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门不可踏》 第1章 忘川客一 隐律都是鬼界离忘川最近的一座都城,所有变成鬼的生灵经由忘川河的洗礼后都会来到此处,而此时这座都城正处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城门处,地面早已堆满了数不尽的尸体,裴猎云仰着头喘息不止,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才从这些死士中杀出重围。 须臾,他转身查看起这些尸体的伤口,从伤口的出血量来看,他们应为生灵界者。 裴猎云想起了之前的猜测,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有了眉目,他怀疑这群人是妖族派来的杀手,毕竟天帝想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下他终于确认自己身边已无值得信任的“同伴”,自己的行踪向来只告诉王府里唯一的亲信,他自认深夜出门已足够谨慎,可现在妖族的人居然能在此地埋伏他,想也知道只能是那人背叛了自己,至于缘由...... “我不在乎了,再好的朋友也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你既不仁,来日别怪我不义。”裴猎云说罢,擦了擦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血,大步跨过脚下的尸堆策马往城外去了,他要去接一个人,一个或许足以帮他扭转大局的人。 脚下的路越跑越窄,天上也渐渐下起小雨,裴猎云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始担忧若这人不肯与自己合作又该怎么办? 半炷香后,裴猎云在忘川河畔下马,他顺着河走了不过几步之距便看见一处小渡口。这渡口不过路边小摊大小,却是蹊跷得很,因其所处位置极为偏僻,还和鬼界其他的摆渡港口大有不同——它是今夜,不,刚刚凭空出现的 裴猎云压下心里的万分诧异牵着马缓缓停下,就在此刻,河面的雾气似有意识般向两边散开,那不远处的船舶样貌清晰也起来。 小渡口木桩上那盏灯稳稳燃着,它在周遭如此大的风雨下依旧安然无恙,裴猎云不由抬起头朝那船舱内部望去,隐隐望见一个人影。 可还未等他看清,河水却突然暴动起来,凝成四股湍流将裴猎云围了起来。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鬼躯若沾了哪怕一滴忘川河水都会瞬间暴毙。 “阁下,此乃何意?”裴猎云不由得开口。 没人理他,裴猎云暗骂一声后将刀丢在地上,没成想下一秒那河水便归了原位。他只好满脸不耐烦地再次上前,隔着雨幕又望了过去。 船内那人似乎是有些头痛,正扶额闭目坐于船内太师椅上,他十指紧抓着扶手,只剩一旁灯台上的残烛微光摇曳着。 裴猎云回过神来正欲开口道明来意,那人却先他一步动了,那双充满忧愁的蓝色眼眸瞥了眼裴猎云就移开了。 时轻游开口问道:“我是...死了吗?” 雨将他们隔开,但此刻他们亦同在雨中,纵然裴猎云看不起时轻游的脸,他也敢断定这人定美得堪称世间绝色。 裴猎云哽了一下,答道:“是,我是来接你的。” “不必隐瞒,实话实说了罢,你是那人派来的对吗?” “你知道!”裴猎云着急地往前走了半步,而忘川河几乎就在同时再次翻涌起来,时轻游蹲下身,将手伸向那奔腾的水花,片刻他起身,调笑着说:“诈你的,我不知道。” 裴猎云虽气,但也不能失了风度,他冷巴巴地说:“但你还是得跟我走,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在鬼界除了我没人会护着你了。” 时轻游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我在忘川河上飘着呗,谁近得了我的身。” “现下时间紧迫,我耽搁不起。”裴猎云烦躁非常,身后随时都有可能有追兵杀过来,再说他还淋着雨,自己体质特殊,说不定明日还会发热生病,他越想越气,打定主意怎么都不会放过对面这个“可恶”的人。 “那你立血誓,会吗?就是要把我的血...” “会,来吧。”裴猎云打断他,捡起地上的刀割破自己左手的小臂,时轻游没想到他这么利索,一时哑巴了。 