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南下》 第1章 大哥 “有病就去治。” 谢凛松开抓着黄毛头发的手,冷冷落下一句不屑的嘲讽,单肩背起打架时随手丢在一旁的书包,转身欲走。 “我哥一会就来了!弄死你!” 傻逼。 谢凛在心里啐了一口,回过身时俊朗眉宇间满是戾气。 “好啊,让你认的干哥来,我还真得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打死。对着Alpha求偶,你们大哥挺变态啊。” 谢凛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玩味。 这一点他真不是故意刺黄毛,他是真好奇这小傻蛋认的大哥是个什么大傻蛋。 梧桐树影婆娑,少年勾起唇角轻笑,笑意不达眼底,他不再站着,把书包搂在怀里抽出本书垫在身下坐在一旁,踩上狼狈趴伏黄毛后背。 谢凛的脚不轻不重地碾了碾,脚下的黄毛发出一声闷哼,却不敢再挣扎,只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有你好看”之类的废话。 他懒得理会,只觉得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后颈的腺体在阻隔贴下隐隐发烫,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啃噬着他的神经。 谢凛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视线随意落在远处晃动的梧桐叶影上,有些空茫。 这种不受控的情绪波动,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空气中弥散着浅淡的茶蘼花信息素,嗅起来微苦,带着威压。 谢凛漫不经心地从裤袋里摸出一片新的信息素阻隔贴。 他随手撕下后颈那枚因刚才打架而微微卷边效力渐失的旧贴,将新的贴上腺体。 一股清凉瞬间覆盖了那片发热的皮肤,略微躁动的信息素被再次严密地封锁起来。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晕。谢凛敛下眸子,长睫低垂,侧脸线条在光线下竟是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察觉到脚下黄毛蠕动身子,他便恶劣地又叠了一只脚上去,这个动作带着极强的侮辱性,可他做的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痞气。 谢凛最近很是暴躁,极其易怒,实在是不明白怎么这么一堆傻逼惹他不快,刚出学校附近的打印店就被堵了。 他这个人有点脸盲,不太记人脸,半个月前暑假出门经过职高附近巷口,里面一堆人头发染的跟公鸡毛一样吞云吐雾,那种强烈的生理不适却记忆犹新。 刚下过一场秋雨,他在路上被浇了个透,天色浓黑,路灯孤零零立在巷口,他抄近路回家,只身穿过那条灯光昏暗,墙壁满是扭曲涂鸦的小巷。 巷子深处,几点猩红明灭,烟雾缭绕,几个人影靠墙站着,头发染得跟掉进了调色盘似的,活脱脱一群炸了毛的公鸡。 谢凛目不斜视,步履未停。他认得那几个人,附近职高那群游手好闲,拉帮结派的人。 就在他与那几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哟,哪来的小帅哥,这么晚一个人走,多不安全。” 随即便是惹人生厌的哄笑,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口哨声,如同群鸦鼓噪。 “出去玩玩呗,哥看你穿的衣服挺性感啊。” 底下立马有人嬉笑搭腔:“ ‘□□,’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巷子里很暗,衣着与人脸都模糊不可辨,谢凛没走进巷子时就被注意到了,想到这里不禁一片恶寒。 他的衣服只是普通的白衬衫,遭雨一淋,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可布料几乎变得透明,勾勒出少年清瘦单薄的腰线。 烟草气息缭绕在四周,为首那人打开手机闪光灯,谢凛清楚的看到他目光**不怀好意。 恶心…… 有个黄头发的追出来:“不给电话不准走。” 谢凛没理,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快步走了过去。 穿过巷子时风和着雨水打在脸上,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后面什么“够野够辣”的大笑。 思绪回笼,谢凛眸光森然捕捉到有人走过拐角。 “温清让,温……” 谢凛不悦的踢了黄毛一脚气势汹汹的起身,对着来人就是一巴掌。 这是个偏地方,谢凛上了半天学准备翻墙逃课,正经学生能摸到这不容易也不可能,谢凛刚甩出去一巴掌时自己甚至没有看清来人到底是谁。 长的倒是不错,完全看不出地痞流氓样,肤色白皙,眉目生得极为清隽,单看气质竟是很乖巧,身量极高,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微微俯视谢凛,眸色染上愕然。 地上的黄毛顶着枯草一样的头发,配上方脸长的跟个茅草屋一样,也愣了。 他本来想着温清让是好学生,说不定会帮忙叫老师,结果谢凛一巴掌上去了。 第2章 对不起 叫温清让的少年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耳尖红红,只是深深地看了谢凛一眼,然后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谢凛站起来,眼前发黑,耳边骤然响起尖锐嗡鸣。 “你也滚吧。” 谢凛皱眉赶黄毛走,收好自己垫屁股的书,看着怂蛋黄毛跑走,扶着墙站了一会,眩晕感稍有缓解。 立秋了,可日头还是很烈。谢凛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松开扶着墙的手。 谢凛走完一段路,轻巧攀上学校镂空花砖砌成的墙头跃进校门。 云栖一中的后墙处落了很多叶子,因着没人打扫的缘故,叶子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谢凛满不在乎的踩上落叶堆,裤脚染尘。 这所谓的“大哥”也不怎么样啊,看都没看这黄毛一眼,那天晚上哪来的胆子调戏人的?谢凛略微感到鄙夷。 入秋,玉兰树叶依旧长青,入目便是绚烂的绿。 谢凛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悠着塑料袋回教室,教室离小卖部有一段距离,他慢悠悠的走,任阳光抚过眉眼。 湛蓝天空漾过流云,谢凛趁着午休周围人都在睡觉晃进了教室,管纪律的趴在讲台上睡觉,黑板上写了新的座位表,密密麻麻的五十多号人座位被重新排列,按横纵坐标画了简图。 谢凛站在后门口找了下自己的名字,五排靠窗左一号,视线右移…… 温清让……五排二号。 谢凛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好耳熟呢? 校外那个黄毛叫的是温清让吧…… 靠…… 这念头刚闪过,讲台上压着练习册睡觉,规规矩矩脸朝下趴着的那位管纪律的动了动,似乎是睡醒了,额前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 谢凛看着黑板上的名字,丝毫没注意到“执法人员”苏醒,对方已经拿起放在一旁的半框眼镜带上。 就是那个特么的温清让,倒不是因为对方惊天地泣鬼神的英姿,而是巴掌印辨识度有点高。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和校外时一样没什么温度,平静地扫过教室,最终落在了正站在门口与座位表大眼瞪小眼的谢凛身上。 四目相对。 尴尬…… 谢凛估摸是真打错人了,讲台上那个一说话就不是那天晚上巷子里恶臭那个调。 细听嗓音还有点清正的温柔:“同学,别站在后面,回自己位置上。” 别说,巴掌印还挺显眼…… 能上去当老师得力小助手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地痞流氓吧?那个长得像鸡仔的黄毛应该是想让他帮忙叫老师。 而且被自己误伤了也不说话,应该真是好学生,这真得道个歉了。 谢凛回到自己现在的位置上想了想,从抽屉里随机挑选一本书撕了个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人了。 谢凛十分诚恳,一顿笔走龙蛇,起笔如松,收笔如涛,最后收获了一片狂草。 没关系,应该能看懂。 谢凛看了眼自己七零八落的狗爬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审查,确认语气十分和善才团在手里朝讲台飞掷。 温清让显然注意到了谢凛的天降空投,将落在讲台上的纸条展开,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片刻。 谢凛只看到温清让眼睫低垂,须臾又抬眼跟他对视,谢凛思考要不要用口型跟他说点什么,对方已经开始写回复。 温清让展开练习册,把夹在其中的钢笔拿出简短写了没几个字,搁下笔对准谢凛一抛。 纸条在空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落袋谢凛空荡荡的桌板正中央。 破纸条子还叠豆腐块,真讲究。 谢凛一点一点的将“豆腐块”展开,视线落在温清让工整有力道的字上。 赫然:我不太想接受你的道歉。 谢凛:“。?” 主动道歉还不接受? 谢凛撇撇嘴,随手把纸条丢进抽屉,同桌沈圆舟醒了,睡眼惺忪。 “你中午干嘛去了?” 沈圆舟揉揉眼睛有点迷糊地问。 “出去了,买吃的,哦对了,还有你的小说。” 沈圆舟听到小说瞬间精神,大喜过望:“是无删减的吗?啊啊啊啊啊啊!!!麻烦你帮我复印了。” 谢凛摇头:“没事。” “蜜蜜,我们一起看!” 课桌下,A4纸上黑色的文字密集排列,两颗脑袋凑在一块看一本小说。 讲台上端坐的虎视眈眈的温清让把他们凑在一起看小说的动作尽收眼底。 那么近…… 底下二人看的正乐,实体书没有的删减部分实在动人,一股想要拍案而起抱头仰天长啸的狂野冲动凶猛撞击着二人喉头。 关键时刻,谢凛和沈圆舟忽然感到头顶的光线被一道修长身影遮住。 “?” 二人仓皇抬头,对上了温清让平静的眼眸。 啥? “午休时间,老师说了,不能看课外书。” 校外那垃圾黄毛求助温清让找老师真不是没有原因,真是秉公无私,大义凛然,这么遵守校规。 没等谢凛狡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精确探入课桌下方,抽走了那沓A4纸。 看着温清让拿着书坐回讲台,谢凛皱眉捅咕沈圆舟胳膊。 “书怎么办?” 沈圆舟抿唇思考:“嘶……是不是他也想看?还有他脸上怎么还有巴掌印。” 听到“巴掌”,谢凛兀自在脑海里扣问号思考怎么转移话题,下一秒,一个折的乱七八糟的纸团砸向沈圆舟。 沈圆舟一脸蒙圈的展开,这次温清让的字不如谢凛那张好看,写的略显急躁。 谢凛见沈圆舟一脸便秘,好奇地凑上去。 只见上方几个大字:男女有别,AO授受不亲,你们挨的太近了。 谢凛:“?……。” 沈圆舟:“?……。” 第3章 暗恋? 沈圆舟看了纸条极度自恋:“我生来就该与自己的倒影相爱,我对你根本就没有非分之想!!!” 谢凛笑了一下,想起去年高一也曾跟她同桌过,其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与镜中的自己进行长达两小时的交流,包括“今日的睫毛为何如此完美”以及“何种角度的侧脸更能引发宇宙共鸣”。 上课铃响还要依依不舍的对着镜子来一句:“再见,我的缪斯。” 温清让为什么觉得……这种把追求者当情敌的……Omega…… 谢凛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后墙的表,离午休起床还有二十来分钟,还够来场辩论。 于是当即撕了张纸奋笔疾书:你觉得你就这样质疑别人的同窗情谊好吗? 承载了谢同学和沈同学满心怨怼的纸条被谢凛大力砸出,然后翩然降落在温清让一头茂密乌发中。 沈圆舟笑点极低,此刻低头憋笑故作文雅:“哦?飞入丛中都不见?” 可惜“雪花”只有一片。 温清让被一击爆头,砸的人是谢凛,却给了沈圆舟一个阴云密布的微笑。 意义不明…… 温清让这次给反应的时间长了些,谢凛等了几秒,倦怠之意上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打的实在不巧,谢凛刚舒展一下身子,就在他嘴巴半张的那一刹。 “嗖”一下,纸条没入他的口腔,顺着他仰头的弧度,径直滚入谢凛毫无防备洞开的喉咙深处。 唔???! 哈欠被强行打断了。 一种怪异至极的强烈异物感从喉头传来,微硬,带着纸张被撕开,边缘处奇妙的粗糙。 呕?…… 呕?…… 呕?…… 谢凛下意识想干呕,想把那个该死的纸条吐出来,但喉咙突然受到刺激,反而引发一阵更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干咳。 午休结束铃恰好响起,周围人陆陆续续苏醒视线灼灼,给谢凛带来一番绝望的尴尬。 谢凛能感觉到那个小纸团在口腔里卡着,粗糙的边缘刮过柔软的上颚和舌根,难以言喻的恶心直冲脑门。 