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四时(种田)》 第1章 第 1 章 连绵阴雨持续大半个月,又是水稻抽穗的时节,庄户人家无不心焦,这不,好不容易天儿放晴,村道上到处是人。 江离挑着扁担出村,时不时与邻里打招呼。 扁担两头挂篮子,后边满满一篮子鲜菜,韭菜叶儿指头宽,芹菜杆不粗却香得很,知晓她种菜有一手,大家也就随口夸了夸,眼神却不时看向前面的篮子。 大半篮子鸡蛋不说,还有一条看着两三斤的肋条肉,一个油纸包,篮子畔挂了四条手臂长的鱼偶尔扭晃一下,走亲戚,这可是份重礼。 有婶子好奇:“阿离,这是上哪家呀,不是前儿个月已经走过礼了么?” 村里穆怀智家和外来户舒童生家结亲,早在穆怀智大儿子出事时就给大孙子穆子骞和舒童生独女舒江离定了亲,这不,今年两家都出了孝,也不知咋商量的,两娃儿十一月成亲。 舒童生家就剩江离一个女娃,上个月请亲戚来吃嫁女酒,走礼都是里正大儿子夫妻俩赶马车陪江离一起的,现在见她还走亲戚,又是这重的礼,很是好奇。 江离抿嘴一笑,脸颊处酒窝若隐若现,说话间眉眼灵动话音清脆,“阿英姐身子不爽利,早想去看看,前些日子雨大,都不敢出门,趁着今儿天好去瞧瞧。” 问话的婶子了然,点头笑道:“也是,你和阿骞再有三个月成亲,去看阿英也不算出格。” 说话的功夫到了岔路口,一人去田里,一人继续前行往何家村去,两人话别分开。 江离低头,加快了脚步。 其实这个点儿走亲戚都有些晚了,要是两家离得远走过去,极有可能碰上对方正在吃午饭,容易导致饭不够让主家尴尬。 不过江离才不管何家饭不够吃会不会难堪,她专门挑这个点出门,就是为了让何家没话说,反正路上泥泞,待太阳大些晒得路面不湿了再出门合情合理。 路两边水田连片,隐隐有稻花香飘来,带着草帽的农人或是站田埂上排水,或是挽起裤腿赤脚下田拔草,相互间离得远说话声儿自然大,听音儿是在话家常说收成。 何家村距离柳树湾不远,走路半个小时就能到,不过中间隔了条河,需得过桥,不是很方便。 连日下雨的缘故河水很浑,浊浪翻滚看着有些吓人,好在石桥结实,江离稳稳上桥,过了桥就能看见何家村的屋舍,再有五六分钟就能进村。 七月的太阳威力正猛,雾气蒸腾,远山朦朦胧胧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不见一丝风,很是闷热。 村道上有个年轻妇人端着木盆,看样子是想在河边洗衣服见水浑不得不回家,见着江离好奇打量。 江离知道何家怎么走,但还是出声问了下,“嫂子,劳烦问下,和柳树湾穆家结亲的柳伯娘家咋走?” 妇人恍然大悟,“噢,你是阿英娘家的,正好咱们顺路。”心里却是好奇,阿英的娘家人不知晓她家,这······看篮子装得满满也不像打秋风啊! 江离看出她的疑惑,笑着主动解释:“我和阿骞哥早就定了亲,十一月成亲,前些日子阿英姐伤了身子,家里忙也没顾得上,今儿趁着天儿好来瞧瞧。” 妇人撇了撇嘴没说话,两人一道顺着村道拐进巷子。 “喏,就前面门口有榆树的那家。” “谢嫂子带路。”江离道谢,放下担子抽了两棵芹菜一小把韭菜递过去,“自家种的,嫂子别嫌少。” 妇人见她篮子里菜装得满,拿出这些也不显少,往何大富家看了几眼伸手接过,低低道:“你厉害些,不然你送的这些阿英根本吃不到嘴里。” 恰巧旁边一户人家有人出门,妇人顺嘴问人:“大爷爷出门采药啊,这会儿地还湿,下晌让当家的陪你去。” 江离心里一动,妇人跟她介绍:“这是我当家的大爷爷,看病手艺在附近很是有名。” 江离点头,“我知道,何大夫,正好还想麻烦您呢,我阿英姐······” 何大夫看了她两眼,转身看向何大富家,“我给大贵媳妇看过了,眼下就得将养。” 江离抿了抿嘴,重新挑起担子,“这都一个月了,您再给阿英姐瞧瞧,要是有补身子的药也开两副,您要这会儿忙,下晌我专门来一趟也行。” 