时轻游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毕竟自己刚才说的话本是想开玩笑的,他打量着岸上这人,为何他与自己明明只差了几米的距离,却让他觉得彼此相距很远。 裴猎云不耐地朝时轻游招了招手,时轻游才拿起船舱里的伞一手撑着船沿跳到忘川河面上,不急不慢地朝裴猎云走来。 时轻游的脸上带着些令人不解的笑意,直至他穿过薄雾走到裴猎云面前时,后者才看清了时轻游的眉眼——那面容如月光般美丽又脆弱,如锦上添花一般,他左眼下还生了细痣。 时轻游右手要撑伞,便只能用左手来立血誓了,他面不改色地握住刀刃,等到掌心的血流了出来便将手覆上裴猎云的伤口。 裴猎云感受着涌进体内的陌生鲜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血液不分彼此地黏在一起,分离时拉出赤红粘稠的丝线,如情人结缘所用红线般耀人眼目。时轻游退后半步,伸手引来半捧河水,那水顺着他的掌心渡进体内后,伤口竟奇迹般愈合了。 时轻游将伞抬高了些,稍背过身等裴猎云包扎自己的伤口。 片刻过后,他耐不住嘴欠的毛病,开口说:“你方才怕不是去河里捞鱼然后生啃着吃饱了罢?一身血腥味。”边说着,他还摸了摸鼻子。 裴猎云:“......走吧。”说罢他径自抱起时轻游上马,一手撑伞一手握绳。时轻游白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荒地里的野草在雨中被拍打地晕头转向,天降甘霖滋养着这片润土。 一阵颠簸中二人不免有些触碰,裴猎云发觉怀里的人不像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便开口问:“你瞧着倒是年轻。” “我?倒霉,死得早。” 裴猎云转了话头:“我猜是天帝杀的你,我也是被他害成这样的。” 时轻游微怔,哼了一声:“你确定?” 裴猎云没有回答,而是捂住了时轻游的眼睛,下一瞬他施了传送法术,随后他才移开手,时轻游睁眼发现他们似乎还在城外,只是周围的杂草稀疏了些,可周围依旧黑漆漆的没什子好看,他便叹了口气后有些虚弱地靠在裴猎云怀里。 “你为何有体温?你不是鬼?”时轻游说。 裴猎云握紧手中的缰绳,淡淡开口:“哎,这事说来就是天帝干的,就是他封了我的记忆,还把我的体质都改了,不过我确实是鬼,但为何有体温我也不知。” 他有意逗时轻游:“我跟祭魂司说不定有些交情,到时我求求他去,说不定你也能如我一般变得更像人,如此免去轮回之苦不好吗?” 时轻游觉得莫名其妙:“祭魂司是世间唯一的神,家喻户晓的刚正不阿,这位大哥你讲的不像笑话,像梦话。” 裴猎云恼了,夹紧马腹故意颠了时轻游一下:“我有名字,我叫裴猎云。” “斯...真幼稚!”时轻游攒力抬起胳膊狠狠给了裴猎云一肘击道,“时轻游。” 裴猎云点头后又思索片刻,终了还是说了:“三界生灵涂炭,你在人界也深有体会吧?其实…快开战了。” 时轻游:“所以?这有我什么事?” 裴猎云微怔,接着说:“再讲下去就涉及机密了,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我们鬼界与祭魂山联系紧密,一人若死,只需废些力气去寻,他以往生平我皆可知晓,这几年我们都在暗中陆续派人排查着,多养着些人才也好为开战做准备,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管辖鬼界的鬼王,头顶上司就是天帝,不过我打算杀了他,再将他抽皮扒筋扔进地笼囚。” 时轻游笑得直不起腰:“天帝?别再把我笑死一次啊,您老多大能耐?” 裴猎云十分诚恳异常严肃得看着时轻游,但时轻游可不会信他的话。他向来不知人不信人,对此他更倾向于从裴猎云出现开始就是一场阴谋,这场阴谋不针对他,但他是棋子,所以可以悔棋的人绝不是他。 未过半炷香,那马便停在了一座破庙旁,裴猎云随即抱着时轻游下马,撑伞牵着他走了进去,时轻游感受着那团包裹自己手腕的暖意,默了还是与裴猎云并肩去了。 嘻嘻祝自己开文快乐吧大概就是[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忘川客一 第2章 忘川客二 时轻游皱着眉进了屋,未曾望一眼屋内便转身回看檐下滴落的雨幕。 裴猎云抖着伞上的雨水边看着时轻游的神情,他悠哉游哉地晃到了时轻游视线所在的地方并笑着与时轻游对视。而后他趁时轻游不注意猛地发力将大门震起,瞬间那门被狠狠地关了个严实,雷声顺势而起,吓了时轻游一大跳。 “你!有够无聊的。”时轻游翻了个白眼,打算转身不理裴猎云了,他不转身还好,这一转身看到了更吓人的东西—— 供桌上蜡烛一倒一立,一座高大的神像俨然而立,高的叫人看不清那神像的脸。