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宸传》 第1章 捡孩子 天色渐渐晚了,连清初拍拍手,仔细检查了一下身后背篓里的野菜,满意地点头,收拾收拾衣服后准备下山回家了。 “额......” 连清初耳尖一动,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好像有什么动静。 脚步微微顿住,连清初警惕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几步,虽说这个山里应该是没有野兽的,不然她爹也不会允许她上山,但连清初还是告诉自己要小心,以免是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 连清初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凑近了草丛,轻轻拨开掩在上面的杂草,看清了里面是什么后,连清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草丛里面是一个人,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身形瘦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连清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到了男孩的鼻子下面,在感受到还有温热的气息时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有气。 连清初没犹豫,直接放下了背上的背篓,比划了一下男孩的身高,觉得没问题后直接把他拖到了自己背上。 连清初被压得酿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虽然她比男孩高上不少,并且因为常年跟着爹练武的原因力气不小,但她毕竟也才九岁,背着一个毫无意识的人也是相当困难了。 不过虽然有困难,但连清初也没想着就这么把他扔在这,一是天快黑了,夜晚的山路很危险而且不好认路,即使她先回去找人来救这个孩子也可能找不到这里了,二是她不清楚他现在的具体情况,万一就是差的这点时间让对方没命了怎么办? 连清初不想拿一条人命来赌,所以她选择直接把他背回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一点,但由于背上多了个人的缘故,连清初走的不算太快,一步一步带着他走下了山。 宁辟练完今天的基本功后看了一眼天色,有些奇怪为什么师姐这个时间了还没回来。 在山上迷路了?不应该吧,师姐又不是第一次上山了。 宁辟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往连清初下山的路上迎一迎,万一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结果刚没走出两步,宁辟就见连清初不知道背着什么人脚步有些摇晃的往家走。 宁辟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回跑,他目测自己上前去也帮不了什么,于是他决定去喊人。 “师父,师娘,师姐她背着个人回来了!” 原本正在缠线的王素闻言一愣,扔下手中的线团,三步并两步地冲出房门,面上满是担忧。 “发生什么了?” 连格也从棚子里赶出来,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一同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看见自家闺女背着个人回来,连格吓了一跳,急忙从连清初背上把男孩抱走,生怕再压一会儿给连清初压坏了。 王素摸了摸连清初有些凉的脸,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心疼,先指挥连格把男孩带进屋后,一把抱起了累狠了的连清初,摸了摸宁辟的头,也往屋里走去。 宁辟见两个人进了连清初的卧房,没再跟进去,扭头进了连格带着男孩进的屋子。 王素把自家闺女放在床上,揉了揉她的脸,确定她没什么事后说:“跟娘说说发生什么了。” 连清初喝了口王素倒的水,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连清初有些忐忑,观察着王素的神情,她确定自己娘不会因为这事骂她,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对方为难。 王素拍了拍连清初的头,唇边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眼神十分柔和。 “阿初做的很好,也很厉害,靠自己救了一个人呢。” 连清初杏眼弯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也微微提高了一些。 “那当然,阿初是娘教出来的嘛,当然厉害了。” “夸你一句你还得意上了。” 王素捏了捏连清初的鼻尖,话这么说着,语调里却满是宠溺。 “嘿嘿~” “好了,你今天累着了,快些睡觉吧,那个孩子那边还有娘和爹在呢。” “好~” 王素拍了拍连清初的头,顺手解了她头上的发髻,唇畔依旧带着笑意。 等王素出门后,宁辟已经领着大夫往里走了。 大夫是个半吊子赤脚医师,年轻时跟着师父学了几年,但天赋一般,也就学个将将够用,于是就回了这个小村子里,平常看个头疼脑热的也能看好。 “诶呦,宁小子你慢点,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你这么拽。” “人命关天啊!” 可怜的老大夫被宁辟连拖带拽正以一个他平常绝对走不出来的速度前进着。 “师娘,刚才师父叫我去叫的大夫。” 宁辟一抬头看见王素出来了,直接撇下了老大夫,冲到了王素跟前。 王素拍拍宁辟的肩膀,略带歉意的看向被宁辟那一下弄的差点摔地上的老大夫。 老大夫站稳身子,冲王素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颤颤巍巍的就往病人所在的屋子里走。 进门先摸了摸孩子的脸,又把把脉看看眼睛和舌头,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饿晕过去的,等他醒了喂点米汤,养个十天半拉月的就跟宁小子一样生龙活虎了,不用吃什么药。” “诶诶好。” 站在一旁的连格应下,转身就想拿钱给老大夫。 “不用,这么多年街里街坊的,宁小子也给我帮了不少忙,不用了。” 连格清楚老大夫的性子,知道对方不是假意推脱,没再提钱的事,只是说回头上他家陪他吃吃饭去。 “行,多让宁小子来看看我就行。” 老头站起身柱着拐杖,又颤巍巍的往外走。 连格忙上前搀扶,到了门外后嘱咐蹲在墙角偷听的宁辟把人好好送回去。 宁辟干脆应下,接过了连格手里的老大夫,与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速度慢悠悠的往前走。 王素听到了大夫的话,心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去厨房熬米汤。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孩子会醒,但先备上吧,什么时候醒了都能热热直接喝。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连格向外看了一眼,没看到宁辟的身影,就知道老大夫又把他留下休息了。这事以前也是常有的,老大夫一直都没娶媳妇,自然也就没有儿女,而宁辟也不知道哪里得了他的喜欢,三天两头的被他想办法留下。 王素走进来,摸了摸躺在床上的人都脸,有些发愁,“咱们给这孩子安排在哪?” “正好宁小子不回来了,把这小子先安置到他屋子里去吧。” 王素有些犹豫,“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咱们也没跟他说一声。” “那放我屋子里吧。” 从刚才开始就蹲在外面偷听父母讲话的连清初突然从外面挪了进来,身上还只穿了一个里衣,显然是已经准备睡了但不知道又因为什么跑了出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还不加个外套,小心冻着。” 王素招招手,让连清初过来,一把扯过旁边的薄被披到了她身上,然后连着被子一起搂在了怀里。 连清初讨好地蹭了蹭王素的下巴,脸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有些发红。 “娘,我有点担心他。”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跑出来,要是因此着了风寒,我就天天拿你讨厌的苦药汁子灌你。” “不要嘛,阿初身体好的很,才不会得病。” 连清初整个人往王素怀里拱了拱,撒娇着逃避这件事。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王素松开了连清初,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轻推了她几下。 连清初站在原地没动,撒娇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娘,把他放到我屋吧。” 这个孩子毕竟是她救回来的,由她来照顾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我带回来的,我就应该要管他,他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身边肯定要有人看着,爹和娘你们明天还有事情,不能再辛苦你们整夜的看着他。” 连清初说的很认真,眼睛直直地看着王素,里面带着坚持。 王素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她知道以她的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认定了的想干的事拦着也没用。 而且这事也是为了他们好,是自己姑娘心疼自己,王素不好辜负她的一片孝心,但连清初心疼爹娘,他们这当爹娘的就不心疼女儿吗? 王素看了一眼连格,希望他这个当爹的别沉默了,快劝劝他女儿。 连格却没有王素那么忧愁,他哈哈大笑两声,看起来对连清初说的话十分高兴。 “自己的事自己担,不愧是我和你娘的孩子。” 王素狠狠瞪了连格一眼,但在女儿面前也没下他的面子,只是想着一会儿等连清初走了再收拾他。 