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基建定三国》
1. 崩殂之际,异策横空
汉末初平四年,冬。
徐州,彭城,州牧府邸。
一股浓重的药石苦涩气味,混杂着炭火也驱不散的阴冷潮气,弥漫在偌大的正堂之中。帷幕颜色陈旧,即便在跳动的烛火下,也显出一种洗刷不去的黯淡。曾经象征威仪的兵戟架在一旁,此刻却更像是对主人病体的一种无声讽刺。
主位之上,徐州牧陶谦斜倚在厚厚的锦褥中,身形消瘦,一件玄色深衣松垮地罩在身上,更衬得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剧烈的咳嗽不时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都让他苍老的面庞泛起一阵不健康的潮红,手中那块用于捂口的白色绢帛,边缘已沾染了刺目的暗红。他老了,病入膏肓,昔年平定黄巾、牧守一方的英气,已被沉疴和眼前的危局消磨殆尽,只剩下眼底深处那一点不甘熄灭的火焰,还在苦苦支撑。
堂下左右,坐着寥寥数人,气氛凝重得如同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左手边首位是别驾糜竺,他年约三旬,面容儒雅清癯,身着月白色深衣,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暗纹,显示出其不俗的财力与品味。然而此刻,他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玉佩的流苏,目光低垂,盯着面前地板的某一处纹路,仿佛要从中找出破解危局之法。
右侧则是曹豹等几位军中将领,他们顶盔贯甲,甲叶上犹带寒霜,面色黝黑,眉宇间充斥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躁。曹豹一手按在腰间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不时扫向门外,仿佛曹操的铁骑下一刻就会踏破城门。
“咳咳……咳咳咳……”陶谦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嘶哑地开口,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寂,“子仲,曹孟德先锋已至何处?城中……城中粮秣、军械,尚能支撑几日?”
糜竺闻声,立刻收敛心神,拱手躬身,声音沉稳却难掩忧虑:“明公,探马来报,曹操前锋已过琅琊,以其行军速度,不出五日,必抵彭城之下。城中存粮,若紧缩用度,或可支撑一月,然箭矢滚木等物,消耗甚巨,补充不及……且,军心不稳,流言四起。”
曹豹猛地抬头,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公!曹操此行,名为报父仇,实为吞我徐州!其势汹汹,兵力数倍于我,野战断难取胜!末将以为,当立即坚壁清野,死守彭城!同时,速派使者,携重金往北,向公孙瓒或袁绍求援!或……或可遣使至曹操营中,陈明害处,献上部分粮草钱帛,暂缓其兵锋……”
“求和?曹豹将军,那曹孟德丧父之痛,岂是些许钱粮可以平息?此乃与虎谋皮!”另一名文官立刻反驳。
“那你说如何?守又守不住,和又不能和,莫非开城投降不成?”曹豹怒目而视。
堂内顿时又陷入一片嘈杂的争论声中,绝望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在堂下靠近门边的位置,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张矮凳上,与这紧张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略显苍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他穿着一身质料尚可但略显宽大的青色深衣,越发显得身形单薄。他,便是陶谦的幼子,陶策。
准确地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一位名叫李策的土木工程师。
数日前,李策还在某个大型水利枢纽工程的工地上,顶着烈日协调施工,恍惚中只记得一阵剧烈的眩晕和仿佛天地倾覆的震动,再醒来时,便已身处这古色古香的卧榻之上,脑海中充斥着另一个少年的记忆碎片:父亲的病重,家族的危机,以及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曹操,和他即将带来的血腥屠城。
最初的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过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哪怕是刚刚占据的身体)和这满城生灵,走向历史记载中那般凄惨的结局。
几天来,他凭借着原主零星的记忆和作为工程师的敏锐观察力,快速吸收着关于这个时代、关于徐州、关于眼前危局的一切信息。他注意到彭城傍泗水、汴水而建,注意到城外原有的旧堤坝年久失修,注意到今年秋冬雨水似乎比往年更多……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此刻,听着堂上众人或悲观、或激烈、却毫无真正可行性的争论,陶策(李策)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内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以及那灵魂与□□尚未完全融合带来的轻微晕眩感。他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并不大,但在沉闷压抑的厅堂中,却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
陶谦浑浊的目光中也带着一丝疑惑与疲惫:“策儿?你身体未愈,何以至此?且安心静养,此地之事,为父与诸位臣工自会处置。”语气中带着父亲对幼子的关切,但更多的是对他出现在此等场合的不解。
陶策走到堂中,对着陶谦深深一揖,动作因为记忆融合和身体虚弱而稍显生涩,但姿态却异常坚定。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沉稳,与他的年龄和往日的形象截然不同。
“父亲,”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诸位大人。适才听闻诸位议论守城、求和、求援之策,皆有其理。然,曹操势大,远水难解近渴,求和更如抱薪救火。策,有一策,或可解当前之危,至少……可为我徐州争得一线生机。”
“哦?”陶谦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这个幼子平日虽不算顽劣,但也绝谈不上出众,更从未参与过军国大事的讨论。“我儿有何见解?”语气中带着七分不信,三分姑且听之。
糜竺、曹豹等人也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审视、或不以为然的目光。
陶策并不在意这些目光,他转向陶谦,条理清晰地开始陈述,话语间已带上了工程师做项目汇报时的逻辑性:“父亲,策近日卧病,翻阅了些许本地地理志,又询问了侍从城外情况。彭城地处泗、汴之交,城外原有旧堤,虽部分残破,但基址尚存。今岁入冬以来,阴雨连绵,上游水量充沛。”
他稍微停顿,让众人消化这些信息,然后才抛出核心观点:“曹操大军自北而来,其先锋扎营,必择地势稍高、临近水源之处。而城北十里,有一片洼地,名曰‘落雁陂’,其地势低洼,且毗邻泗水旧河道。”
他目光扫过曹豹等将领:“若我军能抢在曹军主力抵达,其先锋立足未稳之时,组织精锐民夫与兵卒,不需万人,只需三千,携带锹镐,不需与敌接战,只需依据旧堤基址,日夜不停,做两件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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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第一,加固、加高、延伸面向落雁陂方向的旧堤坝,形成一道弧形水障。”
“第二,在泗水上游,选择合适地点,秘密开挖数条引水渠,但暂不破堤,做好最后破堤的准备。”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陶谦,眼神锐利:“届时,无需我军与曹军精锐正面搏杀。待其先锋大部进入落雁陂区域扎营,或待其翌日清晨准备攻城之际,我军只需在上游……决堤放水!”
“决堤放水”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厅堂中炸响!
“水攻?!”曹豹失声惊呼,瞪大了眼睛。
糜竺更是猛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玉佩差点脱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就连病榻上的陶谦,也瞬间挺直了脊背,浑浊的双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陶策:“你……你说什么?水攻?”
“正是!”陶策毫不退缩,迎接着父亲锐利的目光,语气反而更加沉稳,“此水不需滔天洪水,只需能淹没洼地,迟滞其骑兵、冲乱其营盘、浸泡其粮草器械即可!我军则可趁其混乱,以弓弩手于高处攒射,或以小股精锐袭扰,最大程度杀伤其有生力量,挫其锐气!”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回陶谦身上,深深一揖:“此策,并非要与曹操决一死战,而是要向他展示我徐州抗敌之决心与手段!更要让他明白,我徐州有能人,可借天地之力!攻城,他或许能下,但必将付出远超其预想的代价!届时,再派使者前往陈说利害,或可迫其暂退,或可为我军争取到布防、求援的宝贵时间!”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粗糙的绢帛,双手呈上:“此乃策草拟的《徐州地区水利与防御工事一体化建设规划书》之雏形,内附此次‘落雁陂阻敌工程’的简要施工图示与说明。请父亲过目!”
厅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陶谦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谋划震住了。不是送粮,不是求饶,而是送上一份……工程规划书?要用筑堤挖渠的方式,来对抗曹操的虎狼之师?
陶谦颤抖着手,接过内侍传递过来的绢帛,缓缓展开。上面用木炭画着简易却清晰的地形图、水流方向、堤坝位置、引水渠道,还有密密麻麻的标注。
他看不懂所有的符号,但他能看懂那箭头所指,那洼地被水流淹没的示意……以及这背后所蕴含的,与他所有幕僚、将领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一种借自然之力,化被动为主动的凌厉反击!
陶谦抬起头,再次看向自己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幼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审视,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在绝望深渊中看到一根绳索的悸动。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枯槁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卷粗糙的绢帛,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曹豹!”
“末将在!”曹豹一个激灵,立刻出列。
“点齐你部三千步卒,不,再征调两千熟悉水性的民夫!携带所有锹镐工具,即刻出城!”
陶谦的目光死死盯着陶策,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一切调度,暂听吾儿……陶策安排!”
2. 泥泞中的奇兵
朔风凛冽,卷着冰冷的湿气,刮过泗水河畔。
城北十里,“落雁陂”。
这里本是一处地势低洼的湿地,冬季水势稍退,露出大片泥泞的滩涂和枯黄的芦苇丛。几条蜿蜒的旧河道痕迹依稀可辨,如同干涸的血管盘踞在这片土地上。远处,那道陶策提到的旧堤坝,更像是一条残破的土龙,匍匐在地,多处坍塌,裸露着夯土和碎石,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凄凉。
然而此刻,这片荒芜之地却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三千步卒与两千征调来的民夫,如同蚁群般散布在泥泞的洼地与旧堤之上。镐头刨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铁锹铲起混着冰碴的泥土,民夫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将一筐筐泥土、石块运往堤坝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汗水的酸味,以及一种压抑的紧张。
曹豹顶盔贯甲,按剑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他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工地,看着那些在泥水里蹒跚的士兵和民夫,心中的不满和疑虑几乎要溢出来。让他这堂堂徐州将领,来听一个黄口小儿指挥,干这挖土垒坝的苦力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若非主公严令,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青色的身影。
陶策同样站在泥泞中,他那身质料尚可的深衣下摆早已沾满了泥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没有像曹豹那样远远站着指挥,而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工地上穿梭。
他时而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动,观察其粘性和含水量;时而走到旧堤的断面上,用手比划着,估算着夯土的厚度和需要加固的角度;时而又拉住一个看似经验老到的民夫,低声询问着往年泗水的水位和流速。
“此处!从此处向内收半尺,坡度再缓一些!对,就是这样!”陶策指着一处正在加高的堤面,对负责这段的一个小头目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小头目愣了一下,显然不习惯这种具体的指令,但还是依言照做。
曹豹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过来,甲叶铿锵作响,溅起的泥点落在陶策的衣摆上。
“公子!”曹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末将不明白!我等在此挖土垒坝,耗时费力!曹操先锋转瞬即至,若彼时堤未成,水未至,我军却因疲惫不堪失了战力,岂非坐以待毙?依末将看,不如多备弓弩滚木,死守城墙来得实在!”
陶策直起身,平静地看向曹豹。寒风将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吹起,更衬得他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曹将军,”陶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死守城墙,是待敌来攻,主动权在曹操手中。而我们此刻所做,是要将主动权夺回来!”
他伸手指向那片广阔的洼地:“你看这片落雁陂,它现在是一片泥沼,但很快,它就会成为我们为曹军准备的‘营地’!弓弩滚木,杀敌有限。而这片水,却能困住他们的马蹄,淹没他们的营帐,浇灭他们的灶火,摧毁他们的士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疲惫但仍在坚持的士卒和民夫:“至于疲惫……正面对抗,我军伤亡几何?而以此法,若成,我军可能兵不血刃,便让曹军先锋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孰优孰劣,将军岂能不算这笔账?”
曹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清晰,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他只能梗着脖子道:“但愿如公子所言!否则,贻误战机之责……”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陶策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另一段堤坝。他知道,空口白话无法真正说服这些骄兵悍将,唯有实实在在的结果,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就在这时,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工地的节奏。
“公子!公子!不好了!”一个浑身泥水的民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慌,“上游……上游我们按图挖的引水渠,有一段……塌了!还……还伤了两三个人!”
“什么?”曹豹闻言,眉头紧锁,看向陶策的目光更加不善,“果然,纸上谈兵!”
陶策心头也是一紧,但脸上并未显露太多慌乱。他沉声道:“带我过去!”
来到出事地点,只见一段新开挖的渠道边坡发生了滑塌,松软的泥土混合着碎石将渠道堵了大半,旁边两个民夫抱着腿脚呻吟,显然是被塌落的土石砸伤。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惶然无措地看着陶策。
陶策快步上前,先查看了伤者的情况,确认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心下稍安。然后他仔细勘察了塌方处的地质情况。
“此处土质过于松散,且含有沙层,原有图纸设计的坡度太陡了。”陶策立刻做出了判断。他之前主要是依据地理志和大致地形绘图,对于局部细微的地质差异,确实难以完全预料。
“那……那怎么办?重新挖?时间来不及了啊!”负责这段渠道的工头焦急道。
陶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闪过现代土方工程的知识。他目光扫过旁边堆放的准备用于堤坝的竹木材料,眼前一亮。
“不必全部重挖!”他果断下令,“取粗壮竹木过来!在此处打入护坡桩,横向再用竹篾编织成排,固定在木桩后,形成一道简易的挡土墙!然后清理塌方土石,渠道内侧坡度放缓!”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快速画出了结构示意图。
工头看着那简洁明了的图示,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这样能行?”
“快去!”陶策不容置疑。
民夫们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行动。很快,一根根削尖的竹木被打入渠道边坡,竹篾编制的排栅固定其后。塌方的土石被清理,渠道内侧按照陶策的要求修成了更缓的坡度。
奇迹般地,这段渠道再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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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方,变得稳固起来。
这一幕,被不少附近的士卒和民夫看在眼里。他们原本对这个“异想天开”的少主也心存疑虑,但此刻,见他不仅亲临一线,指挥若定,还能迅速解决连老工匠都头疼的难题,眼神中的怀疑渐渐被惊奇和一丝信服所取代。
甚至有一个皮肤黝黑、手掌粗大、沉默寡言的老民夫,在完工后,走到陶策面前,笨拙地行了一礼,沙哑着嗓子道:“公子……此法甚妙。小老儿挖了半辈子渠,未曾想过还能如此。”
陶策看着他,心中微动,问道:“老丈如何称呼?可懂水利?”
“回公子,小人姓张,没有大名,人都叫俺张工头,就是……就是给村里人挖挖沟渠。”老张头有些拘谨地回答。
“张工头,”陶策点点头,“此后这渠道的巡查和维护,便交由你负责,若有异常,立刻报我。”
老张头愣了一下,随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更加卖力地去巡视渠道了。
曹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按剑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时间在紧张的施工中飞速流逝。天空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雪花或冷雨。
陶策站在已经初具规模的弧形堤坝上,望着远处那片寂静的洼地,又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
“还不够快……”他低声自语。按照这个进度,在曹军抵达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依然非常紧张。而且,他需要一场雨,一场足够大的雨,来让泗水上涨,也让他的“水攻”更具威力。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彭城方向飞驰而来,马蹄溅起泥泞。马上的骑士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冲到陶策和曹豹面前,单膝跪地:
“报——!公子,曹将军!探马急报!曹操先锋大将曹仁,率五千轻骑,已过傅阳,距此不足百里!预计……预计明日午时前后,便可抵达落雁陂!”
“明日午时?!”曹豹失声惊呼,脸色骤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陶策身上。
工地上,原本嘈杂的号子声和劳作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瞬间冻结。
陶策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扫过已经加固了大半的堤坝,以及那几条已经挖掘完毕、只待最后破堤的引水渠。
还差最后一点!最关键的一点!
他转向曹豹,以及周围所有注视着他的将士和民夫,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寒风:
“传令!所有人员,分成两班,连夜施工!堤坝合龙处,必须在天亮前完成!引水渠入口处,加固再加固!老弱伤者撤回后方休整,其余人,随我……坚守此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在这片泥泞的战场上回荡:
“成败,在此一夜!
3. 水漫落雁陂
最后一夜,是在刺骨的寒冷、极致的疲惫和绷紧到极致的神经中度过的。
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将劳作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泥泞的堤坝和冰冷的渠水上。没有人说话,只有铁器凿击冻土的钝响、泥土落入筐中的沙沙声、以及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喘息,交织成一曲悲壮而沉默的夜曲。
陶策裹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士卒那里找来的旧皮袄,站在堤坝的最高处,几乎一夜未合眼。寒风如刀,刮过他年轻却写满凝重与坚毅的脸庞。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目光却始终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工地,尤其是那几处关键的合龙点和引水渠入口。
曹豹也留了下来,虽然依旧板着脸,但也不再出言质疑,只是按剑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北方黑暗的旷野,仿佛曹仁的骑兵随时会从夜色中冲出。陶策夜间几次针对薄弱环节的加固指令,他都默然执行了。这个少年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那种对工程细节近乎偏执的掌控力,让他心中那份轻视,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也正是在这时,那个被陶策委以巡查渠道重任的老张头,踩着湿滑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陶策,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公子,”老张头的声音沙哑,“小的刚去上游看了泗水主河道,水流……水流比昨夜似乎急了些,水位也涨了约莫半指。看这天色,怕是要有雨雪。”
陶策闻言,精神一振,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空气中湿冷的气息似乎更重了。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湿度。
“不是坏事,”陶策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水越大,我们的‘礼炮’动静才越足。传令下去,引水渠入口处值守人员加倍,随时待命!”
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白,细密的、冰冷的雨丝终于飘落下来,起初只是濡湿了地面,很快便连成了线,淅淅沥沥,打在人们的甲胄和斗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来了!
