易是你安排的吗?”
许知芸不理会他的威胁,只是照旧按着自己的思路,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是临终关怀,她还在等,等自己的那张底牌出手。
“什么?哦,那个傻子是吗?这当然不是我了,我指使他做那些对我难道是会有什么好处吗?我这个人从不吃亏的,也没心思关心那些小打小闹,不过你们年轻人性子倒是都挺冲动的,你和他,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
李昊轩无所谓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把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想过你这样做会毁了多少年轻人吗?他们的心血被你抢走,连署名都不能留下,甚至为了以绝后患,你要把别人存在的痕迹都抹去——”
“被我挑中是他们的幸运!”
李昊轩猛地一声吼把许知芸吓了一大跳,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椅子腿在地下摩擦时发出难听的响声。
“如果不是我,一个新人的作品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广泛的传播,我是他们的伯乐,被我挑中是他们的幸运,而且我给的报酬也足够丰厚,是他们太贪心,图利又图名,天底下哪来的这种好事………”
李昊轩情绪激动地差点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说到最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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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变得低落下来。
他躲在阴影里,许知芸也懒得揣测他的心思,只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何攸牧从一开始就没有同意的要求,你会怎么样?”
如果他没有暂时隐忍,如果他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冲动地不可一世,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会怎么做?
“封杀。”
李昊轩嘴里毫不留情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或者说,这也是他今天之后,会继续做出来的事情。
许知芸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长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为谁哀悼。
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说下去之前,放在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嗡嗡的振动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十分明显,他下意识地放弃了与许知芸的争辩,接通了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
终于来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什么叫我被封杀了!”
你看,命运从来都是对等。
“去想办法啊!找李总,王总,不管哪个总!赶紧去找人啊!”
墙倒众人推,她毕竟也当了成年人许久了。
“什么叫找不到!什么叫没办法!我天天给你们开那么高的工资是让你们跟我说没办法的吗!我不管!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了你们就全都给我滚蛋!听清楚没有!”
男人的面目变得狰狞,许知芸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愿过多纠缠,欣赏别人落败的丑态什么的,她倒是没有这个癖好。
可等她起身刚要走的时候,却猛地被眼前人叫住,李昊轩似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此事跟宋淹绝对脱不了关系。
她不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工吗?
“你究竟是谁?”
他面色惨白,说话的语气早已不如初见时那般盛气凌人,似乎是想要死个明白,语气颤颤巍巍。
“不知道,也许是上帝吧?”
偶尔也可以信奉一下西方的神。
再次站到户外的时候,许知芸感觉自己已经是神清气爽,解决掉一桩大事,她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对未来造成多大影响,但是总之应该不会是坏的。
那就还好,不算是违背了她的初衷。
她步伐轻松地朝着院子外的马路上走去,接通朱晓鱼电话的时候,连语气都十分轻快,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何攸牧醒了,我不是说你给我发个信息就成。”
“是的,醒了有一会儿了他,我给你发了消息的,只是你一直没回。”
“奥对,刚才有点事情没看手机,我马上就回医院了,你不用担心。”
许知芸一手拿着电话,一边朝着路口前后望去,这地方还不知道好不好打车。
“那个,宋淹,我倒是不太着急,但是何攸牧好像找你有点事情,要不我让他来听电话?”
许知芸的动作一顿,但还是装作寻常一般回答道,
“好啊,你把电话给他吧。”
而后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许知芸站在原地,不再伸手去拦来往的车辆,好一阵空白之后,听筒那边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宋淹,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父亲的?”
21. 倒数时钟
“我——”
还是离开前的房间,还是厚厚遮住的窗帘,空的像样板间一样的房间里,许知芸看着桌上的手机支架怅然若失,临走前何攸牧的质问还回荡在耳边。
是的,她拜托找到摆平这件事情的人,正是何攸牧的父亲,那个自他出生起就将他抛弃的,杳无音信的父亲。
说到这许知芸自己也觉得头疼,毕竟何攸牧对自己的家事向来闭口不提,对于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更是厌恶透顶。
虽然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自出生起他就被扔到了爷爷奶奶家,而那两个人却是一拍即合立马办了签证远赴美利坚经商,之后更是十年八年的互不往来。
若非是临到高中的时候,这对不着调的父母想起自己还在国内丢有一个小孩,良心发现地想要把他一起接到国外,许知芸还以为他是生下来就没爸没妈的。
毕竟能把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孩扔在大院里一整天,饿到去敲邻居的门,而后吃饭吃到一半因为肠胃炎被送到了医院,这就是她对于何攸牧悲惨童年的全部印象。
老人们本来就年纪大,自顾不暇之间很难再多照顾一个小孩,更何况他们去世的也早,何攸牧基本上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自己把自己养大的,这很可怜,但很不幸,这也正是事实。
所以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许知芸的父母和她自己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知道那对父母的联系方式。
何攸牧父亲的事业很成功,当然,他母亲也不差,除却抛弃孩子这一点,在社会层面上,他们算是一对很杰出的伴侣。
同样大院出身的背景,再加上出色的商业才能,商政两界他们的人脉并没有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开而愈发凋敝,所以当许知芸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明了情况之后,对方便毫不犹豫地给应下了,即使那时,他甚至还不在国内。
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甚至如果何攸牧愿意,他的父母甚至可以把整个电视台买下来让他尽情抒发自己的少年梦想。
这对父母很吝啬,同时他们也很慷慨,吝啬吝啬的是感情,而慷慨则慷慨是钱,以及人脉和资源。
何攸牧对此事心知肚明,甚至在他拒绝出国留学之后毅然决然地投入娱乐圈的时候,他那对远在天边的父母也曾询问过他是否需要他们的帮助,可都被他给无情的拒绝了。
因为妥协就意味着原谅,而何攸牧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原谅。
所以许知芸对于自己的“抛弃”也一直秉承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根本没想过会得到对方的回心转意,怎么能轻易原谅呢?夺走浮萍之人最后的一根浮木。
他们都是伤害过何攸牧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也应该赎罪,在许知芸自己看来,父亲给儿子托底是再正常不过一件事情,既然何攸牧不愿意求助,那这个恶人就自己来做。
虽然她回来的这个节点有点突然,但还好,问题至少被全盘解决了,李昊绝对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对!她现在可以知道未来的发展了!