而从神像背后探出一只魁梧的凶兽,细看之下才发现它竟长有两双长角两对凶目,时轻游看呆了,这雕像涂了彩釉,猛然间他以为是只真的凶兽。 转眼间自己已被吓了两次,罪魁祸首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这是离荒兽,离荒一族生来的使命便是守护祭魂司,所以长相凶了些。”裴猎云说着摸了摸“离荒兽”的头,“据说他们不会在祭魂司面前张开自己的翅膀和利爪,可真是乖巧。” 时轻游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抱臂听他说着:“这离荒我在人界就没见过,怎么到鬼界就有一送一了?” “你不信离荒的存在?但离荒兽正是自祭魂司失踪后出现在鬼界的,传言它就是为了寻祭魂司下山的。”裴猎云施法将立着的那座烛台点亮后,刚抬起的手又没了动作,“天帝当年说祭魂司是失踪了,说他忍不了无边孤独,想入这世间尝尝因果。” 两人站在供台的两边,皆是下意识看向屋内唯一的光亮,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裴猎云嗤笑:“哪有主动下地狱的人。” 时轻游也笑:“分明是被天帝做局了。” 大门突地被风吹开,裴猎云啧了一声:“去神像后面躲好,要杀我的人追来了!” 陌刀被唤起,裴猎云握紧了刀,冲了出去。 院外,刚刚骑过的马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大雨将鬃毛浇透也未曾抬起沾满泥泞的马蹄离开这里半步,裴猎云跨过马儿,下一秒便被团团围住。 门未关严,时轻游也没有听话地躲起来,他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群人个个身穿黑衣只漏了一双眼,时轻游心道蹊跷,为何他们连耳朵也要藏起。 “几位,来意为何?本王自诩平日里待人亲善不曾与谁结怨......” “废话少说!”其中一人运功而起,他将法力倾数铸进佩剑里后便直直地向裴猎云刺去,裴猎云无奈,挥起陌刀三招内结果了他。 剩余的黑衣人见状群攻而起,他们的每个动作都是冲着要裴猎云性命而来,而裴猎云竟是还笑着:“有话不能好好说嘛?你们在他手底下干活那一天天心惊胆战的,倒不如来我这里为我做事,我会给你们新身份的。” 时轻游在屋内叹了口气,说道:“这分明就是一群死士,地上躺着的那位甚至已经开始腐化了。”刀光剑影之间,时轻游看见那群黑衣刺客无不紧锁眉头,可裴猎云他看起来却没甚压力,甚至面上带笑。 陌刀嗜血成性,越砍越快,转眼间刀线直砍而下,再次劈中敌人要害。长刀横扫而过,震得敌人连连倒地吐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刀下又多几道亡魂。 裴猎云欲要收刀留一名活口审问,未曾想那人竟运功震碎全身经脉爆体自杀。无奈,裴猎云只好收敛杀气笑着转身,邀功似地走向时轻游,陌刀也在大雨的冲刷下重归于净。 隔着门槛,裴猎云的语气略带委屈:“我又淋湿了,怕是要染上风寒接连发热倒地不起了。”时轻游走近他,弯腰将指尖划过陌刀,将银白刀刃再次染红,无奈抬手。 血珠受控般一滴滴飘了起来,时轻游道:“张嘴。” 裴猎云不明所以,但还是咽下那几滴飘在自己唇边的血,时轻游看着那不断飘出指尖而又受自己控制的血液呆住了。 裴猎云:“你的血能治病啊?” 时轻游:“不知道,应该吧,我好像在河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学会了怎么用忘川水保护自己......”他喃喃道:“我的血好像也很听我的话......” “什么河?不会是忘川吧?”裴猎云问。 而时轻游却毫无预兆得将裴猎云推向一边,他抬手,操控血珠引来些许雨水化为水刃,劈向企图从背后偷袭裴猎云的最后一个刺客。 “或许?死之前和到这里之后的记忆我都很清楚,但我对怎么到鬼界的记忆很模糊。时轻游下了台阶再度走进雨幕,“你别多想,我真是不记得了。” 裴猎云点点头,正要和他一齐探查尸体,时轻游却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你就在上面站着,又淋湿的话真要染上风寒了,我没那么多血给你。再者——他们尸体都要完全腐烂了,想必是来之前都是做足了准备。” 话音刚落,那些尸体兀自燃起诡异的火,任大雨怎么浇都不灭,那些尸体发出各式各样动物的哭号声,有老鹰的,有苍狼的,还有黄蟒。 