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嫡女后》
1. 刺杀
夜色刚垂,皇城外望京街便亮起了万千灯火。
此时,一个衣着素黑斗篷,脸上还带着青白蛇形面具的人倚着一把细长的玄剑,侧身坐在了最高处的屋顶上,一只手慵懒且随意搭在了曲着的右腿膝盖上。
从身形便能看出是一个女子。
而这女子便是黑刃堂的顶级杀手之一——汀竹,外界称为“无常”。
皎白的月光撒在了她清冷犀利的眼眸中,而这双眼正直直的盯着前面不远处。
身下,酒肆檐角的走马灯转着彩画,映着墙面流光溢彩。街边各式各样的摊铺,门楣上挂着亮堂堂的琉璃灯,照着铺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更夺人眼球。孩童提着兔子灯在人群中穿梭,灯影在青石板上蹦跳,可谓是热闹非凡。
然而这繁华的景象却未能惹她注目,而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相隔一座屋子的酒楼包房中,隔着板棂窗的两道人影。
那个端坐着的人影,便是堂中派给她今晚的刺杀对象,“端王”。
与此同时,酒楼一上好雅间内。
男人衣着青衣笔直挺立的站在窗前,左手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向眼前炕桌前坐着身份不凡的人说。“殿下,属下今日见太子身边的人前去了城西一处院落。”
那人左手握着一把扇柄,手腕处轻抵下颌,右手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秧色小瓷杯,眼底眸色泛起一丝薄雾,眉峰也随着思绪轻蹙着。
“去查。”
“对了,隐夜顺带去查下端王近期的动作。”
“是。”
随后,隐夜拱手便退了下去。
过了没多久,不知哪来的一片竹叶莫名地飘落在了他的肩头。
箫凛眉峰微挑,眼尾悄悄往侧方后扫去,随即放下手中的瓷杯,“呼——”一声,侧边的窗面“哗啦”的掉落一地。
见此箫凛身形丝毫未变,似乎已然觉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旋即,剑破窗而入,径直朝着他头颅刺去。
然而在剑尖仅差一毫刺入发丝时,就被他用食、中两指如铁钳般精准卡在剑头处。
汀竹一时间还没来得及诧异,桌面上的瓷杯忽然朝她而来。她立马收剑来抵挡,瓷杯刚碰着剑锋便碎成了片。
“你是何人?”
“自然是来索命的。”
俱时门外听见动静,立马夺门而入一个带刀侍卫。
这时,汀竹再次用劲挥着长臂,剑尖朝他的咽喉刺去。箫凛随即手腕轻转,左手中折扇“唰”的展开,扇面抵挡着剑尖,竹骨与剑身相撞,发出沉闷的“笃”声,扇面上的墨兰被剑风扫得微微颤动。
“殿下!”
侍卫见状急忙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拔刀向汀竹劈来,她当即便转身躲开到一旁。
三人殴斗了一会,侍卫手臂挨了一剑。
这侍卫根本不是她对手,可这端王并不是传闻中所说,不善武斗,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了几秒,门外又来了几个侍卫。
眼见对面人多势众,力量悬殊,再纠缠下去对她的局势及其不好,保不齐将会被活抓。
汀竹没多想,随即便从袖口撒出一片白色粉末,紧接着又甩出几根银针。
“有暗器!”
“当心粉末有毒!”那名带刀侍卫说完。
众人连忙用手背捂住口鼻,躲避那几根银针。
见此状,汀竹溜之大吉。
“明霄!”箫凛喊道。
明霄闻声便吩咐了那些个侍卫从窗子追了出去。
“殿下,你可安好?”明霄收刀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箫凛的状态。
箫凛走向炕桌前又坐下,撑开了那把墨兰折扇。仔细端详着扇面,竹骨上的剑痕。
“无碍。”
垂眼间发觉腰间的荷包和玉佩不见了。
一时间双目凝重。
这刺客还是一名窃贼?
正当疑惑时,余光又瞥见一片翠绿色的竹叶安静的在桌面右上角处,便拾起那片竹叶,捏着指尖查看。
“查查那刺客的身份。”
明霄看见那片竹叶,瞬间想起了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传闻,遇其竹叶落肩头,犹如地府鬼神黑白无常来索命。”
“她被称为“无常”,民间神秘组织的一名杀手。”
汀竹从酒楼逃出来后,被七八个侍卫紧紧相追,便随便找了个达官贵人的门院,溜进了后院。
月影婆娑,树叶在夜空中随着微风飘动。
“小姐,今天二小姐当你面前这样说夫人还侮辱你,小姐你也不同老爷说,奴婢真的替小姐你和夫人打抱不平。”丫鬟攥着帕子快步上前,语气里满是对二小姐的气愤。
宋韫握着手里的书卷顿了顿,抬眸时眼底已无半分波澜,只是短短叹了口气,“锁秋,父亲事物繁忙,这种小事还是不要让父亲操心了,眼下我就希望娘亲的病能够快些好转。”
前段时间宋韫的母亲不幸感染风寒,直到现在都卧床不起,她现在只求母亲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处处为老爷着想。”锁秋虽然嘴上不满小姐这般,但最终还是心软。
时刻为她想着,转身便前去屏风一旁大大打开的窗口前,想将窗关上。
“如今入秋了,夜里有风,奴婢这就把门窗都关好。如此,你就安心歇息吧。”
板棂窗刚要合上,一道黑色人影窜了进来。
锁秋被吓了一个激灵,张口就要大喊,立马便被窜进来的汀竹死死捂住了嘴巴,接着用剑柄紧紧合上了窗。
锁秋正想要挣脱她的束缚,脖颈贴来传一丝冰冷的利器。
剑锋借着烛火,泛着冷冷寒光。
“再动,头就断了。”冰冷的言语从耳朵边传来。
锁秋被吓哭了,刚才身上那股劲全都化成了现如今嘴里的小声抽泣。
她本就害怕,但不敢哭的再大声了。
怕这个歹人杀了她,又杀害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可是这世界最温柔的人。
一时不见锁秋的身影,宋韫有些疑惑,就前去屏风处查看。
就看见锁秋被一个带着青白蛇形面具的黑衣人用剑架着脖子,下意识想要惊呼,但很快用双手堵住了。
只能焦急担忧的小声呼喊着“锁......秋。”
锁秋一看到小姐,眼里的泪水又疯狂涌出,嘴里的声音更加激动着急。
汀竹见主仆俩人,只觉脑瓜疼,想着干脆直接将她二人当场解决,也会安静的多。
于是,刚想要动手时,对面那柔弱且面目有疤的小姐突然冷静开口道:“你要是动手,我就大喊。”
“看是你手快还是我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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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韫想着这点威胁力度不够,连忙端起了一旁的烛台,靠近一旁的帘子。
语气狠绝,“大不了同归于尽!”
汀竹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
她还是第一次见遇到歹人,还能这么强撑淡定威胁歹人的人,并且对方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刚才的想法突然有了丝松动。
“行。”
“只要你不喊,我就不动。”
于是汀竹松开了捂着锁秋嘴巴的手。
“小姐......”锁秋委屈害怕的小声喊了声小姐。
下一秒,汀竹用中指从袖口处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动作极快的喂进了锁秋的嘴里。
锁秋还未有所反应,“呃”药丸已然从喉咙吞进了肚中。
随后人便昏睡了过去,汀竹接着一掌将人送到了宋韫身前。
宋韫顿时放下烛台,揽过了锁秋,语气着急“你给锁秋吃了什么?!”
汀竹舒展了肩膀往身旁的椅子上一坐,缓慢开口。
“毒药,只要你不声张,我就给你解药。”
“对了,这毒药只有我可以解,不要试图耍小聪明。”
“不然,你的小婢女便要一命呜呼了。”
宋韫不语,刚将锁秋安好的扶在床上躺下。
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会门口处便被敲响,外面喊着“大小姐,刚刚端王府的侍卫追寻刺客,说是潜入了府中后院,你没受惊吧?”
宋韫看着椅子上坐着没有丝毫慌乱的刺客,平静的扯着嗓子喊道:“没,小姐这会已睡下了。”
说着,便吹灭了窗边的烛台。
“打扰了。”随后,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
待门外的家丁护卫彻底走远,宋韫又开口询问道:“解药。”
就在刚才宋韫的那翻动作,汀竹一直在细细端详着她。
眼前的宋韫两边脸颊处有两块非常惹眼凸起的疤痕,右眼角处有一颗黑痣,跟她眼下的位置一模一样。仔细看了翻就连眉骨眼廓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虽然她面有残缺,但却温婉不怯场。
这让汀竹心中不免生起一丝好奇,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随后将佩剑搭在了腿边一处,惬意的单手托着腮帮子,“安心睡吧,明日便给你解药。”
宋韫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最好如此。
便把锁秋往里移动了一点,自己则是侧躺在了锁秋的身旁,眼睛死死盯着椅子上托着脑袋的汀竹,生怕她有其他动作。
良久,宋韫便传来了细微的呼噜声,可能是今日照顾母亲有些疲劳的缘故,她便沉沉熟睡了。
汀竹不禁感叹,这小姐胆子可真大,这都能睡得着。
于是小眯了一会,待到天将晓,在她所坐的桌子上方留下了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写着几字:“昏睡丸,无毒。”
便从窗离去。
在城中躲了几日,汀竹这才彻底摆脱了端王府侍卫的追寻,回到了黑刃堂。
堂中有两个死规定,第一条,凡是入黑刃堂的无论男女,无论何时皆要带着面具;第二条,但凡刺杀任务失败或面具丢失,前者将要受七七四十九鞭后者将被剥皮剔骨。
而此时汀竹刺杀端王任务失败,将要面临鞭刑。
2. 顶替
鞭刑是在堂中央的一块巨大圆盘上行刑,两侧有两根巨大的柱子,柱子前方有两个巨大的注满盐水的石缸。
汀竹被柱子上那比手腕还粗大的铁链,缠绑四肢在圆盘正中心。
面对着堂中众人,随着身后上方传来的指令,身后那戴着狼形面具的管事用浸了盐水的麻绳长鞭,朝汀竹那较小的背脊抽打出去。
那人挥鞭落下时力道收得极快,鞭绳从左背擦至右下腰侧,带来一阵密集的刺痛,加之麻绳浸了盐水,痛感更加强烈犹如雷击般短促而又剧烈。每抽打一下便从石缸里沾满盐水接着挥鞭,还没等鞭刑结束石缸里清澈的盐水,早已被鞭上带着的鲜血染红了满缸。
直到七七四十九鞭结束,汀竹也没发出一丝痛苦的哀嚎,而是死死咬紧了牙冠挺过了一道又一道鞭子。
这是她第一次受刑,也是这么多年任务第一次失败,她发誓要是再遇到他,必定不让对方好过。
随后,众人散去,汀竹被管事解了铁链。
没了铁链的支撑,她的身子摇摇晃晃,下一秒便扑倒在地上。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正想撑起身子站起来,怀里突然滚来一个小白瓷瓶。
头顶上方传来管事那沉重粗咧的声音,“金创药,好生修养别落下病根耽误任务。”
汀竹背上的边伤,痛的开不了口。只好强忍痛意朝管事离开的背影拱了拱手谢过。
在这个毫无人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除了对管事有一丝恩情,其他别无。
还记得多年前她还是个经常挨饿受冻的小乞丐,会因一点食物被其他乞丐抢夺殴打。
而后便遇到了他,只知他那会也戴着那狼形面具。
那时他问她想不想吃饱饭,也不会再被挨打受冻,她当时想都没想就跟他走了。
从此她就戴上了那青白蛇形面具,跟着他学了一身武艺,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常”。
拿着药瓶缓慢站了起来,拖着身子朝前每走一步,身上便传来一阵阵刺痛,就像被万根银针刺入骨中。脚步轻飘无力,随时要摔倒一般。
汀竹只好拿起一旁她的佩剑,杵着一步一步的回了她的睡处。
约莫两日,涂了金疮药,汀竹背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
她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想去堂正庭请示新任务。
刚到正庭门口,欲想敲门而入。就从门缝中看到,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正和戴着钟馗面形的面具正在洽谈。
汀竹本不想窃听堂中机密,但不成想俩人的谈话内容让她细思极恐。
钟馗面具声音沙哑沉重不像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他说“不管你手下的人用尽什么办法,端王必须死!”
“如若端王死了,圣上会彻查到......”青面獠牙反问,声音尖利让人听得十分刺耳。
钟馗面具又道:“自然是不会。还有运河一事.....”
汀竹听得认真,殊不知有人正巧从后面长廊路过。
身后立即就传来一声呵斥,“谁在哪!” 话音一落,便飞身前来。
汀竹顾不得疑虑,动作极快的飞上了屋顶往前山跑去。
这时庭中的两人被惊扰,立马从中跑了出来。
那钟馗面具对着那人大声喊道,“务必将此人除掉!”
说完,那人便去追汀竹了。
青面獠牙又叫了几个手下追了过去,吩咐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汀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惩恶扬善”的民间组织会牵扯到朝廷,这跟她心中所谓的人间正道,根本不是一个光景。
她未来得及在心里批判,那人很快追了上来。
一根泛着寒光的铁爪朝她脸上抓来,汀竹身体朝后仰下去,一个滑跪“嗖”的一声就来到了那人面前。那人还未及时做出反应,便被她至此一剑划破了咽喉,顺势倒了下去。
由于下仰的姿势用力过大,背上刚愈合的鞭伤又被狠狠扯裂开来,汀竹身体下意识将要往下坠落,好在她用剑支撑住了身子。
刚起身走了几步,面前就来了五六个黑衣面具同伴阻拦了去路。
她直起剑,面具下扯出一抹惨淡的冷笑。
汀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要死在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当然作为堂中智商值最强的存在,她必然不会落入他们手中。
“无常,得罪了。”中间那领头人说完,几个人便拿着自己擅长的武器朝汀竹冲了上来。
汀竹也不甘示弱,飞身上前,与几人缠打在一起。
加上她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出了口子,每一次的主动攻击都换来背后一次次的撕裂。
眼看这样继续打斗,对她的现如今的状况十分不利。便退至一大步收剑,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两个有毒的烟雾竹筒,随着双手手腕处的数根银针一同甩出。
堂中都知晓她最擅毒药,于是对面众人连忙闭眼捂住口鼻,分散跑出烟雾前来追她。
等他们从雾中出来,汀竹早跑没影了。
许久,汀竹便来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之上。
她站在涯边,看着眼下崖底深不可测。便退后几步,尚未来得及过多思考,那些人又追寻到了附近。
眼看就要被寻到此处,她想都没想直接往崖底跳了下去。好在下去的几丈处有一棵歪脖子小树,汀竹便一手拽紧了最粗的树枝,紧紧贴在崖壁面。
刚想将另外一只手也抓住另外一处的树枝,让其更为牢固。头顶上方悬崖边就传来了那些人的声音。
“周围都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无常的踪迹。”
“这下面是悬崖,无常不会从这下去吧?”
汀竹抬头看见上方有人露出个头颅往下观望,她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还好这个小树枝叶繁茂,遮挡住了她的身影,她衣着本就是黑色与山体石头融为一体,隔着几丈的距离肉眼很难看出分别来。
上面又传来声音,“这边有一条小路,好像是通往崖底。”
接着,上边脚步逐渐没了音。
汀竹便想拽着树枝将自己甩到上边崖边处,未料树枝已然快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咔吱”一声,人随着树枝一同跌落崖底。
好在她利用了崖壁缓冲了坠落的速度。落在底下时,虽身受重伤,但好在保了性命。
她很是艰难的撑起了身子,杵着剑柄朝右侧走了几步,视线内忽然模糊看见有一道浅绿色的一团布料,上面染着大片的红晕斑斑。
轮廓像是一个人。
汀竹上前查看,是一名坠涯的女子。女子衣着的面料,一看就是一位达官显贵家的小姐。
她看到此人,突然就想起了那晚的小姐,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一个不好的念想。接着汀竹就用剑柄挑开了女子头顶的幂篱,女子脸颊血淋淋的,但她一眼便看到女子眼角处那颗黑痣。
心口忽然一紧,连忙上前弯下腰身伸出两根手指前去探查女子是否还有气儿。手指刚探近,指面就感受道一丝温热的气息。
汀竹便轻轻用手摇晃了宋韫,“喂,小姐醒醒......”
宋韫本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只剩一口气还没断,艰难的撑起了眼皮,眼神涣散迷离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只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着此生最后一句话:“锁秋,替我......照顾娘亲。”
说完便断了气。
汀竹见此状况心里复杂极了。
她想着眼下便是很好的脱身法,依照堂中做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堂中才会善罢甘休。
因此汀竹便想到了用地上这女子来冒充她已死的消息,而她则是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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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女子原有的身份从而活着。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汀竹决定为她报仇。
内心极为复杂,“小姐,得罪了。”
于是便同她换了衣裳,还将自己的面具放在了宋韫的脸边。不仅如此汀竹还用剑在自己漂亮的脸蛋上划拉了几刀,为了跟宋韫脸上的疤痕看着相像,还下了毒使脸上流血的肉溃烂红肿,顺带将自己常年习武留在手指上的老茧用剑给一一削掉,残留了满手的鲜血。
做完这些,汀竹还取了她几缕黑发揣入袖口之中。最后才不舍的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玄剑放在了宋韫的手里,“小姐,我会托你遗言,照顾好你的母亲。”
话语刚落,左侧前方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汀竹心中就知晓是那些人搜到这边来了,便小心翼翼的往最右后方躲去。
她躲在了离宋韫躺下的地方不过半里地远的树身后面,暗暗观察着众人。
只见那些人很快便找到了宋韫的尸身,似乎怕有诈,其中一个人甩出一枚飞镖,直直飞入了尸身的心口处。
血液顺着心口缓缓涌出,直到尸身毫无反应,几人这才敢上前查看。待到几人检查无误后,便扛着尸身离去。
看着他们彻底头也不回的离开,汀竹方知她总算是成功脱险。
她拿出袖口中的那几缕黑发,用绣帕包裹好,接着找了个有野山菊藤草的地方。用枯树枝挖了一个小坑,将包有黑发的绣帕放了进去,便用泥土给掩埋上。
想着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将开满野山菊。
有这些野山菊作伴,想必她在地府也不会孤单。
汀竹摸了摸那小片湿润的泥土,心绪复杂,只道:“下次来看你时,必是为你报了仇。”
天色逐渐变得暗淡,荒郊野外附近没一点烟火气息,周围更是黑漆漆的,外加她在脸上下毒用力过猛,眼睛也被毒的肿得不像样,根本就辨别不了方向。
汀竹便从她自带的一个小药瓶里,拿了与之相克的毒药,以毒攻毒,脸上这才好受般浅浅消了毒。虽然毒是消了,但因脸上是破了皮,未能及时伤口洁创,伤口处依旧是溃烂红肿。
经观天识向,她一会就寻到了太和城方向,于是往那方走去。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眼前不远处悠然亮着十几把烛火在杂草树木之中移动,还有听着不清的叫喊声,似乎在寻找什么。
汀竹下意识靠着一棵树躲着观望是敌还是友。饿了一天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打斗了。
当人群越走越近,她忽然听到烛火中有一道十分熟悉的哭喊声。
“小姐,小姐......”
“小姐,你在哪儿啊......”
这女子的声音不就是那晚她吓唬的那小姐的婢女吗,好像是叫锁秋。
接着汀竹便张了张嘴巴,有气无力的回应着:“救命啊......人没有人啊,我在这......”
锁秋也找主心切,一听到有呼救的喊叫,声音都没过她的脑,她就早已急忙寻了去。
寻到声音跟前,锁秋一看。
泪水止不住的又往外流。
“小姐!”
看着眼前的小姐,身上淡绿偏白的青荷缕裙被鲜红的血液染得已然看不出缕裙上的青荷,衣裙被枝丫刮的破烂不堪,身上到处都是留着血的伤口,无一处是好的。
锁秋心疼极了。
她不敢想小姐前不久所经历的何事,而她十分后悔没无时无刻跟在小姐身边。
带着哭腔将面前虚弱的人轻轻拥入怀里,“呜呜,小姐奴婢总算是找到你了......”
“小姐你受苦了,奴婢......”
汀竹确认来人是锁秋,没仔细听身旁这人碎碎念,只是“嗯”了一声,便卸了防备安然的倒在了她的怀中。
“小姐!”
3. 入府
汀竹再次醒来便是第二日的午时。
房间内没有婢女,她忍着疼痛坐起了身子,看着被纱布包裹满的双手,揉了揉手腕处的酸胀。
这时,房门被从外推开,汀竹警惕的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人,是锁秋松了口气。
如若是他人她还未摸清楚状况,身份多半会败露,好在来人是锁秋这个傻丫头。
下一秒,锁秋一见她醒了。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食盒,马不停蹄的往门外去。还时不时喊道“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转眼间,房间内来了几个人,汀竹大感不妙。
好在脑子转得比手快。
依照着装,为首威严的男子便是锁秋口中的老爷,而身旁锁秋掺扶着的一个面相气血空虚的妇人应该就是夫人,而另外一个妖艳妇女以及她身旁靠着的年轻貌美女子,估计是府中的姨娘和二小姐。
锁秋连忙搀扶着夫人坐着了汀竹的床前。
夫人眼眶红润,满是心疼,心里也是着急,急得都掩嘴轻咳了两声。
捧着她那满是缠着纱布的手,心痛的无法呼吸,声音都在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清禾,我可怜的孩子......”
还未等那夫人说完,汀竹便轻轻推开了她,哑着嗓子开口假装询问,“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被推开的夫人满脸困惑,心里更是着急了,语气也变得慌乱急促,“孩子,我是你母亲。你怎会不认得母亲了?”
一旁的二小姐见此,心直口快,“不会是摔傻了吧?”
此话一出,那站着一旁的老爷也是出口训斥,“宋婉,休要胡言!”
