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捡来的小雀竟是我同学》
1. 没礼貌
舒槐是被吓醒的。
阳光透过白纱窗帘调皮地在她脸上跳舞,迫使她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靠,完蛋了。
她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草草洗漱干净,跑出门,又折返回来,拎走挂在门把手上的早饭,一路狂奔。
她家离南安大学挺近,跑过去五六分钟足够。
这节课是毛概公共必修课,好几个班同学一起上,乌泱泱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空位。
好友林亦晨朝她招招手,把占位的课本移走,示意她坐下。
“昨天熬夜了?”大二刚开学没多久,天气还热着,林亦晨抽出纸巾递给她擦汗。
舒槐气还没喘匀,边擦边说:“没,前两天三楼的房子有人想租,着急住。昨天下午上完课回去打扫卫生,累得晚饭都没吃沾床就睡,”她不好意思笑笑,“忘记定闹钟了。”
座位靠近窗户,浅黄阳光均匀铺洒在舒槐白嫩脸颊,细短绒毛上缀着晶莹汗珠,像是沾了露水的水蜜桃。
林亦晨掐掐她肉感的脸蛋,“真不敢相信这么可爱的小舒居然是个包租婆。”
第一次知道舒槐有一栋楼,她是震惊的。很难想象长得跟个白面包子一样的软妹,揣着一串钥匙去巡视、收租。
搞不好有些人耍无赖不给房租,她一个小姑娘被吓哭怎么办。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讲台上,老师正让同学们把书翻到第几页,圈划关键句,授课的老师年纪较大,基本不怎么点名,眼睛还有点儿花,没发现课都上了大半还有几人偷偷溜进教室。
舒槐双手托腮,双眼无神地望了望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教授,眼里藏着困倦的泪花。
老教授声音掺杂独特的助眠效果,柔和而绵长,她困得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身子歪歪扭扭。
撑到下课,舒槐囫囵吃完早饭,整个人才算彻底清醒。
她捏着塑料袋走到教室外面扔垃圾,想着今天下午没课可以回去帮刘阿婆摆夜宵摊。
正想得出神,瞧见前面有人把垃圾桶盖子掀开,往里扔垃圾。
她急忙叫住,“同学,先别合上,我——”话还没说完,垃圾桶盖子“啪”地合上,大步离开。
走廊灯光昏暗,太阳也不知道跑哪去,舒槐瞧不清他脸。只知道他很高,浑身上下透着股刺挠劲儿,他一路走到舒槐教室,快要进去时,阳光适时出现,打在瓷白的墙壁和地砖,昏暗的廊道瞬间亮堂起来,在他进去之际,她看见了他的侧脸。
那张脸不能用简单的好看形容,漂亮到让人忍不住忽略他周身散发的燥郁气息。
舒槐皱眉,打开盖子把垃圾扔了进去,小声嘟囔:“没礼貌的家伙,白瞎那么好看的脸。”
说完这句,她恶狠狠拉下盖子,走进教室。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教室,此刻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睡觉的,玩手机的通通都把目光落在……那个没礼貌的家伙。
“没想到人工智能学院的蓝桉会转来我们商学院,难怪刚开学听班长说我们班要来一个转专业的学生,居然是他。”林亦晨拉着舒槐说悄悄话。
舒槐平时除了上课基本不在学校,成绩什么的只要不挂科能毕业就行,所以认识的人局限于班里几个同学。
“这人什么来头?”她问。
“我们学校那豪华图书馆知道吗?就他爸捐的。”
怪不得这么豪横,原来是有个有钱的爹啊。舒槐回头打量他,从出现,他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展过,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怒掀桌子。
蓝桉一直半阖的眼皮突然上掀,舒槐猝不及防和他对视。
那是双冷傲的眼睛,黑漆漆、空洞洞,只剩薄薄一层石壳,轻轻一敲,便会四分五裂。
舒槐看得心闷,不敢再看,偏过头去。
“不过不是以蓝桉的名义捐的,”林亦晨声音压得更低,接着说,“是以他哥蓝赟的名义捐的。”
“要说这俩人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舒槐追问:“谁是天谁是地?”
“那肯定是——”
“好了,底下的同学安静,现在开始上课。”正说到关键时刻,老师拍了拍讲台,眼睛从台下每个人脸上扫过,显然隐忍许久。
没人再敢讲话。
舒槐被吊得不上不下,也没了上课的心思,思绪逐渐神游,从晚上要和小阿六一起去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狗想到周末要吃什么。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脑子“唰”地划过一道白光,冷热汗交替在她后背冒头。
她早上出门,好像,忘记,关门了。
剩下的半节课她一直在努力回想自己出门前到底有没有关门,害怕有人偷偷溜进她家藏起来,等到晚上,再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
越想越害怕,简直坐立难安。
下课铃一响,她立马冲出去,被林亦晨叫住:“舒槐,包,包,书包没拿。”
她又回去拿书包,耽搁了几秒钟,教室的前后门被堵得严丝合缝,一时半会儿出不去。
好不容易等她出去,又想起还有件事没和林亦晨说。
没注意后面有人,她直接转身要进教室,结结实实撞进后面人的怀里,都能听见额头和胸膛相碰发出的声响。
舒槐脑子发懵,耳边传来一声性感闷哼,呼吸间还有股冷药香,大夏天的,闻起来清凉又解腻。
“你还要待多久?”
说话间带起胸膛一阵颤动,震得舒槐额头又痛又痒。
听出说话人语气的不悦,她赶忙拉开距离,不好意思挠挠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没看见后面有人。”
边说边抬头,终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蓝桉。
此刻他正敛着眉,眼头不断下压,眉弓优秀到可以遮阳,双眼藏在阴影下,瞧不真切。
也没多大的事,舒槐以为自己道了歉,同学之间都会互相理解。
结果蓝桉抬手嫌弃地拍了拍她触碰过的地方,那模样好像舒槐随身携带病毒细菌,恨不得拍下一层皮。
“倒霉。”他盯着她,冷冷撂下一句话离开。
舒槐没反应过来,直到蓝桉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才恍然自己被羞辱了。
火气后知后觉涌上,她气得脸都涨红,伸出中指朝他离去的方向比了比,顺带跳起来在空中踢了他几脚,咒骂道:“小气鬼,白长这么高的个子,气量比麻雀还小。”
“中看不中用。”
最后一句声音大了点,蓝桉步伐停顿一下,微侧过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下了楼梯。
——
舒槐迎接周末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不过也不算没有好事,起码她早上出门关门了,还锁上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
一个人住尤其还是她这样的独居女性确实要更注意这些安全隐患,回忆这几年网上层出不穷的独居女性受害案,舒槐不敢放松警惕。
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她拎着钥匙去了三楼。
舒槐住二楼,一楼是刘阿婆和小阿六一家,三楼原来的租户是个实习老师,后面成了正式的老师,学校安排了宿舍,他就没再继续租房。
三楼的新租户也是南安大学的学生,比舒槐大一级,文学院的,叫李澈。
三楼门没关,李澈正忙着搬家收拾东西。他面容文静清瘦,戴副黑色边框眼镜,瞧着是个老实人。
“房东,您怎么来了?”李澈放下手里的东西,平整的脸堆着硬挤出来的笑。
舒槐随意瞧了瞧,东西堆得太多,没地方下脚,她倚在门框上和他说话:“用什么敬称啊,你是我学长,叫我名字就好。”
李澈是个不会说话的,性格木讷,据说是因为和舍友合不来才搬出来住的。
“哎,好。”他跟人说话从来不和人对视,视线躲躲藏藏,微驼着背,一副害怕见生人的模样。
“你买这么多笼子是干嘛用的?”舒槐指指堆在角落里还没搭建的笼架子,询问道。
李澈脸上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滴,“我准备养几只宠物。”
“你放心,我肯定会打扫干净的。”
舒槐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不能养,小动物我也很喜欢,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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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别咬伤路人就行。”
又交代了几句,多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舒槐这才离开。
刘阿婆今天出摊出得早,她没赶上,索性不去了,点好外卖在沙发上躺尸。
天色渐晚,明天又是周末,电视开着,外面刮起阵风,小雨点砸在玻璃上又滑落,室外溢满雨点白噪音,室内一片岁月静好,没有什么比在这种时刻待在家里更加温暖安全的了。
迷迷糊糊间,舒槐听见有人在叫她。
“舒槐,舒槐。”声音稚嫩如童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她放下手机,仔细倾听那道声音,在房子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人影,恰好,阳台的窗户吹进一大股阴风,吹得两侧窗帘飘曳在半空,发出“嚯啦啦”的响动。
舒槐啥都不怕,就是怕鬼。
平时一个人在家能白天洗头绝不晚上洗头,生怕洗到一半睁开眼和不明物种对视。
她真的会当场去世。
童音充斥耳边,不断回响,越听越吓人。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是21世纪,要相信科学,相信社会主义。
心里刚安定一点,那道不明声音又响起,这次不是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开门。
舒槐心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跳,心率快得下一秒要晕倒。
鬼到家门口了。
她凑近猫眼,眯着一只眼往外看,什么都没看见。
早死晚死都得死,舒槐心一横把门打开,左瞧右瞧,还是什么都没有。
舒槐扣扣耳朵,很干净,没有耳屎。
“小小年纪怎么幻听了呢?”
她自言自语要把门关上,脚上突然有股刺痛,她低头去看,一只蓝色小雀正用他小小尖尖的鸟喙啄她的拖鞋。
舒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雀,通体蓝灰相间,眼周一圈蓝色羽毛,像是涂了亮闪闪的眼影,身子娇小又胖墩,长长的尾巴翘起,昂着没有脖子的毛绒脸满眼不屑地和她对视。
“好可爱的小雀,刚才是你在说话吗?”她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轻抚他头顶微湿的毛发。
蓝桉讨厌别人摸他头,即使变成一只小雀也不行。
“不要摸我头。”还是那道童音,夹着愠怒。
爪子快速在地面跺两下,翅膀向后贴着身子微微打开,彰显自己的不满。它长又尖的鸟喙上下张合,露出内里粉嫩小舌头,脸愈发圆整,跟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这副“凶”样不仅没有震慑到舒槐,反而萌化她的心。
“好,我不摸你头。”
“那你要跟我回家吗?”
舒槐摊开两只手掌,并在一起,手背贴着地面,期待地望着它。
小雀甩甩头,羽毛上的水粒纷飞,落在她白嫩手掌,很快被她掌心的温暖蒸发,消失不见。
身体的沉重,雨水的寒冷,让它渴求那抹温度。
他很累了,想睡一会儿。
小雀迟疑地迈出爪子,安静蹲在她温暖掌心,舒槐轻轻收拢手掌,带他回了家。
女孩的掌心柔嫩,还有护手霜淡淡的清香,它彻底卸下防备,软倒在她手心,强撑着困倦的眼盯着她略显幼态的脸。
他还记得今天上午她用这张人畜无害、杀伤力几乎为零的脸蛋对他破口大骂。忍不住好奇,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样。
舒槐嘴角上扬,捧着小雀忙前忙后,舍不得把它放下。
她用毛巾轻轻帮它把羽毛上的水吸干,又给它撕了一点面包。小雀确实饿了,顾不得它骄傲的头颅就着她的手一点点吃起来。
它饭量小,面包吃了几口就饱了。
舒槐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奶黄的毛绒小毯子铺在纸盒里,把它放进去,“我没养过宠物呢,你是第一个。”
她看出它有些累了,架不住自己的兴奋劲儿,还是问出了口,“小雀,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小雀躺在柔软馨香的毯子上,又吃饱喝足,许是周围环境足够安全,知道面前人不会伤害自己,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直接睡了过去。
睡过去前,他依稀听见柔柔一句:
“我会对你好的。”
2. 最有种
周六清晨,舒槐早早起床,罕见的没有在周末赖床。
昨天的雨下了一整夜,打开窗户,凉风裹着还未完全绽放的桂花香一齐涌了进来,往人肺腑里钻,清新淡雅,给人一天好心情。
她猛吸一大口,甜滋滋的香味唤醒她饥饿的胃。
刘阿婆每天出早餐摊前都会给她留份早饭挂门把手上,已经这样好多年了。舒槐把早饭拿进屋,今天是拌粉,放了辣椒和醋,她最喜欢这么吃。
小雀还没醒,睡得沉沉,大概是真累着了。
它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整个身体蜷在一起,细细长长如同木筷子的腿和爪子掩藏在柔软蓬松的腹部,圆脑袋往里缩,瞧不见脖子的影子。
舒槐心里稀罕,下巴垫在桌面直勾勾盯着它。
小雀一睁开眼就和她那双幽幽大眼撞了个正着,它不自然地起身,抻开腿站起来。
“早上好,小雀,昨天睡得好吗?”
舒槐唇角轻扬,左脸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她拆开早饭包装,用筷子拌了拌,料汁和酱料包裹在冒着热气的粉条上,很快,房间被饭香气裹挟。
小雀没出声,站在纸盒子里打量四周。
舒槐家的房子是十多年前,她爸舒阳在外面打工赶上经济风口,加上胆子大又肯干,赚了不少钱。
舒阳惦记家里的老婆和孩子,觉摸着钱赚的差不多,把原来的砖房拆了,盖了一栋五层楼的楼房,自己住一套,剩下四套都租出去,他和舒槐妈再打打工,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可惜舒槐刚上高一那年,两人去进货,路上出了车祸,没了。
剩下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女儿面对一切。
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两卫,十几年前南安还不算是个多大的城市,没什么人来打工,租的房子要不上价,后面经济发展跟上来了,到处缺人干活,吸引来不少找工作的外地人,房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尤其舒槐家的房子,虽然地段说不少太好,离市中心有点距离,但是旁边就是校区,从幼儿园到大学一应俱全,还都是好学校,根本不缺租户。
小雀抬抬下巴,嫌弃地撇过头。
什么老土装修,都是红木,颜色又暗又脏,偏偏家具是年轻一代喜欢的简约风,搭在一起简直四不像。
看久了它都嫌眼睛疼。
“真丑。”
“你终于说话了,再不出声我都以为昨天是我做的梦呢。”舒槐把它从盒子里抱出来,没忍住用手指抚了抚它翅膀上漂亮的蓝色羽毛,浓得艳丽,“会说话的小雀,真稀奇。”
瞧出它的嫌弃,她也不生气,“这房子十几年前装的了,土是土了点,看久了也挺顺眼的。”之前小姨提过让她重新装修一遍,住得舒服点,舒槐最后也没舍得把她爸妈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抹除,只给其他四套房子都重新装了一遍,刷上新漆,又换上隔音的房门。
“我们小雀还是个识货的小家伙呢,好厉害。”
“小雀,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能吃什么?你告诉我。”想起它还没吃饭,舒槐没了解过鸟,不敢给它乱吃东西。
“人能吃的,我都能吃。”说完,它摆摆头,留给她一个半圆形的侧脸。它可不是普通的小雀,它们那脆弱的肠胃怎么跟它比,它好歹也是人变的。
“那太好了!”舒槐激动地拍桌子,“我还怕喂不好你,把你喂死了。”
小雀开始怀疑自己来她家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嗒嗒嗒跑到厨房,在消毒柜里扒拉半天,碗筷瓷勺相撞,叮叮当当,又跑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圆形的酱料碟。
“只找到这个,你先将就用,等改天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舒槐夹了几根米粉盘叠在小圆碟上,又怕它不好进食,特意用筷子给它夹起一头,递到嘴边,示意它吃。
原本白黄的米粉已经被辣椒浸润得面目全非,甚至还在往下滴红油,光是看着都知道不是一般的辣。
小雀感觉自己小小的胃正在不断痉挛。
舒槐满怀期待地注视它:“吃啊,怎么不吃?快吃。”
它刚刚才说人能吃的,它都能吃,可……它当人的时候也吃不了辣,现在跟她说不能吃辣,还有什么面子。
不行,绝对不行。
他蓝桉不管为人还是为雀,都是最有种的。
它缓慢张开嘴,吃了起来。舒槐用筷子夹着米线一点一点送进去,看小雀吃得腮帮子溜圆,她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享受照顾小雀的过程。
它需要她,她也需要它。
被人无条件需要和信赖的感受是美妙的。
米线很快被吃完,舒槐意犹未尽,还想再喂它一点,被小雀飞快打断:“不要了。”
说完,它叼住桌上的抽纸往外抽了一张,身子轻压,嘴伏在纸面来回蹭了蹭,沾了辣油的鸟喙一秒从油光变哑光。
小雀肚子快要被辣气胀破,强忍辣意跟舒槐要了牛奶。
舒槐给它倒了一点,它啪塔啪塔很快喝完,终于安抚下那股难受劲。
舒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雀不能吃辣。
她暗悔自己为什么早没想到,居然给一只小雀吃辣椒。
“对不起,小雀,”声音心虚,包子脸皱巴,一脸担心,“我……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她举手发誓。
它没说话也不看她,站立几秒,展开翅膀从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它转身就走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舒槐暗自神伤:“这就走了吗?”
她没照顾好小雀,它不愿意待在她身边也是应该的。
她无措扣手,视线停留在窗框,外面种着高大的杨树,枝繁叶茂,小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绿叶里,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
仿佛刚才的温馨时刻是梦幻泡影。
“发什么呆?”
刚刚离开的小雀突然又飞了回来,容光焕发的。
“你没走?我以为你走了。”
舒槐空荡的心一下子满胀起来,讨好地摸摸小雀尾羽。
“别乱占我便宜。”
超绝小奶音说着超绝情的话。
“哦。”手依然没拿开,怕它跑了。
“你刚才去哪了?”
“……”
这个问题,有关小雀的个人隐私,它拒绝回答。
奈何抗不过舒槐的无敌复读机模式,它帅气地甩开她不老实的手,留给她一个冷酷背影:
“厕所。”
再问不礼貌了啊。
谁还不闹个肚子咋的。
舒槐恍然,不走就行。
——
临近傍晚,抱着手机疯狂网购的舒槐终于记起正事。
她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拿出一套衣服换上,想到什么,又脱下穿好的上衣,换了一件胸前有口袋的短袖。兴冲冲跑到闭目养神的小雀面前,托在手心捧了起来,举到面前,“小雀,我带你出去玩。”
她小心把它放在口袋里面,露出一个圆脑袋。
短袖有些修身,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小雀能清楚感受到身后的……温香软腻。
意识到是什么,原本嫌口袋太小待得不舒服的小雀一下子睁圆豆子眼,腰板挺直,不敢乱动,只张开嘴快速喘气呼吸散热。
小雀过高的体温透过皮肉传达给舒槐,她纳闷:“很热吗?今天还降温了,白天都不用开空调。”
说着话,她抬起一只手给它扇风,又上网搜索,鸟类的体温一般比人要高,恒定在四十至四十二度,它们没有汗腺,主要靠张嘴喘气、展翅散热,所以会比人更加怕热。
小雀觉得自己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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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个四方方的口袋禁锢住,热得头晕眼花,再不出去,它要羞……憋死了。
它直接展开翅膀飞了出去,在舒槐头上盘旋几圈,好一会儿才停下,落在她左肩。
舒槐碰碰它小爪子,确实没那么热了。
小雀直接用嘴咬她头发,暗狠狠威胁:“别乱摸。”稚嫩童音掺杂几缕喑哑,这不老实的女人,老占它便宜。
“好好好。”家有小傲娇,不能不从。
下了楼,刚好刘阿婆在楼下装车,准备出摊。小阿六正蹲在一旁玩蚂蚁,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阿婆,小阿六!”
舒槐跑过去。
“是小舒啊。”
“小舒姐姐。”
小阿六也想跑过来,没跑几步就被绊住。
他急了:“奶奶,解开,小舒姐姐。”
“阿婆,怎么又把小阿六给绑着了?”一根数米长的银色铁链分别系在小阿六的手腕和刘阿婆腰间环扣。
小阿六不小,相反,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又高又胖,白白净净,肚子圆鼓鼓,特别像动画电影里的龙猫。
但他的智商只有五岁,永远停留在五岁。
刘阿婆个子小巧,薄薄的白发梳成一个髻盘在脑后,耳后各别上一个黑夹子,没有一丝多余碎发。
刘阿婆边检查出摊要带的东西边念叨:“哎,他这几天心玩野了,老想着往外跑,我怕吓到别人,忙得时候又顾不上他,只能绑着了。”
“今天我陪您去摆摊,小阿六交给我。”舒槐把链子给解开,放在三轮车上,摸摸小阿六剃成猕猴桃的头,还挺扎手。
“有小舒在,阿婆放心。”
摆摊的地方在南安大学附近,不远,舒槐拉着小阿六在三轮车后面慢慢走。
“小舒姐姐,给你。”
小阿六一本正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这根,好吃,双层的。”
“哇,谢谢小阿六,”她看看他正在吃的棒棒糖,是最普通的,特意把好吃的留给她了,舒槐捏捏他可爱胖脸,“等会儿姐姐给你买蛋糕吃。”
“好呦好呦。”他高兴得直拍手。
拍到一半和站在舒槐肩膀上的小雀对视上,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鸟,小鸟,好看。”
他蹦蹦跳跳,伸出手要摸,小雀立马进入警戒状态,伸长脖子噘着嘴要啄他。
舒槐知道小雀不喜欢人碰它,赶紧截住小阿六的手:“小阿六,这是姐姐新养的宠物,叫小雀。”
“小雀不喜欢人摸,它会咬人的,咬起来可疼了。”其实一点不疼。
小阿六是个乖孩子,听她这么说收回了手,眨着眼睛安静看小雀。
舒槐见他这么喜欢小雀,心里那股骄傲劲儿上来了,“小雀不仅好看,还会说话哩。”
“哇哇哇,好厉害,说话,会说话。”
“小阿六要听小雀说话。”
舒槐侧头耸肩,示意小雀亮个声:“来,小雀,吱个声儿给小阿六听听。”
小雀:“……”满头黑线。
这个爱占他便宜的蠢女人,等他变回去一定离她远远的。
一大一小白面脸兴奋地盯着小雀,它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嚎了两声。
“啾啾啾。”
“烦死了。”
舒槐拍小阿六手臂:“听见没,听见没,小雀说它烦死了。”
“小舒姐姐骗人,小雀,根本不会说话。”小阿六撇着嘴不开心,他只听到了鸟叫。
舒槐惊讶:“啊,不会呀,我明明听到了。”
“怎么回事?”她不解。
小雀真想啄开舒槐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么明显的事还不明白。
它没好气道:
“只有你能听懂我说话。”
3. 是雄鸟
两人一雀排排坐在花坛边的石阶,舒槐给小阿六和自己买了个甜筒,又把她甜筒底部掰断,沾了点顶部的冰淇淋,一个迷你甜筒诞生。
小雀不想吃,小阿六双手捧着甜筒凑过来要和它干杯,它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小小一个,跟人一样坐在石阶上,漂亮多羽的翅膀乖乖环住甜筒,简直像个小手办。
小阿六顿时睁大眼:“小雀,聪明。”迫不及待凑过去要和它干杯。
“来来来,咱们三个干一个。”舒槐主动开口,给小雀使了个眼色,凑到它被羽毛覆盖的外耳孔,轻哄道:“干一个,不然小阿六会一直缠着你的。”
小雀的嫌弃和不乐意,舒槐抿了一口甜筒,面上带笑:“小雀那么乖,一定会帮小阿六完成这个心愿的对吗?”