裴猎云皱眉:“果然,是妖族的。” 时轻游蹲下身,将他们的妖丹捡起来,打算进屋和裴猎云商议,裴猎云看着他分寸未湿的样子,再次沉默了,时轻游无语地耸耸肩:“我真不知道。” 裴猎云摆摆手说:“不是,我原以为你会怕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游刃有余。” 时轻游摇摇头:“我以前是密探,偶尔会做行刺任务。”说罢他将那些妖丹摆在桌上,张开手撑着供桌背对裴猎云:“能告诉我你为何被追杀吗?” 裴猎云笑了:“因为我叛逃了。前不久我用秘术查到了一些往事,天帝他自己心虚怕我报复,而且自知拿捏不住我,便三番五次想抓我回去做他的傀儡王爷。” 他看着那些妖丹淡然开口:“其实他们不是第一波了,先前我在城门处还碰到了一波更难对付的死士,我委屈死了,拼死拼活杀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脱身,后来路过那个港口遇见了你,我本是好心救你,没想到你还对我那般恶语相向。” 时轻游:“行了,不就是说你是杀鱼的吗?有必要这么记仇吗?”他起身在屋内踱步,“可我想不明白啊,天帝为何不杀你呢?你对他有用吗?还是......”他在忌惮什么,可天帝能忌惮什么? 那人将另一只烛台扶起又点燃:“他怕被报复,他怕祭魂司回来了跟他算账。” 时轻游没再问下去,但他心觉裴猎云跟那个祭魂司一定有不简单的关系,他叹然摇了摇头。裴猎云拧了把身上的水,觉得还是不妥,又从乾坤袋里拿了件衣服跑去神像后头换好,出来后还递给时轻游一件狐裘。 裴猎云:“我们去人间,我这次出门本是要去调查一幢案件,那里有天帝留下的痕迹,你跟我一起去吧。但人间现下是初冬,不穿厚点会染上风寒的。”说罢他又替时轻游披好狐裘,“放心,我有办法的,定会叫你毫发无伤地回来。” 话音刚落。那沉重的神像轰隆向后退去,而后拿处地面出现一个冒着金光的法阵,裴猎云率先走了过去,而后朝时轻游伸出手:“来吧。” 一如之前一般,他还是选择靠近那团温暖。 裴猎云就这样孔雀开屏[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忘川客二 第3章 春未央一 望着眼前这座朝夕相见了十几年的大门,时轻游沉默了,这不就是自己家吗! “裴!猎!云!”时轻游气的踹了裴猎云屁股一脚,“来这里干嘛?你解释一下!” 裴猎云不明所以地挨了一脚,转身看着时轻游那气嘟嘟的小脸竟没了怨气,他茫然无比,看着眼前没有牌匾的山门问道:“有什么问题?你来过这里吗?” 时轻游说:“这是我之前待的门派啊,我在这长大的,但这里怎么会有天帝的痕迹?你真没搞错吗。” 裴猎云愣住了,他想起之前自己的一些推测又下意识看向时轻游,转移话题倒:“是搞错了,我以为人界这会儿是傍晚呢,没想到才正午。” 他再次抓起时轻游的手,小跑着进去了,此处挨着江边,地势算得上平坦开阔,但这里没有名字,外界起的别名也叫“绿藻沟”,说他们是长在江水上,净干腌臜事的地方。 裴猎云问:“此处有当家的吗?姓甚名谁啊?” 时轻游不是很想说,但裴猎云却停下了脚步与他对视,似是不急不躁得在等他的答案,片刻后时轻游开口:“有,姓......时。” 裴猎云故作震惊:“是巧合还是,不可能吧?若是真的他们怎会保护不好你?” “因为我是私生子,我生母生我时难产死了,有人还说她怀我的时候就疯了,不止如此,我长得跟时家人一点都不像。”说着说着,时轻游竟走到了裴猎云前头,他发觉后也放慢了脚步,“所以我十岁的时候被赶到外门了,就当作普通弟子教养。” 时轻游稍稍靠边,等裴猎云走进自己后他又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我之前住的地方,我之前藏了这里的地图,你要查什么尽管去吧。” 寒风将他身上的狐裘吹的松散了些,裴猎云刚要抬手为他系紧,时轻游却抬手将他整个扯了下来塞进裴猎云手里:“不了,我都死了,才不怕冷。” “别这样,我看你冷行不行。”裴猎云刚要给时轻游披上,时轻游却抬手挡住了裴猎云的胸膛,时轻游哑然得看着前方:“为何?明明才只三天不到......怎会......” 裴猎云转身看去,入目无不是一片断壁残垣,数不过来的尸体每个都被摧残得面目全非,眼前的场景怕是只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裴猎云下意识看向时轻游,要知道,这里面可能躺满了时轻游熟悉的人,而身旁那人始终未出一言。 