连格被媳妇儿瞪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把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阿初你先回屋吧,一会儿我把这小子给你抱过去。” “好~” 连清初快速应下,像是生怕自己爹娘反悔似的,一下从王素怀里跳出来,噔噔噔的跑回自己屋准备床铺了。 等连清初的脚步声消失了后,王素一下揪住了连格的耳朵,压着声音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怎么就答应了!” “诶诶诶娘子,好娘子,轻点轻点,我耳朵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连格疼得呲牙咧嘴的,但又不能大声嚷出来,只能用气声不断告饶,希望王素能大发慈悲的饶过他。 但显然,他的希望破灭了。 王素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连格被揪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借此来稍微缓解一下耳朵处的疼痛。 “好娘子,你也是知道咱女儿的性子,我就算是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啊,而且咱这也培养了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习惯嘛。” 王素见对方说的有理,再加上她就是撒撒气,没再多折磨连格可怜的耳朵。 “但这到底是个小子,就这么跟阿初睡一屋是不是不太好?” 放下了手臂,王素眉间染上了淡淡的忧愁,和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连格揉揉耳朵,语带安抚的说道:“他俩才多大啊,别担心,出不了事,而且也传不出去,就咱俩知道的事你怕啥。” “也是。” 王素闻言不再纠结此事,反正阿初也是个有分寸不用她操心的,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 “你这么想就对了,行了,天色都这么晚了,我把这小子抱过去咱俩也快点睡吧。” “嗯。” 第2章 彭泽空 连清初回到自己房间后,把自己原本的床铺撤了下来,铺在地上弄成了个简单的地铺,然后重新找了一床被褥铺在了床上。 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连清初盘腿坐在地铺上等着连格抱那孩子过来。 连格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连清初就那么坐在地上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忍不住乐了。 但他没说什么,阿初的性格和她娘简直一模一样,他要真说什么出来或是笑出声来的话,她一定会恼羞成怒,甚至可能一天都不理他,他可不想被这么对待。 “爹,”连清初指着原本是她自己的床,“把他放上去吧。” “成。” 连格走上前,小心的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了床上,整理了一下他的姿势和衣服后才离开了房间。 连清初等连格走后,从地上探出头,扒着床沿观察着那个躺在她床上的被她救回来的人。 他原本脸上的脏东西被王素擦掉了,露出了稚嫩可爱的脸,只是脸颊中间有些凹陷下去,显得格外可怜。 连清初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有些软,还有些凉。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连清初打了个哈欠,困意涌现上来,她从自己的小首饰盒里找了个被红绳栓着的小铃铛,系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便躺了下来准备小睡一会。 彭泽空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床上用木板盖的顶子,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这是哪里? 彭泽空按兵不动,默默打量着自己目前能看到的环境。 这个床好像是女子的形式? 彭泽空判断出这一点后,猛地坐了起来。 我为什么会在女孩子的床上? 彭泽空小小的脑瓜疯狂转动,他已经九岁了,知道男女有别,也清楚自己这样大喇喇地躺在女孩子的床上是不对的。 彭泽空翻着记忆里以前父母教给他的道理,但显然没有一条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手臂支的稍微有些酸,彭泽空向旁边挪动了一下手臂,却突然听到了“叮铃”一声。 彭泽空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小脸绷的很紧,及其缓慢地转过头,看见了睡在自己所在的床下面的连清初,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悚,下意识蹬腿往床里缩了缩。 连清初本来就是想着眯一会的,所以睡的不深,彭泽空铃铛想的那一刻就醒了,揉揉有些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连清初声音被压的有些低了,落在彭泽空耳朵里就像是强压着怒火一样。 彭泽空害怕地又往后蹭了一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含着惊恐,声音小小的冲连清初道歉。 “抱歉。” 连清初原本还在迷糊中,听见对方的话后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为什么要道歉?她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道歉?” 连清初是真的感到疑惑,按理来说不是应该道谢吗?为什么是道歉? 这话在连清初看来是单纯的表示疑惑,但在此时的彭泽空眼里确实在表达不满。 “我...我...” “是个结巴?” 连清初的语气里带着好奇,毕竟她没见过真正的结巴,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而已。 “不...不是。” 彭泽空急忙否认了她的话,但因为太过急切和紧张的原因导致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结巴了。 连清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以为对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非常体贴地揭过了这件事。 空气沉默了一瞬,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直到连清初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时,彭泽空才再次开了口。 “是你救了我?” “对呀,是本姑娘救了你。” 连清初回答的漫不经心,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这小孩说什么话都没什么表情。 “谢谢你。” 彭泽空很认真的说。 “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你一个小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连清初模仿着王素平时的语气,故意装的老气横秋地说。 彭泽空被连清初的话噎了一下,小眉毛浅浅皱起。 “我已经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看起来比我小,所以你是小孩。”连清初见对方说的认真,起了玩笑的心思,起身凑过去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那你也是小孩!” 彭泽空的脸颊泛上红晕,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语调里带着些许恼怒。 “我可不是小孩,我看起来比你大多了,你看我比你高这么多。”连清初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得意地说。 彭泽空还想要继续反驳,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胃部漫上了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痛感,随后还有一道很响的声音从那里响起。 “我忘了你是饿晕的了,现在肯定已经受不了了,等着,我去给你热米汤去。” 连清初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披了个外衣就跑去厨房给彭泽空热汤去了。 她蹲在外面的时候听到她娘说在厨房准备了米汤,只要热一热就能吃。 等连清初端着温度刚好的米汤回来,就看见彭泽空裹着被子脑袋一点一点,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连清初快步走上去,一把把彭泽空拍醒。 “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彭泽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张嘴要说话,结果被连清初一勺子米汤堵了上去。 喉咙自动把汤咽下去,彭泽空再次张嘴要说话,结果又是一勺子怼上来。 来来回回几次后,彭泽空也不想着说话了,就着连清初的手把一碗米汤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两个人又开始沉默的对视,他们的睡意几乎全都消失了,这觉是接着睡不下去了。 既然这样连清初决定就干脆不睡了和彭泽空聊聊。 连清初想了想,先问了彭泽空一个问题。 “你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吧。” 彭泽空点点头,手贴在已经不再疼痛的肚子上,努力坐得端正了些。 “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就要饿死在外面,感谢你的搭救,我以后会报答的。” 连清初捕捉到报答这个词,潇洒地摆摆手,“没事儿,你这么大的孩子能报答什么。” 彭泽空还想再说些什么,连清初却已经提出下一个问题了,他就只能把这份恩情悄悄记在心里。 “你是怎么倒在草丛里的,还是饿晕的。” “我和爹娘是从北边过来的,但路上遇到了坏人,我就和他们分开了,因为没有吃的我就晕倒了,然后就被你们捡到了。” 彭泽空说的简单,连清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你爹娘肯定没事,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嗯。”彭泽空也相信自己爹娘肯定没事,只是暂时见不到了而已。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空渐渐亮起了一个角,到了连格和王素起床的时间了。 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判断出他们都起床了后,连清初穿着从刚才开始就没脱下去的外套直接跑了出去。 “爹!娘!那个小男孩醒了。” 王素捉住连清初,递给了她一个毛巾,“你先洗漱,娘去看看。” 王素走进房间,笑着看向坐在床上的男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彭泽空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昨个我看见阿初背上背着个人可是给我吓坏了,幸好你没什么事。” 彭泽空的脸还有些红,抬起眼睫认真地说:“我会报答你们救命之恩的。” 王素被彭泽空那小大人的神态逗得掩唇轻笑,说出来和连清初差不多的话,“你还是个孩子呢,能报答什么?你能养好身体就很好了,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的。” 彭泽空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王素又问了问彭泽空的名字和一些其他的问题,听到他的遭遇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啊,好孩子,你先在这里住下,以后长大肯定能找到你爹娘的。” “娘!” 连清初小跑进来,“饭要好了。” 王素想起来自己进来之前放在灶上的锅,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王素起身往外走,跨出了一步后又退回来,“一会儿我给你找几件衣服,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说完也不等彭泽空回答,急匆匆地走了。 连清初打量了彭泽空一会儿,在对方要受不了之前,猛地拍了一下手,吓了彭泽空一跳。 “终于想起来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我说怎么感觉忘了点什么。” “彭泽空,我叫彭泽空。” “彭...泽...空...” 连清初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记,选择叫更简单的称呼。 “以后我就叫你阿空了。” “......好。”彭泽空原本有些犹豫,因为只有他爹娘这么叫他,不过救命恩人叫一下好像也可以? “那你的名字?” “我叫连清初。” “很好听的名字。” “那是!我娘给我取的,当然是个好名字了!话说,你竟然真的不是结巴啊?” “......” 现在才意识到吗? 彭泽空小脸上充斥着无奈,完全没想到对方之前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个结巴。 “嘿嘿。” 连清初有些不好意思的顺了顺自己腰带上的流苏,眼神躲闪了一瞬后,抬手就想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彭泽空拽起来。 “额...我们快出去吃饭吧!” “等...等一下!” 彭泽空用力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他里面只有非常薄的里衣,不能就这么出去! 第3章 拜师 “阿初,你先去吃饭吧。” 王素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后,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挥挥手把自己这闯祸的女儿赶了出去。 彭泽空的脸更红了,只不过相比之前他苍白的脸色显得健康多了。 连清初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这事干的不太好,跟个土匪似的,所以王素一开口,她就迫不及待的遛了出去。 彭泽空错开自己原本看着连清初的眼神,但这一下直接让他清楚的看到了王素手中拿着的那件衣服,很干净,大小看着也合适,只不过……是件女装。 “你之前那个衣服还没干,这是阿初小时候的衣服,你先穿着,过两天我拿孩子他爹的衣服给你改一件,你就能换着穿了。” 彭泽空接过衣服,纠结了一会儿后也释怀了,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王素。 王素接收到了他的意思,笑着走了出去。 这小孩子还会害羞呢。 彭泽空研究了一下衣服怎么穿,和他以前的衣服有些不一样,但因为都是孩子的衣服,也没有差太多,彭泽空没一会儿就穿好了。 红色的衣衫穿在彭泽空身上,配合着他脸上还没有彻底褪去的红晕,看着像个可爱的小姑娘。 “呀,不错,我就知道这个颜色适合你,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王素站在门口,嘴里忍不住夸了彭泽空几句,惹得刚刚布置好桌子的连清初好奇地走了过来,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彭泽空。 最后,连清初也同样得出来了一个结论,确实很好看。 彭泽空现在已经不止脸红了,他整个人都红了,局促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僵硬得仿佛一个木桩。 “哈哈哈哈哈。”连清初看彭泽空这个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跟连格一模一样。 “别……别笑了!”彭泽空要冒烟了,甚至想要冲上去捂住连清初的嘴。 “哈哈哈哈哈。”连清初轻巧地躲过彭泽空的攻势,笑得更大声了。 王素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两个活宝凑到一起真是太好玩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内被逗乐这么多次。 连格刚换好衣服还没出门,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就见自己娘子和女儿正对着一个小男孩笑的高兴,而那个男孩则是已经露出的皮肤全红的状态了。 连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彭泽空那个样子还是走上前去,出声说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王素止住了笑,摇摇头说:“没事,宁小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也已经吃过饭了,这回正在棚子里不知道捣腾什么。” “回来了就行,咱们先去吃饭,彭小子你也来。” 连清初推推彭泽空,“走啊,别愣在这里了。” 彭泽空没说话,捏了捏衣角,默默的跟着连清初往前走。 本来想着今天多了一个人,连格就把桌子和凳子搬到了外面的院子里,结果宁辟吃过了,所以还是四个人坐一桌吃饭。 一盆稀粥,几块杂粮饼子,配上一点咸菜,就是连家日常的早餐了。 饭桌上上谁都没说话,小院子里一片安静怡然。 彭泽空饿的狠了,刚喝过米汤也只是缓解了疼痛,那股饿劲还在,一口一口饼子吃得很快,看得一旁的连清初生怕他噎着,给他递了一碗粥。 彭泽空接过粥,说了句谢谢就直接干了小半碗。 王素和连格见彭泽空吃饭没有问题了都松下了最后一口气,能吃饭就说明这孩子没什么大事了,身体应该在养养就彻底好了。 吃完饭,王素收拾好了碗筷,端到了厨房里,连格则和彭泽空说起了正事。 “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彭泽空有些疑惑,想到了之前他父亲说的要给他请的先生,开口说道:“要我读书吗?” “不是不是,”连格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介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教不了你这个,但我能教你点别的。” “我爹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武师傅哦。”连清初比划了几下,摆出一副经典话本武林高手的样子。 彭泽空震惊地看着连格并不算壮硕的身躯,十分的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年轻的时候了,现在不行了,但教教你们这些小孩儿还是可以的。” 彭泽空小小的脑袋里想了很多,他知道这是对方想要把他名真言顺留下来的借口,毕竟不明不白的住着也不合适,但他也知道对方是真想教他东西的,而现在这个乱世,学会点功夫傍身也是极好的。 彭泽空想通了,当即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俯身下摆。 “弟子彭泽空见过师父。” 连格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就答应了,笑着拍了拍彭泽空的肩膀,“好孩子,快站起来吧。” 一旁的连清初高兴得站了起来,“太好了,我现在有两个师弟了!” 连清初凑到彭泽空眼前,“快,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师姐。” “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我也是有两个小弟的人了。”连清初叉腰大笑。 王素微微倚在门框旁,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曾经,轻笑从唇边溢出,眼神慈爱又柔和。 连格心有所感的转过身来看向王素,逆着阳光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连清初拽着彭泽空的手,把他往一个比较偏僻的房间里走去,“走走走,师姐带你去看看我爹收藏的武器。” 