它听了,头一撇,黑豆眼骨碌骨碌转:“这招对我没用。”
舒槐弯腰,讨喜的娃娃脸在小雀眼前放大,黑眼睛油亮,泛着期待的光。
好像在说,真的没用吗?
小雀拗不过她,泄气妥协,生硬扭过头,捧着甜筒和对他来说两个巨无霸甜筒相碰。
舒槐弯唇,俏皮眨眼。
“嘿嘿,干杯,干杯。”小阿六高兴得手舞足蹈,绕着小雀跳起舞来。
小雀郁闷极了,他就是孩童时期都没做过这么弱智的事,更何况他现在本质是个21岁的成年男性,说出去不被他那几个朋友笑死。
不过这甜筒味道还真不错,它想入迷了,没注意自己正没有任何风度的舔冰淇淋。
直到舒槐笑眯眯地过来给它擦嘴,它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立刻摆出嫌弃的姿态。
它才不喜欢吃小朋友喜欢的东西。
可惜,它现在是只小雀,即使摆出一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模样,在人类看来仍是一副可爱到爆炸的样子。
“好吃吗?”舒槐知道它喜欢,故意问它。
“不好吃。”它回得很快,想要找回面子。
舒槐闻言,挑眉轻点头,哦,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雀。
晚上八点,路灯亮起,小吃街上的各色灯牌渲染整条拥挤的街道,冰饮、炒饭、烧烤、烘焙……各种香气混杂喇叭和人声的卖力吆喝,一刻不停溜进人的耳朵和鼻子里。
路段过于堵塞的,路人也不会不耐烦,停在哪儿便四处看看附近的夜宵摊子,碰到对味的,就点一份,和几个三两好友坐在简陋的餐桌前,吹着湖面上飘来的凉风畅快谈天说地。
所以这条街上的夜宵摊子不愁没有生意,基本上每家都有人光临。
刘阿婆早上出摊卖各色早饭,晚上呢,就卖虾皮馄饨和酒酿豆花,最近,桂花开了,她又在酒酿豆花里加了桂花进去,说她老家爱这么吃。
她手巧,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就连最简单的小馄饨也和别家不是一个味。
刘阿婆总和舒槐提起她老家。
说她老家清禾市可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食也美,用她的话说就没有不美的。
舒槐没去过清禾,不知道山美不美、水美不美,但食物一定是极好吃的。
刘阿婆经常换着花样做清禾的美食,每一样她都爱吃。舒槐土生土长的南安本地人,基本上她喜欢吃的,大部分南安人都喜欢。
刘阿婆每天备的食材都能卖光。
舒槐帮着她打包,小阿六站在一边递给她捻开的塑料袋,小雀扒拉在她肩头好奇地观察这个他从没踏足过的地方,即使就在他学校附近。
期间几个客人见到颜色这么独特的蓝色小雀忍不住伸手想摸它,都被它“叽叽啾啾”的吓回去。
什么人都敢来摸它,好大的胆子。
舒槐歉意地对客人笑笑,等那批客人走了,她把扎起来的头发散下,遮挡住小雀。
“先将就下,马上就结束了。”她微微偏头轻蹭小雀的柔软毛发,安抚道。
它不明白,这女人干嘛对个非亲非故的老婆婆和傻子这么好,明明不缺钱,大热天的没苦硬吃。
小雀静静盯着她恬静的侧颜,白面脸浮现一层细小汗珠,摊子上微黄的灯牌光一照,柔和秀美,气色红润。
大抵披着头发太热,额前色碎发被濡湿,汗珠逐渐汇聚,从下巴滴落在地。
灯光没有照亮地面,掉落的热汗悄无声息摔碎在地,晕开深色,没有一个人发现。
鸟类的视力在动物界较为出色,能看见许多人不能看见的。
小雀透过她发丝空隙低头观察快要被地面热气烘蒸发的汗珠。
过了几秒,它从发丝中飞了出来,用鸟喙在抽纸里费力叼出一张纸巾凑到她面前,轻轻沾走汗水。
舒槐的心快化成一团。
这是她的小雀呀。
刘阿婆看见了,笑道:“哎呦,这是什么鸟呀,这么通人性。你看,还会心疼人呢。”她稀罕的又看了一眼,漏勺捞馄饨的动作不停。
小雀躲避舒槐热烈的视线,快速擦完汗,飞到一边。
“你不要多想,我就是……顺手。”
末了,语气生硬命令她:“把你那个头发扎起来。”
舒槐亮着眼趁它不备亲昵地用额头碰碰它软和小腹,一触即离:“小雀心疼我了。”
小雀简直要气炸了:“我才没有。”
“我根本不心疼你。”它叉腰站在摊子栏杆上,翘着嘴强势输出。
“喂,你听到没,我没心疼你,没有。”
舒槐轻轻一笑,显然摸清小雀嘴硬的性格,附和它:“听到了听到了,小雀没心疼我。”
“知道就好。”
“才怪。”她又接了一句。
“你……”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它气结,小胸脯上上下下起伏,活像一只战斗鸡。
晚上十点,夜宵摊子陆陆续续关闭,只有几个烧烤摊准备转移阵地。
刘阿婆收拾完,端了三碗小馄饨,“来,孩子们,吃饭了。”
瞥见桌角“孤傲”站立的小雀,刘阿婆呵呵一笑,又跑去收纳箱拿出一个小小的只有鸡蛋大小的青花瓷陶碗。
从锅里盛出两个小馄饨,夹几个小虾米,再添上一勺鲜汤。
“这是小雀的。”
小雀低头觑了一眼,闻着……挺香的。
“快尝尝,阿婆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舒槐用勺子帮它上下来回舀动馄饨,呼呼吹几口凉气,直到不烫口移到它跟前。
小雀一天吃了点米线没有吃别的,这会儿肥肥的小肚子早就饿了。
它低下高贵的头颅一点一点啄食。
这一低下,再没抬起来过。
刘阿婆被小雀这副样子逗得合不拢嘴:“真是个人精哈哈哈,能听懂人说话哩。锅里还有,吃完再盛。”
“以后这个碗就是小雀专属。”
“阿婆不给别人用。”
小雀进食的动作微顿,很快又继续。只脑袋悄悄往羽毛里埋一点,圆溜溜的黑豆眼偷偷往外瞟,翅膀拢紧。
这是害羞了?
舒槐憋笑吃自己的馄饨,她捡了个小宝贝哎。
——
回去时,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刘阿婆去地下室停放三轮车,顺便把早上要卖的食材准备准备。
舒槐带着小阿六取了猫粮和狗粮,去喂居民区附近的流浪猫狗。
两人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没一会儿,隐藏附近的流浪猫狗着急忙慌地从四面八方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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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围着两人四周。
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小年轻,学生居多,再有一些便是土著老年人。
都喜欢喂喂流浪小动物,没事逗弄两下,导致这一带附近流浪猫狗特别多。
舒槐经常和小阿六投喂它们。
每次小阿六都托着胖胖的脸静静看它们,等到小猫小狗凑上来才会去摸它们。
舒槐问他为什么不主动摸它们。
小阿六傻呵呵回她:“小猫小狗,和我玩,喜欢,不敢。”
说的是没人喜欢和他玩,小猫小狗愿意和他玩,怕弄痛它们,所以不敢。
小阿六虽然傻,但比任何人都要纯粹,是个顶好顶好的乖孩子,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
“是小灰。”舒槐指着其中一只大黄狗。
盘旋半空的小雀不懂这是什么起名大法,一只黄狗叫小灰。
“干嘛不叫大黄?”
它吃饱了饭,心情不错,主动开口问她。
“它小时候全身都是灰色的,长大了不知道咋了毛都变黄了,只有额头和耳朵有几撮灰毛。”
小雀仔细一看,还真是。
舒槐见它感兴趣,给它介绍了其它小动物:“这只叫黄鸭,以前喜欢叼李大爷家的小黄鸭玩,这只猫叫心心,屁股上有个爱心,这是大黑,吃得膘肥,以前还不小心咬过小阿六呢。还有……”
舒槐记住了每只流浪猫狗的特征和名字。
小雀隐匿在黑夜里,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
这人……也不算没有优点吧,起码不管对人还对小动物都倾尽热情和真诚。
倒是不虚伪。
不知道想到什么恶臭回忆,蓝桉一瞬间冷了下来不说话。
舒槐正忙着喂食,没发现它的变化。
——
昨晚到家时间太晚,舒槐一睡睡到快中午。
现在不比从前,家里还有一张嘴要吃饭。
她急慌慌起床,发现小雀已经吃上了。
“你哪来的早饭?”
小雀瞥了一眼她睡得乱糟糟的爆炸头,冷冷道:“等你起床,我早饿死了。”
“额嘿嘿。”舒槐尴尬摸头。
“早上阿婆来送饭,我从窗户口飞出去把早饭叼进来。”
“哦,这样。”
想到什么,她又说:“那你为什么不第一天见面就从窗户飞进来?”
空气凝滞一秒,小雀不自然道:“你管我。”
其实是它没想到,毕竟刚从人变成雀,忘记除了门还有窗户可以进来。
“哦。”
舒槐点点头,去了卫生间。
洗漱台上,有未干的水痕,还有一张使用过的洗脸巾皱巴巴放在台面。
应该是小雀用的,它可爱干净了。
舒槐眯着眼刷牙,怎么看都觉得那张使用过的洗脸巾无形之中透露着一股傲娇劲儿,她几乎能立刻想象出小雀如何用它清洗擦拭自己。
先用水打湿,然后头慢慢伏到上面,来回蹭,再是身体,肥肥的肚腩会被压扁,它费力地翻身打滚,直到每一片羽毛都焕然一新,最后再使劲跺几下脚爪子。
对着镜子甩甩毛发,潇洒出门。
想着想着,舒槐笑出了声。
被小雀听了个正着。
嗯?这女人发什么神经。
还没安静几分钟,厕所传来舒槐的呼唤声:
“小雀,给我叼几张手纸过来呗。”
“厕所没纸了。”
“……”
小雀身体一下烧了起来,展开翅膀在空中胡乱扑腾,神经病,神经病,她……她怎么好意思,它好歹也是只雄鸟。
雄鸟!雄鸟!它是雄鸟!!
4. 高跟鞋
舒槐坐在马桶等半天也没等到小雀。
她催促:“小雀,我腿要坐麻了。”
又等了大半天,门口终于传来声响。
小雀啾啾几声,舒槐把门打开,见它闭着眼睛叼手纸,一脸视死如归,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怎么了?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
舒槐从它嘴里接过手纸,小雀立马飞离现场。
可恶,可恶,它身为雄鸟的尊严就这么被人践踏,竟然被她使唤着叼……厕纸。
等它变成人,一定回来找她算账。
它气得饭也不吃了,蹲在纸盒里生闷气,小眼睛紧盯厕所门的方向。
舒槐从厕所出来,没在客厅找到小雀,去了房间,见它正气鼓鼓一团窝在纸盒里,发现她进来,干脆头一撇,正眼也不瞧她。
生气了?
为什么?就因为她让它叼厕纸,不至于吧。
她试探性靠近:“是谁惹我们美丽的小雀伤心了?”
“哼。”
它不搭理她。
舒槐绞尽脑汁想半天,终于想明白:“你不会害羞了吧?可你不是雌鸟吗?”
她一早上网查过如何辨别鸟的雌雄,不同的鸟类有不同的鉴别方法,有些靠羽毛差异,有些是体型大小,还有特殊标记、求偶行为等。
舒槐不知道小雀是什么品类的鸟,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
听说一些雀形目的鸟类,雌鸟体型会稍大。
小雀不说胖,但跟瘦沾不上一点关系。
舒槐先入为主,认为它是雌鸟。
难道不是吗?
小雀一听这话直接炸了:“雌鸟,雌鸟,你才雌鸟,我这么伟岸的身材,矫健的身姿,帅气的面容,一看就是公的!公的!”它体内的火气上涌,差点要冒出来点燃羽毛,来个玉石俱焚。
刺啦一声展开翅膀,亮出肥软小腹,软肉几乎要触到地面
“消消气,雌的雄的都行,反正我不嫌弃。”手也没闲着,不停挑逗它手感绝佳的小肚。
小雀:“男女授受不亲。”
静寂几秒,室内爆发恐怖大笑。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咱俩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你能对我做什么?还是我能对你做什么?哈哈哈哈。”
合理怀疑她在质疑它的能力,但它没证据。
小雀不想再听舒槐的调笑,用翅膀抱住脑袋隔绝外界。
这个坏女人。
——
周二上完课,和林亦晨在街上逛了逛。
“小舒,你说为什么那节公修课之后蓝桉一直没来上课呢?”林亦晨蹙眉思考。
“怎么?你和他很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舒槐停在一家瓷器店铺门口,弯下腰仔细寻找想要的餐具。
林亦晨羞怒:“说什么呢?我就是好奇。”
“你说他开学快一个月才来上一次课,然后又不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还是说地主家的儿子就是好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学校不会卡他毕业。”
“你呀就别操人家富家少爷的心了,他那样的人用得着咱们关心吗?”舒槐对蓝桉第一印象不太好,懒得八卦他,自顾自拿起一个浅盘圆形浅蓝小蝶,内壁是白云图案。
大小合适,花样也好看,和小雀挺配的。
“都说他是个不受宠的富家少爷,不过也是,这蓝少爷简直臭名昭著,还有他哥蓝赟作对比,要我我也偏心蓝赟。之前听人说他脚踩好几条船,玩得可花了。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脾气特别差,有暴力倾向,发起疯来连他哥都不放过。”
舒槐皱眉,虽然她对他观感不好,但也至于这么离谱吧。道听途说的风言风语,她一向不信。
“不受宠的富家少爷也是富家少爷,”她看向好友,“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
“关心关心帅哥嘛,你看咱们班美女如云,帅哥呢,一个没有,好不容易来个顶配,能不八卦几句嘛。”林亦晨撇撇嘴,见舒槐付钱买了个小碟子,问她:“你买这个给谁用啊?这么小。”
“养了个小宝贝,改天带你看看。”
两人在路口分开,舒槐着急回家看小雀,一路小跑回家。
到了楼下,瞧见快递员杨叔正打开快递箱的后门,拿出几个快递。
“杨叔,送快递啊。”
舒槐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小舒你来得正好,这里刚好有两个你的快递,签收一下。”
“哦,好。”
舒槐签完,发现底下还有个快递盒,她瞄到了收件人——李澈。
“杨叔,天挺热的,快递我帮您送上去好了。”她指指最下面的快递盒。
以前舒槐碰着杨叔,要是有自己租客的快递她也会顺便帮忙签收送到顾客家里。
顺手的事,杨叔年纪也大了,能搭把手就帮一下。
“好哦,辛苦小舒了。”
舒槐在李澈的快递单签上自己的名字,快递单并没有隐藏顾客买的东西,她无意看到了李澈购买的东西。
红色高跟鞋——42码。
李澈交女朋友了吗?没见他带回来过。
不过他女朋友脚还挺大,个子一定很高。
胡思乱想着,她先回家放下自己的快递,趁小雀不备,偷偷把他按倒,狠狠揉捏几把小肚腩,手感不要太好,摸了一次她总控制不住想再摸,小雀特别小气,死活不让她摸,害她只能搞突然袭击。
然后在小雀叽叽喳喳的唾骂声中飞快出门,直奔三楼。
像下床不认人的渣女。
她敲响李澈房门,很快,听见拖沓又虚浮的脚步声。
似是没想到是她,李澈疲累的脸上浮现惊讶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的快递,刚好我也有快递,顺便帮你一起签收了。”
她递给他。
李澈接过,木讷地连连点头:“谢谢。”
舒槐摆一摆手,刚要离开,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
“你已经养猫了吗?”舒槐前进一步,伸出手往里指指:“我能进去瞧一眼吗?”
舒槐踮脚往里望,李澈连忙直起微驼的背遮挡她寻找的目光,“不好意思啊,舒槐,小猫认生,不敢见陌生人,怕它有应激反应。”
“改天情况好点了,我带它去你家里。”
黑框眼镜和较长的刘海在他眼前留下一片阴翳,遮盖眼底情绪,抱着快递盒的冷白十指紧紧用力,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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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盖没有一点血色。
听他这么说,舒槐只能放弃。
“好可怜的小猫,你好好照顾它啊,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嗯。”李澈扯扯唇角,脸部肌肉僵硬无比,看久了有点吓人。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李澈抹平唇角,摘下眼镜,慢条斯理拆开快递,一双红如鲜血的极细高跟鞋裸露。
他拿出来细细观赏,良久,两侧嘴角往上扬,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李澈穿上高跟鞋,像一个醉酒汉摇摇晃晃走进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高跟鞋跟地面相贴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伴随细微的猫叫,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里,显得格外恐怖。
——
舒槐拆了快递,又拿上今天新买的漂亮小碟子,哄小雀去了。
“小雀,你快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被占了便宜的小雀正背着翅膀立在窗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舒槐终于看见了它的脖子。
“咦,原来你有脖子啊。”她惊叹。
小雀气得身形一晃,差点掉下来。
他要把她的嘴给叼烂啊啊啊!!!
舒槐把它抱下来,放在桌上,献宝似的给它展示自己买的小玩意儿。
“你看,我给你买的吃饭的碟子,好看吧。”
“这个,藤蔓秋千,我到时候给你找个架子挂好。”秋千类似于玩具秋千,链条上缠着绿色藤蔓,底部缀着一根粗木棍,小雀可以用爪子扒住。
切,幼稚,他小时候都不玩。
小雀一脸不屑,目光却在秋千上停留许久。
“还有还有,迷你小浴缸,还带喷洒。”舒槐搬到它面前。
浴缸的外表和人用的没什么区别,等比例缩小,还带一个金属喷头。安上电池,再用小水桶续上水,就可以用了。
“你爱干净,有这个肯定方便不少,到时候还能边泡澡边和我聊天。”
谁要和你聊天。
他大爷似的环抱翅膀,一只爪子前跨一步,趁舒槐不注意瞄一眼浴缸,又极快收回视线。
舒槐从背后拿出最后一个宝贝:“噔噔噔,小雀的超豪华鸟窝。”
鸟窝外表酷似椰子壳,顶端系着粗麻绳,中间位置掏了一个横椭圆的入口,内里铺着柔软的窝垫,还有暄软的小枕头和同色系被子。
“这小枕头可是我手工缝制的,到时候我就在床头垫那里贴个挂钩,把鸟窝往上一挂。”
“每天睁眼就能看见小雀了。”
舒槐畅享美好未来,嘴没把住门:“我们这也算是同床共枕了。”
小雀的小心脏扑通跳,无法直视新窝。
这……流氓女人,老想着占它便宜。
它扭扭捏捏靠近鸟窝,躺了进去。窝里没有奇怪的味道,枕头松软,被子也舒适。
小雀矜持地蹲在鸟窝里,抑制住想要打滚翻身的念头。
看在她对它还不错的份上,这次不跟她计较了。
舒槐看出小雀心情不错,趁机提出自己的小小请求:
“可以让我摸摸小肚子嘛?”流口水搓手,跃跃欲试。
小雀将自己长长的鸟喙露出窝口,冷漠吐出三个字:
“不可以。”
5. 救救他
国庆过后,天气逐渐转凉,早上出门都要穿件薄外套挡风。
舒槐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揉揉小雀暖和又软腻的小腹,真软啊,真好啊。
它睡得沉,动作稍微轻点不会弄醒它。
等过够手瘾,她给它合上小被子,轻轻拍几下,让它睡得更安稳。
出门拿早饭,给小雀的那份拨到漂亮小碟子里,又用新淘来的小杯子装上牛奶,再插上吸管。
今天上午她有早八,平时这个点它睡得正熟,她不打算叫它起床。
小雀没有坐在她对面吃饭,舒槐依然吃得心满意足,时不时往卧室门看一眼,唇角轻轻上扬,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每天下课,都会有个小家伙在家里等她。
舒槐有时候能从窗户里发现小雀未完全隐蔽的小身子,悄悄探出半个头,见她回来,收拢的翅膀会展开扑腾几下。
可它是个傲娇怪,她一进门便换了副姿态,端坐在藤蔓秋千上,摆出老气横秋的正经样。
舒槐也不揭穿它。
除了远在异国的小姨,她终于有了一个能日夜陪伴她的家人。
——
上完课,舒槐又去布料店扯了几批新布,打算给小雀再做几套床上用品,顺便做些小玩意儿。
刚到家附近,她正低头翻看班群里的新消息,听见有人喊自己。
“舒槐!”
她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被抱了个满怀,死死按在那人饱满的胸脯上。
妈呀,这胸真大,胸型挺阔又有弹性,还香香的,跟她闺蜜何明叶的还挺像。
舒槐要喘不过来气。
她双手举起,闷声道:“妹妹,你先放开我,要憋死了。”
那人放开,舒槐狠狠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哇靠,何明叶!”看清来人,她跳起来抱住她。
“你怎么回来了?我刚刚还在想这胸这触感这么像你呢,还真是你。”
“看来我这埋胸识女人的技能日益精进啊。”
何明叶烫着大波浪,身材凹凸有致,五官英挺,如同烈焰与红玫瑰相结合。
她抬腿朝舒槐臀部踢了一脚:“去你的,没个正行。”
“我敢打赌,每个刚认识你的人都会被你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欺骗,又黄又暴力的死丫头。”
“走走走,去你家,喝点儿。”她拎着刚买的几瓶酒晃晃。
舒槐本想点外卖,被何明叶制止,“别吃外卖了,今天我做。”
何明叶虽然一副明媚大小姐的扮相,实际她可没少吃苦。
她熟练挽起衬衫衣袖,从冰箱拿出剩下的菜,开火下油,滋啦滋啦翻炒起来,房间很快弥漫一股香气。
舒槐给她打下手。
她仔细打量她,小V领衬衫搭配紧身微喇牛仔裤,披散的长发随意用鲨鱼夹盘起,纤细白皙脖根露出,几道青红交错的淤青像可怖的游蛇盘踞其上。
舒槐瞳孔一震。
走到她身后轻轻用手指抚过那些伤痕,眼睛发酸:“他,打你了吗?”