想到这许知芸立刻抓起手边的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就输入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十分缓慢的加载让她的心都有些提到嗓子眼,未来的时间线能否被改变,还是会遵循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一般,无论人们怎么回到过去,也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进程,无非只能成为这时间线上的一个闭环。
她焦急地等待着,像是沙漠中寻求一滴水的旅人,直到右上角信号的格数突然消失,她的页面上突然弹出一个需要接听的电话。
是宋淹……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需要我陪着何攸牧一起参加这个综艺?”
“意思差不多,你不用真的出镜,只是陪着他一起,最好时刻跟着,你知道的,他情绪现在不太稳定,有个心理医生在旁边,或者说有你在身边,总归是保险一点。”
许知芸无奈地挤了挤眼睛,歪着头手肘撑在沙发上,一副头疼的样子,但显然,让她烦躁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件,因为她的手机页面终于转出来了,一行行清晰的表述看的她心如死灰。
“开直播这个事情虽然有些冲动,但是目前看来反响还不错,攸牧可以借此机会澄清他的那些黑料,与此同时抑郁症的话题也足够牵动大家的同情,能不能打赢这场翻身仗,就看这回的了。”
她恨不得把手机扔到一边直接买张机票跑路算拉倒,这算好了,她忙活这么一大圈,到头来,全都白干。
许知芸气的想要砸东西,恨不得立马起身出门,但想到自己干了这么久一点效果没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就又上来了,表现出来就是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挪地,思考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问道。
“所以他这节目都要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邀请些好友,找个离城市远一点的乡村住几天,聊聊天,体验体验生活,不到一个星期素材应该就够了,而且也不用一直呆在那里,毕竟还得去匹配别的嘉宾的行程。”
宋淹邀约是投资方先找上门的,点子是找的以前合作的制作方一起撺的,突然爆发的热度谁都想分一杯羹,谁都以为自己是站在风口的那只猪,吹得起来,就是飞升。
“那之后呢?”
节目录完之后,又准备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打官司的事也不能放下,那人害的攸牧现在的嗓子已经不能再唱歌了,一定不能放过他,只是可惜让他重新做回歌手肯定是不现实了,看之后能不能有剧方找上来,再接着当演员也算是个新出路。”
因为她对时间线的干扰,何攸牧并没有在出道的时候就因为李昊轩的栽赃而黑料缠身引得多方谩骂,甚至因为那一次的曝光,他在节目还没播出之前就收获了一堆粉丝,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喜欢,总之,他成为了那一季最热门的选手。
甚至在节目结束之后就火速接到了一堆资源,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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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签约的经纪公司,想邀请他来演戏的制作方,还有一些音乐类的综艺,说是借此一炮而红也不为过。
但可惜,他接下的第一部电视剧里面,男二的演员因为嫉妒竟然胆大到直接在拍摄着火的场景时替换了烟雾材料,导致何攸牧因为吸入大量的刺激性气体而喉咙受损,再也不能正常发声。
涉事的工作人员当时就进了局子,但罪魁祸首却是一直逍遥法外,结果不能挽回,许知芸知道唱歌对于何攸牧的重要性,所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不亚于原本的那条时间线。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如果一切都不能改变的话,那到底是谁,在一次次的操控她回去,做出那些徒劳的努力?
“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何攸牧就没有出路,你们想让他红,反而会让事情越变越坏。”
许知芸眨了眨眼睛,思考着有可能的回答,也度量着是否要将这些故事全盘托出。
“我当他的经纪人就是为了让他火起来的,难不成是为了让他默默无闻吗?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许知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字眼,她思索片刻,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要当他的经纪人?”
“你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还是看重了他的潜力,何攸牧说是你非要当他的经纪人的,理由是什么?”
“你开什么玩笑?是他求着我让我当他经纪人的,虽然我们后面意见不合有很多矛盾,但他也不能这样和你编排我吧,至于理由,他那么喜欢你,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不对……
宋淹也不记得了……
时间线中数不清的小细节都已经随之改变,那么她之前所有收集的线索和猜测都要被全部推翻,宋淹不是那个关键的人,那究竟是谁?还有谁在背后。
许知芸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当中,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直觉,觉得那个幕后之人还没有出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在背后耍手段,许知芸感到莫名的恐慌。
这个世界究竟有谁跟她拥有着相同的记忆,还有谁,能帮她一起找到背后的秘密。
“许知芸?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别这会儿发呆啊,导演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这节目你在何攸牧才愿意上,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那我们俩在谈恋爱吗,目前?”