两人走到门前,连清初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映入彭泽空的眼帘的就是几乎填满整个房间的武器。 “常见的武器这里都有,一些不常见的也有几把,你看看你想要练什么。” “我可以自己选自己要练什么吗?” 彭泽空哪里见过这么多的武器,此时只觉得眼花缭乱。 “可以啊,我爹教的所有徒弟第一步都是先选自己想要练什么的,要是实在不合适再换,但一般都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连清初摇头晃脑的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大师样子,故作高深的说道:“我爹相信任何武器之间是有缘分的,你看到它就知道是它了。” 彭泽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仔细看起了这一屋子的兵器。 “师姐,你选的是什么啊?”彭泽空好奇说道。 “我选的是长枪哦。”连清初从武器堆里拿出一把长枪,“一会儿出去给你耍一段,让你看看你师姐的本事。” “好!” 彭泽空毕竟是个小孩子,对于这些的认知也就仅仅局限在偷偷看的话本里讲的,还没有真正见过,现在能看到了自然兴奋。 连清初十分受用的微微仰起头,表示一会儿肯定让你惊掉下巴。 彭泽空在整个屋子里都逛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把长刀。 连清初瞄了一眼那把刀,“你小子很有眼光嘛,这刀很不错哦。” “挑好了吗?” 连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连清初连忙应声,“来了!” 连清初又拽上了彭泽空的手臂,拉着出了屋子。 “让师父看看你选了什么?” 桌子已经收了回去,连格坐在板凳上招呼彭泽空过去。 彭泽空小跑过去,把长刀递给了连格。 连格接过这把刀,语气带着些感慨开口道:“原来是这把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王素笑吟吟地走过来,解释道:“这把刀是你们师父年轻时用的刀,只不过上了年纪以后就不用了,没想到被你小子你挑中了。” “爹原来竟然是使刀的吗?我还以为是和我一样使枪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用的刀,你娘年轻时倒是用的长枪,你真是继承了你娘的衣钵。” “真的吗?!” 连清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蹭到了王素身边,“那我不要爹教我了,我要娘教!” 连格表示自己很伤心,故作可怜的看向王素。 王素没搭理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每天搞这些。 摸了摸女儿的头,王素温声开口道:“等你在练练,娘就教你。” “好!”连清初高高兴兴地应下。 连格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看向了彭泽空。 彭泽空很聪明,一下子明白了连格的意思,开口说道:“师父,我今天要干什么?” 连格对自己徒弟都懂事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跑跑步,扎扎马步,恢复下体力,阿初你看着他。” “好!” “嗯。” 两个人纷纷应下,立马开始了绕圈跑步。 连格看了一眼天色,对王素说:“我走了,趁着现在还没有入冬,先看看那两亩地变成什么样了。” 自从连格去县上的武馆后那两亩地就荒了,现在是打算租出去了,得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连格是农户出身,对这些还算是了解。 王素叹了口气,“你去吧,午饭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好,我走了。” 目送连格走了后,王素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认认真真的跑步和监督,目光柔和了几分,转身回屋了,今天还得把衣服赶出来。 院子不大,彭泽空一圈一圈的绕着跑,跑了大概不到二十圈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毕竟刚醒,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好,跑到现在已经是很好了。 连清初也知道这件事,没勉强彭泽空,“阿空,停下吧。” 彭泽空慢慢停了下来,在连清初的指挥下还绕着院子又走了几圈才停下来。 “好,接下来我做几个动作你照做,不然你明天就要腿疼了。” 彭泽空跟着连清初拉伸,放松自己酸软的肌肉。 彭泽空捏捏小腿,突然说:“你之前说好要给我耍枪的。” 彭泽空语气淡淡,但莫名的,连清初听出了几分委屈,摸了摸鼻子,连清初拿过了被她放在一旁的长枪,“来,让你看看本姑娘的本事。” 连清初从七岁开始跟着连格练武,现在已经是像模像样了,至少打一个成年人是没有问题了。 连清初动作丝滑流畅,力道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也已经能看出来未来的风姿灼灼。 彭泽空呆愣在了原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连清初的动作,生怕有那个动作没看到。 连清初一套招式耍完,刚想要放下手中的长枪,就见彭泽空愣愣地站立在那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变成个呆子了哈哈哈哈哈!” “因为你刚才很好看。” 第4章 小草人 “哇哦,我刚出来就有好戏看。” 宁辟那湿毛巾擦着自己满是木屑的手,看着眼前唯美的不像是能发生在他这个师姐身上的场景,惊讶地挑了挑眉,调笑地开口道。 “小子,你可别被师姐现在的样子骗了,其实她很可怕的。” 宁辟装作害怕的样子搓了搓手臂,然后就被连清初一拳头打得差点倒在地上。 “好疼......师姐你能不能轻点,我早晚被你打残了。” 连清初吹了吹自己的拳头,还挥了挥,不满的瞪视着宁辟。 “呵,现在你都这德行,我要是打轻了你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 宁辟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触及连清初带着威胁的眼神和笑容后紧急咽了下去。 “好师姐,我错了错了,小的不该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饶小的一条小命。” “哼。” 连清初表示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冲呆呆站在原地的彭泽空扬了扬下巴,“这是你师兄,也跟咱们住在一起,估计你以后就是跟他住一个屋子里了,好好认识一下。” 彭泽空回过神,愣愣地叫了一句师兄。 宁辟瞬间眉开眼笑,头也不疼了,惨也不卖了,喜气洋洋的站起身,用响亮的声音应了一声。 他现在超级高兴,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有人和他一起受连清初的欺负了,太好了! 宁辟一想到以后有人给他分担了,高兴的不行,热情的拉住彭泽空的手。 “走,师兄带你去看看你以后住的屋子去,正好现在就给你收拾出来。” “你直接把我床上的那套床铺拿走,那是他昨天晚上用的。” 连清初扯住了快要跑远点宁辟的后衣领,提醒他可以用那套被褥。 “嗯嗯好。” 宁辟忙不迭应下,小心的把自己的衣服从连清初手中拽出,调转脚步,拉着任由他动作的彭泽空往连清初的屋子里走。 连清初目送着两人离开,绕着院子晃了几圈,觉得有些无聊。 宁辟难得见家里出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估计得扯着他聊好一阵子,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从屋子里出来。 想到这,连清初觉得自己可以大发慈悲的不管他们两个今天的武功练习了,虽然目前要练的只有宁辟。 “娘,我去找小莲姐姐玩了!” 连清初决定今天也放自己一天假。 “别太晚回来。” 坐在窗前改衣服的王素听到女儿的话头也没抬的回道。 “我知道了!” 得到自己娘的允许后,连清初连跑带跳的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 王素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这个性子有点急了,要是能再沉稳一点就好了。 不过虽然这么想,王素也没有要刻意改变连清初性格的想法,现在就样也挺好,快快乐乐一辈子就行。 这个小村子三面环山,所以取名叫三山村。 村子很小,人家也不多,几乎走两步就能到想到的地方。 连清初拍拍虚掩着的木门,“李奶奶,我来找小莲姐姐玩啦!” 李奶奶年纪看起来很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微弓着背,笑眯眯走出来给连清初开门。 “是阿初啊,你小莲姐姐在里屋呢,你直接进去就行。” “好嘞。” 连清初又像一阵风一样的吹到了李小莲的屋子里。 李小莲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笑着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着的绣活,招招手让连清初坐到她身边来。 “今天不是练功的日子吗?怎么还过来了?” “说起这个,小莲姐姐我跟你说......” 连清初握着李小莲的手,绘声绘色的把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只不过隐瞒了晚上她和彭泽空睡在一个屋子里这件事,即使他们并没有在一个床上,但说出来也不太好听。 李小莲眉眼弯弯,轻轻掐了一把连清初柔软的脸蛋。 “你这小丫头也是出息了,都是可以救人的小英雄了。” “那当然,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嘛。” 连清初被夸的鼻子都快翘起来了,浑身轻飘飘的,下一秒就可以飞到天上去了。 李小莲闻言笑得更灿烂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掐住连清初的剩下一边脸,分别向一边扯去。 连清初的脸被扯成了一个条形,怎么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你今年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呜呜呜!”