几乎在雨落下的同时,远方地平线上,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那不是雷声,而是成千上万只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
“来了!”曹豹猛地握紧了剑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陶策也感到自己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极目远眺,只见一片移动的黑色潮水,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冰冷的金属反光,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向着落雁陂方向漫涌而来。曹军的先锋骑兵!他们果然选择了这片临近水源、地势相对平坦的洼地作为扎营或进攻的出发点!
“所有人!按预定计划,撤离堤坝!退回后方高地隐蔽!”陶策的声音透过雨幕,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早已疲惫不堪但又被恐惧和期待刺激得精神亢奋的士卒与民夫们,立刻依令行动,如同退潮般迅速从堤坝和渠道区域撤离,隐没在后方预先选定的、植被茂密的高地之后。
整个落雁陂前沿,瞬间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加固后的弧形堤坝像一道沉默的城墙,以及那几条隐藏在草丛和土坡后的引水渠入口,如同潜伏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
陶策、曹豹以及几名亲卫,潜伏在高地的一处灌木丛后,透过枝叶的缝隙,紧紧盯着远处的曹军。
曹仁的骑兵速度极快,显然并未将可能存在的抵抗放在眼里。先锋部队约有两千骑,径直冲入了落雁陂洼地。雨水打湿了地面,使得洼地更加泥泞,一定程度上迟滞了他们的速度。
可以看到,骑兵队伍中,一名身着黑色玄甲、披着猩红披风的大将,正勒马指挥,想必就是曹仁。他挥手指点着彭城方向,又看了看脚下的洼地,似乎对这片“营地”颇为满意,至少便于取水饮马。
后续的骑兵和部分步兵辎重,也开始陆续进入洼地范围,人马喧嚣,开始安营扎寨,并未派出足够的斥候对周边,尤其是对那道看似残破的旧堤进行细致侦查。在他们看来,徐州军龟缩彭城尚且不及,怎敢出城到这泥泞之地来设伏?
“狂妄!”曹豹看着曹军如此托大,忍不住低骂一声,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敌人越是轻敌,他们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陶策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紧紧盯着洼地中越来越多的曹军,估算着最佳时机。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燃烧的火焰。
“再等等……让他们再进来一些……”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安抚自己,也像是在对身边的曹豹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进入洼地的曹军已有三千之众,后续部队仍在涌入。营帐开始支起,灶火也开始点燃,袅袅炊烟在雨幕中艰难地升起。
就是现在!
陶策猛地看向曹豹,眼中爆射出决然的光芒:“曹将军!发信号!决堤!”
曹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闻言毫不犹豫,从身边亲卫手中接过一张强弓,搭上一支响箭——那是陶策让人特制的,箭头中空,能发出尖锐啸音。
“咻——嘭!”
刺耳的响箭啸音划破雨幕,冲天而起!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瞬间,早已守在几条关键引水渠入口处的精锐士卒,挥起了手中的巨斧和铁镐,对着那最后薄薄的一层堤土和用于临时堵塞的沙袋,发起了疯狂的破坏!
“轰隆——!”
蓄势已久的泗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怒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浑浊的泥沙和巨大的力量,顺着挖掘好的渠道,奔腾着冲向落雁陂洼地!
第一股水流冲入洼地时,只是淹没了马蹄。
但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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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二股,第三股……多条渠道同时放水,加上雨水汇集,水流迅速变大、变急!
“水!哪里来的水?!”
“快跑!大水来了!”
洼地中的曹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们刚刚卸下鞍鞯,正准备休息造饭,突如其来的洪水让他们措手不及。
泥泞的地面在水流的冲击下变得更加湿滑,人马站立不稳。冰冷的河水瞬间淹过了小腿,然后是膝盖、大腿……辎重车辆被冲倒,刚刚支起的营帐被卷走,灶火被无情地浇灭。
战马受惊,嘶鸣着四处乱窜,将背上的骑士甩落,践踏着在水中挣扎的步兵。原本整齐的军阵,顷刻间土崩瓦解,变成了一锅混乱的、充满了惊恐呼喊和绝望咒骂的浑汤。
那名玄甲红披风的将领(曹仁)在亲兵的护卫下,奋力向高地策马,他回头望着那片迅速变成泽国的营地,脸上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州军会用这种方式来“欢迎”他!
“放箭!”
高地上,陶策冷静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早已准备多时的徐州弓弩手,从隐蔽处探出身形,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在水中挣扎、秩序全无的曹军。这种居高临下的射击,几乎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每一轮箭雨落下,都会带起一片惨叫和水花。
曹豹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大吼道:“好!好小子!真让你做成了!”他看向陶策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彻底的折服与惊叹。
陶策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紧紧盯着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出洼地,向北方逃窜的曹仁残部。
“可惜,水量还是不够大,留不住曹仁这头猛虎。”陶策心中暗忖,但随即又释然。此战的目的已然达到——重创其先锋,挫其锐气,扬己军威!
雨水依旧在下,冲刷着战场上的血腥与泥泞。
落雁陂,这片曾经的泥泞洼地,此刻已成为一片汪洋,水面上漂浮着曹军的旗帜、辎重、以及无数尸体。
陶策站在高地上,任由雨水打湿全身,望着这片由他一手造就的“杰作”,心中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战争残酷的深刻认知。
他转过身,对依旧处于亢奋状态的曹豹说道:“曹将军,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战果。同时,立刻派人回报彭城,将此间战况,详细禀明父亲。”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末将遵令!”曹豹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抱拳躬身,声音洪亮。
远处,彭城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陶策知道,经此一役,他在徐州的位置,将彻底不同。而曹操的主力,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4. 声震徐州,初绘蓝图
彭城,州牧府邸。
与几日前愁云惨淡的气氛截然不同,此刻的正堂虽谈不上欢欣鼓舞,但那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感,确已消散大半。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冬日的湿寒,也似乎照亮了每个人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
陶谦依旧半倚在主位锦褥中,蜡黄的病容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血色。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前方送回的捷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浑浊的双眼不再死气沉沉,而是闪烁着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卷由幼子献上的、曾被他视为奇谈怪论的绢帛,此刻正平整地铺在面前的案几上,上面的炭笔图示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潦草的线条,而是蕴含着鬼神莫测之机的神策!
“诸位!诸位!”陶谦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久违的力度,“前线捷报!吾儿陶策,与曹豹将军,于落雁陂依此策行事,借泗水之势,水淹曹仁先锋!歼敌逾千,俘获数百,毁其辎重无数!曹仁本人亦狼狈北窜!我军……我军大胜!”
“哗——!”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尽管早已听到风声,但由陶谦亲口证实,依旧让所有文官武将感到震撼。
别驾糜竺率先起身,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深衣,领口狐裘衬托得他面容更加温雅,但那双总是沉稳内敛的眼中,此刻却充满了惊异与深思。他拱手道:“明公,此乃天佑徐州!少主公临危献策,以奇计挫败强敌,实乃不世之才!此战,不仅重创曹军锐气,更让我徐州军民士气大振!”
他的话语代表了在场大多数文官的心声,看向那卷绢帛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此前他们对陶策的“胡闹”多有非议,如今结果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重新审视那位年仅十余岁的少主。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坐在糜竺下首的一位中年文士,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是陶谦的另一位重要幕僚,名为陈珪(历史上陈珪、陈登父子确在徐州,此处稍作艺术处理)。陈珪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明公,少主公立此奇功,确是可喜可贺。然,曹仁虽败,曹操主力未损,其闻此讯,必引为大耻,倾力来攻。届时,我徐州恐将面临更为酷烈的报复。且……水攻之法,可一不可再,接下来,我等当如何应对?”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热烈的气氛稍稍降温。众人将目光再次投向陶谦,也隐含着一丝探究,落在了那卷绢帛上——这“奇策”能救徐州一时,能救一世吗?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通报声:“报——!少主陶策、牙门将曹豹,已至府外!”
“快宣!”陶谦精神一振,立刻道。
脚步声响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堂中。
当先一人正是陶策。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点、甚至带着些许干涸水渍的青色深衣,头发只是简单束起,脸上带着连日劳累留下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清澈而坚定,步伐沉稳。与堂内华服高冠的众人相比,他显得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历经实战洗礼后的沉凝气度。
而他身后的曹豹,变化则更为明显。这位往日里对陶策颇为不屑的悍将,此刻竟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神态间不见丝毫倨傲,反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他甲胄未卸,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顾盼间充满了扬眉吐气的豪情。
“父亲(主公)!末将(孩儿)复命!”两人同时行礼。
“吾儿!曹将军!快快请起!”陶谦难得地露出笑容,甚至试图撑起身子,“落雁陂一战,详情如何?速速道来!”
曹豹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声若洪钟地将战斗经过详细禀报,从他初时的疑虑,到施工的艰辛,再到夜间渠道塌方时陶策的临机处置,最后到决堤放水、水淹曹军的壮观场面,描绘得淋漓尽致。他尤其强调了陶策在整个过程中的冷静指挥和对工程细节的精准把握。
“……主公!末将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战法!少主公真乃神人也!若非少主公坚持,我等焉有此胜?”曹豹最后激动地总结,看向陶策的目光充满了钦佩。
堂内众人听着这详细的战报,仿佛身临其境,感受着那夜的紧张与决堤时的震撼,看向陶策的目光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还有怀疑,那么经曹豹这位沙场老将的亲口证实,陶策的才能与功绩已毋庸置疑。
陶策适时上前,谦逊地补充道:“父亲,此战之功,在于上下用命,将士用命,民夫不辞劳苦,更在于天时地利。孩儿不过因势利导而已。然,陈珪先生所言极是,曹操主力将至,报复必烈。水攻虽效,确难复制。徐州若想长治久安,仅凭奇策侥幸,绝非长久之计。”
他话锋一转,再次指向那卷摊开的绢帛,声音提高了几分:“故而,孩儿恳请父亲,允我全面推行此《徐州地区水利与防御工事一体化建设规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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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陶策目光扫过众人,清晰而有力地阐述:“落雁陂之役,仅是此规划之牛刀小试!接下来,策欲系统整治徐州水利:疏浚泗水、汴水等主要河道,加固堤防,广修陂塘(水库),既可防洪抗旱,保境安民,更能灌溉良田,增产粮食,充实府库!”
他走到堂中悬挂的徐州地图前,手指划过几处关键节点:“于彭城、下邳、东海等战略要冲,依据山川地势,构建多层次、可相互支援的防御体系!不仅加固城墙,更要在城外险要处依山筑垒,控扼水道,形成纵深防御!同时,修筑硬化官道,连通各郡县,使我军调度、物资转运,迅捷如风!”
他最后看向陶谦,目光灼灼:“父亲!兴基建,方可安民;筑坚城,方能定邦!此非一时之策,乃是我徐州立足乱世、图谋发展的根本大计!请父亲明断!”
一番话,条理清晰,格局宏大,将一次战术胜利,直接升华到了战略层面的长远规划上。
糜竺眼中异彩连连,率先表态:“明公!少主公深谋远虑,此策若能施行,必使我徐州固若金汤,民富兵强!竺,愿倾糜家之力,助少主公成此大业!”他看到了这其中巨大的商业潜力和对徐州根本的巩固。
陈珪目光闪烁,沉默片刻,也缓缓拱手:“少主公雄才大略,老臣佩服。”他虽仍有自己的算计,但在陶策携大胜之威提出的宏大蓝图前,也不得不暂时表示支持。
陶谦看着堂下侃侃而谈、目光坚定的幼子,再看看群臣态度的转变,心中百感交集,更多的是老怀大慰。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朗声道:
“准!”
“即日起,擢升吾儿陶策为徐州治中从事,总领全州水利、工事修筑事宜!各郡县、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所需钱粮、人力,由糜别驾统筹调度!”
“臣等遵命!”堂下众人,包括曹豹、糜竺乃至陈珪,齐齐躬身领命。
陶策(李策)深深一揖,掩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将纸面上的宏伟蓝图,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砖一瓦地变为现实。他的基建强国之路,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而此刻,在北方的道路上,一场惨败的消息,正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曹操的主力大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5. 夯土为基,初聚人心
彭城以北,泗水之畔。
冬日的阳光勉强穿透薄云,洒在冰冷的大地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寒风依旧凛冽,卷起河滩上的沙尘,扑打在正在劳作的人们脸上。
但与之前落雁陂那种为求生存而进行的仓促施工不同,眼前这片广阔的河滩地,呈现出的是一种有序而蓬勃的景象。
数以千计的民夫和兵卒被分成数个区域,如同工蚁般忙碌着。有人负责从附近土山取土,牛车、独轮车往来不绝;有人负责将运来的黏土与沙石按特定比例混合,加水搅拌;更多的人则围在几段初具雏形的堤坝基址旁,喊着整齐的号子,用力夯打着层层铺就的土层。
“嘿——呦!”
“用力——夯!”
号子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木夯(hāng)在众人合力拉扯下,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将土层压实。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汗水的气息。
陶策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望台上,身披一件更厚实的青色棉袍,外面罩着简单的皮甲,以防风寒。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书卷,而是一卷新绘的堤坝结构图,上面标注着尺寸、坡度、材料配比。他的目光锐利,不断扫视着各个工段。
“停!”陶策忽然指向一段正在夯实的堤基,“那一队!土层铺得太厚!夯击力度不够!返工!必须做到‘夯筑如石,锥扎不入’!”
负责那段的工头脸色一白,连忙吆喝着民夫们将不合格的土层铲起重新铺设。没有人敢抱怨,落雁陂的胜利和陶策被正式任命的消息早已传开,这位年轻的少主公在众人心中已建立起相当的权威。更何况,他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
曹豹按剑跟在陶策身侧,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慨道:“少主公,这般筑堤,比往日官府征夫修河,要严谨十倍啊!”他亲眼见过以往修堤,多是敷衍了事,土层虚浮,一场大雨就可能冲垮。
“堤防乃性命所系,百姓安危、农田收成皆系于此,容不得半点马虎。”陶策语气严肃,“曹将军,标准化施工和严格质检,是工程质量的保证。传令下去,各工段皆按此标准,设立‘质检官’,由老张头那样有经验的工匠担任,不合格者,一律返工,不计工时!”
“诺!”曹豹抱拳应命,他现在对陶策的命令执行起来毫不含糊。
陶策走下望台,来到取土区。他发现民夫们挖掘黏土的工具五花八门,镐头钝了也仍在勉强使用,效率低下。他皱起眉头,对随行的糜竺派来的管事说道:“工具损耗太大,立刻组织工匠,设立临时工棚,统一修缮、打造工具!尤其是这种‘三齿耙’,用于松土效率更高,按我画的图样,加紧打造一批出来。”他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三齿耙示意图。
那管事眼睛一亮,连忙记下:“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解决了工具问题,陶策又转向搅拌区。他看到民夫们只是随意地将土石混合,水量全靠感觉,这样夯筑出来的堤坝质量难以均匀保证。
“来人!”陶策唤来几个略显机灵的年轻民夫,“你们几个,从今天起,专门负责配比。记住口诀:‘三份黏土一份沙,碎石半份水适量’。用我让人做的那个标准木斗量取!每次搅拌,必须严格按此比例!”
年轻民夫们既紧张又兴奋,用力点头,开始笨拙但认真地使用起那些标有刻度的木斗和量具。一种原始的“标准化”和“流程化”管理,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工地上悄然萌芽。
然而,挑战远不止于此。
几天后,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用于夯筑堤坝关键部位所需的“青膏泥”(一种黏性极强的泥土)在附近储量不足,而要从更远的山地开采,运输成本和时间将大大增加。
工地上,几个负责材料的吏员和工头围在陶策身边,愁眉不展。
“少主公,若是用普通黏土替代,恐防渗和坚固程度不足啊。”一位老工匠忧心忡忡地说道。
陶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检索着古代建筑材料的知识。他想起了一种古老的工艺——“三合土”。
“不必远求。”陶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取本地黏土、河沙,再加入适量石灰、糯米浆汁,按特定比例混合夯筑,其坚固与防渗效果,犹在青膏泥之上!”
“糯米浆汁?”众人都是一愣,糯米乃是珍贵粮食,用来和泥?
糜竺派来的那位管事也面露难色:“少主公,这……糯米价高,恐糜别驾那里……”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陶策断然道,“此乃关键堤段,关乎整体安危,些许糯米,若能筑成金城汤池,其价值远超本身!你且去禀报糜别驾,说明情况,我自会与他分说。同时,可尝试用部分动物血液、蛋清等物作为替代黏合剂进行试验。”
见陶策态度坚决,且提出了替代方案,众人只得依令尝试。当第一批按照新配方制作的“三合土”被夯筑成型,其坚硬程度远超普通泥土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惊叹。陶策再次用他的知识和决断力,解决了工程上的难题。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仅在工地上流传,也渐渐传到了彭城内外。
这一日,陶策正在巡视一段已夯筑近一人高的堤坝,曹豹引着一人前来。
“少主公,此人已在工地外围徘徊数日,言称欲见主持工程之人,有要事相商。观其言行,似非寻常百姓。”
陶策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身形瘦削,面容普通,但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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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却格外明亮有神,顾盼间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他站在那里,虽衣衫朴素,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与周围忙碌的民工格格不入。
“在下顾划,字谋远,听闻少主公在此兴修水利,革新技法,特来一见。”年轻人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目光却迅速扫过陶策手中的图纸、工地上标准化的施工区域,以及那些新式的工具和量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陶策心中一动,放下图纸,仔细打量着对方。他感受到此人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武夫和传统文士的气质。“顾先生有何见教?”
顾划微微一笑,指向正在夯筑的堤坝:“见教不敢。只是观此工地,号令严明,条理清晰,器物革新,更闻少主公以糯米、石灰和土,创‘三合土’之法,实乃闻所未闻。划游学四方,略通数算、格物,亦曾思索如何强兵富民,今日见少主公所为,方知‘基建’二字,竟有如此潜力。不知少主公之志,仅在于一堤一坝,还是……这万里江山,黎民福祉?”