许知芸不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个问题,对于宋淹将要给出的答案本来也没有抱什么期待。
“你跟他表白了?还是他跟你?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没被狗仔拍到吧?这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这临时公关做起来你们知道有多费劲吗?”
但也不能这么搞她吧?
好了,这下全完了,许知芸整个人闭着眼,彻底瘫倒在了沙发上……
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不会知道在电话那头的宋淹,在确认她彻底放弃挣扎后,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看上去,有些像弹钢琴的姿势。
22. 倒数时钟
“你好,我是谢淇安,小何的朋友。”
节目选址在个地处偏僻的村落,一群工作人员架起摄像机进村的时候差点被人当做土匪,许知芸不知道这个节目组怎么能不靠谱成这个样子,但也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她被这一通事情搞的已经没有了什么反抗的力气。
“你好,我是许知芸,何攸牧的心理医生。”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握上了谢淇安递过来的手,而何攸牧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
望见他们交握的双手时,眼睛里是十分的不赞同,可惜如今自己没有身份,就算有,也不是能显现在镜头跟前的举动。
他颇为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上前一把拽住谢淇安的胳膊把他往屋子里面拉,周围人的眼神中都是些道不明的诧异,而许知芸自己倒是心知肚明。
何攸牧这是吃醋了,真是有够不会装的。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镜头外走去,对于最近发生的怪事已经完全变成了摆烂的态度,反正不管怎么说何攸牧都会“死”的很惨,她少参与点,也许还能使事情不会变的太糟。
身旁的导演指挥着屋内的摄像机架好了角度,红灯亮起,许知芸双手一揣兜,也坐在了监视器后面。
“小何,你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想当年参加节目那会儿你歌唱的多好啊。”
纯没情商……
许知芸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评价,虽然知道是导演组早就写好递过去的剧本,她也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把别人的痛点当卖点的综艺画风。
要不然得让她这个心理医生陪在旁边呢,就按照他们这个刺激法,何攸牧节目录到一半突然暴走都有可能,难不成让她到时候上去给他放首音乐?
别开玩笑了,这人到现在连听歌都应激。
屋内的何攸牧没有说话,只一门心思地给地下的小猫喂吃的,也不知道这山里是哪里来的野猫,倒是亲人的很。
自从嗓子坏掉以后,他不仅不喜欢唱歌,连说话都少了很多,听到自己的声音都会觉得厌恶,明明一个健全人生生给自己活成了聋哑,还是不学手语只打字的那种。
要不是他家里没有自闭症的遗传谱系,许知芸真要给他抓去医院做检查才罢休。
节目一时冷场,工作人员示意谢淇安Q一Q他背后的那把吉他,好像是何攸牧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许知芸认出来,是红白色的那把。
资方掏了钱,他们就算是扮小丑也得上台,谢淇安硬是打着哈哈十分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哎,小何,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把吉他吗?我记得你上节目的时候就带着它,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来着。”
重要的人?怪不得上次那么宝贝小心,许知芸偷偷撇了撇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镜头里谢淇安说着就要上手,却没想到原本一直呆着不动的何攸牧却是突然站起将他给拦了下,电光火石之间这人发了疯一样猛地把吉他抱在了怀里。
这下子取景框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导演后怕地朝着许知芸看了两眼,似乎意思是看势不对就让她赶紧上。
不是,她上什么上啊她,她是心理医生又不是驯兽师?好歹有个麻醉针给她一个啊。
许知芸这会儿无语地才是真的要暴走,她屏息凝神,眼睛却在场内四处搜寻宋淹的身影。
她这经纪人当的也太不称职了吧?自家艺人在录制她就跑路了?真是想不明白何攸牧发的什么神经死乞白赖地非要让她当经纪人……
“这个……你不能碰……”
真实听到才知道那场大火对他的嗓子造成了怎样无法挽回的伤害,他的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为用力,即使这样发出的声音也微弱而缓慢,甚至有些结巴。
许知芸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却是欲言又止,嘴巴几开几张,最后也只能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原本清亮的少年音哑的不成样子,像是被火灼伤过的木炭在树上摩擦的声音,一地灰烬。
她莫名的有些生气,但碍于镜头还在,自己不能打断,只能又坐了回去,转头间,自然没看到何攸牧望向她时没有得到回应的那双失望的眼睛。
不过他这好不容易地一开口却是让整个剧组都松了一口气,导演示意原本要上前的工作人员全都退回了原位,节目的录制也悄然回到了正轨。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碰,不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这吉他这么宝贝。”
谢淇安尴尬地笑了两声,也不管对面人怎么反应,自顾自地就开始继续往下顺台本,
“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唱歌,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太可惜了,不过我相信这次风波过去,罪魁祸首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你也一定可以再站到舞台上的,对吧?”
这话谢淇安自己说着都不信,毕竟他和何攸牧也算是熟悉,虽然自从那事发生以后,他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但一个人的性格却怎么都不会改变。
何攸牧对音乐的追求一直都很纯粹,科班出身再加上天赋使然,出道的节目又给他加持了不小的热度,他的发展前景原本一片光明,但却横遭人祸。
多少人说他没这个命,暗地里眼红的人不知对于此事有多么幸灾乐祸,谢淇安跟那些人不同,但他也知道,自己对于此事也确实无能为力。
“不……不会了……”
“为什么?”