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小莲眉目柔和,心想真是还是小孩子心性呢,长大一点也不好。 松开扯着连清初脸蛋的手,李小莲又重新拿起刚才绣着的帕子,“今天又有什么主意啊?” 连清初揉揉自己的脸,贴到了李小莲身边,蹭蹭她的手臂,撒娇的说:“小莲姐姐,别秀了,陪我玩嘛。” “好好好,陪你玩。” 李小莲被蹭的没脾气,再一次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觉得有这个小讨债鬼在场,她是没办法干点正事了。 “你想玩什么。” 李小莲抱着臂,好整以暇的等着这小姑娘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新鲜玩法出来,毕竟她们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了,能想到的好玩的都快玩了一遍了。 连清初也有些犯难,她们能接触的东西就只有那么多,多数还是一些跟绣线打交道的无聊东西,她可不想碰。 “有了!” 连清初灵机一动,手掌一拍脑门,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既然小莲姐姐你能用绳子编络子,那应该也能用草绳编小动物。” “......?” 这两个除了都是人编出来的以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不过连清初既然提了出来,李小莲刚才也说了要陪她玩,于是只能叹了口气,率先站起身。 “走吧,小麻烦星,去外面收集草绳去,我给你编着试试。” “好诶!” 连清初“噌”的一下从床边窜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小莲往外走。 李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两个姑娘出来后,笑着说:“要出去玩啊?” “嗯,阿初说想让我给她拿草绳编小动物。” “挺好挺好,听起来就有意思。” 李奶奶似乎有所感慨的望了望天,“别去太远的地方,晌午记得回来吃饭。” “嗯,我知道了奶奶。” “李奶奶再见!” 两个人来到了连家屋后面,那里面有点今年秋收后剩下来的一点庄稼杆。 连清初和李小莲平常都不是不干活的人,非常麻利地撮好一堆草绳后,就开始尝试着编小动物了。 李小莲左比划右比划,渐渐找到了点门路,试探着编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有了点模样。 连清初那边就和这边的顺利完全不同了,她本身在这些东西方面的动手能力就极差无比,不是这根支出来,就是那根翘出来。 最后李小莲都成功编好了一个小兔子出来,连清初还在跟手里的一团线打架。 “别折磨这可怜的绳子了,它快被你弄得四分五裂了。” 李小莲举着手里像模像样的草兔子,试图转移连清初的注意力。 连清初毫不犹豫的扔下了乱七八糟的草绳,接过了李小莲的草兔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翻看。 李小莲捡起连清初扔下的草绳,重新捋顺,又个她编了个小狗。 连清初肉眼可见的兴奋,抱着兔子和小狗冲着李小莲撒娇,央求着她再编几个,她想组成一个军队。 李小莲被求的没办法,她只要一看见连清初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心软,根本狠不下心拒绝,更何况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根据连清初的描述,李小莲编了几个人形的小草人,还分出了将军和小兵,甚至还有几把活灵活现的武器。 连清初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把这些小草人在自己身前摆成一排,自己控制着他们前进。 “我现在就像皇上一样,让他们保护我。” 连清初神色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李小莲却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捂住了连清初的嘴。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听见没有!” 连清初被突然严肃下来的李小莲吓了一跳,瞳孔微微收缩,眼睛瞪得溜圆,明明白白的传达出她的不解。 “呜呜呜!”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许说了。” 李小莲没有松开手,语气比起以往的温柔有些冷硬,直直的看着连清初的眼睛,神情中却是带着忧虑。 连清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潜意识的听从她小莲姐姐的话,反正她又不会害她。 见连清初终于点了头,李小莲终于放下了心,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清丽的面庞上是温柔的笑意。 连清初没有在追问这件事,神色如常的说想要小莲姐姐教她怎么编小草人。 李小莲答应的速度极快,像是就等着她说这句话一样,抄起身边的一团草绳就塞到了连清初怀里。 “我先从小兔子开始教你,这个最简单,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连清初乖巧的凑上前去,一点一点的跟着李小莲的步骤学习,只是心里还想着这件事。 但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决定今天回家问问娘,娘那么聪明肯定知道。 第5章 教训 宁辟和彭泽空收拾好被褥,暂时先铺到了地上,跟之前连清初一样打了个地铺。 “先委屈你睡两天地铺,师父说给你打的床还要几天才能打好。” “没事,地铺也挺好的,师姐昨天照顾我就是睡的地铺。” 宁辟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枕头,神秘兮兮地凑到彭泽空面前,压低声音说:“被师姐照顾是什么感受?她没掐着你的脖子喂你吃东西吧?” 彭泽空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地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看师姐人很好啊。” 宁辟伸出一根手指在彭泽空面前晃了晃,一脸的你还小,你不懂。 “你是不知道师姐平时是多彪悍的人,当我回来的听到师父说是她在照顾你的时候,吓得我看了眼今天的天色,我生怕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宁辟眉飞色舞说得极其夸张,彭泽空虽然没见过连清初彪悍的样子,但从宁辟的表现和昨天她给自己喂粥的霸道来看极有可能是真的。 “师弟啊,你以后要小心啊,不要惹师姐生气。”重点是不要让我吃瓜捞。 宁辟拍拍彭泽空的肩膀,一副前辈给后辈传授经验的样子。 彭泽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虽然没真的见过师姐发飙的样子,但是不惹对方生气这件事是即使对方脾气好也要做到的,所以答应是应该的。 “很好,孺子可教也。” 宁辟很满意对方的懂事,这样自己以后也不会因为对方惹事而被牵连了。 “好了,都收拾好了,咱们去院子里,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师兄我耍把式,今天就让你见见,虽说没有师姐那么好,但我自认我也练得不差,而且和师姐还不是一种功夫,正好让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再开开眼。” 彭泽空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宁辟。 “好,就那就劳烦师兄了。” 宁辟被彭泽空的眼神看得浑身舒爽,在脑子里想象着自己师弟崇拜自己的样子,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宁辟抄起被他放在屋子里的剑,斗志昂扬地提步往外走。 彭泽空跟上对方,只是眼神一直在他手里那把剑上,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挥舞起他那一把刀。 连家的小院很大,是专门为了给孩子们练武扩大的。 宁辟随便找了一片空地,摆好起手式后就耍了起来。 宁辟刚刚没说假话,他的剑耍起来也是像模像样,虽说称不上连清初那么浑然一体,但也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了。 剑尖微微上调,宁辟瞟到坐在板凳上看得专注的彭泽空,眼珠一转就起了一个坏心思,身子一扭,剑尖就直指彭泽空的脸,并向他刺了过来。 彭泽空一惊,额头冒出来点点冷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铮!” 就在宁辟见自己吓唬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准备见好就收时,一颗石头突然从侧面飞出,直直打在剑身上,直接把剑从宁辟的手里打飞了出去。 这下轮到宁辟一惊了,他捂着自己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就是这一看,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师......师姐。” 连清初冷着一张脸走过来,那凶恶的眼神吓得宁辟双腿都有些颤抖起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 连清初语调很平,让人听不出具体情绪,但宁辟从两三岁就和连清初相处,自然知道她这样是生气了,急忙笑着说道:“我们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信你问师弟!” 宁辟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彭泽空,不断给他打眼色,希望他可以顺着他的话说,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 连清初也看向彭泽空,什么都没说,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彭泽空从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宁辟的剑被打飞的那一幕。 