众目睽睽,谢凛自认为是一个爱惜形象的人,此刻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憋的,满脸通红。 大庭广众,谢凛只能一味弯腰咳得眼冒金星,直到生理泪水模糊视线,他撕的是英语课本里夹着的周报。 英语报纸那个味……懂的都懂。 沈圆舟在旁边帮忙拍背,极其诡异地邪魅一笑,谢凛终于一闭眼睛猛一发力把纸条吐了出来,也懒得看温清让写的什么了,随手扔进了挂在桌侧的垃圾袋。 “你刚笑什么?” 谢凛看着沈圆舟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起,最终定格在一个带着十足调侃和某些不明意味的歪嘴笑上。 沈圆舟凑近些在谢凛耳边快速低语,声音里的兴奋快要溢出来。 “我昨天晚上看了本带颜色的,就你刚才‘呕’那两下……”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下巴,继续道:“眼神迷离,眼眶泛红,喉结滚动……这要放某些平台的小说里,你这张脸配上这个神态,少说也得十个亿的债或者加个‘带球跑’情节啊!” 谢凛:“?……” 谢凛脸颊还是有些薄红,听她这么说绯色更甚。 别咒我,谢谢。 谢凛把纸条吐出来后第一次觉得空气如此清新,沈圆舟给他抽了擦嘴擦手的湿纸巾,谢凛接过,鼻尖忽然萦绕一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兄弟,你信息素……” 谢凛瞥到沈圆舟信息素阻隔贴有些脱落,愣了一下想提醒,一沓A4纸和一瓶矿泉水猝然遮住视线。 “可以漱口。” 温清让言简意赅,目光落在谢凛还有些泛红的眼眶和湿漉的睫毛上。 一看见是温清让谢凛火“噌”一下上来了,扯出一个非常之假的笑容笑着接过打印的小说,却刻意忽略了那瓶水:“好,我们打平了,水我就不要了。” 就当是让温清让把校外的一巴掌讨回来吧。 温清让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微动,见班主任从后门进来主持换座位,抿唇回去了。 “兄弟,我舍不得你……” 沈圆舟抚平信息素阻隔贴的卷边,一抹不存在的眼泪,苦着脸从抽屉里掏书。 谢凛敷衍道:“呜呜呜……兄弟,我也是……” 谢凛为了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教室过道间缓步走动确认换座情况的班主任林雅清。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面料挺括,衬得整个人格外干练。 微卷的栗色长发在脑后低低挽成一个松散而优雅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颈边,平添了几分温柔,五官不算极尽艳丽,却组合得十分舒服。 “好了,座位表我在午休前已经出示在黑板上了,大家直接换吧。” 谢凛不太情愿跟温清让做同桌,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又慢吞吞的挪动到温清让桌侧,从对方腾出的空隙中走过,磨磨蹭蹭地抱着书箱走到新位置坐下,将书本一本本塞进抽屉。 温清让位置没变,悄咪咪的注意着谢凛。 二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第4章 分化 谢凛懒得跟温清让深情对视,很快就移开视线,慢条斯理地收拾抽屉。 倒是温清让主动开口了:“午休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谢凛心中暗暗冷嗤,面上不显,决定以牙还牙:“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温清让先不接受道歉的,那他给自己道歉,自己也不接受好了。 这句话说出去很久,温清让都没有动静。 谢凛转头发现温清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耳垂,登时蒙了。 谢凛缓缓在颅内打出一个问号。 一脸懵的看着木鸡温清让。 这个温清让……干嘛用一种老年痴呆晚期的眼神盯着自己? 老年痴呆温清让浑然不觉。 温清让还是喜欢谢凛的侧脸,还是忍不住看向他耳垂上的小痣,这一点从未随着时间改变,哪怕多年未见也一如四年前。 谢凛见温清让不说话了,自己也偏过头去。 没什么听课的心思,忽然觉得后颈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随后便是席卷的困意。 走廊的灯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随着天色已暗,光斑也一点点褪色,像被稀释的水彩。 谢凛和温清让换好座位以来整个下午都没动,前者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后者则一直习题册不离手。 教室里有点喧闹,却仿佛与这一片区域隔离。 温清让给谢凛披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盯了一会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拿起笔继续做题。 霞光已退,淡月高悬。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氛围总是带着点懒懒的松弛。温清让坐在座位上,笔尖在练习册上移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视线越过摊开的物理题,落在旁边的谢凛身上。 温清让短暂回顾了下午谢凛的状态,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他其实是个钝感力有点强的人,有时候对某些事的感知慢的吓人。 谢凛今天一下午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从午休结束第一节课开始,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除了几次短暂的清醒,几乎没动过。 中间换了几次姿势,唯一不变的是捂住小腹的手。 下午第三节课,条形码衬衫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激情澎湃地讲题,这位眼神不太好的中年地中海老师死活没看到趴着的谢凛。 谢凛自己醒了,突然转过头问温清让,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搭着,眼底蒙着层浓重的倦意,连带着声音都哑得厉害:“几点了?” 温清让看了眼手表:“三点四十分。” 他已经睡了好久,两节课,脑袋昏昏沉沉的,时间概念被磨灭的一点不剩。 谢凛“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看了两秒,又重重地趴了下去,胳膊把脸埋得更深,仿佛那点光线都压在肩膀上成了负担。 自己好像不能清醒,清醒时后面的腺体和小腹都针扎般的痛。 温清让当时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和以前一样熬了夜。直到晚饭铃响,班里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去食堂,谢凛依旧没动,他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是单纯的困。 那会是因为什么? 温清让试了试谢凛额头的体温,有点热…… 沈圆舟叼着根棒棒糖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谢凛睡得很沉,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而温清让坐在旁边刷题,安静得像尊雕塑。 “睡死过去了?”沈圆舟啧啧两声,放轻脚步溜过去,从窗户口把身子探进来伸出手隔着校服衣领,轻轻掐了一下谢凛肩颈的皮肉。 没使力,开玩笑的力度,却像按了开关。谢凛从死机状态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蒙,下一秒就染上了戾气,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他妈……别碰我……”话没说完。 可能……看清了来人,也或许是没完全清醒,那股凶劲突然就泄了,只剩下点含糊的不耐烦,眼底竟还浮出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圆舟看他这样眼神都变了嘟嘟囔囔的讪讪走了:“不让碰就不让碰呗……” 谢凛不再看谢凛,反而转头看向教室后墙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六点三十五分。 看清楚时间后,他什么也没说,又慢吞吞地趴了回去,脑袋往臂弯里蹭了蹭。 趁他好不容易是能说话的状态,温清让见缝插针问:“吃东西吗?医务室可能要关门了,你要不请个假?” 而对方拢了拢压着的校服,似乎在找更舒服的姿势,脑袋轻微的一动,勉强看出来是在摇头,很快又没了动静。 现在,自习课快要结束,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八点四十五分。谢凛已经睡了将近八个小时,期间连姿势都没换过几次,只有偶尔蹙一下眉,或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泄露了他并非睡得安稳。 不太对,怎么会睡这么久? 温清让放下笔,目光落在谢凛露在外面的后颈上。校服衣领很规整,却能隐约看到那处皮肤的轮廓。下午谢凛抬头问时间时,他好像瞥见那片皮肤泛着点不正常的潮红。 腺体部位…… 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从温清让脑海里冒出来。 可……谢凛是Alpha啊……四周坐的也都是Alpha。 况且这是Omega的症状…… 温清让的视线落在谢凛微颤的眼睫上,对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些,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让自己离谢凛更近一点。微微释放的苦艾酒信息素像一层薄纱,悄无声息地漫过去,笼罩住那个蜷缩的身影。 几乎是瞬间,谢凛蹙着的眉头松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高一已经放学了,楼下骤起喧闹。 温清让突然没什么做题的心思,搁下笔后看着谢凛发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晚自习快结束了,温清让看着谢凛安静的睡颜愣了几秒。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九点四十八分,自己足足发了七分半的呆。 还有两分钟下课。 谢凛这个状态自己回宿舍好像不太现实,温清让想了想,拿出手机跟自家司机说了声自己今天学校留宿,不用来接。 他最后看了眼表 ,秒针停在九点五十,铃响了。 谢凛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半睁着眼睛抓住了温清让的衣摆,晚自习结束,沉闷的教室沸开。 温清让看着谢凛抓住自己衣摆的手,甚至带着点睡梦中的虚软。 “谢凛?”温清让低声唤他。 当事人谢凛半睁着眼,眼底是一片氤氲的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他似乎努力想聚焦看清眼前的人,但意识显然还在昏沉的泥沼里挣扎。 “唔……”他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眉头又无意识地蹙起,似乎周遭的声响和光线都成了负担。 温清让不再犹豫,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谢凛的后背,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能站起来吗?回宿舍再睡。”他的声音压低,听起来是惯有的耐心。 谢凛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根本没过脑子,只是依循着温清让搀扶的力道,慢吞吞地、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他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了温清让身上,脑袋低垂,额发蹭过温清让的颈侧,带来一片异常滚烫的触感。 温清让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即稳稳撑住他。 