何大夫没说话,走到何大富家门前时停了脚。 见状,江离咧嘴朝院里喊:“阿英姐,屋里有人吗,我进来了。” 上房走出个老妇,见着她直皱眉,江离当没看见,笑着请何大夫先行进院,“正好伯娘也在,您可得给我阿英姐好好看看,伯娘也盼着抱孙子呢!” 何大夫撩眼皮瞅了她一眼,抬脚进院,“嫂子在呐,五弟在家不?” “去看田里水了,大哥有事儿?”柳氏问过隔房大伯哥,才操心起上门的亲戚,“你是阿离,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都。” 江离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冷淡,将担子放在厢房屋檐下。 穆英听着声儿起身下床,抿了抿头发才出门,见着屋檐下的江离又惊又喜:“阿离,你咋过来了?你一个人?” 江离上台阶扶住她,笑得眉眼弯弯:“早就想来看看你,前些日子一直下雨路不好走,今儿就来了。”说话的功夫扶人往上房去,“正好碰见何大夫出门采药,请来给你瞧瞧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 穆英脸色蜡黄,嘴唇泛着白,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走几步路的功夫整个身体都在打摆,闻言撑出笑脸,轻声道:“我还好,再歇几天就缓过来了。” 她婆婆柳氏心下不乐意,拿着鸡毛掸子摔摔打打,“这都歇一个月了,旁人生个孩子都没你难伺候!” 江离捏了捏穆英的胳膊,扶人坐下又请何大夫把脉,自个儿在一旁絮絮叨叨:“补气血可不是一两天就成的,阿骞哥也挂念你,家里活儿多一直抽不开身······” “呱噪!” 得了何大夫的嫌弃,江离笑笑闭了嘴,却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也不搭理旁边脸色难看的柳氏。 好半响,何大夫才收手,“你这妹子说得对,补气血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成,你这吃食也没跟上,再这样耗着,别说要孩子,你自个下床走动都是个问题。” 刚才一个照面,江离就知晓穆英身体不大好,不曾想已经严重到这地步,急急道:“您给看着开几幅药,我正好带了银钱。” 何大夫沉吟,斜睨江离,“这药可不便宜,大贵媳妇要补气血,一副药得八十文······”不等他说完江离忙不跌地点头,“我知晓,您开药就成。” 穆英才十七,早早成亲嫁到何家日子不好过,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小产,养不好极可能落下病根,这是江离最不想看到的。 “正好我带了红糖鸡蛋,”江离笑盈盈朝着柳氏说道:“伯娘家日子旺,可只供着我阿英姐一人吃鸡蛋说不过去,我带来的鸡蛋红糖就给阿英姐自个收着吧,肉、鱼、菜的婶子看着做主。” 柳氏哪能乐意,虽俩儿子都已成亲大孙子也五岁了,可家里一直是她做主,走亲送礼的哪能容别人插手,眼下却是没法子。 她在江离手里吃过亏,又有做大夫有威望的族兄在一旁看着,柳氏只能压下心思,乐呵呵应了,其实不应也不成,一副药八十文,虽是给小儿媳吃,可她舍不得掏这药钱。 江离是个鸡贼的,跟着何大夫去拿药前,先将鸡蛋红糖提到了穆英、何大贵夫妻二人住的厢房,还笑道:“我灶头手艺还成,晌午给伯娘做个鱼,到时伯娘尝尝我的手艺。”言外之意,甭管何家晌午的饭食是什么,她必须亲自动手做一条鱼。 何大夫嘴角抽了抽,率先出门,“我先回去抓药。” “哎,成。”江离响亮地应了一声,何大夫走了她反倒不急了,找柳氏要碗要开水,给穆英冲了鸡蛋水撂了两勺红糖,搅拌的蛋黄被开水烫成蛋花端到穆英房里才出何家院门。 