谢淇安的脸色突然变得一沉,他以为何攸牧选择上这个节目就是为了之后的复出造势,所依他这才顶着公司的压力来给他站台,但现如今,何攸牧居然说他自己不干了?
“写……写不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就写不出来了……”
“你今天在节目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导演组去了山下吃饭,乌压压的一堆机器散落在一旁,何攸牧呆呆的坐在钢琴前面,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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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明明这里没有她的房间。
“哪……哪一句?”
“写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最喜欢唱歌了吗?就算不能唱也能写,哪怕给别人也——”
给别人?许知芸被自己说出来的话震惊到,意识到这样的做法和李昊轩如出一辙,她才恍然大悟连这件事情的结果也没能改变。
“想……过,但……没有用,写出来的……都没人喜欢。”
纯粹的作词者更考验文学功底,即使出众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许知芸觉得何攸牧像是被人夺走了运气的主角,无论他怎么挣扎,到最后都是一片徒劳。
写不出来歌,说不出来话,还有忍受无端的谩骂,大家骂他江郎才尽,骂他不念旧情,世人造神的唯一乐趣就是弑神,他刚好死在口诛笔伐的刀下。
“你……你……别再管我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已经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和你一起弹琴了。”
何攸牧低着头,双手缩进袖管,不敢抬头看女孩的表情,他能有什么办法,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喜欢的人,偏偏一无所有,偏偏再无翻身之路。
“你觉不觉得你的人生被人干扰了?”
许知芸别无他法,她不能看着何攸牧再这样消沉下去,即使这样直白的质问可能会引起更大的蝴蝶效应,但是没关系,结果不是已经注定了吗?
“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穿越了,你先别惊讶,更重要的是,我穿到了宋淹身上,在过去我在跟着那个时间线一直前进,我最开始以为我的目标是拯救你,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结果都没有发生改变。”
何攸牧被震惊地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呼吸,他脑中盘悬着无数过去的记忆,在许知芸没想到的下一秒,他突然出声,
“其实……我怀疑过。”
什么意思?他早就猜到了?
“宋淹……身上,有很多……像你的地方,但灵魂穿越这样的事情,我不敢相信,所以……只能先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直到你回来了……”
许知芸知道他未说完的话,这也就解释了宋淹所说的,何攸牧求着她当自己的经纪人。
因为心存希望觉得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把宋淹留在身边,却在本尊回来之后被彻底打破幻想。
但这些她都不知道,甚至现在她和何攸牧之间的记忆也出现了巨大的偏差,虽然两个时空都是真实的,但是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只有自己时间线的记忆,那宋淹呢?
作为身体里曾经出现两个灵魂的人,她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可以肯定的是何攸牧不会骗他,所以他的视角里对于穿越这件事情不过只有个猜测,对于幕后的真相是一无所知,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指向的人,终究还是得那个人来出面。
“你能联系到宋淹吗?叫她过来一趟吧,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聊一聊。”
23. 倒数时钟
“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吗?”
宋淹不耐烦地跺了跺脚,起身就想走,被许知芸一把按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站不起来。
“无聊?你不觉得震惊?或者怀疑我说的是假的吗?”
手下的身体一僵,许知芸在此刻确认,宋淹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很多了。
“所以你知道我的存在?你对我的记忆有多少?我穿越过多少次?还有我在代替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去哪里了?”
许知芸的疑问太多,还有很多被忽略的细节她没来得及理清,宋淹被她牢牢按在原地,几次想要站起都没能做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知道自己经常会有记忆空白的时刻,很多别人说的我做的事情我都没有印象——”
“那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吗!”
这不是许知芸想要的答案,如果宋淹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到头来,还是只能靠她一个。
“我以为我自己梦游啊,我每次都是睡——”
“你这理由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把她当三岁小孩耍吗?梦游能梦那么久,白天黑夜梦的那么频繁,这话说出来到底能骗到谁!
许知芸气到想报警,又想到这事警察应该也管不了,只能咽下一肚子窝囊气,拿起桌上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坐回了何攸牧身边。
“你说,你问,自己的经纪人自己想办法。”
何攸牧被她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给震惊到了,但想到这么离谱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挺折磨人的,所以也能理解许知芸这会儿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你……一直知道…小芸吗?”
而面对何攸牧,宋淹的气势却好像一下子偃旗息鼓,只是她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怎么也不愿开口。
许知芸冷冷地笑了一声,没有开口,何攸牧抿了抿嘴,换了个问法,继续试探道,
“或者……你……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除去……那些你不能说的。”
宋淹的表情有所松动,许知芸立马端正了坐姿,眼神锐利,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只能说,这都是为了你。”
何攸牧对上宋淹怜悯的视线,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我没办法知道究竟穿越还会有多少次,我的记忆也是随着她一次次的穿越在增加,但我发现,只要你需要她的时候,过去的时空里她就会出现,所以其实那个让你产生爱恋的人,也并不是我………”
说出这些似乎对于宋淹来说很难,但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喜欢何攸牧,要不然不可能将这件事情瞒了这么久,被一个陌生人占据身体什么的,听起来就可怕的很。
“什么叫需要?想到也算是需要?有没有具体的物理条件?这太模棱两可了吧?”
许知芸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对于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变化,她必须掌握尽可能多的线索。
“死亡威胁。”
“什么意思!”