他的声音平和,但问题却直指核心。
陶策看着对方清澈而睿智的眼睛,心中升起一股预感——他一直在寻找的,能够理解他的理念并协助他管理、推行策略的人才,或许就在眼前。
陶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堤坝结构图递了过去,指着上面一处复杂的排水涵洞设计,问道:“顾先生既通数算格物,请看此处结构,受力如何?水流冲击下,可能稳固?”
顾划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片刻,手指在图上轻轻比划,口中低声计算着什么,片刻后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妙!此处以拱形承力,分散压力……然,若遇特大洪水,此处接口或为薄弱。若能在此增加三角支撑,或可万无一失。”
陶策闻言,心中一震!此人果然有真才实学!一眼就看出了他设计中隐含的、自己尚未来得及优化的细微缺陷。
“先生大才!”陶策郑重拱手,“策之志,正如这泗水,奔流到海,非一城一池可限。然万丈高楼平地起,需先生这般俊杰,同心协力,共夯其基!不知先生可愿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顾划看着陶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诚意,又看了看眼前这片充满生机与创造力的工地,终于深深一揖:“划,飘零已久,今日得遇明主,敢不效命?愿随少主公,以此‘基建’之术,为这乱世,夯实一道不一样的根基!”
两只手,一只有着年轻的热忱与超越时代的见识,一只有着沉稳的智慧与扎实的学识,在这一刻,紧紧握在了一起。
夕阳的余晖洒在初具规模的堤坝上,也洒在这一对刚刚相遇的君臣身上。陶策知道,他的团队,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核心谋士。而徐州的基建大业,也将因为更多人才的加入,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6. 暗流涌动,釜底抽薪
时间在夯土号子与铁石铿锵中悄然流逝,转眼月余。
泗水河畔,那道新堤已初具规模,灰黄色的夯土墙体蜿蜒坚实,如同一条匍匐在地的巨龙雏形,与落雁陂那片已恢复平静、却仿佛仍回荡着厮杀声的洼地遥遥相望。工地上秩序井然,各司其职,陶策推行的标准化流程和严格质检已初见成效,效率远超寻常徭役。顾划的加入,更如同给这部庞大的机器注入了润滑剂,他将陶策那些超越时代的理念,转化为更符合当下语境、易于理解和执行的条令,并巧妙地协调着糜竺调拨来的资源与工地实际需求,使得钱粮物用,靡不精当。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彭城,州牧府,深夜。
陶谦的病情在捷报和希望的双重作用下,似乎稳定了些许,但蜡黄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依旧昭示着油尽灯枯。此刻,他并未安寝,而是斜倚在榻上,听着心腹老仆低声禀报。
“……陈珪近日频繁与其子陈登,以及城中几位耆老密会。言谈间,似对少主公‘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颇有微词,更言……更言‘水利固然重要,然强敌环伺,当务之急乃结连强援,如袁术公路者,方是保境安民之上策’……”
陶谦闭目不语,枯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边。陈珪家族在徐州根深蒂固,其态度举足轻重。他支持陶策,是因其奇策见效,但若内部阻力过大……
“还有,”老仆声音更低,“近日城中流言渐起,言少主公所用‘三合土’,以糯米为浆,实乃奢靡无度,与民争食……虽糜别驾极力弹压,然恐三人成虎。”
陶谦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被疲惫取代。“吾知道了……下去吧。”他挥挥手,独自望着跳跃的灯花,心中忧虑更深。策儿的路,并不好走。
徐州以北,曹操主力大营。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杀气。
曹操身着常服,未戴冠冕,正伏案审视着一幅徐州地图。他身形不算高大,面容精悍,细长的眼眸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听完曹仁狼狈不堪的禀报,他并未如众人预想般暴怒,只是手指在地图上落雁陂的位置重重一点,然后缓缓划向彭城。
“水攻?”曹操的声音平淡,却让帐下诸将,包括刚刚败退回的曹仁,都感到一股寒意,“陶恭祖垂死之人,焉有此等魄力与智计?查清楚了吗,是何人所为?”
谋士戏志才(注:历史上此时郭嘉尚未正式投曹,戏志才是曹操早期重要谋士)上前一步,他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弱,但眼神极为锐利:“明公,已查明,献策并主持此役者,乃陶谦幼子,名策,年未弱冠。此前籍籍无名,然月余前似忽染怪疾,愈后便性情大变,言行迥异。其在彭城北泗水畔,正大规模征发民夫,修筑水利防御工事,其法……闻所未闻。”
“陶谦之子?陶策?”曹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厚的兴趣与杀机,“落雁陂之败,非战之罪,乃奇计所致。此子,不容小觑。”他顿了顿,手指敲着地图,“我军新败,士气受挫,且天气严寒,不利久战。陶谦若死,徐州内乱,方是我等最佳时机。”
戏志才点头:“明公所言极是。然,若放任此子经营下去,待其工事完备,恐徐州真成铁板一块。不如……”他压低声音,“可遣细作潜入徐州,一则散播流言,离间其君臣;二则,寻机破坏其工程,若能引发水患,反噬其自身,则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准!志才,此事由你安排。我要让那陶策小儿,知道这乱世,非是孩童玩泥沙之所!”
泗水工地,陶策临时营帐。
油灯下,陶策与顾划对坐,案上铺着更加详尽的徐州水利及防御体系规划图。
“主公,”顾划神色凝重,“近日流言愈演愈烈,皆指向‘三合土’与‘劳民伤财’。背后恐有人推波助澜。陈元龙(陈登)昨日曾来工地巡视,虽言语客气,但问及糯米用量及民夫征调细节,颇为刁钻。”
陶策揉了揉眉心,连日操劳让他脸上带着倦色,但眼神依旧清明:“意料之中。我等所为,触及旧有利益,动了一些人的‘奶酪’。陈珪父子欲联袁术,无非是想在父亲……之后,借外力掌控徐州,自然视我等为障碍。”他早已从顾划和糜竺处了解到徐州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
“至于流言,”陶策冷笑一声,“糜别驾已加大平抑粮价力度,并公开部分账目,显示糯米用量占比极少,且多用于关键部位,大部分堤坝仍用改良土方。清者自清,但也不能任其污蔑。谋远,你有何策?”
顾划沉吟道:“可组织一次‘工地开放’,邀彭城士绅、百姓代表参观,由张工头等老工匠现身说法,展示新堤之坚固、排水涵洞之巧妙,以及主公所制‘水锤’、‘滑轮组’等器械如何省力增效。眼见为实,可破虚妄之言。”
“好!”陶策赞道,“此事由你操办。同时,通知曹豹将军,工地警戒提升一级,尤其是堤坝合龙处和材料仓库,谨防小人破坏。”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乌云蔽月,寒风呼啸。
几个黑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近已接近合龙的关键堤段。他们动作麻利,显然早有准备,目标直指几处支撑模板的关键木桩和用于明日合龙的预备土石方。
“快!毁了这些支撑,再把这些土石推进水里,明日合龙,必出纰漏!”为首的黑影低声道。
就在他们举起斧头,准备砍向木桩时——
“咻!”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为首者脚前的地面上!
“什么人?!拿下!”曹豹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四周火把瞬间燃起,照得如同白昼,数十名精锐士卒从暗处涌出,将那几个黑影团团围住。
陶策和顾划在护卫下缓步走出。陶策看着那几个面如土色的破坏者,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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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来了。谋远所料不差,有人坐不住了。”
顾划淡淡道:“审一审,便知是谁派来的。”
彭城,州牧府,次日清晨。
那几名破坏者经不住审讯,很快招供,指认幕后主使竟与陈珪府上的一名管事有关联!
消息传来,举城震动。
陶谦闻讯,气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绢帛上再添新红。他强撑病体,召见陈珪。
陈珪跪在堂下,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冤屈:“明公!此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老臣对徐州、对明公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卑劣之事?必是那管事受人贿赂,或为他人利用,老臣驭下不严,甘受责罚!”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言语间却暗指陶策方面栽赃。
陶策与顾划、糜竺立于一旁。陶策心中冷笑,知道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陈珪本人,难以将其扳倒。但他要的,也不是立刻扳倒陈珪。
“父亲,”陶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此事虽未造成损失,然其心可诛!孩儿恳请父亲,为保障工程顺利,避免再生事端,授予孩儿临机专断之权,凡有破坏工程、散布流言、阻碍施工者,无论身份,皆可先拿下再禀报!”
他目光扫过陈珪,虽未明言,但压迫感十足。
陶谦看着沉稳有力的儿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老谋深算的陈珪,心中天平已然倾斜。他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准奏!自即日起,凡涉及水利防御工事事宜,陶策有临机专断之权,各郡县、各部,包括军中,皆需配合!违令者,如同叛州!”
“明公!”陈珪猛地抬头,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愕与不甘。
陶策躬身:“谢父亲!”
他知道,这只是内部斗争的第一个回合。经此一事,他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但也彻底将陈珪等保守势力推到了对立面。而外部,曹操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许都(注:此时曹操尚未迎献帝,但为剧情需要,稍作艺术处理),司空府。
戏志才看着从徐州送回的情报,眉头微蹙,对曹操道:“明公,细作回报,破坏计划失败,陶策小儿似有防备,反而借此肃清内部,获得了更大权柄。其工事进展颇速,恐已成气候。”
曹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凋零的树木,沉默片刻,缓缓道:“此子,竟有如此手段……看来,常规之法,难速胜矣。”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更加深沉的光芒:“传令,暂缓对徐州用兵。遣使携带重礼,前往寿春,拜会袁术。”
“明公之意是?”戏志才若有所思。
“陶谦老儿命不久矣。”曹操嘴角泛起一丝冷酷而睿智的笑意,“徐州,迟早是我的。既然强攻代价太大,不如……驱狼吞虎,让袁公路,先去试试那陶策小儿的‘铁壁’,究竟有多硬!”
一场围绕徐州的更大风暴,开始在更广阔的舞台上酝酿。陶策的基建之路,将迎来来自外部诸侯的第一次真正考验。
7. 金蝉脱壳,砲车初鸣
曹操的“厚礼”与“诚意”很快便送到了寿春。
袁术高坐于富丽堂皇的府邸之中,身着锦绣华服,环佩叮当,面容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浮白与志得意满。他掂量着曹操使者送上的珍宝清单,又听着使者转述曹操对陶谦病重、徐州无主、其子陶策“年少妄为,大兴土木,民怨沸腾”的描述,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野心的光芒。
“哦?曹孟德竟舍得将徐州这块肥肉让与孤?”袁术语气慵懒,带着一丝怀疑。
使者躬身,言辞恳切:“我主言,陶谦垂死,其子不足为虑。然徐州毕竟乃四战之地,我主北方有袁绍牵绊,实难兼顾。后将军(袁术自称)雄才大略,兵精粮足,得徐州则如虎添翼,霸业可成!我主只愿与后将军结好,共图大事。”
这番话说得袁术心花怒放。他早有称帝之心,若能得徐州,不仅实力大增,更能打通北上中原的要道,意义非凡。至于陶谦那个据说会玩泥巴的小儿子?他根本未曾放在眼里。
“哼,陶恭祖教子无方,致使徐州动荡,孤既为汉室重臣,岂能坐视不理?”袁术冠冕堂皇地说道,随即挥手下令,“传令纪灵,点齐三万兵马,兵发徐州!替陶恭祖……‘管教’一下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彭城,州牧府,紧急军议。
气氛比之前曹军来犯时更为凝重。陶谦躺在病榻上,由仆役搀扶着勉强坐起,听着糜竺禀报袁术大军南下的消息,脸色灰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袁……袁公路……他也来趁火打劫……”陶谦气息奄奄,眼中满是绝望。一个曹操已让徐州元气大伤,如今又添一个实力更强的袁术?
堂下,陈珪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但嘴角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却透露了他内心的某种期待。他早已暗中向袁术示好,若袁术得势,他陈家便是功臣。
糜竺面带忧色,看向站在中央的陶策:“少主公,袁术以大将纪灵为先锋,率三万精锐南下,号称十万,兵锋直指泗水、淮阴一线,其意在切断我彭城与南方联系,进而合围!形势危殆!”
曹豹等将领则是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主公!末将愿率兵迎击纪灵,必不使其踏入徐州腹地!”
“袁术匹夫,安敢欺我徐州无人!”
陶策并未立刻表态,他身着一身简便的深色劲装,显得干练而沉稳。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袁术可能的进军路线——主要是沿泗水南下,威胁淮阴,进而西进包抄彭城。
“纪灵乃袁术麾下头号猛将,兵力三倍于我出击部队,正面迎战,胜算渺茫。”陶策冷静地分析,声音不大,却让激动的将领们安静下来,“且,曹操在北虎视眈眈,若我军主力南调,北线空虚,曹孟德绝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那……难道就坐视袁术长驱直入吗?”曹豹急道。
陶策的手指在地图上彭城以南、泗水沿岸的几个点重重划过:“不!我们不但要守,还要让他纪灵,在这泗水河畔,撞得头破血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陶谦身上:“父亲,诸位!袁术此来,看似势大,实则有其致命弱点!”
“其一,劳师远征,补给线长,利于速战,不利久持。”
“其二,纪灵骄狂,必轻视我军,尤其轻视我之‘基建’成果!”
“其三,其行军路线,沿泗水而下,正落入我新建水利防御体系之覆盖范围!”
顾划适时上前,补充道:“主公所言极是。我等可采取‘梯次阻击,疲敌扰敌’之策。不必寻求主力决战,而是利用我们新建的烽燧、哨卡、以及沿河加固的据点,层层设防,以小股精锐不断袭扰其粮道、前锋,迟滞其进军速度。”
陶策接过话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同时,我们要送纪灵一份‘大礼’!他不是沿着泗水来吗?我们就让他在泗水畔,好好‘饮’一壶!”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在纪灵大军必经的一处名为“葫芦口”的狭窄河湾,利用提前修建的隐蔽水闸和引水渠,再来一次“水攻”,但规模和控制精度,将远超落雁陂!
“此外,”陶策看向曹豹,“曹将军,你率五千精兵,不必与纪灵正面交锋,待其前锋受挫,军心疲惫,后勤不继时,从其侧翼迂回,专打其粮队与后续部队!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末将明白!”曹豹兴奋地领命。
“糜别驾,”陶策又看向糜竺,“后勤与城内稳定,便托付给您了。尤其是流言,务必彻底肃清!”
“少主公放心!”糜竺郑重应下。
陶策最后对顾划道:“谋远,你随我亲临‘葫芦口’,主持此次‘水礼’!同时,将我让你秘密督造的那些‘新玩意’,也运过去,是时候让纪灵开开眼了!”
泗水之畔,葫芦口。
此地因河道在此陡然收窄,形似葫芦而得名,两岸地势渐高,林木丛生,是理想的设伏地点。陶策早已在此地依托地形,修建了更加隐蔽和坚固的水利设施——不是简单的堤坝,而是包含了可控制启闭的石制水闸、以及多条通往低洼进军路线的石砌暗渠。
此刻,陶策、顾划以及一众工匠、精锐士卒,正隐蔽在两岸高地的工事内。与落雁陂的仓促不同,这里的工事更加完善,甚至挖掘了藏兵洞和物资储备库。
除了水利设施,更引人注目的是河岸高处架设的十余架造型奇特的木质器械——砲车(早期投石机)。这是陶策根据记忆中的牵引式投石机(配重式尚未出现)原理,结合当下工艺,由顾划组织能工巧匠秘密打造的。它们结构相对简单,以巨大的杠杆原理抛射石块,但经过陶策的优化(如滑轮组省力上弦、标准化配重),其射程和精度远超这个时代常见的简易抛石装置。
“主公,所有水闸、暗渠检查完毕,随时可启用。”张工头如今已是工地上重要的技术负责人,他黝黑的脸上满是认真。
“砲车调试完毕,射程、方位已标定,石弹储备充足。”负责砲车队的是一位名叫雷豹的低级军官,他原是军中力士,对这类“大力出奇迹”的武器充满狂热。
陶策点头,目光投向北方。远处,尘土扬起,纪灵大军的前锋旗帜已然在望。三万大军行进,声势浩大,旌旗蔽日,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中军一处,“纪”字大纛旗下,一员身披重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面貌凶悍的大将,正趾高气扬地指挥大军前进,正是纪灵。他们果然沿着泗水河岸,毫无防备地进入了葫芦口区域。
“传令,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擅动!”陶策低声下令,整个葫芦口伏击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泗水潺潺的流淌声。
纪灵的前锋部队毫无察觉地进入了预设的洼地区域,后续部队也在不断涌入。
“放闸!引水!”陶策看准时机,果断下令!
早已待命的士卒奋力转动绞盘,沉重的石制水闸缓缓提起,蓄势已久的河水如同脱缰野马,涌入暗渠,又从预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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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口喷涌而出,精准地冲向纪灵大军行进的低洼道路!
虽然水量不如落雁陂那次借助自然地势庞大,但其突然性和定向性更强!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水?!”
正在行军的袁术军瞬间陷入混乱,冰冷的河水冲垮了队形,淹没了辎重,人马在泥水中挣扎。
“砲车!放!”陶策的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
“嘭!嘭!嘭!”令人牙酸的木质扭曲声和重物破空声响起!
十余架砲车同时发力,巨大的石块划破天空,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地砸向陷入混乱的袁术军中军和后队!
“轰!”
“啊!”
巨石落下,砸得人仰马翻,盾牌碎裂,惨叫声此起彼伏。这超乎想象的远程打击,让自以为安全的袁术中后军也遭到了灭顶之灾!