裴猎云轻拍了时轻游的肩,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竟先听时轻游笑了:“活该。”时轻游笑了,笑得很狂放。 裴猎云皱眉拉住了他:“让我先探探此地的律,万一有邪气汇聚某处,你遇上了会有危险!”那“律”则是看不见的缘分,摸不到的因果,万物有律,交叉成缘,汇集为果。 “不可避不可躲,伴终身,记因果......现!”裴猎云念着咒语,时轻游只看着他本就金黄的瞳孔变得更加澄澈,他环视一周后闭眼默了片刻,缓过神后指向正北:“那里,怨气汇集,仍有活物。” “那是正殿的方向,难不成他没死?”时轻游说道。 裴猎云又指向时轻游身后:“那棵树上,也有活物,还散着妖气。” 时轻游转身,只见自那树上跳下一位身穿红衣的青年,他笑得肆意,还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与一身蓝衣的时轻游相比,真是扎眼至极。 那人一手垂着,一手置于腰间佩剑之上,双眼炽热明亮,仿佛对一切都势在必得。 他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见过二位,在下人称香如故。” 时轻游挑眉:“我听过你的名号,传言你经常在三界各处游历。”他稍稍后退几步,蹲下身子捡起一把剑锋都有了豁口的破剑,指着那“香如故”继续说道:“但......我可没听过几句关于你的好话。” 裴猎云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未出手,其实他有心拉拢此人,这人既是妖族,身上也是穿金带银的,想必在妖族也地位不低,或许还能从他身上打探些情报出来。 香如故:“那是因为我做好事的时候不留名啊,各位,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寒风四起,裴猎云瞥见那些尸体上结了薄薄一层的霜,红白交映下将那些尸体衬得如同一条条已被宰杀的池鱼。而他心已麻木,回神后便转身不再看了。 裴猎云:“但阁下唐突出现,我们心里起疑也是正常的吧?” “并非唐突,我已在此半个时辰有余。”香如故没来由得盯着时轻游,“只不过我还是来晚了,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如今此地凡是死掉的人,尸体无一例外地缺胳膊少腿,看那痕迹应是被某种邪物吃的。” 时轻游被香如故看得别扭,转而望着地上一张比一张眼熟的脸,装作调查的样子东瞧西望:“那你来这里的缘由呢?这里也只是一处偏远的小门小派,算了,我仍有要事在身,您二位请自便吧。” 香如故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来,故作深沉:“且慢!我接了凡尘瑞的委托,他们的小神官明空篁离家出走了,只给了我个这长命锁就叫我去寻人,我一路追啊找啊就到这里了。” 凡尘瑞,大门派啊,可是祭魂司一手创立扶持的。 时轻游看着那长命锁愣了片刻,还是裴猎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时轻游摇摇头,推开裴猎云径自走了。他像是急切想找到什么东西一般,裴猎云思索片刻觉得不对劲,便跟在时轻游后面。 他轻拉着时轻游的衣袖,偶尔带他绕过一些地上极其脏污的地方,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告诉我,你在找谁吗?我方才说此地还有一人活着,你听了香如故的话便呆不住了是吗,你怕他是死了,他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时轻游低着头,手中卸力丢了那破剑,往事似乎依旧历历在目。 时轻游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那是早春的好时节,一切都那样生机勃勃,廊下,时华抱着一个年幼的自己笑着,这时候时轻游才是刚开始记事的年纪,他懵懂得喊着时华哥哥,而时华似是万分欣喜:“好轻游,哥哥给你戴长命锁,我们轻游以后一定开开心心长命百岁。”小轻游看着哥哥笑了,也跟着笑得开心。 岁月如梭,时轻游十岁的时候时家在成年勾心斗角下也不剩几个人了,而小时候的好哥哥时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利欲熏了心。 时轻游当时不懂事,就问他哥哥:“那些东西有那么重要吗?哥哥为什么要去挣?”