何明叶炒菜的动作一顿,又继续,面上无所谓地笑:“嗐,多大的事,习惯了,还没在家被我爸打得惨呢。”
舒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她止住:“舒舒,等等再说好吗?我想给你好好做一顿饭。”
“好。”她靠在她背后使劲把眼泪憋回去。
何明叶干活利索,很快做了三菜一汤,香气扑鼻。
“好香好香。”舒槐去房间把小雀扒拉出来。
“怎么养了只雀儿。”何明叶端完菜,上前瞅瞅小雀:“长得倒是怪好看,这颜色的雀儿没见过。”
“我捡的。”
家里来了不认识的人,小雀看了一眼,默默蹲在舒槐手边吃饭。
不像平时那样乱蹦挑刺,不是嫌这个菜太咸就是叫唤着那个菜没熟。
舒槐以为它是不好意思当着外人发小脾气,跟何明叶说:“它害羞呢”。
小雀毫不掩饰翻了个白眼,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人家做饭确实好吃,没有什么需要吐槽的呢。
“叶子,他一直打你吗?”
何明叶给两人倒了杯酒,她举起自己的一口喝完:“算是吧,三天一吵,五天一打。”
舒槐握住她手:“你和他离婚。”
她吃一口菜,无奈笑笑:“舒舒啊,不是我不想离,是真的离不了。”
“当初我怎么嫁给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舒槐当然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何明叶和她从小玩到大,两人年纪相仿,舒槐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是她一直陪着她。
何明叶家里不算富裕,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龙凤胎弟弟。家里人一屋子封建思想,极度重男轻女。
她成绩其实比舒槐还要好,当年高考考上了京大,她哥又正好谈婚论嫁,家里拿不出钱买房子,父亲不让她读,非让她嫁人。
她不嫁就要打死她。
何明叶性格虽然爽利,但也犟,打得浑身是伤也不肯点头。家里人因为她这个脾气又恨又怕,生怕她出去上大学心野了不肯回家任他们使唤。辛苦把她养那么大不就为了等她成年嫁人,赚个彩礼钱给两个儿子买房。
即使何明叶向他们保证上大学不会用他们出一分钱,自己可以兼职,他们仍不同意。
为了让她低头,她那个死老爹甚至用她母亲的性命威胁她,要是她不答应,他就每天家暴她母亲。
何明叶恨何家的每一个人,但她母亲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
母亲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几十年都没能回一次娘家,经常被家暴,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每天在家大气不敢出。
每次何明叶被打,母亲都护着她,半夜偷偷给她上药。
何明叶想带母亲偷偷离开,却被她拒绝,说她不能走,这是她的家,她还有两个孩子在这里,她不能走。
何明叶没办法只能同意嫁人,否则她真怕她爸打死她妈。
娶她的是个财力中上的商人,二婚。
她爸问人要了天价彩礼,婚后时不时要点儿,久而久之,她老公心中不忿,回来便打她。
舒槐知道何明叶嫁人已经是她结婚半个月之后,木已成舟。她当时恨不得冲进她家打死她爹那个老不死的,被何明叶拉住,安慰她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丈夫对她也好,比在家里好受多了。
舒槐眼里含泪,实在忍不住了,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语气哽咽:“叶子,你明明有那么好的未来。”
何明叶给她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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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没事,我命硬着呢,老天爷没那么容易打倒我。”
“等我说服我妈和我一起离开,我立马就跟那狗日的离婚,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舒槐吸吸鼻子,点头。
小雀听到最后,没了吃的心思,卧蹲在桌面,黑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见她哭了,它又起身,叼来纸巾给她擦泪。
舒槐早就习惯了,何明叶第一次见,瞪大眼:“卧槽,舒舒你家小雀成精了。”
“它比较聪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舒槐一句聪明带过。
沉重的气氛一下被打破,两人畅聊一下午,等到了晚上,何明叶才离开。
——
越往后天越冷,凉风嗖嗖地灌进人骨头缝里,冷得直打颤。
舒槐给自己换了厚一点的被子。
晚上,关灯之后。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露一点皮肤。亮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小雀,你说叶子妈妈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要是离开了,她自己不用受欺负,叶子也不会活得那么累。”
舒槐以为小雀睡着了,寂静深夜,她情绪翻涌,想假装有人陪她聊聊。
“每个人生活环境不一样,见识到的天地也不一样,对于何明叶妈妈来说,那个家就是她的天地。”
“她没离开过,害怕一切未知。”
“人都会恐惧不曾接触过的事物。”
小雀用孩童般的嗓音说出这样一段深沉的话,像是透过层层迷雾看见了什么。
那天晚上,小雀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只有八岁。
因为生他身体一直孱弱的母亲抱着他靠在床上讲故事,父亲蓝时正突然带着一个比他还大一岁的孩子进门,牵着他的手介绍:“蓝桉,这是你哥哥蓝赟。”
从此,他的世界变了天。
母亲因为父亲的欺骗和出轨心情郁结,早早撒手离开。
在他母亲离开仅仅一个月,蓝赟的母亲徐夏登堂入室。
他以前总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陪他,妈妈会笑着摸他头说,爸爸工作太忙了,等有时间了他一定会回来陪小桉的。
所以他等啊等,等到了一个哥哥。
然后他明白爸爸根本不是没有时间陪他,只是不想陪他,因为无论再忙他也一定会抽时间回来看看蓝赟。
会让蓝赟坐在他肩膀,会夸他厉害,会在他生病时陪着他打针。
而这些,蓝桉从来没拥有过,一次也没有。
他开始沉默,开始无视家里所有人。
蓝时正终于注意到了始终被他忽视的小儿子。
他慢慢将注意力施舍般的分了一些给他。这样的举动引得家里另外两个人不忿。
他们激怒他,刺激他,人前人后两副面具。
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如潮水般淹没他,父亲失望的眼神侵蚀他,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坏孩子。日复一日的麻木下,蓝桉没了开始的激愤,到最后只剩一片荒凉。
真是透骨的冷啊。
好冷。
谁来救救他。
恍惚间,有双温暖的手把他捧起,语气焦急:
“怎么这么烫?小雀,别害怕,我带你去医院。”
耳边刮起呼呼的风,有人在带他逃离。
6. 碎糖块
舒槐察觉小雀不对劲时,已经凌晨两点。
打不到车,她扫了辆共享小黄车。
担心小雀再受风加重病情,把它放进卫衣帽子里,压紧帽檐,不让风钻进去。
舒槐一个人在路上骑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
医生用专门的兽用体温计给小雀量了体温:“43度,有点发热。”
“等会儿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先给它人工降温试试,不行的话再吃药。”
医生是个温柔姐姐,她坐在电脑前打单子,告诉舒槐怎么给它人工降温,只收了药钱,没要她问诊费。
“回去路上小心,注意点儿人。”小女生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医生小姐姐把她送到门口,不放心地叮嘱。
舒槐“哎”了声,朝她道了谢,骑上车回家。
小雀醒来时,自己正毫无隐私地被人擦来擦去。
舒槐按照医生说的,用打湿的干净毛巾轻轻擦拭它的腿部和翅膀,一点一点,细致入微。
要是以前,小雀这么乖的躺在窝里不动弹,她一定早上下其手不管它如何挣扎。现在它一副病殃殃软趴趴的样子,舒槐心里颤巍巍的,只想让它赶紧退烧好起来。
湿毛巾从它柔软腹部逐渐下移,露出小小粉粉的圆圈,还没碰到,小雀垂死病中坐,嗓子吓得尖细:
“臭流氓,你要对我做什么!”
它连连后退,和企图垂涎于它美色的舒槐拉开距离,双翅娇羞捂紧小身子,如果能和人一样害羞,小雀的蓝羽毛早羞成红羽毛了。
舒槐拿着湿毛巾坦然和它对视:“终于醒了,你发烧了。”
“现在好多了,刚开始那会儿,烫得都快熟了,再过会儿,撒点盐巴搁点胡椒粉都可以直接吃了。”
她她她……竟然还想吃了它。
小雀惊炸,叉腰一顿输出。
舒槐直接打断,不顾它意愿强行将它放倒在窝里,湿毛巾拂过它隐私部位,冰冰凉凉,酥酥痒痒。
等擦完,小雀眼中含泪,两条牙签腿僵硬停留半空,时不时抖动一下。
它不干净了。
要留清白在人间,它的……清白啊。
舒槐拿来一个喷瓶,灌进干净清水,在它四周喷洒降温。
见小雀一直这副“失身样”,觉得好笑:“良家小雀,贞洁烈火。”
“放心,不会耽误你找对象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给你擦过——”她微妙停顿,没忍住,笑了一声:“那里。”
“再说,你也不会变成人,有什么的。”
小雀听了,顽强擦干眼泪,瓮声瓮气:“万一呢?”
舒槐继续给它周围喷水,没把这句放心上,顺着接了句:“说实话,我还真想过你变成人的样子。”
“什么样?”它侧耳去听。
“嗯……大概就是矮矮胖胖的,眼睛大大的,穿个牛仔背带裤,六七岁的小男孩模样。”
“旺仔牛奶记得吗?前天给你喝的,包装瓶上那个大眼睛男孩。”
“多可爱啊。”
舒槐这话简直骑在它头上拔毛,它“啾啾啾”一个飞扑,小嘴巴在她面颊肉啄来啄去,留下一圈小印记。
不疼,光痒,心痒难耐那种。
它在她幻想里竟然只是个毛都没长齐,还要喝奶的小!男!孩!
他的绝世好容颜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他要闪瞎这女人的眼。
“少看不起人了。”它负气缩在窝里,“说不定我是个身高187的长腿腹肌男呢。”
“你那一身膘。”舒槐瞟它一眼,调好空调风向和温度,给它掖被角。
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这回小雀真不理她了,背过身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
折腾半夜,舒槐也累了,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一只手探在窝里,方便随时测量小雀体温。
等她呼吸声平稳,小雀悄摸摸转过身,伸出头借着月色看她。
它低头轻轻在她手心蹭了蹭,舔了舔她脸上留下的印子。
谢谢。
——
因为小雀生病,舒槐不放心它一个人在家,连着好几天没去摆摊。小阿六好久没见到她,又听奶奶说小雀生病,急得不得了,一到休息日立马跑到舒槐家。
“小舒姐姐,我来,看你,看小雀。”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很难连贯说完一整句话,需要隔断好几次。
舒槐踮脚摸摸他头:“好乖,姐姐给你拿好吃的。”
小阿六自己跑去房间看小雀了。
进去时,小雀正悠哉悠哉荡秋千,窗边开了个小缝隙,吹进一缕风,刚好可以把藤蔓秋千荡起来。
“小雀!”
小阿六激动拍手,坐到书桌前睁着大眼睛看它玩秋千。
嗯?那个小傻子。
“生病,难受。”小阿六苦巴着脸,胖手摸摸屁股,“打针,疼。”
打针有什么疼的,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怎么跟他这种成年男人比。
“糖,不难受。”他从口袋摸出一颗水果糖,想到什么,把糖摔在地上,拆开,取出小小一块放在手心,递到它面前:“吃,开心。”
果然是个小傻子,吃个糖就开心了,那么容易满足。
它才不要小傻子的东西。
小雀继续荡它的秋千,不理小阿六。
外面的风渐渐平息,晃动的秋千逐渐平稳,直至不动。
舒槐不在,没人推它,只能和小阿六干瞪眼。
像是看出小雀的窘迫,小阿六小心伸出另一只肉手搭在藤蔓:“我推,小阿六推。”
小雀拒绝,害怕他这个傻子太用力,把它推出去了。
秋千再次动起来,幅度刚好,不太高也不太快。
这傻子,还挺有分寸。
它抬眼,小阿六正张嘴傻笑,一只手收着力荡秋千,一只手摊在它跟前,里面有他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担心糖果太大它吃不了,特意摔碎给它吃。
小雀沉默,下一秒飞到他手心,叼起一块碎糖含在嘴里,又飞回秋千上,头往右偏,示意他继续推。
小阿六见小雀跟他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更加认真推秋千。
“小雀,好。”
好什么好,它坏着呢,真是个呆子。
葡萄味的果香在嘴里漫开,甜丝丝的,像母亲还在的孩童时期,无忧无虑,充满孩子气。
——
一天,何明叶发消息约舒槐出去。
小雀一个人待在家里。
舒槐不在,没人跟它说话,陪它玩,真的很无聊。
“无趣。”
说这话时,它正悠哉悠哉躺在窝里翘着二郎腿,嘴里叼根吸管,吸管插在一个椰子里,狠狠吸了一大口椰汁后,又优雅地用纸巾擦擦并无任何脏东西的小嘴,决定出去转转。
从那天去学校上课,回到家突然变成一只小雀,整个世界在它眼里便和巨人国一样,所有东西都是放大甚至加大版。
天上飘着几只五彩风筝,它在下面飞着,恍若笼罩在飞机的阴影里。
偶尔飞过几只鸟,停在小雀面前,抖动身体展示自己鲜亮的羽毛,有些甚至翘起尾巴,朝它发出求偶的信号。
小雀不为所动。
拜托,它外表虽然是鸟,但实际是个正经人好不啦。
而且它的圆圈已经被那个女人……摸了,她要对它负责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刘阿婆的声音。
他慢慢停靠附近。
刘阿婆正给小阿六扣背带裤的纽扣。
小阿六胖墩墩的,肚子圆如皮球,穿背带裤可爱又好玩。
“小朋友邀请我们阿六去玩,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刘阿婆银发在太阳光下闪烁,失去水分的皮肤如枯树皮般堆积在一起,和小阿六细润白胖的皮肉形成强烈反差。
刘阿婆把小阿六养得很好。
夏天没让他留过一个蚊子疤,冬天没让他长过冻疮。
永远干干净净。
“玩,去玩。”小阿六手舞足蹈。
刘阿婆双手捧住他脸,温柔道:“小阿六,有小朋友和你玩是好事,你比他们都大,是做哥哥的,我们要让着小朋友们。”
“嗯,嗯,我是哥哥。”
想到什么,她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要是小朋友欺负你,你就跑回来,啊。”
“好。”
刘阿婆给他背上装满零食的黄色小背包,送他出门。
小阿六走到公园,那里聚了一堆孩子在玩过家家。
“我来了,小阿六来了。”他急忙跑过去,要和他们一起玩。
“傻子来了。”
“你瞧他那儿傻样。”
“哈哈哈,谁要和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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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首的稍大的孩子头见小阿六来了,跟同伴相视一笑。
“让傻子给我们当新娘子好不好?”孩子头起哄。
“好。”众口应下。
原本当新郎的小男生不干了,怨恨地瞪着小阿六,撇嘴:“我不要,我不玩了。”
孩子头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小男生又回心转意。
有小女孩从包里拿出水彩笔,给每个人分了一支。
“小阿六,当新娘子要化妆,来,我们给你化妆。”
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有好多小朋友和他一起玩,傻笑答应。
几个孩子拿起水彩笔在小阿六白嫩脸上乱涂乱画,等小阿六那张脸没地方画了,才停下。
他们围住小阿六,指着他笑得前仰后翻。
“喂,你们看他那傻样。”
“笑死了。”
“回去可有的洗了,痛死他。”
“说不定他奶奶都认不出来他是谁,不要他了。”
不知道谁起的头,所有小朋友都在起哄喊道:“哦哦,小阿六奶奶不要他了。”
“大傻子没人要。”
“没人要。”
小阿六心里委屈,包着嘴憋眼泪:“胡说,我奶奶,要我。”
“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傻样吧,你奶奶认不出你的。”孩子头举起一面小镜子,小阿六一看镜子里涂得乱七八糟的脸,急了,怕奶奶真认不出自己。
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晕开脸上的水彩笔,感觉不舒服,他用胳膊擦了擦眼睛,劣质且带有刺激性的水彩笔墨被揉进眼里,蛰得他睁不开眼。
小阿六心里害怕极了,吱哇乱叫。
“奶奶,奶奶。”
“哥哥,不欺负,小朋友。”他记着奶奶的话,不欺负人。
随后想起包里有奶奶放的纸巾,他取下包掏出纸巾擦眼。
小阿六闭着眼,放在腿上的背包被孩子头一把抢走。
“这么多好吃的,我们都分了吧。”
几个小孩一拥而上。
小阿六睁开眼就见他们在抢自己的东西,上去要拿回来:“我的,还我,你们坏,不给。”
几个孩子不松手,小阿六也不松手。
刘阿婆一针一线缝制的书包“刺啦”裂成两半。
“什么垃圾货,一扯就断。”
见书包破了,几个孩子失去兴趣,扔了包去一边玩了。
小阿六哭着拾起背包紧紧抱在怀里。
他想奶奶了,他再也不要和他们玩了。
他要回家。
“哎,那有只蓝色的鸟,我们去打鸟吧。”
“真的有。”
“走走走。”
孩子头举起弹弓瞄准停在树梢的小雀就要发射,被小阿六摊开手臂阻止:“不许,伤害,小雀。”嗓音还带着哭腔。
“起开,大傻子。”孩子头晃了晃手中弹弓,满脸不屑:“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不许,不许。”
孩子头不耐烦跟他废话,塞了一个小石子在弹弓里对准小阿六五颜六色的脸,小阿六害怕的闭上眼。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听见小朋友们的尖叫。
“啊,这鸟怎么突然发疯啄起人来了。”
“好痛。”
“别啄我,走开。”
“妈妈!救命!”
“……”
几个孩子抱头鼠窜,被小雀啄得屁颠屁颠跑回家,孩子头最惨,被叼了好几口,连弹弓都不要,丢在地上撒腿跑回家。
“小兔崽子,我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小雀差点被气死。
屁大点孩子这么不学好,小阿六多好多乖,背地里这么欺负人家,还敢打它的主意。
爹妈在家不教他们怎么做人,它来教,叼不死这几个破孩子。
“小雀,厉害。”
把人都赶走,它又飞到小阿六身边,他抱着破成两半的背包对它竖大拇指。
瞧他没心眼的样儿,小雀一肚子气,本想骂几句,但小阿六花着一张脸对他没心没肺地笑,它又软了心。
算了,以后它护着他点好了。
小阿六跟着小雀回奶奶家。
一路蹦蹦跳跳跟它说些什么,刚才的眼泪好似没有流过。
他们走后不久,一双长久不见日光的手捡起地上掉落的弹弓,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7. 给你买
舒槐晚上回家路过一楼被刘阿婆叫进去吃饭,发现小阿六白嫩嫩的脸一片通红,甚至还能看见一些歪七扭八的水彩笔印记,才知道他被欺负了。
她“啪”地放下筷子,拉住小阿六的手抬腿就要往外走,被刘阿婆拦住。
“小舒啊,你干嘛去?”她躬着瘦小的腰背,握住舒槐的手。
“阿婆,我找他们算账去,您别拦我。”
“哎呦,算了,都是小孩。”阿婆心酸的弯眼角,轻拍她手背:“这些年,我们两个孤儿寡母全靠你救济帮忙,被欺负被排挤都是你替我们出气,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不去,啊。”
橘黄灯光下,刘阿婆的银丝溺满温情,她打心眼里喜欢、感激舒槐这个孩子,但她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
刘阿婆心疼地摸摸小阿六泛红发烫的面颊:“以后啊,我看着阿六,尽量让他少出去。”
舒槐一直将小阿六当做弟弟看待,绝对不容忍任何人欺负他,更何况小阿六根本没做错,凭什么因为那几个孩子困在屋里,失去自由。
“而且,阿六说了,”阿婆擦去眼角湿润,“小雀帮他报仇了,一人啄了好几下呢。”
最大功臣小雀正附在舒槐耳边叽叽喳喳地告状,翅膀时不时扑腾两下,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一脸义愤填膺。
没等它说完,舒槐牵着小阿六夺门而出。
小雀说的那几个孩子她都认识,这片居民区不大,每天光打个照面都熟了。
她冷着一张谁见了都说乖巧的脸,强硬敲开每一家的房门,简单交代来意后,让几家人的孩子挨个给小阿六道歉。
好在几个父母不是糊涂人,按着孩子头致歉。
舒槐这才环抱双臂离开。
他们没有立刻回去,她带他们去了肯德基。
小阿六和小雀都喜欢吃。
她也是无意中发现小雀喜欢吃肯德基里的蛋挞。
舒槐的做饭水平还停留在炒熟阶段,色、香、味全没有。吃了几天她做的饭,小雀瘦的小肚子上的软肉都没了,这可心疼坏她了,果断放弃自己做饭,加入外卖大军。
点了几次肯德基外卖,每次外卖里的蛋挞都会不翼而飞。
舒槐狐疑的目光落在强装镇定、背手而立的小雀身上,最终在它翅膀的羽毛缝隙里搜罗出一块蛋挞皮。
“我不爱吃这个,小孩子口味。”小雀心虚瞟她几眼,怕她嘲讽它幼稚,端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气势。
舒槐挑眉,好笑道:“是吗?不喜欢还吃了四个。”食指指腹缓缓拂过它翅膀每一片羽毛,触感柔韧,与小腹完全不同,但一样的好摸。
“你少污蔑鸟了,我明明只吃了三个!”小雀不忿。
身后顿时响起一阵憋笑,然后放声大笑,嘴张的可以吞下它。
小雀反应过来:“你炸我!”