三副药花了240文,很是不便宜,要知晓一斤猪肉才八文,江离见药里有参片,便知晓何大夫不是看她年纪小虚高报价。 “三碗凉水下药,水开后熬两刻钟滤药汤,一副药煎三回,掺在一起分两天喝,每天早晚各一顿。” 三副药才能吃六天,将将一周,江离拎着药包看了看又放下,“才能吃六天,您看着再开两副。” 何大夫摇头,收拾桌上小巧的铜称,“这三副药除了补气血就是活血化瘀,吃完就可以了,养身体还得吃食跟上。” 大贵媳妇落红小产就是找他看的,当初也开了两副药,不过看样子恶露没排干净,今儿特意开口说药钱贵也是给隔房五弟家提个醒,这妇人小产没调理好可是会出人命的,不成想人装聋作哑,何大夫也不想多说掺和别人家的事儿,点到为止。 江离明了,何大夫不忍她多花钱,补气血用食补更实惠,付了药钱谢过人回何大富家。 何大富的爹人称何五郎,和柳氏生了两儿两女,何大富是老大,娶妻生子是个福气旺的,膝下两儿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这也是穆英着急怀孩子的原因,她早早嫁到何家,丈夫何大贵是小儿子,本就得公爹婆母的偏心,大嫂心里早有不满,她成亲三年好不容易怀上又落了胎,心思重,加之婆婆、大嫂不尽心照顾说话还难听,丈夫又经常往外跑,一个月身子没养好不说反倒愈显病态。 江离多多少少能猜到她的心思,毕竟两人以前就熟,关系也好,也就是穆英早早成亲,加之爹过世家里有孝她不好走动,不然穆英这三年的日子不可能这样苦。 找柳氏要了砂锅,江离在屋檐下点炉子熬药,见柳氏忙活午饭,自(自)告(作)奋(主)勇(张)杀了一条鱼。 这鱼本来也打算单独给穆英补身体,毕竟鱼汤做起来不难也不占锅灶,见着人后江离却改了主意,今儿晌午熬个鱼汤,其它三条由着柳氏做主,日后家里熬鱼汤了让阿耿送一小陶罐过来。 指望何家给阿英姐补身子,可拉倒吧,人没饿死都得上高香了! 纯种田,女主和男主挣家业多是靠种地产出,一直住在村里,不存在做买卖经商指腹搬去 县城府城的情节,感兴趣的宝儿点个收藏追文不迷路[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晌午吃饭时没见着何大贵,江离心下不满。 阿骞哥可是何大贵正经小舅子,她怎么着都算穆英的娘家亲戚,知晓老丈人家来亲戚,做女婿的却不露面,这简直就是不把穆家放在眼里。 估摸何家俩儿子的关系也不大好,饭桌上何大富媳妇小柳氏叨咕了几句,惹得柳氏脸色越发不好,江离没插嘴,她心里不满是一回事儿,可也不想给别人当枪使。 借着给何家大房俩孩子夹肉,江离笑道:“你们家里养了鸡还有鸭子,不缺蛋吃,婶子给你二婶带了些鸡蛋补身子,你俩见着莫要闹,日后婶子来给你俩带糖吃。” 何家小辈本该称她妗子,只是眼下到底还没成亲,江离便以婶子自居。 俩小娃什么都不懂正是憨吃憨玩的年纪,见她笑盈盈说话也好声好气,还夹肉给他们吃,自是乐得点头应好,招来亲娘小柳氏好几个白眼。 吃过饭陪着穆英说了会儿话,江离看着一副药熬了三遍滤出,“这药你现在喝一小碗,晚上戌时再喝一小碗,剩下的分两次明儿喝。” 穆英扭头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我记着了,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两岁呢,倒是换你来照顾我······” “我在家又没事儿。”江离把粗瓷大碗推到柜面儿里侧墙根处,准备喝的小碗放在靠床的柜边,“日后家里炖了汤我让阿耿给你送来,你自己喝别给他们。” 何家连鸡蛋都舍不得给她吃,饭食更是少有吃肉的时候,哪会专门炖汤,穆英知晓这是儿时玩伴兼弟媳记挂自己,点头应了下来。 江离从何家离开时,柳氏给她篮子里装了十几个腌蛋,还装了半篮子豆角,“腌蛋留着给猫蛋、狗蛋兄弟俩吃吧,伯娘也知晓我种菜多,家里不缺。” 