“妖法!是妖法!”一些袁术士兵惊恐地叫喊起来,士气瞬间崩溃。
纪灵挥舞着三尖两刃刀,格开一块飞溅的碎石,又惊又怒地看着混乱的部队和不断从天而降的巨石,他完全不明白这攻击从何而来!不是说陶谦之子只会玩泥巴吗?这又是水又是飞石的,是怎么回事?!
“稳住!给我稳住!”纪灵声嘶力竭地大吼,但在大自然的力量和未知武器的打击下,他的命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与此同时,曹豹率领的五千精兵,如同幽灵般从侧翼山林中杀出,直扑袁术军因为混乱而脱节的辎重队伍,纵火焚烧,斩杀护卫,进一步加剧了袁术军的恐慌。
彭城,州牧府。
捷报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回。
“报——!少主公于葫芦口,水石并用,大破纪灵先锋!歼敌数千,焚毁辎重无数!纪灵已率残部后撤三十里!”
卧榻之上的陶谦,闻此捷报,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蜡黄的脸上竟回光返照般泛起红晕,他紧紧抓住糜竺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堂下的陈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陶策竟能以如此方式,再次挫败强敌!而且这次,对手是实力更强的袁术!
糜竺则是欣喜若狂,连声道:“天佑徐州!天佑少主公!”
整个彭城,再次因为陶策的胜利而沸腾!质疑的声音,在铁一般的战绩面前,彻底烟消云散。
葫芦口,战后。
陶策站在高地上,俯瞰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战场,水洼处处,散落着破损的旗帜、兵器以及袁术军的尸体。砲车队正在紧张地检修器械,回收尚能使用的石弹。
顾划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主公,此战,砲车初鸣,震慑敌胆。‘基建’之威,已初现峥嵘。经此一败,袁术短期内恐难组织有效进攻。只是……此等利器,恐已引起各方瞩目。”
陶策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知道,砲车的出现,意味着技术优势的暂时确立,但也意味着更激烈的技术竞赛和更阴险的谋略对抗即将开始。
“无妨,”陶策目光坚定,“让他们看吧。我们要做的,就是更快、更好地夯实我们的根基。传令下去,加速彭城至下邳的官道硬化工程,同时,淮阴方向的防御体系,立即着手规划!”
他的目光越过狼藉的战场,望向更广阔的南方。袁术的威胁暂缓,但远未解除。而北方的曹操,南方的孙权(此时孙策尚未完全平定江东,但势力已起),西边的刘表……这乱世的棋局,他凭借“基建”这颗棋子,才刚刚落子。
8. 父死子继,城下之盟
葫芦口大捷的余威尚未散尽,彭城内外对少主陶策的推崇正值顶峰,然而,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如同阴云般悄然笼罩了州牧府。
彭城,州牧府内室,深夜。
烛火摇曳,将病榻上陶谦枯槁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急促而浅薄,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曾经执掌一州权柄的手,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颤抖。糜竺、曹豹等核心臣子肃立榻前,面色悲戚。
陶策跪在榻前,紧紧握着父亲冰冷的手。穿越而来的灵魂虽与这位“父亲”并无深厚情感,但数月来的相处,尤其是陶谦在关键时刻对他的信任与支持,让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责任,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策……儿……”陶谦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涣散,却努力聚焦在陶策脸上,“徐州……交……交与你了……莫要……莫要负了……这……百姓……”
他的声音微弱如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父亲放心,”陶策俯下身,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孩儿必竭尽所能,护佑徐州,让这方土地,成为乱世中的乐土,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陶谦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欣慰,他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能发出声音,手臂无力地垂下,瞳孔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汉末群雄之一,徐州牧陶谦,薨。
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悲声。糜竺、曹豹等人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陶策缓缓松开父亲已然冰冷的手,替他抚平衣襟,然后站起身。他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肃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偶尔依靠父亲的“少主”,而是真正需要独当一面,背负起整个徐州命运的陶徐州。
州牧府正堂,权力交接。
府内白幡高挂,哀乐低回。但在悲伤的表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陶策一身缟素,跪坐于主位之下(尚未正式继位)。堂下,以糜竺、曹豹为首的支持者自然簇拥在他身后。而陈珪父子则站在另一侧,神色复杂,既有对旧主逝去的哀戚,更多的则是对未来权力格局的审视与算计。
“老主公骤然仙逝,徐州不可一日无主!”糜竺率先打破沉寂,声音洪亮而悲怆,“少主公虽年幼,然天纵奇才,落雁陂、葫芦口连破强敌,保境安民,功勋卓著!更得老主公临终托付,理当继任徐州牧,以安民心,以御外侮!”
“糜别驾所言极是!”曹豹按剑大喝,声若雷霆,“末将等誓死效忠少主公!”
大部分文武官员见状,纷纷躬身附和:“吾等愿奉少主公为主!”
陈珪目光闪烁,与儿子陈登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在陶策携大胜之威和陶谦遗命的双重加持下,强行反对已不明智。他缓缓出列,躬身道:“老臣……亦以为,当遵老主公遗命,奉少主公继位。然,少主公年幼,州事繁杂,当需老成持重之臣,共同辅佐……”
他这是在为自家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陶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珪,那眼神虽无杀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让陈珪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陈公之心,策已知晓。”陶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当前之急,非在权柄划分,而在如何应对眼下危局。父亲新丧,曹操、袁术乃至周边诸侯,岂会坐视?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内部,巩固防务,示强于外,而非内耗!”
他顿了顿,继续道:“策既受先父重托,自当担起责任。即日起,由糜别驾总领州郡政务、钱粮调度;曹豹将军总领彭城及北线军事防务;顾划先生为军师中郎将,参赞军机,协调整体防御工事建设。诸位,各司其职,共度时艰!”
他没有给陈珪安排具体要职,而是将其暂时架空,同时明确了自己核心班底的权力。这番安排干脆利落,展现了强大的掌控力。
陈珪脸色微变,但见众人皆无异议,只得低头应道:“……老臣,遵命。”
许都,曹操大营。
“陶谦死了?”曹操看着最新细作传回的情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精光闪烁,“其子陶策继位……呵呵,黄口小儿,坐得稳那位置吗?”
戏志才咳嗽了几声,脸色更显苍白,但思路依旧清晰:“明公,陶策虽年幼,然观其行事,果决善断,更兼奇技淫巧,不可小觑。如今其新丧其父,内部未必全然归心,正是可趁之机!”
“哦?志才有何妙计?”曹操饶有兴趣地问。
“此前‘驱狼吞虎’之策,虽未竟全功,然袁术新败,其与陶策已结仇怨。明公可再遣使至袁术处,不必催促其进兵,只需表达对陶策‘弑父自立’(散布谣言)的‘愤慨’,以及对袁术之前损失的‘同情’,再许以些许空头承诺,袁术匹夫,必不甘心,或会再寻衅端。”
曹操点头:“此为一计。然陶策小儿善于守城,强攻损失太大。”
戏志才微微一笑:“故,此计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法在于——刘备!”
“刘备?”曹操挑眉。
“刘备如今依附吕布,屯驻小沛,地处徐州西北门户,其人与吕布皆非久居人下者。明公可密信刘备,言陶策年幼,徐州动荡,邀其共图徐州,许以其事成之后,共分徐州之地!刘备素有仁义之名,若其心动,或可从内部搅乱徐州!此乃‘假途灭虢’,亦可称‘二虎竞食’之计!”
曹操抚掌大笑:“善!大善!即刻修书两封,一封予袁术,一封予刘玄德!我倒要看看,那陶策小儿,如何应对这内外交攻之局!”
场景四:彭城,陶策书房。
烛光下,陶策与顾划、糜竺正在密议。陶策已换下孝服,穿着一身简便的深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主公,”顾划将一份密报放在案上,“许都细作传回消息,曹操已分别遣使前往寿春袁术处和小沛刘备处。意图离间、怂恿,恐不久便有事端。”
糜竺忧心道:“袁术新败,或可暂缓。然刘备……其人素有雄才,更有关羽、张飞万夫不当之勇,若其被曹操蛊惑,自小沛南下,直逼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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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则我北面压力骤增!且其若与陈珪等人内外勾结……”
陶策沉默片刻,手指在地图上小沛的位置划过,脑中飞速思考。历史上,刘备确实曾短暂占据徐州,此人能力不凡,且有关张之勇,确实是个大麻烦。
“刘备……此人重名声,讲信义,但亦怀雄心。”陶策缓缓道,“曹操此计,乃是阳谋,欲使我等与刘备相争,他好坐收渔利。”
“主公可有对策?”顾划问道。
陶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曹操想让我与刘备相争,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要主动遣使,前往小沛!”
“主动遣使?”糜竺和顾划都是一愣。
“不错!”陶策转身,目光灼灼,“不是去宣战,而是去……结盟!或者说,是去给他刘备,送上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厚礼’!”
“厚礼?”
“一份关于‘小沛地区水利及城防一体化建设规划书’!”陶策语出惊人,“刘备屯驻小沛,北临曹操,西接袁术,处境艰难。小沛城防不固,民生凋敝,正是其心头大患!我愿以徐州之力,助其修缮小沛城防,兴修水利,囤积粮草!条件是,与我徐州结为唇齿之盟,共抗曹贼!”
糜竺倒吸一口凉气:“这……此举岂非资敌?若刘备实力增强,反噬我等……”
顾划却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主公此计大妙!此乃‘以工代盟’!刘备若接受,则其受我恩惠,短期内必不好撕破脸皮,且其精力将被牵制在建设小沛上,无形中为我徐州北面增添一道屏障!若其不接受,则其不仁不义之名坐实,我亦可提前防备!更可借此向天下展示主公胸襟与‘基建’之利,吸引更多人才!”
陶策点头:“正是此理!而且,协助刘备建设,我们的工匠、技术可以顺势进入小沛,对其形成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监控。”
这是一招险棋,更是一招妙棋。将潜在的敌人,通过“基建”这根纽带,暂时转化为战略缓冲和盟友。
“只是,派何人去执行此等重任?”糜竺问道,这可是需要极高外交手腕和应变能力的人。
陶策与顾划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人选。
“我去。”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只见陈登(字元龙)不知何时立于门外,他面容俊雅,眼神明亮,对着陶策躬身一礼,“登,愿为使,前往小沛,说那刘玄德!”
陶策看着主动请缨的陈登,心中明了,这是陈珪父子在向他示好,也是在为自家寻找新的政治资本。陈登本人能力出众,尤其精通水利农事(历史上广陵太守任内便有政绩),确实是上佳人选。
“好!”陶策果断应下,“便有劳元龙先生!带上我亲笔书信与规划草图,告诉刘皇叔,陶策愿与他,共筑这乱世中的一道安民之墙!”
一场围绕徐州的谋略交锋,从军事层面转向了更深层次的外交与技术渗透。陶策能否成功化解曹操的“二虎竞食”之计?刘备又会如何应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厚礼”?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9. 家宴风波,以工固权
陶谦的丧仪在庄重与哀思中结束,白色的幡旗尚未完全撤去,彭城上空弥漫着一种新旧交替特有的凝重气息。陶策正式继任徐州牧的消息已传檄各郡,但权力的真正稳固,远非一纸文书所能定鼎。
州牧府,家宴。
这并非一场喜庆的宴会,而是在守孝期间的简单家聚,意在维系陶氏家族表面的和睦。厅堂内布置素雅,烛光代替了往日的喧嚣。
陶策坐于主位,一身玄色深衣,仅在袖口绣有暗纹,以示守制。他面容平静,目光沉稳,已初步具备一方州牧的威仪。
其下首左右,分别坐着他的两位兄长——陶商与陶应。
大哥陶商年近三旬,面容与陶谦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文弱,脸色带着一种久居室内的苍白。他身着锦缎深衣,手指纤细,此刻正小口啜饮着杯中清水,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后站着两个眼神精悍的扈从,气息沉稳,显然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二哥陶应则显得跳脱许多,约二十出头,穿着色彩稍显明快的绸衫,腰间缀着玉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不时瞟向主位上的陶策,带着几分不甘与审视。他曾是陶谦最为宠爱的儿子,本以为父亲去后,纵使自己不能继位,也能获得极大权柄,没曾想风头全被这个往日里不起眼的幼弟夺去。
“三弟,”陶应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如今你贵为州牧,日理万机,连我等兄弟想见一面都难了。听闻你近日又在规划什么‘彭城至下邳官道硬化’?还要征发数万民夫?这未免太过劳民伤财了吧?父亲在时,常以休养生息为要。”
陶商闻言,也缓缓放下水杯,声音温和却带着绵里藏针的意味:“二弟所言,不无道理。三弟年少有为,连破强敌,为兄佩服。然,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大兴土木,固然能强防御,然亦需顾及民力,更需……顾及各方平衡。”他话语中的“各方平衡”,意有所指,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厅外,仿佛在暗示那些支持他们的徐州本土势力。
陶策心中冷笑,这两位兄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非是见自己掌握大权,心生不满,想来分一杯羹,或是试图以“兄长”的身份施加影响。他们代表了徐州内部那些更倾向于保守、维持原有利益格局的势力。
“大哥、二哥关心州事,策感激不尽。”陶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当今乱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曹贼北窥,袁术南伺,若无坚城利械,无通达之道,无充盈之仓廪,休养生息不过是待宰羔羊之梦呓。”
他目光扫过两位兄长:“至于民力,策所行‘以工代赈’,民夫劳作,皆付钱粮,非是无偿徭役,更能促进商贸流通,何来伤财?此非耗损,而是投资未来!唯有根基牢固,方能真正谈‘平衡’与‘休养’。”
陶应被驳得脸色微红,还想争辩,陶商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微笑道:“三弟志存高远,为兄不如。只是,如此浩大工程,涉及钱粮、人力、土地,千头万绪,三弟身边虽有余(糜竺)、曹(豹)等人辅佐,恐也难以面面俱到。为兄不才,愿为三弟分忧,这钱粮审计或民夫调度之事……”
他终于图穷匕见,想要插手核心事务。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匆入内,禀报道:“启禀州牧,军师中郎将顾划、糜别驾在外求见,言有紧急军情。”
陶策心中一动,知道这是顾划和糜竺按约定前来为他解围,亦或是真有要事。他顺势起身,对陶商、陶应道:“大哥、二哥也听到了,军情紧急,弟需即刻处理。家宴之事,容后再叙。至于州务,”他语气转淡,“策既受先父重托,自有考量,不劳二位兄长过多操劳。”
说完,他对二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将陶商瞬间阴沉的脸色和陶应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气抛在身后。
书房内,烛火通明。顾划与糜竺早已等候在此,脸色凝重。
“主公,”顾划率先开口,“小沛方面,陈元龙先生已有密信传回。”
“情况如何?”陶策立刻问道,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顾划将一卷帛书呈上:“刘备并未立刻接受我方的‘援助’,但其态度暧昧。他盛赞主公‘年少英杰,心系民生’,对规划书中所绘水利、城防之策表现出极大兴趣,尤其是对其治下民生改善部分。然,其麾下关羽、张飞似有疑虑,认为我军此举或有吞并之意。更重要的是,曹操的使者几乎与我们同时抵达小沛,其所言内容,虽未可知,但必是挑拨离间。”
陶策一边看密信,一边沉吟。刘备果然不是易于之辈,既看到了利益,也保持着警惕。
“袁术方面呢?”陶策又问。
糜竺接话道:“据淮南细作报,袁术接纳了曹操使者的‘好意’,对主公‘弑父’之谣言将信将疑,但其新败之下,短期内大规模用兵可能性不大。不过,其麾下孙策,近日在江东攻势甚猛,连克数城,其势渐成,未来或成心腹大患。”
孙伯符……陶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可是位真正的猛虎。
“内部呢?”陶策最关心的还是根基,“两位兄长今日家宴,已迫不及待了。”
糜竺叹了口气:“大公子、二公子近日与陈珪、以及下邳相笮融等人走动频繁。笮融此人,贪暴骄奢,却掌控下邳广陵一带财政、漕运,且笃信佛教,麾下有不少狂信之徒,若与大公子等人勾结,恐生内乱。”
下邳是徐州治所之一(历史上陶谦后期驻下邳),地位重要,笮融更是历史上有名的反复小人。陶策意识到,内部清理已刻不容缓。
“看来,我们的‘基建’步伐,需要再快一些了。”陶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仅要快,还要借此机会,彻底整肃内部!”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下邳的位置:“官道硬化工程,立刻启动!第一期,便是彭城至下邳段!糜别驾,由你总领,调拨钱粮,征发民夫,但记住,核心工程技术团队,必须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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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人,由张工头等人负责。”
“诺!”糜竺应道。
“顾军师,”陶策又看向顾划,“你亲自拟定一份《下邳城防及水利综合改造计划》,规模要宏大,所需钱粮、人力要清晰地列出来。然后,以州牧府命令,要求下邳相笮融,全力配合,并限时筹措首批钱粮物资!”
顾划立刻领会了陶策的意图:“主公是想……借此探查笮融虚实,若其抗命或从中作梗,便可顺势……”
“不错!”陶策冷然道,“他不是掌控漕运、钱粮吗?不是与两位兄长走得近吗?我就看看,他是愿意将手里的权力和钱财,用来执行我这‘劳民伤财’的州牧之令,还是阳奉阴违,中饱私囊!只要他敢有丝毫异动,曹豹将军的兵马,就有理由开进下邳!”