“嗯呢。”
它生气,它恼怒,它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叼走了最后一块蛋挞,飞到角落,倔强的不和她一起吃饭。
等小阿六点完,轮到小雀。
它磨磨唧唧,不好意思说。舒槐看出它的羞怯,没逗它,点了一整盒蛋挞,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家吃。
余光瞥见小雀唰地睁大豆子眼,眼里流光溢彩,脑袋往脖子里微缩,翅膀在身后拢紧。
是它开心的表现。
舒槐偏头碰碰小雀,告诉它:“喜欢吃小孩子的东西不丢脸啊,这是你的权利。”
“喜欢什么就要说出来。”
“我都会给小雀买。”
小雀不说话,轻轻回碰她,离她更近。
夜晚,一片静谧,耳边只有舒槐轻缓又匀稳的鼻息声。
它的椰子窝垂挂在她枕边,属于她的芬芳像快速生长的藤蔓,一点点在它身上缠绕,收紧。
一只白嫩食指熟练地放在它小腹。
上次发烧后她养成的习惯,晚上一定要摸着它才能睡觉。一开始它不同意,舒槐就和它四目相对,她不睡,也不许它睡。
到最后,小雀实在扛不住,妥协了。
不过只能放在上面,不能乱摸。
摸到不该摸的,会有反应的。
它起身,悄悄走到舒槐脸侧,她睡得很熟,脸蛋气血红润,微卷的睫毛纤长浓密,在眼底落下一片浓阴。
蛋挞的甜香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间,小雀离她更近,最后在她肩窝缩成小小一团。
空气中回荡着舒槐方才在店里说的话。
不免勾起一些回忆。
蓝桉小时候和大部分孩子一样爱吃爱玩,性子活泼跳动,但不会落下学习和母亲给他报的兴趣班。
母亲走后,家里来了两个于他而言的陌生人。
徐夏那张尚且年轻漂亮的脸对谁都和和气气,满脸笑意。而他名义上的哥哥蓝赟则遗传了她天生的笑脸,待人接物,无一不得体大方。
原本可怜他幼小失母的众人开始逐渐偏移注意,对这个仅大他一岁的哥哥赞赏有加。
每个人都会跟蓝时正说他养了个好儿子,蓝赟一看就有出息,以后大有所为,绝口不提蓝桉。
就算提了,也只会笑笑说:“小儿子长得挺好看的,浓眉大眼,长大可以当明星嘞。”
这话刚好撞蓝时正枪口上。
他是读书人出身,清高亮节,最看重声誉和面子,忌讳别人说他或者蓝桉长得好看。
认为他们是在内涵他当年靠着这张脸获得荣氏千金青睐,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力,嘲笑他再怎么往上爬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
其他人一看这样吃力不讨好,蓝时正又从不把他这个小儿子放心上,干脆不再提他。
慢慢的,没有人再关心他,他在家里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小小的蓝桉一下子从天堂跌倒地狱。
他抱着妈妈的照片孤独站在一旁,静静望着蓝时正挽着徐夏的手,把蓝赟介绍给众人。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刺痛蓝桉的眼睛。
他落下泪,滴在相册上妈妈纯净温柔的笑颜上,很快被一只小手擦净。
“妈妈,我想你。”
蓝桉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没想到徐夏看不惯他,心里气愤他妈妈荣珍当年抢走蓝时正,每天在一个屋檐下梗着一口出不来下不去的怨气。
老的死了,小的也能解恨。
她依旧扬着笑,对蓝桉百依百顺,心里知道他抗拒她的接近。徐夏利用这一点,放大了蓝桉的“劣根性”。
她会故意当着蓝时正和家里所有佣人的面亲自到蓝桉房里给他送吃的。
有时是她亲自下厨做的甜点,有时是她熬了好几个小时的补汤。
蓝桉拒绝,她总会一副好人姿态地劝解,在对峙中故意打翻碗盘,装作伤心样红着眼看向他。
“小桉,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她哭出声。
蓝时正和佣人一上来看见这副场景,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蓝桉不懂事,不懂体谅大人的辛苦。
蓝桉冷眼看她做戏,不屑解释,让他们都滚出去。
久而久之,外人都知道蓝家出了个坏孩子,不尊重父母还辱骂他们,一传十十传百,蓝桉的名声在他继母经年不断的努力下,俨然成了坏孩子的代名词。
他的脾气也逐渐暴躁冷戾,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蓝赟过生日,家里准备宴请一些宾客。
徐夏没嫁给蓝时正之前在甜品店工作,所以做的一手好甜点。
她心血来潮给蓝赟做了一个生日蛋糕,还有一些甜点,打算等宾客到齐请他们一同享用。
蓝时正隆重迎宾,聊天间隙特地和许多人都说了他太太徐夏亲自做了甜品和蛋糕。
众人纷纷表示期待。
大人在外面碰杯交谈,聊着生意上的事。
蓝桉肚子饿了,悄悄下楼摸到厨房找东西吃。
宴会的主人公蓝赟正穿着黑色燕尾服,头发用发胶梳成三七背头,行迹鬼鬼祟祟。
“你在干什么?”蓝桉问他。
蓝赟吓了一跳,手里的生日蛋糕当场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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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蓝桉欲言又止。
蓝赟面上闪过慌乱,随即望着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不慌不忙蹲下,用手指沾了没有碰到地面的奶油,挖进嘴里,挑衅地看了眼蓝桉。
徐夏为了让蓝时正更快地喜欢上蓝赟,严格控制他的一切,不让他吃甜的,不让他玩玩具,说那都是小孩子玩的。
把他打造成了大人都喜欢的听话又聪明的孩子。
蓝赟又挖了口蛋糕,闭上眼细细品尝,又吃了几个慕斯。
他清理好自己,走到蓝桉面前,挑挑眉:“一会儿哥哥给你个惊喜。”
蓝桉骂了句“神经病”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能憋出好屁真见鬼了。
蓝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都是你欠我的,都怪你。”
饿着肚子的蓝桉只能选择睡觉。
睡到一半,突然被人大力掀起来。
“蓝桉,你现在居然已经坏到这种地步,故意摔坏你妈妈做的生日蛋糕,让她下不了台。”
蓝时正把他拎到楼下,客厅里站着宾客,所有人鄙夷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毫无尊严可言。
他不断挣扎,大声反击:“不是我。”
徐夏突然哭出声,用纸巾擦眼泪:“呜呜呜,这都什么事啊,小桉你讨厌妈妈可以,可是怎么能……”
“故意破坏妈妈给哥哥做的生日蛋糕呢。”
旁人附和,都知道蓝桉不喜欢徐夏,脾气秉性都不好,一些人安慰起伤心的徐夏。
“我说了我没有。”蓝桉抵死不认,冷冽视线扫过人群,和正在弯唇看戏的蓝赟撞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蓝时正直接一个巴掌打上去,“还敢说谎,我蓝时正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谎话连篇、行为不端的儿子!”
他气得还要再打,蓝赟适时出来阻止。
“爸爸,别打了,弟弟他不是故意的。”一番话端庄稳重,更衬得他识大体,即使生日蛋糕被破坏也依然不生气。
蓝桉半边脸发麻,通红的手掌印顷刻浮现在他面颊。
他恶狠狠看向蓝时正:“没有证据就来指责我,家里难道只有我一个孩子吗?!”
“弟弟,蛋糕吃了就吃了,”蓝赟面向蓝桉,眼里流露着恰到好处的伤心和失望:“但故意破坏蛋糕让妈妈下不来台,还……说是我做的,唉。”看着是在为蓝桉解释,实则直接给他定罪。
众人纷纷对着蓝桉指指点点。
“这么小就不学好,长大还得了。”
“回家可得把我家孩子看紧了,免得带坏我家儿子。”
“可不是。”
“真是天生坏种。”
“……”
小小的蓝桉孤立无援,顽强站立,强撑着不让眼里的泪流出:“不是我!”为什么不信他?
“还在狡辩,家里佣人都看见你进了厨房。”蓝时正丢了面子,脸色沉沉。
“我们家只有你一个扶不上墙的爱吃这些幼稚东西,你哥他从来不吃这些,他跟你不一样,他比你成熟懂事,比你聪明,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都怪你那个妈把你宠的无法无天,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这么恶毒。”
蓝桉瞬间冷脸,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不许你说我妈,还有——”他用那双美丽却也灌满红色愤怒的眼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假惺惺哭泣的徐夏:“这个女人,不是我妈!”
说完他挺起脊梁,拾起地上的碎蛋糕狠狠砸在那三人身上。
“现在,才是我干的。”
回忆褪去,蓝时正和舒槐的话在他耳边不断交织回响,蛋挞的甜蜜击溃响亮的耳光。
他荒野一样贫瘠的孩童时期,矗立几座高墙,他曾无数次想要推翻越过,始终无果,困囿其中。
后来他听见一个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喜欢什么就要说出来。”
“我都会给你买。”
“轰隆”一声,其中一座高墙坍塌,废墟之上,开出了花。
8. 背好痒
十月中旬,南安迎来降温后的第一场雨。
不同于夏日沉闷湿黏的燥雨,秋雨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夹杂植物清香,带着沁凉,款款向人们走来。
“这雨都下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停?好想出去玩。”舒槐坐在飘窗上,胳膊肘靠住窗框,盯着玻璃窗上连绵不绝的雨珠,“咔滋咔滋”啃苹果,眼里满是渴望。
“啊呀,”她突然惊呼一声,随即焦急出声:“小雀,快来,重大事情!”
刚飞到储物间给她拿薯片的小雀马不停蹄折返回来,小嘴叼着包比它大几倍的黄瓜味薯片。
它翅膀上上下下扑腾得卖力,甚至能听见厚实有力的“呼,呼,呼”声,拍到人脸上,非得疼上一疼。
见舒槐摆出一种分外扭曲的姿势,面目扭曲,像是在受酷刑。
“舒小槐,你怎么了?”小雀加速抵达,不忘把薯片捎上。
它有点害怕,怕她出了什么事。
虽然这女人老是占它便宜,还动不动使唤它,但……她是唯一会给它买蛋挞,买糖果,给它做小被子、小枕头……的人。想到这里,小雀兀自湿了眼眶:“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遗传病?”
说话声音轻微颤抖,它不停在舒槐身上飞来探去,急得没办法:“我告诉你,可别死啊,不然,我就把——”它抽吸一声,“你的零食都吃完,霸占你家,天天去啄楼下的流浪猫狗。”
说到后来,似是察觉自己说得太伤人心,又弱弱补上一句:“骗你的,舒小槐。”
“只要你没事,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吗?摸小肚子、撸翅膀也可以?”
“嗯嗯,嗯?”点头点到一半,小雀猛然发现不对劲,黑豆眼迸发亮光,紧接着,两行清泪落下,掉在她裸露手背,比冬冷,比夏炙。
原来她在小雀心里这么重要嘛。
父母离世五年,久违的,舒槐再次体会到了他们在世时的温暖和幸福。以前她有个头疼脑热,爸妈也会像小雀一样着急害怕,好几次,她醒过来都会看见妈妈偷偷抹眼泪,爸爸在一侧搂住妈妈安慰,心疼地望向她。
比雨丝还要微末的泪珠很快消逝,她醒过来。
舒槐眨眨泛酸的眼眶,故意说:“我可听见你答应了,现在就要行使我的摸摸权。”肥美的小雀,哪里跑!
小雀“唰”地用翅膀围住自己娇贵□□,横眉竖眼:“你骗我!”
它这么一说,舒槐倒是想起来了:“没呀,真有事。”
说着,她撩起上衣后面,露出光洁滑腻的后背,指指一个部位:“背好痒,挠挠。”
“舒小槐,你欺负鸟。我还以为,以为……”
舒槐嘿嘿笑,侧头朝它抛媚眼:“以为什么?以为我要死了。哈哈哈。”
“烦死了,再有下次你看我搭不搭理你。”小雀后怕地放狠话,它真的被吓到了。
“错了错了,快来,背真的痒,自己挠不得劲。”她盛情邀请它。
小雀一番撅嘴偏头,叉腰稍息的假动作后,还是酷酷地飞到她背后对着她痒的地方一顿轻啄。细嫩皮肉散发不知名香味,幽幽扩散,上方是女孩细细的浅蓝内衣排扣,逐渐蜿蜒向上,如蝴蝶蹁跹。
不知想到什么,它挠痒的动作慢了下来,翅膀往后拢紧,豆子眼不敢直视前方。
刚压下去的痒意突然又冒上来,舒槐催促:“别偷懒啊小雀,再加把劲儿。”
小雀认命叨叨叨。
“哦呦,真别说,你这儿小嘴还挺带劲。”她忍不住感慨。
小雀一忍再忍,实在忍无可忍:“闭嘴。”
又叨叨叨,跟啄木鸟啄木似的。
等舒槐不痒了,她飞快把手伸到背后,揪住小雀肥啾□□,露出淫/邪的猥琐笑容,油腻地舔牙搓手,“小宝贝儿,姑娘我来了。”
只听“啊呜”一声,小雀被扑倒在地,腹部朝天。
舒槐把脸埋进它小肚深吸猛嘬,两手胡乱在它翅膀上下其手。
“真爽啊。”终于得逞了的舒槐一脸满足,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小雀别说埋脸了,就是摸一下都费劲,现在好了。
失去反抗能力的小雀“屈辱”地抻着腿一脸生无可恋的仰头望天,任她宰割。
——
舒槐大学学的金融学。
被这个专业录取时,她简直五雷轰顶。
舒槐对这些真是一点不开窍,每次期末考都靠老师的“捞一捞”勉强过关。
早早的,舒槐就给自己规划好了大学以及毕业计划。
经济方面她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和当年他们意外去世保险公司理赔的百万理赔金,加上每月固定的近两万的房租收入,还有个能干的单身小姨。即使她毕业以后在家躺平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舒槐人虽然咸鱼,但考虑到脑子太久不用会生锈这个问题,她还是决定毕业后找个不用脑子的轻松工作,消磨时光。
林亦晨:“前途这么明亮,晚上真的睡得着吗?”
舒槐臭屁摸鼻:“睡眠质量杠杠的。”
“今天怎么没回家和你心爱的小雀一起共进晚餐啊?”两人打好饭找到位置坐下,林亦晨想起来问她。
“哈哈,想你了,所以来和你共进晚餐。”舒槐笑得眉眼弯弯,黑眼睛闪着细碎亮光,白白软软的脸蛋泛着一层莹莹润光。
卡哇伊呀卡哇伊。
林亦晨刚认识舒槐时,也被她这张蛊惑性极强的脸欺骗过,以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乖巧邻家女孩。
直到一次她俩走在路上,一只手突然搭在舒槐肩上。
是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男学生,见她长得乖,想要联系方式。
舒槐礼貌拒绝,并移开他的咸猪手。
男学生见自己被拒绝,恼羞成怒,当街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他敢骂她们都不敢听,太脏了。
林亦晨自以为应该保护舒槐这个妹妹,见舒槐脸颊憋得通红,一定委屈坏了。
她站出来和那人对骂,男学生更来劲,直接推搡她,还准备打她。
站在一边忍耐许久,调动无数遍深呼吸,说了N遍“要文明,不要暴力”的舒槐实在忍不了,手搭在人肩膀用力往后掰,顺势一个飞踢把人踹飞几米。
那人倒在地上捂胸口挣扎站起来。
舒槐拉着林亦晨居高临下站到他面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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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几张红色钞票:“报警随意,不过——”她突然蹲下来,沉沉盯着他,语气像恐怖故事里的洋娃娃:“建议你还是先就医,我这一脚可不轻。”
男学生见自己不占理,抓起钱要走,又被舒槐喊住。
“等一下,道个歉。”
男生再怎么不忿,也不敢吭声,咬着牙道歉落荒而逃。
林亦晨点点她额头:“那我还真是荣幸能和舒女侠有共进晚餐的机会。”
“不敢当不敢当。”
正说着话,食堂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哇,蓝赟哎。”
“哪儿呢?”
“就那边,和外语学院的院花一起。”
“郎才女貌啊。”
“温润公子谁能不爱。”
“听说成绩还特别好。”
“……”
议论声不绝如缕,啃鸡腿的舒槐也凑了个热闹。
蓝赟一身优雅黑色燕尾服,质地、配饰样样讲究,面容俊美,也是帅的,但和蓝桉那种具有绝对冲击力的浓颜还是有一定差距。
院花巧笑倩兮,妆容精致,粉底液都遮盖不住满面坨红,蓝赟在她身后为她拎裙摆,又极绅士的为她拉开食堂的……塑料凳。
看样子两人刚主持完晚会出来。
舒槐瞟了一眼便回头吃自己的饭。
还是饭好吃。
不知道小雀有没有吃饭,回家了没。
她肥肥的小雀啊,一日不见,想它,还有它的身体。
林亦晨恨铁不成钢地敲敲她餐盘:“喂,好歹是个帅哥,你能不能给点反应,跟个坐定尼姑似的,猴年马月才能脱单。”
“哦。”鸡腿,真好吃。
“你……唉,吃吧吃吧,孩子还小,多吃点还能长个。”林亦晨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她。
身高确实是舒槐的硬伤,不管怎么努力依旧停留在162不动。
“哦吼吼,爱你小晨晨。”
林亦晨却是没了吃饭的心思,和在场绝大多数人一样时不时抬头往蓝赟那边望一眼。
舒槐咬着鸡腿,口齿不清:“蓝赟在我们学校很出名吗?”
“当然了,家世、样貌、才华样样拿得出手,淡泊名利,关键脾气还贼好,听人说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他弟弟,那个暴力狂蓝桉完全没法比。”
是吗?她怎么觉得那个家伙长得比蓝赟有看头多了。
起码过去这么多天,她还能记得蓝桉的长相。
舒槐吐出嗦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擦擦嘴:“我不这么觉得。”
“按你这么说,这个蓝赟一定知道自己在学校食堂吃饭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但他还是选择在食堂高调和女友用餐。”
“像他们这种富家少爷,再怎么样都不会缺吃饭的地方。”
“所以啊,真相只有一个,”舒槐微微一笑,“蓝赟并不是个淡泊名利的人,相反,他十分好面子,并且享受别人对他的注目和倾羡。”
说完,没等林亦晨反应过来,舒槐背起包端起餐盘潇洒离去:“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亦晨才回神,自言自语:“说得也有道理。”
9. 虐待狂
舒槐没有直接回家,进了一家好评较多的甜品店,买了小蛋糕和蛋挞。
一上楼,发现一楼门没关。
“阿六和小雀多吃点,啊。”刘阿婆笑呵呵盛好饭,准备好小雀的专属小碗,“真乖哦。”
刘阿婆说话有口音,不重,带着老人特有的音腔,慈祥温柔。
她今天煮了小麦粥,黄乎乎,黏稠稠,味道甜香软糯。
小阿六捧着碗盖住脸呼呼喝粥,小雀低头不停啄食。
“阿婆,刚吃饭啊。”舒槐笑咪嘻嘻走进来,“我来接小雀。”
刘阿婆要给她盛饭,她拒绝,说自己在学校吃过了。
“麻烦阿婆了,小雀这几天都在你这吃饭,”舒槐不好意思笑笑,“主要我做饭它不爱吃,外卖吃多也不健康。”
刘阿怕摆手:“这有什么的,多舀一碗饭的功夫,小雀还那么聪明,我喜欢。”
饭后,陪小阿六玩了会,舒槐留下一些小蛋糕,道过别,便和小雀回家了。
晚上八点,洗漱完。
舒槐给小雀用梳子梳毛,一点一点,轻柔柔,时不时靠近猛吸一口它沐浴后的香气。
小雀在外飞了一天,这会儿正躺在舒槐手心舒服得不知南北东西。
豆子眼半闭不闭,以往被她揉捏时总会僵着的身体,逐渐习惯她的虎狼做法,完全放松身体,享受她带给自己的触摸。
甚至有时舒槐没摸它,它会不习惯,状似不经意在她面前飞来飞去,超没心机地露出小肚腩,示意她可以来摸它了。
惬意的环境,熟悉的人,小雀忍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借着床头微弱的台灯,它看见舒槐正拿着针线缝制什么。
是个棕黄色的斜挎包,小小一个,看大小是给它做的。
舒槐柔顺的黑发披散,头发长度适中,脸侧偏短的刘海调皮地溜到她眼前,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轻轻挽到耳后。白薄面皮在暖橘色的灯光晕染下覆上一层朦胧光晕,黑的秀眉,翘的琼鼻,红的水唇,宛如清晨的江南水乡,薄雾层叠,忽地投下金光,露出如画真面目。
睡意褪去,小雀窝在床边一眨不眨地望着舒槐,身体一半隐匿在暖色灯光,柔化蓝羽,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温暖。
它的黑眼珠随着舒槐手中的动作来回移动,那双白嫩纤长的手拥有最让它眷恋的温度。
它有点想让她摸摸它。
小雀蹒跚过去,尖尖的鸟喙轻抵她手背,脑袋乖巧蹭蹭。
舒槐惊喜小雀主动对自己示好,她忙放下手里的活,把小雀捧在手心,温柔地抚摸:“乖哦,我在给你做包包。”
她黑眸中亮起点点星光,垂下的发丝不经意滑过小雀,惹起一阵暗含香气的颤栗。
“小雀最近出去玩开心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她点点它额前,压出一个浅坑,弯唇一笑,又手动复原。
小雀在她课比较多的时候会飞出去,不知道去哪儿,但每次回来都饿着肚子,吃饭狼吞虎咽。
碰上她不在家,会跟着刘阿婆一起摆摊或者去她家吃饭。
“嗯,有的。”它乖乖依偎在她手心,一反常态的没有和她斗嘴,袒露出柔软小腹,邀她共享。
舒槐当然不会客气一顿上揉下搓,猛猛吸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什么,率先起身,拿起被她放在一边的小包包往小雀身上比划:“来,试试,看看长短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一改。”
小雀立在她面前,包包从它胸前斜跨,落在左侧腰腹。
“差不多,果然我做布艺的技术比做饭还是好不少,”舒槐满意地用手机对着它咔咔一顿狂拍,“真得感谢我小时候没日没夜给那些洋娃娃做衣服,练出了今天的手艺。”
“哎呀,不要那么僵硬嘛,摆个pose。”
小雀:“……”好烦,但是莫名不想拒绝。
它不爽地摆出各种大幅度姿势,笑得舒槐眼泪都出来了:“哎对对,就这样,屁股再翘一点。”
“小翅膀往后收,抬头挺胸。”
“稍微回来点,太翘了,圆圈走光了。”
小雀“嗖”地捂住下/体,不让她拍。
“好好,不拍了,”舒槐放下手机,下床跑到外面拿了东西进来。她摊开手,赫然是一堆剥好的瓜子仁和一小袋碎糖粒,接着放进包包里。
“出去玩要记得点带吃的,别饿着肚子,遇到要好的朋友记得分享。”舒槐低头摆弄小包,嘴里呢喃叮嘱。
小雀歪头看她,肥肥的身体蜷蹲着,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目光里满是缱绻和依赖。
包包挂在身上,瓜子和糖粒的香气一股一股飘出来。
自母亲去世后,她是第一个会担心他饿的人。
“虽然我平时老使唤你,”舒槐为自己狡辩,“但我还是爱你的。”
耳边传来她的深情表白,小雀怔愣,不太自然地用翅膀挠顺头顶毛发,遮盖自己的脸,又忍不住似的,露出半张脸偷看舒槐。
好吧,真受不了这女人,爱……就爱吧,怎么还说出来,它很羞涩呢(扭捏内八中)。
舒槐心里泛起涟漪,心尖突然酸痒,如同羽毛轻轻拂过,留下柔柔一吻,令人回味无穷。她低头,额头抵着小雀的额头,慢慢厮磨,那双眼亮堂堂,皎月一般晃人心。
她闭上眼,感受小雀炙热温度。
这温度,直烫到她心里。
舒槐想起年少时期夏日的青葱午后,树影绰绰,光滑的白灰水泥路漂浮热气,闭上嘴又会从鼻子里吸进去,又烫又闷,难以下咽,以至于每次呼吸和说话都要尽可能小心,生怕多吸进去。
妈妈这时候会掏出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绿豆棒冰,拆开包装袋,放到她皱缩的鼻子下方。
清凉甜爽之气扑入鼻腔,她高兴地跳起来,先让妈妈咬第一口,她再吃,再是妈妈……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走完回家的路。
小雀于她,就像那根在记忆里不曾褪去的绿豆棒冰,是熟悉的家人的感觉。
她早就将它当成自己的家人。
从它第一天来到这里。
两人静静感受彼此,时钟的秒针在嘀嗒作响,一下一下,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似乎每个人都有事可做,却又不是在做真正想做的事。
小阿六没有这样的烦恼,舒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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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所以,他俩凑在一起蹲在老杨树下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几声“嘬嘬嘬”过后,流浪猫狗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围了一圈吃着猫粮狗粮嘎嘣响。
舒槐满足撸毛。
小阿六忙着给它们喂水。
摸着摸着,舒槐有些疑惑地向四周张望,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她奇怪道:“阿六,看见心心了吗?”