没要柳氏的回礼,江离还暗戳戳埋汰了人一回,“要是菜多吃不完,伯娘不妨让姐夫挑到集上卖,得了银钱给阿英姐买点补气血的吃食。”话罢无视柳氏微黑的脸色,挑着空篮子大踏步出院。 柴火煎药费工夫,眼下该是下午四点左右,不过现在昼长夜短,回去距离太阳下山也还早呢,挑着空篮子,江离脚步轻快地回柳树湾。 “喵呜~” 听见软软的猫叫,江离惊喜抬头,就见路边一只圆眼圆脑圆身子的狸花猫脚步轻快地跑来,“咪咪,你怎么出来了?” 几秒的功夫狸花猫跑近歪脑袋蹭她裤脚,江离放担子蹲下摸猫脑袋,咪咪是她养的猫,家里还有一只狼狗,一猫一狗帮她看家护院,吃食好两只小家伙都被她养得溜光水滑。 隐约听见远处狗吠,江离抬头,“旺旺怎么也出来了?”是的,家里一猫一狗取名咪咪、旺旺。 倒不是没想过取来福、旺财这种名儿,可是庄户人家识字的少,取名都是想着寓意好,如来福、旺财这等通俗又寓意好的名字早不知多少人用了,她给猫狗取了若是和村里长辈撞名,到底不礼貌,江离这才退而取了最简单朗朗上口的咪咪、旺旺。 咪咪晃了晃脑袋,率先往回跑,江离挑着担子快步跟上。 大路口站着一少年,肤色微黑,身量却不矮,看着年岁不大,再有一两年绝对能长成六尺①大汉,此时正牵着一只背部黑毛、腹部四肢棕毛双耳竖立的大狗翘首以盼。 江离远远看见人挥手打招呼,狗吠声越发响亮欢快,是她的未婚夫穆子骞和爱宠大狼狗旺旺。 旺旺很是兴奋,哈嗤哈嗤吐着舌头,恨不得挣断脖子上的项圈冲过来,江离安抚它:“来了来了,脖子不疼啊这么急?” 穆子骞顺着狗的力道走过去,接担子时,大狼狗已经扑棱着前爪扒拉江离衣服了,江离撸着狗脖子纳闷:“这是咋了,这兴奋?” “旺旺今儿立大功了,晚上给个骨头吃。”穆子骞将一旁喵呜叫的狸花猫抱起来放篮子里,挑起担子解释:“晌午那会儿村里进了拐子,栓子差点被拐走······” 栓子是江离家左邻牛大爷的孙子,才六岁,晌午一个人蹲门口玩,他奶王婆婆在灶房忙午饭,不知怎的突然听见隔壁舒家养的狼狗狂叫,阿离去看阿英她是知道的,以为孙子隔着门逗狗呢还呵斥了几声,也听到了孙子的回应,便没放在心上。 结果好一会儿不见狗叫停,王婆婆惊觉不对,连忙跑出院,不见孙子人不说,路上也没个人影,只有阿离家的狗扒拉着门扇狂叫不止,又惊又怕,一路喊着孙子名儿往穆家去。 穆子骞得了信拿钥匙打开舒家院门,牵着狗一路顺着河道找过去,那拍花子想进山藏起来等天色黑了再往隔壁县去卖人,不成想被一只狗坏了事儿,根本就没藏身的地儿。 “大伯带人绑了那拐子,赶着马车拉大爷爷他们去县里了。” 江离皱眉,又撸了狗子两把,“拐子哪个村的?” 以往秋上入冬后拐子猖獗,那时候家家户户屋里有人,平时小偷小摸的懒汉贼娃没了偷盗的机会便哄骗拐卖孩子,现在才七月,村里人少可村外田里到处是人,这拐子也太猖狂了。 “洋县的,开春就来咱们西乡了,与县里几个地痞混在一处,手里没银钱了合谋拐孩子卖到洋县······” 洋县和西乡县相邻,可汉江几乎横穿整个洋县,码头多,自然比西乡富裕,这也导致拐子骗来的孩子很容易出手。 不管哪个时代,拐卖孩子的人都可恶,一路上江离狠狠咒骂了几句。 村外田里都是熟人,见俩人一同往村里走,乐呵呵打招呼,尤其夸了大狼狗几句,旺旺甩着尾巴走在江离身边,嗷呜嗷呜低低叫着。 知晓它得意,可这也挨得太近了,江离哭笑不得:“别挤了,再挤跌田里去了。” 穆子骞见状,用担子前面的篮子隔开狼狗,两人都低着头,没发现前面岔道上鬼鬼祟祟猫着腰往村里跑的人。 穆子耿没想到,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哥会出村在路口等大嫂,此时顾不上别的,甩了甩湿漉漉的脚匆匆套上鞋,裤腿都来不及放下,只想早早跑回家。 听到身后狼狗狂叫,且叫声越发近,心虚地扭头往后瞄,正对上两双含笑的眼睛。 穆子耿直起腰身装出个无事样儿打招呼:“哈,大哥,阿离姐。” 