而那姨娘却连忙开口辩护着着,“老爷莫要生气,都怪妾身娇惯了二小姐。”
“莲溪还不快跟父亲和大小姐认错。”
宋婉不服的低声道:“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接着又朝汀竹行了个礼道歉“对不起姐姐,妹妹不该如此说你。”
就这会功夫,除去那夫人的担忧,他人怕是对宋韫没那么真心相待,一个比一个演的精彩。
汀竹只觉这府中的水怕是深得很。
姨娘又朝锁秋道:“锁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替你家小姐叫大夫。”
锁秋随即欠了欠身,便出门寻大夫去了。
不一会,锁秋便找来了一个胡子斑白的大夫。
那大夫放下药盒子,便前去把了把汀竹的脉。
眼看大夫把脉良久,眉头还一直紧锁着,宋老爷便向大夫急切询问着,“大夫,小女这是生了什么病,竟不知自己是何人,就连她生生母亲也不认识了?”
大夫长叹一口气,“宋老爷,令千金从山崖坠落伤了脑袋,导致脑中里有一块血污,怕是得了离魂症,因此就记不得以前的记忆。”
汀竹无语,只在心中笑这个大夫是名庸医。不过好在且让她成功消除了没有记忆会给她带来的麻烦。
宋夫人又着急忙慌的开口问道:“大夫,那这病该如何治?”
大夫捋了捋胡须,满脸惆怅,又叹口气,“宋夫人,令千金的记忆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要等脑袋中的血污散去,才能恢复记忆,切记莫要刺激到了令千金。”
那大夫继续道:“体内的血从口出,令千金的嗓子怕是也伤着了,往后多喝些清肺润嗓的或许有好转。”
“不过好在令千金福大命大,身体上的伤好生修养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而后锁秋跟着大夫去医馆取药了。
宋老爷吩咐了底下丫鬟好生照顾小姐,便借着公务繁忙离开了。姨娘同二小姐见宋老爷离开,也找了个说辞随后离开。
房间内,顿时只剩宋夫人跟她以及两个宋夫人的贴身丫鬟在一旁伺候。
宋夫人抹着泪,“清禾啊,你受苦了......”
汀竹用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拂去了宋夫人脸颊的泪水,哑着嗓子柔声道:“你就是我的母亲吗?”
“我是叫宋清禾吗?”
宋夫人脸上难得流露出欣喜,“嗯,你是我怀胎十月所生,刚刚那个是你父亲宋磊,你叫宋韫,表字清禾。”
汀竹又问,“那父亲身旁那个妇人和那个二小姐是?”
说到那俩人,宋夫人言语中带着些疏离及厌恶,“那是府中的周姨娘,那二小姐是她的女儿,叫宋婉,表字莲溪。”
“你还有一个哥哥,如今在边关......”
*
西厢房内——
周姨娘吩咐了婢女退下,便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宋婉站在一旁,同她说着,“娘,没想到这个宋韫命这么硬,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都还能活着。”
“还以为她回不来了呢!”
周姨娘放下手中茶杯便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你呀,小心隔墙有耳听了去。”
宋婉撒着娇,“娘,我这不是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嘛。”
“宋韫本就相貌丑陋,要不是因她是嫡女的身份,怎配为殿下的太子妃?”
“好了,此事未必就能如她所愿。”周姨娘勾了唇角,似乎心中另有打算。
宋婉一听,心中立马欣喜起来,“娘,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吗?”
周姨娘继续卖弄着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宋夫人走后,汀竹便小睡了一会,这一睡就到了晚食。
由于她身上受伤严重,便不能同家中众人在大厅中吃饭,一日三餐都要让锁秋用食盒给拿过来。
锁秋一进门就将食盒,拿到了她的床头前的一个桌子上,接着就将汀竹轻轻扶起身靠在了床头,还贴心拿了一床软被褥放在床头,让她靠的舒服。
又从一大碗汤中盛出一小碗汤,舀了一小勺细心吹了小会,“来小姐,这汤是老爷特地让厨房将府中上好的千年人参与那乌鸡炖煮。”
“可补身了。”
差不多汤温能入口,才喂到汀竹嘴边。
汀竹贴着勺羹边小口喝着,两日粒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她又是个习武之人,这点汤对她来说连解渴都算不上。
汀竹喝完便问,“锁秋是吧,有其他吃食没?”
“你家小姐我快饿死了!”
“有啊,还有一碗鱼肉熬煮的粥。”锁秋说着,就从食盒的最下层端出了一碗粥。
汀竹看着面前这晚清汤寡水的粥,上面飘着几颗葱花,瞬间没了食欲。闻着那股鱼腥味,她只觉胃里在翻滚。
呼吸一滞,撇撇嘴十分嫌弃,“太寡淡了!”
锁秋就搬出了大夫今日所说的话,“小姐要好生休养,饮食上忌辛辣重油,这几日切勿走动。”
庸医!庸医!庸医!
她自己伤的重不重自己不知道,要不是得装得像宋韫,她现在立刻能飞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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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
可能真是饿昏了,性子都变得浮躁。
“行,我吃。”
…..
“锁秋,我母亲是不是带我极好。”汀竹回忆起宋韫死前最后一句遗言,要她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又想着白日里宋夫人的种种行为,汀竹能感受到宋夫人是极爱宋韫的,但是再好怎会连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会不知?这不免让她有所怀疑。
锁秋想都没想就说着,“夫人带小姐你自然是极好。”
“府中一有好的料子,除去给老爷置办衣物,夫人便先给小姐选合适料子制衣,自己的挪到后边。”
“之前夫人还未感染风寒时,每日都会做小姐最喜欢吃的杏仁酪。”
“还有…….”
听着锁秋喋喋不休的讲诉着宋夫人对宋韫是如何的好,汀竹听得有些犯困。
便岔开了话匣子,“对了,锁秋。”
“我是如何坠落山崖的?”
锁秋就说起了那日。
她与宋韫那日是去城外的普清寺为宋夫人烧香祈福。不料途中她忽感肚子疼就去了一处草丛中出恭,回来便不见宋韫的踪影。
锁秋就急忙赶回府禀告了宋老爷,而后找了一个时辰才在普清寺后山处的悬崖下找到了她。
“找我的途中可有发现什么贼人,什么线索?”汀竹思索着她所说的经过。
她怀疑宋韫是被贼人追杀至悬崖,没有退路便选择了跳崖,加之她是个弱女子从那么高的崖坠落,必定是死路一条,而那些贼人也这么认为就没去崖底查看。
不然那会估摸着她会撞到残害宋韫的那些贼人。
锁秋挠了挠头,思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找寻的途中并未发现什么贼人,但有发现地上有许多的脚印,以及树枝折断的痕迹和一些血迹。”
“就是沿着这些血迹才找了崖底。”
汀竹点了点头,锁秋说的树枝折断的痕迹多半是她先前与堂中的人打斗的痕迹。
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宋韫是被追杀至跳崖身亡。
究竟是何人会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的手。
“锁秋,我平日里待人如何?”
锁秋听了小脸一笑,“那自然是极好!府中除了夫人之外,那便是小姐你了!”
“可否与人结怨呢?”
汀竹微眯着眸子,期待着锁秋的回答。
“要说结怨?小姐你——”说到这,锁秋突然瞳孔紧缩,深吸了一口气,凑到了她面前小声道,“小姐,你不会是想说有人想杀害于你!?”
汀竹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锁秋立马就急了,连忙起身就要往外去,“这周姨娘跟二小姐也太恶毒了,我这就叫老爷为小姐主持公道!”
好在汀竹眼疾手快将人拉了回来,“回来,急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没证据只会被倒打一耙。”
被这么一说,锁秋瞬间十分懊恼。
她差点因自己的鲁莽给小姐造成不要的麻烦。
随即就向汀竹祈求责罚。
汀竹没说什么,只是接着问了周姨娘母女俩。
“周姨娘名周伊人是商贩之女,是小姐刚出生时被老爷纳进府的,二小姐是在周姨娘进府次年生下的,与小姐相差一岁。”
“平日里她母女俩仗着老爷宠爱多次欺压夫人和小姐你。”
4. 透气
半月已过,庭院右侧巨大的榆树叶子如今颜色更黄了些。
汀竹在床塌上躺了半月,终是能够下床走动了,再如此躺下去她可真就要疯了。
于是乎,她撑起了身子下床,脚踏青云绣履鞋,就在闺房中粗略看了翻。
靠板棂窗的一侧方,梳妆台上摆着些胭脂水粉,而那块镶着几块漂亮的孔雀石的铜镜吸引了汀竹的目光。
她缓步走去,走进梳妆台前,轻轻弯了下腰,手上缠绕的纱布已摘下,露出那纤细修长而又泛着丝丝红色疤痕的手指,柔柔的附在了镜面上。
铜镜镜面上清晰映照出一双清澈剔透的双眸,眸中夹杂着些清冷,似乎又带着淡淡的蛊惑之意。
两边脸颊上那红肿发炎的伤口已经愈合,遗留下几条暗红色的疤痕。
忽略脸颊上的缺陷,从眉眼之间不难看出镜中的面容是一个绝色娇容的美人。
汀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柔抚摸上了脸上那几道红痕。
这还是她第一次摘掉面具光明正大的照着铜镜。
她之前只有偷偷借着月光以剑锋相照。
那时的自己脸上可没这么些瑕疵。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汀竹所行之目的。
她倒是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杀害宋韫的真凶能够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小姐,你何时起来了?!”锁秋刚走近门口就看衣衫单薄的汀竹站在了有秋风吹入的窗口前,连忙跨过门槛小跑了进来。
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衫就往她身上披着,余光瞟到镜中汀竹的面容。
惊讶道:“小姐,你的脸?”
汀竹心中一颤,难道是发现她与死去的宋韫相貌并不一样。
正想开口如何辩解,接着锁秋又神情欣喜着,“那大夫医术高明,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没想到不仅把小姐身上的伤治好了,就连脸上数年的疤痕都消淡了不少。”
“再去找那大夫瞧上一瞧,说不定这疤痕就彻底消散了。”
汀竹暗暗松了口气,“那大夫要是有那本事,我这脸上的疤就不会有数年之久了。”
她目前并不打算恢复容貌,过于出奇会惹人生疑。
锁秋揉了揉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也并不无道理。
想了一瞬就得了定论,“那就是小姐你菩萨心肠,连老天都眷顾小姐你,才会如如今这般因祸得福。”
汀竹岔开了话,“出去走走。”
漫步欲要往外走。
锁秋道:“小姐你这病才刚刚好转,怎又出去吹得了冷风?”
汀竹弯着眉,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你家小姐我啊,就是在床塌上躺了数日心头烦闷,想来透透气。”
锁秋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中秋佳节,府中婆子摘了些刚长的初桂做了桂花糕及桂花陷的月饼。
便开口提道:“小姐,沁香园的桂花开了大片,我扶你去那头透气可好?”
汀竹应了一声,锁秋就又取来了一条白色的面纱。
沁香园位于正房与西厢房的交接处,小径两旁栽满了不同种类的观赏性树木,如今正是桂花枝头正盛,特别是那丹桂香气浓郁,甜润。
锁秋搀扶着汀竹一路来到了院中一处的小凉亭中。
扶着她在亭中的廊椅上坐了下来。
小凉亭处于池塘边上而修建,池中不仅养着红鲤,还有着仍在开花的睡莲,更池中添了不少光景。
而池边有两名丫鬟正在采摘枝丫上的香桂。
“那两人是谁?”看着那两名丫鬟,汀竹有些眼熟便开口询问。
锁秋道:“是夫人身边的梓盼姐姐跟梓溪姐姐。”
“知晓了。”
是她醒来时在宋夫人身边的那两名贴身丫鬟。
微风拂过发丝,轻轻吹过了她脸上的面纱,有些寒意。
“小姐,又起风了。”锁秋站在一旁贴心的将她身上领口处的披风整理了一翻,怕冷风从脖颈处溜进去。
汀竹淡漠,她眼睛直直看着眼前那因微风吹过,泛起微微涟漪的池面,闻着那清香四溢的桂花香,似乎出了神。
锁秋欲想问起什么,就被凉亭另一侧的来人打断。
“咦?这不是我那福大命大的姐姐吗?”
“大/二小姐安。”双方丫鬟都极不情愿的给对方行了个礼。
尤其是锁秋那小嘴,都快瘪成一条缝了。
汀竹回神,偏头看向了宋婉所在之处,只见对方那人又朝她走近了些。
“姐姐不是受伤严重,不该待在你那暖居阁中好好修养身体,怎会跑来这沁香园?”宋婉一脸忧心的看着汀竹,言语上好似十分关心她这个姐姐的身体。
宋婉也着实没想到,来这沁香园赏丹桂,竟遇到宋韫这晦气的东西。
又轻笑着:“不怕像你母亲那样感染风寒,久窝床塌上。”
“哦,倒是有劳二妹妹挂心了。”
“听锁秋说这圆中桂花开了,特地过来透透气。”汀竹说完,指尖捏着绣帕拿在嘴边朝宋婉那方,顾作咳嗽了两声。
又缓缓开口:“怕真是如二妹妹所言,受了风寒。”
此话一出口,身前这宋婉果真是后退了两步,就连神色都失了表面的和气,只遗留着一脸嫌弃。
“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养病吧,可别出来将病气过继给他人,尤其是父亲。”
汀竹微眯着双眸,脸上挂着一抹不易差觉的冷笑,“是是是,二妹妹说的对。”
接着怕宋韫将病气过给自己的宋婉便带着丫鬟去连忙离开了凉亭,去了前院。
“小姐,要不咱回去吧?”
汀竹浅浅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染了风寒吧?”
锁秋拧着眉,眨巴了几下眼睛,“可是我刚刚都听见小姐你咳嗽了两声。”
这丫头心思也太单纯可爱了。
汀竹继而又望向池面,想着又扯了个无奈的笑,“我那是故意的。”
“故意?”
锁秋不解,汀竹也没着急解释。
见小姐也不在继续说道,锁秋又思虑了一小会,这才恍然大悟。
发出惊叹:“小姐果真是聪明。”
汀竹又无奈笑了笑。
片刻后,圆中风似大。
汀竹便随了锁秋的意思,回了暖居阁。
“锁秋,府中就一位姨娘吗?”汀竹端着锁秋刚刚倒的暖茶,细细品了一口。
刚在外受风吹的身子倒是暖和了不少。
锁秋便说,“在还未纳周姨娘前,老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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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通房的。”
“可有诞下一儿半女?”汀竹问。
“有的,大少爷便是通房所生,后被老夫人让夫人所养。”
汀竹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复杂之色,“那父亲的通房……”
锁秋一愣,虽不知小姐为何这样问,她却毫无保留的开口,“死了。”
“这……”果真应了她心中所想。
如若说,宋韫的哥哥是宋夫人亲生,那宋老爷未必会如此偏心于一位姨娘。
想必中间还有什么是她不曾知晓的事。
前些日子宋夫人跟她说过府中的一些事,那会她又痛又困的,无法细细听进去。除了宋将军只依稀记得周姨娘母女,以及她素未谋面的“哥哥”,后面再说些什么人或事,她早已听不进了。
接着锁秋便将府中的人物以及先前所发生的事大大小小统统给汀竹说了个便。
从锁秋口中得知。
府中先前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宋将军的母亲宋老夫人操持着,直到宋将军娶了心爱之人英国公的爱女夏疏瑶,便是如今的宋母,宋老夫人才将府中的账目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权托付给宋母掌管。
在宋母过门之前,宋将军有个通房便已然怀了身孕。待宋母过门后数月,那通房便诞下一男丁,后便被老夫人下令处死,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大少爷过继给了宋母所养,还对外所称是宋母亲生。
刚成婚那时,宋将军跟宋母可谓是鹣鲽情深,是城中口口相传的恩爱夫妻。
继而府中太平了三年,宋韫便在此出生。宋韫刚出生不久,宋将军便纳了身为商贩之女的周姨娘,因此事宋老夫人还为此与宋将军大闹了一场,也未能阻止得了宋将军的决定。
从周姨娘进府后,府中从此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体一向硬朗的宋老夫人霎时间便体弱虚寒,而后又时常疯癫自言自语,便去找了风水先生前来观看,那风水先生看了看就说是老夫人冲撞了污秽之物,便被宋将军送到了偏院让其贴身老嬷照料,久不见外人。
而后刚年满两岁的宋韫也不知为何便坠了楼,好在那会被路过的年过五岁的大少爷救了下。
命虽保住了,面目也是从那时被毁了。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磕破脸颊,待大夫来治时,曾言是伤口沾染了夹竹桃的汁液溃烂不堪,错了治疗时辰,已然是不能恢复如初。
从那之后,宋将军便下令将沁香园中的夹竹桃砍了,种了桂花树,那园中边上的阁楼,便也被下令拆了去。也是从那时起本就活泼聪明的宋韫像是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大夫说怕是摔坏了脑子。
后又过了五年,年仅十岁的大少爷不知为何便去了边关,直至今日也未能见过。同年权势显赫的英国公在朝堂上公然惹得陛下盛怒,从此便败落。而宋母也是从那年开始,因忧心于母家事,身体日渐衰弱,直到前段时间又感染风寒,久久未能痊愈。
而离奇的是宋将军也是从当年官位一路飞升从最初的正三品直至如今正一品,且那周姨娘母女俩生活也是过得风生水起。
听锁秋说完这些,汀竹冷哼嘲讽。
这周姨娘怕不是个善茬,而那宋将军未必是个好人。
她倒是要找个机会去会一会那周姨娘,摸摸宋将军的底细。
5. 饷食
“小姐,奴婢说了这么多,你可有想起一些么?”
锁秋一脸期待的看着此刻正思虑的某人。
汀竹回过神稍稍一愣,不曾想这丫头倒也不傻。
接着就皱起了秀眉,似乎在努力回想本该属于她的那段“遗忘的记忆”,红唇一抿顾作几分纠结之色。
“啧,还是没想起什么。”
“只觉越细想这脑子便越发有点疼痛。”
汀竹这话一说,锁秋脸上那期待神色转瞬便成了慌乱无措。
“啊?小姐对不起,奴婢不该这样问你。”
“不想了,奴婢记得就行。”
是她有些急功近利了,她总觉得小姐自从掉落山崖回来后,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的小姐柔弱寡言,一心只求相安无事,不与周家母女争辩。而现在的小姐像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一样,不仅问了她许多事,今天还让二小姐有些难堪。
不过她倒是喜欢如今的小姐。
或许是因没了之前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小姐又重新活了过来。
汀竹摇了摇头,“无事。”
瞧着眼前人那复杂的神情,她心中也明白。
锁秋这丫头似乎已经怀疑了自己的身份,但后面嘴角那释然的笑意,估摸着是又认许了自己。
既然锁秋不挑明,那她只好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扮演这宋府嫡女“宋韫”。
锁秋也不知何时端来了一碗吃食,放在了她手侧边的茶几上。
“小姐,这是夫人拖人送来的杏仁酪。”
汀竹瞧上一眼,“这上面的桂花应是先前在沁心园中看见的那两名丫鬟所摘吧?”
“是的,夫人见你能下床走动,还想着亲手制作这杏仁酪,又想着自己风寒未愈,怕又过病于你,便特地吩咐了府中厨子做的。”
“母亲有心了。”
汀竹舀了一小勺那杏仁酪,送入嘴中,口感细腻绵滑,入口即化,回味里还夹杂着一丝丝桂花的清香。
要是让宋母知晓她那疼爱的女儿早已死在了那崖底之下尸骨无存,该有多么痛心。
汀竹突然间有些难过起来,她无父无母,死后也不会有人替自己难过。
想起她的恐怕只会是她那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身份“无常”。而如今“无常”已死,而那些人怕也不会再记得。
如若找到杀害宋韫的真凶后,报完恩情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这,汀竹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连带着眉梢都有些泛粉。
“小姐?”锁秋见她吃了一勺便迟迟没了动静,就出声询问。
“没事,就是同记忆中的味道不太一样。”
汀竹说完,又吃了一口。
其实她根本没吃过这些,从前吃的最多的莫过于大饼就着咸菜,堂中最好的吃食便是堂中头目们吃剩的食物。
“当然啦,小姐之前一直吃的是夫人亲自做的,这些厨子自然是比不上夫人的。”
汀竹点了点头,收回了刚才那种情绪。
既然以后无去无从,那她就好人做到底,竭尽全力护好身边所关爱“宋韫”的人。
思来想去有必要让锁秋学点自保能力。
于是让锁秋撤了吃食,将她拉到了身边椅子上坐下。
隔着茶几,她往锁秋那探着脑袋,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
神神秘秘道:“锁秋,你想不想成为绝世高手?”
锁秋明显诧异,甚至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担忧。
“小姐,你是不是真的……”
话未说完,汀竹立马就出言打断了她后半句话。
“放心,我好着呢。”
“自从掉崖重生后,我想明白了许多事,不能再像以往一般受人摆布,而是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方能平安顺遂。”
“而这第一步,则是要有自保能力。”
随着她逐字逐句的说着,锁秋信服的点了点头。
“小姐,奴婢该如何做?”
汀竹就贴近她的耳边悄悄说了方法,锁秋又点点头。
“嗯,我明白了。”
-
日中,到了饷食时候,院中丫鬟传话来让她前去正厅用膳。
锁秋随同汀竹一起去了正厅。
正厅位于府里中心区域,门口前过了庭院便是府中大门口所在处。
一进门,便见当时来瞧她醒来的几人。
人还未走进,丫鬟便扶着宋夫人蹒跚迎来,伸手想拉过她的手一同过去,又想起自己带着病气便又下意识想要收回,汀竹一把将宋夫人那手握住。
“母亲,不碍事。”
宋夫人神情微微一愣,眼框轻轻泛红,原本因体弱而紧绷的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暖意的笑颜,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又满是柔软,“受苦了清禾,来入座吧。”
另一只手轻轻覆着她的手背,安抚式的拍了拍,将她带到了八仙桌左侧近门口的位置,则自己坐到了挨宋将军的左侧。
汀竹朝上席坐着的宋将军欠了欠身。
“父亲。”
宋将军看了一眼汀竹,语气沉厚道:“听你妹妹说,今日在沁香园与你相遇?”