小阿六仔细看了一圈,摇头:“没有。”
他想起什么,猛拍肚皮:“哦,小灰,好久没见。”
舒槐觉出不对劲,黄鸭、毛球都没在,以往它们几个吃饭最积极,根本没有今天大规模缺席的状况。
怎么回事?
她从一众猫狗中起身,让小阿六在这里等她,她去找找看。
找了一路什么都没发现,连根毛都没有,叫了一路嗓子都快哑了。
小雀背着空空小包鬼混回来,瞥见舒槐正边走边寻找什么,俯身飞低,落在她肩膀。
“东西丢了?”
舒槐吓了一跳,见是小雀,拍拍胸脯回它:“少了几只流浪猫狗,小阿六说小灰好久都没出现了。”
“担心出什么事,我找找。”
她用手拨开灌木丛,仔细寻找毛孩子可能藏身的地方。
小雀帮着她一块找,它知道舒槐有多喜欢这些猫狗,有时间就会来喂它们,要是有什么意外,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一人一雀找了半天毫无收获。
不远处一棵红枫树下,石桌周围挤满了人,大多都是居民区的住户,老人偏多,舒槐都认识。
往常只有几个老人围坐下象棋,今天怎么站了这么多人?舒槐疑惑地走过去,听见他们说话。
“哎,可怜的小崽子,谁这么恶毒连个小猫小狗都不放过!”
“一看就遭了好大的罪,都是血啊。”
“可怜的呦。”
“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太惨了。”
“……”
舒槐踮脚往里看,赫然是黄鸭和心心,被鲜血染红,几乎不能分辨原来样貌。
尸体放在石桌上,垫着一块褪了色的蓝棉布。
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毛发一绺一绺的打着硬结,浑身僵硬,没有一点呼吸。原本生动灵活的双眼失去光彩,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舌头露在外面。
“轰”地一下,舒槐气血蒸腾着向上翻滚,瞬间涌入头颅,一阵头晕眼花。
小雀担心地看向她,用脑袋碰碰她失去血色的面颊。
“杨叔,这怎么回事?黄鸭和心心怎么就……死了?”
石桌上的惨状,舒槐不忍心再看,偏头问杨叔,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叔静默几秒,筹措措辞:“小舒,你林奶奶在垃圾房打扫卫生时,一翻垃圾桶看见两个小家伙血淋淋被扔在里面,她吓得不轻。”
穿着橙亮环卫工人服的林奶奶叹息:“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对小动物下这么狠的手。”
“我那老朋友也是做清洁工作的,前几天跟我说洒洗时捡到几具动物尸体。”
“现在仔细一想,这事儿不简单。”
“咱们附近怕不是出了个动物虐待狂。”
10. 好痛啊
虐待狂的事在小区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大到七老八十的老人小到刚上学不久的稚童都在议论纷纷。
舒槐报了警,巧的是社区垃圾站点附近的监控刚好出了故障,警察一时也没什么头绪,只让大家平时多注意,有情况立刻告诉他们。
舒槐这几天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也不绝对,有时伤心到了极点,拍桌而起,往外奋起直追,吹半天冷风,然后无功而返。
小雀这几天没出门闲逛,一直在家陪着她。
见她总是一副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样子,它也无心吃饭,小肚腩整整瘦了一圈。
黑黢黢的小眼珠子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目光向下,触及舒槐亮着的手机屏幕,是黄鸭和心心的照片。舒槐一张张翻看,泪花在眼眶打转,咕嘟咕嘟转一个圈,强行被她憋回去,眼圈通红。
小雀微微抖动翅羽,伸出右侧翅膀想要摸摸她,快要接触的一刹那,它顿住,垂下头默然准备收回翅膀。舒槐一把拽住往回拉,用翅膀盖住眼睛,呜呜哭泣:“我的黄鸭和心心,你们死得好惨,”她抽吸一下,“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杀千刀的虐待狂,呜呜呜。”
滚烫的泪珠子浸湿小雀羽毛,蓝羽晕成深蓝,渐渐深入皮肉,炙烤着它。
小雀站在一边,没有收回手,眼里流着晦涩不明的光。
——
隔日,舒槐去学校。
跟往常一样,她给小雀往包里放了瓜子和碎面包,搁在床头,撸了一把翅膀出门上学。
听到关门声,小雀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
片刻后,它起身从窗户口飞到外面。
一缕阳光从窗外倾斜进来,落在那只棕色棉布小包。
舒槐今天满课,中午没回来吃饭,一直到下午三点才到家。
她换好拖鞋,习惯性进门先喊“小雀”,没人应答。
舒槐忍不住皱眉:还没回来吗?奇怪,和它说了今天晚一点会下雨,让它早些回来的。
她心里纳闷,拿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冲了个澡。
等出来,还没见到小雀的身影。
舒槐心里那股怪异感怎么也压不住,直到她进了房间瞥见床头的小包,和她早上出门一模一样,里面的东西也没少。
她拿起来查看,几乎同一时间她右眼皮剧烈跳动。
自从给小雀做了小包后,他每天出去都会背着,无一例外。
前几天还说自己交了好几个鸟朋友,让她给它多备点吃的。
越想越不对劲,舒槐按着自己不停跳动的右眼皮,慌里慌张出了门。
天公不作美,清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灰沉沉的云朵遮蔽整个南安市,几道紫蓝雷电忽闪,时不时爆发惊天雷鸣。
舒槐没有带伞,漫无目的地仰头在大街寻找,天空下起小雨,逐渐加大变成狂风暴雨,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冷腥。
她身上衣服全被打湿,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路过一楼,看见小阿六正坐在台阶上胖乎乎的脸皱巴在一起,神情苦恼地嗦着棒棒糖。
“小舒姐姐,来玩。”见到舒槐,他高兴地拍手,忘了自己在为什么苦恼。
舒槐心里着急,没那个心思,她拉着小阿六的手问他:“阿六,有没有看见小雀?它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找不到它。”
那股不对劲在心里愈演愈烈,像一根线不断绞紧她每一根神经,时刻不得放松。
小阿六食指挠了挠脑袋,猛地一拍脑门:“小雀,看见小雀。”
“在哪儿?”她眼睛亮起来,湿透的头发还在往下不停滴水,南安十一月的气温只有十度出头,冷风吹过,冻得人控制不住颤抖。
“嗯——找你,看见小雀,三楼。”
三楼?小雀去三楼干什么?极度的不安裹挟着她,她完全想不出其中的因果关系。
李澈和她关系还算可以,偶尔在楼下碰到还会闲聊几句。
舒槐还记得李澈来租她房子那天,她正在楼下喂流浪猫狗,小猫小狗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李澈当时就表露出对这里很感兴趣,身子房子都没怎么仔细看直接付了半年的租金。
小阿六又想起什么,呜呜啊啊地说着:“小雀,眼睛,”他做了个闭合的手势,又急忙捡起一根树枝,模仿别人打弹弓的模样对准舒槐。
舒槐仔细一思索,一道精光猛地从脑海里划过。
“你是说,小雀闭着眼睛躺在李澈手里,而李澈手里拿着弹弓!”
小阿六连连点头。
心脏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多想,舒槐拔腿往楼上跑,临近自己家门时,她去屋里翻出三楼的备用钥匙以防万一。
一边往上爬,一边内心不断祈祷小雀平安无事。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不要。
——
小雀白天在周边转了转,没发现可疑人迹。飞累了,它停在一棵树干上休息,旁边恰巧来了个歇脚的小山雀。
小山雀是个话痨,跟它唠了几句。
小雀百无聊赖,提不起兴致。
正逢李澈从树下经过,小山雀像是想起了什么,跟小雀交头接耳:“前几天下雨,我在他家窗口落脚,听见好多猫猫狗狗的惨叫和呜咽声。”
小雀耷拉着的头忽地抬起,视线一瞬间锁定李澈,思虑几秒,它抖动翅膀,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李澈一身黑衣黑裤,带着口罩,手插着兜,不停在口袋里摩挲着什么。他停在一辆黑车面前,借着车玻璃的倒映发现身后的小雀。
口罩下的唇角勾起狠厉的弧度,向上吊的眼睛微眯,周身散发森冷气息。
小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一心想找到李澈虐待动物的证据,他肯定还抓了更多的小动物,一定要赶紧解救,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条无辜的小生命因为这个烂人饱受折磨。
还有舒小槐,它一点都不想让她伤心。
它想得出神,没有察觉李澈掏出裤兜里的弹弓。他摸出一颗玻璃珠放置弹弓上,猛地回头瞄准小雀。
他们之间隔得不算远,李澈玩过弹弓,以前胆子没那么大,他会躲在暗处用弹弓射打游走在街道的猫狗,天上的鸟禽也不放过。
以折磨动物来获得快感。
等小雀反应过来,自己的左翅被打了个正着,飞速发射的玻璃珠的冲击力不是它一只小小的雀鸟可以抵抗的。
几乎是一瞬间,它感受到左翅的一阵剧痛,紧接着失去意识昏迷过去,身子在急速下降,一双冰冷的大手捏住了它。
李澈随意摆弄小雀刚折了翅的翅膀,满意一笑,握着它返回住处,另一只手勾着弹弓摇晃。
经过二楼,小阿六正在门口张望,李澈淡淡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走过他身侧。
一个傻子而已,看见了又怎样,谁会相信一个傻子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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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六呆呆看了他几眼,直到他走到拐角处,才发现他手里抓着小雀,不过小雀很安静,没有挣扎的痕迹,小阿六怕自己想多,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
说不定也是小雀的好朋友。
——
舒槐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第一次敲,没人。
第二次敲,没人。
第三次敲,屋内终于响起拖沓的脚步。
李澈开门,见是舒槐,他戴上那副老实人面孔:“是出什么事了吗?我——”
舒槐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冷着声音:“为什么开门这么慢?”
李澈收起唇角勾起的僵硬弧度:“这房子是我租的,要怎么做,什么时候开门都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说这话,舒槐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索性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李澈,把小雀还我!”
他像听不懂似的,“什么意思?我根本没见过你的小雀,上哪还你?”
舒槐逼近他,满眼愤怒:“阿六都跟我说了,他亲眼看见小雀在你手里,你还拿着弹弓。”
“小雀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它边界感很强,根本不会随便让别人碰它,它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会老实待在你手里!”
“傻子的话你也信?”李澈目露不屑。
他说这话,舒槐更能肯定小雀就在他手里。
“小阿六虽然智力有问题,但他从不撒谎!”
李澈身后的客厅暗沉一片,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却没有开一盏灯。外面雷鸣电闪,一道电光从他窗外闪过,短暂照亮他苍白面庞和屋内现状。
他整个人仿佛和身后用白布覆盖的客厅一般,恐怖诡异,万分渗人。
李澈向后瞟了一眼,微蹙眉头,面向舒槐:“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小雀。”说完,他要关门。
舒槐把脚插进门缝抵住:“你让我进去找找,如果真的没有我立马给你道歉。”
李澈不听,直接无视她的那只脚,使劲往外关门。
舒槐忍无可忍,直接用手拉住门把手使劲往外一拉,即将要关闭的门被拉开,力道大的门里的李澈被拽的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还没来得及站稳,舒槐直接攥住他衣领,把他扔到一边,自己径直往屋内径直走去。
“擅闯他人私宅,舒槐,即使你是房东我也可以报警抓你。”李澈慌忙站起,顾不得扶歪着的眼镜。
舒槐冷冷看他一眼,“闪开。”
李澈不动,悄悄从裤袋掏出一把水果刀,用力朝她刺去。
舒槐一个下腰闪身,快速躲过,擒住他拿刀的手,水果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澈握手惨叫一声,舒槐趁机在他胸口来几拳。
没几下,李澈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果然有问题,”舒槐一只脚狠狠踩在他背部,红唇勾起,眼睛定格在闪着银光的刀具上,“持刀伤人,看是我先进去还是你先进去。”说完,她蓄力一脚踹开他。
李澈倒在地上,平滑几米远,后背重重撞到沙发脚才停下,连连发出几声痛苦闷哼。
一片杂乱中,舒槐忽地听到小雀虚弱的呼救声。
“好疼,妈妈。”
短暂静默几秒,她听见他说:
“……我死了,那个臭女人会不会伤心?”
“应该不会吧。”
“可是……我有点想她。”
11. 赤裸的
睁开眼,翅膀处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小雀忍不住痛吟出声。
它垂下眼望向伤处,左翅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关节处渗出血迹,洇湿羽毛,一绺一绺打着结。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户紧闭,浓烈的血腥气萦绕在它鼻尖。
过于浓郁的血味让它停下努力挪动翅膀的动作。它心中警铃大作:不对,这么强烈的血腥气绝不可能是它能发出来的。
过于昏沉的环境,让它看不清周围环境,只能依稀辨出不大的房间似乎堆满纸箱和宠物笼,隐隐有股腐臭味掺杂血气之中,熏得它晕头转向。
一直等到月上枝头,浅淡月光透过窗户射入房内,小雀眯了眯眼,终于瞧清屋内景象。
镂空的宠物笼里关着流浪猫狗,无一不伤痕累累,血迹干涸。无助地躺在笼里瑟瑟发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小不一的纸箱底部完全被血液浸透,发出刺鼻尸臭。
小雀睁大眼,拖着受伤的翅膀一点一点艰难移动,等到了笼子前,却发现每个笼子都用铁丝捆绑。
它无力低下头。
单靠它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救出它们,况且它还受了伤,等李澈进来,它的下场只会和这些流浪猫狗一样。
疼痛侵蚀它的意志,眼前开始浮现模糊的妈妈的面庞。
“小桉,妈妈很想你,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蓝桉想去抱抱她,告诉她他很想她。她伸出手期待地望向他,示意他走过来。蓝桉不由自主抬起脚迈向她,每走一步身上的痛楚逐渐减轻,走到后面,只觉全身轻飘飘,要飞起来一般轻盈。他累了好久,只想赶紧到妈妈身边好好睡一觉。
正当他意识朦胧间,一道清脆女声破开云雾,有些不高兴地说:
“喂,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良心的小雀,供你吃供你住你居然敢离开我!”她似乎气极,狠狠地跺了下脚,那声音听着特别近,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开。
耳边。
这声音促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即使痛苦万分。
他努力睁开眼,半梦半醒间,他好似说了胡话,又好似看见有人一脚踢开房门,震得房屋抖三抖。
一道纤瘦身影立在门口,左右张望,没过几秒朝他奔过来。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瞬间环抱住它。
它吃力抬头看她,她眼眶泛红,不知气的还是哭的。见它看过来,她扯出一抹笑,泪珠子砸下来:“小没良心的,你死了我当然会伤心啊。”
舒槐双手捧住它,一如初见那样带它回家。
蓝桉安心闭上了眼。
“小桉,你不跟妈妈走了吗?”
“不走了。”
“妈妈,有人来接我回家了。”
——
再次睁眼,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耳边隐隐有说话声,等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医生,我的鸟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都一天一夜了。”
“鸟都饿瘦了。”
舒槐正在窗边打电话,言语间满是担心。
电话那头医生说了什么,她秀气眉头立刻皱起,无意识啃了啃大拇指指甲。
她一焦虑就会啃指甲盖。
电话很快挂断,舒槐烦躁地把手机抛来抛去。一转身,和醒来的小雀大眼对小眼,呆滞一秒,抛在半空的手机也忘了接。
直到手机“砰”地砸在地面,舒槐终于回过神。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她狂奔到它面前。
“我都怕你死了。”
“那也太惨了吧,死之前还饿着肚子。”
小雀嘴角抽搐几下,这女人果然脑子不好使。
它躺了太久,身体都僵了,刚想起来松动一下,舒槐忙用手制止它的动作,满脸不赞同:“别乱动,医生说你翅膀骨折需要静养。”小雀这才发现自己的左翅被包得严严实实,连根羽毛都没露出来。
“还好骨折不算太严重,再重一点,你这翅膀就成摆设了。”
“爹的,早知道把那家伙往死里揍,待在局里真是便宜他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小雀安静躺在窝里听她义愤填膺。
她好看的眉毛灵活波动,嘴唇快速一闭一合,时不时用力一眯眼表达自己对李澈的唾弃。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它被迫听了含“爹”量满满的语言教育,清楚了他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李澈被警察当场抓走拘留,除了虐待动物还涉嫌持刀伤人,虽然未遂,但也足够他在牢里蹲一段时间。
遭受过虐待的小动物被好心宠物医院收留诊治,后续还要继续跟进观察它们的心理问题。
小区里的人把死去的猫猫狗狗埋葬在老杨树下,希望它们来年能投个好胎。
李澈的种种行为被上报给学校,学校经过处理给以开除学籍永不录用处理。
舒槐在李澈被警察抓走前问过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捂着发痛的腹部,狼狈笑笑,白色牙齿染着红血,被她打的。
“因为你们都不把我当人看,他们,他们像逗弄一只畜生一样逗弄我。”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尖锐拔高,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高兴了就和我说几句,不高兴了就随意把我丢在一边。”
“凭什么?”
“我明明成绩比他们更优秀,比他们更努力,凭什么最后获得老师青睐的还是那些只会说好话的垃圾货。”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他像疯了一样一直重复这句话,舒槐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同情亦或者可怜。
只会欺负弱小的人,永远不配诉说苦难。
——
周六,冬日暖阳,室内开了暖空调。
桌边的窗户被阳光渲染,橙红一片,照在人皮肤上暖意融融。
“舒小槐,这边还没搓。”
“水有点凉了。”
“想吃蛋挞。”
“舒——”小雀正准备叫,迎面扔来一块小方巾,“再叫,信不信我堵住你的嘴。”
奴仆舒槐任劳任怨给它搓着背,又是烧水又是喂食,没她手掌大的玩意那么难伺候呢。
小雀甩掉方巾,状似不经意挪动妥善安放在浴缸边打着绷带的左翅,重重“嘶”了口气。
舒槐彻底没招了。
“得,您是真大爷。”她起身,双手环胸低头看它美滋滋躺在迷你浴缸泡澡,问它:“还想要我干什么,一口气全说了。”
不怪舒槐口气不好,实在这玩意儿太难伺候了,她已经被它这样足足使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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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多月,早没耐心这种东西。
“这么凶,那我不说了。”某位大爷委屈低头,倔强的不看她一眼。
一、二、三——
“帅气优雅的小雀先生您好,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舒槐强忍下怒骂它的冲动,看它受伤的份上,原谅它如此骄纵。
她暂且先忍忍,等它伤好,看她怎么“折磨”它。
大爷终于满意了,悠哉悠哉晃晃小爪子:“身上有点酸,按摩按摩。”
这工作颇得她心,怨气总算减少一些。
受伤以来,小雀的身躯足足比之前圆润一大圈,蹲在桌上,肚子上的软肉直接垂下吻到桌面。
舒槐严重怀疑,等它伤好了,还能不能飞起来。
不过——
她流氓似地揉捏一把,小肚子微微回弹,带动水面泛起一阵波纹。
手感比之前更好更Q弹了。
小雀不似之前的守旧派作风,忽然变得……骚包起来。
敞开胸襟随她摸,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
怎么受个伤还解放天性了呢?
舒槐视线瞥到小雀被绷带紧紧缠绕的左翅,有些纳闷:“医生不是说问题不严重一个星期就可以好了吗?怎么还一动就痛?”
晃悠的小爪子瞬间顿住,软成一团的身体微微绷紧。
它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刻意躲避某道视线:
“不知道,我就是疼。”
“都跟你说了,我品种稀有,身娇体弱,不是一般小雀能比的,平时要好好爱护照顾。”
舒槐被它说动了,刚升起来的疑窦转眼消失,认真给他按摩。
心虚的小雀松了口气,惬意地享受日光浴。
——
装病的事和快被发现。
起因是最近这段时间舒槐都会去找何明叶,这几天基本天天都去。
以为她今天也不例外,小雀趁她出门偷摸溜出去耍了。
掐着时间点从窗户口飞回来,家里一片漆黑,它心里窃喜,果然还没回来。正当它洋洋得意,“啪”的一声开关响,整个房间顿时明亮。
舒槐正依靠房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它:“呦,大伤员,去哪儿了这是?”
糟糕,有杀气。
小雀肥肥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余光还能瞄到裹着白色绷带的翅膀扑闪扑闪。它是飞呢还是不飞呢?
当晚,小雀喜提客厅七日游外加自愿为奴,终生有效,不得反抗。
小雀蜗居在沙发一角,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好日子到头了。
——
天边朦朦亮,为房屋镀上一层银边,皑皑白雪覆盖道路,世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切静止。
只有挂在墙壁的时钟还在日夜不停转动,还有正在经历炙烤的……小雀。
它躺在沙发,浑身抖动,却不是冷的。
寒冬腊月,它竟然热出了汗,汗迹打湿纯棉的沙发套,勾勒出它小小的身形。
小雀紧闭着眼,鸟喙无意识微微张开,气息急促,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白气消散。它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呼用尽全力睁眼却睁不开,身上仿佛千斤重,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野蛮生长。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小小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裸的成年男性。
12. 小胖胖
漫长的适应过后,沙发上的人缓缓起身,窗外霜华落满身。
他身材高瘦有力,手长腿长,腹部紧实,人鱼线蜿蜒向下让人忍不住遐想别处风光。
再往上,是一张过分浓艳的面庞,五官立体分明,冷白肌肤散发光泽,长又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遮盖琥珀色的瞳孔,左眼皮缀着一颗浅褐小痣,泠泠月光下,勾人夺魄。
毫无预兆从人变成雀,又莫名从雀变成人让他清冷的眼眸充满困惑。
蓝桉下意识伸出手臂打量身体。
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出现在女生家里,他莫名红了脸,忙走进厕所找到新浴巾围住下半身。
冬夜寒凉,变身前的炙热逐渐平息,阴风萧瑟,吹在赤裸皮肤冰冷一片,激起阵阵颤栗。
舒槐家里没有男性衣物,他也不可能像个变态一样偷穿她的衣服。
只能打着哆嗦把她留在沙发的小毯子披裹在身上。
身体渐渐回温,蓝桉静静坐在沙发思考。
他能感受到变成人后身体的变化,更轻盈,更健壮,饥饿感来得也更强烈。
他是小雀时吃的东西远远不够维持他人身的机能和营养,导致他一变成人胃里的空虚感突袭,几乎让他站不稳。
蓝桉望了眼舒槐紧闭的房门,透亮眼眸染上几分复杂,好半天,他迟缓眨眨眼,光着脚走进厨房。
舒槐是被香醒的。
正做美梦,梦里美男出浴,朦胧红纱层层叠叠,她使劲睁大眼想要看清某些细节,每每到关键处总是一闪而过。舒槐不耐烦,一把握住红纱往下拽,美男的脸刚要出现,一股饭菜香忽地钻入鼻尖,唤醒她沉睡的味蕾。
她睁开眼,懊悔地在床上打滚尖叫:“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啊啊!”