见他心虚得厉害,江离笑问:“干啥去了,鞋都不穿好?” 虽大哥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向别处,可穆子耿更心虚了,反手摸着背篓低低道:“没干什么,看着牛爷爷给田里放水。” 其实不止,他还在田里摸黄鳝来着,背篓里就是今儿的收获。 江离点头,隔壁牛老头算是她雇的长工,没佃出去的田地由着他照看,早晨就说了今儿在田里忙,“回去把阿芸阿平带来,晚上在我家吃。” “好。”穆子耿眼睛一亮,瞅了大哥一眼,把背篓里的黄鳝往空着的篮子倒。 “两条就够了,剩下的你带回去让奶做着吃。”江离有些怕这玩意,再说田里多,想吃了随时让牛老头抓就成。 穆子耿挑了三条最粗的,剩下的囫囵丢回背篓撸了狼狗脑袋一把,急急往村里跑,黄鳝是大嫂家田里的,他还怕大嫂说来着。 虽阿离姐还没嫁给大哥,可在他心里早就是大嫂了,想到大嫂的做饭手艺,穆子耿一路都是吸溜着口水,跑回家将背篓扔在灶房门口喊了一声,便回屋抱起小弟阿平牵着妹妹阿芸往外走,出了院子低低又兴奋道:“今晚在大嫂家吃饭。” 阿芸扭着手指不乐意去,她今年八岁了,属于能听懂一些大人话的年纪,总担心和弟弟成了大哥的拖油瓶被大嫂嫌弃,平时慢吞吞的阿平却是直起上半身,能看出有些迫不及待了。 “别担心,再说阿离姐家又不是外处。”穆子耿安慰妹妹,现在去大嫂家吃饭算啥呀,往后还要在大嫂家住好些年呢,以后好好孝顺大嫂就是了。 江离也正和穆子骞说着明年开春后的安排,“我这边佃出去的田地不变,加上给你分的田地,咱们忙不过来就请人。” “嗯,都听你的。”穆子骞走在一畔静静听着,不时应和一下,江离又说起让阿耿去何家送鱼汤的事儿,“田里鱼多,待会儿你去抓两条回来,往后早晨我炖一条叫阿耿去送,回来正好在家吃早饭。” 穆子骞有心说他自己在家炖也成,可转念一想,家里乱糟糟几个婶子各有心思,指不定又惹出一连串是非,便歇了心思,只道:“他回来吃就成,不用管。”每天给大姐炖汤养身体已经很麻烦阿离了,他不想弟弟再添乱。 江离笑了笑没说话,反正早上做饭多做点就是。 进村沿着主道走了不过半刻钟,就能看见舒家院落,大门口等了三人,咪咪已经跳下篮子跑过去了,旺旺也急急往前冲,江离顺着牵绳的力道小跑起来。 与别人家院落相比,舒家院子小了一半,可院门很是气派,不仅用青砖砌了檐脚外挑覆瓦的门头罩,院门口脚下都是青砖铺地。 大门正对三间正房,正房东侧有一间耳房当灶房,旁边连着覆瓦的柴棚直到东院墙,西侧倒是没耳房,进院门左手边两间倒座,余者就是两间西厢房,皆是青砖砌墙顶覆灰瓦。 院子倒没铺青砖,只是从院门处铺了条半米宽的青砖路,连接倒座、厢房,直至上房东屋窗前的廊檐下,很是方便下雨天出门。剩下的空院距离东院墙处开了一片菜地,靠近柴棚的位置种了几株葡萄,绿藤顺着竹架爬上柴棚屋顶,青葡萄串隐约可见。 当初舒童生带着女儿从南郑县搬过来,恰逢牛家给两个儿子分家,牛老头做主卖了一半的院子,就此,他家和二儿子家中间隔了舒家,又有江离这几年雇佣做工,两家关系很是亲近。 “今儿得亏有你家的旺旺在。”王婆婆虽怕这大狼狗,可没见咬过人今儿还救了孙子,大着胆子摸了一下,让孙子进舒家院子陪着阿平玩。 其实她也有私心,舒家光景好,即便现在剩阿离一人,那也是吃饭顿顿有肉油水足,今儿又有穆家孩子在,便猜测要留下吃饭,让孙子在舒家院子玩,就想孙子能吃点江离做的好吃食。 标注①1尺=31公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开了正房门,江离便要去灶房做晚饭,叮嘱阿芸、阿平和栓子三小的在院里玩儿,末了交代未婚夫和小叔子:“阿耿,跟你哥说说你房间的炕、床如何安置,过两日就找人来盘炕。” 她家正房虽只三间,可都不小,东西间都被隔成了前后屋,东边前屋之前是她爹住,后间没盘炕置了书架书桌,成了她爹的书房。 