汀竹垂眸敛了敛袖口,指尖轻轻蹭过衣料上的暗纹,声音温软却不怯懦:“女儿听手下丫鬟说前些日中秋,沁香园桂花开了。”
“想着身子刚愈,久待阁中烦闷,便去了园中透气。”
“没想到会撞上妹妹。”
抬眼时,她的目光清亮地望向了宋将军,语气又添了几分坦荡,“往后会多在暖居阁待着,直到痊愈。”
“不再让父亲挂心。”
宋将军点了头,眼神幽深,“入座吧。”
接着锁秋便扶着汀竹就座了。
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有“炖鹿筋”“清蒸鲈鱼”“酱炙鸭”“当归鸡汤”等。
都是汀竹先前从来没见过的,闻着这些香气四溢的香味,她心中早已馋的不知天地是何物了,却还要强装镇定。
然而这些美味都要等上席人动了筷子才可食用。
宋将军没再说话,而是示意几人可以就膳了。
宋夫人特地让丫鬟将当归鸡汤盛了一小碗放在了汀竹面前。
“当归是补血养血、益气健脾的,清禾你身子刚愈该多补补。”
汀竹柔和一笑,便小勺小勺的喝着。
“是啊,这炖鹿筋也是好东西,补肝肾,强筋骨的,大小姐这伤筋动骨的可要多吃些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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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对面左上方坐着的周姨娘。
她虽面带笑容,却笑意不达眼底,让人越看越觉得虚伪。
汀竹弯了眉眼,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何情绪,“清禾多谢姨娘关心。”
“但姨娘不知这炖鹿筋里的署豫,会让我的皮肤起红疹。”
好在她先有问过锁秋曾经的宋韫可有忌口。
周姨娘替宋将军夹菜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半分,随即又覆盖上了歉意的笑容。
“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大小姐吃不得署豫。“话落时,眼神不着痕迹扫过汀竹脸上那淡漠的笑意。
“姐姐可莫要怪罪姨娘,毕竟姨娘近来帮着嫡母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定然对姐姐忌食上的事有些力不从心,还望姐姐体谅。”正对面的宋婉缓缓开口替周姨娘辩解。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果真是有些手段在手的。
汀竹皮笑肉不笑,内心嘲讽但不表露,“怎会呢。”
“清禾还要谢谢姨娘帮着母亲处理琐事呢。“
…….
饷食结束后,汀竹去了正院宋夫人房中陪了良久。
直至晚食后,她才同锁秋回了自己的暖居阁。
“小姐,这样能行吗?”
看着靠墙角从下往上摆放的三个筐箩,最上面那个箩筐离高墙还有一大半距离,锁秋不免有些疑虑。
“信我。”
接着汀竹便缓慢往箩筐上爬上去,锁秋连忙过来将她往上扶。
一个扶的不容易,另一个装的不容易。
按之前这些高墙汀竹来取自如不在话下,如今却要装一个弱女子属实不易。
两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翻离出了府。
望京街上。
街道两旁的店铺酒肆挂着亮堂堂的灯笼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那晚的街道相比无任何不同。
凭着记忆汀竹带着锁秋来到了最为热闹的酒楼。
这酒楼处于望京街中段,是整条街最为人多的地方。
朱漆大门外悬挂着鎏金招牌“醉仙楼”,两侧悬挂着大红灯笼,映着那招牌泛着光晕,给人一种迷离,陶醉之意。
都入了秋,门口处那些面貌柔情似水的女子,本就衣着轻纱领口低矮,却半露着香肩,而那纱罗锦缎凸显着那些女子曼妙的身材。
正在热情吆喝着往来的男子。
汀竹观望了一会便想抬脚往那楼中去,锁秋连忙拦下了她的步子。
锁秋大惊:“小姐你这是为何?”
“那地方甚是污秽,小姐身为将军府嫡小姐,京州贵女,断不能去那种地方,失了身份!”
汀竹缓缓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手,耐心道:“锁秋,我自有决断。”
“你且信我。”
“可这地方只有男子才能进入,而小姐你……怕是会被拒之门外。”
汀竹笑着从袖处掏出了一袋鼓鼓囊囊的荷包。
“有这东西还怕不让进?”
锁秋又一惊,“小姐你哪来这么多银两?”
“不会是将这月的月钱全拿来了吧?!”
汀竹摇了摇头,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那晚顺手扯的荷包跟玉佩也是派上了用场,也不知那端王知晓后会不会气疯了。
6. 学艺
“诶,哪家的小姐!?”
“这醉仙楼女子可进不得!”
汀竹带着锁秋刚想塌入楼中,果然被门口的一位女子给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我想找这的妈妈,麻烦带个话可好?”
说着,汀竹便从绣花荷包中掏出一两金锭悄悄往那说话女子的手中塞去。
女子本想推拒了,但汀竹给的着实是太多,便偷偷揣进了手中。
“小姐,稍等。”
随后迈着步子快速往楼里走了去。
锁秋摸着脸上的半张面具纠结道:“小姐这样……”
为了不被人知晓容貌,汀竹还特意让锁秋在面具摊铺前买了两副面具。
“嘘,放心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到时候进去你别出声。”
“好的小姐。”
顷刻后——
那女子便带来了位体态丰腴,衣着墨绿绸衫,扭着那柳树腰一步步走来,神情狐疑的往汀竹这边打量。
“听梅儿说你找老身?”
“妈妈可否借一步说话?”汀竹开口示意。
那妈妈便随汀竹走到门口人流少的一处。
“小姐请说。”
接着汀竹同她说了此行找她的目的,“听闻这醉仙楼里的仙儿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卖艺不卖身。”
“而我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跟这仙儿姑娘学些这技艺,好去取悦心仪之人。”
“妈妈可否懂我?”
汀竹勾着唇角,将荷包里的银两整个的塞到了那老鸨的手中。
老鸨打开一看,全是黄灿灿的金豆子,双眼立马就亮了,随即笑脸盈盈:“那自然是懂得,老身这就叫仙儿姑娘教导小姐。”
“准让小姐早日抱得美男归。”
老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荷包揣进了袖口,对汀竹的态度比上刚才好了万分。
毕恭毕敬道:“小姐,请随老身来。”
果真像这种势利眼的人没有什么是金豆子解决不了的。
主仆二人便跟随着老鸨的步子,进了醉仙楼里。
一进门就见楼中间摆了个台子,台前周边从上方楼顶处悬挂而下几条艳红色长纱,而台上几名衣着裸露的漂亮女子随着台后的俗悦跳着那灵动妖娆的舞姿,让台下男子个个为之轻狂。
老鸨刻意用自己圆润的身子将那有伤风雅的台面挡了大半,连连带着汀竹往二楼雅间带去。
汀竹波澜不惊,倒是身后的锁秋心中默念“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伤风……”
再偷瞧了一眼自家小姐,神色淡然自若,仿佛身边无这般场景。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二楼拐角处一间屋子。
老鸨敲门询问。
“仙儿姑娘?”
一听是老鸨的声音,里面便传来一声清甜如泉水般的音色。
“妈妈可有何事?。”
“仙儿姑娘,今晚有位贵客指名要点你。”老鸨在门外解释着。
屋内又说:“妈妈,不是说今晚不迎客吗?”
老鸨道:“仙儿,这可不是往常贵客,你且开门看看。”
“哦,是吗?”
话落间,房门打开,一双白嫩的芊芊玉手推开门,从里缓缓显身。一眼便见那名为仙儿的女子面容娇艳,双眸剪水,体态婀娜多姿。
汀竹见了不由的在心中感叹,连她看了都会沉迷于这仙儿姑娘的一颦一笑,更何况是男子。
传闻多年前苏丞相的夫人乃是京城之中琴艺精妙绝伦者,后因苏家满门抄斩,这桃仙儿便成了如今这京城的琴艺一绝。
而她只隔屏风为人弹奏,多少文人雅士愿花性命身家只为一睹她芳容,更有许多达官贵人愿花黄金万两替她赎身。
可她却都回绝了,只愿终生卖身于这醉仙楼,弹琴卖艺。
“哦?妈妈这是?”
桃仙儿见了来人,微微一愣,心中疑惑万分。
她以为是哪家的达官显贵又来替她赎身,却没曾想是一名女子,还是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而身边还跟着个女子。
“仙儿,这位小姐可是花了重金想让你教她些技艺。”
“这……”桃仙儿更不解了。
看俩人这身装扮,倒不像是贫民百姓,定是哪家贵人的小姐,怎会跟她这种风月之地的女子学习技艺。
而这些楼外的女子向来是厌恶像她这般在风月之地的人,嗤之以鼻,更别说请教。
“仙儿姑娘可否指点一二?”汀竹缓缓开口。
桃仙儿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又看向了老鸨那股眉瞪眼般,便点头应下。
“小姐请随我过来。”
随后老鸨关门离开。
入房内,汀竹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内。
陈设相当雅致,与这桃仙儿身上抚媚的气质到是显得出入。而屋内的一些布局倒让她觉得十分的眼熟。
靠窗的炕桌上摆着一把古琴,而后面墙上挂着一幅墨竹图,到吸引了汀竹几分注意。
接着便带着揣测再次将靠窗位置打量了番,目光落至板棂窗处。往外看去,只见相隔不远的那些院落屋顶中最为突出的一座高楼。
从这视角看去,这不是那晚她刺杀端王的包厢?
再看这屋中摆设又似乎不是。
正当汀竹疑虑时,那桃仙儿已坐在了古琴前。
汀竹就坐在了她对面的锦凳,刚一坐下便感觉到所坐之处穿透着一股余温。
她的身子瞬间疆在了锦凳上,心中一惊。
这是屋内先前恐怕不止桃仙儿一人。
桃仙儿调整好坐姿便开口询问着她:“小姐可有想学的曲目?”
汀竹笑道:“要学自然要学最难的。”
“那可多了。”桃仙儿话末,双手轻放在了琴弦上,下一秒那芊芊玉指便来回拨动那些琴弦,发出阵阵美妙的音律。
少顷,一曲毕。
连她这不懂音律的人都能听出琴声中那悲凉惨淡的深意。
可见谈琴之人技艺之高绝。
汀竹不由的鼓掌,夸赞:“仙儿姑娘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当真是京城琴艺一绝。”
桃仙儿抚摸着琴弦,眼里却含着让人摸不透的笑意,在汀竹身上探究了几分。
“奴家倒是好奇小姐是哪位府上的贵人呢?”
汀竹端着茶杯刚到嘴边,一听这话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令人生寒的笑容。
“仙儿姑娘可曾听过一句话?”
桃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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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了一声,眉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挑衅。
“是哪句话呢?”
“好奇心害死猫,劝姑娘你还是莫要打听了。”
眼见对方倒不像普通女子那般软弱无势,相反倒是沉得住气且又能应对自如,估摸着身份也是不容小觑,便没在继续咄咄逼人。
“是奴家僭越了。”
而后,桃仙儿便让汀竹先自己试着用手指拨动琴弦的感受。又讲了番弹琴时的姿势同指法。
半柱香过去,汀竹学的到快。像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般,很快就将指法给学会了。
约莫到了戌时,汀竹俩人离开了醉仙楼。
汀竹二人前脚刚走,这桃仙儿的屋子便从隔间里走出两位身材高挺的男子。
桃仙儿恭敬的行了个礼:“殿下。”
箫凛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扇柄,腕间微转,扇子贴在身前轻摇,一步步走向了那锦凳上。
拾起那喝了半杯的茶水,双眉微蹙,目光盯杯子出了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见他如此,桃仙儿以为箫凛因她自作主张而发怒未言。
便下跪道:“殿下,奴婢擅自答应了那位小姐教她弹琴,还望殿下恕罪!”
箫凛放下了茶杯,抬眸看了跪在地下的美人,眼中无一丝怜悯美人之意。
“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奴婢不知,但奴婢敢肯定那小姐定不是普通女子。”
箫凛将扇子合拢,扇头向上轻抬,“起来吧。”
“多谢殿下。”桃仙儿行了个礼。
一旁的明霄出声询问:“殿下,那女子不会是太子或丞相派来的吧?”
“是否需要属下查明?”
箫凛又嘱咐了一声,“去吧,如若是切勿打草惊蛇。”
“是,殿下。”
暖阁居内。
汀竹早已脱掉了出去时的衣物,连同着面具让锁秋一并藏在了衣柜中的暗格之内。
“小姐,你学弹琴是何意?”
锁秋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可以开口询问了。
“如今我得了离魂证,已不大记得琴棋书画。”
“万一哪天宋婉当众叫我难堪,该如何是好?”汀竹耐心解释道。
锁秋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回忆起前不久小姐曾说的要拥有自保能力。
琴棋书画难道也是自保能力的一种吗?
“小姐,那我们每晚都要偷偷溜出府么?”
汀竹顿了顿,被锁秋这么一问,这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万一哪天运气不好,被府中人发现了岂不白费功夫了。
她是得找个法子能够光明正大的出府去,且不被怀疑的法子。
夜深人静,估摸已到了深夜。
汀竹趁着锁秋熟睡,又轻悄悄翻墙出了府外,只为求证她心中一个的疑惑。
此时的她又爬在了最高的房顶处,往望京街最为热闹的方向望去。
一看,果然如她心中料想一样。
那醉仙楼的桃仙儿表面上是一名艺妓,背地里其实是端王手底下的人。
也难怪只卖艺不卖身。
而现在看来先前在她房间的人多半是端王。
或许那端王未必就离去。
7. 夫婿
天刚亮,空中泛白无云,也不见日出。
汀竹未等锁秋过来伺候便早已穿戴好衣裙。
发髻未梳,她不会,只会随意扎紧一个不松散的束发。而这种束发是为了刺杀便于行动,还能有效隐藏身份。
那种繁琐的发髻样式,相比之下虽漂亮但累赘。
坐在梳妆台上,左手托着腮盯着铜镜里的镜子发着呆。
锁秋进屋路过屏风便看见自己小姐早已着装好,坐在梳妆台前等着自己为她梳妆打扮,不免问:“小姐,你今日怎醒的比奴婢还要早?”
汀竹思绪回了神,眼珠眨了眨,“早卧早起,有助脏腑。”
若如之前未受伤,也会早起。而这习惯她都往复了几百次。身为杀手的第一步则便是天将亮,就要围着黑刃堂所处的区域跑上几圈,吃过早食便练习剑法以及身法武功。
最残酷的是午食后自己接任务或堂中下发任务,没任务的则是俩俩对打,需以全力相搏,否则不是他死就是已亡,而取胜之人可得上好的伤药,败者将次日断食一日。
锁秋拿起妆匣上的柳木梳,轻柔的疏起了汀竹那乌黑透亮的秀发。
“小姐,今日想疏什么发髻呢?”
汀竹对发髻不讲究,“皆可。”
转瞬间,锁秋疏好了发髻,还将与她衣裙颜色相呼应的发簪插入了发丝之中。
接着拿起了铜黛为汀竹画眉,又用粉絮抹了厚厚的粉铺了几次,她脸颊上的疤痕,却始终遮挡不住。
如若小姐脸上没这些疤,定也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锁秋,不必如此。”
汀竹一眼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急忙打断。
再铺粉下去,这脸要比死人还要白上三分。
锁秋止了动作,她拿起一旁的口脂,轻轻抿了抿,唇色立马红润起来。
看着镜中的自己比以往有些过于美了,尤其是那疤痕随着时间渐渐消淡。
她都怀疑锁秋是不是偷偷给她抹了药。
于是便拿起了胭脂将脸上的痕迹给加重了几分。
“小姐,你这是为何?”面对汀竹的动作,锁秋不解。
“要是让别有用心之人知晓我恢复容貌,你说这是福还是祸?”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
“不可惹人注意。”汀竹耐着性子解释着。
锁秋点头,“那小姐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汀竹想了想,“你可知近日周姨娘母女在做甚?”
至从身体痊愈可不再假装病弱时,这几日府中倒是出奇的平静了不少,她每日无事便巳时去与母亲照看闲聊几句,未、申时就在府中熟悉一下宅院,晚膳过后便带着锁秋偷溜出府去醉仙楼学艺去了。
除去用膳期间,其他时候也不见周姨娘母女,也不见对方找自己麻烦,本想主动会会二人到也没这个机会。
锁秋回想了一番,便细细说着,“奴婢偶然听到府中下人说,后日是赵丞相的母亲——赵老夫人七十大寿。”
“将军府受邀赴宴,周姨娘似乎忙着这事呢。”
汀竹起身,捏着绣帕脚步迟疑走了两步,眸中聚焦像是在思索着何事。“可知会有何人参加此次寿宴?”
她对京城中这些官宦并不了解,倒是偶然听说了一些赵丞相的事。
知晓他的事也甚少,只知此人深受皇上信任。
锁秋如实开口:“城中上品官员,皇室贵族,除此以外还有小姐你未来夫婿太子殿下也会前来。”
汀竹一惊,这事锁秋先前到也没跟她提过,疑惑之下看了一眼她。
没发问,锁秋便知她为何这般看着自己,于是就解释道:“这桩婚事是小姐出生时便定下的,只是后因小姐容貌相毁,直到及笄也不见好便耽搁了。”
“况此婚事乃陛下金口玉言,明旨钦定‘太子妃必出将军府嫡女’。若因小姐容颜受损,致陛下收回成命,岂非要让将军府在满朝文武面前颜面扫地,沦为天下笑谈?”
“上次小姐遭遇歹人掉崖,为保其小姐名誉,将军府对外只称是小姐乘坐马车的马匹受惊而被跌至悬崖。而如今小姐及笄方过一载,眼看面上瘢痕日渐平复,待痊愈之日,便能与太子成婚。届时小姐身为太子妃,身份尊贵,纵观天下女子,除太后与中宫皇后外,再无人能出其右。”
锁秋还在憧憬着以后自己小姐成为太子妃后,自己也会跟着飞黄腾达便满脸喜悦。
汀竹又问“锁秋,如若说我某日又遇害,那谁最有资格成为太子妃?”
一听这话,锁秋瞬间急了,“快呸呸呸,小姐福大命大怎会遇害,就算如此……发生上般那事,小姐也能化险为夷。”
“倘若上次我并未活着呢?”
“那最有资格且不妨碍圣旨的便只有一人——”
“二小姐!?”
锁秋惊恐着,想接着往下说去。
汀竹便缓缓开口,照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所以杀害我并不是因我会夺得父亲的宠爱,而是为了我这嫡女的身份,这未来太子妃的位置……”
“不仅如此母亲久久未能痊愈多半也是她二人的手笔。”
想来一切说的通了,宋母就宋韫一个女儿,且后因娘家事忧郁成疾,但人还年轻不会因此事而不再生育。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让宋母身体虚弱无法有心再度生育孩儿,能从中获利的就只有周姨娘。
然宋韫一死,再找个机会除掉宋母,那取而代之的便是她母女俩,一个成了当朝将军府夫人,一个成了将军府嫡小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如此看来,宋韫能在这毒妇眼底活这么久,倒不是如锁秋口中那般柔弱不堪,而是想以曲意求全某得生机。
只可惜心思纯良,还是着了坏人的道。
想到这她不禁替宋韫感到不值,她这爹也太愚蠢至极,纳了个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入府,搅得这府中不得安生也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这毒妇欺辱自己的心上人以及子女,当真是可笑至极!
指不定连他自己的老母亲都是被那毒妇所害,真是愚蠢!
“小姐……”锁秋害怕的低语着,她也明白了汀竹话中含义,不免心中一种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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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本就是低贱的丫鬟,脑袋也不大聪明,更无任何心计所言,如若主子一倒,那她这小人物岂有机会苟活?
再者她的命是小姐所救,若不是小姐,她早在府中被活活饿死。即便有那么一天需要用自己的贱命来换取小姐的平安,那她也会欣然愿意,只求小姐能够平平安安。
“那该怎么办?”
“此事暂且先装不知。”汀竹用洁白的细指绕着耳鬓间垂落下的发丝把玩,小声呢喃着,“此次宴会母亲风寒未愈,顾及赵老夫人大喜之日定是不能随父亲赴宴,再以周姨娘的身份也无资格赴宴。唯一能随父亲代替将军府出面的便只有宋韫以及这宋婉倒可随同一起。”
“不过按周姨娘这几日尚安分守己,背地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了让宋婉能在众人面前好好展露,尤其是要在太子跟前留下好印象。”
“即便正妃之位不可得,若能得一个侧妃之位,于宋婉而言,意式一桩难得的机遇。只需能踏入东宫,日后徐徐图之,何愁正妃之位不到手。”
依这般那周姨娘怕是会想方设法不让这宋韫参加此次宴会。
锁秋见她神思恍惚,遂轻声打断:“小姐,你方才在低声絮语,奴婢听得不甚分明,实在不太明白小姐说的何意。”
汀竹忘了一眼院外,“无碍。”
“锁秋,眼下是何时辰?”
锁秋心中算了一番,便道:“小姐,快到辰时用早膳了。”
“待会儿奴婢便去小厨房,将小姐今日的早膳去来,小姐且在屋中稍后片刻。”
府中一般在自己院中用早膳,而午膳晚膳则另外,宋将军在府中便是一家人一起用膳,若是因公事繁忙,用膳便是同早膳一般。
*
自中秋到如今,寒露已过旬日,这些天总不见日照,尽是些微凉的阴凉天气。今日午膳后天却忽然放晴,且阳光普照,十分明媚。
金辉透过院中雕花窗棂,在青砖瓦塔上洒下细碎光斑,走在沁香园时,风过院中桂树,那残留的余香拂过鼻息间让人心生愉悦。
汀竹如同往日般又来照看宋母了。
见今日日头暖融,难得阳光这般好,便引着宋母往沁香园去,园内有残留的花香,还有池塘可赏的锦鲤,这般景色正适合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母亲今日天气甚好,出来晒晒这暖日,驱散些病气,身子定能早些康复。”汀竹一手扶着宋母的手,说话间她不经意的探了探宋母的脉搏。
她擅长制毒,与“毒药”打交道,当初为了能在堂中留下,在执行任务时偷偷抓了一位老游医,以他自身性命威胁教她制毒之法,那老游医医术不精,为保性命就将他师祖毕生心血《天下毒术》给了汀竹,到没有想到汀竹天赋异禀,不过数月就将书中所说的毒药给了解透切。
而老游医云游一生,都只参悟了书中一半,却未想到还不如一个小女孩,这让老游医十分赞赏。随即就收了汀竹为徒,便把自己的毕生医术传授给她。
俩人相识没一年之久,老游医就因年老病死了。
汀竹最后来见他时,尸身已经腐烂发臭,就将他埋了。
8. 香粉
宋夫人眸含柔色,像是浸了温水:“清禾有心了。”
汀竹笑着应和,言谈间已悄然将宋夫人脉搏把了遍。这一把脉,她眉眼间的笑意如被寒霜冻住,一寸寸疆硬在了唇角。
此脉象搏动无力,轻得像风中残烛,按下去只剩一片虚浮的空虚。出奇的是搏动间总隔着几分滞涩,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
这分明是肝肾阴虚气血亏虚的模样,可那脉搏往来不畅却似乎像是中了毒。
她强压下心中惊悸,声音放柔:“母亲,近来觉得身子可有不妥?夜里睡得可安稳?”