“大清早谁在那儿做满汉全席,香死了。”
舒槐抱着被子在床上静默好一会儿,入睡失败,终于接受现实,认命起床洗漱。
打开房门,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浓郁到仿佛有人在她家做饭一样。
奇怪,她昨天难道忘记关窗了?
舒槐猛吸一大口饭香,挠挠头走到窗边打算关窗。
玻璃关得严丝合缝,甚至窗帘都拉得没有一丝缝隙。
正疑惑着,厨房突然传来声响。
舒槐忙走过去察看,移开推拉门,油烟气和热气扑面而来,她掀开锅盖,篦子上坐落几道菜——猪肚汤、青菜肉丝粥、水煎包。
每道菜都被人吃过,剩下的妥善放在锅里保温,像是刻意留给她吃的。
灶台上干干净净,使用过的厨具全都清洗过,有序摆放。
舒槐被眼前的场面惊到,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传说中的田螺姑娘竟然出现在她家。
脚下的异物感让她低头。
是她的毯子和新浴巾。
舒槐捡起来,打量老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难道田螺姑娘怕冷?
她皱皱眉,目光忽地被角落一片蓝色羽毛吸引,她拾起羽毛。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四散洒落屋内,照亮舒槐指间那片蓝羽,艳丽的蓝染成薄蓝,暖阳温度顺着羽毛传递到她指尖。
舒槐再度审视手里的浴巾和毛毯,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
蓝桉收拾完一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倏地一下从人变成雀,遮蔽身体的浴巾和毯子登时掉落在地。
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切,他索性躲了起来,躲避前,他注意到墙壁的挂钟,他变成人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看来他现在还不能完全变回正常人。
说是躲起来,也只是藏在窗台后面。
蓝桉鬼头鬼脑伸出半个脑袋注意舒槐的动向。
短暂的惊讶过后,舒槐端好菜坐在餐桌上美滋滋吃了起来,似乎对这些怎么来的并不奇怪也不抗拒,他长舒一口气。
放松的同时,他不禁有些生气,这女人怎么一点安全防患意识都没有,万一有人往饭里下药呢。
呲个大牙吃那么开心。
他以后得好好看着她,免得到时候被人拐跑替人数钱都不知道。
蓝桉完全忘记了当初舒槐是如何从李澈手里救下的他,就是再来几个李澈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俗话说得好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上帝没有给她聪明的头脑,却给了她天赋卓绝的运动能力。
舒槐从初二开始看她小姨练散打,一直感兴趣,爸妈当时觉得她太小,练散打容易受伤不放心她去,后来还是小姨出面说服他们。舒槐在散打这方面也展现出不小的天赋,一直不间断练习,算算年头,有七年了。
蓝桉飞到她跟前,安静站在桌面。
舒槐被这桌菜鲜得舌头都要吃掉,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她呼噜呼噜沿着碗沿吸溜青菜肉丝粥,水煎包蘸着调好的辣椒和醋,一口一个,过瘾。猪肚汤又香又浓,喝到胃里一股暖流,惬意感流向四肢百骸。
“来得正好,快,吃。”舒槐拿出它的碗,给它每样都盛了点,放到跟前。
刚吃饱的蓝桉略带抗拒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滚圆的脸满是难色,它现在真是一点东西都塞不下了。
舒槐挑挑眉,紧盯它:“怎么?你不饿?”
“还是你早就吃过了?”
“舒小雀,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舒槐把喝空的粥碗往桌上随意一搁,背靠椅背,充满探究的眼神落在面前心虚到低头不敢和她对视的小肥鸟身上。
蓝桉僵直脊背,眼珠子跟弹跳珠似的在眼眶里不停小幅度跳动,要说没鬼,舒槐一万个不相信。
“我是该叫你小雀呢还是该叫你田螺姑娘呢?”她想到什么,瞟了一眼掩藏在尾羽下方的粉色圆圈,接着道:“又或者田螺公子?”
蓝桉没想到这回她如此敏锐,一下抓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低垂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人变成鸟,听起来就荒谬。到时候她会怎么看他,会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吗?只要一想到会这样,蓝桉心里好似堵了一大口气,出不去进不来,近乎窒息。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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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槐看出他的忧虑,换了一种方式询问:“我来问,如果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
她轻轻把它的脑袋抬起来和自己对视,那双黑眸蕴藏许多情绪唯独没有害怕,这让它神经没那么紧绷。
它小心翼翼点头。
“你……之前是人对吗?”问出这句,舒槐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心绪,她期待小雀能给她所希望的答案,又对即将得知的答案充满迷茫和未知。
如果小雀不是小雀,那她该如何留住它?
在她炙热目光下,蓝桉轻轻点头。
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舒槐继续问:“昨晚,你又变成人了?”
它点头。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她好奇地问。蓝桉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并没有将他当成怪物,也没有嫌弃他。
蓝桉松了一口气,压在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下。
他咽了口唾沫,靠近她:“不知道,有一天醒来就这样了。”
“昨天是我第一次变成人,只能维持一个小时。”
舒槐把它拢进手心,用指腹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脸蛋,澄澈黑眸溢满心疼,她把它举到自己眼前,轻轻道:“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这个家的门永远为你打开。”
“而且,”她想到什么,笑弯了眉眼,绯红爬上她眼角眉梢,脸对脸和小雀贴贴,“小雀变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做饭哎,好感动,更爱小雀了。”
“感谢上帝赐予我小天使。”
小雀肥美的软肉被压得变形,但它没有挣扎,反而小心挪动脚步和她靠得更近,听着她“小天使,小天使”地叫它,它害羞得缩缩脖子,显得脑袋更加圆润,鸟儿这个萌,舒槐忍不住抱住猛吸。
吸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变得一脸严肃,吓得小雀以为有什么大事。
“明天,饭你做。”舒槐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想吃的菜,“可乐鸡翅、香酥鸭、红糖满头、热豆浆……”她可还没有忘记它装病奴役她的事,这口气她必须得出了。
“……”他就不该对她抱有幻想。
对上她那双期待的大眼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换做从前,有人拿他当菜单用,人已经躺医院了。
他别扭移开视线:“大早上吃这么油腻,胖死你!”
舒槐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也不生气:“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火辣身材,你不会……”
她狡黠眯眼打量他:“不会变成人也是个小胖胖吧。”
“放心,”她不以为意摆摆手,“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蓝桉不懂这女人之前把他想象成旺仔牛奶那个幼稚大眼仔,现在是小胖胖,到底是什么给她的错觉认为他——蓝桉是相貌平平的普通人。
他明明是高富帅,高富帅好不好!
他低头扫视全身,腰间赘肉快坠到桌面,窗台停留两三只麻雀,尽管在鸟里已经算肥了,但和他一比还是过于清瘦了。
嗯,好像她设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颜控女人,烦死鸟了。
13. 色眯眯
刘阿婆每到深冬都是最忙的时候,之前和她说过好多次不用给她送早饭,阿婆总是不同意,担心她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她起床准备出摊,见舒槐家的灯总是亮着,时不时会飘出饭菜香。
“难怪小舒这几天不让我送早饭,原来是找了个贤内助。”她露出欣慰的笑,微凸的嘴扬起开心的弧度,眼角沟壑的纹路堆积在一起,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灰黑夜空下缀着薄薄圆月,照亮布满霜雪的柏油路。
刘阿婆拢了拢银白发丝,戴上东北大棉帽,帽子两侧垂下两块棉布遮盖住耳朵。身侧的小阿六睡得正香,三轮车四面通风,他浑身热乎乎跟个小暖炉似的,她给阿六也戴上一顶大棉帽,又用绳子将两人的腰身紧紧绑在一块,怕等会儿他睡得迷糊从车上掉下去。
粗糙干瘪的枯手握着手把一拧,三轮车碾过风雪扬长而去,平整雪地留下一串车轮痕迹。
一连享受了一个月的豪华早餐,舒槐起床别提多勤快了。
眨眼快到期末周,她摸鱼的好日子就要到头。
林亦晨坐在里侧撑着头盯着她瞧,舒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放下笔率先开口:“这位同学,就算我貌美也不用这么看着人家吧。”她按亮手机,指给她看,“你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足足半个小时了,怪冒昧的。”
舒槐放下手机,随即拿起笔埋头苦读,耳边传来林亦晨的声音:“你不对劲,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她头也没抬反问。
林亦晨往讲台瞄了眼,见老师正低头干自己的事,她凑到舒槐跟前,困惑道:“你没发现你很久没有卡点迟到了吗?”
“甚至都开始认真学习。”这是让她最大为震惊的。
舒槐努努嘴,皱皱眉毛,小声嘀咕:“我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吗?难道我平时就没有勤快的时候吗?”
林亦晨挑眉转眼看她,给了她一个自我体会的眼神。
“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是懒了点。”舒槐耸肩摊手,“关键这不是眼看要到期末了嘛,再不认真点挂了怎么办?”
“可你大一都是最后两天学完一学期的课本,这回还有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林亦晨狐疑地眯了眯眼,在她日益红润的脸上巡视,“最近上课老是动不动发出傻笑,小脸蛋还圆润不少。”她上手掐了一把,又弹又润,手感比之前还好,死丫头吃真好。
听到这个,舒槐手里的笔顿住,黑色油墨洇散开来。
她眨眨眼,两手托了托脸颊肉:“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林亦晨重重点头。不过她觉得舒槐现在这样更好看,面皮细润,白里透红,一看姨妈就很规律。
舒槐撇撇嘴,小声自言自语:“都怪小雀做饭太好吃。”只是吃个早饭而已,居然胖了这么多。
秉承着不窥探他人隐私的良好美德,舒槐并没有刻意打扰小雀变成人的那一个小时。
她看得出来,小雀还不想让她知道他变成人的样子。
既然他不想,她也不去强迫。
舒槐相信,总有一天小雀会对她敞开心扉。
这一个月以来,她总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小说里的奇幻故事就发生在她身边,让她时常感觉不真实,更多的还是兴奋。
兴奋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如一层薄纱间隔在她和小雀之间,偶尔有清风拂过,轻纱悠悠飘起,落下时不经意蹭到柔软心脏,无端激起一阵轻微颤动,带来无言别扭。
等过了那段尴尬期,一人一雀又能和往常一样和谐共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舒槐敏锐察觉到,她在害羞。
耳侧林亦晨还在说着话:“你刚才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谁做饭好吃?家里藏野男人了是吧?”一连串问题倒豆子似的往外冒,一口气不带换的。
被说中的某人头压得更低,手中的笔再次动起来,手掌边缘染上了一点黑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嘴硬道。
后面林亦晨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舒槐没仔细听,一直空耳,思绪随着窗外飘散的雪花纷飞。
——
傍晚,舒槐从学校回来,去超市买了想吃的菜,回来的路上跟何明叶通了电话。
“好,我周末过去。”
“叶子,我到家了,先挂了。”电话那头挂断,舒槐掏出钥匙插进门孔,转动两圈打开门。
屋里亮着灯,小雀在家。
她换了鞋,把买的东西放在吧台上,径直走进房间。
昏暗的卧室里亮着一盏橘黄小台灯,椰子窝被褥齐整没有躺过的痕迹。绵软的枕头微微凹陷一处,舒槐走近,漂亮小雀正睡得暖呼呼,肚子上的软肉摊在枕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蓝色翅膀在灯光映照下散发暖色光泽。
舒槐搓热手掌,又合拢掌心往里哈了口气。
她鬼鬼祟祟伸出手,对睡着的小雀上下其手。
蓝桉睡得正舒服,忽觉有一条色眯眯的蛇游走在他身上,一直逗留在他腹部久久不肯离去。这蛇倒是温暖,所到之处暖意融融,带起阵阵酥麻。他正想低头一探究竟,腹部突然传来更加滚烫的温度,湿濡、滑腻,不像蛇,倒像是……人的唇。
蓝桉猛地睁开眼。
自己正被流氓圈在手心,那女人低头对着它绵软小腹猛嘬。
它发出尖锐鸣叫,听在人耳朵里仿佛是暧昧/呻吟。
“喂,臭女人,不许……不许再这样亲我。”蓝桉死命推搡,费半天劲终于虎口逃生。
舒槐不乐意努努嘴:“凭什么?你之前还上赶着要我亲。”
蓝桉气结,使劲抡翅膀,扇出的风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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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把舒槐吹感冒。他叽叽喳喳破口大骂,羽毛下的皮肤温度悄然因她这句话升高,像是被戳中了小心思:“胡,胡说,肯定是你记错了。我跟外面那群随意的鸟可不一样,我保守着呢!”他倨傲地环翅抱胸。
见她一脸“你确定”的表情看着他,蓝桉有些恼羞成怒,开口堵她:“哪像某人,天天不知道在外面摸了几只野鸟。”语气幽怨,眼神发酸,看样子对她这一行为不爽很久了。
没想到这都能被发现,舒槐扣扣脸,不太自然地笑笑。
养了小雀后,她对鸟来了兴趣,刚好学校周围有个花鸟市场,她回家会经过,看到笼子里的鸟会停下来驻足逗弄一两下。
它不是鸟吗?鸟的鼻子也这么灵的嘛。
“虽然我摸了别的鸟,但我最爱的永远是你。”舒槐双手在左胸比了个爱心,朝它抛了个媚眼。
蓝桉僵硬地扭扭脖子,喉间溢出轻哼,好像在说这还差不多。
吃醋的小雀也好可爱,简直了,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萌物。舒槐在心里被萌得嗷嗷叫。
“哦,对了,”她匆匆忙忙跑出去又进来,手里多了个袋子,“将将将,我给你买了套男士居家服。”
“还有件羽绒服,你要想出去走走也不会被冻成鹌鹑。”
舒槐边说边把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摊开。
刚开始她也给小雀买了男士衣物,不过他没穿几次就不肯穿了,宁肯用浴巾和毛毯也不穿。
“衣服太小了!勒得慌,不方便做饭。”蓝桉一脸气鼓鼓。
舒槐疑惑拿起衣服,“不会啊,我问了店员,人家说这衣服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都能穿。”
“你是不是太胖了?”
蓝桉:......
“一八七,一八七,我一八七。”他抓狂怒喊,“高、富、帅这三个字很难理解吗?”
“啊,你真是高富帅,我以为你骗我的。”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太相信,男人嘛,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她懂,她懂,她都懂。
她把衣服一一给他展示,嘴里念叨:“有时间你也可以出去走走,不一定要天天给我做早饭。”
“我没那么娇气,一个人那么久也都好好过来了。”
蓝桉看她把衣服展开给他看,又一件件细心用衣架撑起来,放到客厅阳台的晾衣架上,方便他穿。
黑黑的小眼睛泛起一层润光,在暗沉的室内显得更加濯亮,熠熠生光。他缓慢眨一下眼,飞到她肩膀处落下:“我就想给你做饭。”
说完这句,他似是不好意思,脑袋紧贴她下颌线,不敢让她看他。
舒槐愣住,挂衣服的手顿在半空,好半晌,她重新动作,挂好衣服,笑着摸摸他羽毛。
“嗯,那就……听小雀的,做饭。”
14. 讨厌他
舒槐有门课期末每个小组需要上交一个案例PPT外加Word文档原稿。
授课老师按照学号前后顺序两两分组,她的学号是班里最后一个,单数。原本她可以找林亦晨那组,三个人一组。这学期蓝桉转进班里,虽然只来上过一次课,但老师还是把她和蓝桉分在一个组,让她想办法联系,实在不行只能一个人完成作业,否则对其他组不公平。
舒槐下巴搁在桌上,时不时吐一口气,翻动书页。
她上哪儿去联系那没礼貌的大少爷,老师这不存心为难她吗?仔细看了眼作业要求,舒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做PPT就算了,居然还要老师批阅过后一一上台讲述,结合最终表现评定期末分数。
舒槐冷笑,不好好听课的报应来了,她甚至连作业要求上的专业术语都有点看不懂,真是要命了。
林亦晨和同寝室的一个室友分到一组,两人离得近还能探讨探讨问题,再不济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加个联系方式也能友好沟通。她这个……神秘组员,马上一学期了,只露过一次面,也没有联系方式。
就算联系到也没啥用,一个半路转专业过来的,还没上过一节专业课,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她自己。
在舒槐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后,林亦晨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右手握拳立在身前为她加油打气。
“亲爱的亦晨同学,你忍心看你这么可爱、柔弱的朋友遭受这些吗?”舒槐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大眼睛扑闪扑闪,红唇微嘟。
林亦晨笑笑,舒槐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下一秒,她很快收起笑脸,丝毫没有被蛊惑道:“自求多福吧。”
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唯剩舒槐风中凌乱,神色呆滞。
回到家,她甩开背上的书包扔在沙发,赤脚打开房门如一摊烂泥直挺挺倒在床上,陷进蓬松软和的棉被里。
正闭目养神的小雀差点被压个正着,轻呼一声飞身躲开。
“撞鬼了?”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小雀飞落在她空洞的眼前。
舒槐维持着倒下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嘴角牵起一抹僵硬弧度:“比鬼更可怕。”
“?”
像是提起她的伤心事,舒槐倏地一把抱住小雀往怀里圈,抓狂哭诉:“我要挂科了,呜呜呜。”
“可恶,为什么把我和那个讨人厌的蓝桉分到一组?这跟我自己一组有什么区别!”她猛地抓紧小雀的翅膀,沉浸在自我的悲伤和愤怒。
小雀疼得龇牙咧嘴,用鸟喙轻啄她的手,得以逃脱。
舒槐越说越生气,已经从单纯的挂科演变到痛骂蓝桉。
“该死的有钱人,不来上学就退学呀,干嘛站着茅坑不拉屎。现在好了,连累我要挂科。”
“他最好别再出现,否则——”舒槐鼓着脸,眼里冒着火焰,两手握拳重重相撞在一起,脖子向左向右下压,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我一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舒槐骂得投入,没有注意到身侧小家伙的眼神飘忽不自然,细看,还能察觉它头顶整齐羽毛微微有竖起的起势。
那是受到极度惊吓时才会做出的反应。
它示好般蹲在舒槐跟前,对对翅膀,轻声问:“你很讨厌...蓝桉?”
舒槐想也不想:“当然!”
某人小心脏一下跌到谷底,细细密密刺木从四面八方汇聚齐齐扎入,疼痛骤起,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所好转反而愈加严重。蓝桉以为他这辈子对“讨厌”一词已经免疫,没想到...再次听见还是会难受。
它低垂着头,语气染上沮丧,小心地说:“因为那些传言?”
“?”舒槐疑惑,停下脏话输出,“传言?”经小雀这么一说,她想起之前林亦晨和她说的关于蓝桉的一些不好传言。
“八竿子打不着,我骂他纯属因为我要一个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作业。”
“他要是在,好歹有个能讨论的。留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算怎么回事。”
小雀抬头:“那你为什么讨厌他?”
舒槐努努嘴,白润小脸因气愤染上胭脂红,想到当初那人种种让人生气的行为,胸脯快速起伏,“因为他没礼貌!”
接下来,舒槐添油加醋向小雀描述第一次见到蓝桉的场景,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场景,到她嘴里炒豆子炒了快一个小时还没炒完。
小雀听着,看不见的眉头紧蹙,原来他当时这么过分的吗?
“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礼貌?!”
小雀犯了难,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它犹豫着开口:“其实——”它话还没说,舒槐一个眼刀甩过来,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下去,它忙不迭点头。
成功拉到站队,舒槐心情舒畅了许多。突然觉出不对劲,她问:“你怎么知道蓝桉在我们学校有传言?”
她睁着铜铃大的眼睛,迸射X射线,上上下下来回在小雀身上扫射,似要看透它真面目。
小雀佯装镇定,心里不禁感慨还好鸟不会出冷汗也不会脸红,否则他早露馅几百回了。
它慢慢把双翅交叠掩盖微微颤抖的小细爪,强迫自己冷静回答,拿出平日傲慢作态:“南安大学谁不知道,听说很正常。”
“倒也是。”舒槐收回X光,“还以为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呢。”
小雀摸了把并不存在的汗,不敢回答她这个问题。
夜晚,月上枝头,几只叫不出名的鸟飞过,留下几声不太清晰的鸣叫,很快飞走。枯树枝丫处压满沉甸甸的白雪,偶有几声环卫工人用竹枝扫把清扫雪地的“飒飒”声。
暖气充足的屋里,舒槐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桌上摊了一堆的书,电脑亮着,停留在作业界面。
老师只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舒槐熬了大半个夜还是做不出来。看了一晚上的天书,她两眼一闭直接昏睡过去,手里还捏着笔。
变身成人的小雀穿好衣服从客厅走进来,立在原地看了她许久,又看了眼她不忍直视的作业,忽地笑出声。
皎皎月光下,有人更夺目。
蓝桉附身轻轻将她打横抱起,她圆滚滚的脑袋靠在他胸膛,许是太舒适,她轻轻蹭了蹭,脸颊肉被挤出来,连带着水润红唇无意识嘟起来,诱人犯罪。
他浅淡眼眸暗了暗,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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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涌动,搅乱一池清水。抱着她的双手不停收紧,直到舒槐嘤咛出声,蓝桉猛地回神,松了力。
“胖什么胖,哪里重了。”他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静静坐在床边看她睡着的安静眉眼。想起她有次回来扯着自己脸非说长胖了,要减肥,不要他做饭,后面又贪嘴改口让他少做点菜。
他当时就不赞同,没觉着她这样哪里不好,软乎乎圆嘟嘟,瞧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在她严厉的抵抗下,他总偷摸做一些她抗拒不了的美食。
蓝桉知道舒槐有个习惯——不浪费食物。
秉承着做都做好了不浪费食物的心态,她次次光盘,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睡着的舒槐很乖,浓密的眼睫落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双手无意识放在脸侧,呼吸匀速平稳。
“小猪一样。”蓝桉摩挲她下巴处的软肉。
看了眼时间,他起身坐到书桌前,静谧的室内响起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时不时停下来聆听某人的呼吸声,等听够,又继续帮老婆写作业。
天刚亮,舒槐迷迷糊糊睁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觉到天亮,睡得真爽!