谢凛的信息素因为不适而比平时浓郁一些,那是一种冷冽又极具攻击性的味道,此刻却混着一种虚弱的潮热,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不知是不是温清让的错觉,仿佛时有时无,不太稳定。 而温清让清冽的苦艾酒气息则悄然包裹上去。 两人以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挤出教室后门,融入了走廊里涌动的人流。周围投来一些好奇探究的目光,但大多被温清让平静疏离的神情挡了回去。 谢凛昏昏沉沉,几乎闭着眼睛被温清让带着走,只偶尔因为不适而轻轻抽气,手下意识地又想往小腹按去,却被温清让架着他的动作阻拦了。 从教学楼到Alpha宿舍楼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谢凛滚烫的皮肤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也因此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内部一阵阵磨人的钝痛和腺体难以忽视的胀热。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温清让没听清,只感觉他靠得更沉了。 “马上就到了。”温清让的声音依旧平静。 好不容易把人捱到宿舍门口,温清让从谢凛裤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将谢凛小心地扶到床边坐下,谢凛几乎是立刻软倒下去,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枕头里,歪倒在叠得整齐的被子上,脸颊蹭着微凉的被面。他蜷缩起来,手臂又无意识地环住了小腹。 温清让站在床边,微微喘了口气。他打开灯,关上门。 暖白的灯光下,谢凛的状况无所遁形。他额发彻底被汗水打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干裂。他睡得极不安稳,眼睫颤抖,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沉缓,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温清让去卫生间拧了一把湿毛巾,回来小心地替他擦拭额角和脖颈的汗渍。当微凉的毛巾碰到后颈的腺体时,谢凛猛地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甚至无意识地想要躲闪。 温清让的手指顿住了。 他的目光凝在谢凛的后颈。因为姿势和擦拭的关系,校服领口歪斜,更多皮肤暴露出来。那片区域的潮红比他下午惊鸿一瞥时看到的更为明显,甚至微微肿胀,周围的皮肤温度也高得吓人。 “告诉班主任?” 温清让微微俯下身询问。 谢凛在床上蛄蝾了两下,抓住温清让的手搂进怀里。 “不要……” “为什么?” 谢凛始终不愿放开怀里的手:“怕……” 温清让看了一眼被劫持的手皱眉:“怕什么?” 对方声音细如蚊呐:“医院……” 谢凛鼻尖擦过温清让的腕骨,再是掌心:“我好像,一直很怕医院。” 温清让沉默地注视了片刻,最终只是用一只手替他将被子拉好盖住肩膀,然后探身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让清凉的夜风吹散一些室内过于浓稠的、混合着异常热度的气息。 和多年前一样,抗拒医院……不清醒的情况下会说很多话…… 所幸谢凛的床位离窗户很近,四人间又小,温清让被风吹冷静了点。 然后,他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了谢凛的床边。 他就着房间里的大灯光,单手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只做了一半的习题册,摊在膝上,笔尖重新落在纸面,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宿舍顶灯冷白的光线勾勒出谢凛蜷缩的轮廓,显得比平时脆弱得多。他走过去,拉过被子盖在谢凛身上,手指无意间再次碰到他的额头,温度依然烫得惊人。 “谢凛,松开。” 温清让低声在谢凛耳边细语。 对方掀起眼皮乖乖松开。 温清让转身,从自己柜子里找出干净毛巾,卫生间冰凉的水流从指缝中流过,温清让把毛巾完全打湿,拧干,完全没留意谢凛跟了上来。 “温清让,你可不可以离我近一点?” 谢凛再往前一厘米二人就是前胸贴后背的尴尬场面了。 温清让不停往前缩,最后避无可避无奈摊开毛巾在谢凛脸上胡乱抹了一下。 “乱说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拨开谢凛后颈濡湿的碎发,将微凉的毛巾敷在那片发烫的皮肤上。 谢凛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呜咽般的抽气。 温清让的动作顿住。 但谢凛并没有反抗,反而像是汲取那一点凉意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甚至无意识地向毛巾的方向蹭了蹭。 寂静的宿舍里,只剩下谢凛有些沉重滚烫的呼吸声。 第5章 医院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又洁净的气味。 谢凛像是从深海中艰难浮起的溺水者,挣扎着破开水面。 一声清脆短促的“嘀——”声在耳边响起,似乎是电子体温计测量结束的提示音。 紧接着,是门把手被轻轻旋开的“咔嚓”声。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白,然后渐渐聚焦。天花板是素净的白色,灯光柔和。他正躺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手背上贴着留置针,冰凉的药液正一点点输入他的血管。 这是哪? “四十度……” 一个略带担忧的女声响起,是班主任林雅清。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当她走近,看到谢凛的脸时,表情顿了一下,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心疼。“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凛有些懵,大脑像是塞满了棉絮,运转迟缓。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却牵动了输液管。“林老师……我……” 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也干涩发痛。 林雅清连忙放下保温桶,先递了豆浆过去到他嘴边:“你昨晚发高烧,被送到医院来了。哦,我也不太清楚你更习惯吃点什么,有豆浆和红薯粥,你先喝点豆浆吧。” 其实是二次分化,谢凛从Alpha二次分化,成了Omega。 她也不知道怎么叙述谢凛二次分化,莫名其妙的把话题引到了早餐上,欲言又止,尽量让自己委婉一点。 谢凛就着吸管小口啜饮着豆浆,豆浆跟早餐店卖的不太一样,味道很正,豆香很浓,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他眨了眨眼,注意到林雅清看他的眼神有些特别,除了担忧,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有些紧绷,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手是微凉的皮肤,但记忆里……似乎有滚烫的温度和潮湿的触感。 他好像……哭过?为什么? 混沌的记忆碎片开始回涌。昏暗的教室,长条状褪色的光斑,腹部的钝痛,腺体针扎似的胀热,他记得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记得自己迷迷糊糊抓住了谁的衣摆,记得被人半扶半抱地搀扶着穿过喧闹的走廊,夜风吹在脸上带来的短暂清醒。 “老师……” 谢凛甩了甩依旧昏沉的头,一个名字几乎是无意识脱口而出,“温清让呢?” 问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为什么会下意识找他? 是因为零星的回忆里,温清让的身影格外突出吗? 林雅清的表情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温和却带着郑重地看着谢凛:“谢凛,医生给你做了详细的检查。你昨晚……经历了二次分化。” 谢凛握着水杯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她,眼里是全然的不解。 林雅清继续解释道:“你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烈变化,信息素水平重组,导致了高烧和一系列身体不适。这是二次分化期比较典型的应激反应,尤其……” 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说道,“尤其对于分化成Omega的个体来说。” Omega?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谢凛混沌的脑海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林雅清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解释原因,谢凛越听越懵。 林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概率只有0.1%的假性Alpha二次分化让自己撞上了? “你分化成了Omega,谢凛。” 林雅清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你现在正在经历分化热,体温波动和腺体不适都是正常过程,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等信息素水平稳定下来。” Omega…… 谢凛沉默地消化着这个信息。震惊是有的,但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或许是高烧刚退意识还未完全归位,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慌或抗拒,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 像是一脚踩空,跌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他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了,连同对自身的定位,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再是Alpha了。这个认知缓慢地沉淀下来。 然后,几乎是同时,温清让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清晰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所以,昨晚他那清冽的苦艾酒信息素带来的安抚感,并非错觉?所以,林老师刚才那瞬间的尴尬,是因为……温清让是Alpha,而自己现在成了Omega,在分化热这种特殊时期,Alpha确实不适合靠近? 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是一种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失落。 他咬着吸管看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估计已经快中午了。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运行声。他忽然觉得,这安静有些难以忍受。 林雅清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少年精致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脆弱,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桀骜或懒散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迷茫。 父母没有一个人能联系上,唯一监护人姑姑在外地,态度冷漠。 她轻轻叹了口气,打开保温桶:“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谢凛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低声道:“谢谢老师。” 