许知芸顷身向前,拍桌的声响在整个空荡的室内回荡,她不可置信地听着面前人的回答,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宋淹看着她的眼神不善,似乎并不准备给她答案,于是她转而看向身边的何攸牧,呼吸声十分沉闷,
而男人此刻也低下了头,不愿直视她的眼睛。
那些记忆当中被忽略的画面再次被重新被提起,失踪,受伤,死亡,医院,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她眼前。
而最令她痛不欲生的是,如果她再次穿越的话,那证明,何攸牧还是有可能会死。
“所以第一次我敲你的门的时候,你在里面干什么?”
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外力,她都可以解决,换而言之,只要是别人想要害何攸牧,只要她能回去,她都可以凭借未来的记忆将这些事情一一解决。
但绝不能是他自己想要杀了自己,这样的话,他们谁都救不了他。
许知芸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她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何攸牧头顶的发旋,和灯光下过于苍白的面色,所以他的病其实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她为什么,一点没有察觉………
“是安眠药,后来节目组在他房间里搜到的,这也是为什么工作人员会格外针对他,一个随时可能爆雷的素人,没有人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最后还是宋淹开口解的围,记忆当中何攸牧给他们剧组添了不少麻烦,但一切的起因还是被工作人员发现的那瓶藏在他枕头下,被打开过的药瓶。
所以那时几乎组里上下人人都知道他有抑郁症,而那时人们也对于心理疾病的看待仍然是退避三舍,精神病,原本就是要“特殊”对待的。
没人去纠结错对,只拼命掩盖,像看到洪荒巨兽,却只知道四处逃窜。
“那离开的条件呢?你知道吗?”
许知芸坐回原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大概……是因……为怀……疑?”
这回开口的是何攸牧,他看向宋淹的眼神是在询问,好像这问题根本不是许知芸提的。
“因…为每次……当我觉得你很像小芸的时候,都想要开口……询问,但是……好像……每次你都会否认,我想…那个时候大概就是小芸离开的时候?”
倒是有些道理,这样想来的话,每当她想向何攸牧说出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就会被猛地拉回未来。
但只是这么简单?规则是谁制定的?
“把我拉回去是为了帮何攸牧,让我离开却是不能让我被认出身份,那在何攸牧本人的视觉里,一直帮他的人就是你,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离不开你,你是唯一的既得利益者,以及,当初给我发的那封邮件,你也写的是只有我能救他,所以宋淹,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挑起的?”
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许知芸不再选择将疑问埋在心底,她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绝不能再被一个似敌非友的人一直蒙骗。
此话一出,宋淹脸色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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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难看,她起身就想走,但是这回,还没等许知芸出手,倒是何攸牧本人,率先将她拉了住。
“这……些都是你……干的?你想做……什么?”
宋淹这回才是真的无路可逃,或者说,其实她一直在等着何攸牧开口,
“救你。”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到些异样的情感,但可惜,她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解释,
“我不想让你死,总得想办法,我劝不住你,就找人来劝,救不了你,就找人来救,只要你能活着,我做什么都好。”
“他会死吗?”
许知芸突然想到。
“如果你没来的话,有可能。”
何攸牧的病日益恶化,她请许知芸回来之前,他已经频繁尝试自杀。
“可我同时也回到了过去。”
在她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她不仅回到了现在的何攸牧身边,同时,还有过去的何攸牧。
“这我不能说。”
“也就是除了你还有别人。”
许知芸轻易就下了定论,换来对方的沉默,想来这就是宋淹口中的,不能说的那部分内容了。
“那我怎么才能结束这整个循环?”
她问出了整件事情最核心的部分,宋淹听闻抬头,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她太笨,抬手指了指了站在一旁的何攸牧,
“只要他好起来,一切都会结束。”
而被指的人现在被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原本因为夜晚而冰凉的身体现在甚至有几分燥热,他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有说话。
许知芸在此时无端想起自己之前曾问过的那句话——“我爱你会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吗?”
但显然对于现在已经病入膏肓的何攸牧来说,并不奏效。
“我明白了,所以我得一个个解决对吧?就像修正一个错误的时间线一样,只要还有bug没有被解决,最终的结果就永远不能改变?”
宋淹点了点头,答了句是。
许知芸这才终于明白,也就是说在那个背后人的操纵之下,她必须把过去的每一个微乎其微的错误都全部推翻,才能在数万个可能之中找到那个唯一的,最优解。
一个不能错,一个不能少。
而且现在看来,她返回过去的时间节点也是不断往未来逼近的,意思就是说,对于每一个时空节点,她也有且仅有一次修复机会。
“那我之前出过错吗?”
她抬头问宋淹。
“目前为止,没有问题,”
好像是知道许知芸接下来的问话,她又补充道,
“他现在的情况没有变得更糟,也不能说变得更好,这只是因为过去的改变而带来的结果,某一种可能性,你可以这样理解。”
许知芸眨了眨眼,还想再说什么,却停顿了一下,在接受并消化了所有的事实之后,她这才无奈地开口,
“所以下个节点是什么时候?”
24. 倒数时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割腕那次,不过原本的节点是在节目录制最后一期之前,现在因为你修改了李昊轩那件事情,节点也相应往后推迟了。”
“所以具体是什么时候?”