宋夫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掌腹轻轻抚摸着她的小手,“已好了许多,这几日连咳嗽也少了。”
“只是人老了,这眼睛越发不济,连那绣花针也难穿线了。本想着在你痊愈前,绣个平安荷包讨个吉利。”
“既如此?可曾请大夫来瞧过?”汀竹追问。
宋夫人幽幽叹了一声,语气中添了几分怅然,“原是老毛病了,先前也请过几位大夫,药方都换了不下数帖,却始终不见起色。”
“我倒无妨,只求你往后能岁岁平安,母亲便心无牵挂了。”
汀竹闻言,心绪稍定,“女儿亦盼母亲能早日摆脱病痛折磨,平安顺遂。”
“你这孩子。”宋夫人眼中满是宠溺,拍了拍她的手背。
汀竹唇边噙着浅谈笑意,面上未显分毫,心底已起了波澜。
宋夫人这身子,究竟是中的何毒?
方才不过就浅浅搭了搭脉搏,指尖触到那微弱脉象时,她便暗觉不妥,却又怕诊得不准,自己吓自己。
可再看宋夫人,病症缠绵数年也未痊愈,依那片刻所诊脉象来看,肝肾气血亏空,面色苍白乏力,明明正值半老徐娘的年纪,又怎会眼力不济……
这般异状只怕是被有心之人暗中下了慢性毒药,再这般拖延下去,不久恐是要瞎了。
“母亲,今日煎药的药渣可还留着?”沉吟片刻,汀竹忽然开口。
莫不是问题出现在汤药身上。
宋夫人闻言一怔,眉宇间浮起疑云,“清禾是怀疑这药方有问题?”
“母亲,女儿也只是猜测。”汀竹低声诉说,扶着宋夫人的手指微微泛起了凉意,“先前偷溜出府时,曾听一说书先生讲过一段民间传言──”
“说有一个富商为夺家产为,害了一户贫民性命,偏那户人家的幼女躲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后来被一位医馆老者所救,还学了些粗浅医术。”
她缓了缓,接着道:“多年后,那富商得了咳疾,幼女便女扮男装,去了富商府中当了大夫。每次富商派人来取药方时,她都会悄悄加一些与药物相克的东西。久而久之,富高看着精神愈发好,内里气血却早被耗空,不过一年光景,那富商便七窍流血亡了。”
这话半真半假。
而传言中的幼女本就是她,只是那富商不是被下毒而死,是被她一剑一剑了结了性命。
此刻说出来,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好引宋夫人警惕。
宋夫人听得入神,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绣帕,神色渐渐凝重,“那、那个幼女后来如何了?”
“死了。”汀竹淡漠一笑。
宋夫人愣了一瞬,没再过问幼女的结局,只是轻叹着气:“这般遭遇,着实令人惋惜。”话音刚落,她话锋已转,眼角微微湿润,“只是你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怎可偷溜出府?万一再遇上次那般凶险,叫母亲如何是好?”
汀竹娇声哄道:“哎呀母亲,自从醒来后就在床塌上躺了半个月,实在府中烦闷,才拉着锁秋出府转了转,没半个时辰就回府了。您若是不信,问锁秋便是。”
宋夫人看向了一旁侍立的锁秋,锁求连忙鞠躬身回话说:“回夫人,小姐说的是实情,奴婢在府外没耽搁多久,便随小姐回来了。”
“你啊……”宋夫人无奈摇头,眼底却是藏着疼惜,“自从上次那事后,仿佛像变了个人似的。母亲不怪你,只是怕……”
“母亲若是不放心,不如让锁秋去学些武艺,亦是女儿自己学”汀竹趁机说道,“既可自保,日后也能护着母亲。”
“这如何使得?”宋夫人眉头一撇,“女子无才便是德,且不说习武之事太过粗野,有失大家风范,就说这日日习练刻苦,你这身子如何习得?还是早早断了这念想吧。”
汀竹垂眉点头,莫不作声。此法宋夫人这边行不通,那就只好换个法子了。
随后又将话题扯回了药渣上。
宋夫人见状,就吩咐贴身丫鬟梓盼,“去找了今日都药渣取来,你拿去府中李大夫……”忽觉不妥又说“不,出府去望经街上,找几位有名的大夫瞧瞧,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若是遇到门口守卫询问,便说出府买些斋宝楼的点心即可。”
梓盼领命而去,汀竹陪着宋夫人在园中又赏了半个时辰,才一同回了宋夫人房间。
刚坐下没多久,梓盼边提着一盒点心,捧着药渣回来了,神色带着几分困惑,“回夫人,小姐,奴婢找了街上几位大夫,都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反倒是对症良药。”
汀竹起身,走到梓盼面前,低头看了两眼梓盼手里的药渣,确实是滋养肝肾,补气血都药材,并无半分问题。
可及如此,宋夫人的病却为何久不见好?她心中疑窦更甚,目光在屋内换换扫过了一番,也未发现任何异样。
忽然视线落在了床头不远处摆放的香炉上,炉底还残留着些许未燃尽的香粉。
她走上前,白皙的手指捻起香炉内那一点香粉,拾在鼻息间嗅了嗅。香气清雅绵长,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异味,若不细辨,根本不易察觉。
原来毒是下在了这。
“这香粉好特别,闻着清雅得很。”汀竹压下心底的惊涛,故作好奇,“女儿先前每次来母亲这里,总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直没好意思问。”
宋夫人拂了拂袖口,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幸福,“这是你父亲多年前为我特制的安神香,每晚都会焚此香,才能睡得安稳。”
“父亲……”汀竹一听诧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像是被重锤猛击,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强压着反复的情绪,微微抿了抿唇,却很快稳住了神色,让人难以察觉出她心中的异样,于是放缓了语气,“母亲,这香虽好,只是女儿曾听大夫说,病人最需要新鲜的空气。您本来就身子弱,这香气日夜萦绕,拍是扰了药性,这病才久久不见好。”
宋夫人闻言,眼底浮现一丝犹豫。
她何尝没听过这话,可是每晚咳嗽难眠,唯有焚上此香,才能勉强睡上片刻,故而一直没放在心上。
“可若是无此香,母亲夜里着实难眠。”她轻声说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母亲别急,女儿有个法子。”汀竹连忙说着,“女儿记得沁香园种有常春藤,那常春藤香味淡雅宜人,可助睡眠。”
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清禾是怎知常春藤有这功效?”
“是先前在闺中书房翻书时,偶然翻阅了一本《本草拾遗》,在那上面看到的。”汀竹从容应答,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那安神香既是宋将军所赠,此事想必没那么简单。
如此看来这宋将军倒不像是良人,汀竹着实不明白宋将军下此毒手的意图,难不成是为了独宠妾室?还是……
正往深处思虑,宋夫人出声打断了汀的思路。
而宋夫人见汀竹如此盯着那香炉出神,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向自己讨去宋将军赠的香粉,便出声道:“清禾要是喜欢这香粉,就都拿去吧。”
汀竹回过神,随即便装作一副羞涩模样,“谢过母亲。”
*
次日。
宋将军处理完事物回府,便吩咐下人将汀竹叫到了正厅。
不用多想,汀竹便知提早叫她所行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明日赵老夫人的寿宴。
到了正厅,就见周姨娘母女坐在了右侧。
汀竹躬身向上座宋将军及左侧宋夫人行了个礼,就去了左侧入座。
宋将军说道:“明日是赵老夫人七十大寿。”
“夫人的病未痊愈,故不能赴宴。那就只好是清禾跟莲溪随为父赴宴。”
“清禾,为父知你素因容貌之事,鲜少参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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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贵胄宴集,只是此次宴饮,你需赴约。”
汀竹面上淡定回应,“好的,父亲。”心中想着香粉下毒之事,不免在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伪君子。
又看似和善的看了一眼对面笑容虚伪的周姨娘,她怕是要开口阻拦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周姨娘柔声开口:“老爷,明日宴会妾身特地为二位小姐准备了赴宴的衣裳。”
语毕又添了一句:“还特意为大小姐定制了面纱。”
说罢便示意贴身丫鬟去取。
汀竹闻言微怔,又望向了周姨娘,脸上淡然自若。
往日里可没这般热络,今晚倒反常得很。
疑惑之际,丫鬟们已将服饰端来。
周姨娘起身迎住,指尖从左至右拂过衣物,笑着解说着,“二小姐性子活泼,这桃粉色绸缎绢裙最衬托她,瞧着更明艳动人。”
接着指尖又停在了另一件衣物上,“大小姐素来温婉恬静,而这件天水碧锦缎裙,穿上正和大小姐的气度。”
最后,她的手指落在了最右侧托盘上分,声音愈发柔和,“这方月白轻纱,妾身特地找绣娘在上面绣了淡青色的鸢尾花。”
“大小姐若是戴上它,旁人瞧不见别的,只当是这灵动的花儿缀在上面呢。”
宋将军捻着胡须颔首,目光扫过那两件衣裙,语气带着几分赞许:“你倒有心了,既合两位小姐的性子,料子也瞧着精致。”
周姨娘忙屈膝谢过,眼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却在转身时飞快地瞥了汀竹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的得意,恰被汀竹捕捉得正着。
汀竹心下更疑。
这月白面纱绣鸢尾,看似贴心遮掩疤痕,可这般惹眼的绣活,若真戴去寿宴,岂不是反倒让旁人盯着脸面看?
难道是在这绣活上做了手脚不成?
正思忖间,周姨娘又笑道:“二位小姐去试试合不合身。”
话落间,宋婉谢过了,就让婢女端着衣服去了左侧间隔房换取。
见此情景,汀竹也起身谢过,便让锁秋端着衣服去了右侧间隔房。
步入室内,汀竹立马就仔细检查了衣物,发现并未有何不妥。
真是奇了怪。
不再疑虑,退去身上衣物,锁秋连忙替自己穿戴好。
“小姐,这件衣裙还蛮好看的,不过周姨娘怎会如此好心?会不会另有隐情?”
汀竹摇了摇头,“不知,想必会在明日宴会上出手。”
锁秋急虑着,“小姐,那我们该做何打算?”
“见招拆招。”
少顷,俩人换好了衣服出了侧间隔房。
宋婉衣着那桃粉色绸缎绢裙,在正厅轻轻转了一圈,拉着周姨娘的手,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姨娘,这裙子真是好看。再次谢谢姨娘。”
“莲溪喜欢就好。”周姨娘眉眼带笑,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汀竹,便问:“大小姐这衣裙还合身不?”
汀竹闻言轻点了一下头,勾着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合身啊,真是有劳姨娘费如此心思了。”
“尤其是这方月白面纱绣着的鸢尾花我很是喜欢。”
周姨娘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大小姐喜欢,便是妾身的福气。”
汀竹笑着回应,没在多言。
一旁静坐的宋母却眉目轻蹙,抬手朝汀竹招了招,示意她过来。汀竹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宋母面前。
宋母细细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裙看了一番,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松了心中疑虑。
她转头看向周姨娘,语气带着几分温和,“这次为赴赵老夫人的寿宴,多亏了妹妹费心筹备,若单靠我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怕是难把这些事料理妥当。”
周姨娘连忙起身欠了欠身,笑容愈发共顺,“夫人说的哪里话,照料府中事宜、为两位小姐筹备,本就是妾身该做的。您安心静养才是,莫为这些琐事劳心。”
宋夫人淡淡“嗯”了一声。
宋将军目光扫过俩人,语气郑重道:“此次宴上皆是朝中显贵,你们姐妹二人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惹出半分事端。”
“是,父亲。”汀竹/宋婉回道。
9. 赴宴
丞相府外。
昨夜细雨绵绵,府外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
汀竹扶着车辕下了马车,抬眼望向门楣上那块黑底鎏金的“丞相府”匾额,笔力遒劲,气派自生。
大门口屹立着的石狮子相比将军府勇猛凶悍的石狮子更显端庄威严。
门前小厮刚引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贵胄阖家入内,转身见宋将军的马车停稳,忙快步上前,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就带其进去。
跨进朱漆大门,入眼就是一方栽着太湖石的影壁,便见前方正厅前立着位中年男子。
那人身着紫色蟒袍,腰束玉带,面容虽带笑意,眉宇间却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此刻正与方才那位贵官含笑寒暄。
宋将军见状,上前拱了拱手,“丞相。”随即身后的汀竹与宋婉躬身向赵丞相行了个礼。
赵丞相闻声转过头,目光在汀竹与宋婉身上略作停留,随即笑意更深,抬手虚扶了一下:“将军快请起。”
又看向身后二人,语气温和,“这两位,想必便是昭武的两位令爱吧?果然是兰质蕙心,气度不凡。”
接着宋将军侧身让了让,示意汀竹与宋婉上前见礼。
汀竹垂眸敛衽,与宋婉一同屈膝行了个万福,声音清浅却稳妥:“小女宋韫/宋婉,见过丞相。”
赵丞相目光再次落在二人身上,见汀竹衣着素色纹绣兰草的衣裙,面戴白纱却难掩眉宇间的沉静利落,宋婉裙裾绣着暗纹海棠,举止间透着娇憨却不失礼数。
便道:“好,好!将军教女有方,二位小姐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各有灵气,真是难得。”
说着便侧身让开主位方向,“内厅已备上热茶,将军先去内厅候着,本相招待完宾客就来。”
赵丞相转头唤来个个伶俐小厮,吩咐道:“你将宋将军与二位小姐带去大厅。”
宋将军闻言,颔首应下,随即躬身拱了拱手,“有劳丞相费心了。”说完就带着身后二人随着小厮去了大厅。
在到了大厅后,宋将军去了同僚好友寒暄,去之前再次特地叮嘱二人,谨言慎行,切勿生事。
汀竹本想寻个僻静人少之地独自观览,不料被宋婉一把挽住臂弯,径直将她带到了众多城中贵女围坐相谈之处。
贵女们见她二人前来,皆收了声息,目光齐刷刷落在她二人身上。
宋婉率先向席间一位身着霁蓝暗纹罗裙的女子开口,“齐姐姐,几日未见,姐姐今日愈发容光焕发。便是这身霁蓝色罗裙,有不及姐姐美貌的万分之一。”
那被称作齐小姐的女子,闻言当即笑靥眉舒,语气也是温雅回赞,“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甚是明艳动人,恍若天仙下凡。”
说罢目光落就在了宋婉身侧的汀竹,轻声问道:“妹妹,这位是?”
不等汀竹自报家门,那齐小姐身后便有人替她回答,“齐姐姐,你还不知晓?”
“这位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将军府嫡女,宋韫。”
语毕,周遭便响起来了细碎的嘀咕声——
“原来这就是传闻相貌丑陋的宋大小姐?”
“每每有诸如此类的宴会都会以生病为由未推脱的宋大小姐?”
“难怪,原来传闻是真的,相貌真被毁了。”
“对就是与太子殿下有约的那位。”
“真是可惜了,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容貌俊朗,她面貌如此怎能与之相配?”
……
这些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细数落入了汀竹耳中。
是想借着这群贵女的面,当众羞辱她?
啧,这般手段,也不过如此。
齐小姐听罢,故作惊讶,“哦?往日只知宋将军府有宋妹妹,竟不知道还有位大小姐,方才多有怠慢,还望宋小姐海涵。”
汀竹眉眼微弯,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从容回道:“此事本是我自身体弱多病不喜应酬,与齐小姐无关,何谈怪罪。”
“宋小姐这般通情达理,再好不过。”齐小姐颔首说道。
汀竹微微颔首,款步至旁侧空位,落了座。
这边宋婉却没停歇,仍在众贵女间周旋寒暄。汀竹向身侧的锁秋轻声问询方才那位齐小姐的身份。
锁秋忙压低声音回话:“小姐,方才那位是太傅府的嫡小姐齐湘玉。她是太傅膝下独女,素来备受疼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她那手书法,在京中贵女里更是拔得头筹。”
汀竹沉吟几秒,眸光微转,似带几分试探性的询问:“那依你看,你家小姐我琴棋书画相较旁人如何?”
锁秋闻言未生疑,了当开口“小姐的琴棋书画,在众多贵女之中算得中游水准,不过小姐你绣活极佳,寻常人难及。”
汀竹呆若木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绣品极佳?
她一个长年武剑之人,除了逃脱时会甩几根细的毒针,那女子绣活的细针,她还当真未碰过。
难办了,早知应先找绣娘学习针法了。
正当她木楞之际,锁秋又出言,语气有些纠结惋惜着,“不过小姐因掉崖双手受伤,恐怕连绣活都不济了。”
汀竹一听随即欣然舒展眉头,此事困扰便得以解决之法。
对啊,她可以手受伤为由,不过还是要寻机会学些基本绣法,绣不好与不会绣是两种区别。
“无碍,能活着乃万幸,此等绣活可后期还有练习的机会。”汀竹柔声安慰。
锁秋以为自家小姐心中苦楚,连话语都是自我安稳,瞬间眼角就泛起了红,甚是对汀竹心疼极了。
顷刻之间,宾客都已入厅候着,赵丞相刚到厅与众官员大人寒暄两句,转身便让下人去迎了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刚入座上席,众宾客便送贺礼诵祝词。
重要宾客刚诵完祝词送完礼,还未等普通宾客送礼诵词,侍从在殿外轻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太子着素色锦纹常服,双手交叠于身前,面带温和目光直视主位赵老夫人,步伐沉稳,缓步走至殿中核心区域站定,全程不扫向入口方向。
待太子站姿稳定后,众人刚要鞠躬行礼,侍从下一秒又通传“端王殿下到”。
接着端王着同色系略简纹饰常服素色常服大步走进,入场时视线落在了大厅地面,行至太子侧后方约两步处站定,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二人无任何眼神交汇。
众人连连鞠躬行礼,“参加太子殿下,端王殿下。”
面对上前见礼的官员,太子仅点头回应“免礼”,声音平稳无波澜,抬手扶了丞相手臂。
端王则在太子回应后象征性颔首,才轻声说“今日为老夫人贺寿,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不在相继谈笑,目光皆落在了身份尊贵的二位殿下身上。
汀竹站在女眷之中,她眸光深沉落在了斜对面那抹锦纹常身影上。
男子面如冠玉,眉峰挺立,一双凤眸狭长深邃,眼尾微挑时自带几分贵气,眸光常含一丝沉静的笑意,唇角极轻的弯着,似乎给人一种温和平易的感受。
这便是与宋韫有婚约的太子,萧琰。
确实是生有一副好皮囊,看似待人亲和温善,可那笑意暗藏他意,往往这般人物是最为危险的存在,碰不得,也交不得。
汀竹的目光又移向太子身侧,落在那背对着她的端王身上。恰在此时,端王似有所觉,微微侧过身来,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了汀竹这边。
她抬眼刚好便撞上端王的正脸,心头猛地一震,眼底掠过几分难掩的诧异。
眼前这人,竟与她前几日刺杀的“端王”判若两人!
眼前的端王,与太子有三分眉眼相似,却无半分太子的温和之态。眉骨高挺,杏眼清亮。瞧着比太子多了几分洒脱自在,可那笑意未达眼底时,眉梢眼角又藏着几分掩不住的锐利机锋,也绝非平庸之辈。
汀竹心下暗忖。
那晚的“端王”究竟是谁?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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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端王不擅武斗,可那晚那人却稳稳接下了她的招式。
看来,那晚消息有误,这皇族贵冑之中,藏的门道远比她想的要深。
随后太子抬手示意,身后侍从当即趋步上前,双手稳稳托着一方漆盘,盘内垫着朱红绒布,正中卧着一块莹白温润的和田玉牌。
玉牌配赤金镶红玛瑙挂绳,牌面光素无纹,刻着一个饱满的“寿”字,转至背面,刻着笔力浑厚的“忠勤传家”四字。
太子指尖轻点托盘边缘,目光先落向赵老夫人,语气温和却难掩贵气,余光又似不禁意间扫了一眼身侧的丞相。
缓缓道:“此乃‘忠勤传家’玉牌,是父皇亲笔临摹所刻,特赠予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也盼丞相日后能继续辅国安邦,不负朝堂与父皇所托。”
赵丞相连忙应话“定不负陛下所托。”后赵老夫人忙唤丫鬟上前搀扶,挣扎着要起身行大礼,太子见状当即抬手阻拦,声音又柔了几分:“老夫人身子重,不必多礼。”
“即殿下有命,老身便僭越了。”赵老夫人欠身谢过,话刚说完。
太子身侧的的端王已含笑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自谦,却暗藏分寸:“太子皇兄所赠乃御赐之物,贵重非凡。小王身份不及皇兄,今日只略备了份薄礼,还望老夫人莫要嫌弃。”
说罢,端王就让身后的侍从托着上前,盘中是一座青铜南山仙鹤摆件。
青铜色泛着温润的包浆,山形古朴,仙鹤振翅欲飞,周身未刻一字祝福铭文。若细细端详,才见山岩处有几缕细微的冰裂痕,似乎是刻意为之。
端王抬手示意侍从将摆件递至近前,眼底拂过一丝深意,面上却挂着谦和笑容,朝着赵老夫人说道:“这‘南山献瑞’,是小王寻巧匠特意为老夫人打造。”
“虽不及皇兄的玉佩贵重,缺也借此祝老夫人福寿绵长,日日顺心,安享天伦。”
赵老夫人望着那座青铜摆件,目光在那冰裂痕处稍作停留,随即露出温和笑意,由丫鬟扶着微微欠身,“端王殿下有心了,这‘南山献瑞’古朴典雅,老身瞧着满心欢喜,多谢殿下厚赠。”
接着又一侍从携礼前来。
那侍从身着玄色劲装,双手托着一方乌木托盘,盘中覆着深青锦缎掀开时,露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静静卧在中央,珠身无一丝瑕疵,光晕流转间,竟能隐约映出人影
侍从先是拜见了俩位殿下,又拜了赵丞相,接着拜赵老夫人,又躬身向上递了一封烫金信封,朗声道:“我家王爷本欲亲来为老夫人贺寿,怎奈近日感染风寒,实在无法移步,特命小的送来此礼。”
“王爷还说,此夜明珠乃西域商队所献,据说置于帐中,夜读无需燃灯;若缀于帐檐,更能驱湿避秽。殿下特意让人寻来,祝老夫人夜里安寝无扰,福寿绵长如这珠光,岁岁明亮。”
赵老夫人接过信封,视线落在那夜明珠上,笑着对侍从道:“有劳宸王殿下费心,也替老身谢过王爷。烦请转告王爷,务必好生休养,待身子好些了,再到府中一坐。”
侍从应下后,便又向几人鞠躬离去。
太子指尖捻着玉扳指,目光扫过那夜明珠,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道:“今日原是盼着宸王弟也来为老夫人添贺,怎料他素来体弱,如今又感了风寒,终究是未能赴宴,倒失了几分热闹。”
随后赵丞相示意管家收下礼物,又转向太子与端王,“二位殿下肯拨冗亲临,已是给足了老母颜面。”
“今日这寿宴,有二位殿下肯赏光,便算圆满了,不如随本相移步席前,先品杯薄酒?”