这是一招阳谋,利用“基建”的名义,去触动内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逼他们露出马脚。
“同时,”陶策继续部署,“以防御袁术、保障漕运为名,调雷豹的砲车营一部,沿泗水南下,在靠近下邳的水陆要冲,设立新的烽燧和巡逻点。名义上是加强防御,实则为可能的下邳行动做准备。”
“至于小沛的刘备……”陶策思索片刻,“让陈登继续留在那里,不必催促。可以将我们‘以工代赈’的具体细则、给民夫发放钱粮的账目副本,抄送一份给他,让他‘无意间’展示给刘备看。我们要让刘玄德明白,与我们合作,是真能惠及他治下百姓的。有时候,实实在在的利益,比空口承诺更有说服力。”
“主公英明!”顾划和糜竺齐声赞道。这一系列组合拳,将基建、外交、内政、军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目的明确,手段老辣。
当州牧府的公文连同那份详尽而耗资巨大的改造计划送达下邳时,体型肥胖、穿着华丽僧袍(笮融笃信佛,常以僧人自居却又极度奢靡)的笮融,看着那长长的物资清单,肥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了恼怒与贪婪交织的神色。
“黄口小儿!真当这徐州是他的玩物吗?!”笮融将公文狠狠摔在案上,“如此多的钱粮,岂是他一句话就能调走的?还有这劳什子改造,我下邳城固若金汤,何需如此!”
他身旁的心腹低声道:“明公,陶商公子那边也传来消息,希望您能拖延此事,消耗陶策的威信。您看……”
笮融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拖!当然要拖!就说府库空虚,漕运不畅,筹措需要时间!哼,我倒要看看,他陶策能奈我何!这徐州,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并不知道,他这番反应,早已在陶策的预料之中。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向着下邳,向着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悄然收紧。
彭城内,陶策站在重新标注过的地图前,目光沉静。家宴的风波,外部的威胁,内部的隐患,都化为了他推动“基建”巨轮前行的动力。他深知,唯有以雷霆手段,将这旧有的利益链条彻底砸碎,以实实在在的工程重塑徐州的筋骨,才能真正在这乱世中,奠定不败之基。
10. 漕浪涤污,釜底抽薪
下邳相笮融的拖延策略,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彭城州牧府激起了层层涟漪,却未能掀起陶策预料之外的波澜。一切,都在按他的剧本推进。
彭城,州牧府,军事会议。
室内气氛肃杀,与窗外渐暖的春意格格不入。陶策端坐主位,身着轻甲,外罩缟素,威仪日重。左侧是以曹豹为首的军中将领,甲胄森然;右侧是糜竺、顾划等文臣谋士,神色凝重。
“主公,”曹豹声如洪钟,带着压抑的兴奋,“下邳笮融,果然抗命!以漕运不畅、府库空虚为由,拒不拨付钱粮,更暗中串联大公子、二公子旧部,其心可诛!末将请令,率精兵五千,直取下邳,擒此獠祭旗!”
众将纷纷附和,请战之声不绝。
陶策抬手虚按,压下喧嚣,目光投向顾划:“军师,你以为如何?”
顾划羽扇轻摇(注:此时羽扇尚未成为诸葛亮的专属标志),神色从容:“曹将军勇武可嘉,然,下邳城高池深,笮融麾下亦有数千兵马,更有其网罗的亡命徒与狂信僧兵,强攻虽可下,然伤亡必重,且易授人以‘兄弟阋墙、苛待先臣’之口实。非上策。”
“那军师之意是?”曹豹皱眉。
顾划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陶策,两人眼神交汇,已然默契。“主公早已成竹在胸。笮融所恃者,无非下邳城坚,以及掌控漕运,钱粮丰足。那我等,便先断其漕运,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陶策点头,接口道:“不错!笮融借口漕运不畅,那我们就让他这借口,变成现实!”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徐州地图前,手指沿着泗水、汴水等水道划过。
“传令!”陶策声音斩钉截铁,“其一,曹豹将军,不必强攻下邳。你率三千兵马,并雷豹砲车营一部,沿泗水南下,进驻睢陵(位于下邳东南方,控扼泗水航道)。并非攻城,而是以‘清剿水匪,保障漕运’为名,设立水寨,封锁通往了下邳的的主要漕运通道!凡往来船只,严加盘查,尤其是运粮船,一律暂扣,等候审查!”
“其二,糜别驾,立刻以州牧府名义,发布公告。言下邳相笮融治理不力,致使漕运壅塞,民生困苦。为解下邳军民之忧,州府将直接介入下邳漕运整治,并开彭城府库,调拨粮食,于下邳城外设立粥棚,平价售粮!”
“其三,”陶策看向顾划,“军师,你亲自执笔,写一篇《告下邳军民书》,细数笮融贪暴之罪(其奢靡、滥杀、侵吞公款之事,糜竺早已掌握部分证据),言明我等非为征伐,乃为吊民伐罪,整肃吏治,还下邳朗朗乾坤!将此文书抄录千百份,遣死士潜入下邳城内,广为散布!同时,令陈元龙在小沛,将此事‘无意间’透露给刘备知晓。”
这一套组合拳打出,堂内众人眼睛皆是一亮!
曹豹恍然大悟:“主公妙计!封锁漕运,是断其粮路与经济命脉!设立粥棚平价售粮,是收买民心,瓦解其统治根基!散布文书,是攻心为上,乱其军心民心!更是做给天下人看,尤其是做给刘备看!此乃堂堂正正之师,阳谋破敌!”
糜竺抚掌赞叹:“如此一来,笮融困守孤城,外无援兵(袁术、曹操暂时无力介入),内失民心,钱粮渐竭,其麾下那些为利而来的亡命徒与僧兵,还能有几分战力?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下邳城外,泗水之畔。
短短数日,形势骤变。
曹豹大军在睢陵扎下水寨,高大的砲车在河岸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投石机)对准河面,极具威慑力。任何试图强行通航的船只,都面临着被巨石击沉的命运。通往了下邳的漕运,事实上已被切断。
与此同时,在下邳城外安全距离,一座座粥棚迅速搭建起来。雪白的大米粥香气四溢,平价出售的粮食堆积如山。来自彭城的吏员大声宣告着州牧陶策的仁政,以及对下邳军民的关怀。无数面有菜色的下邳百姓扶老携幼,蜂拥而至,领粥买粮,对彭城来的“官爷”感激涕零,望向紧闭的下邳城门时,眼神中则充满了对笮融的怨恨。
而城内,《告下邳军民书》如同瘟疫般流传,笮融往日种种恶行被揭露,军心浮动,怨声载道。
下邳,相府。
往日的奢华喧嚣已被一种死寂的恐慌所取代。笮融肥胖的身躯瘫坐在锦榻上,华丽的僧袍沾满了酒渍,原本红光满面的胖脸此刻一片灰败,小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与疯狂。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嘶吼着,将手中的玉杯狠狠摔碎在地,“曹豹小儿竟敢封锁漕运!还有那些贱民!竟敢去吃陶策小儿的施舍!还有那些谣言!查!给本相查出来是谁散播的,灭他满门!”
一个心腹连滚爬爬地进来,哭丧着脸:“明公,不好了!城……城中有几股军士闹饷,说再不发饷,就要……就要开城门迎曹豹将军了!库……库里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几日了!”
“还有……大公子、二公子那边派人传话,说……说此事他们爱莫能助,让明公……好自为之……”
“陶商!陶应!两个无胆鼠辈!”笮融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弃子。绝望之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传令下去,集结所有僧兵和亲卫,今夜……今夜随我出城,突袭彭城军的粥棚!杀光那些吃里扒外的贱民,焚毁粮草!我看他陶策还如何收买人心!”
下邳城外,
是夜,月黑风高。下邳城门悄然开启,笮融亲率两千余僧兵和死士,如同鬼魅般扑向灯火通明的粥棚区域。他打算制造一场血腥屠杀,彻底搅乱局势。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顾划安插的眼线监视之下。
当笮融的队伍刚刚冲出城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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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进入一片预设的洼地时,四周突然火把大作,照亮了曹豹冷峻的面容!
“笮融逆贼!果然狗急跳墙!全军听令,放箭!”
埋伏在两侧的彭城军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与此同时,雷豹指挥的砲车营,调整射界,将浸满火油的草球点燃,抛射向笮融军阵后方,瞬间阻断其退路!
僧兵虽悍不畏死,但在训练有素、以逸待劳的正规军面前,又是遭遇埋伏,顿时死伤惨重。笮融挥舞着禅杖(他惯用兵器),状若疯虎,却如何能抵挡曹豹的猛攻?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笮融被曹豹生擒,其麾下僧兵死士或被杀,或投降。
下邳城下,尘埃落定。
次日清晨,曹豹押着被捆成粽子、狼狈不堪的笮融,来到下邳城下。城头守军见主将被擒,城外大军围困,城内民心已失,哪里还有战意?
在顾划派出的使者劝降下,下邳城门缓缓打开。
陶策在糜竺、顾划及精锐护卫的簇拥下,骑马入城。他并未直接前往相府,而是先巡视了粥棚,安抚受惊的百姓,当众宣布免除下邳一年赋税,并即刻启动之前规划的《下邳城防及水利综合改造计划》,以工代赈,修复战争创伤。
下邳军民感其恩德,欢声雷动。
而在相府库房中查抄出的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粮米布帛,与城外百姓之前的困苦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坐实了笮融的贪暴之罪。陶商、陶应安插在下邳的势力,在此次清洗中也被连根拔起,两位兄长闻讯后,称病不出,影响力一落千丈。
小沛,刘备军府。
刘备看着陈登“无意”间留下的一份关于陶策处理下邳事件的详细简报(包括安抚百姓、以工代赈、查抄贪腐等),久久不语。
其身旁,面如重枣的关羽抚髯沉吟:“陶徐州此举,先断其漕运,以困其城;再施粥售粮,以收民心;后发檄文,以正其名;最终埋伏擒贼,以最小的代价平定内乱……更兼战后即刻兴修水利,安抚百姓……此子手段,老辣果决,更难得是心怀仁念,非纯粹权谋之辈。”
豹头环眼的张飞也嘟囔道:“大哥,这陶家小子,看起来比那曹阿瞒和袁术强多了!至少对百姓不错!”
刘备目光深邃,最终轻叹一声:“陶恭祖有子如此,可含笑九泉矣。传令,厚待陈元龙先生。至于曹孟德之邀……暂且搁置,容我三思。”
经此一役,陶策不仅彻底掌控了下邳,肃清了内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更以其精湛的谋略和后续的仁政,向天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与胸襟,初步赢得了刘备这位潜在强邻的尊重与犹豫。
徐州的根基,在他以“基建”为核心的连环策略下,被夯得更加坚实。然而,北方的曹操,绝不会坐视一个真正统一的、强盛的徐州出现。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天际凝聚。
11. 铸城为犁,江东暗流
下邳易帜,笮融伏诛,陶氏兄弟噤声。彭城至下邳的官道硬化工程在战火平息后便如火如荼地展开,无数民夫在“以工代赈”的政策下,用汗水换取活命的口粮与微薄的工钱,也将一条平坦、坚固、雨天不再泥泞的“康庄大道”一寸寸地铺设在徐州腹地。这条道路,不仅是物资流通的动脉,更是陶策权力延伸的象征。
彭城,州牧府书房,夜。
烛光下,陶策与顾划对坐,中间摊开着更为宏大的《徐州全域基建五年规划纲要(初稿)》。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未来计划修建的水库、水渠、道路网、以及关键城池的防御升级节点。
“主公,下邳初定,内部暂安。然外部压力未减反增。”顾划指着地图北方,“曹操遣使袁术虽未立即挑起大战,但其麾下大将夏侯惇已进驻濮阳,对我北境虎视眈眈。而袁术经葫芦口之败,虽暂缓兵锋,然其称帝之心日渐显露,恐待其准备停当,必再图我徐州,以壮其声威。”
陶策的目光却更多地流连在长江以南的区域:“袁术、曹操,皆疥癣之疾,我徐州凭借日益完善的防御体系和内部凝聚力,已可周旋。我心所忧,乃是江东!”
他的手指点在秣陵(南京)一带:“孙伯符借袁术之名,横扫江东,其势如破竹。此人勇烈无双,更有周瑜等俊杰辅佐,若让其彻底整合江东六郡,届时凭借长江天堑,水师之利,北上争雄,我徐州首当其冲!”
顾划神色一凛:“主公所虑极是。孙策,确为潜龙在渊。”
“不能让其安然消化战果。”陶策断然道,“但直接与之冲突,亦不明智。我有一策,可名‘铸城为犁,暗度陈仓’。”
“请主公明示。”
“孙策虽勇,然其根基未稳,江东士族如虞、魏、顾、陆等,未必真心归附,且其与袁术关系微妙。”陶策眼中闪烁着谋略的光芒,“我等可双管齐下。其一,以‘互通有无,共抗袁术’为名,派使者与孙策接触,表达善意,甚至可以低价售予其部分徐州特产如精铁、皮革,换取其江东的木材、稻米。此举意在麻痹,亦在探查其虚实,若能离间其与袁术关系,则更佳。”
“其二,也是关键,”陶策压低声音,“我会亲自绘制一份《沿江港口及水寨建设概要》,重点在于如何利用江东地理,建设可停泊大型战舰、兼顾商贸与军事功能的港口。然后,让糜别驾动用其家族商路,寻找江东不得志或与孙策有隙的豪族、工匠,尤其是精通造船、水利者,以私人商队的名义,带着这份‘礼物’和重金,去‘帮助’他们改善本地水利、修建货栈码头。”
顾划瞬间领会,眼中爆发出精光:“妙啊!主公!此计大妙!名为助其发展商贸,改善民生,实则为未来埋下钉子!这些由我们技术支持甚至暗中资助建起的港口、水寨,其结构、弱点,我们了然于胸!且我们通过商贸和工匠,能在江东织起一张情报网,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当地势力!一旦将来与孙策有变,这些‘善意’的帮助,顷刻间便可化为致命的隐患!此乃真正的‘铸剑为犁’……不,是‘铸城为犁’,将我们的基建能力,化为无形的战略优势!”
陶策点头:“正是!此事需绝对保密,由糜家商队最可靠的老人执行,单线联系。同时,我们在江北,广陵郡一带,也要加速我们自己的港口和沿江防御工事建设,尤其是水军训练,必须提上日程!我要让长江,在未来,成为我们的护城河,而非敌人的通途!”
彭城郊外,官道工地。
陶策与顾划轻车简从,巡视官道建设。宽阔的路基已经压实,民工们正喊着号子,用巨大的石碾反复碾压着铺设的三合土基层。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泥土的气息。
张工头如今俨然是工程副总管,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正向陶策介绍着进展:“……主公,按您给的‘标准施工法’,这路基夯筑的密实度远超以往!待上层碎石混合黏土压实,再泼上桐油反复碾压,将来即便暴雨,也绝不会泥泞不堪!马车通行,速度至少快三成!”
陶策满意地点头,他注意到工地上不仅有大汉的民工,还有一些穿着破旧皮袄、发型迥异的胡人也在劳作,他们力气似乎更大,负责一些重体力活。
曹豹在一旁解释道:“主公,这些是北面逃难来的匈奴、乌桓散骑,被末将收拢,安排在工地上干活,管饭,给点工钱,倒也安分。”
陶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一个看似头领的胡人壮汉,见陶策过来,有些紧张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右手抚胸,行了一个胡礼。
“你叫什么?来自哪里?”陶策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
那胡人汉子用生硬的汉语回答:“回……回大人,我叫阿罗槃,来自……河套,部落没了,跟着……流民过来。”
陶策看着他粗壮的手臂和沉稳的眼神,问道:“可愿从军?为我效力,筑城修路,亦可上阵杀敌,待遇从优,立了功,一样封赏,分田落户。”
阿罗槃和他身边的几个胡人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们作为流亡的胡人,平日里备受歧视,能有个卖力气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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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的地方已是不易,何曾想过能被汉人官员如此正式地招募?
“愿意!大人!阿罗槃愿意!我和我的兄弟们,愿意效忠大人!”阿罗槃激动地单膝跪地,他身后的胡人也纷纷跪下。
陶策扶起他,对曹豹和顾划道:“传令,在军中单设一营,名曰‘工程营’或‘建设兵团’,专司工事修筑与险要驻守。可招募流民、降卒、胡人中有劳力者,严加训练,明确军纪,给予同等军饷待遇。平时为工,战时为兵!既能解决劳力,又能增强军力,更能安顿流民,稳定地方!”
顾划赞道:“主公此议,实乃创举!化流民为力量,寓兵于工,一举多得!”