但彭泽空没关心这个,而是直直望着一步步往这边走的连清初。 声音像是被堵在喉咙,无论怎样都发不出来,只能呆呆站立在那里,眼睛一刻也没从连清初身上移开。 连清初以为彭泽空被吓傻了,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宁辟见此情景,冷汗顺着太阳穴缓缓留下,在心里大喊了一声吾命休矣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连清初眉毛一挑,毫不意外对方会直接逃跑,以前每一次他闯祸被她发现时,他的反应都是赶紧跑,然后再被连清初把他抓回来揍一顿。 每一次都这样,真是不长记性。 连清初摇摇头,暂时没在管宁辟,反正他就是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再揍都不迟。 “你怎么样?” 柔和了眉眼,连清初堪称温柔地看着彭泽空,还抬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彭泽空猛地撞入连清初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 “嗯?”不会真被吓坏了吧? 连清初更担心了,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刚醒第一天就傻了算什么?一会儿一定要狠狠的让宁辟那小子吃个教训,省的一天到晚的净惹祸。 "你们两个傻站着干什么呢?收拾收拾准备开饭了。" 王素从厨房探出头,奇怪两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的同时不忘让他俩帮着干活。 “诶!” 连清初大声应下,也不管彭泽空现在是什么状态了,直接扯住了他的胳膊。 “走,搬桌子去。” 彭泽空趔趄了一下,嘴唇张合几次终于吐出一个字。 “好。” “对了,怎么没看见宁小子?我记得刚才还看见他在院子里啊?” 王素把菜盛出来递给连清初,疑惑的向外张望了一下。 “哦,他刚才闯祸了。” 连清初用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 “那行,没出什么事就行,一会儿你别忘了给他抓回来。” 王素的语气也十分平常。 彭泽空:“......?” 师兄平常好像闯了很多祸啊。 三个人吃完饭,连清初和彭泽空刷完了碗后,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了。 连清初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抓宁辟,已经放这小子逍遥这么久了,是时候该去抓回来了。 “你也跟着去。” 连清初上下扫视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彭泽空,虽然这孩子现在看起来很乖的样子,但以防万一还是也带着他去看一眼,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彭泽空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连清初往外走。 “师姐,我们要去哪里找师兄?” 彭泽空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尤其是连清初和王素都表现的太平常了。 “老大夫家。” 连清初回答的毫不犹豫。 “老大夫?” “哦你不知道,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大夫,昨天晚上就是他看的你,宁辟那小子和他关系好的像是亲爷孙似的,只要他一惹祸一定会去躲在那里的。” 彭泽空点点头,抬头还想要再问点什么,结果就见连清初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彭泽空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继续跟着连清初也走了进去。 “孙爷爷,我们来找宁辟了。” 连清初刚一迈进院子,就和坐在院子里帮着老大夫晾草药的宁辟来了个对视。 宁辟一惊,站起身又要跑,却被更快的连清初一把薅住了脖领子,力道大的让宁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跑不掉了,宁辟开始求饶,顺势抱住连清初的腿就哭嚎起来。 “好师姐好师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呵,现在说这个?晚了!” 连清初冷笑一声,拧着宁辟的耳朵就把他拖出了院子,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不好直接动手,还是回家方便一点。 “孙爷爷,我们走了啊,明天我再让这小子来给您帮忙!” “诶。”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幕的老大夫笑眯眯应声道,半点没有出去阻拦的意思。 村里的人都是从小看着这俩孩子长大的,什么德行心里都有数,估计又是这小子干了什么混事,这才惹上了这一通教训。 老大夫没再理会逐渐变小的吱哇乱叫声,转头看向了站在远处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的彭泽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彭泽空又看了一眼连清初扯着宁辟离开的方向,抬步走到了老大夫身边。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彭泽空,又给他把了把脉,看了看舌苔,颇为高兴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你身体底子不错,没把身体饿坏,好好吃饭,跟着好好锻炼,没几天就能好全。” “谢谢孙爷爷。” “哈哈哈哈哈跟我道什么谢啊,你得多谢谢小阿初,我听说是她给你背回来的,可是了不得,不像那个宁小子,小小年纪淘的不像样子。” 说到宁辟,老大夫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从他小时候的趣事,到怎么拜的师父,还有是怎么隔三差五闯祸被连清初收拾的,全都像讲故事似的讲给了彭泽空听。 彭泽空盘腿坐在地上,认真听着老大夫讲话,时不时附和几声,在听到连清初在五岁那年追着宁辟跑了小半个村只为打他一拳时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诶呦,瞧我这老头子,真是年纪大了,一聊起来就收不住了,这天都这么晚了。” 老大夫神色慈祥地摸了摸彭泽空的头,“好了,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阿初就该跟我来要人了,认识回去的路吧?” 彭泽空点头,站起身跟老大夫道别后便顺着印象里来时的路回到了连家。 看着彭泽空进了屋子后,连清初关上了窗,小步挪到了床边,把自己蹭到王素的怀里。 今天连格在下午时突然被人给叫走到县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在武馆睡下了,于是连清初就抱着自己的枕头来找自己娘一起睡了。 “娘~” 王素搂住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连清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呀你。” “嘿嘿~” 连清初完全放松了身体,把自己瘫在了王素的怀里,和自己娘亲热了好一阵才心满意足。 突然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连清初从王素怀里探出头,把整件事告诉了她,然后疑惑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小莲姐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素抚摸连清初后背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阿初你知道你小莲姐姐爹娘都不在了对吧?” 连清初点头。 王素看着自己女儿清澈好奇的眼睛,逐渐褪去了婴儿肥的脸庞,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她爹就是因为当众说错了话被人告到当官的那里后才丢了命,她娘因为受不住打击大病一场没救回来撒手人寰了。” 连清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还没有到经历生死的年纪,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苦楚,但她知道没有爹娘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我不能做些什么吗?这样经历的是不是不止小莲姐姐的爹娘?我能阻止吗?” 连清初突然抬头看向王素,眼睛里焕发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神采,单纯又天真。 王素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错愕了一瞬后才失笑出声,但她也没有打消她的念头,而是温声说道:“能的,我们阿初以后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你就能站起来,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了。” “嗯,我也要当大官,要让天下的孩子都能和自己爹娘在一起!” 第6章 订婚 又是一年春。 “慢了。” 十四岁的少女手持长枪,衣角翻飞中枪尖一挑,直接挑落了彭泽空手中的刀。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采啊!” 连格满意的大笑起来,很是自豪于自己女儿。 “那是我教的好,别什么都归到你自己身上。” 王素一巴掌拍在连格脑袋上,把坐在凳子上的连格差点拍在地上。 “是是是,是娘子你教的好,但前期打基础的时候我不是也出了一份力吗?有我的功劳在啊!” 王素看着连格那副又谄媚又讨功的样子,哼笑一声,默认了他的话。 “阿空你刚才横劈的动作慢了,不然那一下你能接住。” 连清初回忆着刚才两个人比划的动作,把彭泽空的错误一一挑了出来。 彭泽空有些力竭的微微弯下了腰,连气都有些喘不匀,但还是认真听着连清初的话,努力记下来自己在那些方面还有不足。 “行了,去休息去吧。” 连清初看出了彭泽空已经到了极限了,没再让他来一遍,摆摆手赶他去休息了。 “小宁~” 正在树荫下躺着数叶子的宁辟浑身一凉,猛地坐起身,直直对上了连清初那张看似温和的脸。 “怎......怎么了,师姐?” 宁辟的声音带着颤抖,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有多久没和我对打练习了?” 连清初的语气很是平常,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却让宁辟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真是诶,宁小子你可是偷懒了好久了。” 连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腔说道。 宁辟见此,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素,希望自己师娘可以发发善心拯救他。 但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 王素似是有些不忍的移开了目光,但谁都看到了她眼中的笑意。 宁辟深吸了一口气,反正都逃不了了,他决定先发制人。 连清初毫不意外宁辟的突袭,在剑尖即将刺到她肩膀时轻松矮身躲开,抄起刚刚被她立在地上的长枪,旋手扫向宁辟底盘。 这场练习打着打着不知道哪一步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但在场的人没一个出声阻止。 一是连清初有分寸,顶多就是有点疼,出不了什么问题。二是宁辟这小子偷懒好几回了,就算连清初不出手,连格也是要出手督促他一下的。 彭泽空目不转睛地盯着连清初的每一个的动作,在不断吸取学习的同时也被连清初流畅漂亮的动作所吸引,即使已经看了很多年,他依然会被吸引,被那么飒爽的身姿吸引,被那么明亮的眼睛吸引。 “师姐!师姐!饶了小的吧!我受不了了!” 宁辟疼的龇牙咧嘴的满院子跑,活像一只被撵着逃跑的鸡。 连清初收了势,眼疾手快地扯住还在乱跑的宁辟的衣领,又一次把他扯得坐在了地上。 “你现在偷懒的是越来越厉害了,阿空这个比你学的晚现在功夫都超过你了。” “嘿嘿嘿,我这不是这两天给孙爷爷做东西耽误了嘛,我会努力练的。” 说到这个,连格在一旁插话道:“宁小子的木工是真不错,给孙大爷做的东西精细到我这个做师父的眼红。” “回头我也做几个孝敬师父!” 宁辟连忙表孝心。 “行啊,那我就等着了。” “你呀,就会麻烦孩子。” 王素瞥了一眼连格那不着调的样子,赏了他后背一巴掌。 “孩子们的一片孝心啊,我不接受多不好!” 连格据理力争。 王素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宁辟从连清初的手下挣脱下来,一溜烟跑到了连格和王素身边,“我也给师娘做!正好我听师姐说您梳妆台有些旧了,回头我亲手给您做一个新的。” “诶,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王素高兴的掩唇笑了起来。 连清初无奈的看了那边一眼,但也知道她爹说起这个话题就是让她适可而止的意思,毕竟宁辟以后应该也不用武功吃饭,有一门手艺傍身能养活自己就行。 连清初拍拍手上的灰尘,拎着自己的枪坐到了彭泽空旁边。 “怎么样?有什么感悟?” 从连清初注意到彭泽空总会在她耍枪时候盯着她开始,她就有了结束以后问问题的习惯,看得那么仔细,总要有些感悟吧。 彭泽空点点头。 连清初满意了,觉得彭泽空真是个省心的孩子,不像那个宁辟。 “叔叔婶子,我来找阿初。” 门口处传来声响,连清初抬头去看,就见李小莲正笑着站在那里,向连格王素打招呼的同时还冲连清初悄悄晃了晃手。 “诶!小莲来啦,阿初,带着你小莲姐姐上你屋去吧。” 王素也笑着应下,还不忘示意连格把两个男孩带到别处去稍微避着点,虽然村子里没那么多规矩,但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该避还是避着点好。 “小莲姐姐!” 连清初迫不及待地拉住李小莲的手,带到了自己屋里。 “难得见小莲姐姐你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在面对王素和李小莲的时候,连清初永远是这么个爱撒娇的性子。 “促狭鬼。” 李小莲捏捏连清初的脸,眼神中却是带上了点悲伤的情绪。 连清初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急忙握着李小莲的手说:“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李小莲被连清初严阵以待的样子逗笑了,抚摸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没有人欺负我,我一切都好,只是,我要订婚了。” “什么!!” 连清初眼睛瞬间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小莲的脸,“小莲姐姐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要订婚了!” “你呀。” 李小莲也挺惊讶的,戳戳连清初的额头,语气很是无奈。 “我今年已经十五了,你忘了再有两月就是我的及笄礼了?现在订婚,明年开春成亲,日子已经定好了。” 连清初一把抱住了李小莲,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声音闷闷的。 “对方是谁啊?怎么突然就决定了?他人怎么样?是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 连清初不是孩子了,她知道小莲姐姐总是要嫁人的,甚至之前还有人跟她娘打听过小莲姐姐的情况,只是她不太想面对这件事。 小莲姐姐嫁出去了后她是不是就见不到她了?她以后的丈夫会不会对她不好?或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李小莲感觉到了连清初的关心和担忧,眼眶有些发红,抬手回抱住了连清初。 “他叫林墨相,是县上的读书人,前两年父母都病逝了,家里只有一个妹妹。” 李小莲简单说了一下对方的情况,至于更详细的她就也不知道了,她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是她奶奶一手定下来的。 连清初拥住李小莲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为定局,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改变,她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盼望这个林墨相是个好人吗? 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而且他在外地谋了一份差事,生活以后应该也算过得去,只是......” 说着说着,李小莲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连清初肩头的衣裳。 哽咽了几声,李小莲最终还是没有说的出口。 跟着一个陌生的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都见不到熟悉的朋友。李小莲的心里有惶恐有焦虑有害怕有伤心,但这些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只能在徒增几丝烦恼。 连清初知道李小莲未尽的话语,也知道她的心情,不忍心在说什么让她担心的话,只是轻轻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小莲姐姐,我会去找你的,你在那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好,我等着我们阿初来找我。” 晚上。 连清初心里还念着白天的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于是披了个外衣坐到了院子里呆呆看着天上的月亮。 离别。 连清初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幼时王素给她讲故事时听到的,故事里的亲人逝去,爱人分离,王素说那就是离别。 只是那时连清初还太小,为故事之人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她的父母安康,朋友也可以随时见到,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离别的滋味。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到。 她从未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是一种多么惊惶的感觉。 吱呀。 连清初回头,就看见彭泽空推开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连清初盯视着地上微微扬起的尘土。 彭泽空坐到连清初旁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陪着连清初。 连清初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彭泽空,也闭上了嘴。 月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映照在连清初比以前更加挺拔的身体上。 “回去吧。” 良久,连清初开口说道。 “好。” 彭泽空目送着连清初回屋后,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今晚的月亮好圆。 第7章 迎亲 时间总是在人最不想流逝时过得最快。 连清初看着手里的喜帖,整个人愁眉苦脸的让宁辟都看不下去了。 “师姐,明儿就是小莲姐成亲的日子了,你得笑笑,现在这幅表情看着可是不吉利。” 宁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示意对方像他这样笑一笑。 连清初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还是别笑了,不然让人看见一定会认为你被鬼上身了。” 连清初泄气的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师姐你至于吗?