太子微微颔首,率先迈步向客座走去,端王紧随其后,只是走过丞相身侧时,脚步微顿,低声说了一句。
“丞相府的寿宴,倒比宫中宴席多了几分烟火气。”
丞相闻言一笑,并未接话,只作势引着众人向席前走去,殿内的笑声伴着窗外的丝组声,又热闹了几分,只是那热闹之下,几分暗流仍在悄然涌动。
10. 太子
酒过三巡,琥珀盏中残酒尚余温,案上玉箸已歇,下人们轻手轻脚撤去鎏金食器,只留几碟蜜饯鲜果待客。
赵丞相执玉扳指轻叩桌面,朗笑起身:“今日良辰,后院新排了出戏,诸位随本相移步赏玩一番?”
众人纷纷应和,随丞相穿朱漆回廊、过月洞门,入了后花园。
园中风送花香,青砖铺就的路径绕着半池残荷,尽头处修了一座戏台。
下人早将乌木座椅按品级排开,案上奉了新沏的雨前龙井。
众人刚落座,霎那间戏台两侧乐棚里丝竹骤起,笛音清亮如流泉,琵琶婉转似莺啼,羯鼓轻敲,节拍徐徐。
不多时,台幔从两侧缓缓拉开,先有四个身着浅粉宫装的侍女,执纱灯碎步而出,绕台一周,将台上火烛拨得更亮。
紧接着,一阵环佩叮当,主角麻姑款步登场。
她头梳飞天髻,插着点翠步摇,外罩月白纱衣,内衬绯红绣寿桃纹样的锦裙,腰间系着金丝软带,垂着几颗明珠,走动时珠玉轻响,宛若仙人。
“瑶池领了圣母命,回身取过酒一樽——”麻姑启唇唱道,嗓音清越如裂帛,伴着乐声抬袖起舞。
水袖翻飞间,时而如白鹤展翅,时而似流云舒卷。
待唱到“霎时琼浆都倾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时,身后突然涌出身着五彩衣的仙童,各捧寿桃、灵芝、玉液,绕着麻姑摆出“福寿绵长”的阵型。
引得台下宾客纷纷抚掌,赵老夫人更是笑得眉眼舒展。
戏尽后,众人纷纷向赵丞相、赵老夫人辞行,一时间丞相府前渐动。
汀竹伴宋婉,随着宋将军往外走去。
行至丞相府的朱漆大门下,汀竹忽然停住,侧身向宋将军福了福身,喊住了宋将军。
“父亲,前几日见母亲茶饭不香、胃口难开,儿今日来时,恰闻临街九味斋的小二高声吆喝,说新制了几样清甜点心。”
“女儿想着母亲许是爱吃,想往那边走一趟,还望父亲允准。”
宋将军颔首,目光先落在汀竹面上,又淡淡看了身侧的宋婉一眼。
宋婉见状,忙上前半步,软声禀道:“父亲,女儿也想随姐姐一同去。”
宋将军屡了屡胡须,片刻沉声,“既如此,便与你姐姐一同去,切勿贪玩,早去早归,莫要在外耽搁了。”
话落,宋将军先乘马车离去。
宋婉缓步走至汀竹面前,唇畔含着一丝邪魅,语调散漫,“姐姐不会厌恶妹妹,同姐姐一道吧?”
汀竹眼尾微眯,指尖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脸颊上的面纱,“怎会?妹妹愿同姐姐亲近,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走吧,莫要耽误了。”说完,宋婉便朝门口停留等候的马车去了。
马车内——
锁秋为此打抱不平,“小姐,那二小姐明显就是故意的!”
任凭锁秋如何气愤,汀竹闻言不语。
她沉着冷静思考着今日宴会,除去言语上对她容貌上的侮辱,倒也没出现什么污蔑陷害,着实让汀竹感到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
这会锁秋见汀竹垂眸,漂亮的柳叶眉紧皱着,用手在汀竹面前挥了挥。
汀竹回过神,一脸疑惑的看着锁秋,柔声询问:“怎么了锁秋?”
锁秋摇了摇脑袋,语气闷闷的,“无事小姐,就是奴婢絮叨这许多,小姐却未置一词。”
汀竹听完眉目瞬间舒展,唇角当即就绽开了一抹笑容,“你这番话在理,我瞧着没错。”
见锁秋小脸嘟囔,汀竹来了兴致挑逗,就双手向前伸去,手指轻捏了捏她的脸蛋上的嫩肉,“锁秋你怎会如此讨喜呢!”
“小姐……”锁秋小脸一撇,立马就羞涩起来。
汀竹见此情景,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
面上虽轻松愉悦,实则心中还在暗自盘算。
她本意是想寻借买点心之由,买些药材制毒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此事需要另找机会了。
一刻之后,马夫轻唤示意:“大小姐,九味斋到了。”,就将马车停至一家商铺门前。
锁秋就先一步起身走出至马车下,左手轻轻掀起了车帘,汀竹提着裙摆缓缓躬身走至车辕处,锁秋用右手伸着扶着她下马车。
后面马夫见前面马车停下,便勒住缰绳,讲马车停稳。
宋婉眸色一动,忙唤贴身丫鬟:“云袖,快扶我下车,仔细别叫人走脱了。”语罢便急着掀开车帘,脚下半分不敢耽搁。
汀竹闻声回头,见宋婉已下了车,正朝自己这边快步赶来,眉头不由又蹙紧几分,心底满是疑窦。
“不知所谓。”她轻嗤一声,转身便携着锁秋,径直往九味斋里去了。宋婉见状,也连忙紧随其后。
二人刚一进门,店小二便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拱手道:“二位贵客里边请!小店今日新添了好些菜式,不知贵客想点些什么?”
汀竹抬眸问道:“你家可有开胃的点心?”
店小二忙不迭点头:“有有有!回贵客的话,小店的八珍糕、山楂糕、胡荽饼,还有那茯苓夹饼,都是顶好的开胃小食,客官要不要尝尝?”
汀竹未作半分犹豫,朗声道:“每样各来一份,劳烦送至将军府。”
锁秋闻言,当即从袖中取出银子,递与店小二。店小二双手接过银子,脸上笑意更浓,躬着身应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前厅吩咐,定给客官备好!”说罢便转身快步去了。
宋婉这时才上前,轻声问道:“姐姐买这么多点心,嫡母一个人吃得完吗?”
汀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并非只给嫡母买的,父亲与姨娘以及妹妹,也各备了一份。”
“妹妹莫不是不喜欢这些吃食?”
宋婉听了这话,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怔忡,随即又堆起柔婉笑意,伸手想去碰汀竹的衣袖:“怎会不喜欢?姐姐心思竟这般细,连姨娘都顾着,倒是我想浅了。”
汀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指尖轻轻拂过袖口,语气平淡:“都是一家人,何必两家事,只是些许吃食罢了,不必挂怀。”
“姐姐说的是。”宋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若不是在这街市之上,需维持着平日温婉和善的模样,她早已忍不住要与宋韫辩上几句,哪里还会这般忍气吞声。
更何况,她今日紧随其后,本就是遵了娘的吩咐,要瞧瞧宋韫是真的忘了过往旧事,还是故意装糊涂。
从前的宋韫,性子内敛怯懦,见了她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可如今的宋韫,瞧着模样未变,骨子里却多了几分傲气,言语间更是半点不落下风。
宋婉心中笃定,宋韫定是那日摔坏了脑袋,不然怎会突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与往日判若两人。
汀竹不再接话,便抬眼望向店外,似在留意马车动向,显然不想与宋婉多说。
锁秋站在一旁,看见宋婉吃瘪的样子,表面平静如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二小姐这幅模样,就等着店小二将点心包好。
不多时,便见店小二领着两个伙计,捧着四个精致的食盒出来,每只食盒外都裹着印了“九味斋”字样的青布,系着红绳,看着格外规整。
“贵客,您要的点心都备好了,这就差人给将军府送去?”店小二弓着腰,语气恭敬。
汀竹点头:“劳烦了,报‘宋大小姐’的名头便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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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便对锁秋道:“我们走吧。”
二人转身出了九味斋,宋婉忙携着自己的丫鬟快步跟上,半点不肯落后。
行至街面,宋婉瞥见前方有家金银首饰铺,便拉着云袖往铺子方向去查看样式,汀竹与锁秋则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身后不远处忽传来一声厉喝:“前方人等,速离正街!”
话音未落,原本喧闹的街人霎时慌乱起来,纷纷往道路两侧避让。
不过片刻,中间街道便空得宽敞通畅。
汀竹闻声回头,尚未看清来者,身子忽被人猛撞了一下,脚步踉跄着便要往街心倒去,脸上一凉,面纱随着身型不稳,也不知飘至何处。
周遭的喧闹瞬间静了大半,汀竹余光瞥见身后疾驰而来的快马,心头一紧,手下意识抓住撞她之人的衣袖,借力一扯。
两人身形交错,瞬间换了位置。
“噗通”一声,那人直直摔在街心,人群中当即发出一声惊呼:“小姐!”
与此同时,马上车夫急勒缰绳,口中厉声疾呼:“吁——!”马儿吃痛长嘶,前蹄猛地腾空扬起,堪堪在距那人半尺处停住。
再看那摔在地上的,正是方才撞人的宋婉。她脸色惨白,眼泪早涌了出来,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马身落定,车内传来一声“方才是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回殿下,是宋将军府的人受了惊吓,摔在了前面的路。”
随后,车内的人掀开车帘,目光先扫过街心的宋婉,随即落在一旁立着的汀竹身上,眉峰微蹙。
宋婉见是太子,忙撑着丫鬟的手起身,顾不得拍去裙摆尘土,屈膝行礼时声音还带着哭腔。
“臣女……臣女不慎撞了姐姐,反倒自己摔了,惊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说罢,偷偷抬眼瞧太子神色,眼底藏着几分刻意流露的委屈。
汀竹上前一步,敛衽行礼,语气平静无波:“回殿下,方才街人避让仪仗,臣女受到惊慌,下意识之为,并非有意推搡。”
她话音刚落,锁秋也在旁轻声补充:“回殿下,奴婢看得真切,我家小姐并非有意为之。”
太子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落在汀竹坦然的神色上,又瞥了眼宋婉衣襟上明显的尘土与刻意挤出的泪痕,淡淡开口:
“既是意外,便不必多究。只是街市之上,还需谨慎行走,莫要再惊扰路人。”
说罢,对身后侍从吩咐,“送宋二小姐回府,再将此处秩序理一理。”
宋婉闻言,虽没得到预期的怜惜,却也不敢再多说,只能谢过太子,被丫鬟扶着慢慢退开。
萧琰再看向汀竹时,语气稍缓:“宋大小姐无碍?”
“谢殿下关心,臣女无碍。”汀竹垂眸应道。
太子微微颔首,没再多言。目光又细细盯了几眼汀竹那脸颊上的疤痕,眸光幽深不知何种情绪,便放下了车帘,车夫就重新驾马驶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街尾。
待至太子车马离去,人群间又恢复了嘈杂气氛。
锁秋刚将头抬起便见汀竹脸上空荡荡的,不免一惊,“小姐你的面纱?”
汀竹回想方才,定是在与宋婉拉扯中被其有意扯了面纱,又假意摸了摸脸上,立即用宽大的衣袖扯住了眼下半张脸,惊慌失措,“锁秋!先回府。”
锁秋见状着急忙慌的扶着她上了马车。
人群里隐隐飘来几句私语,“方才驶过的原是太子殿下的马车,险些受惊的,正是宋家二小姐。”
“别的暂且不论,单论容貌,大小姐可是远不及二小姐。”
“可不是嘛!难怪太子殿下迟迟不肯与大小姐完婚,分明是嫌她容貌粗陋,难登大雅之堂。
……
11. 生疑
太子府大门处——
车夫将马车停稳至门口前,侍从忙取下马凳架置好后,随即就上前轻掀起车帘。
太子款步下了马车,刚向府内走了两步,余光却瞥见马车车轮处缠有白布,白布上还掺杂着一点淡青色。
他当即止步,又折回两步,眉头微皱,“将那物取下,呈上给孤看。”
侍从不敢怠慢,闻言连忙将车轮缠绕一小团的布解下,双手捧至了太子面前,躬身回道:“禀殿下,是一方面纱。”
“看这样式,许是宋大小姐之物。”
太子低眸看了一眼面纱上可见的淡青色鸢尾花,又想起方才街边那面容带疤的女子,眸光不免又暗淡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听闻前些时日宋大小姐为宋夫人祈福,归途中马惊车覆,磕伤了脑袋?”
侍从依旧垂首,声音恭敬回应,“回殿下,确有此事。”
“将此面纱好生洗净,明日取些珍稀药材,连同面纱一同送往将军府。”太子吩咐道,语气间听不出过多波澜。
侍从忙躬身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定不会误了殿下的吩咐。”
*
汀竹一行人到将军府时,已是酉时三刻,天色渐黑。
一入府恰好赶上了晚膳时刻,汀竹回暖居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来了大厅。
她又吩咐锁秋去将今日所买分发剩下的点心摆了一小碟,便独自站在一边等着众人开饭。
先来的是宋夫人,接着便是宋将军,周姨娘母女。
宋将军走来时,目光特点看了汀竹一眼,眸光深暗不明所意。
汀竹心中便猜至,多半是因今日买点心时遇差点冲撞太子马车一事。
不等汀竹多想,宋将军就开口询问今日街上一事,宋婉立马便扯着嗓子委屈着,“父亲,今日之事全因女儿而起,与姐姐无半点关系。”
“皆是女儿不慎,才不被姐姐拉了把。”
汀竹垂眸听着宋婉颠倒黑白,心底早已将宋婉千刀万剐,面上却依旧淡定从容。
想到如若是以前的宋韫遇到此境况怕是会默默拦下所有吧。
可她不非宋韫,她要借宋韫这身份,活出另一番的光景。
当下,她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移至身后,狠狠掐了自己的臀下处的肉,那揪心的痛意,让她勉强挤出了几滴泪,晕湿了眼睫,红了眼睑。
开口时,声线带着几分沙哑,又掺杂着一丝哽咽,“父亲,当时人群嘈杂,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人猛撞了女儿,女儿也是情急之下就胡乱扯了一下,待稳定身型才知扯的是二妹妹。”
“都怪女儿未能看清是二妹妹,害二妹妹受此惊吓。”
“此事女儿已向太子殿下禀明缘由,殿下并未追究。”
宋将军闻言,眉峰微蹙,目光在宋婉紧绷的脸上看了一眼,眸光落在汀竹泛红的眼角前又暗了几分,未立刻作声。
厅内烛火摇曳,映得各人神色明暗不定,周姨娘坐在一旁,手指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倒是宋夫人咳嗽两句,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安抚,“既然殿下未曾追究,那便是万幸了。”说罢,又看向了宋将军,“老爷此事也不必太过挂怀,想来不过是街市上的一场小意外,往后叮嘱她们姐妹出门多留心便是。”
周姨娘闻言,忙不迭顺着话头接话,声音里带着几分恭谨:“老爷,夫人说的极是。不过是偶然的磕碰,哪值得您为此费心,往后多提点姑娘们便是了。
宋婉见周姨娘未替自己出言,急得眼圈也红了,正要再辩,却被宋将军一个眼神制止。
他沉声道:“殿下不追究,不代表此事便可轻过。往后你们姐妹出门,须多带些仆从,再不许这般莽撞行事,丢了将军府的体面。”
话落,便命人传膳。
侍女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白玉碗碟里盛着温热的菜肴,香气漫开,却压不住厅内微妙的气氛。
汀竹落座就默默执起筷子,眼角余光瞥见宋婉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她只当未见,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青菜。
这将军府的日子太平了几日,往后怕是不会有如此太平的日子了,她得更小心些才是。
晚膳用至一半,宋将军因军中事便匆匆离去。
周姨娘见汀竹脸上的面纱不是自己送的那方锦纱,柔声问道:“大小姐可是不喜欢妾身送的面纱?”
汀竹抬眸,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周姨娘,缓声说:“并非如此,方才险些绊倒时,不知被谁扯掉了面纱,我方才已命锁秋四处寻,却并未寻到”
“许是被哪个寒门贫士捡了去,换了钱。”
周姨娘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只是轻轻应道:“哦,”
不多时,晚膳末,众人皆散。
汀竹先扶着宋夫人回了正房院,行至半途,宋夫人又问起了今日街上偶遇太子之事。
汀竹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宋夫人。
“母亲,今日在去丞相府的途中,临至九味斋时,偶然听到店小二吆喝有开胃点心。”
“待府中宴散后,女儿便向父亲请示,想去九味斋瞧瞧,不曾想二妹妹听闻执意与女儿一同去。”
“刚买好点心,女儿正想去前边看看其他的铺子,哪知太子马车恰好驶过从身后驶来,慌乱间女儿被二妹妹撞了一下,好在女儿眼疾手快与她换了身位,若非如此那摔至地下的就是女儿了。”
话音未落,宋夫人脚步蓦地一顿,两只手连忙抚上汀竹的胳膊,左右一番查看,声音里添了几分急意,“可有惊着?身上没碰着吧?这丫头,怎的如此莽撞!”
见汀竹摇头,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低声叮嘱,“往后离她远些,这般场合更要多留个心眼,万不能再冒这种险。”
“母亲,女儿知道啦。”汀竹挽着宋夫人的手柔声一笑。
回了暖居阁后,汀竹连忙让锁秋将昨日在宋夫人那讨来的安神香粉取来。
锁秋以为小姐也要睡前焚香,就拿来了一个小香炉,取了一小盒香粉。将炉中的香灰用香铲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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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香篆放置好就将香粉填满篆纹,再用香匙刮去多余粉末。
这边汀竹等候了半晌,见锁秋取个香许久未归。便绕过屏风去寻,恰巧就见锁秋正拿着火折子要点燃炉中香粉。
她心头一紧,连忙出声制止,“锁秋!”
锁秋冷不防被这声叫唤惊到,手上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暗红的火光在青砖上滚了两圈才灭。
她慌忙道:“怎么了小姐?”
汀竹快步走来,忙将香炉拿至面前,语气急切,“此香焚不得!”
锁秋闻言,脸色骤变,声音都带了颤,“小姐,此香难道……有不妥?”
汀竹便解释说,“此香粉掺着一丝慢性毒药,寻常闻一次到无妨,若长期焚香吸入,则会使气血日渐亏虚,身子病弱久卧床榻。”
“久了,怕是会目盲,直至被毒死。”
锁秋听得这话,双腿一软,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攥着衣角,声音发颤:“怎、怎会这样?”
汀竹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锁秋小声说到。
“这可是老爷赠予夫人的,是老爷特意为夫人……”她想起夫人原本康健的身体,忽然便体弱多病……
如今想来,只觉后背发凉。
汀竹将香炉轻轻搁置一旁的花几上,目光直直盯着香炉里的安神香粉。
“母亲并未知情。”她缓声道,目光落在窗外廊下摇曳的烛火上,“府里人多眼杂,指不定是哪个环节被人动了手脚。”
见宋将军对宋夫人的态度,保不齐会是赠送之人,特意为之。
亦或许是她将人想的太坏,事实也行并非如此。
锁秋眼底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小姐是如何察觉这香粉中藏了毒?”
汀竹心头微愣,她倒是忘了宋韫不通医术,先前情急未及时细想说词。
于是垂眉理了理袖口,随口编造了几句,“前几日得空闲逛书房,无意间翻到了一本旧医书,里面恰好记载了一些类似的毒药,那香味跟书中描绘的隐约相似,我也不敢全然确定,只是多了个心眼罢了。”
说罢,她指尖轻扣茶几,又作补充,“明日还需寻个由头出府,找位大夫再验验看这香粉,若真有毒,也好早做打算。”
锁秋将信将疑,狐疑的看了汀竹一眼,见她神色平淡,不像说谎,这才信了她这番说词。
汀竹见她小脸不在纠结,也不在过多解释,就俯身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吹了吹残留的灰,递还给锁秋:“余下的香粉你先收起来,找个密封性好的瓷瓶装好埋了,切不可让旁人瞧见,更别再碰。”
又将炉中香粉用香铲,铲置一个小瓷瓶中。顿了顿,补充道,“方才的事,你我知晓便罢,万不可声张。眼下没有证据,贸然声张,只会打草惊蛇。”
锁秋连忙点头,接过火折子的手还在微颤,转身去寻瓷瓶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汀竹则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沉沉的夜色,眉头微蹙。
也不知接下来还会遇到何等阴险之事。
12. 抓药
辰时中后,正厅前院。
汀竹在暖居阁用完早膳,就带着锁秋,准备从正门出府。
方行至正厅前的青砖路上,就看见宋将军自大门外迎面而来。
汀竹忙欠身行礼,语声恭顺:“女儿清禾,恭请父亲早安。”
宋将军抬手抚了抚颔下长须,目光扫过她的装束,略露疑色:“清禾这是要出府去?”