许知芸懒得跟她废话,但听到这还是一把抓住了何攸牧的手腕,翻转过来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横贯在靠近掌心的位置,显现出与周围皮肤不同的深色,但这里原本应该戴着什么的,她总是这样下意识的觉得。
而她抬头时何攸牧不敢看她的眼睛,是一副显然心虚的表情,所以这一点点的困惑便想当然地从她脑中划走。
“好巧不巧,正好在他嗓子坏掉之前。”
宋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许知芸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何攸牧的下巴被她捏着将脸朝向自己,对方变成一个仰视的姿势,下垂的眼睛不敢看她,
“你故意的?”
早就想死,写不出歌索性不唱,不唱就得把自己嗓子搞坏,许知芸真佩服他的脑回路,第一次见这么极端的人。
好吧,他是个病人,她原谅他。
“你真是疯了,何攸牧。”
但还是忍不住“骂”上这么一句。
许知芸松开手,退后几步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跟宋淹才是统一战线的战友,也许占据过同一具身体让她有些天然的熟悉宋淹的这张脸,或者熟悉这个人。
“那……现在……怎么办?”
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现在倒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要弥补,他偷偷瞥了一眼许知芸不虞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只是可惜,他毕竟也不是掌管时间线的主宰,什么都决定不了。
“等。”
跳过了不愿意说话的许知芸,宋淹看不下去,自己回答了他的问题。
“小何,听说你昨晚跟你经纪人吵架了?”
节目还没开始录制,导演组那边还在确认台本,谢淇安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跟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何攸牧身后。
他神色纠结中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倒是真有副好哥哥的作风。
谢淇安最是个操心的老妈子的性格,而且他是真的八卦,但这消息灵通的,好像有点太迅速了。
“哥没……跟自己经纪人吵…过架吗?因为工作上的…一点事情。”
他说话还是很艰难,但是却比昨天刚见面时轻松了许多,谢淇安搞不明白有人居然会在吵架过后心情好起来,是他有些孤陋寡闻了。
“啊——,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确实,我也经常和工作人员意见不合,但俗话说的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啊呸,不是,哎呀,你懂哥意思就成。”
谢淇安越描越黑,恨不得给自己这张跑火车的嘴来上一下,好在何攸牧看上去脸色还算正常。
不过他俩到底谈没谈啊?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说到这里了,谢淇安八卦属性启动,忍不住,还是问了,
“那个你们俩现在是分手了?你别误会哈,哥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说清楚我好帮你打掩护不是,你看这之后你不也得复出,就说当年那事整的多不体面,咱也不能再重蹈覆辙是吧。”
谢淇安这说一句跟两句半的解释的风格倒是没变,何攸牧心中了然。
其实他跟宋淹的关系一直都只有工作,顶天了算得上是朋友,即使是觉得她像许知芸的那段时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产生爱。
所以看起来挺别扭的,旁人问起来自然也没法解释,索性也就随他们去了。
刚开始只是节目组里的风言风语,后来还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采访把热度彻底拔高了上去。
何攸牧其实也想不太明白,他不过是顺着主持人的提问聊了几句自己的理想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从中联想到的宋淹。
谣言愈演愈烈时他也不是没想过澄清,只是后来又出了剧组失火那件事,再然后他就彻底隐居幕后,自然也就没了解释的必要。
但现在………
何攸牧抬眼悄悄望向自己那辆停在门口的保姆车,许知芸今早才进去补觉,想到喜欢的人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像是妥协了一般,解释道,
“谢哥,我没…跟我经…纪人谈恋爱,那都是那群营销…号瞎编的,我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一直都只有她。”
早到我人生当中第一束光,都是她为我照亮的。
“啊……”
谢淇安尴尬地张了张嘴,眉毛挑起连带着半张脸的肌肉一起向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一副什么表情。
搞了半天这原来是个大乌龙,那他这弟弟真是挺惨的,真该找个大师算算,去去晦气了。
“要不我给你推荐个大师你去算算,我给你说——”
他想到什么,自然也就说了什么出来。
“哥……你认真的…吗?”
这会轮到何攸牧无语了,他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对面这位如今已经人到中年的好友,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反正不影响你事业就行,攸牧,不管怎么样,哥都一直支持你,之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记得来找我。”
谢淇安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何攸牧的肩膀,话题转换之快令人怀疑他是不是身体里也有两个灵魂,他昨晚刚听到那样离奇的事情,现在对一切怪力乱神都很接受良好。
想到这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谢淇安,对面人被他看到心里发毛,突然好像悟到了什么一般,猛地退后了几步。
何攸牧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眼前人这么一个大动作瞬间把他也给吓到了,手里握着的手机差点一个不小心被扔了出去。
可还没等到他开口发难,谢淇安接下来说的话愣是把他震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说,
“弟弟,你不会暗恋的人是哥哥我吧………”
这下子那股复杂的表情终于转移到了何攸牧自己脸上。
这导演组到底请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他在心里无能狂怒道。
“两位老师,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摆在你们面前有两个筐子,而我们这座山上有一片茶田。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采茶制茶两件事情,然后晚上我们会根据茶的品质给予你们相应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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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钱也是你们明天的生活经费,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没有。”
谢淇安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导演组的目光便转向了何攸牧,只见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节目这才顺利开始录制。
“同时我们一会儿也会有专业的师傅带着两位去采茶,既然两位老师都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导演的大喇叭里传来了最后一句话,咔嚓一声关了按钮,一行人这才乌泱乌泱地全都动了起来。
“小芸……醒了吗?”