他顺从地接过林雅清递过来的小碗和勺子,机械地小口喝着温热的粥。味道很好,但他尝不出什么滋味。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的片段,温清让放下笔时细微的声响,他试探着探过来的信息素,他搀扶着自己时稳定有力的手臂,以及在宿舍里,他用微凉的毛巾敷在自己滚烫后颈时,那一瞬间的慰藉…… 还有自己那句模糊的、带着依赖的“温清让,你可不可以离我近一点?” 这个就不用回忆了…… 其实只是意识不清,觉得靠近他能让那磨人的痛苦减轻一些。现在回想起来,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那种若有若无的想念,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明明才分开不久,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是因为分化后,信息素本能的吸引和依赖? 他分不清。 喝完粥,林雅清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学校那边她会帮忙请假,然后便离开了病房,让他好好静养。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谢凛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从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点亮,显示时间上午9点47分。有几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最上面是江月白咋咋呼呼的问候:“听说你进医院了?啥情况啊?严不严重?[惊恐][惊恐]不准死,你要亲眼见证我脱单,我同桌巨巨巨美,我要展开追求!” 表示慰问。 再往下划,是沈圆舟的消息。 沈圆舟的消息是今早发来的,时间大概在早读后,应该是找了温清让询问情况,那会儿谢凛正昏迷着。 “我靠!谢凛!你什么情况?进医院了真的假的?!我震惊到裂开。” 隔了半小时,大概见没回复,又发来一条: “兄弟,你还好吗?醒了吱一声。我仔细问了一下,我了解了,兄弟,我要告诉你分化成O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以后得注意点,别跟以前似的莽了吧唧的。需要啥跟哥们儿说,我给你送过去。” 看着沈圆舟的消息,谢凛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算是笑意的弧度。 他动了动手指,简单地回复了一句:“醒了,没死。是真的。等出院再说。” 发送成功后,他放下手机,重新滑进被子里。 沈圆舟秒回:兄弟,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当最骚的O!!! 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谢凛懒得回复,腺体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带着一种陌生的、持续存在的热度和敏感。他侧过头,将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 他闭上眼,不是困,只是觉得需要一点黑暗来容纳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的想念。窗外传来遥远的车流声,更衬得病房里寂静无声。新的身份,陌生的身体感受,以及那个人不在身边的空旷感,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一种沉默的适应期。 谢凛还不适应,很突然的一切都不同了。 第6章 苦艾酒 在医院住了几天,谢凛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持续不退的高热终于俯首称臣,体温曲线趋于平缓,腺体那恼人的胀痛和灼热也慢慢减轻,虽然偶尔还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但已无大碍。 医生通知,再观察一天,如果指标稳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谢凛靠在床头,身上的病号服显得有些空荡。 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个不停,是江月白和沈圆舟拉的三人小群。 在谢凛一个人的时间里聊以解闷。 江月白的消息像机关枪一样往外蹦,字里行间都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 【江月白:@所有人我宣布,我正式坠入爱河了!!!】 谢凛静静看着,想象江月白追人。 “嘿,女人。给你三秒钟答应我的告白。” 以她的行事作风就像那种不答应就会从背后掏出一把铁楸把人拍晕扛走的。 谢凛想到那个离奇场面,牵动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江月白:我的同桌!特别独特!】 【江月白:她长得真的巨美!皮肤白,安静看书的时候侧脸绝了!就是感觉气质苦苦的。】 【江月白:而且成绩超好!今天物理课老师提问那个超纲题,就她一个人答上来了!冷静又自信,帅我一脸!】 【江月白:我要追她!你们觉得我怎么开口比较好?直接要联系方式会不会太唐突?这种学霸是不是应该约她去图书馆?】 谢凛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消息,“苦苦的”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敲在了他心湖的某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后颈那块依旧比周围皮肤更敏感柔软的腺体。 沈圆舟喜欢喝酒,也偏爱调酒,谢凛在她家里喝过苦艾酒,对那个味道印象深刻。 谢凛不懂品酒,只是觉得口感从清冽到苦涩,似乎还有一点麻醉感。 他走了神,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湛蓝的天空上,脑海里浮现的是晚自习教室昏暗的光线,和温清让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 谢凛回过神,视线重新聚焦到手机屏幕上时,群里已经刷了十几条未读消息。沈圆舟插科打诨地在给江月白出各种不靠谱的主意,江月白自己还在疯狂输出对暗恋对象的赞美。 【沈圆舟:直接A上去!告诉她你是A,问她要不要你的标记!(坏笑)】 【江月白:滚蛋!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要用我的真诚和魅力打动她!】 【沈圆舟:@谢凛不说话?身体好点没?不会被江月白的恋爱脑给腻歪吐了吧?】 谢凛看着屏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片刻,没头没脑的打字问:一见钟情什么感觉? 江月白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甚至学会了分类讨论。 【江月白:你可能折服于他的外貌或者他的人格魅力,喜欢他的某一刻,或者他给你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两个见面方式很特别,然后一眼万年就爱上了,我感觉跟见色起意差不多。】 群里安静几秒,江月白还补充说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单纯一见钟情。 谢凛最终什么也没回复。他默默地退出群聊界面,返回手机桌面。 跟温清让的初次见面,确实很独特,上去就甩了人一巴掌。 心里有种无端的怅然,说不清道不明。住院这几天的寂静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他需要做点什么,或者说,他想靠近点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手机浏览器,在空白的搜索栏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输入了三个字:苦艾酒。 页面跳转,出现了大量的词条解释。他点开其中一个,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文字: “苦艾酒,一种高酒精度蒸馏酒,主要原料包括茴芹、茴香、苦艾……色泽通常呈翠绿,带有强烈的草本风味,口感浓郁而苦涩,并带有茴香的甘甜回味……因其独特的香气和可能致幻的成分,历史上曾备受争议,又被称为‘绿色缪斯’……” 苦涩,浓郁,草本,致幻,绿色缪斯…… 每一个词汇,好像都跟温清让给他的感觉无关,温清让看起来人很好,很温柔。 鬼使神差地,他退出了浏览器,手指又移到了那个绿色的通讯软件图标上。 群里的聊天记录还在持续跳转。 谢凛没打开看,反而点开通讯录,找到搜索框,输入“温”字。 下面跳出了几个名字,但没有“温清让”。 他微微蹙眉,删掉,重新完整地输入“温清让”。 搜索结果依旧为空。 自己这是在干嘛? 没有。 怎么会有?他们连好友都没加,根本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空落落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比那天刚醒来时得知自己分化成Omega的茫然,更具体,更尖锐。 窗外阳光正好,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他握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有些失神的脸。那一点点想要靠近的微弱冲动,被这个发现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谢凛垂下眼睫,默默锁上了手机屏幕,将它扔到了一边。 第7章 出院 出院那天,天气晴好,天色澄澈几近剔透。 啊!世界! 啊!满大街的人类! 谢凛换下了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竟有种岁月变迁,恍如隔世的感觉。 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嗅觉记忆里,谢凛吸了吸鼻子,扑来的已经是吹面风。 才几天,风又比以前凉了几分。 后颈的腺体上贴着崭新的信息素阻隔贴,边缘平整地覆盖着那块变得敏感而特殊的皮肤。 谢凛回了趟家,从保险柜里拿了点钱,父母出国了,但是家里现金留了不少,每个月定时打生活费,谢凛自己生活很是充裕。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家里如此空荡,房子像一只被掏净的螺壳,风呼呼的从枝叶间穿梭,像海浪的声音。 谢凛意识到日子实在是很简朴,他对生活品质没有太高的要求,还是在医院那几天得知江月白为请黎墨吃饭豪掷千金,数百架搭载LED灯的无人机在夜空中编队飞行,形成各种动态图案,沈圆舟发来的视频视觉效果极其震撼。谢凛人生第一次被自己穷笑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家里走了一圈,首先想起的是住院费用。那天被紧急送来,意识模糊,手续都是后来赶到的班主任林雅清帮忙处理的,不太清楚具体花了多少,也懒得去细问,数了五千大洋就揣兜里了。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只有林雅清一人,正伏案批改作业。阳光透过窗户,栖在她微卷的发梢上。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谢凛,脸上立刻漾起温和的笑容:“谢凛?出院了?身体都好了吗?” “嗯,好了。谢谢林老师。”谢凛走过去从书包里拿出五千块钱,放在林雅清的办公桌上,“医药费,麻烦您了。” 林雅清愣了一下,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随即失笑:“用不了这么多。”她并不推辞谢凛还回来的钱,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出几张票据,“你自己看,所有费用加起来,哪用得了这么多?” 林雅清把票据和找回的现金一起推给谢凛,动作自然流畅。接着,她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印着某知名Omega用品品牌logo的纸盒,递给谢凛,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这个给你,品质很好的阻隔贴,透气性和防护性都比医院提供的普通款要好。你现在刚分化,腺体还在稳定期,需要特别注意保护。