“回父亲,”汀竹垂眸应道,“女儿昨日听闻金玉阁新到了一批首饰,想去亲自瞧瞧。”
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环佩轻响,周姨娘携着丫鬟缓缓而来。
她先向宋将军福了一礼,笑唤:“老爷今日倒回得早!”转而看向汀竹,语气带着几分诧异,“大小姐这是要出门?”
“见过姨娘,”汀竹行礼回话,“清禾打算出府挑些首饰。”
周姨娘闻言,面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劝道:“大小姐府中首饰还少吗?这等琐碎事,打发底下人去办便是,何须劳烦大小姐亲自跑一趟?”
“姨娘说的是,”汀竹抬眸,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首饰贴身,款式喜好各有不同,终究是亲自挑选的,才合心意。”
宋将军看着二人言语间略有僵持,正欲开口调停,忽闻门口侍从高声通报:“启禀将军,太子派人前来,说是归还大小姐昨日遗落之物。”
话音落时,两名东宫侍从已端着托盘入内。
一盘盛着几包上好的药材,另一盘上,正放着一方绣着淡青色鸢尾花纹样的白色面纱,正是汀竹昨日不慎遗落的物件。
汀竹瞥见那方面纱,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镇定,上前两步向侍从颔首:“有劳二位专程跑一趟,还望替我谢过太子殿下。”
侍从齐声应了“不敢”,又将药材托盘递向宋将军,恭声道:“殿下昨日见宋二小姐受了惊吓,特寻了些滋补的药材送来。”
周姨娘闻言,双目骤睁,满脸不可置信,“这些都是太子殿下送给二小姐的!?”
那侍从恭敬的回应,“正是。”
周姨娘得到了肯定答复,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连忙鞠身福了个礼,“真是劳烦二位大人了,妾身便替二小姐谢过太子殿下了。”说完,忙唤贴身丫鬟接过托盘。
宋将军眸色微动,吩咐管家引侍从去偏厅奉茶,侍从拱手谢过便转身离开。
宋将军往里走时转身看向了汀竹,语气已缓了些:“既想去金玉阁,便多带两个护卫,早去早回。”随后宋将军吩咐了两名护卫跟随着汀竹二人。
周姨娘看着那盘珍贵药材,眉开眼笑地附和着,“是啊,大小姐多带两个护卫,再若发生昨日那般事,可未必有人会像太子殿下这般宽容,还送名贵药材来。”
汀竹心中一松,鞠身欠了欠礼,嘴角不免微动,“谢过父亲、姨娘关心,清禾就先走一步了。”说罢,便带着锁秋及两名护卫快步出了府。
这边周姨娘本想跟着宋将军一同去往正厅,却被宋将军以“尚有公务”为由婉拒了。周姨娘也不恼,只唤着丫鬟端着那盘珍贵药材回了自己的院落,又差另外一个婢女去寻二小姐宋婉。
不一会儿,宋婉便掀帘而入。
她一见到周姨娘满面喜色,有些疑惑,不知母亲这么着急唤自己来是为什么。
于是便不由问道:“娘,这么着急唤女儿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姨娘连忙唤贴身丫鬟将太子所赠的药材端了过来,接着就笑着问宋婉,“莲溪,你看这是什么?”
宋婉看了一眼,笑道:“不过是些药材,女儿还以为娘是得了什么稀罕宝贝呢。”
周姨娘继续卖着关子,笑得更深,“再猜猜,这是谁送的?”
宋婉略思,“莫非是父亲赠的?”
周姨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满是得意,“错了,这是太子殿下特意赠与你的!”
“太子?”宋婉瞳孔微缩,神色愈发惊讶了。
“正是!”周姨娘将方才侍从送药材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来,“太子专程派下属送来,说是瞧你昨日受了惊吓,特意寻的滋补药材呢!”
宋婉听得这话,只觉耳畔轰然一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竟然是太子所赠的,还是专门赠给自己的。
“娘,真是太子殿下赠送给女儿的!”
宋婉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次,见周姨娘笑着轻点了头,她当即面脸露出欣喜之色。
“娘,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也对我心生情谊?”说到这,宋婉不由自主的小脸一羞涩。
宋姨娘轻拍了拍她的手,“娘倒是不知太子对你是何意,但娘敢肯定太子对宋韫绝对无意。”
宋婉一听这话,小脸又一扬,语气甚是嫌弃,“那是,太子殿下怎么会看上一个丑八怪呢!”
*
望京街上,汀竹衣着素色衣裙,头戴着幂篱,身旁伴着锁秋,身后跟着两名护卫。
此时,汀竹正想方设法想摆脱那两名护卫,前去药铺找些可解那慢性毒药的药材,配解药。
刚想着,视线便被一家衣服铺子——云锦坊,吸引了注意。
于是她便带着几人去了云锦坊。
入店,掌柜的连忙上前迎接,堆着笑拱手,“贵客临门!小店新到了几件蜀锦所制的冬衣,您要不要试试看?”
汀竹点了点头,示意锁秋随掌柜去取了衣服,转身又同那两名护卫说道:“你们二人且在门口候着,我试衣需要些时辰。”
两名护卫闻言,鞠身应了声“是”,就退至到了门廊下等候,目光仍不离店门。
汀竹见此状,心中泛起嘀咕:这哪是护卫,分明是派来的盯庄的。
待锁秋取了衣服过来不见那二人,便低声问了汀竹一声,“小姐,那俩名护卫呢?”
“在门口候着呢。”话落,汀竹将捧着衣物的锁秋拉至了换衣的隔间内。
压低声线道:“锁秋,你在此处替我打掩护。”
锁秋皱着眉头,眼里担忧着,“小姐要不奴婢去吧?”
汀竹轻轻摇头,“你可借取衣之名在外面走动,就不易引人起疑。”
锁秋想了想却是如此,于是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汀竹,轻声说道:“小姐,万事小心。”
汀竹接过瓷瓶,含着笑意点头,“锁秋,要辛苦你演这出独角戏了。”
“能帮到小姐,是奴婢的福气。”锁秋也笑了笑。
为了行动方便,汀竹将幂篱取下放在了架子上,脸上随即换戴了面纱。
随后,锁秋将板棂窗打开,朝窗外左右望了望,确认无误后,然后小心翼翼护着汀竹翻窗离开。
约莫片刻,汀竹就寻到了一家位置较偏的医馆。
店面不大,门前稀稀落落无甚客人,只有个白发老大夫躺在竹制躺椅上,盖着层薄毯打盹,店内便无二人存在。
她取过墙根的木杖,轻轻戳了戳老大夫的衣袖:“老大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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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被戳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戴着面纱的女子。
“你是何人?”
汀竹见他醒了,便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大夫,我想找你配些药材。”
老大夫闻言,立马精神起来,起身便引汀竹往里进。
“贵客里面请。”
入了医馆后,老大夫走进了柜台内,“贵客是需要配哪些药材?可有药方?”
随即,汀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此物放在了柜台前,缓缓说道:“这瓷瓶里装的香粉,乃是我家夫君赠与。”
“如今要用完了,我又不好意思问取,因此就想让大夫辨辨此香粉药材,我好差下人照着配置些。”
大夫拿过那瓷瓶,打开小盖,将瓷瓶放在鼻息间浅浅闻了闻,“确实是上等香粉。”
接着拿了张纸和毛笔,又将香粉细细闻了闻,脸色逐渐便的凝重,又仔细闻了一遍二遍,抬眼看了汀竹,语气郑重道:“这真是你夫君所赠?”
汀竹见大夫神色凝重,她心中松了口气,生怕这大夫也是名庸医,就顾作疑惑,“大夫这香粉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大夫突然语重心长,“夫人,你与你夫君成亲多久了?可是真心相爱?”
汀竹垂眸,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我与夫君成亲尚不足一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无深交,可夫君待我素来温和。”
大夫沉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夫人,老夫实话跟你说吧,这——”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只摇着脑袋。
见大夫接连叹了几口气,却迟迟不说,汀竹故作心揪紧的模样,就又追问:“大夫,到底怎么了?”
老大夫最终还是开了口,字字清晰,“此香粉含毒,只是用量极少不易发现也不易至死。”
“可若长期服用,身体会逐渐体弱多病,气虚血空,到最后还会目盲,直到油尽灯枯。”
汀竹闻言,身子猛地一晃,忙扶住柜台才站稳,悄悄在身后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泪意,声音带着哭腔:“怎会……怎会如此?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下此毒手害我性命啊!”
老大夫见她哭得身子发颤,也不免叹了口气,伸手将瓷瓶盖好推回去,低声道:“夫人莫急,此毒虽阴狠,却非无解,只需一个蛊虫便可解此毒。”
说到这,老大夫又长叹口气。
汀竹闻言,眼中的泪意稍敛,攥着瓷瓶的手指紧了紧:“还请大夫告知是什么蛊虫,哪怕踏遍京城,我也要寻来。”
老大夫便说:“传闻西域苗疆有一种吸食毒药的蛊虫,名唤噬毒蛊。可在人的身体内吸食世间任何毒素。”
“不管传闻是否可信,那蛊虫也只会出现在西域苗疆的巫医手里,京城怕是寻不到此蛊。”
噬毒蛊?
她倒是在太师祖的《天下毒术》中看到此虫的记载,却如这老大夫所言一致。
原以为是个寻常医匠,没成想这老大夫竟有这般手段,倒叫人刮目相看。
接着又问:“大夫,除了药材,可有什么暂时压制毒性的法子?”
“倒有个应急的方子。”老大夫又写了张方子,“用当归、黄芪各五钱,加红枣三颗煮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能补些气血,暂缓毒性蔓延,只是治标不治本,终究还得靠那蛊虫。”
汀竹双手接过药方,小心折好塞进袖中,对着老大夫深深一福:“多谢大夫仗义相告,此恩我记下了。”
13. 衣裳
其实还有一种解毒之法,便是服下以与之相克的毒药,就能解毒。
只可惜此法虽能解毒,但需承受此毒带来巨大的痛苦。依宋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此法只会让其先毙命。
好在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这西域苗疆距京城千里之远,凭她如今的身份来看,根本就没前往的机会。只能依靠这大夫开的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勉强吊着性命。
汀竹再次谢过了大夫,又敛衽行了一礼,便从门口绕至无人的小巷内。她回眸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便脚踏左墙壁,纵身一跃就翻进了后巷,沿着后巷一路往云锦坊后院去。
隔间内,锁秋对着那垂着纱帘的幂篱,来回缓慢踱着步子,问道:“小姐,这身衣服可还合身?”
迟疑两秒,锁秋抬手就轻捏着鼻尖,清了清嗓,学着自家小姐的声线回道,“锁秋,合身到是合身,只是这衣裙太过繁琐华丽,你去问问展柜,可有素雅的样式。”
锁秋故作疑惑,扬声道“小姐,依奴婢看,您穿这身极是好看呢!奴婢这就去问掌柜的。”
说罢,锁秋便捧着一件衣服出了隔间。
掌柜的见锁秋捧着衣裳出来,连忙上前轻声询问她,“姑娘,可是这衣裳不合小姐的身?”
锁秋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小姐平日里喜穿素雅的衣裳,是这一件未免太过华丽了些。”她顿了顿,又问:“装柜的可有素雅的样式?”
那掌柜抬手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忽然一拍大腿,偶然想起前些日到的一件清新雅致的新货,“有的有的,姑娘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取来。”说完,便朝身后放衣物的库房去了。
掌柜刚离开没多久,店外又进来两位富家小姐,各带着一名婢女。
锁秋认得走在前头的那位,正是齐太傅的爱女齐湘玉,而身侧那位却是面生得很。
锁秋连忙欠身行了个礼,柔声道:“二位小姐安。”
齐湘玉闻声,这才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行礼的丫鬟,片刻后便想起,昨日赵老夫人寿宴上宋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她淡淡颔首应道:“免礼。”
“你是宋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吧?”
锁秋点了点头,回道:“回小姐,正是奴婢。”
齐湘玉身侧的小姐随即开口,语气带有几分试探,“既如此,怎不见你家小姐?”
锁秋恭声回道:“回小姐的话,我家小姐正在隔间内试衣。”
恰在此时,掌柜的取着那件青竹纹锦裙出来,见又来了二位贵客,连忙上前恭敬道:“二位小姐贵临,小店正好新到了几件蜀锦所制的冬衣。”
“二位小姐可否赏脸试试?”
接着掌柜就将手中的青竹纹锦裙递给了锁秋,又转身去介绍了摆在最里侧的几件蜀锦冬衣。
锁秋刚拿着衣物走了两步,身后那位面生的小姐忽然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这都过去许久了,怎不见你家小姐出来?”
“莫不是怕了我们,不敢见人?”
锁秋一听,心中顿时犯了难,连忙解释,“小姐说笑了,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小姐还等着奴婢取衣裳进去试穿呢。”
“既然如此,你将衣裳给我,我替你送进去便是。”那小姐说着,快步上前,一把夺了锁秋手中的衣裳。
锁秋大惊,急忙喊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正要上前阻拦,那小姐却执意要进去,还吩咐随身丫鬟将锁秋给架在一旁。
“宋家大姐姐,我是礼部侍郎李家的女儿,今日恰巧来云锦坊......”李小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推隔间的门。
锁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被丫鬟死死架着,动弹不得。
下一秒,隔间的门忽然从内被打开,一位戴着月白面纱,衣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正好撞见了欲想开门而入的李小姐。
汀竹蹙着眉,目光冷冷的落在了李小姐的脸上,语气带着几分薄怒,“不知礼部侍郎李大人是如何教女的,竟让你这般不知礼数,随意擅闯他人正用的隔间!”
那李小姐被怼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见姐姐许久不出来,还以为姐姐在房间内出了什么事呢,特地过来瞧瞧。”
“顺便给姐姐送这冬衣。”说着,李小姐明显是被汀竹那气场吓得手有些发颤,连忙将手中的冬衣递了过去。
这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不过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汀竹在心中冷嘲一声,并未接取衣裳。而是从她身侧借过走到了锁秋面前,那丫鬟也是识趣立马放了锁秋。
见小姐平安归来,锁秋轻叹了口气,那悬在胸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道:“小姐。”
汀竹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刚转过身来便见齐湘玉便缓步上前,语气温和,“还望妹妹莫要怪罪李家妹妹。”说罢便让李娇璃将那件冬衣又给捧了过来。
于是李娇璃便将衣裳又重新递给了汀竹,言行倒是要比方才恭敬些,“姐姐,是方才妹妹失了礼数,妹妹给你赔礼道歉。”
“姐姐大人有大量切莫记在心里去。我瞧这件冬衣是极好,尤其是这兰花纹绣甚是符合姐姐的气质。”
“是啊妹妹,我瞧李家妹妹说的不错,她手中这件倒比你身上这件适合你。”齐湘玉也在一侧说道。
汀竹目光扫过那件绣工精巧的冬衣,又落在李娇璃垂首的模样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沉吟片刻只淡淡看向李娇璃,“李妹妹既知失礼,往后行事多顾着分寸便是。”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汀竹却未接李娇璃手中的衣裙,让她伸着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又白了几分。
又继续说道:“既然这衣裳妹妹觉得甚好,姐姐便成人之美,让与妹妹便是。”说完她转身掠过二人,直径走向齐湘玉身后挂着的那排衣裙,手一抬,指尖拂过了一件青竹纹锦裙。
齐湘玉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掩去,笑着打圆场,“难怪宋妹妹将衣物让与李妹妹,原来是另有喜好,倒也省得我与李妹妹再费口舌。”
李娇璃指尖攥着方才递出又收回的冬衣,虽面上仍带着几分不情愿,可一想到宋将军的官位压过父亲,终究是松了口,语气带着几分勉强:“倒是我唐突了,误了姐姐的美意。”
她话锋一转,强撑着大方,“姐姐若有瞧中的衣物,一并算我的。”
汀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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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嘴角漾开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却不客套,“那便多谢妹妹的好意了。”说完,她抬手指向架上那件青竹纹锦裙,素手轻捻裙摆,“掌柜的,劳烦将这件包起来。”
转身间,她目光又落在内架那件暗紫色貂皮披风上。
披风毛色油亮,边缘滚着一圈银狐毛,在暖光下泛着柔润光泽,补充道:“还有那件貂皮披风,一同包了。”
掌柜的听得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堆得更满,忙不迭应着“好嘞”,转身取来锦盒将衣物仔细收好。
他转身拨弄起柜上的算盘,“噼啪”声清脆悦耳,片刻后便拱手笑道:“二位小姐,算好了!锦裙配披风,刚好50两白银。”
李娇璃听见“50两”三个字,指尖猛地一缩,广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原地。
这价钱抵得上她半年的月例,可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她只能强装镇定地从腰间取下银袋,沉甸甸的银子倒在掌柜的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汀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未多言,只接过掌柜递来的锦盒,转手交给身后的锁秋,语气依旧平和:“劳烦妹妹破费了。往后若有机会,我再回请妹妹。”
这话听在李娇璃耳中,只觉格外刺耳,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扯出个僵硬的笑:“姐姐客气了。”
齐湘玉见她这副愚笨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却还是耐着性子看向李娇璃,语气带着几分敲打,“往后行事可得多掂量,莫要再这般冒失。”
最后一句她看向李娇璃,语气里的敲打让李娇璃慌忙点头:“是是,姐姐说的是,妹妹再不敢了。”
齐湘玉见局面已定,便顺势笑道:“那我们二人便先去前面店铺逛逛,就先不扰妹妹挑衣了。待府中菊花开,再邀妹妹一同赏菊。”
说罢,拉着李娇璃转身离开,广袖摆动间,似有若无地瞥了汀竹一眼,眼底藏着几分复杂。
掌柜的连忙拱手高声道:“二位小姐慢走,下次需用物件,还来小店便是!”
待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锦坊门外,锁秋才凑上前来,小声道:“小姐,您方才那般应对,会不会得罪齐小姐和李小姐?她们一个是太傅府的小姐,一个是侍郎府的,往后若寻您麻烦可怎好?”
汀竹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又轻轻拢了拢她单薄的衣领,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安抚:“若事事都怕得罪人,一味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越发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放心,她们暂时不敢怎样。”
随后,汀竹将门口那两名护卫唤了进来,让锁秋将锦盒递给了护卫拿着。
掌柜见汀竹身影将过店门,连忙从柜台后趋步而出,怀中揣着个描金漆盒,高声留客道:“小姐,还请留步!”
汀竹闻言停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掌柜,只见他捧着一个描金漆黑。
掌柜又躬身笑道:“这里面是上月新收的南珠耳坠,您拿去配衣裳。不值什么钱,就当小姐今日照顾小店生意,略备些薄礼相赠,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汀竹颔首一笑,随即便让锁秋收下,“那就谢过掌柜了。”
“小姐客气了,还望小姐能够常来光临本店。”掌柜笑着鞠躬恭送。
14. 笃定
汀竹又逛了家首饰铺,挑了几支发钗、两对耳饰并一副银丝手钏,便早早回了将军府。
入府后,她先让锁秋将那领紫貂披风送去正房。自个儿则回了暖居阁,歪在贵妃榻上小憩,直至锁秋提着午膳食盒归来。
锁秋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布在桌上,见汀竹刚从榻上坐起,揉着眉心醒神,便轻声问:“小姐,先前那安神香,当真有问题?”
汀竹低眸,点了点头。
锁秋见状,顿时敛了声息。虽心中早有猜测,可亲耳印证的这一刻,胸口还是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发慌。
汀竹走到桌前落座,瞥见她垂着头,呆呆的立在一旁,刚要开口说:“或许……”,忽然就听见一阵细细的抽噎声。
“锁秋?”
锁秋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稍稍收了点情绪,才哑着嗓子道:“小姐,奴婢实在想不明白。”
“年少时,将军与夫人的感情便是京城人人皆羡慕,成亲后也是如胶似漆,只是后来夫人……”
“就算如此,将军怎会因一个姨娘如此……伤害夫人?”
汀竹端起青瓷汤碗,用银勺舀了口汤,语气淡淡:“人本就有好坏之分。”
“况且民间因贪利谋害糟糠、弃旧迎新的事,也不在少数。”
这话让锁秋猛地一怔。
她抬眼,一双杏眼直直盯着汀竹的眸子,仿佛要透过这双熟悉的眼睛,看清内里的人影。
盯了片刻,她忽然颤着声道:“你……你不是我家小姐。”
汀竹持勺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淡然瞬间凝住,取而代之的则是嘴角微微上挑的笑意。
这丫头,也算是聪明一回了。
“锁秋,我若不是你家小姐,那谁是?”她笑着反问。
她倒挺喜欢逗逗这丫头。
只是汀竹心里清楚,自己需寻个知根知底、又忠心可靠的人,日后遇事,才能有个得力的帮手。
但愿锁秋,不会让她失望。
“我家小姐就算失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锁秋语气笃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赌错了,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不知,内心情绪也极其复杂。
如若面前的不是她家小姐,那她家小姐恐怕早就已经遇害了。
想到这她声音发颤,连问三句,“是你杀害了我家小姐?”
“你到底是谁?”