糜府,密室。
糜竺听着陶策关于“江东渗透”计划的详细交代,神色凝重而兴奋。他一身华服,商人的精明与臣子的忠诚在他身上奇妙融合。
“主公放心!”糜竺郑重道,“竺必亲自挑选最可靠之人,动用家族最隐秘的商路,将此事办妥。江东豪族,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吴郡陆氏、会稽虞氏,与孙策皆有旧怨,或可从中斡旋。这《沿江港口建设概要》,竺会设法让它‘自然而然’地落到有心人手中。”
江北,广陵郡江边。
春水初涨,江风猎猎。陶策在顾划、曹豹以及新投的阿罗槃等一批胡人工程营士兵的护卫下,视察新建的“广陵津”水寨。
水寨依托天然港湾,以水泥(陶策已指导工匠烧制出原始水泥)和巨石垒砌了坚固的堤岸和码头,几座瞭望塔高高耸立,上面安装了改进型的重型弩机。岸边,数十条新打造的蒙冲、斗舰正在下水,水军士卒在来自荆州、熟悉水战的低级军官带领下进行操练。
“主公,按照您的图纸,第一批二十架‘车船’(明轮船雏形)已在船坞秘密建造,预计两月后可下水试航。”负责水军事务的将领汇报。
陶策望着浩荡东流的长江,心中豪情与警惕并存。他知道,与孙策的较量,或许将在这烟波浩渺之间展开。他提前落下的棋子,正在大江南北悄然布开。
而就在此时,一匹快马从彭城方向疾驰而来,信使带来糜竺的紧急密报:孙策使者,已至彭城,言奉吴侯(孙策此时已被曹操表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称吴侯是手下尊称)之命,前来答谢陶徐州此前释放的善意,并商讨通商事宜。
陶策与顾划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
鱼儿,似乎要咬钩了。接下来的交锋,将从明面上的工程,转入更加波谲云诡的外交与暗战。
12. 江东风起,尺规量天
彭城,州牧府议事厅。与往日军事会议的肃杀或内政商讨的严谨不同,今日厅内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外交气息。
陶策端坐主位,一身玄色深衣,纹饰简朴,却自有一股沉凝气度。左侧是顾划、糜竺等心腹谋臣,右侧则是以曹豹为首的几位将领,皆正襟危坐,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厅中那位来自江东的使者。
使者名唤张纮,字子纲,广陵人氏。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头戴进贤冠,身着儒雅文士袍,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举止从容不迫。历史上,他正是孙策早期的重要谋士之一,以见识广博、善于辞令著称。
“江东张纮,奉我主吴侯之命,特来拜会陶徐州。”张纮躬身行礼,声音平和,不卑不亢,“吴侯闻徐州在陶使君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更兼奇工巧技,令人叹为观止,心向往之,故遣纮前来,一为致意,二为商讨两地通商互利之事。”
陶策微微颔首,伸手虚扶:“子纲先生大名,策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幸甚。吴侯雄踞江东,锐意进取,策亦钦佩。通商互利,乃利国利民之好事,不知吴侯有何具体章程?”
张纮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我主之意,愿开放丹阳、吴郡部分港口,与徐州广陵、海西等地互通商贾。徐州之精铁、皮革、盐,可南下;江东之稻米、木材、水产,可北上。双方各设市舶司,抽取十一之税,公平交易,共谋发展。”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陶策一眼,“尤其吴侯对陶使君麾下工匠之能,甚为好奇,若有可能,亦愿重金聘请几位擅长筑城、修路之大匠,赴江东指点一二,酬劳必令贵方满意。”
此言一出,顾划与糜竺眼神微凝。索要工匠,这才是孙策的真实目的之一!他看中的不仅是商品,更是徐州背后那套超越时代的基建技术!
陶策面色不变,心中冷笑,孙伯符果然打得好算盘。他并未直接回应工匠之事,而是话锋一转:“通商之事,糜别驾会与先生详细磋商,必求公允。至于工匠技艺,乃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策近日观江东舆图,见吴郡、会稽一带,水网密布,却时有洪涝之患,影响农耕,甚为可惜。我麾下工匠于水利一道略有心得,或可提供些许建议,助吴侯解此民生之忧,不知吴侯意下如何?”
他反将一军,不提军事工事,只谈民生水利,既展现了胸怀,又将技术输出的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更暗含探查江东地理水文之意。
张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陶策如此年轻,外交辞令却如此老练。他不动声色:“陶使君心系江东百姓,纮代吴侯谢过。此事关乎重大,容纮禀明吴侯再议。”他巧妙地将话题挡回,心中对这位年轻的徐州之主评价又高了几分。
州牧府后院,
正式的会谈后,陶策邀请张纮参观彭城的一些“新气象”。他们没有去军营或核心工坊,而是来到了州牧府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内布局雅致,但引人注目的是,在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铺开着一幅极其精细的《彭城及周边区域沙盘》。山川河流、城池村落、道路桥梁,乃至新建的水渠、烽燧,皆按比例微缩呈现,栩栩如生。这是陶策指导工匠根据实地勘察数据制作的,用于规划和推演。
张纮初见沙盘,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瞳孔微缩,面露震撼之色。此物对于军事布防、工程规划的价值,他瞬间便了然于胸。
“此乃‘沙盘’,便于直观了解地形地貌。”陶策轻描淡写地介绍,随手拿起几根标有刻度的木尺和一种张纮未曾见过的、由两臂构成、可开合角度的工具(简易圆规和量角器结合体)。
“子纲先生请看,”陶策指着沙盘上泗水的一段河道,“若在此处筑一弧形水坝,蓄水的同时,可开挖引水渠灌溉北岸这数千顷良田。而坝体本身,若设计成此等斜角……”他一边说,一边用尺规在沙盘旁的木板上快速勾勒出坝体结构示意图,线条精准,角度分明,“则可有效分担水流冲击,更加稳固。”
他又指向彭城城墙一处棱角:“再看此处,传统直角城墙,存在视觉死角,易受攻击。若改为如此凸出之菱形,则守军视野开阔,可交叉火力覆盖城墙下方,御敌效果倍增。”
陶策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沙盘和精准的制图工具,将水利、城防中的力学、几何学原理直观地展现出来。这已不仅仅是展示技术,更是在展示一套全新的、基于数学和实证的规划思想体系。
张纮彻底被吸引住了。他本身就是学识渊博之士,对军略政务皆有涉猎,此刻听着陶策的讲解,看着那精准的图纸和沙盘,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意识到,徐州强大的背后,不仅仅是几样新奇工具或战法,而是这种名为“工程学”的、严谨至近乎“道”的思维方式!这远比索取几个工匠更有价值,也更为可怕!
回到驿馆,张纮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铺开纸笔,准备给孙策写密信。
“吴侯钧鉴:臣至徐州,见其主陶策,年未弱冠,然沉稳果决,见识超卓,尤善‘工巧’之术,已近于‘道’……其所制沙盘、尺规,于军国大事助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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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一套严密格物之法贯穿其间……其人野心,恐不在守成,观其布局,南北兼顾,水陆并进,隐然有争雄天下之势……通商可允,然其技术、思想,需严加提防,更应效仿其法,急起直追……若任其发展,恐成江东心腹大患……”
他笔锋沉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陶策的忌惮与对江东未来的忧虑。
彭城,糜府密室。
同一片月色下,陶策、顾划、糜竺也在总结此次交锋。
“主公今日沙盘尺规之示,可谓神来之笔!”顾划抚掌笑道,“张子纲乃明智之士,必能看出其中蕴含之力。此举胜过千言万语,既展示了肌肉,又留下了‘道’的种子,使其知难而退,不敢轻易在技术上耍弄心思,更能促使孙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模仿与追赶中,无形中延缓其整合江东、北上争锋的步伐。”
糜竺也道:“张纮已初步同意通商条款,对于我方提出的以粮食、木材交换精铁、皮革的比例,并未过多纠缠。看来,主公展示的力量,让他更倾向于先建立稳定的往来,再图其他。”
陶策点头:“孙伯符非池中之物,迟早会有一战。如今能争取到通商机会,获取江东物资,同时利用商贸渠道进行渗透,已是上佳结果。糜别驾,与江东的贸易,尤其是粮食进口,必须牢牢掌控,这关乎我徐州命脉。同时,之前议定的‘铸城为犁’计划,可以借助此次正式通商,更快地推进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张纮回去后,孙策对我们必有新的认知。接下来,我们要加快广陵水军的建设,更要抓紧时间,消化此次内政整顿的成果,将徐州真正打造成铁板一块。”
数日后,张纮乘船离开彭城,顺泗水南下,准备经广陵渡江返回江东。船经广陵水寨时,他站在船头,远远望见那依山傍水、气势恢宏的新建水寨,以及江面上正在操练的、队形严整的徐州战船,其中几艘体型格外庞大、两侧带有巨大轮状物的船只(车船)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默然良久,对随行的副手叹道:“陶徐州之志,岂止于一州之地?观其水寨布局,战舰式样,已显鲸吞江海之象。我江东……未来多艰矣。”
江风猎猎,吹动张纮的衣袍,也将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忧患,带向了烟雨朦胧的江南。
陶策凭借超越时代的“工程学”思维和精准的外交手腕,在与江东的初次正式交锋中,成功地展示了实力,震慑了对手,赢得了通商之利,并为未来的博弈埋下了更深远的伏笔。一场围绕长江天堑的暗战,就此拉开序幕。
13. 体系初成,霹雳惊雷
张纮带着深深的震撼与忧虑返回江东,而徐州则在陶策的统领下,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基建,不再仅仅是应对危机的临时手段,而是渗透到徐州军政民生每一个角落的体系化工程。
彭城,军工联合工坊。
这是一片依山傍水新开辟的庞大区域,高墙环绕,守卫森严。内部根据不同功能划分为数个区域:冶炼区、木工区、组装区、试验场。这里不再是传统的手工作坊,而是带有早期工业化雏形的“流水线”生产模式。
陶策身着便于活动的窄袖劲装,外罩一件防尘的粗布褂子,正在顾划、张工头以及一位新提拔的、原为民间巧匠的“匠作司马”陪同下,巡视新建立的“砲车标准化生产线”。
“主公请看,”匠作司马指着流水线旁树立的一块巨大木牌,上面用清晰的图标和数字标注着砲车各部件的名称、标准尺寸、允许误差范围以及加工流程,“所有构件,皆按此‘标准图册’生产。不同工匠制作的部件,只要符合标准,即可互换组装,大大提升了效率和维修速度。”
生产线上,工匠们各司其职。有人专门负责用新式的“水轮锯”将木材切割成标准规格的方料;有人负责在特制的“钻孔模具”上为关键连接件打孔,确保孔位精准;有人负责用标准化的铁件进行加固。组装区里,几架新型的、更加轻便且射程更远的砲车正在成型。
“不仅如此,”顾划补充道,他手中拿着一个黏土烧制的、带有标准刻度的“量杯”,“按照主公的吩咐,火药作坊也已初步建立。虽然目前只能生产□□,且威力有限,但我们严格规定了硝、硫、炭的配比,并使用这种量杯进行标准化称量,确保每一批火药性能稳定。目前已小规模用于制作‘霹雳火球’(早期□□),交由砲车抛射,虽不足以炸毁城墙,但用于惊扰敌军、焚烧营寨,效果显著。”
陶策拿起一个已经组装好的砲车扭力弹簧组(改进自弩炮原理,使用多股动物筋腱绞紧提供动力),仔细检查着其做工和标准件契合度,满意地点点头:“好!标准化、流程化,乃工业之基。不仅要用于军械,日后农具、车辆、乃至民用器物,都要逐步推行。张工头,匠作营要尽快培养出更多能看懂图纸、执行标准的学徒工。”
“诺!”张工头如今底气十足,大声应命。
彭城至下邳官道,信使飞驰。
硬化官道已全线贯通。路面由碎石、黏土、石灰混合夯实,再泼洒桐油反复碾压,平整而坚固。一骑背插三根红色翎羽的加急信使,正沿着这条“高速路”从下邳方向疯狂鞭马,冲向彭城。马蹄踏在硬化的路面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哒哒”声,速度远比在泥泞土路上快了一倍不止!
信使毫无阻碍地直入彭城,将紧急军情送至州牧府。
州牧府,军情骤至。
“报——!北海急报!曹操大将夏侯渊,率精骑五千,绕过泰山,突袭北海国!孔融大人求救文书在此!言曹军攻势凶猛,北海郡兵难以抵挡,城池危在旦夕!”
厅内气氛瞬间凝重。北海国位于徐州东北,与青州接壤,州牧(国相)孔融是天下名士,与陶谦有旧,且地理位置重要,若被曹操占据,徐州北面将直接暴露在曹军兵锋之下。
曹豹立刻出列:“主公!末将愿率兵驰援北海!绝不能让曹贼得逞!”
糜竺却皱眉道:“夏侯渊乃曹操麾下头号猛将,用兵疾如风火。我军主力若北上,北面曹操主力,南面袁术,乃至江东孙策,若趁虚而入,如之奈何?且劳师远征,补给困难。”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陶策身上。
陶策盯着地图,手指从彭城划过官道,直达下邳,再指向北海方向,沉吟不语。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北海要救,但并非派大军劳师远征。”他猛地抬头,“曹豹将军,你即刻率两千轻骑,一人双马,携十日干粮,沿官道疾驰至下邳!下邳守军早已按计划完成了物资囤积和部分兵力集结,你到达后,汇合那里的一千精锐及工程营一部,共计四千兵马,立刻北上,直扑北海!”
“四千?主公,夏侯渊有五千精骑,且战力强悍……”曹豹有些迟疑。
“兵贵精不贵多!”陶策打断他,“更重要的是,你们不是去与夏侯渊正面决战!你们的任务,是迟滞他,骚扰他,将他拖在北海城下!”
他走到沙盘前,快速布置任务:“顾军师,你立刻以我的名义,草拟文书,分别送往青州刺史田楷、以及平原刘备处!告知他们夏侯渊孤军深入,乃是夺取青州、甚至威胁兖州的天赐良机!邀他们共击曹军!尤其是刘备,他素有仁义之名,又与曹操有隙,此刻正在平原招兵买马,急需立足之地,此等良机,他未必不动心!”
“糜别驾,立刻启动我们在青州的情报网,散播消息,言曹操后方空虚,正是各地义士反攻之时!同时,通过糜家商队,向北海城内输送一批守城器械图纸和……少量的‘霹雳火球’,助孔文举守城!”
“此外,”陶策看向曹豹,“你部携带二十架最新式的轻型砲车,以及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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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霹雳火球’和标准石弹。行军至北海边境后,不必急于接战,先选择险要处,依托水利设施(此前渗透时已初步勘察),快速构建简易防御工事和砲车阵地。利用砲车射程优势,远距离轰击曹军营寨,发射‘霹雳火球’惊扰其军,专打其粮草囤积点和马厩!记住,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将夏侯渊这五千精骑,牢牢钉在北海,等待田楷、刘备的反应,以及……曹操可能出现的破绽!”
这一连串的命令,思路清晰,谋略深远。不是简单的军事对抗,而是综合运用了外交(联合田楷、刘备)、情报(散布谣言)、技术(输送图纸、火器)、工程(快速筑垒)、以及灵活战术(骚扰迟滞)的组合拳,将一场被动救援,打成了主动的战略反击!
曹豹听得心潮澎湃,再无疑虑,抱拳厉声道:“末将遵命!必不负主公所托!”
顾划与糜竺也立刻领命,分头行动。整个徐州机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在陶策的指挥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精准度,高速运转起来。
北海城外,曹军大营。
夏侯渊率领的五千曹军精骑,果然骁勇,数日内连破北海外围据点,兵临剧县(北海国治所)城下。他本欲一鼓作气拿下城池,却发现城内守军抵抗意志坚决,更得到了一些奇怪的守城器械援助,攻城受挫。
正当他准备调整策略,长期围困时,后方传来急报:一支数千人的徐州军,并未直接前来解围,反而在其侧后方险要处扎营,并不断以射程极远的砲车,抛射巨石和一种会爆炸起火的黑球,骚扰他的后方,焚烧粮草,军营日夜不宁!
“陶策小儿!安敢如此!”夏侯渊暴怒,他试图派骑兵出击,却发现对方依托提前构筑的工事和砲车阵地,防守严密,骑兵冲击损失惨重。他就像一头猛虎,被一群灵活的猎犬不断骚扰,虽不致命,却烦躁不堪,进退维谷。
而与此同时,平原的刘备,在收到陶策书信并核实军情后,果然心动。他与关羽、张飞商议后,认为此确是扩大影响、获取地盘的良机,遂点起兵马,以援救孔融为名,兵发北海!
北方的田楷,在陶策的鼓动和刘备出兵的刺激下,也终于开始调动兵马。
一张针对夏侯渊,乃至背后曹操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陶策那套以“基建”为核心、融合了军事、外交、情报的立体化战略体系。当霹雳火球在曹军营中炸响时,夏侯渊才真正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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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筑台纳贤,星火燎原
广陵水寨的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吹拂着陶策日渐沉稳的面庞。他按剑立于新筑的瞭望台上,身后是初具规模的船队与连绵的工坊,眼前是浩荡东去的长江。北境虽因夏侯渊受挫而暂得喘息,但江东孙策的使者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南面袁术称帝野心的日益昭彰,以及内部工程全面铺开后如影随形的资源与**人才短缺**,都让他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压。**“地基已夯,骨架初成,然血肉何以为继?”**他望着江心穿梭的、应用了部分新式榫卯与帆索技术的战船,心中暗叹,“**匠才、算学之士、善治水者、通晓江东地理之细作……处处捉襟见肘。**”
彭城,州牧府。
烛火映照着陶策、顾划与糜竺三人凝重的面庞。
“主公,”顾划将一份统计简册摊于案上,语气沉缓,“官道、水渠、新城防、水军、军工……各处呈报的工匠、管事、乃至能写会算的吏员缺口,合计已逾三百。尤其精通数算、能统筹大型工程物料者,更是凤毛麟角。张工头等人已是疲于奔命,长此以往,恐误大计。”
糜竺接口,他的华服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黯淡:“竺已动用所有商脉,重金延揽,然各方诸侯亦在搜罗人才。且……许多有才之士,或隐于山林,或囿于门户之见,非财帛所能动。”
陶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着“人才”二字,脑中浮现的是穿越前那个时代庞大而高效的教育与人才选拔体系。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光靠寻访与重金收罗,太慢,也太被动。我们要让人才自己送上门来,更要自己‘造’出人才!**”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糅合了古代智慧与超越时代眼光的**系统性人才方略**:
1.**“筑黄金台,立招贤榜”**:他下令在彭城最繁华的市集之侧,仿效燕昭王旧事,修筑一座宏伟的“**招贤台**”,台上不仅公示各类职位需求,更将部分已取得实效的工程图纸(如改良水渠、标准化构件)、以及遇到的**具体技术难题**(如特定地质下的堤坝加固、大型建筑的结构力学计算)公之于众,**不论出身、不分国籍,唯才是举**。“我们要明确告示,凡能解此难题者,或献上有效策论者,即授官职,赐田宅,委以重任!”