她起身揉了揉眼,无意间瞥见亮着的电脑,她脑中猛然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吓出一身热汗。
舒槐急急忙忙掀开被子起床,使劲抓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就能睡得那么安然?她在心里爆发一声狂啸,不停质问自己。
她作业还没写完,今天就要交了。这是上帝都要她挂科的节奏啊!。
相似的场景让她一瞬间梦回小学寒暑假狂补作业,一个人一支笔一盏灯决战到天明。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天明了。
而且她还不会写也没有答案给她抄。
果然,不爱写作业的都是同一批人罢了。
舒槐绝望地打开办公软件,脑子里不停向圣诞老人祈祷她今年不要别的圣诞礼物了,只要帮她完成作业就好了。
一打开,舒槐傻眼了。
长达三十页的案例PPT出现在眼前,PPT精美又简洁,内容专业又干练,她又打开Word,满满当当的创作原稿,完全符合老师作业的要求。
哇靠,圣诞老人真来了!
舒槐握着鼠标呆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默了几秒,她起身推开窗户,想看看圣诞老人有没有走远。
冷风拂面,舒槐昏胀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记起自己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生活在科学社会,不会有圣诞老人。
她拧眉走出房间,入眼是餐桌上摆好的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
比起之前的早饭,今天的简单许多,像是...没有时间准备匆忙而成。
舒槐在沙发找到小雀,它窝在脱落的家居服上睡得正沉,拉动椅子的噪音都没有吵醒它,想来昨晚累狠了。
舒槐轻轻捧起小雀将它放进温暖被窝,亲了亲它闭着的双眼,柔声道:“辛苦了。”
她转身出门去吃早饭。
门合上的瞬间,小雀慢慢睁眼,翅膀摸摸留有余温的双眼,埋头缩进被子里,酣然入睡。
15. 有猫腻
舒槐顺利交差,老师说下个星期挑两节课的时间进行PPT展示和讲述,小组可以选择一个人上台阐明制作理念和所用到的专业知识。
台下的人叫苦连天,还不如直接考试,麻烦死了。
老师只当听不见让他们好好准备。
舒槐是不到最后关头不急的性子,虽然作业不是她做的,PPT的内容她完全不懂,还有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组员。
既来之则安之,焦虑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到时候再说吧。
她小小的担心了一下,转眼抛到脑后,大不了到时候她跟某些水课老师一样照着PPT念一遍。
想通之后,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去了何明叶家。
前天通了电话,何明叶说让她来一趟,她有点事和她说,神神秘秘,电话里也不肯透露。
何明叶老公是个二婚男,叫张峰,长得一副文弱书生样,个子一米七出头,对外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姿态,要不是何明叶身上的那些伤舒槐都要被他伪装出来的儒雅骗到。
舒槐敲门,是张峰开的门。
他换了皮鞋,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看样子有事要出去。
他见过舒槐,知道她是何明叶的挚友,朝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打着发蜡,脑门光亮。擦身而过间,舒槐闻见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她皱皱鼻子,嫌弃之色流露,丝毫没有避讳他。
张峰面色未改,甚至热心肠地给舒槐拿一次性拖鞋。
果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舒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叶子拦着,她早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张峰离开后,何明叶从房间出来,慌忙披上外套,拨弄凌乱头发遮盖左脸跑出来。
“舒舒,你来了。”她微低着头,长长黑发遮盖脸颊,漂亮的狐狸眼闪闪躲躲不敢和舒槐直视。
舒槐一开始没发现,后来看到她露出的手背上有一道刺眼红痕,像是被皮带抽打所致。
她一把抓过何明叶的手,瞪大眼睛,见她只是一味低头不说话,舒槐径直伸手抬起她下巴,左侧嘴角赫然一个流血伤口,还没结痂。姿势的原因,何明叶披散在两侧的头发往后滑去,脸颊两侧通红指痕毕现。
舒槐瞳孔猛地一震,缩成针眼大小,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凹陷进掌心,不住颤抖。
何明叶放下她抬着自己下巴的手,不停眨眼憋眼泪安慰她:“没事儿,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舒槐面无表情立在原地,她属于人畜无害的那类长相,没有杀伤力,乍一板着脸,有几分恶女气势,活脱脱要去砍人。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开门追出去。
被何明叶死死拉住。
“别拦我,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脓包。”只会打老婆算什么本事。
“你别去,他有门路,到时候找律师给你穿小鞋,进去了怎么办?”
舒槐红着一双眼转身,见何明叶浑身是伤的样子,眼泪扑朔扑朔往下掉:“那怎么办?那你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她抱住何明叶痛哭,她的叶子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何明叶搂着她,像从前许多次她被父亲责打,舒槐找到她静静抱着她那样。
脑海里浮现许多从前,好像这个比她还要小上一些的姑娘一直在她单薄、孤寂、灰暗的日子里陪伴她,保护她。
她摸到舒槐的脸,轻轻用手拂去她滚烫热泪,慢慢开口:“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别担心,啊。”
即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何明叶还是相信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起要事,带舒槐去了房间,从房间衣柜的最底部抽出几张纸递到她跟前:“你看看,这是我前几天打扫卫生找到的。”
是一份保险,买了有半年。
被保人是何明叶,投保人和受益人都是张峰。
舒槐不解地看着手中的保险合同,眉头拧紧:“张峰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不对不对,这份保险早在半年前就买了,叶子也才刚刚知道。按理说这种好事不可能藏着瞒着,到现在都不告诉她。
况且,张峰真有这么好心无缘无故给叶子买保险?按照他的德行怎么可能会突然舍得花钱给她买保险?
舒槐直觉里面有猫腻。
“舒舒,你是不是...也觉得蹊跷?”何明叶倚在门框,似乎看破了什么。
舒槐放下手里的纸张,走到何明叶身侧,“叶子,这里面肯定有诈,你小心点。”
何明叶直起身体,视线落在摊在床上写满黑字的白纸,密密麻麻,每个字她都认识,每个字却都令她胆寒,好似夺命符,一停不停朝她逼近,不知哪天就会要了她的命。
“我怀疑,他想杀妻骗保。”何明叶用一种几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身心麻木,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从翻到这份保险,她就一直在思考其中隐藏的可能性,结合之前张峰的种种不对劲,得出了最有可能的原因。
舒槐一瞬间汗毛竖起,冷汗频出,外面的冰天雪地都赶不上这句话让人心凉。她从来没想到人可以坏到这份上,以为他最多窝里横,没想到居然有胆子谋划杀人。
很快,舒槐找到逻辑漏洞,问道:“张峰不是有钱人吗?为什么要杀妻骗保?”保险的赔偿金她看了,几百万,这点钱他不至于没有。
“他之前虽然抠,但每个月还是会给我基本的伙食费,我爸问他要钱碰上他心情好也会给,”何明叶回想他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大概半年前,他没往家里花过一分钱,我爸那边更不用说了,张峰平时也是个爱面子的主,衣服不重样,但也很久没买过衣服。”
最后一点才是让她得出杀妻骗保的关键理由。
张峰虽不说多讲究,但极看重外表,每天上班前都会精心装扮。一连几个月他都没有买新衣服,甚至晚上不去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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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回了家,这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光景。
除非,他资金出了问题。
他所有的钱都拿去填补窟窿,还剩下一笔烂账没还。
一时之间他凑不到这么多钱,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舒槐愤恨咬牙,恨不得现在撕了那张保险单:“这个狗东西。”
“现在怎么办?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想,没有证据报警也没用,搞不好他什么时候就对你下手了,不行,叶子,这里不能待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舒槐说着,拉起何明叶的手就要离开。
“不行,舒舒,现在还不是时候。”何明叶眼眸转了转,反抓住她的手。
舒槐急了:“不是,叶子,你枕头边上睡着一个随时可能会要了你命的人,现在不走什么时候走?等命没了再走吗?”
何明叶示意她先别急:“我要是现在走,难免打草惊蛇,引起他的怀疑。更何况我现在是他名义上的老婆,只要这婚一天没离,我总要回去,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严峻。”
她顿了顿,“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说服我妈和我一起离开,我再和张峰提出离婚,不管他同不同意,总算我妈在身边我用不担心我爸因为我离婚对她做什么。”
舒槐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
阿姨本就对叶子有所亏欠,但在那个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有两个小子在家一直舍不得离去。要是知道叶子老公想要杀她骗取保险金,一定会心痛万分,不忍心女儿遭受毒害,同意离开的提议。
“是个办法,但......”舒槐不放心地停顿一下,继续说:“太冒险了。”
“我们根本不知道张峰什么时候实行他的计划,更何况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真到那时候,不是你能对付的。”
何明叶好看的狐狸眼滑过精光,藏着势在必得的把握:“舒舒,你信我,不会有事的。”
“我们比他提前一步知道他的计划,就证明老天在给我重新改命的机会。”
“我再也不会受制于人,会过上想要的生活,读书,赚钱,去见更广阔的世界。”她姣好的脸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在说起以后的日子眼睛亮得惊人,让人从而忽视她伤痕累累的脸。
舒槐这才明白,何明叶一直是何明叶,她从未改变初衷,即使经历过破败的童年,交易一样的婚姻,她依然没有被打到。反而是这些压抑的经历一点一点累积,终于到了一个爆发的点,激发出她对未来更强烈的渴望。
她渴望有自己的家、事业、成就。
依靠男人施舍的生活她真是过够了。
何明叶就是何明叶,不是家里的苦力,不是可以随意交易的玩具,更不是任人发泄的工具。
舒槐抱住她:“叶子,我会陪着你,不管多难。”
何明叶湿了眼眶,轻拍她背:“有舒舒在,我一点都不害怕。”
她知道,有人会一直保护她,从小到大,从迷茫到坚定。
16. 写对联
舒槐从何明叶家里出来已经下午。
街上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重,菜市场挤满了人,门口支起各种小摊,卖鞭炮、对联、摆饰物等等各种吃食。从菜市场出来的人手里无不拎满鸡鸭鱼肉,里面不断传来顾客和老板激情砍价的声音,有遇到熟人的,停下寒暄几句,没说几句又开始攀比起价格,看谁买的最划算。
又是一年。
舒槐围着米白宽大围巾,只露出上半张脸,黑眼睛跟浸了一层水渍的黑葡萄似的,灵动喜人。
算算时间,小姨也快回来了。
她迈开驻足的脚步,踩着吱嘎吱嘎的雪冒着风寒一步一步回了家。
走到半路,遇见有人手写对联,简易的小摊上围了不少人,老的少的都有。老年人点着手指,眼里充满欣赏,年轻姑娘则三两成群拽着对方踮脚往里看,寒风吹白的脸逐渐抹上绯红,好看极了。
舒槐过去凑了个热闹。
一男子身穿黑色半竖领新中式中山服,胸口绣着翠绿竹叶,他正低头握着毛笔帮一个老爷爷写对联。
老爷爷背手站立,中气十足:“上联——春风送暖花千树。下联——瑞雪迎春喜万家。”
“横批——万象更新。”
男人握着毛笔一字一字在红纸认真书写,字迹遒劲有力,颇有几分竹节清高之意。
没过多久写好,他放下毛笔,将对联递给老爷爷,正是这时,舒槐终于看清他长相。
天上散着细雪,零星落了白白一层在他梳好的发梢,面目俊朗,色彩分明,皮肤雪白,双眼黑如耀石,玫瑰色的唇红得浓烈,宛如风雪画中人。
舒槐楞了一瞬,老爷爷接连夸赞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哎呀,后生可畏呀后生可畏。”
旁边有人迎合:“可不是,这字写得可是真不错,人生得也俊俏,心肠也好。”
“早知道不让我家姑娘嫁那么早,真是可惜了。”一大妈惋惜道,引得旁人发笑。
舒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藏着小月牙。
视线不经意和男子对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好像对她笑了一下,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天色渐晚,摊子上的人只多不少,舒槐想着今日是轮不到她了。被冻僵的手脚时刻侵蚀她的意志力,一阵凛冽冬风吹过,她冷得一个激灵,想了想还是放弃。
裹紧围巾和棉袄,双手插进兜里转身要走。
不料,男人突然拨开人群出来喊住她:“在旁边等我一会儿可以吗?”他白俊面容蓦地出现红霞,悄悄晕开,大抵发现他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是嫌冷的话,马路对面有家茶室可以进去坐坐。”
舒槐疑惑眨眼,见他一副恳切模样,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进了茶室,暖气扑面而来,灯光将整个茶室披上暖色外衣。舒槐坐下,有人给她倒了杯温热茶水。
舒槐没怎么喝过茶,但也知道手里这杯是好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
她隔着一扇玻璃和一条马路朝外看去,刚好和他对视上,他温柔笑了笑又坐回原位提笔写字。
“我们老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免费给人写对联。”给她倒茶的那人开口。
“瞧着那么年轻,原来已经工作了。”
那人轻笑,给舒槐空了的杯子续上茶水:“没有,我们老板还是个学生,就在中民大学,开这店他也不图盈利,单纯喜欢。”
中民大学,她大学附近,隔得不远,坐地铁几站就到了,跟南安大学并列南安市重点大学。
坐了没一会儿,舒槐僵硬的四肢得到软化,有了温度,不再那么僵硬。
门口传来声响,她转头去看。
见那人一身风霜推门进来,似是怕寒气冷到她,他站在门口抖抖身上还未融化的雪花,又轻轻拍落头顶细雪,这才歉疚地走进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舒槐待得正舒服:“没有没有,里面挺暖和的。”
等了半天,面前人也没再开口,舒槐忍不住开口询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忽然站起来伸出右手,答非所问:“你好,我叫宋景情。”
舒槐没反应过来,呆愣一秒,随后起身握住他右手:“我叫舒槐。”
暖意顺着她柔软手掌缓缓传递到他尚留寒意的手,悄然柔化风雪,留下令人眷恋的温度。
他微微失神,等手心温度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无奈笑笑。
“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舒槐登时睁大眼睛,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她在学霸云集的学校里完全就是个透明到不能再透明的小透明,没道理宋景情会认识她。
宋景情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扬起嘴角,舒槐这才发现他左侧脸颊有个小小梨涡,笑起来青涩又温柔。
“看来一点都不记得了。”
“大一开学报道,你抓了一个小贼,抢回了一个行李箱。”宋景情缓缓说着,眸子落在她脸上,“还跟我说了名字,让我以后有困难去找你。”
听他这么一说,舒槐想起来了。
那年,南安大学和中民大学恰好同一天开学。她那天报道完还早,听说车站志愿者人手不够,虽然上大学她是头一次,但南安市她熟,跟老师说明情况便去车站迎新。
新生不少,大包小包挤满车站,小偷伺机而动。
穿着红马甲的舒槐眼睛忽地一瞥,便见有一男子头戴黑色鸭舌帽,悄悄靠近一个黑色行李箱。行李箱的主人就在一旁问路,大概人太多带着行李箱挤来挤去不方便,暂且放置一边。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盯上了。
小偷左右环顾,趁没人注意,伸手就要拎住把手偷走。
正当他以为要得手时,舒槐突然喊了一嗓子:“有小偷,谁的行李箱?!”她边喊边推开人群往小偷方向挤。
小偷被吓了一跳,抱起行李箱就要跑。还没来得及跑几步,舒槐无影脚从天而降,重重踢在他背部,小偷狼狈倒地,行李箱从他手中掉落。
舒槐拾起箱子,走到小偷跟前,招来工作人员招来车站警务。
周围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舒槐站在原地高喊:“谁的行李箱?”
“我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温柔男声,紧接着人挤了进来,戴着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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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槐对他有印象,他到站有一会儿了,一直没出去。
将行李箱递给他,舒槐说:“下次小心点,出门在外可别那么粗心大意。”
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的人板着张婴儿肥未褪的脸教育他,宋景情觉得好玩,因拥挤和炙热微蹙的眉头展开,他点头应下:“谢了。”
舒槐转头要走,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哪个学校的?”
“中民大学。”
舒槐“哦”了一声:“怪不得。”她热情伸手指路:“这边是南安大学迎新,你往后,再拐个弯有个出站口,中民大学在那边。”
宋景情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难怪一直找不到迎新点。”
“外地来的?”
“嗯。”
“没事,下次就不会搞错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南安大学找我,我叫舒槐。”
宋景情刚想摘下口罩和她自我介绍,旁边有新生找过来问路,舒槐忙着引导,匆忙和他挥了手走了。
“原来是你啊。”舒槐惊讶,“当时带着口罩都没看清长相。”
“现在看到了,”宋景情给她和自己倒上茶水,又把跟前的茶点往她跟前推了推,“觉得怎么样?”
大抵第一次说这种话,他温润外表先他的内心暴露不安,双手放在黑色裤子上,不安地抓紧。
“嗯,”舒槐认真评价,“玉树临风,字如其人。”
抓皱的裤子被他释放,慢慢用手掌抹平褶皱,像是松了一口气。
舒槐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问他:“你经常给人写对联?”
“算是。”茶水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那张俊脸,却还是让人觉得好看,黑的眉,白的面,红的唇。
“那能......”她厚着脸皮开口,“给我也写一副吗?”
“乐意至极。”他应得很快。
舒槐开心大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弯得都看不见。她的笑仿佛有魔力,让人想跟着她一起笑,好像只要能让她笑,倾尽所有也没关系。
“那我要写个没那么正经的对联。”舒槐兴奋提议。
“没那么正经?”宋景情重复道。
宋景情让店里的员工拿来笔墨纸砚搁置在一旁的空桌。
舒槐主动帮他研磨。
宋景情没拒绝,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勾起唇角。鼻间掺杂墨水和纸张气味,时而空调暖风吹过来,带着清爽茶香和少女身上清浅的香气,两股气息交织,出奇般的好闻。
“就写——”暖橙灯光侧打在她白净面容,裁剪出线条简洁流畅的剪影,“所愿皆所得,所行皆坦途。”
“横批,一生自由。”
舒槐不懂写对联有什么讲究,只想把美好祝愿送给何明叶。
希望她的叶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这样写可以吗?”她不放心地问,担心触碰到他们文化人的底线。
宋景情回她:“有何不可。”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往日清冷的茶室突然充满了欢声笑语。
无人在意的门外,一只肥肥的蓝啾啾正瞪着幽怨的黑豆眼扫射室内的两人。
17. 生闷气
刚写好的对联被妥善卷好放在卷筒里,舒槐嫌冷,直接揣进羽绒服口袋,口袋不够深,露出大半个卷筒,红艳艳的。
她加快脚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头上生闷气的小雀。
小小身体大大能量,使劲扑棱翅膀发出的“呼呼”声即使隔着一定距离舒槐依然能清晰听见,要是扇在脸上估计得疼好一阵。
它留下一个无比冷漠倔强的身影,从宋景情店里出来后一直这样。
舒槐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她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没做什么,却还是感到心虚。
“小雀......”她走在后面,小声唤它。
那只鸟还是不理她,看样子这回气得不轻。
有点难哄。
舒槐狗腿上前,倒退着走,和小雀面对面:“你累不累,要不要飞到我口袋。”她说着,用手撑开另一侧口袋,眼神示意它进来,“我刚暖热,很舒服哦。”
小雀怕冷,南安降温后,它没怎么出去玩一直待在家里,偶尔会陪舒槐出去买买东西,也一直待在留有她余温的口袋。
舒槐想这回应该会理她了,哪成想人家根本不屑一顾,瞥了一眼她插着卷筒的口袋,脸色阴沉,扑腾翅膀的力道加大,恨不得拍死她。
这是怎么了?舒槐想不出小雀生气的理由,只能一个劲儿的哄着,说好话。
正纳闷着,小雀突然开口:“那人是谁?”
“哦,你说宋景情,刚认识的朋友,”说完,觉得不够准确,她又加了句,“也不算刚认识,大一我帮他抓过小偷,不过我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一眼认出了我。”
某只小心眼的肥啾停在半空,毛绒脸蛋紧皱,胸脯起伏剧烈,眼底投下一片昏暗阴影。
都快一年还能一眼认出......
舒槐见小雀肯和她说话,以为它不生气了,兴奋地拍拍口袋露出的半截红色卷筒:“你瞧,这对联就是他给我写的。”
“真别说,字写得真不错,不愧是书法社的社长。”
她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小雀远远落在身后,更没发现它怨妇一般的眼神。
见一直没人搭话,舒槐疑惑转头,小雀停留在原地不动,她眨眨眼,大步折返:“怎么不走?”
蓝桉很难描述当时的心情。
他跟往常一样在家等舒槐回家。
他看过她的课表,今天只有一门课,去何明叶家最多三个小时就会回来。今天一直到下午五点还没见人回来,外面雪越下越大,凛风刮过没关紧的玻璃窗发出吓人的“呜呜”声,不停拍击着玻璃,蓝桉甚至能感受到玻璃的轻微晃动。
强烈的不安和焦躁裹挟着他,蓝桉决定出去找她。
他一直朝着学校方向前进,路过往日最热闹的街道,因为过年许多店铺早早关门回老家过年,几片枯叶随风飘落,荡起一阵萧瑟。街道中间一家亮着橘色暖灯的茶室不免吸引人的注意,小雀好奇往里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硬生生让它忘记思考,忘记自己正在飞行,差点撞在树干,来个树祸。
他大冷天放着温暖舒适的房间不待,挥着冻僵的翅膀找她,她居然在和一个装.逼男在这喝茶聊天,给他研墨,还笑那么开心。
一股无名气逆着血流直冲头脑,力道大得它几乎要晕眩,心里一片泛酸,酸意逐渐上涌,漫到眼睛里,红了眼眶。
他现在是只鸟,情绪外露并不明显,完全漆黑的黑瞳仁占据整个眼眶,遮挡背后许多不可明说的心绪。
他看了许久,久到翅膀失去知觉,只能机械重复往上往下的姿势维持平衡。
蓝桉不止一遍地想,如果舒槐能发现它,并且立马走出来,证明他比那个人更重要,他就不生气了。
他很好哄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一直到两人欢天笑语互相掏出手机快要加上微信,她还没发现。
最后蓝桉忍无可忍,使劲用尖尖的鸟喙快速啄在透明玻璃,发出声响,那阵仗活像要戳破玻璃,冲进去叨瞎谁的眼睛。
里面的人终于察觉到外面那只快要碎掉的肥鸟。
舒槐轻呼,一脸惊喜,飞快加上宋景情的微信,简单解释后快步走出来。
蓝桉简直要被气炸,这个臭女人见到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出来,非要加完微信才出来,难道他不比那人重要吗?他们才认识多久,果然是个好色的女人,见到帅哥就走不动路。
他心里气哄哄,自然也没给她好脸色。
见她那么宝贝那副对联,更是一阵心梗。
蓝桉心里憋闷,委委屈屈地飞着,听着舒槐一刻不停地夸赞那野男人,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加他的微信?”语气生硬,细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心,带着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
冰天雪地里,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茫白,唯有那一点蓝和面积再多一些的柔粉相互对立,又杂糅,让一切不再单调。
一片雪花俏皮落在她又长又弯的眼睫,微微往下压,舒槐眼前忽地白了一块,她难受地揉揉眼。
“交个朋友。”眼睛舒服了,又能重新视物,一抬头,才发现原本离她还有些距离的小雀不知何时突然瞬移到她眼前,双目严肃地紧盯她双眼,舒槐吓了一跳,很快又定下神,“而且......我想请他再写一副对联。”
蓝桉瞬间拧着几乎看不见的眉头,更加难过,他张开嘴,想说什么,被舒槐打断:“给你。”
“给我?”紧皱眉头舒展,跌落谷底的心重新回到原位,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温。
“嗯。”
舒槐点头,用手指指口袋里的对联,“这个是给叶子的,小雀也要有。”
说到叶子,舒槐立马紧张起来,“我们快点回家,有个重要事告诉你。”
蓝桉胡乱点点头,脑子里只有那句“小雀也要有”反复放映,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冷,反而有些火热,之前感觉冷不过是他害怕的心在作祟。
害怕什么呢?