以后如果有什么不适应,或者对这类用品有疑问,随时可以来问我,别不好意思。” 谢凛握着那叠带着她指尖温度的零钱和那盒阻隔贴,心里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暖流击中。 他倒是很少接收到这样细致又恰到好处的关怀,低声道:“……谢谢林老师。” “快回去上课吧,错过的题不好意思问其他老师,都可以来问我,遥想当年,老师当年也是文理双修。”林雅清笑着摆摆手。 谢凛听这话甚至有点内疚了,实在是惭愧,他成绩其实就是一坨。林雅清作为班主任肯定知道,说这话只意在勉励。 离开办公室,那点暖意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他拆开阻隔贴的包装,按照说明,在洗手间换下了医院的那张,谢凛总觉得新的贴片更薄更服帖,异物感好像确实减轻了不少。 之前也是贴着阻隔贴上课,但是谢凛第一次觉得这么不习惯。 谢凛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尽量不引起注意。他的座位在靠窗那一组。而温清让,就在他旁边。 谢凛经过时,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扫了过去。 温清让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习题册,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着。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柔和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他神情平静,眼神落在冗长的题目。 和记忆中晚自习那个侧影重叠,却又似乎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谢凛说不上来。 他收回视线,拿出自己的书本,试图跟上老师的节奏,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一旁。 那个方向的存在感,像一块磁石。 “温同学,这道题我不太明白,能麻烦你给我讲讲吗?” 声音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和羞涩。 Omega都是这样甜美可人吗……温清让会喜欢这款吗? 谢凛情绪上头在心里大骂天公不作美,给他安排的什么人生剧本?一个当了十几年Alpha的Alpha突然分化成Omega,真的有Omega样子吗? 身侧温清让抬起眼,脸上扬起堪称招牌的温和笑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接过递来的习题册,声音清润耐心:“这道题啊,关键是要理解这……” 他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字迹清隽有力。那个Omega听得格外认真,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几乎要黏在他身上。 谢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温清让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那些明显带着亲近意图的请教,心里那种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住院时,自己在手机上搜索到的关于“苦艾酒”的词条。 “色泽通常呈翠绿,带有强烈的草本风味,口感浓郁而苦涩,并带有茴香的甘甜回味……因其独特的香气和可能致幻的成分,历史上曾备受争议,又被称为‘绿色缪斯’……” 苦涩,浓郁,草本,致幻,绿色缪斯…… 这些词汇,无论哪一个,都和温清让格格不入。温清让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清晨的阳光,或者是山涧的清泉,清澈温和,不带任何攻击性,也绝无半点“苦涩”或“致幻”的特质。 网上说的,果然不靠谱。谢凛在心里默默否定掉了那个仓促建立起来的联想。 Omega终于心满意足地散去,温清让身边恢复了清静。他整理了一下桌面的草稿纸,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谢凛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若有似无的气息飘了过来。 味道很淡,几乎要被教室里各种零食,文具和青春本身的味道所掩盖。但它确实存在,悄然浸润过空气,与他嗅觉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点产生了共鸣。 谢凛皱眉,他分不清。但这味道让他后颈的腺体,隔着那层高品质的阻隔贴,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热。 鬼使神差地,谢凛转过身,面向温清让:“我可以闻一下你的信息素吗?” 温清让好像很意外,但始终保持彬彬有礼,放下水杯,抬眼看他,微微偏头用眼神询问。 谢凛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加速跳动起来,耳根也有些发热。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指尖触到的,却是那平整光滑的阻隔贴。 这个动作让谢凛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念头有多么冒失和……容易引人误解。一个Omega,对一个Alpha说“闻闻你的信息素”,这在当下的语境里,几乎与某种隐晦的邀请或挑逗划等号。 他脸上瞬间涌起一阵热意,慌忙放下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纠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顿,谢凛努力组织语言,视线不太自然地飘向窗外,又飞快地收回来,落在温清让脸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就是……好像能闻到一点……很奇怪。” 温清让看着他这一系列略显慌乱的动作和脸上那层薄红,先是微怔,随即,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弯了起来,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几分戏谑的弧度。 平时看起来温柔无害,但一旦收敛了那份过于标准的笑意,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双标准的桃花眼便显露出其本质,清澈的眼底像含着一汪深潭,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勾人意味。 致幻…… 谢凛脑中突然浮现这个词。 温清让轻轻笑了一声,嗓音带着点调侃:“突然这么问,我还以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你要对我进行性骚扰呢。” “……”谢凛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都漫上了一层浅粉。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起,因为刚才那句话确实容易引起歧义。他只能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不过脑子的话。 同时,他也有些恍然,难怪那么多Omega会沉醉在温清让的这种温柔与偶尔的调侃之中,这双眼睛专注看人时,的确很有杀伤力。 温清让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逗他。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神情变得认真了些,目光落在谢凛后颈的阻隔贴上,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比较高。” “会吗?” “嗯。”温清让点了点头,“简单来说,就是不同个体之间的信息素会产生某种特殊的相互作用。匹配度高的Alpha和Omega,即使隔着阻隔贴,或者在非发情期,也可能比常人更敏锐地感知到对方信息素的存在,甚至会产生一些……相互吸引或者安抚的效果。” 他解释得很客观,像是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 “相互吸引”那几个字,却让谢凛的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他能隐约闻到温清让的信息素,不是因为温清让控制不住泄露,也不是因为他嗅觉特别灵敏,而是因为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着这种叫做“高匹配度”的纽带? 温清让那双恢复了温和,因方才的调侃而似乎余韵未消的桃花眼看着谢凛。 谢凛被看的晕头转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温清让笑了笑,说:“我们之前或许有很多误会,我对所有事感到抱歉。” 谢凛早就没死咬着不放了,点头:“知道了。”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温清让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礼貌询问。 谢凛也学着他温和的模样,回的话却没头没脑,说出来的话完全跟着那天和沈圆舟看的小说跑:“具体是指哪种朋友啊?” 言语轻佻。 语气浪荡。 自己不会被以为是天性如此吧?。 温清让看出来了谢凛的裂开,压下笑意装作没想到那方面:“可以谈天谈地那种,无话不说那种。” “好……” 谢凛下意识同意。 “沈圆舟的书呢?” “交给班主任了。” “……” 温清让真是秉公执法。 然后温清让真的和谢凛说了很多话,大多是围绕小学,初中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谢凛的错觉,温清让好像一直在看他的反应。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熟了一点点?” 温清让看着谢凛的眼睛道。 谢凛拿出哄小孩的语气:“嗯嗯熟了熟了。” 阳光暖融融的,温清让微笑的样子像只萨摩耶。 第8章 可爱 铃响,温清让安静下来。 谢凛不再想别的事情,无意识反复咀嚼刚才被忽略的“匹配度高”这几个字,直到林雅清过来安排军训开营仪式筹备工作。 说直白点就是高二全民大扫除。 林雅清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张名单,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周,最终落在了Omega集中的区域。 “军训开营仪式需要全校动员起来帮忙准备。”林雅清的声音清晰而温和,“除了常规的打扫卫生区域划分,还需要出一期主题板报。” 林雅清低头看了眼名单:“沈圆舟,你画画不错,板报设计就交给你负责。”接着,她的视线转向谢凛,带着明显的考量,“谢凛,你和沈圆舟一组吧。板报工作量不小,两个人合作会轻松些。” 谢凛心虚地侧过头,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温清让吐槽:“我根本不会画画。”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无奈,“我的绘画水平还停留在新生儿涂鸦阶段。” 温清让轻勾唇角还没来得及回应,教室后排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林老师,谢凛不是Alpha吗?怎么在Omega组里分配任务?” 说话的是高一曾与谢凛同班的男生,脸上带着纯粹的不解。 林雅清显然被问住了,她看向谢凛,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为难,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征询。她斟酌着开口:“谢凛,如果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军训其实可以...” “不用。”谢凛打断了她,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请假那几天,又分化成Omega了。” 