何攸牧趁人不注意往镜头外蹭了蹭,心知肚明的宋淹十分自然地靠了过去,听清问题之后缓了两秒,才想起来他们组里还有一位编外的心理医生。
她抬眼看向保姆车紧闭的车门,又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
“没有,早上进去了以后就一直没出来,你放别人休息会儿吧,我感觉她再这样下去自己也要变成病人了。”
宋淹转了转手腕,十分无奈。
“我就问…问,随口问…一问。”
何攸牧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和宋淹之间的距离,毕竟自从昨晚得知这人身体里曾经还有过许知芸的灵魂,他就觉得怎么相处怎么别扭。
总觉得有种不是在和人类沟通的错觉。
到底是哪个现代人对穿越这种事情接受良好的,那还是没发生在自己身边,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了,这种超现实的离谱事件。
好在宋淹也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这种善变,摇了摇头就转头去跟导演组沟通接下来的安排了。
倒是省了何攸牧解释的功夫。
“真不是她?”
不用转头就知道又是谢淇安。
何攸牧苦大仇深地深吸了口气,转头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哥,有空去趟……医院吧。”
看看脑子。
他十分无奈地拍了拍了谢淇安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接着拎起竹筐朝着山上走的时候还能听见身后不知道又琢磨出来什么的谢淇安大声喊道,
“攸牧,你嗓子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啊!”
何攸牧脚步卡壳了一下,没有回头。
身边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的眼神在他们俩身上不断徘徊。
好像是能看出点花来一样。
在这种极度尴尬的氛围里,何攸牧气的快步就跑起来,但可惜,祸不单行,上山路滑,他哐当一下,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哎呀,攸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不会是以前的旧伤复发了吧,哎呀,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提起去医院的事,是我大意了,没听明白,那咱现在去——”
谢淇安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何攸牧的手臂,又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大段演讲。
眼瞅着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信以为真地要开始联系医院,何攸牧这才十分羞耻地抓住了谢淇安的胳膊,把他定在了原地。
“我没……病,不用去医院。”
但你挺该去看看的,哥,因为您好像是个智障来着。
何攸牧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25. 倒数时钟
“哥,咱…要不然…少采点呢?”
何攸牧看着谢淇安背上那一筐快要冒尖的茶叶,面露难色道。
他们背的茶筐差不多有半米高,口径很大,背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差不多能到肩膀的位置。
因为不是专业采茶的,节目组自然也就没太注意筐的大小,主要是为了好夹一些小型摄影机在上头,纯粹图一个省事。
而且他们是下午上山采的茶,中午的阳光一晒,很多受不了高温的茶叶就蔫了,能采的也就背阴的那一小片,再不说早上茶农就已经采过一回了,剩下的本就不多。
所以采到新鲜又好的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么大个筐倒有些太多余了,可当何攸牧转头看到谢淇安的时候,他顿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老大的一个竹筐塞得满满当当,一步三晃荡都要把茶叶给颠出来,谢淇安乐此不疲地用指甲掐下嫩芽,整个人弯腰快把自己给锄进地里。
但凑近一看就能看到他采茶的态度是“荤素不忌”,但凡看到就给掐下,但凡到手就给扔到筐子里,完全一个无情的采茶机器。
这山都要给他薅秃了,是一点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于是看不下去的何攸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醉心于采茶的好兄弟给拽了起来。
“哎,小何,咋的了,没事哥不累,这不都是为了给你攒经费哈,你说过两天哥走了也不知道新嘉宾来的是哪个,而且人刚到你不得请别人吃个饭啥的,没事,你年纪小考虑不到,哥都帮你考虑了。”
何攸牧默不作声的听完笑的十分命苦,心里暗暗吐槽谢淇安也不过就是比自己大了两岁,这架势,完全是把自己当儿子养了吧。
但也不免心中有了几分愧疚,在于他哥真的是非常用心地在为他好,但他是真的觉得,好丢人啊!