而时华看见时轻游的一瞬却开口就骂,他的面目极其狰狞:“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 他被推倒在地,那长命锁被拽走不知被放在了哪里,第二天他便被送到了外门教养,至于时华,他后来成了新的家主,时轻游就很少见了。 但时华也是时轻游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杀了时轻游。 ............ 时轻游笑得有些苦涩:“对,我在找人。” “我陪你去,我的事不急的,万一你有危险,我也免不了元气大损。”裴猎云说罢,抬起胳膊暗示时轻游他们已经立了血誓。 香如故在不远处看着二人不动了,居然有些焦急,他三步跨两步赶来,讲了一句有些不和事宜的话:“对啊,一起呗,麻烦你带个路,这长命锁散出的律也指向主殿。” 裴猎云却先急了:“凭什么帮你?谁知你是敌是友?” 香如故无奈万分,做好发誓的手势后一字一句道:“我发誓我不会害你俩的。” 时轻游拍了拍裴猎云的手,裴猎云没好脸色得切了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跟着时轻游朝主殿的方向走了。时轻游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你裴猎云也不是什么好货。”他往香如故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对方仍在盯着自己看。 时轻游拢了拢衣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香如故:只是找人 裴猎云:一直在挑衅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春未央一 第4章 春未央二 其实绿藻沟并算不上富裕,此处虽说是主殿,实则也就是间大了点的房子,时轻游在门前站定,对二人说:“门上有血迹,但大门又是一副紧掩着的样子,有诈。” 裴猎云抬手抚上门框,闭眼再次查看起律来,香如故挑眉看着裴猎云,夸赞道:“好功夫,谁教你的?” 但裴猎云忘了,因为他如今没有关于那人的记忆,于是他只是漠然地开口:“没有告知阁下的义务。” 香如故点点头,又冲时轻游笑了一下,再倚着一旁的石墩看着裴猎云说:“你看看人家文文静静的多招人喜欢,你看看你这凶神恶煞的,啧啧啧。” 让人闻风丧胆的鬼王大人被吵得受不了,但碍于时轻游在场还不好发火,时轻游站得笔直,紧紧盯着两扇大门。 须臾,他在裴猎云查出结果之前开口:“别看了裴猎云,这儿有时家的封印阵法,有了这东西你查不出一点律的。” “难怪,但什么阵法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那人修为还能在我之上?”裴猎云看向香如故,问道:“恐怕你也早试过了,但跟我一样没成功。” 香如故耸耸肩,退至不远处。 裴猎云低头与时轻游对视,时轻游也被逼得回望,那人道:“时轻游,这术法怕不是历代传下来的吧?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对吗?你还不信吗?做出这阵法的人他修为比我还高,明摆着跟你说吧,这里早变成天帝在人间的老窝了。” 裴猎云越说越小声,时轻游听得不可置信,推了裴猎云一把。 另一边香如故朝时轻游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些懒散地说:“左右也没法子了,不如就让这位小公子试试?万一人家比我们都厉害呢?”裴猎云诧异,难不成他也知道些什么,顿时他警惕地看向香如故。 时轻游:“......好啊,用我的血试试。” 裴猎云抬手要拦:“不行。你现在是鬼,你能用的血就那么一点,何况你的血里带着长留,长留留没了你的魂就散了!再流怕是不行了。”他看向时轻游白的很不自然的脸,极其严肃得说道。 “原来小公子不是人啊?不过别听他吓你,长留没了可以再聚的,除非这灵魂他本身不想活才没办法。”香如故走进时轻游,拔出自己的佩剑,“有劳?” 时轻游嗤笑:“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他推开裴猎云,握上那把剑,裴猎云不知为何没能使得上力,回神时自己仅抓住了一只往外溢血的手,那些血漫漫飞起,附在门上后慢慢将其上的术法腐蚀殆尽。 