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谢凛的表情很淡,阳光从他侧面的窗户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语气轻描淡写,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滞涩感,却暴露了这件事在他心里并非全无痕迹。那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更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带着点嘲弄的接受。 “哦——”一阵拖长了调子的起哄声从后排几个Alpha那里爆发出来,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窃笑。 林雅清这个班好学生多,烂人也多,去年挨了江月白的打,心里一直有怨气,江家的女儿惹不起,逮着机会嘲讽一下江月白的朋友还是可以的。 温清让蹙起眉看向他们。 “卧槽,二次分化啊?这么刺激?” “Alpha变Omega?” 谢凛垂下眸子不理会。 他在想,温清让会喜欢很凶的的Omega吗? 沈圆舟瞬间炸了,猛地站起来怒骂道:“笑什么笑?看见自己全家在天上飞喜出望外啊?还不赶紧拿手机拍下来当传家宝!” 嘴好毒,好凶,好刻薄,谢凛心里暖暖的。 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凶凶的Omega也很讨喜的。 林雅清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沈圆舟的反应更为直接严厉。她指着后门,声音冷得像冰:“刚才起哄的,现在,立刻,滚出去。” 那几个Alpha在她慑人的目光下,悻悻地闭上了嘴,灰头土脸地出去。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林雅清深吸一口气:“我不希望班里其他同学对别人有偏见,我也不希望我教出那样的学生。” 调整了一下情绪,她不再多言,继续安排其他工作,但目光不时关切地扫过谢凛。 谢凛悄悄用笔帽戳了戳旁边温清让的手背,等到对方侧过头来,他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故作轻松的语调说:“看在他们这么维护我的份上,”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算不上笑的弧度,“我愿意勉强原谅这个世界两秒。” 温清让侧目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唇。他嘴上说着轻松的话,放在桌下的手却无意识地蜷握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对自己情绪的强行管控,带着一种别扭的坚韧。 温清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某种柔软而有力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爱。 第9章 苦力 为军训开营仪式做准备的下午,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焦灼的味道。 谢凛第一次发现温清让话好像格外的多,做同桌没几天却说了很多话。 谢凛抱着那盒五颜六色的粉笔,站在已经初具轮廓的黑板报前,看着沈圆舟大显身手。 沈圆舟确实有两把刷子,娴熟地构图,打稿,勾线,一气呵成,色彩搭配也让人眼前一亮。但谢凛对画画实在提不起兴趣,看了看沈圆舟专注的侧脸,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除了递递粉笔、擦擦错线,基本派不上用场。 谢凛伸出一只手给沈圆舟扇风,虽然效果不大也没什么意义。 “圆舟,”谢凛动作不停,腾出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弹了弹一根白色粉笔,“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你画得这么投入,我先随便逛逛,有事你叫我。” 沈圆舟正扶着黑板眯着眼勾勒一条曲线,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含糊地应道:“嗯嗯,去吧去吧,别走太远。” 谢凛溜达着就去找温清让。Alpha被分配了体力活,在操场上搬运仪式需要的各种器材。远远地,他就看见温清让正和几个男生一起搬着沉重的木质演讲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军训开营仪式跟期末考表彰大会一起办,学生都被使唤过来当苦力了,高一的被分去各个区域大扫除,高二完全当奴隶。 谢凛走过去,还没开口,温清让就先看见了他。温清让停下动作,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弧度,气息因刚才的用力而稍显不稳:“谢同学?我还以为你会参考一下他们给我送瓶水呢。” 他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树荫下几个拿着饮料的Omega。 谢凛闻言,挑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收回视线,落在温清让空着的双手和干燥的唇瓣上,笑一声:“今天行情这么差。” 话虽这么说,他却转身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扔下一句:“等着。” 小卖部离得不远,没过一会谢凛回来了,手里拎着三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还凝结着冰凉的水珠。他走到温清让面前,递过去一瓶,眼神却微微移开,不太自然地落在旁边的演讲台上:“喏,打赏你的。” 温清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那笑容比阳光还晃眼。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冰凉触感让他舒服地眯了下眼,温清让你开瓶盖灌了一口,声音带着水汽的润泽和明显的笑意:“谢了,这‘打赏’我收下了,很及时。” 谢凛没再多说,含糊地“嗯”了一声,拎着剩下的两瓶水,找了个不远不近的树荫坐下,看着Alpha们干活。看了一会儿,见温清让他们又开始搬一批新的展示架,谢凛站起身,走过去顺手帮他们扶了一把最上面那个摇摇欲坠的架子。 “谢了。”温清让在他旁边低声道。 “顺手。”谢凛简短地回答,很快退开。 帮完忙,谢凛又在前院角落发了会呆,一八零的身高混在Alpha堆里其实也并不突兀,蹲的位置也偏,所以也没老师发现,看着手里的两瓶水,心想沈圆舟那家伙画了那么久,肯定早就渴得冒烟了。 他溜达回教学楼,刚走到走廊拐角,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正把一瓶包装粉嫩的果汁饮料递给沈圆舟,脸巨红,不仔细看还以为脖子上顶了个大番茄 沈圆舟手里拿着粉笔,歪着头在说什么。 拿脚趾头想想,这也是追求者啊。 谢凛脚步顿住,得,自己这是迟了一步。他摸了摸鼻子,鼻头仿佛逐渐变成红色,自己有点像多此一举的小丑。 没关系。 他想起被分配到水房负责擦洗瓷砖的江月白。那家伙是个闲不住的,干活肯定也渴了。谢凛转身又往水房走去。 水房门开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说笑声。谢凛探头一看,江月白正蹲在地上卖力地擦着墙角的瓷砖。 根据谢凛对她的了解,这个懒蛋一定是在表演勤恳。 黎墨在一旁拧开保温杯喂她糖水。 江月白抬头,脸上还沾着点水渍,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无意转头,恰巧与门口的谢凛对视 谢凛:“……” 好吧,梅开二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依旧沉甸甸,冰凉凉的两瓶水,感觉它们此刻格外碍眼。 得,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他拎着水假装路过,又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板报前。 沈圆舟刚打发走那个送水的男生,正拿着尺子比划着画直线。 谢凛把一瓶水“咚”地一声放在他旁边的讲台上,扫了眼地上堆着的粉笔盒,还有随意叠着的圆规三角尺,忍不住疑惑地问: “诶,我说,刚才那哥们儿不是给你送水了吗?你怎么没要?我看那饮料挺好看的。” 沈圆舟这才停下笔,拿起谢凛放下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然后才撇撇嘴:“又不喜欢他,干嘛要收他的水?平白给人不必要的希望,后续麻烦一堆,我才不干这种事。” 谢凛“哦”了一声,声音有点干巴巴的。他正准备拧开自己那瓶水,动作却猛地僵在半空。 刚才……温清让可是非常干脆、甚至可以说是眉眼带笑喜上眉梢嬉皮笑脸毫无负担地接过了他送的水。 沈圆舟不喜欢那个送水的Alpha,所以不收。 那温清让那么爽快地收了他的水…… 第10章 小路 他收下了。 温清让他为什么收下了? 啊不对,准确来说,其实温清让是有索要意味的,也不能完全算是自己去送。 谢凛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他拍拍自己的脸,低声咕哝:“谢凛,清醒点,一瓶水而已,瞎想什么?” “叨叨啥呢,看看咋样?” 沈圆舟得意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她身高不够,顶部需要站在椅子上画。 谢凛抬眼去看,沈圆舟纯属炫技,各种高难度玩意儿都往上整,但是排版又不乱,碾压别的班几条街。 整体显得很重工。 “好看好看。”,谢凛由衷称赞。 其实心还在思考。 理智的告诫在某种无形的力量面前显得格外苍白。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被乱了道心的人,尤其是当这股“乱”来自于温清让时。 收工回教室后,谢凛还是愣愣的。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 温清让抽了张纸擦汗,下午的体力活让他出了些汗,这个班Alpha同学不少,干完苦力活之后似乎让信息素阻隔贴的效果打了点折扣。 教室里信息素有点杂,大家信息素外溢,一时间,教室里纷纷响起喷信息素阻隔喷雾的声音,谢凛觉得温清让的信息素就格外突出。 那是一种清冽中带着微苦,后调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甘醇的气息,占据了谢凛鼻腔更多的空间,比窗外晒进来的夕阳余晖更让他感到燥热。 他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温清让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线条,以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消失在衣领处的痕迹。 直到吃晚饭,谢凛都是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 “疯了……”谢凛想低头,结果差点把头埋进餐盘里,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这种过分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对普通同桌,甚至是对曾经有点小摩擦的旧识的范畴。 然而谢凛感情经验为0,思索一番做出猜测:是不是自己变小气了?不然怎么人家喝一瓶水都要记这么久? 窗边的位置自带暖气一样暖烘烘的,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了一个慢炖的锅里,从内而外地升温。他归结于天气太热,以及可能……有点中暑?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吧,虽然外面刮了点小风吧。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赦令。铃响的瞬间,教学楼就有点嘈杂,学疯了的学生鱼贯而出。 “走吗?”温清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平静自然。 谢凛动作一顿,迟疑回头:“嘶……不走在这过年吗?” …… 温清让沉默了。 “我说一起走的走。” 温清让无奈地汉语中译中。 “……行。” 谢凛闭了闭眼,有点社死,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假性Alpha二次分化的事还没到全校皆知的地步,谢凛跟温清让走在一起,应该是造福Omega眼福来的。 “走小路吗?人少。” 温清让突然驻足,转头问谢凛。 “好。” 一路上B或者O的目光快把他盯穿了,他跟温清让连话都没说。 走人少的路,自然是个好选择。 于是温清让带着谢凛七扭八扭,真的选了一个很僻静的路。 第11章 包袱 小路两旁是茂密的梧桐,夜色被路灯切割成一片片昏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周遭的喧闹渐渐被甩在身后,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并不完全同步的脚步声。 “……今天板报,沈圆舟画得很不错。”温清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有些微妙的沉默,但选的话题寻常,谢凛不知道怎么回复。 谢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心思却完全不在板报上。他嗅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属于温清让的微苦清冽的信息素,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夜色里有点过于清晰。 “是啊,她水平一向可以。”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你晚上……好像没吃多少。”温清让又说,语气听起来很随意,目光却看着前方,没有侧头。 谢凛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啊?还行吧,可能天热,没什么胃口。”二人坐的比较远,他有点意外温清让会注意到这个。 “嗯。”温清让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路程似乎缩短了许多。等谢凛回过神来,Alpha宿舍楼已经到了眼前,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哗声。 走在前面的温清让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 谢凛正心神恍惚,反应慢了半拍,整张脸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温清让挺直的后背。 “唔!”谢凛闷哼一声,鼻梁撞得又酸又麻,他捂着鼻子后退半步,瓮声抱怨:“你干嘛突然停下……” 温清让转过身,夜色中他的眼神看不太分明,但语气里带着有点难以察觉的揶揄:“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凛揉鼻子的动作瞬间僵住。 送……他回来? 温清让是Alpha,住Alpha宿舍楼。而他二次分化后…… 谢凛猛地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假性Alpha二次分化”,以及他现在真实的Omega身份。 一股热意“轰”地冲上头顶,他简直是昏了头,居然跟着温清让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这里,完全忘了这茬! 温清让是故意的吗? 谢凛回避温清让的目光,落在Alpha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 “回去吧。” 温清让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转身上了宿舍楼的台阶,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谢凛站在原地,揉着还在发酸的鼻子,毫无缘由,心里莫名其妙的略微有些失落。 等等!!!包袱!!! 他的行李!如果没人管的话,说应该还在Alpha宿舍楼。 温清让回来!温清让别走! 然而,少年人宽大的衣角在门口一甩便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谢凛也顾不上那点别扭情绪了,得赶紧去找班主任林雅清。 他记得林雅清查寝的习惯,一般是先Omega楼,再Beta楼,最后才是Alpha楼。这个时间点,她大概率在Omega宿舍楼。 谢凛立刻转身,朝着Omega宿舍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刚靠近Omega宿舍楼,就看到林雅清站在楼下的路灯旁。只是,她并不是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挑,眉眼英气逼人的女Alpha站在她对面。 好像是新高一的。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谢凛也能感觉到林雅清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她背对着谢凛,但从那紧绷的背影和微微扬起的下颚来看,都透着一股薄怒。她正朝那个女Alpha摊开自己的手背,似乎在展示什么东西,语气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绝对算不上愉快。 那女Alpha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无奈,又带着点固执。 谢凛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这时候过去。 林雅清回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站在不远处的谢凛。她脸上的怒意未消,没好气地对着那个女Alpha甩下一句:“还不走吗?” 那个女Alpha深深看了林雅清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利落地离开了,与谢凛擦肩而过时,带来一阵陌生的,些许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让谢凛微微蹙眉。 “林老师……”谢凛刚开口。 林雅清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但还残留着一丝不耐烦,显然是刚才的对话影响了心情:“你的寝室在401。包袱已经让同学给你带上去了。” 谢凛一愣:“谁帮我拿的?”他下意识问出口,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林雅清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温清让。他主动提的,他从Alpha宿舍楼上抱下来,我再给你送到Omega宿舍楼。” 轰—— 谢凛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温清让! 果然是他! 所以温清让刚才才那么干脆利落的回了宿舍楼,很明显有点戏弄的意思。 他不仅记得自己的包袱,还特地去Alpha宿舍楼把它拿了下来?然后……再由林老师转交? 林老师毕竟是老师,亲自帮一个学生收拾搬运私人物品,确实不合适。 但情感上…… 谢凛一想到温清让走进他原本该入住的Alpha寝室,接触到他那些私密的、贴身的物品,一件件帮他收拾好,再抱着那个包袱走出Alpha宿舍楼,穿过Beta宿舍楼,递给omega宿舍楼门口的林雅清……他的脸就像是被扔进了沸水里,一阵接一阵地烧灼起来,热度迅速蔓延到脖子根,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感觉灵魂都要从头顶冒出去了。 第12章 Omega 谢凛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燥热,心神不宁地找到了401寝室。他推开房门,想象中的安静并未出现,反而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砸了个满怀。 “欢迎光临!” 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可爱自然卷的Omega男生,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扒在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见到谢凛才跳下窗台,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谢凛身上。 “呃……谢谢?”谢凛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道谢,然后指了指窗台,提醒道,“同学,你刚才那样很危险。” “我叫周洲!”卷毛Omega浑不在意地拍拍手,“我心里有数!”他凑近谢凛,“嘻嘻信息素什么味我先闻闻,我待会儿可以给你讲八卦。” “什么八卦?”谢凛避开信息素话题,顺着问道。 他注意到寝室是四人间,目前似乎只到了他们俩。 “咱们班主任林老师啊!”周洲眉飞色舞,仿佛掌握了什么绝密情报,“刚才她上来查寝的时候,在咱们楼底下,被一个女Alpha缠住了!我的天,你是没看见!” 谢凛想起楼下那一幕,点了点头:“我上来时好像瞥见了一眼,是个看起来挺……英气的女Alpha?” “对对对!就是她!长的还挺带劲的!”周洲激动溢于言表,“女A,听说是高一的,我扒窗户那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追人?”谢凛挑眉,这说法比“纠缠”更让他意外。 “ ‘林老师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小孩子,但是我会长大的啊’ ” “然后班主任说:‘那时候我都老死了去去去去去,好好学习’ ” 谢凛:“……”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洲模仿得惟妙惟肖:“林老师当时脸就黑了,估计是气的也可能是尬的。” 谢凛听得嘴角微抽,老师追学生这操作确实够清奇,够炸裂。他几乎能想象林雅清当时内心奔腾而过的无语。 换谁都不敢跟学生谈恋爱吧,谁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谢凛听说过,有的高一学生期末考之后就祈祷自己能分到林雅清那班,因为林雅清能在一堆老师中脱颖而出,且素来有“云栖教师一枝花”的称号。 “然后呢?” “然后林老师大概是忍无可忍,说了句‘胡闹!赶紧回去!’ ” 两人正就着这桩离谱又带着点少年孤勇的八卦聊着,寝室门“哐当”一声又被猛地推开。 “小洲洲!我想死你啦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身影伴随着欢快到近乎浮夸的呼喊,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地直扑周洲。周洲“哎呀”一声笑着要躲,奈何来人冲势太猛,轨迹刁钻,连带站在旁边还没完全从“炸裂追求”故事里回过神的谢凛也遭了殃。 “噗通!” 三个人顿时摔作一团,倒在了冰凉但还算干净的地板上,滚成了一团。 谢凛被压在最下面,感觉骨架都要被压散了。 他晕晕乎乎地抬眼,看到一个长相精致,皮肤白皙,睫毛卷翘得像洋娃娃的Omega正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抱歉抱歉!没刹住车!我是莫稚安!”洋娃娃Omega笑嘻嘻地道歉,一脸无害纯良。 莫稚安摸了一把谢凛的腰,谢凛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刚下去没多久的热度“腾”地一下又回来了。 不是说Omega大多羞涩内敛,需要保护吗?这热情奔放的程度,怎么感觉比Alpha传统的勾肩搭背还要…… “没事吧?”莫稚安眨巴着大眼睛,关切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人形凶器”不是他本人。 “……没事。”谢凛揉了揉腰,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寝室门再次被推开。 谢凛已经做好防御准备,然而进来的室友画风与前两位截然不同。 身形清瘦的男生安静地走了进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离的整洁感,与周洲的乱卷毛和莫稚安的活泼形成鲜明对比。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刚爬起来的三人,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到靠窗的一张下铺,将自己的双肩包轻轻放在床沿。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三人,唇瓣微启,吐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柳维。” 