上个月出孝,江离便搬到了东屋前间住,原本住着的西屋后间打算给阿芸当卧室,阿平还小,到时候跟阿芸住一起。 西屋前间与堂屋打通了,摆矮几、矮榻、圈椅,算是招待亲戚来人的客厅,江离不打算大动,因此准备把东间后屋收拾成阿耿的卧室。 穆子耿来舒家的次数多,更何况小时候还在舒家学堂念了好几年的书,对屋子格局早就了然于胸,他不想住东间后屋。 那原本是夫子的书房,虽夫子过世三年了,可书架书桌都是大嫂用惯了的,再者这几年大嫂又添了好些书,穆子耿不想占用大嫂的书房,不过还是跟着大哥进屋装模作样看了一圈,然后溜进灶房。 “跟你哥说好了?到时候再给你添个衣柜······”江离正在拍黄瓜,晚饭准备做个拍黄瓜、糖拌番茄、番茄炒蛋外加红烧黄鳝,再煮个醪糟汤,主食就吃杂面馒头,蒸出来好几天了再不吃馒头要长毛了。 穆子耿拎起篮子准备去杀黄鳝,闻言苦恼道:“阿离姐,我不想住东后屋,可不可以换到西厢房?” 江离惊诧,手上活儿却是没停,“厢房冬冷夏热,再说你一个人住······” “随他吧。”穆子骞进灶房催弟弟,“还不去杀,磨蹭下去天黑了。” 正准备和大嫂商量呢结果被大哥插话打断,穆子耿很是不乐意,将篮子塞过去,赌气道 :“大哥你杀吧,我和阿离姐说说我屋子的事儿。” 穆子骞瞪了弟弟一眼,接过篮子拿了割韭菜的镰刀刃出灶房。 穆子耿得意瞥大哥背影,继而蹲在木盆边洗菜,兴冲冲道:“阿离姐,夫子留给你的书是贵重物,搬来搬去容易损坏,书房就不动了,我早都想好了,就把靠近东屋的厢房收拾出来盘个炕,不用摆床,夏天热了我睡堂屋。” 江离还是不放心,二小叔子才十二岁,搁前世刚小学毕业,“你一个人住厢房,晚上起夜万一摔了叫人我们都听不见······” 穆子耿甩着湿哒哒的手很是自信,“阿离姐你放心,我晚上睡前解手,一觉到天亮。” 见他执意要住西厢,江离没再坚持,心里盘算着不摆床盘炕后空地儿大,多打几件家具,“成,那我就先给姨父送信,让他打几件家具。” 不过半个小时,晚饭收拾齐整,穆子骞搬出四方桌摆在柴棚空地处,此时夕阳半藏半露,柴棚又有穿堂风吹过,很是舒爽。 黄瓜常见,家家户户都种,番茄却是个稀罕菜,也就江离有钱有闲,特意找南边来的客商买了种子在菜地后院种了好些。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没法拉去县城卖,江离担心烂地里,索性将半红的都摘下来,这几天窝熟了,不论糖拌还是炒鸡蛋,都很受欢迎。 阿平这常日里十天半个月不吐一个字的小家伙,开饭后已经夸大嫂三次啦。 江离失笑,用勺子给他和栓子舀糖拌番茄的甜汤,“吃了甜的得漱口,晚上睡前再漱一次,栓子也记着,不然牙就被虫吃了。” 栓子点头,舔着嘴巴慢吞吞说道:“阿离姐,做饭好吃。” 他爹进山伐木,摔下坡滚到山底重伤没能救回来,他娘生下他后就回外婆家改嫁了,一直跟着爷奶过活,日子还算过得去,就是二老为了给孙子攒钱一向精打细算,饭能吃饱却不见得多好。 江离能理解王婆婆的心思,对她偶尔借着阿平几个在这边叫孙子来一起玩儿,进而蹭吃的行为并不介意,毕竟她一个人住,家业又大,左邻右舍关系好对她更有利。 吃过饭,几个小的在院里跑闹,穆子骞洗碗刷锅,江离跟阿耿说了明儿往后给阿英姐送鱼汤的事儿。 “成,不用做我的饭,我脚程快回来在家吃也赶得上。”给大姐送鱼汤,穆子耿哪会拒绝,心里琢磨,往后天放晴小孩子又要往出跑,他去阿离姐家菜地看着,免得被霍霍。 江离的菜地是从里正家换来的,本来她找人开了一亩荒地准备当菜地,里正知晓后从自家菜地划了一亩和她换,那一亩菜地就番茄和辣椒占了一半,剩下的才种了芹菜、茄子、瓠瓜、豆角、韭菜等等这些常见菜。 不过她都是提早在后院搭油布棚育菜苗,即便是茄子、豆角这些常见菜也能提前二十多天一个月上市,借里正家的牛让栓子他爷牛老头帮忙赶车拉去县里卖,不去草市,直接在富人区走街串巷叫卖就能出手,因着此一出,附近村里的人都知晓她是务菜好手。 