“你来将军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汀竹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也在找杀害你家小姐的真凶。”
“我本是一个已入黄土之人。”
“此番来将军府,只为报恩。”
“所……所以,我家小姐真的……没了?”锁秋只觉心口一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
那个待她温和、总把点心分给她的小姐,那个会因院里花开而笑的小姐,真的不在了。
汀竹轻轻“嗯”了一声。
锁秋扶着桌沿,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总还存着一丝念想,盼着小姐只是失了忆、或是受了惊吓才性情变了,可如今这轻飘飘的一个字,竟把最后一点希望也碾碎了。
汀竹看着她这副模样,声音放柔了些,“锁秋。”
“你家小姐的仇,我定会替她报。但眼下,我需要你全力帮我。”
锁秋猛地抬头,泪眼朦胧间,有些忧虑,“奴婢该相信你吗?”她虽仍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可那句“找真凶”,已让她下意识地信了大半。
若真是害了小姐的恶人,怎会提“报仇”二字?
接着汀竹放下手中的银勺,双手一上一下遮住了全脸,只露一双清冷而又有一丝魅惑的双眸。
锁秋细细瞧了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晚的刺……”
汀竹放下了双手,一把捂住了锁秋的嘴巴,示意她要将此话烂在肚子里。
“现在能信了吗?”
锁秋摇了摇脑袋,心情好了不少,“不可信,上次真以为你给奴婢吃的毒药。”
汀竹笑了笑,“你如今只能信我,记住,我是宋韫,宋韫是我。”
锁秋犹豫了几秒,随后又点了点头,似乎多了几分决绝,“你要奴婢怎么帮?只要能为小姐报仇,奴婢万死不辞!”
汀竹用银勺舀着一勺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你只需像往常一样待我,莫让府里其他人看出破绽。尤其是周姨娘母女,还有……将军。”
提及“将军”二字时,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困惑。
要是真是一位负心汉,宋夫人恐怕活不到如今,如若不是他又在借此布局着什么呢?
随即,锁秋就稳住身型,恭恭敬敬的朝汀竹福了个礼,言语诚恳,“奴婢定当全力以赴助小姐找到伤害我家小姐的真凶!”
“如今你我二人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无人便坐下一起用膳吧。”汀竹拍了拍一旁的木凳,示意锁秋坐下一同用膳。
锁秋连连摇头摆手拒绝,“这怎么能行,就算如此,你是主,我是仆。”
“这不合礼数!”
汀竹一个起身,将锁秋轻轻按在了凳子上,又从食盒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锁秋面前。
自己也随之坐下,一边把菜夹到锁秋面前的小碗内,一边柔声道:“诶不碍事,我本不是你家小姐,何需主仆之分,此后私下无人当以姐妹相称。”
锁秋顿时湿了眼眶,心中感动不已,“小姐,你是除小姐外第一个当奴婢是姐妹的人!”
汀竹笑了笑,将今日去医馆里老大夫开的药房递给了锁秋,“这是今日我前去医馆大夫开的解毒之法。”
锁秋接过看了一番,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但汀竹又说了一句“此法治标不治本。”瞬间让她脸上的欣喜变得暗淡。
“为何!?”
“小姐,那大夫可说还有其他办法?”
汀竹叹了口气,便将那老大夫所说的“嗜毒蛊”的事告知了她。
锁秋的脸色更加黯淡了,“这该如何是好?”
“奴婢也略有听闻这蛊虫之事,乃苗疆巫医的至宝,尚不说西域苗疆路途遥远,就算咱们去得,但那巫医也未必会给。”
“这简直就是无解之毒。”
汀竹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此毒并非就一种解法。”
“小姐所说的法子是?”锁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汀竹吸了口气,难以言喻的说道:“可以毒攻毒,但以宋夫人的身体,怕承受不住。”
听到这,锁秋眼里又含着泪水,泪眼婆娑,声音哽咽,“这怎么使得?小姐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夫人不受病痛折磨,怎能如此?”
汀竹捏着银勺在碗里,来回搅动了不下数次,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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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片刻。
“这样,明日先去厨房做些与那毒相克的蜜枣,再将此药方与食物做成药膳,每日早晚送去给夫人喝。”
“看看宋夫人身体会有何反应。”
见锁秋要开口反驳,她连忙又安慰道:“你放心,我会精准用量。”
锁秋这才松了口气,但却还是有些担忧,“这样真的能行吗?”
“嗯。”
见她如此肯定,锁秋不免疑惑着,“小姐,你是会医术?”
“所以当时一眼就看出那香粉有问题?”
汀竹点头笑道:“还不算太笨,不过我医术不高,但毒术了得。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所以你大可放心,宋夫人这毒是长期积累所致,解此毒也需长期治疗。”
“若如没人发现宋夫人中毒一事,怕是年初一过便是毒发身亡之时。”
*
第二日一早,锁秋就按汀竹的吩咐,做了一些蜜枣,又做了一碗药膳。
又将汀竹提早给她的一个银制的小瓶里用银针沾了一点,放进了蜜枣中搅匀。
只因汀竹说“此毒需与药膳中的枸杞一起才会发出毒性”。
一切备好时,锁秋便先送了去。
锁秋行经沁香园外时,偶然瞧见正欲回浅云居的宋婉,脚步堪堪顿在廊下。
未料宋婉竟特意停住了脚步,回眸望着她来处,似在等候着她。
锁秋心里暗骂一声“晦气”,这大清早的,偏撞上这位。
“二小姐安。”锁秋放下食盒,双手交叠一起放在胸前,浅浅鞠了一礼。
宋婉来回走了几步,低头瞧着地上放着的食盒,指着那问着锁秋。
“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锁秋回道:“回二小姐的话,是大小姐给夫人准备的药膳。”
宋婉抬了抬手,示意云袖去将食盒拿过来。云袖就上前将食盒拿起,在宋婉眼前打开了,里面放着一碗白呼呼散发着药材的气味的食膳,旁边还有一小碟子里有着三颗蜜枣。
宋婉见状,用一旁的食叉,叉起了一个蜜枣就要嘴里送。
锁秋急忙出声制止,“二小姐!”
可宋婉哪会停下,下一秒那蜜枣早已进了她的口中,入了肺腑。
锁秋又急又气,虽这蜜枣要与药膳才能发挥效果,但这二小姐怎这般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宋婉毫不在意,吃完就将食叉放在了盒内一旁,又让云袖将这食盒盖好,还给了锁秋。
还一脸挑衅的笑道:“锁秋,我知你是聪明的丫头,方才的情景你可要当作无事发生。”
她迈步子在锁秋身侧走着,忽然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不然……你家小姐,可有得受的。”
说完,宋婉眼中十分得意,旋即便带着云袖拂袖转身,步履间带着几分张扬的气焰,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回了浅云居,宋婉只觉口中干涩,就喝了一杯茶水不够,又接连倒了两三杯才解了渴。
刚坐下不到片刻,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便连忙让云袖扶着去了净房。
来回去了几次,宋婉只觉肚中空虚,扶着桌子坐在了梨花木凳子上,看着那茶水问道云袖,“这茶水是何时的?”
云袖回道:“是今早的。”
宋婉摆手示意她将茶水换掉,又道:“此后只要是茶水必须是现泡的。”
15. 修习
锁秋等宋夫人吃完药膳及蜜枣,见吃完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不适之后,才安心离开了正院。
一回暖居阁,锁秋就愤然向汀竹诉说了方才路过沁香院遇到宋婉一事,“小姐,你是不知道二小姐她,她竟然吃了夫人的蜜枣。”
“完全不将夫人放在眼里,真的是气死奴婢了!”
汀竹正在坐在书案前,摊开了一张宣纸,听她这话忽然勾了一下嘴角,“无碍,给你的银瓶里的毒药,单独服下则会腹泻。”
“她也算是得不偿失。”
原来这毒药还有这用处,锁秋心里瞬间解气了不少。
“小姐,你好厉害啊。”
汀竹子笔架上挑了一只翠玉毛笔,毫不谦虚地说着,“那是自然。”
“锁秋帮我研磨。”汀竹又道。
锁秋应声而来,将砚台里倒了一点清水,又拿起书案上边的墨锭垂直杵着砚台里,混着水轻轻研磨了起来。
锁秋看了一眼她的左侧放着一张之前小姐所抄写经文的纸张,便问:“小姐,你是想练我家小姐的字迹吗?”
汀竹轻声回道:“正是如此。”
“锁秋将你家小姐之前所遇的事以及习性擅长的东西,全都告知我。”
锁秋边研磨边想着有关小姐的一切,继而缓缓开口,“小姐内敛喜静待人温和,经常去正房院照顾夫人,每月初九都会前去普清寺为夫人烧香祈福。”
“小姐绣工极佳,琴棋书画中游水准也是样样精通。平日里喜爱看书,还会为夫人特意研究一些小食。”
“就这些了。”
汀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她琴棋书画如今每日夜里与醉心楼的桃仙儿修习后,眼下技艺已渐趋纯熟,大抵不逊于师者所教。
烧香祈福这事?
多半不用了,就算不是因遇险一事,她也万不能前去普清寺。
普清寺距黑刃堂不远,一个前山,一个后山。万一出现什么差池,遇到黑刃堂的人发现“无常”还活着,那后果不堪设想。
研究小食倒不会,她只会研究毒药。
看书这个还好,她识字,识字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因此堂中管事教过每个新入堂的不识字的人。
只是绣工有点麻烦。
正想到这里,锁秋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言语上有一丝激动,“对了,我家小姐吃不得署豫,吃了会起红疹。”
汀竹想起了这事,也因为这事,让她活生生错过了一道美味的佳肴。
“记得,暂且先不说这事。”
“锁秋,你绣工如何?”
锁秋腼腆一笑,“自然是不及我家小姐。”随后又明白了她问这话的意思,便惊讶问道:“小姐你不会是想让奴婢教你刺绣吧!?”
“嗯。”锁秋照着宋韫的字迹,依葫芦画瓢仿了个六七分像,“倒要比一点不会好。”
“到时候如遇有人借绣工事来试探我,你便按之前所说的话应付就好。”
锁秋点点头,应道:“好。”
汀竹颖悟绝伦,从最初不会捏针到后面能绣个简单的花花草草,虽针法不如锁秋的细密均匀,倒也能看出一点绣工。
往后勤加练习这针法多半会超过锁秋。
汀竹绣了几个时辰,着实是有些枯燥乏味,便想着教教锁秋一些拳脚功夫。
锁秋看着院中摆着一个凳子,凳面又细又长,有些怀疑的看着身侧的小姐,轻声低语着,“小姐,你之前所问奴婢是否想成为绝世高手?就这个?”
汀竹颔首,“对,骑马式一个时辰。”又无意看了看院中其他的侍女侍从,便轻声问着她,“锁秋,院中这些人底细你可知道?”
锁秋随着她的话语将院中的人,细细看了一遍,思索了几秒,“小姐,这几个都是夫人挑给小姐,应该可信。”
“那就好办。”接着汀竹便将那几个下人打发至暖居阁后院让他们开辟一块土,她想种些可制药制毒的花草。
随后,前院只剩她们二人。
锁秋偏头一脸抗拒的看了眼脸上严肃认真的汀竹,又弱弱问道:“小姐,你认真的吗?这怎么……”
汀竹没有丝毫犹豫,了当的点了点头,“锁秋,这是成为高手的第一步。”
“为了你家小姐,我信你必不负所望。”
既然是为了小姐,那她必当全力以赴。锁秋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去,“好。”
锁秋小心翼翼站了上去,还没一会腿脚开始发软,正个身子颤颤巍巍,额头也是冒着虚汗。
汀竹见了直摇头,太虚了。
便又道:“锁秋,你先在平地试试。”
“好……”锁秋长呼一口气,用着袖口擦了擦额前的虚汗,接着就想蹲下去再慢慢着地,不曾想腿麻了蹲不下去。
僵了许久也下不去,便想直起身子。下一秒,一整个往地下扑去,“啊!”一声大叫。
还好汀竹眼疾手快,几个步子上前,一把将锁秋揽在了怀里。
锁秋以为自己要摔个脸朝地,没想到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睁眼便看见汀竹那双漂亮的眸子,一下子回过了神。
“小姐……”
见锁秋稳了脚步,便松了揽着锁秋的手臂,见锁秋底子太弱,根本不适合习武,便打消了她最初的念头。
“算了,直接习最简单最有用的技能。”
于是,汀竹便教了锁秋躲避攻击、逃跑保命的技法。
本以为这一日便这般平淡过去,未料暮色将至时,宋将军却传召众人往正厅齐聚。
待府中众人尽数到齐,宋将军才开口道明缘由,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三月之后,便是清禾与太子的大婚之期。”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早朝,陛下已在朝堂之上亲口提及此事,还特意吩咐太医院一位有名的太医,明日便来府中为清禾诊治脸上的疤痕。”
话音落,他又宣了一道陛下旨意,“为让未来太子妃能更好地辅佐太子,陛下已下旨,特许清禾后日入宫中学堂──崇文轩,修习。”
这几道旨意,无疑是给了周姨娘母女当头一棒,直如坠入冰窟。
“父亲!太子殿下本就不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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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若非如此,早该在姐姐及笄之年便成婚了。”宋婉急得声音发颤,“陛下为何不肯收回成命?”
她满心不甘。
只因其宋韫是嫡女,自己便要处处矮上一头?明明父亲素来偏爱她与姨娘,可为何这般天大的好处,偏落进了宋韫手里。
“宋婉!休得胡言!”宋将军面色铁青,额角青筋隐现,满是怒意,“此乃陛下金口玉言,难不成你要我将军府抗旨不遵,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莲溪年幼,一时失言,老爷莫要动气。”周姨娘忙上前拉住宋婉,转而又对宋将军柔声道,“老爷,妾身斗胆一问,这崇文轩,莲溪……当真半分机会也无么?”
一旁的宋夫人终是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妹妹,这崇文轩乃是皇家规制,非勋贵嫡女或公主近侍不得入内,你便莫要再为此事烦扰老爷了。”
周姨娘脸上的柔媚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难堪,她垂首敛眸,“是……是妾身无知,冲撞了规矩,还望老爷、夫人莫怪。”
接着周姨娘眼底灵光一闪,似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忙敛去方才的难堪,又换上那副柔婉模样,上前半步轻声道:“老爷,妾身前几日听府里下人闲谈,说那李大人府上的庶女,便是借着嫡姐的伴读身份,进崇文轩呢。”
她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语气里添了几分急切与期盼:“咱们莲溪若能跟着大小姐做伴读,不也能一同进去了?”
说罢,她抬眼望向宋将军,眼尾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轻声追问:“老爷您看,这法子可行么?”
宋将军抬手捻着颌下长须,指节轻轻摩挲,沉吟片刻,眉头微舒,缓缓颔首:“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未尝不可。”
汀竹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她只在想如何能够在这三个月内找出真凶,然后早早跑路……
转念一想,她跑了宋夫人怎么办?
真是头疼,还是想想如何成不了婚吧。
最终宋婉以汀竹的伴读身份进了崇文轩。
回暖居阁前,汀竹特意扶着宋夫人先回了正院,借搀扶接触时,又悄悄探了探宋夫人的脉搏。似乎药膳以及她制的相克的毒药有点效果,脉搏倒是要比先前探的有力了不少。
“母亲,这两日可睡的安稳?”汀竹问道。
宋夫人脸上带着笑,温声着,“那常春藤确实是好东西,这两日睡着时总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睡得安稳踏实多了,咳嗽都少了。”
“母亲,今早的药膳可还合胃口吗?”汀竹又问了药膳的事,话里带着几分刻意,“这药膳的方子,女儿特意去府外寻大夫开的,最能补气血。”
宋夫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柔声道:“清禾有心了,药膳滋味很好,那配的蜜枣也是甜得很呢。”
走到离正房大门还有几步时,宋夫人叹了口气,特意嘱咐着她,“清禾,后日去了崇文轩,可要万般小心,宫里不比府中。”
“宫里规矩多,切勿得罪了宫中的任何人。”
汀竹点了点头,“母亲,女儿知道了。”
16. 治脸
宋将军上了早朝归来时,身边跟着一位太医一同回了将军府。
一到府门,宋将军就吩咐门口一位侍从,“速去暖居阁,将大小姐请到正厅来见我。”
侍从躬身应诺,转身就往暖居阁方向匆匆去了。
此时的暖居阁内,晨光斜酒廊下。汀竹斜倚在寝门前的梨花木躺椅上,一手托着脑袋,另一手把玩着布制沙包,正调教锁秋的反应能力。
院里的锁秋屏息凝神,却仍被汀竹随手掷来的沙包精准砸中额头。
“小姐——”锁秋揉着额角,小脸极为委屈,“你就不能换处砸吗?”
汀竹在手里上下抛玩着沙包,唇边噙着温笑,“你躲开不就好了。”
锁秋汗颜,她要是能躲开还在这锻炼这个,也就不至于每次被精准砸中。
“小姐,你就大人有大量,且放放水。”锁秋讨好似的双手在胸前搓手,“拜托拜托。”
汀竹一听,笑意倏收,眸色沉了几分,“现如今只是装有沙子的荷包,若他日飞来的是带刃的刀剑呢?”
“你也盼着放水吗?”
汀竹最初想的是让锁秋能够学一些自保反抗的能力,如今学这些逃跑躲避法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若有一天遇到歹人至少也多了几分保命的剩算。
锁秋揉了揉额头,虽是沙包砸的,却还是会有一点晕晕的痛觉,但是她知道汀竹不会伤害她,是为她好。
于是她定了定神,认真道:“小姐,继续吧。”
见她如此孺子可教,汀竹心中也欣慰了不少,掷出的沙包力道也轻了些。
初始时锁秋屡屡被沙包砸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总算是能避开三四个沙包的袭击。
正当俩人练的兴头上,院外突然跑进一名侍从,他一路小跑到了锁秋所站的一侧。
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安。”
“老爷请你即刻去一趟正厅。”
汀竹拿着着沙包的手指朝他挥了挥,“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侍从鞠着身便转身离去。
汀竹坐起了身子,放下了手里的沙包。锁秋凑来了身侧处,“小姐,会不会是陛下派太医来为你治脸?”
汀竹思了两秒,便点了点头,“多半是了。”
锁秋望着她面纱下的脸,到是蛮好奇,她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是跟自家小姐一样,还是天生长的胎记?
便忍不住问了汀竹,“小姐,你脸上的疤是如何来的?”
汀竹掩藏了实情,只说:“先前从悬崖坠落,被石砾划伤的”,她怕说了真实原因,反倒将某人吓住。
锁秋也没在过多询问,只是觉得心疼。若不是为了自己小姐,这疤估计早该治好了。如今这般还不知会不会留下浅浅的痕迹。
又对汀竹多了几分诚挚的敬意。
随后汀竹又唤来了一两名丫鬟,将这收拾一番,就带着锁秋去了正厅。
得知宫里的太医来给汀竹治脸,周姨娘母女早已侯在了正厅。
宋夫人也由梓盼梓溪搀扶着过来。
太医先是请汀竹将面纱取下,随后细细瞧了她脸上疤痕。
接着便将一旁的医箱打开,取出一个皮革所制的针囊,将其铺开。
取下几根细长的银针,放在一个装有酒的瓷瓶中浸泡。
“宋小姐,待会下官会为你施针祛污血。”
汀竹点头应下,看着那药瓶里的银针,心中了然。
旁人只当是旧伤,倒没有想到这太医却看出了她这疤痕的实情。
是之前她用两种相克之毒导致出的污血淤积形成,刚入府那会喝了些药,也在伤口处涂了药粉,看着疤越来越细了,实则那血痕颜色越来越深。
过了片刻,太医拿起了一根银针精准的刺入了她四白穴。
不多时,汀竹脸上就扎了七八根银针。
宋夫人见状,急忙问道:“太医,小女清禾的脸能治好吗?先前寻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这疤便跟着她十几年了。”
“下官必竭尽所能,为宋小姐诊治。”太医拱手回道。
宋夫人连忙让梓盼搀扶给太医行了个礼,“多谢太医。”
一旁的周姨娘倒是笑的娇媚,“姐姐你这是不相信李太医的医术吗?李太医可是宫里常为陛下诊脉的名医。”
“医术自然是好的。”
宋夫人还未说话,李太医倒是回了话:“侧夫人廖赞了,太医院医术高明者众多,只是恰巧陛下习惯了下官的诊法罢了。”
周姨娘的笑意逐渐淡去,转而瞥了一眼汀竹,又强挤出一抹微笑来。
而宋婉则是在一旁扣着手指,眼底满是怨恨,死死盯着汀竹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李太医从汀竹的脸上轻轻取下了银针。一看银针,见入皮肤处的部分全都是黑色。
不由得大惊,举着那根银针递给宋将军看,“这,宋将军,宋小姐的脸上可是被下毒了!”
宋将军闻言,上前仔细端详了银针处变黑的部分。
眉头紧锁道:“李太医,可知小女中的是何毒?”先前确实是有中过无错,但那夹竹桃早在多年前被悉数坎尽,怎还会中毒?
李太医便将所有的的银针取下,细细看了看残留在银针上的血迹,又端详了她脸上疤痕的症状。
缓缓便道:“依下官判断,宋小姐中的是乌蝥毒。”
“是用乌蝥虫死去后凝结出的一种白霜所制成的毒药。”
“接触皮肤时,会使其红肿,继而长水泡溃烂,后面加深疤痕颜色。若勿食轻者腹泻,肾脏受损,重则死亡。”
众人闻言,个个面露惊色。唯独汀竹瞬间眼中涌起了委屈,“我为何会中毒呢?”
“难怪脸上的疤总是不见好,原来是中了毒。”
李太医追问道:“小姐近来可是用了什么,或去过什么特殊之地?”
汀竹思索几秒后,开口道:“前日去了赵老夫人的宴会,后又逛了望京街的几个铺子,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李太医来回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了汀竹那方鸢尾花面纱上。抬眸示意想查看一番,汀竹就点头应允了。
接着李太医将面纱拿到鼻下细细嗅了嗅,双眼骤睁。
“宋将军,下官找到了下毒之处。”
“便是在这刺绣之中。”
一听毒是在面纱上,周姨娘瞬间就坐不住了,失声惊呼,“李太医!毒怎么、怎么可能是下在面纱之中?”