害怕舒槐被人抢走,害怕他一直是这样不能变成人,害怕他没有资格对她说出心里话。
最害怕她不喜欢他。
“小雀?小雀?”舒槐叫了好几声,他终于有了反应。
“嗯?”
“一直魂不守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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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高,怎么啦?”
“没事,太冷了。”
“都说让你待在我口袋里,非闹别扭,冷了吧。”
“......好冷。”他撒娇一样轻声道。
“快进来,我们回家。”舒槐打开捂得热热的口袋。
蓝桉这回没说话,飞进她口袋,收拢翅膀,安静窝在里面汲取温度。他抬头,眼睛注视着舒槐,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她秀气的侧脸轮廓,鼻息间是洗涤剂的香气,她常用的,闻起来格外舒心。
大街空无一人,路灯亮起,照亮黑夜的路。
他们走得很快,也很踏实,不害怕摔跤。
——
到家后,舒槐和小雀说了何明叶的事,一人一雀俱是面色凝重。
“不行,我不放心叶子一个人,从明天开始我去她家楼下守着。”
小雀不同意:“这样更容易被发现,按照你说的,我觉得张峰一定策划好了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导火索。”
舒槐皱眉啃指甲盖。
“我去守着。”安静之际,他说。
“你去?”
“嗯,我现在就是只鸟,行动更方便。”
舒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张峰意在钱财,对一只鸟肯定不会上心,况且他再怎么算也不可能知道小雀是人变的。
“行,到时候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小雀点头。
这桩心事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里,直到现在才稍微放下一些,但心还是时刻高悬着,不到最后一刻她放不下。
心烦意乱一整天,舒槐突然卸了劲,摊开手掌躺在沙发上喘气。
直到头皮一阵痒意传来,她想起自己本来打算早点回家趁着白天洗头,被宋景情的事一搞忘了,关键她明天早上要去见人,不能油着头发邋遢样去。
她缓慢坐起来,眼神焦灼又啃起了指甲,似在做什么选择,十分纠结。
蓝桉眼睁开些,问她:“在想什么?”
舒槐缓缓转动身体,一点一点靠近他,打着商量:“我想洗个头......”
“洗呗。”
“晚上不敢洗。”舒槐对对手指,难得红了脸。
这么一说,蓝桉倒是想起来她从来不在晚上洗头,基本都是白天,那时候她给出的回答是:“晚上洗头对身体不好,容易寒气入体,失眠,老了以后会偏头痛。”
“好吧......其实我怕......鬼。”舒槐不再嘴硬,坦白。
蓝桉原本有些疲倦的眼完全睁开,迸射出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历史遗迹一样稀奇,武力值爆表的舒槐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世界那么大,人类对世界的开发连万分之一都没有,你怎么确定没有鬼?”舒槐嘟囔着,嘴巴撇撇很不高兴。
“你想怎样?”
舒槐收起拉着的脸,露出一个极其谄媚的笑。
蓝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舒槐诱惑着拉进厕所。
“当然是你陪我洗。”
18. 小色鸟
厕所是干湿分离的设计。
隔着一层毛玻璃,哗啦啦的水流,漫天的热气和雾气共同升起弥漫整个空间,洗发水清甜的香味无孔不入钻入蓝桉的鼻尖。
他像被热气蒸熟了,艰难喘息着,香味过于诱人,他装模作样动动翅膀想要挥散气味,动作间,余光不小心瞥见毛玻璃后若隐若现的纤体。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水,水滴沿着优美曲线逐渐往下滑落,意识到会经过哪里,蓝桉鼻尖一热,忙不迭转过身。
舒槐被水淋得睁不开眼,又怕小雀偷偷溜走,她边洗边说话:“小雀,你还在吗?”
没人回她。
舒槐警铃大作,愣是不敢睁眼,生怕面前突然冒出个鬼吓自己,她把水调小,又叫:“小雀?”
这回有人应了。
“干嘛?”蓝桉语气烦躁。
舒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走了。”
厕所一时间只有不停下落的水声,她洗头不算护发素要洗三遍,舒槐搓着头上泡泡,央求道:“说句话呗,我安心。”
她冲掉泡沫,又挤了两泵洗发水一股脑抹在头顶揉搓。
“说什么?”
“随便,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就好。”
“你以后......别随意让别人陪你......洗澡。”
“嗯?”舒槐不解,“我没随意。”
蓝桉臊红脸:“你......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万一我要是对你起了歹意——”
“那你不是没起嘛,”舒槐不乐意撇嘴打断他,“再说,你现在也不是男人啊。”
“我都不介意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蓝桉简直没法跟她交流,用力挥一挥翅膀,让自己飞得更高些:“男女授受不亲!”
“哦,我知道了,你害羞了是不是?”她不知什么时候洗好,裹着一块浴巾走出来,白润脸蛋被热气氤氲出一层薄红,像是淡淡的铺了腮红,非常有气色,黑眼睛跟水洗过一样明亮,藏着关不住的揶揄,浅粉唇瓣上缀着晶莹水珠,更加娇媚夺人。
他飞得高,从他的角度往下看,正好将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胸口的浴巾被她傲人尺寸撑得鼓鼓囊囊,随着她走动的姿势稍有下滑,往常掩藏在宽大T恤下的美好,逐渐显露。
蓝桉被这一幕刺激得气血上涌,过于闷热和狭窄的空间让他彻底喘不上气,喉间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飞在半空的小身子倏地一下垂直掉落。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陷进一处柔软似棉花的地方,软绵绵,热乎乎,触感极好,还能小小回弹几下。
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呼出去,他张着嘴死命呼吸,身下一片温柔软腻,嗅得到刚洗过澡的香气和未完全散去的湿气。
蓝桉眨眨眼,似有所感,抬头和舒槐对视。
“怎么样,躺的还舒服吗?小色鸟。”
舒槐提溜住他后脖颈,把他从她胸脯移开,鄙夷道:“道貌岸然。”
“你——”蓝桉被捏住,不停挣扎,眼珠子不敢乱转,恼羞成怒:“我才不是!”
“就是!”舒槐逗他,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纯情,“你可要对我负责。”
平地炸起惊雷,结了冰的河面瞬间破裂。
蓝桉渐渐停下挣扎的动作,任她拿捏在手里,低垂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她刚才说的话。
“负......责,”他小声嘟囔,朝舒槐投去一个自以为不屑的眼神,“负责就负责,有什么大不了的。”
蓝桉说这句话时极快速地看了舒槐一眼,又飞速躲避,厚实漂亮的羽毛下藏着急速跳动的小心脏,他感觉他又要晕了。
最近总是晕眩。
“哈哈哈......”正胡思乱想,耳边传来舒槐的笑声,“跟你开玩笑的,当真了?”
蓝桉不理她。
她戳戳小雀,八卦地问:“没谈过恋爱?”
依然冷酷。
“没谈过就没谈过,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也没交过男朋友。”
“不过你太好骗了,说负责就负责,你这性格以后要吃大亏。”
“以后可多长点心吧。”
多长点心的人是你吧,蓝桉不耐地掀了掀眼皮,身上透着一股憋闷。真以为他蓝桉是谁想赖上就能赖上的吗?那他家早就挤满了人。
不单说喜欢他的,还有蓝赟那王八蛋干的一箩筐蠢事......
蓝桉蔫哒哒扑着满是湿气的翅膀飞到沙发,与月对望。
舒槐以为他累了,也没说什么,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躺到暖和被窝睡觉。
时针指到“5”,下一瞬,沙发上骤然出现一个人影。蓝桉起身,去阳台取来自己的衣服,熟练穿上。
他习惯性要拉开厨房的门,望了眼那扇没有关紧的门,浅淡光线从门缝泄露,犹豫几秒,他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暖气充足的室内让她没有好好盖被子,手臂和大腿全都裸露在外。蓝桉眸色深深,慢慢过去给她盖好被子,确保不会着凉。自从他可以变成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睡在这里。
柔软棉被染上少女独有的体香,每次闻到,都让他分外迷恋。
蓝桉坐在床边静静注视她,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和窗外圆月一起映照她姣好容颜。
舒槐突然不高兴地用手拍脸,蓝桉吓了一跳,见她没有睁开眼又凑过去瞧。一缕头发沾在脸颊,在她脸上轻轻动着,估计有点痒,让她不舒服了。
蓝桉伸出手,捻开那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舒槐耳朵白净又饱满,耳垂小巧圆润,他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床上的人没反应,睡得跟小猪一样。
他半蹲在她跟前,双手捧住她脸颊,浅淡眼眸倒映她身影,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你说的不算。”
“只有我能对你负责。”
“别人,”他长长眼睫抖动,琥珀色瞳孔不知什么时候不再澄澈,只剩一片混沌,“你想都别想。”
话落,他突然欺身靠近,薄唇在她额前落下一个极轻极宠的吻。
——
一夜好眠,舒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起床洗漱,餐桌上的早餐依旧丰盛。
舒槐快速吃完早饭,坐到沙发边从小角落里扒拉出正在呼呼大睡的小雀,爱不释手地揉搓一番,又狠狠亲了一口,趁他还没完全清醒,立马安抚一番,小心放进口袋。
舒槐打算先去何明叶家找阿姨,然后带上小雀去张峰家找叶子。
她在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手里还拎着叶子交给她的袋子,站在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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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牌下等了一会儿公交车。
公交车很快驶来,舒槐投了币,找到空位坐下。
叶子说她不能回去,要是被他爸知道,一定会把何母藏起来,除非给他足够可观的钱,但他那个人,永远不懂得满足。叶子说她这些年打零工存了一点积蓄,她打算靠这些钱带着她妈在外地生活,所以不能给他。
舒槐脑子里过滤着信息,心里忐忑。
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说服何母,叶子也没有。她们两个都知道何母心疼孩子,但再心疼......当初不也还是把叶子嫁了出去。
公交很快到站,舒槐下了车。
她熟练走到巷子转角,敲响老旧房门。
隔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来开门。
是何父。
大冷天的,他趿拉着一双凉拖,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叼着根烟慢吞吞开了门。
“是你啊。”何父叼着冒火星的烟,浑浊的眼珠子上爬满红血丝,估计又通宵打牌去了,“那赔钱货不在。”
说着要关门赶客。
舒槐原本尚算缓和的脸一下子绷紧,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父亲可以这么称呼自己的女儿。
虽然气愤,但她没忘记正事,没跟他撕破脸。
“叔,我不是来找叶子的,”舒槐拦住他关门的手,“我来看看阿姨。”她拎起手里的袋子朝他示意。
何父也没拦着,侧身让她进去。
“老太婆!有人来看你了。”他喝酒喝坏了嗓子,声音嘶哑,乍一扯着嗓子叫,听得人心烦意乱,只想让他闭嘴。
舒槐不想搭理他,快步走进屋里,何母正在洗衣服。
大冬天,一个塑料红盆,灌着冷水,就这么洗了起来,本就粗糙的手被水冰得通红,放在一旁的洗衣机仿佛是摆设,静静立在原地。
“阿姨,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手洗呢?”舒槐忙夺走她手里的衣服,扶着她站起来,找了个地儿坐下。
“哎呀,小舒来啦。”何母头发花白,眼角皱纹堆积,见到舒槐笑了起来,褶子更加多。
“好久没来了,”她擦擦手,手太冷不敢碰到舒槐,踉跄着去给她倒水,“来,喝点热水。”
舒槐不喝,让她拿着捂手。
何母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好的,长满了冻疮,一双手肿得几乎不能正常弯曲。
察觉到舒槐目光,何母安慰她:“没事,春天来了就好了。”
“是不是他虐待你?!”
“不是,”何母笑笑,“你叔他就是心疼电费,冬天的衣服不经常洗,不要紧的。”
舒槐急了:“阿姨,你手都什么样了还替他说话。”
何母被她说得一愣,握着热水,不说话,眼里没有一点神采,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小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何母先她一步开口,摇头,“但我不行,我这把年纪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就算他对我不好,我也不能走。”
舒槐放下手里的东西,蹲在她面前,握住何母的另一只手,试图用自己掌心温度暖热她冷到毫无知觉的手指,凝望她双眼,缓缓说:
“有可能的,一点都不晚。”
“只要您想。”
“不用等春天,冻疮也会好。”
19. 挺好的
何母原名许晓倩,是林洲人。
林洲地区偏僻,山路崎岖,那里的很多孩子没有上过学读过书,一代又一代好的、坏的习俗完整保留下来传给下一代。
许家人口多,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晓倩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她很早就学会独立。独立照顾自己,独立做饭,独立拉扯弟弟妹妹。
父母每天早出晚归,晓倩比之更甚。
村里的教书先生说她是读书的好苗子,思想广阔深远,要是能读书肯定能走出大山。
她回家和父母说了读书的事。
不出所料,遭到拒绝,父亲气急败坏指着鼻子骂她:“心野想跑是不是?小丫头片子读什么书!给我在家里待着,等年纪大了说个媒嫁人。”
晓倩很有主意,但她胆子不大,最终也没敢忤逆父母。
嫁人的日子很快到了。
晓倩长得不错,力气还大,干活利索,媒婆收了他父亲的钱,逢来提亲的人便说:“你看这姑娘身段,一瞧便是多子多福的,肯定能生好几个大胖小子。”
村里人愚昧,一时间晓倩成了炙手可热的待娶人选。
父亲很是开心,从其中选了彩礼最多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晓倩才知道自己快要嫁人了。
她有些迷茫,怀里还抱着不会走路的弟弟,身边围着其他弟弟妹妹闹着要立马吃喜糖。
艳阳高照,蝉声作响。
晓倩坐在竹椅上,抱着弟弟的手无意识轻拍哄他入睡,她热出了汗,心里却一片荒凉,过于炙热的阳光让她头脑出现短暂昏沉,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正是这个念头,让晓倩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决定真的对吗?
她从同村人口中得知自己要嫁的是个外地人,那人姓何,叫何远。
何远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有人建议他去偏远山区碰碰运气。
他来了林洲,这里的彩礼有着隔绝世外的廉价,村里人眼中的高价彩礼放在外面算不得什么。
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晓倩没有反抗,她要靠着这个男人离开这座大山,只要离开这里,她就不用一辈子愚昧老死,她的孩子能读书、识字。
她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念想全都和这个未曾见过的男人绑在了一块。
从一座大山跳进了另一座大山。
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记起村里教书先生对她说的话:“晓倩,你脑子活泛,主意大,但同样有个毛病——认死理。”
晓倩那时不懂先生的意思。
是在结婚很多年,她的女儿因为她的愚蠢所嫁非人时,她突然懂了为什么先生说她认死理。
后来的很多年,晓倩一直在后悔。
“就是在那个热到心寒的午后,我做了人生最后悔的决定,”何母眼角银光闪烁,声音哽咽,“我......完全失去了我的独立,成了一个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的人。”
“还连累了我的明叶。”
她说着,忍不住轻轻啜泣出声。
舒槐擦去何母泪痕,轻声说:“阿姨,我知道您是心疼叶子的,当年她嫁人,您也做过努力劝过何远。”
现在想想,她们确实都忽略了何母的处境和想法。
一个人在世俗的环境下长大,多少会有点耳濡目染,受影响。思想并不能一朝一夕就能完全转变,它需要沉淀,需要伤痛,需要死心。
望着何母衰败又枯萎的面容,舒槐想,现在是个好机会。
何远在院子里吸烟,舒槐把何明叶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
何母听完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坐不稳倒下,幸好舒槐及时拉住。
“小舒......你说明叶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对父母,又......摊上这么个......畜牲。”
何母面色苍白,嘴唇嗫嚅:“都是我做的孽,我做的孽啊......”
眼角闪烁的泪花终是化作两行热泪滑下,她挣扎着坐好,使劲用僵硬的袖子擦干泪:“小舒,你告诉阿姨要怎么做才能救明叶?”
她神情真挚,言辞恳切。
舒槐跟她说了她和叶子的计划。
“您别担心,叶子这么聪明能干即使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一样能活得很好,也一定能把您照顾好。”
“再说了,还有我。”
“阿姨,相信自己也给叶子一个机会好吗?”
何母低垂着头,看见自己臃肿的双手,每天夜里又冷又烫又痒,活了多少年,她手上的冻疮就跟了她多少年。
舒槐拿出何明叶给何母的袋子:“叶子给您的。”
袋子打开,是一件带毛领的羽绒服,还有一双羊绒手套。
何母突然捂住嘴,怕被何远听见哭声。
“妈妈,等我长大赚钱了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衣服。”
“好啊。”
“还要给你买个大房子,带暖气的那种,每天都有热水。”
“谢谢明叶。”
何母答应了。
舒槐给她戴上手套,她想,这回晓倩的手该被暖热了。
晓倩心里担心明叶,舒槐让她放心,她会盯紧张峰。
等她们说完,何远从门外进来,见厕所里的衣服还没洗完,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干什么吃的,几件衣服洗一个上午还没洗好,是不是想偷懒?”
何远说着说着怒气上来,这段时间张峰不给他钱,儿子也不回家,堆积的怨气全都发泄在晓倩身上。
他抄起墙边的扫把就要打过来,被舒槐拦下。
“叔,别生气,这不是我来了阿姨陪我聊会儿才耽误的,”她皮笑肉不笑,握着何远手腕的手使了大劲,疼得何远瞬间卸了力,扫把掉在地上,“一会儿我来洗,您先歇着。”
何远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气哄哄出门。
舒槐收起笑,隔着距离狠狠在他背后锤了几下,翻了大大的白眼。
老东西。
要不是看在叶子和阿姨的面子上,早把你打了,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动手打人。
我呸。
“小舒,你快回去吧。”何母显然习惯刚才那样的场景,没有过多波澜,怕舒槐吓着,让她先回去。
“不行,”舒槐起身走到洗衣盆边,撸起袖子就要伸进冷水里,被晓倩赶紧制止,“这可不行,哪能让你洗衣服,这水可冷,使不得。”
“您的手都那样了怎么洗?”
“我来,很快就好。”
舒槐推走晓倩,想到什么,笑着说道:“以前我来找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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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尿床,还是您帮我洗的衣服和床单。”她宽慰她。
她一说,晓倩笑了起来:“是呀,你们当时还只有那么点高。”她伸出手,比了个高度。
水盆里的水阴冷刺骨,比舒槐想象得更加寒冷,刚放进去,她就想拿出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晓倩怎么过来的。
怕晓倩察觉,舒槐愣是装成没事人,镇静自若地揉搓起来。
口袋里的小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趴在口袋边缘静静陪着她洗衣服。舒槐的手很快红了起来,小雀眨眨眼,悄悄飞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何远的怒喝:“哪来的死鸟,居然在我头上拉屎!”
他气急败坏追着那鸟跑了几步,见鸟没影了,他才放弃,去了另一个厕所洗头。
舒槐和晓倩相视一笑。
她侧目看了一眼口袋里的小雀,它正板着头看她,舒槐笑笑,朝它隔空投去一个飞吻。
——
从晓倩家出来,快到中午。
冬日的太阳虽然明亮,但没什么温度,照在人身上,依然冷飕飕。
舒槐强忍冷意,一直到出了门才鬼哭狼嚎叫起来:“啊啊啊,冷死了冷死了,手都快被冻得没感觉了。”
她使劲甩着红通通的双手,不停哈气,钻心的冷意停留在骨头缝里不肯轻易离去。
小雀飞了出来,停在她肩膀冷冷嘲笑:“还逞英雄吗?”
“怎么能叫逞英雄呢?你是没看见阿姨的手,简直惨不忍睹,烂的烂,肿的肿。”
“所以,你不怕自己也这样?”
“笑死,长这么大根本不知道冻疮是什么!”
“......冻死你活该,蠢女人。”
“干什么又骂我?”
小雀骂人一点不嘴下留情,见她冷得龇牙咧嘴,默了默,从她肩头飞下去,最大限度地张开翅膀笼罩她双手,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驱散寒冷,输送热气。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舒槐舒服地眯起眼,透骨的冷很快被化开,失去知觉的手慢慢回温。
小雀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呢。
她抬高手和小雀对视,有感而发来了句:“爱你。”
“......恶心。”
“刚才那老东西头上的鸟粪是你做的吧。”她用的肯定句。
“干得好,正烦没法出气,你这一拉,排出了我心里的火气,爽——”
小雀不说话,肚子被她的手冷得打颤,身体轻微颤抖起来。
舒槐注意到:“我不冷了,你赶紧回我口袋暖和暖和。”
小雀用脸贴了贴她手背,见温度正常,手也不再僵硬便飞回口袋。
走在路上,舒槐踩着雪,说着:“一冷一热,你会不会窜稀啊?要是这样的话,我赶紧掉头,你再飞回去拉那老东西头上。”
“......”
舒槐说着说着,自己乐笑了。
她一路走一路说,小雀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安静听着。
“你说我们俩这样一直待在一起是不是也挺好的?”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她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以为也不会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打算继续自己的话匣子。
却在下一秒,听到小雀“嗯”了一声。
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