“不是,谢哥,咱们…真别…再摘了,给人家茶农留一点吧,我就算…真没钱,节目组也不会让我…饿死的,何况你摘那么多,好多茶叶都不能要了,到时候又苦又涩,也不好卖是吧。”
何攸牧自认为自己找了个十分恰当的理由,虽然他也不知道茶农们究竟会怎么处理那些并没有被及时采摘的茶叶。
而显然脑子并不愿意转弯且极度想要补偿自己这位命苦的弟弟的谢淇安也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说法,只是十分痛快地就结束了自己的采茶之旅,虽然他也有点累了就是了。
谢淇安直起来腰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上年纪了,这不采不知道,茶农们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这整天弯着腰地往地里头钻。
这要是低血糖起不起得来都不一定,更别说腰肌劳损什么的了。
他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何攸牧顺势帮他把肩上的筐子给卸了下来,两个人的茶筐放在一起一对比,谢淇安自认为十分机灵地往对方那边又倒了点,
“可别说哥没帮你哈,咱年纪小不丢人。”
也不知道他采个茶叶少有什么好丢人的,何攸牧配合的朝谢淇安假笑了一下,并不是很在意对方是怎么想的。
“好,两位老师我们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等到机器收完我们就去山下炒茶。”
他们这个综艺主打的本来就是温馨治愈风,何攸牧强烈怀疑最后播到节目上的时候这段采茶的素材都会被拿来当做空镜。
毕竟他们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也不知道哪里能凑的够素材,不过这事不用他操心,自然有人会想办法的。
“那我…们走吧,哥。”
何攸牧一把拎起自己的竹筐,拍了拍谢淇安的肩膀,率先朝着前面走去。
“好的,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炒茶。”
节目组安排来的是当地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茶坊,早在他们来之前,屋子里的机器都已经架好了。
两个人一走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茶香,还有些柴火烧焦的烟灰气。
何攸牧以前都是从电视节目上看别人炒茶,土灶架火,上面放个大铁锅,轰隆隆一堆茶叶丢进去就完事。
但炒茶过程长,又安静,他一直想体验一回来着,可惜就是没有碰到机会。
这回倒是让他来着了。
何攸牧搓了搓自己的手,跃跃欲试的模样跟这两天无精打采的状态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谢淇安则是后知后觉地因为方才采茶花了太多的工夫感觉到有点累了,于是两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掉了个一般,十分诡异。
节目组请来的炒茶师傅是个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中年男人。
大叔话不多,但面容和蔼,看见他们来了,还十分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只是好像有些不熟悉镜头的紧张,但在何攸牧看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上前跟人握了握手,第一回主动Q起了流程,
“师傅,您看我们应该从哪步开始啊,要先烧火吗?”
年轻人的声音十分嘶哑,男人听到的时候脸上完全遮掩不在地露出了惊异的表情,落在镜头里十分明显。
监视器后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何攸牧再次“犯病”。
一旁站着的副导演放眼巡视了整场也没看到他们专门聘请来的心理医生,于是立马就交代身边人去找,连带着自己也开始给对方的经纪人打电话,动作十分迅速。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何攸牧似乎并没有因为别人的“歧视”而感到任何的伤害,反而十分自如地解释道,
“大哥,我这嗓子…以前叫烟熏着了,落下了毛…病,咱们今天这炒茶…没有烟吧。”
还能开玩笑,节目组的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气氛也放松了下来。
“哎呦喂,你说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怎么就遭了这门子罪啊,这可太惨了,你放心嗷,咱们今天这绝对没有烟,你要不放心我带你咱去外面炒去,绝不会害了你的。”
“没事,就在屋里就行,谢谢大哥了。”
何攸牧连忙拦住大哥就要拎着铁锅往外走的步子,转头给谢淇安又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茶筐先搬过来。
“对啊,哥,我们这茶叶倒哪啊?一锅炒的完吗?”
谢淇安捧着那一筐哗啦作响的茶叶就往师傅面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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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伸手进去抓了一把,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那样子,很像嫌弃。
“哎呦喂,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搞啊,咱们这茶可是得看品质的,”
他伸手在那堆良莠不齐的茶叶里又扒拉了几下,捡出几片明显皱缩到一起已经蔫巴了的叶子摇了摇头,
“这茶叶炒进去可是要坏我们茶庄名声的,可不能用的啊。”
得,那不出所料,得有一半都用不了,何攸牧跟谢淇安一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苦涩。
最后还是何攸牧十分心累地打了个圆场,
“都听您的,您看能用哪些就用哪些。”
大叔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孺子可教,这才开始指导起他们接下来的步骤。
“所谓炒茶呢,其实也叫“杀青”,是制茶当中非常关键的一个步骤。首先要将我们这个大铁锅烧热,然后就可以把茶叶放进去了,”
大叔边说边示范着将何攸牧那筐子里稍显正常的鲜叶投入锅中,双手快速就开始翻炒,茶叶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有点像是爆爆米花,何攸牧觉得。
过了一会儿,清新的茶香被铁锅的热气给激发出来,原本嫩绿鲜艳的茶叶颜色也逐渐深了起来。
何攸牧站在一旁学得认真,师傅给他让出了个位置,他就立马站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锅中,模仿着师傅的动作,却被锅温烫得龇牙咧嘴,一激灵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被谢淇安嘲笑了一通,这人就要自己下手,何攸牧没来得及阻止,他那手就已经进锅。
随后嗷的一声短促惊呼,谢淇安的手也立马缩了回去,人疼地直往通红的手指上吹气。
“我去!这锅吃人啊!”
而一旁的炒茶师傅看着这场闹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自己接手了炒茶这项大工程。
最终他们采来的茶叶,经过挑选和炒制,得到的成品只堪堪装了两个小纸包。
而好不容易冲水归来的谢淇安看着那点可怜的劳动成果,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啊兄弟,哥真尽力了……”
何攸牧没说话,只拿起一小包茶叶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浸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就驱散了下午的疲惫。
他笑了笑,又把另一包塞到谢淇安手里,
“哥没听…过那…句话吗?一两茶…叶,万两金,茶叶在…好不在多的。”
谢淇安接过那包茶叶,刚想开口感叹一下何攸牧安慰人的技术与日俱增,却可惜被匆忙跑过来的副导演给打断了。
他径直走到了何攸牧面前,喘了几口粗气,把手机递到了过去,
“攸牧,你经纪人找你有事。”
何攸牧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心里咯噔一下,隐约好像猜到了什么一般,接过手机的手都略微有些颤抖。
听筒凑到耳边,对面语气沉沉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得到一句嗯的回应,这才十分艰难地说道,
“攸牧,许知芸她,好像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