寝室内原本因为周洲和莫稚安而有些闹腾的气氛,因为柳维的到来,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温度也降低了好几度。 周洲和莫稚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收敛了笑容,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各自安静了一些。 “别管他,柳维就那样,熟了就好了……大概吧。”周洲凑过来,用气声对谢凛说,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莫稚安也猛点头。 为了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周洲和莫稚安立刻开启了“迎新”模式。 “来来来,谢凛,加个微信!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周洲掏出手机,热情洋溢。 “对对对,加好友,拉你进群!”莫稚安也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 谢凛晕乎乎地拿出手机,扫了二人的二维码,添加了好友。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401貌美如花(4)”邀请你加入群聊】 【“Omegaの秘密花园”邀请你加入群聊】 【“A大附中Omega互助会(纯闲聊版)”邀请你加入群聊】 【“今天食堂吃什么”邀请你加入群聊】 【“圆舟妈妈后援会”邀请你加入群聊】 【“温清让观察日志(第7版)”邀请你加入群聊】 一连串的群聊邀请弹了出来,名字一个比一个诡异。尤其是圆舟妈妈后援会和温清让观察日志。 谢凛的手指顿住了,心头莫名一跳。“圆舟妈妈?沈圆舟?” “对啊!”莫稚安兴奋地解释,眼睛闪闪发光,“舟宝可是我们圈里的神仙太太!画得一手好图,写得一手上好的同人文!” “还有那个,”周洲指了指“温清让观察日志”,“那是咱们学校Omega以及部分Beta和极少数Alpha都在的群,主要就是……嗯,你懂的,分享关于温学神的……各种信息。” 谢凛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发干。“分享……信息?” “对啊!”莫稚安抢着回答,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谢凛面前,上面正好是那个“温清让观察日志”的聊天界面。 谢凛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屏幕上,聊天记录滚动得飞快: 【图片.jpg】 明显是偷拍的、有些模糊的侧影,温清让正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指尖搭在一本书脊上,垂眸的样子沉静专注。 底下Omega疯了一般: [是哪排书架?求坐标!] [好像是《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告辞了,学神的世界我不懂。] [报——!温学神今天和一个据说二次分化了的谢凛一起走的!走的还是小路边那条路!] [真的假的?哪个谢凛?] [有情况?] [不可能吧,学神不是一直独来独往吗?] [说不定只是顺路?] 谢凛看着这些讨论,尤其是看到自己和温清让的名字被放在一起猜测,感觉脸上的热度有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又往下翻了翻。 群里聊的杂七杂八,莫稚安和周洲疑惑:“凛凛,你们一起走的吗?” “……没有啊。” 谢凛下意识否认,故作自然的转移话题。 谢凛指着沈圆舟的头像,问周洲和莫稚安:“沈圆舟……她也在群里?她也是……?” 他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追求者”三个字。 周洲噗嗤一笑,摆摆手“不啊,舟舟宝宝是看热闹的啦。” 莫稚安补充:“这个群里的人也不全是温学神的追求者啦!像舟舟那种,纯粹是去找乐子和灵感的。” “但是温清让的追求者真的超级多,比如周洲也喜欢他,但是我就不是啦,因为我有对象,不能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周洲假装不满:“喂!” 谢凛听着他们的解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依旧在不断刷新的聊天记录将手机屏幕按熄,黑色的镜面倒映出他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翻看聊天记录时,触碰到的属于那个名字带来的微妙触感。 第13章 喜欢他吗? 翌日,天色灰蒙蒙的,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教室里,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半学生,却不见班主任林雅清的身影。 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来,推了推眼镜:“同学们安静一下,你们林老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请假了,早读和第一节课由我看班。另外,林老师交代,语文背诵任务照旧,给课代表背吧,该背啥背啥,开始吧。” 谢凛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温清让没什么反应,他的进度快别人很多,甩了别人一大截。 这会儿已经开始翻额外的练习册了。 早读开始,教室里渐渐被死气沉沉的读书声填满。谢凛心不在焉地翻着语文书,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一旁瞟。 他昨天晚上熬夜刷了学校论坛,那是谢凛人生第一次体会到Omega也可以很变态很狂野。 他们甚至能就“温清让是否性冷淡”这个问题讨论几百层楼。 温清让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样子,谢凛突然觉得他不开口时,侧颜显得很漠然。 谢凛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书本上的文字。 谢凛发现自己根本读不进书了,虽然作为一个资深混子,他本身也很少认真读书。 只是今天,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轻微起伏,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温清让。 沈圆舟作为语文课代表心情转悠着检查班里同学的背书状况,目光扫过正“认真”背书的谢凛,又瞥了一眼专注写题的温清让,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谢凛刚一略微转头,恰好跟沈圆舟对上了视线,对方似乎是故意站在这的,抱着手臂皱眉看着他。 沈圆舟什么也没说,撇撇嘴,眼神意味深长。 等到早读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谢凛还沉浸在那种偷偷观察被抓包的心虚中,刚站起身,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胳膊,拽到了教室后门人相对较少的角落。 “喂!”谢凛定睛一看,是沈圆舟。她双手抱胸,倚在墙边,眼神带着一种玩味,上下打量着谢凛。 “干嘛?”谢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沈圆舟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语气笃定得让人心惊肉跳:“谢凛,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暗恋温清让?” “……!!!”谢凛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连脖子根都染上了绯色。“不准瞎猜!!”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否认,声音因为慌乱而拔高了些,又立刻意识到失态,强行压低,“谁……谁暗恋他了?!” 沈圆舟看他这么夸张的反应当即便觉得自己猜对了,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你再装呢?早读课我看得一清二楚,你那眼神,都快黏温清让脸上了!至少偷看了七八次!每次他有点什么动静,你耳朵尖都动一下,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啧。” 谢凛想辩解,奈何沈圆舟句句属实。 谢凛被她直白的话语砸得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沈圆舟都看出来了?那温清让本人……会不会也…… 这个想法让他一阵恐慌。 不对,自己哪里喜欢温清让了。 “我……我没有!”他徒劳地辩解,声音却没什么底气,“我就是……就是刚好那个方向……” “得了吧,”沈圆舟打断他,眼神里的调侃意味更浓,“‘刚好’到每次温清让翻书你都能‘刚好’注意到?你这‘刚好’也太频繁了点。” 谢凛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圆舟的话像一面镜子,**裸地照出了他那些自欺欺人的掩饰。 难道……他真的…… 喜欢温清让?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他长的顺眼?就因为他是Alpha?而且因为分化那晚他帮了自己? 而自己刚分化成Omega就情窦初……情窦乱开看上人家了? 这喜欢……是不是太草率,太莫名其妙了? 谢凛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对温清让的关注,到底是因为分化后对强大Alpha本能的吸引?还是因为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摩擦”带来的特殊注意?或者,真的像沈圆舟说的,是……暗恋? “我……我不知道。”谢凛最终有些挫败地低下头,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声音闷闷的。 他确实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关注和心悸,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沈圆舟看着他这副纠结又迷茫的样子,脸上的戏谑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拍了拍谢凛的肩膀,明明自己也没谈过恋爱,偏偏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行了,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喜欢就喜欢了呗,暗恋他的人能绕操场三圈,多你一个不多。” “可是……”谢凛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就因为这点事就喜欢……是不是太肤浅了?” “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沈圆舟耸耸肩,“有时候就是一个瞬间的感觉。至于深不深刻,那是以后相处的事。你现在嘛……”她顿了顿,看着谢凛依旧泛红的耳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圆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圆舟潇洒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建立起的某些认知正在缓缓崩塌。 他,谢凛,一个经历二次分化,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的前Alpha,现在似乎,可能,大概……真的对一个叫温清让的Alpha,产生了某种超出了正常同学范畴的情感。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恐慌,却又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否认的、隐秘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