牛老头也因住得近给江离帮工的缘故,每年只工钱就有二三两,更何况江离为人大方,吃不过茬儿的菜也会给他家送,因此很看重这份活计。 今儿查看了江离没佃出去的两亩田后看了看自家的,又往菜地跑了一趟,傍晚回来牛老头就提醒豆角、茄子再不摘老了。 “成,明天先摘点回来,后天咱们去县里。”江离算着呢,今明两天晒一晒,番茄红的能多些,后天摘了连同常见菜拉去县里卖。 县里富户不一定就缺豆角茄子这些的,不过有番茄做引子,多多少少能卖出去些,剩下卖不完的或是晒干菜或是腌制,十一月办酒席也能用得上。 她在这边跟牛老头商量去县里卖菜,殊不知穆家妇人还因着她送的菜拌了一回嘴。 吃过饭收拾完灶房,穆子骞去田里捞鱼,穆子耿提着大嫂送的菜带着妹妹弟弟回家。 本来江离还想装几个番茄的,毕竟前些日子摘下来的放时间长了,她不打算拿去县里卖,结果阿耿硬是不要,只拿了韭菜、豆角、茄子和芹菜。 照穆子耿的意思,番茄籽本来就贵,大嫂花钱买来辛辛苦苦种出来是卖钱的,眼下有多的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吃没什么,可下次家里还想吃咋办,难不成阿离姐不卖钱了专给他家吃? 何况他家的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所以穆子耿没拿番茄,阿平倒是拿了一个,想着待会儿当零嘴啃着吃。 这一进门,家里正吃晚饭呢,可不就给瞧见了。 何氏见大房二孙子带回来一篮子菜,没张嘴,倒是小何氏笑着起身,客气道:“咱家有菜吃,阿耿你下次别再从你嫂子那拿了,留着让阿离卖了换钱。” “阿离姐种的菜多大家都知道的,二婶你吃饭吧,我提放灶房去。”穆子耿拎着篮子在上房晃了一下,就是为了堵嘴。 大嫂种菜是为了换钱,想着他们家那是大嫂知晓礼数,他们家的人得知好歹,看样子二婶是个明白人,放下菜篮回上房时穆子耿心想。 二房孩子年纪整体大些,即便最小的穆子墨、穆子棋也只是瞅了平堂弟手里红彤彤的番茄两眼,然后继续吃饭。 三房三岁的穆子霖却是哼哼唧唧坐不住了,饭都不吃了挣扎着要下地,惹来亲娘安氏抱怨。 见小堂弟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番茄,阿平坐小杌子上将番茄紧紧抱怀里,还转了个身背对堂弟。 双脚落地得了自由的穆子霖跑上前,先是围着小堂哥转圈看,没找见便开始扒拉人,阿平瞪了他一眼,见二哥进来,连忙起身跑过去拽住二哥裤子。 穆子霖不乐意了,瘪嘴开始哭,还伸手指着小堂哥。 安氏丢下筷子起身,抓住儿子一边打屁股一边指桑骂槐:“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缺你饭吃了,想要好吃的朝你爹喊去,对着别人嚷嚷有啥用,怪就怪你爹没本事······”, 穆子耿牵着弟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三婶也不用在这指桑骂槐,这番茄可不便宜,阿离姐觉得阿平连话都说不出心疼他给了一个,逗着阿平开口说话呢!”心下庆幸得亏没多拿。 穆子霖哭得更大声了,嘴张得大的都能瞧见红红的嗓子眼,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有些恶心。 穆子耿移开眼睛看向爷奶,“我们在阿离姐家吃过了,不用给我们留饭。” 大房的孩子回屋了,上房却没消停,穆沧锦呵斥了妻子两句,觉得妻子小题大做拿孩子撒气。 见丈夫不站自己这边,安氏气不打一处来,斜睨着二嫂小何氏阴阳怪气:“我不像二嫂会奉承人,你干脆把我休了一了百了,省得天天过这窝囊日子生闷气。” 