2.**“创设学堂,薪火相传”**:陶策决定设立“**徐州工程学堂**”,打破门户之见,首批学员从军中伶俐士卒、工匠子弟乃至流民中略有根基者选拔。由顾划总领,张工头、匠作司马等资深工匠及精通数算的吏员兼任教习。**教材,便是陶策亲自整理绘制的《工程标准图册》、《数算基础》与《物料管理概要》。**他要将个人的知识,转化为可复制、可传承的体系。
3.**“实地查访,隐处求才”**:派出数支由可靠文吏与护卫组成的“**访贤使**”,手持州牧府特制符节,深入乡野、隐逸之所,寻访那些因战乱或不满时局而隐居的匠人、学者。“尤其是江东、荆襄交界之地,或有熟悉彼处水文地理之人,务必礼聘而来。”
下邳城郊,招贤台初立。
招贤台的土木工程在陶策的标准化作业下,进展神速。高大的台基以水泥(原始水泥)垒砌,台上设有公示木牌,台下设有接待与考核的廨舍。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徐州乃至邻州,每日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前来围观或自荐。
这一日,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年约三旬、面容清癯却眼神执拗的文士,在公示的“河道清淤与拓宽效率提升”难题前驻足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负责接待的吏员耳中:“**纸上谈兵!只知拓宽,不明水文季节变化与泥沙淤积之关联,更不懂利用水力自清,徒耗民力耳!**”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曹豹恰在附近巡视,闻言大怒,按剑上前:“何处狂生,安敢诋毁州牧方略?”
那文士毫无惧色,昂首道:“在下东海朐县人,姓陈,名峤,字峻之。平生钻研水文地理。敢问将军,可知夏季泗水含沙量几何?冬季水流速几许?不同流速下,何种河床坡度最利冲沙而非淤积?一概不知,便妄言拓宽,非智者所为!”
曹豹被这一连串专业问题问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正在此时,闻讯赶来的陶策与顾划到了台下。陶策制止了曹豹,亲自上前,对着陈峤深深一揖:“先生所言,直指要害,策受教了。不知先生可有良策,解我徐州水患,利我漕运?”
陈峤见陶策态度诚恳,衣着虽不华丽但自有一股威严,气稍平,便从怀中取出一卷自己绘制的《泗水水文四季变化图及疏浚策》,侃侃而谈。其见解之精辟,对水力运用之巧妙,让陶策与顾划都暗自惊叹。
“**此乃天赐我也!**”陶策心中狂喜,当即延请陈峤至州牧府详谈,并欲表其为“水曹掾”,专职水利。陈峤见陶策不仅虚心纳谏,更能立刻给予信任与施展平台,大为感动,终应允出仕。
彭城,工程学堂第一期启蒙班。
暂借的旧官署内,数十名年龄、出身各异的学员正襟危坐。讲台上,张工头有些紧张地拿着根据陶策图纸制作的“比例尺”和“规”、“矩”,结结巴巴地讲解着基础几何图形与建筑测量的关系。台下,有眼神懵懂的少年,也有面带怀疑之色的老匠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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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策与顾划悄悄在后排观察。顾划低声道:“主公,此法虽好,然…见效恐慢。且教授之人,自身亦在摸索。”
陶策目光坚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今日他们或只懂尺规,明日或可勘测一地,后日,或能主持一城!**人才之基,非一日可成,然一旦成势,则万事可期。**让糜别驾再拨专款,改善学堂条件,对学业优异者,给予额外钱粮奖励。”
广陵郡。
一支派往江淮交界处的访贤使小队,在一位熟知本地情况的老向导带领下,于一处偏僻的山村,寻到了一位传闻中曾参与过早期大型陵墓修筑、因躲避战祸而隐居的老工匠,名叫**石鲁**。起初,石鲁闭门谢客,心存疑虑。
访贤使并未强求,而是连续数日,每日清晨将州牧府的招贤文书与一份精致的工具包(内含陶策设计的标准化尺规)放在其门外,并耐心讲述徐州新政,尤其是“以工代赈”与“重奖技术革新”的政策。最终,石鲁被其诚意与对工匠的尊重所打动,答应出山。他不仅精通复杂的石工结构与地下排水,更对江东部分地区的地质有所了解,他的加入,无疑为未来的沿江防御工事增添了一份重要筹码。
北海方面传来捷报,曹豹与陈峤配合,利用其对水文的深刻理解,在夏侯渊试图绕道水源时,巧妙引导一次小型山洪,虽未造成大量杀伤,却成功迟滞了曹军行动,为刘备军的抵达争取了宝贵时间。加上田楷的牵制,夏侯渊已显退意。
同时,招贤台与访贤使也开始显现效果。除陈峤、石鲁外,又有几位擅长不同领域的匠人、一位精通算术的落魄士子、甚至一位对江东沿海港口有所了解的退役老水兵前来投效。虽然仍远远不够,但总算打破了僵局。
然而,顾划带来了一份新的密报:“主公,江东细作传讯,孙策对主公的‘招贤台’颇感兴趣,似有仿效之意。且…袁术在寿春,正式称帝,建号‘仲家’了。”
陶策站在重新标注过的地图前,目光沉静。人才的星火已开始点燃,但外部压力亦随之升级。他缓缓道:“孙伯符欲效仿,便让他效仿。技术可以模仿,但体系与思想,非一日之功。至于袁术…称帝即是自绝于天下。我们的机会,或许来了。”
他看向顾划:“**下一步,我们要让这‘基建’之力,不仅御敌,更要‘攻心’。**将我们在水利、道路、民生改善上的成果,尤其是百姓因此得益的景象,通过糜家商队,广泛传播出去。**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在徐州,有一种力量,能让乱世变安居!这,或许才是最能吸引人才的‘招贤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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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深耕固本,暗涌潜生
广陵水寨的江风裹挟着早春的湿暖,吹拂着陶策日益坚毅的面庞。北境夏侯渊的威胁在曹豹、陈峤的巧妙周旋与刘备出兵的牵制下暂告段落,但陶策深知,强敌环伺的局面并未改变。他站在新筑的瞭望台上,俯瞰着初具规模的船队与连绵工坊,决心将这段难得的喘息之机,用于**深耕内在,固本培元**。
彭城郊外,“徐州工程学堂”。
被临时充作学堂的旧官署修缮一新,院落内新铺了水泥地面,显得整洁而肃穆。数十名经过初步筛选的学员——有年轻的军中什长、匠户子弟、甚至少数机敏的流民青年——身着统一的粗布短衣,正襟危坐。他们面前竖着几块巨大的涂漆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清晰的几何图形与简易算式。
陶策亲自出席了开蒙讲习。他今日未着官服,仅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劲装,如同一位严谨的师长。“今日,我们不谈圣贤书,不论兵法阵图。”他声音清朗,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好奇、或茫然、或渴望的脸庞,“我们学‘规’与‘矩’,学‘数’与‘量’。你们手中之尺规,将来丈量的不仅是田亩、道路,更是我徐州的强盛之基!”
他拿起一根标有精确刻度的木尺和一副自制的圆规,在木板上画下一个标准的直角三角形:“譬如筑堤,若不知勾三股四弦五,如何确保坝体不倾?修路,若不懂坡度计算,如何保障排水通畅、车马省力?此乃‘工程之学’,是化混沌为有序,将构想变为现实的利器!”
他深入浅出的讲解,结合沙盘与实物模型,让这些原本只知抡锤挥镐的年轻人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顾划在一旁默默观察,对陶策低语:“**主公此法,实乃开创先河。假以时日,这批学子中必能涌现出独当一面之才,届时我徐州将再不囿于匠才短缺。**”
陶策点头,目光深远:“**学堂乃百年大计,急不得,但也慢不得。要让他们多参与实际工程,在实践中增长才干。**”他深知,教育是打破技术垄断、实现知识传承与扩散的关键,这比单纯招募几个大匠意义更为深远。
下邳以南,屯田与水利并进。
广袤的荒地被重新规划,大批流民在州府的组织下,按照陶策借鉴中曹操屯田经验并结合当下实际改良的“**编户屯垦,以工代赈**”策略,安顿下来。他们并非简单的聚集劳作,而是被以“屯”为单位编制,每屯设有屯长、书记(负责记录工分、物料),并配发改良的曲辕犁(由陶策画出草图,工匠优化)和精选粮种。
与此同时,新任水曹掾陈峤展现出非凡的才干。他并未盲目追求大规模开凿新渠,而是带着几名学堂里对算学敏感的学子,亲自勘测泗水支流故道及周边水文。他设计了一套依托地形高差的“**连环陂塘**”系统:利用原有洼地修建大小不一的蓄水陂塘,塘与塘之间以石砌暗渠或可控水闸相连,旱时开闸放水灌溉,涝时蓄水分洪,更在主干渠关键节点设置了利用水力自动启闭的“水则”(水位尺),实现精细化用水管理。
“主公请看,”陈峤在刚竣工的一处陂塘旁,向巡视的陶策解释道,“此陂位置最高,容积最大,可蓄积雨季山洪。其下连接三处次级陂塘,分别供应北、东、南三个方向的屯田区。根据各屯田区作物需水规律不同,通过水闸调控,可实现错峰灌溉,最大限度利用水源。此法,远比一味加高堤防或盲目开渠更为经济有效。”
陶策看着清澈的陂塘水映照着蓝天,远处是新开垦的、沟渠纵横的田垄,以及田埂上忙碌而充满希望的屯民,心中欣慰。他嘉许道:“峻之先生深得水利三昧,此‘连环陂塘’不仅解眼前之渴,更为未来农业扩张预留空间。传令,将此模式绘成图册,在各郡县适宜之地推广。”
彭城,军工坊的“标准化”跃进与“流水线”优化。
匠作司马兴奋地向陶策展示最新的成果。砲车(投石机)的生产已彻底实现“**部件标准化**”。不同工匠制作的扭力弹簧组、抛射臂、底座轮轴,只要符合“标准图册”规定的尺寸和误差范围,即可任意互换组装,大大提升了生产效率和战场维修速度。
更令人惊叹的是组装区新设的“**流水线**”。工匠们被固定在特定工位,只负责一道或几道工序:有人专司框架铆接,有人负责悬挂配重,有人调试瞄准机构。伴随着有节奏的号子声,一架架砲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陶策甚至引入了原始的“**计件工分**”与“**质量追溯**”制度,在关键部件上刻录工匠代号,优奖劣罚,极大调动了积极性,也保证了质量。
“主公,按此新法,月产砲车可达十五架,且质量远超以往!修复损伤砲车,最快只需半日!”匠作司马脸上洋溢着自豪。
陶策仔细检查着一架即将下线的轻型砲车,对其结构的精巧和部件的精准契合度表示满意。“很好。但要记住,技术需为人服务,而非使人沦为器械。要合理安排工歇,确保工匠衣食足、有盼头。”他提醒道,在追求效率的同时,并未忘记以人为本。
州牧府,
温暖的春夜,州牧府书房内却弥漫着与季节不符的寒意。顾划将一份密报置于陶策案前。
“主公,糜家江东商路传回消息。孙策对我‘招贤台’与‘工程学堂’兴趣浓厚,已下令麾下张昭等人筹备类似机构,尤其想探听我‘砲车’与‘霹雳火球’之秘。此外,袁术在寿春正式称帝,建号‘仲家’,已派使者前往河北,似欲拉拢袁绍,共图中原。”
陶策凝视着跳动的灯花,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动。孙策的模仿在意料之中,甚至是他有意引导的结果——当对手忙于模仿你的上一代技术时,你已悄然开始下一代技术的研发。但袁术的贸然称帝,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袁术…自寻死路耳。”陶策缓缓开口,声音冷静,“称帝即是自绝于天下诸侯,曹操绝不会坐视,刘表、我等亦有名正言顺讨伐之机。此乃危机,亦是我徐州之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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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顾军师,你以为,我军当下是该北上助曹操击袁术,还是南下趁孙策立足未稳图之,或是西结刘表?”
顾划轻摇羽扇,沉吟道:“北上助曹,恐为曹操前驱,消耗自身;南下图孙,江东水网纵横,孙策骁勇,急切难下,且易陷入两线作战;西结刘表,其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难成大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属下以为,当务之急,仍是**固本**。袁术称帝,曹操主力必被牵制于南线,此乃天赐我巩固内政、加速发展的良机!我军可趁此机会,全力推进屯田水利,完成官道网络,训练水军,积蓄粮草。同时…或可暗中资助一些仍心向汉室的豫州、扬州势力,给袁术制造些麻烦,让其与曹操斗得更久、更惨烈些。待两虎相争,一死一伤,我再以精兵强弩,直取疲敝之师,则事半功倍。”
“**坐山观虎斗,闷头求发展…**”陶策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善!就依此策。令曹豹加强北境巡防,谨防曹操耍诈;令广陵水军加紧操练新式‘车船’;令糜竺,加大对袁术控制区域的商路渗透,尤其是粮草贸易,既可牟利,亦可探查虚实,必要时…可适当‘资敌’,让袁术能多撑些时日。”
这是一招更为深远的谋略,不争一时之长短,着眼于长远大势,将外部危机转化为内部发展的战略机遇期。
广陵江畔,
和煦的阳光下,新垦的屯田里秧苗青青,农夫们在新修的水渠旁忙碌。而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却是另一番火热景象。数十条新下水的蒙冲、斗舰排列成阵,进行着协同操练。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几艘两侧装有巨大轮状物的“车船”(明轮船雏形),在水兵奋力踩踏下,于江心划出白色浪痕,速度远超旁船。
阿罗槃率领的“工程营”胡人士兵,一半在岸上协助维护水寨设施,另一半则登船作为跳帮战兵参与水战演练。他们彪悍的作风与汉人士兵的严谨纪律形成互补。
陶策与顾划并肩立于岸边长堤,望着这耕战结合的景象。
“**仓廪实,则民心安;武备修,则外侮息。**”陶策感慨道,“然这一切,皆需人才驱动。学堂要扩,访贤使要增派,尤其要留意那些精通航海、熟悉江东地理水文之人。”
顾划颔首:“主公所言极是。据闻江东有隐士,精通海潮、天象,若能寻得,于我水军日后行动大有裨益。只是此类人才,比匠师更难寻觅。”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陶策目光坚定地望着浩荡长江,“我有耐心,更有决心。待我徐州根基更深,人才之树枝繁叶茂,这滚滚长江,未必不能化为我之通途!”
他看似按兵不动,专注于内政民生与人才培养,实则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未来。内部的深耕,正为下一轮更大规模的扩张,积蓄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而外部的风起云涌,也必将在这片被他用“基建”与“制度”精心耕耘过的土地上,找到新的答案。
16. 固本培元,观虎待动
时入仲夏,徐州大地展现出一派与前些年截然不同的生机。彭城至下邳的硬化官道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动脉,车马辚辚,商旅不绝;沿途新修的引水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滋润着两侧绿意盎然的稻田与桑林;广陵水寨的轮廓愈发雄峻,江面上新式车船的操练号子声与浪花拍岸声交织,彰显着日益增长的实力。
然而,州牧府书房内的陶策,却并未沉醉于这表面的繁荣。他深知,根基的深度,决定了未来能抵达的高度。
下邳以南,屯田区。
烈日当空,但新修的陂塘群旁却凉风习习。陶策在顾划、陈峤以及几位工程学堂优秀学员的陪同下,视察已全面竣工的“连环陂塘”系统。
陈峤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但精神矍铄,指着错落有致的陂塘群,向陶策详细讲解:“主公,最高处的‘主陂’最大库容已实测,可蓄水十万方以上。其下三级陂塘,通过这石砌暗渠与精铁水闸控制,已实现按需分配灌溉。您看那边,”他指向远处一片格外青翠的稻田,“那是试验‘分区轮灌’的屯田,根据作物生长周期精准给水,预计亩产可比往年提升三成。”
一位名叫**徐陵**的年轻学员,是工程学堂算学班的翘楚,他恭敬地递上一卷新绘的《陂塘系统水量调度演算草稿》:“府君,学生根据陈先生指导,尝试建立了水量流入、蒸发、下渗与灌溉需求的简易数学模型,虽尚粗糙,但已能大致预测未来旬月内各陂塘水位变化,或可辅助调度决策。”
陶策接过草稿,看着上面清晰的算式与图表,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拍了拍徐陵的肩膀:“**好!学以致用,方能格物致知。**将此演算法进一步完善,若验证有效,当记你一功,并在各屯田区推广。陈先生,徐陵这样的学子,要多加历练,让他们尽早独当一面。”
陈峤抚须微笑:“主公放心,峤省得。学堂子弟肯钻研,实乃徐州之福。”
望着这片由自己规划、并由新一代人才付诸实现的沃野粮仓,陶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比攻下一座城池更让他感到踏实。
彭城,军工坊。
匠作司马引领陶策参观实行“标准化”与“流水线”后的砲车工坊。与数月前的忙乱相比,如今的工坊秩序井然,效率惊人。
“主公,如今一架标准砲车,从材料入库到组装下线,只需五日。而且,”匠作司马拿起一个刻有“甲三柒”字样的扭力弹簧组,“这是工匠甲三制作的第七套合格部件,若出现问题,可直接追责到人。优者赏,劣者罚,如今工匠们不仅求快,更求质。”
在试验场,陶策看到了新改进的“**轻型速射砲**”。相比传统砲车,它更轻便,射速更快,虽然射程和威力略有牺牲,但更适合伴随步兵机动,进行战场火力支援。
“此砲灵感源于前线曹豹将军反馈,言野战遭遇时,大型砲车转运不便。”匠作司马解释道,“我们简化结构,采用更多标准件,一队辅兵半日即可组装完毕。”
陶策仔细观察了速射砲的试射,对其灵活性表示满意。“很好,装备研发需紧贴实战需求。下一步,可尝试研究如何提升‘霹雳火球’的稳定性和威力,尤其是防潮与引信可靠性。”他始终关注着技术的前沿。
州牧府。
夜色深沉,书房内烛火通明。顾划与糜竺联袂而来,带来了各方最新情报。
“主公,袁术称帝后,果然引来四方声讨。”顾划将情报汇总,“曹操已上表朝廷,自任讨逆主帅,集结重兵于陈留,看来不日即将南下征讨。荆州刘表亦调兵遣将,威胁袁术侧翼。”
糜竺补充道:“据江东商路密报,孙策虽未公开表态,但其麾下周瑜、张昭等皆主张与袁术划清界限,甚至可能接受曹操矫诏,共击袁术,以换取朝廷正式册封,并趁机扩张势力。孙策似已心动,正在积极整军备武。”
形势似乎对陶策极为有利。曹操、刘表、乃至孙策都可能卷入对袁术的战争,徐州压力大减。
曹豹等将领闻讯,纷纷请战,欲趁势南下,分一杯羹。
然而,陶策盯着地图,沉默了许久。他手指划过徐州周边,最终落在己方的版图上。
“诸位,”他抬起头,目光清明而冷静,“袁术倒行逆施,覆亡在即,此乃定数。曹操、孙策、刘表皆欲争食其肉。然,我徐州当如何?”