李太医取来干净的银针,刺入面纱的鸢尾花刺绣中,拔出时,针尖已然变黑。
“这,这不可能……”宋婉大惊失色。
猛然就想起了前几日周姨娘跟她说的自己有好点子。
眼看周姨娘所行之事要败露,宋婉急忙为周姨娘说话,“父亲,不可能是姨娘下的毒,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啊!”
周姨娘也连忙上前去拉宋将军的手,哭道:“老爷冤枉啊!妾身怎么毒害大小姐,定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那这面纱,你该做何解释?”宋将军闻言一把将她推开,语气冷厉。
“妾身当真不知,是何人要陷害自己……”周姨娘以绣帕拭泪,声音娇软委屈。
宋婉见状,转而恶狠狠地质问汀竹,“宋韫,是不是你为了报复姨娘,故意栽赃陷害!”
“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汀竹随即就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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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花,声音带有怯意,“二妹妹,你怎会如此冤枉我?”
“我怎么以身犯险,给自己下毒!”
宋婉见她这般模样,愈发气急败坏,上前就要去扯汀竹。拉扯之际,汀竹唇边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转瞬又恢复了可怜模样。
“宋韫,你之前的柔弱都是装的!!你才是那个下毒之人!是你!是你!”
宋夫人早已被眼前乱象吓住,挣扎着想起身制止俩人纠缠,却见宋婉扬手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扇在了汀竹脸上。
“清禾!”
宋夫人惊呼一声,竟直直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梓盼、梓溪急声呼喊,“老爷,夫人晕倒了!”
宋将军急忙上前去查,对李太医喊道:“李太医!”
李太医上前为宋夫人诊脉,片刻后便道:“宋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宋将军松了口气,又沉声道:“来人将二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侍从上前,架着哭闹的宋婉退了下去。
周姨娘急唤,“莲溪!”,却拦不住人。
她跪趴在地上,拽着将军的衣摆哀求着,“老爷,妾身真没给大小姐下毒,你要相信我啊!”
忽又想起什么,急道:“是银铃!”
“对,是银临!这面纱是妾身交与银铃绣的。与妾身无关啊,老爷!”
宋将军又吩咐了侍从:“将银铃带来。”
不多时,银铃被带至正厅中。宋将军指了指漆盘中的面纱,问道:“这面纱是你绣?”
银铃抬头看了一眼,便点头应道:“是奴婢绣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里面下毒!”宋将军怒喝。
银铃一听,吓得“噗通”跪地,身子直哆嗦,“老爷,奴婢没有下毒……”
周姨娘忙道:“老爷,就是她下的毒!她先前因大小姐而在姐姐那受了气,便对大小姐心怀怨恨啊!”
那银铃惊得抬头看向了周姨娘,“姨娘……”
周姨娘却瞪了她一眼,眼底带有警告,“老爷,你要相信妾身啊!”
“这银铃家中贫寒,家中有老母幼弟。手脚本就不干净,先前妾身可是看到她好几次拿我盒中不常戴的那首饰,定是拿去换钱贴补家用了!”
听到这话,汀竹看着跪地发抖的银铃,又瞧着周姨娘那颠倒黑白的嘴脸。
心中冷笑,这是在找替死鬼了。这周姨娘当真是恶毒啊,真是苦了这银铃。
随后宋将军便继续问,“是不是你下的毒?”
“老爷,是奴婢……下的毒。”
“你为何会如此?”宋将军沉着脸继续问着。
银铃颤颤巍巍道:“正是如周姨娘所说的那般,奴婢对大小姐心怀怨恨……”
接着银铃便被侍从拉下去杖毙。
周姨娘盯着汀竹的面容,眼神阴翳。似在揣测这毒是不是汀竹自己下的,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而汀竹已然上前,悉心照料晕厥的宋夫人。
宋将军转向李太医,拱手赔罪道:“李太医,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将军处理内宅之事,倒是下官叨扰了。”李太医回礼道。
“诶,无碍事无碍事。”宋将军笑道,“李太医小女脸上的毒,可有解毒之法?”
李太医捋着胡须道:“将淤血放出,再用红花酒擦拭疤痕边,切记不可擦到放血的伤口处。”
“待伤口愈合后,便涂抹玉容散。下官再给宋小姐开一副活血化淤的药方,每日膳后服用。”
“不出半月,宋小姐脸上的疤,便可消失殆尽。”
17. 祠堂
“小姐,那面纱之上,当真是周姨娘下的毒?”
待回了暖居阁,锁秋便按捺不住心头疑虑这才开口询问。她分明记得,先前为汀竹戴上时也并未察觉有任何不妥之处。
汀竹站在窗前往外望了去,眸光扫过了院内各司其职的侍女侍从,待周遭无人留意,方压低声音回复了锁秋的话。
“并非她。”
“那又是何人所为?”锁秋满目困惑,望向了她。
汀竹缓缓转过身,倚靠着窗棂,双臂轻环于胸前,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是我设局,栽赃陷害。”
“小姐你.......你的意思是,那毒是你亲手所下?”锁秋惊得忙捂着嘴,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引来外人窥探。
汀竹点了点头,语气略带遗憾,“本想借此事扳倒周姨娘,却没料到,是我小瞧了她的手段。”
锁秋缓步朝她这走来,轻声道:“周姨娘的手段素来厉害!”
“都说老夫人是冲撞了邪祟才变得疯癫,但是此事发生的甚是蹊跷。奴婢斗胆猜测多半与她脱不了关系。”
先前锁秋曾提过,宋将军的通房诞下大少爷后,便被宋老夫人下令处死。
如此看来,那宋老夫人本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怎会在周姨娘过门不久后,变得神志不清?这般想来,或许真如锁秋猜测般,宋老夫是被周姨娘下了毒手。
“锁秋,老夫人如今是安置在哪个院落?”汀竹走至屏风前的书案前坐下,取过那只她用的最顺手的翠玉毛笔。
锁秋见状,便研起了磨,一边达道:“是在祠堂后的院子,没有老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汀竹提笔落墨,宣白的纸上赫赫然写下“祠”一字,力透纸背。
将一个疯癫之人关在祠堂之后,也不怕冒犯了列祖列宗?此事,令她心中又多了几分疑云。
“小姐,你这是......”锁秋望着纸上的“祠”字,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细言道:“是要去祠堂探望老夫人?”
汀竹侧起了头,看了一眼锁秋那充满睿智的眼神,嘴角带笑,“你倒是机灵。”
与此同时,周姨娘回了西厢房,一进门便抬手扫过茶几上的茶杯。瓷杯落地,碎裂之声刺耳,一旁的侍女被她这一举动吓的脸色发白,忙唤道:“姨娘!”
周姨娘理了理衣袖,瞬间敛去怒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模样,言语中带着几分警告,“此事就当没发生过,若让别院的人听见了,你该知道后果。”
那侍女连忙低头躬身道:“奴婢知晓了。”说罢,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青砖地面上的茶杯瓷片一片片拾起。
“姨娘,奴婢方才去了二小姐院子,可外面的护卫不让奴婢进去。”说话的是周姨娘的贴身婢女梨画。
她从门口走到周姨娘身后,为其轻轻捶着肩膀,又道:“这大小姐自从上次坠崖后,就像是换了个人。”
周姨娘一声冷笑,眼底满是不屑,“哼,我倒要看看,这宋韫能翻出什么花样!”
“这栽赃陷害的技俩,她倒是学得通透。”说罢,她又问道:“可知那日她出府,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梨画凝神回忆了片刻,便将所知道的消息一一禀明,“那日奴婢特意去询问了跟着大小姐一路的护卫,护卫说大小姐就是在云锦坊挑选试穿衣裳。其间遇到了齐小姐和李小姐,三人似乎因衣裳起了争执。后来齐小姐同李小姐先行离开,大小姐接着又去了几家首饰铺......”
周姨娘细细听了她说的宋韫所有行踪,却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又追问着,“可知三人争执后,是如何散的?”
“是大小姐主动礼让了,李小姐碍着面子,还替大小姐付了所选的衣物的银两。”梨画回着话。
主动礼让?这倒是符合宋韫往日的性子,而下毒陷害之事,倒不似她所为。可这......难道此事另有其人?那毒,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周姨娘手指摩挲着手腕处那碧绿色翡翠手镯,忽然想起,那面纱曾经过太子之手。
难道是太子?
想到此处,周姨娘豁然开朗。
莫非太子是因得知与宋韫大婚将至,便恰巧借此机会拖延婚期?可这般手段,很轻易就被太医察觉......又或许,是太子一时疏忽,没考虑到这一点。
她此刻推测,下毒之事或许与宋韫无关。但为以防万一真如莲溪所说那般,宋韫为报复,才一直假装柔弱,博得老爷信任。若真是如此,留着宋韫,便是个极大的祸害。
随后,周姨娘吩咐梨画:“你且时刻盯紧宋韫的动静,若有半分异样,立即来向我禀报。”此事若真是宋韫一手谋划,那便留不得她。
夜黑风高,四下安静得无半点人言,唯有夜风穿林,拂动枝叶发出簌簌的轻响。
今晚汀竹未去醉心楼学琴,反倒是提着灯笼,带着锁秋悄然往了将军府祠堂去。
高墙耸立,她将灯笼往前照了照,烛火摇曳里,那门楣牌匾上那两个大字“祠堂”正泛着沉木光泽。再往下看去,祠堂正门处落了锁,周遭竟无半个人影看管。
走近些细辨那锁的样式,古朴厚重,分明是无钥匙难开的。汀竹眉梢微蹙,转头问身侧的人儿,“锁秋,这祠堂素来都这般锁着么?那老夫人平日里用什么吃食?”
锁秋忙指了指大门左侧墙根,那儿竟有处半尺见方的缺口:“往常送饭的人,都是把食盒搁在这缺口里,等里头的嬷嬷来取。”
汀竹方才倒是没留意这处缺口,移步往左侧走去,低头往里仔细瞧了瞧。
月光从云隙漏下,隐约照见院内荒草没踝,枯败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再往祠堂里望,供台上的牌位倒摆得齐整,香炉中还插着半截未燃尽的香烛,余烟似有若无地飘着。
院外荒凉萧索,墙角蛛网密布,可祠堂内却透着几分洁净。里外对比鲜明得很,显然是有人常来打扫。
“小姐,奴婢还听人说,这祠堂这边……经常闹鬼呢。”锁秋声音发颤,往汀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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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挪了挪。
“闹鬼?”汀竹提着灯笼转身,烛火映得她眼底亮了亮。
锁秋愈发怕了,攥着汀竹的衣袖才觉安心,便小声道:“是呢,听那酉时末来送饭的人说,总听见里头有年轻女子的哭声。”
“还说……是先前的通房来找老夫人寻仇,老夫人如今疯癫,多半也是被鬼魂缠的。
年轻女子?鬼魂纠缠?
她汀竹才不会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如若有也只是身为刺客时的她。
“倒是有点意思。”汀竹玩味勾了勾嘴角,心中不禁轻哼一声。
见她这般说,锁秋不由问道:“小姐,你不信这些话?”
汀竹淡淡笑着,抚了抚锁秋的手,安慰着,“你信他人之言,倒不如信我。”
“这世间从无鬼,只人心底会藏鬼。”
随后,她抬眼扫过两侧高墙,墙面上光溜溜的,并无其他入口。指腹轻轻摸了摸墙砖,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将手中灯笼递向锁秋,“我进去看上一看,你且在外面守着。”
“小姐,你要进去?”锁秋慌忙接过灯笼,仰头望着丈高的墙,“这么高,怎么进啊?”
汀竹颔首,又问,“会猫叫不?”
锁秋愣愣点头,“会、会的。”
“那便好,若有人过来,你就学两声猫叫,再找地方躲好,别被发现了。”话音落,她已抬手将锁秋手中的两盏灯笼的烛火都吹灭了,夜色瞬间将二人裹得更紧。
锁秋望着眼前的漆黑,声音里满是怯意,“小姐,我、我有点怕……”
汀竹从腰间锦袋里摸出枚玉佩,递了过去:“拿着这个。”
锁秋借着微弱的月光接过,只见玉佩通体莹白,在暗处透着温润的光,触手冰凉细腻。“小姐,这是……”
“辟邪用的。”汀竹语气平淡。
锁秋一听,攥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心中瞬间踏实了不少。
汀竹瞧着她这般神色,暗自好笑。这丫头倒真好骗。
这玉佩不过是她先前顺手从某个人身上顺手扯的,本打算寻个机会拿去当铺换些银两,如今倒先派上了这用场。
旋即,汀竹走至一堵高墙前,距墙约莫一丈远近,便朝高墙提步疾奔。借那冲势,不过两步就已蹬墙而起,轻捷如燕般飞入了祠堂之内。
锁秋望着眼前这幕,只惊得怔在原地。那高墙瞧着足有三丈来高,她竟不过奔得数步,便翻跃而入了?这份身手,当真是了得!
随后,锁秋忙提裙小跑至方才汀竹翻入的墙下,隔著这道青砖壁,她先以指节轻叩墙面,又压低了声气唤道:“小姐,小姐,可听得见?”
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砖面上,连一丝细微的声响也不肯漏过。
“听得见。”墙内传来汀竹轻叩的回应,随即是她温稳的声音,“我这边一切安好,你且放心,我这便往深处去了。”
“你再外也千万当心,莫要教人察觉了。”
锁秋回道:“好。”
18. 鬼影
汀竹先四顾周遭确认无人,方敛声屏气,轻挪步子往祠堂正厅行去。略微打量了厅内陈设,无非是寻常案几、楹联匾额,与墙外窥得的模样别无二致,并无特别之处。
自正厅青石阶而下,朝右走去有一条碎石小径通往后院,尽头立着一道八角门。
她蹑足走近,侧身贴在门前往里一探,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劲松柏,枝叶挂着水珠,影影绰绰。再循着柏荫悄然深入,眼前随机便豁然开朗。
不远处的青砖瓦房前,便有一方洁净宽敞的庭院。借着溶溶月色,隐约可见院中垦出一块菜畦,一颗颗青菜翠色欲滴,沾着夜露,倒显得几分生机。
想必宋老夫人就在这屋子内。
……
锁秋寻了处能瞥见祠堂门前的角落藏定守着,双目死死凝望着前方动静,心头惧意翻涌,将汀竹所赠的那枚玉佩攥得死紧。
晚风乍起,院中古树枝丫哗哗作响。忽然隐约传来几声女子啜泣声,渐次拔高,凄厉刺耳,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听得人毛骨悚然。
锁秋身子紧贴墙角,屏息循着声源探寻,掌心玉佩被焐得发烫,心里暗自默念:假的,定是假的,小姐说过世间无鬼,怎会有……
纵是怕得浑身发颤,她也仍强撑着观望。倏然间,一道鲜红身影自房檐飘掠而过,行至半途忽又顿住,哭声戛然而止。那身影头颅猛地朝锁秋藏身之处歪来,脖颈似断未断,姿态诡异,似在探查周遭。
锁秋死死捂住唇瓣,生怕溢出半点声响,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的望着房顶上那抹红影,恰与那头颅撞个对眼。
月色之下,那“鬼影”眼眶漆黑空洞,不见眼白,两行血泪蜿蜒而下,面色苍白无血色,嘴角咧开的笑意夸张至极,几乎要扯到耳根。
锁秋惊得忘了呼吸,喉头一阵发紧,不受控制的溢出一大声变调的“喵!”叫,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直挺挺晕了过去。
房上“鬼影”凝眸细瞧,只见一只野猫从杂物堆后窜出,许是打翻了堆着的枯枝败叶,发出一阵轻响。它从长廊跃入院中,与鬼影对视片刻,发出两声“喵喵”,便窜至锁秋身旁的墙角。
下一瞬,那红影便消散在月色里,杳无踪影。
汀竹正欲上前,凑到屋窗下往里窥探一番,便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也顾不上这举动会不会惊动屋内之人,转身快步朝来时路折返。
屋内似乎听见外面有动静传来,只作没听见,始终保持着寂静。
汀竹迅速就从祠堂内飞了出来,四下搜寻一番,却不见锁秋踪迹,顿时慌了神,低唤道:“锁秋?锁秋你在何处?”
正当焦灼之际,墙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汀竹就随着声音脚步轻轻的靠近,只见一只野猫正趴在锁秋的身侧,扒拉着她的袖口。
她上前轻叱一声,将野猫赶走,随即蹲下身,探了探锁秋的鼻息,气息虽有些微弱,却尚均匀,只是晕厥了过去。
汀竹松了口气,连忙伸出手指,在她人中处掐了几下。
锁秋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周遭的暗影,正要惊呼出声,便被汀竹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待看清来人是汀竹,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当即泪如雨下,起身紧紧抱住汀竹的腰,身子仍不住地发抖。
汀竹拍了拍她的后背,附耳低道:“先回暖居阁。”
锁秋含泪点头,哽咽的应了一声“嗯”,声音仍带着未散的惊悸。
二人返回暖居阁。
进屋后,汀竹点亮烛火,橘黄色的光晕驱散了屋内的幽暗。
锁秋惊魂未定,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将方才所见“鬼影”细细向汀竹描述了一遍,声音仍带着颤音,“小姐,方才奴婢真的看见了鬼!那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汀竹按住她发抖的肩头,沉声道:“莫慌,既是有形有影,便绝非无端作祟之物。”
“你且仔细想想,那红衣是什么样式的?是飘着移动,还是如常人般行走?”
锁秋攥着衣襟,泪痕未干的脸埋在臂弯里,哽咽着努力回想,“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样,红的有些发黑,料子看着有些杂乱粗糙,却没瞧见什么花样……”
“她像是飘着的,在房顶时竟没半点声响,那脸白得像涂了铅粉,毫无血色,血泪顺着下巴滴,还有那个笑……”话到此处,她又打了个寒噤。
又抬头望着汀竹,眼眶红润,眼里满是困惑与恐惧,“小姐,会不会真是那个人来找老夫人寻仇来了?”
汀竹听这话眸色一沉,虽然如锁秋所说倒像是鬼魅,但她却不信。
如若真是鬼魂寻仇索命,以老夫人的年岁与胆量,怕是早就出事了,断不会如此平静。
她起身走至窗边,轻轻推开了半扇窗棂,晚风携着草木的清香涌入,朝着祠堂方向望去,缓声道:“你且歇着,我再去那边看看。”
“如若害怕,便将烛火燃着。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在给夫人绣平安荷包,不便打扰。”说罢,便将窗棂再次合上。
锁秋见她去意已定,虽满心担忧,却也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点头道:“小姐,万事小心!”
汀竹颔首,就去取了衣柜最低下的青布斗篷披上,篷料子厚实,能挡些夜寒,也能掩去身形。
接着她便推开后窗,身影如兔子般跳出了窗外,踏月而行。
祠堂周遭静得可怕,只剩偶尔的风吹杂草划破寂静。汀竹足尖点地,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锁秋先前藏身的墙角处,往锁秋所说的房顶处望了过去。
房顶的黛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祠堂的高墙相差不大,二者之间相距约有两三丈远,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水缸。
她凝神细瞧片刻,随即几步飞至屋顶处,蹲着身子,借着月色仔细查看屋脊上的痕迹。
除了有几枚野猫的爪印,依稀能看见一些紧促且极浅的鞋印。印在瓦片缝隙之间,若不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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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极易忽略。看那鞋底的图案,到像在哪见过,汀竹心中一动,只先在心中暗暗记下。
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她心中笃定,便又顺着脚印往屋脊的另一侧走去,直至墙根便没了踪迹。汀竹就小心翼翼往前走去,行至祠堂外西侧的长廊处,在往那走便是前院处,来往侍从巡逻较多,不便继而寻找。
“看来还要寻个恰当时机,方能将此人揪出来。”汀竹心中琢磨着,不再多待,便转身折返而归。
到了暖居阁时,锁秋仍心有余悸,浑身紧绷。
见汀竹归来,她连忙起身相迎,语声带着颤意,“小姐,怎么样了?”
汀竹未及答话,径直行至书案前,取笔研墨,凭着记忆将方才所见的鞋底纹路细细画下。画毕,她将纸笺递与锁秋,“你瞧瞧,这纹样可曾在哪见过?”
锁秋双手接过,凝神细看半晌,脸色微变,“小姐,这……这正是奴婢鞋底的花样啊!”
汀竹闻言颔首,示意她脱鞋。锁秋忙褪下一只绣鞋,见汀竹欲亲手接过,连忙先一步托住,“小姐金贵,怎好劳烦你亲自动手?奴婢自个儿来便是。”
说罢,她将绣鞋轻按在净纸上,印出的纹路与汀竹所画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锁秋愈发困惑,蹙眉问道:“这寻常花样,难道藏着什么玄机?”
汀竹手指拂过纸笺上的纹路,缓声说,“这便是你方才所看见的那个鬼影的脚印。”
“什……什么?”锁秋惊得后退半步,满脸难以置信,“如此说来,竟是有人假扮的?”
又作补充,“那人还是府中的丫鬟!”
汀竹摇了摇头,否认道,“不,看那脚印大小似乎是男子的。”
“这……”锁秋更为疑惑了,“可是那身形声音,分明是个女子啊!”
汀竹放下了手中的纸笺,喉间稍作调整,忽而发出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子嗓音,“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亦未必为虚。”
锁秋惊得膛目结舌,“小姐,你竟然能发出男子的声音!”
“从前曾随一位杂技艺人口传心授,学过些口技傍身。”汀竹浅释一句,语声复归原先的清柔。
这学口技还是她出门做任务时,偶然在一家酒楼戏台后偷偷习得。
不过她自习摸索不精,只能说得片刻,嗓子便发疼的得厉害。
锁秋恍然:“那……小姐如今的声音,莫非也是……”
“那倒不是。”汀竹莞尔一笑,“当初入府时,大夫诊治确言我伤了喉咙,需要静心调养。”
“再者,你们与我相处了一段时间,早已将这调养后的嗓音,认作了宋韫的本音。”
锁秋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奴婢从未觉得异样。”
深夜里厚云吞了月色,一时间夜风大起,细雨织成帘顺着瓦当垂落,“滴答”“滴答”敲在青石板上,碎成满阶清响,雨滴声逐渐变大,似乎要将夜里的痕迹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