见三儿媳又开始作妖,何氏坐不住了,冷脸沉声道:“老三,送你媳妇回娘家,跟你老丈人说咱穆家这座小庙装不下他安家的大佛。” 她这一开口,上房堂屋所有人都噤了声,除了哭哭啼啼的穆子霖。 “娘,你消消气,我这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夫纲。”见他娘发话、妻子瑟缩,屁都不知道的儿子还不消停,穆沧锦便要起身带妻儿回自家厢房。 以往老三家的闹,何氏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今儿却不打算轻拿轻放,环视一圈冷冷道:“你们谁要过腻了安生日子早早说,我儿又不是娶不起媳妇,不会拘着你们不放。” 这话明显是对三个儿媳说的,二房小何氏既是侄女又是儿媳,成亲这些年生了两女三子,底气足稳得住,四房赵氏气弱地说好话,“看娘说的,咱们都晓得跟着爹娘才有好日子过,再说爹娘也没亏待我们······” 二嫂就算了,四房妯娌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安氏急赤白脸地嚷嚷:“既然跟着爹娘有好日子过,大房阿骞几个为啥要分出去?别人都是几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偏她舒江离就能耐,才成亲就能当家做主!” 听还攀扯上未过门的长孙媳妇,家主穆怀智黑了脸,当然,作为公公他不会指摘儿媳的不是,直接呵斥儿子:“老三,你既不想一个锅里吃那就把你们这房分出去,我儿孙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穆沧锦哪舍得分出去,他不过是惦记大侄子媳妇的私产罢了,要是大房不分出去,家里娘做主,到时候不论是大侄儿媳妇的卖菜钱还是卖猪钱都得交给他娘,那可就是家里公钱了,分家的时候要给各家分的。 不过这些想头只能暂且抛开,没见爹娘都黑脸了么,穆沧锦又是赔罪又是说软话,还呵斥了媳妇好几句,让人滚回屋去。 安氏抹了眼泪抱起儿子扭头就走,不过临走前还是别了几句,“二嫂装的老好人,不管大房分不分出去,反正都是你们二房占便宜。” 大房不分出去,公婆拿了舒江离的钱以后肯定是二房分得多,大房分出去,公婆依旧会先紧着二房,毕竟日后要靠二房养老,怎么看二房都是不用出力就能吃上席。 不管私下如何想,明面上小何氏肯定是不会让妯娌给自家房头泼脏水,毕竟她三个儿子,大的已经能说亲了,两小的指不定日后还要送去书院,瞥着安氏背影冷冷道:“三弟妹可别以己度人了,我可跟你不一样,大哥大嫂不在了就属我当家的大,爹娘在哪我们二房就在哪,当家的跪在大哥床前发过誓,我们记得牢牢的。” 安氏脚步一顿,不过两息僵着身子回房,屋门摔得震天响。 穆怀智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拍着饭桌发火:“不想过了就自己滚,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们做主。” 想到最能干却命不好的大儿子,何氏也抹起眼泪。 自大哥去后占了“长”字的何沧华跪地认错,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下桌跪地,连小一辈的也茫然跪下来。 穆怀智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思,盯着三个儿子看了良久甩袖回东屋,何氏夫唱妇随。 穆沧华做主叫各房孩子回各屋,让妻子和四弟妹收拾饭桌、灶房,他带着两个弟弟跪在上堂供桌前继续反省,直至半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