他自问自答:“若此刻出兵,无非两条路:北上助曹,或南下图谋袁术疆土。然助曹,是驱虎吞狼,待袁术灭,曹操兵锋下一个指向谁?南下图地,则直接与孙策、刘表乃至曹操势力冲突,四面树敌,且新得之地民心未附,治理需耗大量精力,反而拖累自身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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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窗前,望着彭城宁静的夜景:“**我意已决,按兵不动,继续‘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
顾划眼中露出赞同之色:“主公明见。此刻参战,看似得利,实则为他人火中取栗。不如坐观成败,趁此良机,全力消化前期成果:完成境内所有主干官道硬化;推广‘连环陂塘’至各郡;扩大屯田规模;加速水军战舰列装;更要紧的是,让工程学堂培养出更多如徐陵般的可用之才。待外界几方拼得筋疲力尽,我徐州兵精粮足,人才辈出,届时再动,方可谋取最大利益,甚至…决定大势走向。”
糜竺也道:“亦可暗中操作,通过商路,向袁术控制区出售部分非关键物资,如普通皮革、药材,换取金银,既充实府库,亦能稍稍延缓其败亡,让这场乱局持续更久,于我更为有利。”
“善!”陶策击节赞叹,“就依此策。对外,发布檄文,谴责袁术篡逆,表明拥汉立场,但以‘境内初定,需防北虏(指草原部落或曹操)’为由,暂不出兵。对内,各项基建、农桑、练兵、育才计划,全面加速!我们要让这短暂的和平期,成为我徐州实力暴涨的黄金时代!”
广陵江畔。
月光洒在江面上,广陵水寨灯火通明。新下水的战舰正在进行夜间航行训练。陶策在顾划陪同下,漫步在坚固的江堤上。
“主公,孙策若参与讨袁,其势力必进一步膨胀,将来恐成心腹大患。”顾划提醒道。
“我知。”陶策望着对岸隐约的灯火,“所以我们的水军建设一刻也不能停。不仅要能守,将来更要能攻。糜家的渗透,学堂的培养,都是为未来做准备。孙伯符是猛虎,我徐州,要做的是一条深潜于九地之下的巨龙,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
他停下脚步,看向工程学堂方向,那里依稀还有灯火,是学子们在挑灯夜读。“**我现在最期待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学堂里,能再多出几个陈峤,几个徐陵。那才是我们真正的未来。**”
陶策以惊人的战略定力,压制住了麾下急于建功立业的躁动,将外部巨变转化为内部深耕的绝佳机遇。他像一位耐心的农夫,不为外界风雨所动,只是精心浇灌着属于自己的田园,等待着秋收时节,那足以震惊天下的丰硕成果。而历史的浪潮,依旧在徐州之外,汹涌澎湃地席卷向前。
17. 潮涌江淮,基石初验
潮涌江淮,基石初验
秋意渐浓,徐州境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主干官道网络已初步成型,如同坚实的骨架支撑起州郡间的联系;屯田区金浪翻滚,预示着罕见的丰年;工程学堂的第二批学员已能协助进行基层测绘与物料核算。陶策“高筑墙、广积粮”的策略,在外部诸侯忙于征伐袁术的喧嚣中,默默结出硕果。
广陵水寨,
江风带着肃杀之气,吹动陶策身后的赤色披风。他按剑立于新建的五层楼船“徐州”号舰首,顾划、曹豹及新任水军督尉**韩综**(原荆州水军降将,精通水战)侍立两侧。这支初具规模的水军正在举行成军以来最大规模的演练。
“报——!下游发现不明船队,大小船只三十余艘,打‘袁’字旗号,正溯江而上,已闯入我水军警戒水域!”瞭望塔上,哨兵高声疾呼。
众人神色一凛。袁术麾下溃兵?或是借机试探?
陶策目光锐利如鹰:“传令!第一、第二舰队依甲字预案,左右包抄,抢占上风!砲车舰前出,警告射击!弩船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接舷!”
旗语翻飞,鼓角争鸣。训练有素的徐州水军迅速变阵,如同苏醒的巨兽,展开双翼。几艘装备了轻型砲车的快艇疾驰而出,在计算好的距离上,向江心无人处投射出数枚石弹。
“轰!轰!”
水柱冲天而起,声势骇人。
那支打着“袁”字旗号的船队显然被这超乎想象的远程打击震慑,队形顿时混乱,前进之势戛然而止。一艘插着白旗的小艇战战兢兢地驶出,传来哀告:“将军饶命!我等乃袁……乃逆臣袁术麾下运粮队,主将已殁,无处可去,欲往北投奔,误入贵境,乞求放行!”
陶策与顾划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是袁术势力崩溃的征兆,溃兵如无头苍蝇。
“缴械,扣船,人员集中看管,甄别后再做处置。”陶策冷静下令,随即对韩综道,“韩督尉,看来我们的水军,已非吴下阿蒙。但此等小挫,尚不足喜。真正的考验,或在东南。”
韩综,一个面容黝黑、眼神沉稳的中年将领,拱手道:“主公明鉴。江东水师船捷卒锐,孙策、周瑜皆善水战,我军虽器械精良,然实战经验匮乏,还需苦练。”
这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小插曲,既检验了水军的快速反应和威慑能力,也预示着江淮地区的权力真空即将引发新的争夺。
彭城,州牧府,
袁术败亡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带来的不仅是战略窗口,还有沉重的负担——数以万计躲避战乱的豫州、扬州流民,如同潮水般涌向相对安定富庶的徐州边境。
糜竺面带忧色,向陶策汇报:“主公,每日涌入下邳、广陵的流民已逾千数,且还在增加。虽已开设粥棚,然仓廪储粮消耗极快,更恐良莠不齐,滋生事端,或混有各方细作。”
这并非单纯的慈善,而是严峻的治理挑战。
陶策沉吟片刻,眼中却闪过一丝决断:“**流民非祸,乃人力资源。关键在于如何疏导、安置、转化。**”他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流民安置三策**”:
1.**“以工代赈,编户入屯”**:所有身体健全的流民,不再无偿施粥,而是统一登记造册,编入新的“建设屯”或“垦荒屯”,参与官道延伸、水利修缮、新城池筑基等工程,或开垦边境荒地,**以劳动换取口粮、工钱,乃至未来的永业田**。
2.**“严格甄别,分级管理”**:由顾划牵头,工程学堂学员及可靠吏员组成“流民安置司”,对流民进行初步甄别。工匠、识文断字者、有特殊技能者(如熟悉江东地理、擅长养殖等)优先选拔,充实各处。普通劳力按屯编制,老弱妇孺则安排力所能及的纺织、编织等手工业。
3.**“军屯结合,实边固防”**:在广陵等边境战略要地,设立“军民屯垦点”,流民在屯田的同时,接受简单的军事训练和纪律约束,平时为农,战时协助守御,化边境压力为防御力量。
“此外,”陶策对糜竺道,“糜家商队要加大从荆州、乃至交趾采购粮食的力度,同时,将我们多余的布匹、铁器(非军用品)售往中原,换取资金。我们要将这看似危机的‘人口潮’,转化为建设与防御的‘生力军’!”
学堂内,气氛紧张而有序。首批学员中的佼佼者,如徐陵,已开始协助处理实际政务。此刻,他们正围坐在巨大的算盘和画满格线的纸笺前,根据各屯汇报的流民数量、劳力比例、工程进度、粮草消耗,进行着复杂的统筹计算。
“根据现有数据,若要将新涌入的三万流民妥善安置,并完成广陵至淮阴的官道延伸,需额外调拨粮食五千斛,工具两千件,并增派熟练工匠五十人,监管吏员二十人……”徐陵一边飞快地拨动算珠,一边向负责此事的陈峤汇报。
陈峤看着这些年轻人熟练地运用着数算知识解决实际问题,捻须微笑,对前来视察的陶策道:“主公,这些学子,已堪大用。有此等人才处理具体庶务,我等方能专注于更大层面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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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策拿起一份徐陵等人核算的物料清单,只见上面条目清晰,数据准确,甚至标注了可能的运输损耗,满意地点点头:“**学堂之效,于此可见。他们便是我们能将流民化为资源的底气所在。**”知识的价值,在应对现实挑战中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州牧府,
就在陶策全力应对内部挑战时,一位不速之客到访——江东孙策的使者,**张昭**(字子布)。
与上次张纮的儒雅含蓄不同,张昭更为沉稳持重,他身着深色儒服,头戴进贤冠,举止间带着江东士族领袖的雍容气度。他此来,表面上是通报孙策已接受朝廷(曹操把持)封赏,正式讨灭袁术残部,并“顺道”与徐州重申友好。
然而,会谈间,张昭话锋一转:“闻听陶使君广纳流民,大兴工事,仁义之名播于江淮。然,流民百万,安置不易,耗粮甚巨。我主吴侯(孙策)心系黎庶,愿以江东之余粮,助使君渡过难关,只盼江淮之地,能早日安宁。”
这话绵里藏针,既点出徐州面临的粮草压力,也隐隐透露出孙策对江淮地区的关切,甚至是潜在的干涉意图。
陶策神色不变,淡然回应:“子布先生有心了。徐州虽小,仓廪尚足,更赖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些许流民,正好用以夯实根基,开拓疆土。倒是吴侯新定江东,百废待兴,更需休养生息。江淮之事,不劳远虑。”
他巧妙地将压力顶回,并暗示徐州有能力也有决心处理好自己的事务,同时提醒孙策管好自家地盘。
张昭目光微动,不再多言,只是临行前,似无意间提道:“闻使君麾下能工巧匠辈出,尤善筑城、制器。他日若有暇,或可遣人至江东,切磋技艺,互通有无。”
陶策与顾划心中明了,孙策对徐州技术的觊觎,从未停止。
送走张昭,顾划沉吟道:“主公,孙策已开始整合袁术故地,其势愈张。张昭此行,名为友好,实为试探与威慑。江淮之地,恐将成为下一处角力场。”
陶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广陵与历阳(孙策控制)之间的长江水道:“**看来,我们的水军,光能吓退溃兵还不够。下一步,要让他们真正具备‘锁江’之力!流民安置需加速,边境防御需加强,与孙策的摩擦,恐怕不会太远了。**”
外部压力并未因袁术的败亡而消散,反而以更直接、更尖锐的方式,逼近已初具规模的“徐州模式”。陶策深知,内部的深耕固本,即将迎来外部风雨的真正考验。短暂的和平窗口,正在缓缓关闭。
18. 风起青萍,金石为开
初冬的薄雾笼罩着彭城,屋檐下结着细密的冰凌。州牧府内,陶策正与顾划、糜竺围炉议事,炭火噼啪声中,一封来自江东的密报打破了表面的宁静。
“主公,江东急报!”信使风尘仆仆,呈上染着汗渍的帛书,“五日前,吴侯孙策于丹徒狩猎,遇刺重伤!”
满室皆寂。炭火的爆裂声格外清晰。
顾划猛地抬头,羽扇停在半空:“消息可确实?”
“千真万确!刺客乃吴郡太守许贡门客,孙策面颊中箭,伤势极重,江东已封锁消息,但…恐时日无多。”
陶策缓缓放下茶盏,白瓷与木案相触发出轻响。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凝霜的枯枝,久久不语。这个与他隔江相望、亦敌亦友的年轻雄主,竟以这种方式骤然退场?
“传令,”他声音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广陵水寨进入一级戒备,所有探船撤回北岸。糜别驾,动用一切商路,我要在三天内知道江东所有动向——周瑜在何处?孙权如何?张昭、程普等老将态度如何?”
广陵水寨,
江风凛冽,战旗猎猎。水军督尉韩综全身甲胄,亲自在望楼值守。对岸的江东水寨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反而让人不安。
“督尉,发现三艘江东走舸在江心徘徊,不像巡逻,倒像…观察。”
韩综眯起眼:“传令,升起铁索,砲车就位。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过江。”
他转身对副将低声道:“孙策若死,江东必乱。但周瑜不是易与之辈,此时越是安静,越要小心。”
与此同时,三艘不起眼的商船正沿着江北岸缓行。船头站着个披黑色斗篷的女子,风帽下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她是糜竺的堂妹**糜贞**,掌管糜家在江淮的暗线。
“让我们在历阳的人散播消息,”她对身旁的伙计吩咐,“就说周瑜欲立孙翊为嗣,张昭等人不满…记得,要说得像酒肆醉话。”
下相城,
下相县令是陶策新提拔的寒门子弟**赵默**,此刻他正在城头巡视。城外聚集了不少从江南逃来的士族,车载斗量,仆从如云。
“明府,又来了三家会稽虞氏的旁支,求见安置。”
赵默皱眉:“按主公令,士族需分散安置,不得聚族而居。带他们去睢陵的屯田庄。”
幕僚低声道:“是否太严?这些江南士族带了不少藏书…”
“正因如此才要分散。”赵默目光坚定,“主公说过,知识要流通,不能垄断。让他们把藏书抄录副本存入各郡学馆,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彭城,工程学堂,
学堂最近来了个奇怪的旁听生——约莫四十年纪,衣衫褴褛,却对算学极为精通。这日他竟在课堂上指出徐陵设计的堤坝承重计算有误。
“此处土质松软,应按砂性土重新核算,”他在沙盘上画着奇怪的符号,“需引入‘安全系数’的概念…”
徐陵不服:“先生所言安全系数,出自何经典?”
那人淡淡道:“我观堤坝倒塌多矣,总结所得。你若不信,可去泗水旧堤看看裂缝走向。”
陶策恰好巡视到此,闻言驻足:“先生高见。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拱手:“山野之人,贱名不足挂齿。年轻时在洛阳浑天监当过差,人们都叫我‘老算’。”
陶策目光微动:“若请先生入水利曹,专司工程验算,可愿屈就?”
老算笑了笑:“若使君允我查阅皇室旧典,敢不从命。”
州牧府,
七日后,更详细的情报汇总而来:
-孙策伤重不治,其弟孙权继位
-周瑜从巴丘星夜赶回,拥立孙权
-江东各地时有骚动,但主要将领皆表忠心
顾划在地图上画着圈:“主公,此时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即刻发兵,联合刘表,共分江东;中策:陈兵边境,伺机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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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庐江;下策:按兵不动,结好孙权。”
陶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突然问:“糜贞在历阳散播的流言,效果如何?”
糜竺笑道:“周瑜已开始清洗许贡余党,牵连甚广。”
“那就选下策。”陶策斩钉截铁,“不过要加上一条——以吊唁孙伯符为名,派使者送一份大礼。”
众人皆愕然。
吴郡,孙策灵前。
徐州使者**陈峤**奉上礼单:精铁三千斤,战马五百匹,还有…《广陵水寨防洪设计图》。
周瑜接过图卷,神色复杂:“陶使君这是何意?”
陈峤躬身:“我家主公说,孙讨逆生前最关心江淮水利,特献此图,以慰在天之灵。另…愿以成本价售予江东新式海船图纸,助吴侯经略海洋。”
张昭冷笑:“贵使好算计,这是要我军转向海外?”
“不敢。”陈峤不卑不亢,“江淮百姓苦战久矣,若能各展所长,岂不美哉?”
当夜,周瑜独自登楼远眺,对孙权叹道:“陶其升(陶策字,杜撰)此举,是要与我划江而治。但眼下…确是江东休养生息之机。”
彭城,
冰雪初融时,老算被任命为“工程监理司”首任主事,专司质量稽查。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学员重新核算所有在建工程。
而江对岸,江东开始大规模建造海船,水军主力渐次东移。
顾划有些遗憾:“主公,错过吞并江东的良机了。”
陶策却在看工程学堂的扩建图纸:“公瑾(周瑜)非池中物,强取代价太大。不如…让我们的根基扎得更深些。”
他提笔在图纸上批注:“增设航海科,聘沿海老船工为教习。”
这个冬天,两个年轻的势力在长江两岸各自转身,仿佛两棵向下深扎根系的巨树。表面的平静下,是更深层次的较量正在酝酿。而历史的车轮,已悄然转向谁也不曾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