裴猎云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眯着眼思索着这个名叫“香如故”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他没好气得看着香如故的手搭在时轻游的肩上,时轻游居然还没躲! 香如故悄悄对时轻游说:“我能告诉你,你是谁,还有所有裴猎云瞒着你的事。” 时轻游叹了口气:“但我最近很累,没兴趣知道。他没害我就可以了吧,何况我怎知你们不是一丘之貉?万一是你两个都要害我,我怎么办。” “......也是,但你......” 裴猎云喊道:“香如故你偷偷嘀咕什么呢,你赶紧抬头看看,低头瞧瞧,此地的律还是有问题,我觉得这里有招阴的东西,主殿封有极其阴邪之物,又在其外加之术法封印已很是蹊跷,不可再掉以轻心了。” 裴猎云挤开香如故,问时轻游:“轻游,是这里放了什么东西吗?” “这里倒是有个密室,但我觉得你需要先抬头看看......” 裴猎云闻言抬头,香如故也跟着抬头,只见正厅的四角俨然拉出四条长长的锁链,吊起中心的一口悬棺。 正殿反常至极,其内的家具装潢早已被尽数毁去,只剩了这口悬棺,裴猎云道:“最后一个活口难不成在那棺材里。” 香如故:“装神弄鬼!你们退后,待我将这棺材砍下来,开馆便知这内里是谁。” 时轻游不知何时走进了四角支柱中北边那个,他摸了摸那柱子道:“别轻举妄动,我瞧着这四周的石柱是被谁换了,从石质的换成玉的了,整个门派像是被屠戮殆尽,而主殿又被修成了如同墓室的存在......这实在不像时华的作风,他不是那种死后要大张旗鼓下葬还要整个宗门陪葬的人。” 香如故听罢收剑,听时轻游继续分析下去。 掌心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他望了一圈熟悉又陌生的殿内,最终目光落在紧闭双目的裴猎云身上,他还在不死心得读律,他究竟想找到什么? 良久,裴猎云开口:“砍碎这些玉柱。此地的律似是被封进柱子里了。”香如故闻言,开始动手。 “不好!小心!”随着第一台柱子倒下,时轻游惊吼出声。 只见柱内猛然跳出数不清的毒蟒,瞬即向三人袭来,裴猎云反应迅速,唤出陌刀将其内的冤魂引出。那些冤魂在此地浓郁怨气的加持下与那些毒蟒撕斗起来,而裴猎云一个转身将时轻游抱起,带着他躲避起来。 香如故似是看不见身后战况,接二连三将柱子尽数砍断,待到悬棺落地发出巨大声响,那些毒蛇似乎都停了步伐,转而向殿外仓皇逃去。裴猎云愣了香如故一眼没说话, 时轻游替他开口道:“这里头的东西更凶。” “是。招阴的玩意儿在这棺材里,但他本体怨气太煞,倘若苏醒又足够辟邪。”香如故说罢敲了敲这棺材,而后好似真的从中发出一阵呜咽声,只是那声音有些稚嫩,想来不可能是时轻游要找的人了。 时轻游后退了些,看着剩余二人合力将棺材盖掀起后他就背过身没去看了,只是裴猎云又叫他:“轻游,你看看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不可能的。” “这有另一具尸体。”时轻游和裴猎云的声音同时响起。 时轻游闻言转身趴在棺材边,他看到一具有些腐烂的男尸和一个少年,这小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男尸没了双腿,无力得压在少年身上,而那少年神色很是痛苦,待到香如故将那长命锁为其带上,那呜咽声才低了些许。 裴猎云将那具尸体抬出棺材,又扶着时轻游蹲下:“是他吗?” 时轻游将那具尸体的头颅摆正,又把碍事的发丝挽起,认真分辨过后道:“是他。” 裴猎云点点头就没在问了,而是起身再次探查满地玉屑和蛇尸的主殿,企图再找出些什么线索,然而他转了一圈后发现依旧一无所获,索性还是回来蹲在了时轻游旁边,他割破左手虎口,将手强硬地塞到时轻游嘴边:“你吃一点,好恢复一下力气。” 时轻游眨了两下眼,妥协般吸了一点后靠着棺材坐下。 半炷香后,在另一侧休憩的香如故才将少年拽出棺材,然后好不客气得拍了两下那张白皙的小脸:“不对,我怎么瞧着你又长大了些,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没道理你长的这么快啊,你家长给你吃的啥好东西啊?” 香如故看向时轻游:“休息好了吗?我打算把他叫醒了,你们有话可以问他,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他笑着继续说道:“然后,我想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