小莲姐只是嫁了个人而已,又不是......” 宁辟出于忌讳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彼此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连清初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她当然知道,只是嫁人而已,但林墨相要去外地做生计,作为妻子的李小莲势必会跟着一起去,到那时见一面可就真成个困难事了。 “去去去,今日的功练了吗?要是再像之前一样小心我揍你。” 你平时揍的还少吗? 宁辟不甘心的被连清初像是轰小狗一样赶走了,难得能看见“嚣张跋扈”的连清初露出这幅样子,他还想再欣赏一下的。 连清初看出了宁辟掩藏在安慰下的看热闹心态,挥挥拳头以示威胁。 “行了行了,小的告退了,不打扰您了。” 宁辟连忙作揖告饶,不打算再跟这儿找不痛快了,毕竟这拳头要是真落身上可是疼的很。 连清初没搭理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这么多年也是真没个长进,遇事还是求饶然后逃跑那一套。 云缓缓从天空上划过,连清初最不想面对的那天还是来了。 仪式是在傍晚,但作为女眷和想要在和李小莲多相处一会儿的私心,连清初一大早就到了李小莲家。 王素看着自己女儿苦大仇深的嘴脸,眼皮跳了跳,一巴掌拍到了她的肩膀上,力道大的差点给连清初打一趔趄。 “娘!” 连清初不满的大声抗议道。 “现在你叫什么也没用,在别人的婚礼上高兴点,大喜的事情别一副这样的表情,让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说你。” 王素其实也知道连清初的担心和难过,但这好歹是个大喜的日子,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你表现的高兴点,你小莲姐姐也就高兴点,你不想她再哭一次吧?” 王素看都没看就知道连清初现在肯定是不服的,于是她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连清初沉默了,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她在乎李小莲,她已经很难过了,如果自己表现的高兴点可以让她没那么难过的话,装一装也没什么。 调动自己脸上所有的肌肉,连清初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看起来喜庆一点的笑容。 噫,是挺难看的,宁小子说的一点错没有。 王素嫌弃的看着连清初那张看起来甚至有点惊悚的脸,她之前还反驳宁辟说连清初长了这么一张好看脸,表情再难看能难看到哪去,现在看来还是能的,还是能吓哭小孩的那种难看。 王素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扯连清初的脸,亲手给她捏了一个好看的表情。 “不错,还是这样看着好看。” 王素满意的拍拍手,无视了女儿眼里的幽怨,反正总比刚才强。 连清初的脸有些僵硬了,但她还是保持着这副所谓的很好看的笑容,其实她也是希望自己可以用更好的状态去见李小莲的,只是她自己实在做不到,现在王素给她弄好了她就保持就好了,她唯一希望的就是李小莲看到可以高兴点。 娘俩到李小莲家的时候来的人还不多,基本都是村子里的女性长辈。 连清初一一叫过人后便一出溜就钻进了里屋。 一个婶子看得笑出声来,“这阿初和小莲真是关系好的哟,跟亲姐俩似的。” 有人笑着接话道:“是啊,从小我就看她俩关系好,小莲这一出嫁,阿初指不定还得伤心呢。” “可不是嘛!”王素也搭腔道,“你们是不知道,刚知道小莲要出嫁的时候阿初难过的连门都不出了,整天就给自己闷屋里。” 众人听得都哄笑起来,纷纷感慨这两人是真亲如姐妹。 “诶,阿初就比小莲小一岁吧,是不是也该相看相看了?” 王素磕着瓜子摆了摆手,“不着急,还不到十五岁呢,等过了及笄再说吧。” 其他人见此,也就没在说些什么,毕竟连清初家里和李小莲的情况不一样,连格和王素要是舍不得女儿多留几年也是成的,但都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合适的,要是介绍的好还能拿一笔媒人钱呢。 连清初捂住李小莲的手,觉得自己娘还是下手不够狠,不然她怎么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李小莲眼眶还是有些泛红,显然这些天心情也不太好,但她也想着不能让连清初担心,脸上倒挂着温柔喜悦的笑容。 两个人相顾无言,连清初一头扎进了李小莲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李小莲轻拍她的后背,就这么静静拥着她。 吉时到了。 女眷们从外屋走进来,笑着分开了两人,把李小莲带到了梳妆台前。 连清初站在一旁,耳朵里听着带着美好祝愿的梳妆歌,心里也跟着祈祷。 一愿幸福安康,二愿和谐美满,三愿常常相见。 “好了,咱们新娘子真是好看,新郎看了肯定喜欢!” 婶子最后端详了一下李小莲,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给她盖上了盖头。 马车声由远及近,新郎到了。 由于李小莲父母都没了,连格就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站在门口迎接新郎,收取了林墨相递来的大雁后让他进了门。 这时候有人把李小莲奶奶扶到了正屋里,等着完成后边的仪式。 李小莲的手微微发颤,一把抓住了连清初的手。 现在是春天,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了,但李小莲的手却很冷,冷得连清初也跟着浑身一颤,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跟着她走了出去。 李小莲跪在李奶奶面前,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差点流了下来。 李奶奶已经泪流满面了,亲手把李小莲扶起,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孩子。” 眼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浸湿了她的衣领。 “走吧,小莲。” 王素上前,搂住了李小莲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去。 原本为了不让新娘的脚沾地,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兄弟或者男性长辈来把她背出去的,但李小莲除了奶奶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所以王素准备直接给她带出去。 “娘。” 连清初拦住了王素,站到李小莲的面前蹲下身。 “让我来背吧。” 王素有些犹豫,以前从来没有女性做这个仪式的先例,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小莲却是毫不犹豫的直接趴到了连清初的背上,眼泪甚至流得更凶了。 连清初的后背不算单薄但也称不上宽厚,稳稳背起李小莲跨过了门槛。 隔着盖头,李小莲看不见连清初的样子,只能感受到温度不断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焐热了她发凉的双手。 李小莲整个人依偎到了连清初背上,头也埋到了她的肩膀处。 盖头扫过连清初的脸颊,泛起一阵痒意,她微不可查地蹭了两下,就像她以前在李小莲怀里撒娇一样。 林墨相有些诧异是个女人给李小莲背出来的,但没说什么,他也知道李小莲家里的情况,只以为是安排好的。 连清初把李小莲安置好后,才有空回头打量这个小莲姐姐未来的丈夫。 长的倒是不错,听说才学和人品也都挺好。 如果李小莲一定要嫁人的话,连清初其实还是挺满意这个林墨相的,前提是他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好。 但就他要带李小莲到外地去生活这一点,连清初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那不是简单的从村里到城里这么简单,而是直接去到了东边的地界,那里离这里光纯车程就要一个多月,算上路上修整只会更久,这也意味着她们以后想要再见面难如登天。 连清初不爽地瞪了林墨相一眼,给他整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罪这姑娘什么。 连格暗暗拉了连清初一把,示意她注意分寸,不要这个时候胡闹。 连清初也知道自己有些乱来,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马车,一头扎回了自己家。 林墨相觉得这姑娘真是奇怪的紧,但时间要到了,他也就没多想,纵身上马带着车队往家走了。 李小莲掀起帘子的一角,遥遥望了望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用帕子轻擦脸上的泪水,直到看不见房子后才放下帘子。 连清初冲回家后直奔放兵器的地方,抄起自己的长枪就在院子里泄愤似的舞了一段。 没参与婚礼的宁辟和彭泽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看过去,只觉得连清初身上的郁闷都要溢出来了。 “你去看看师姐。” 宁辟捅咕捅咕彭泽空,反正他是不敢的,这种状态下的师姐可是能要人命的。 “好。” 彭泽空应得干脆,像是就等宁辟这句话一样,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宁辟:“?” 这么干脆的就去赴死了吗?真是英雄啊! 宁辟对自己这个小师弟第一次产生了敬佩的心情。 连清初余光看到彭泽空出来,停下了动作,冲着他抬抬下巴,“那你的刀去,陪我打一场。” 她现在急需发泄一下,光是自己一个人在这比划已经不足以满足她了,她得找个人跟她过两招。 “好。” 第8章 闯荡 说实话,连清初是有些怀念以前的彭泽空的,虽然以前的彭泽空也不太爱说话,但至少人还有点反应,不像现在,简直跟一根会说话的木头一样。 连清初打彭泽空还是挺游刃有余的,这小子和宁辟一起上估计都在她这里过不了百招,但连清初也不是为了打败他才和他打的,以发泄为目的的话还是多打一会儿比较爽。 彭泽空注意到连清初有意的在给他喂招,每一个动作中都带上了指导的意味。 于是彭泽空变得更加认真起来,观察学习复刻着连清初的招式,虽然他们用的武器不同,但有一些招式的原理是通用的。 连清初察觉到彭泽空的态度,挑了挑眉,试探出他的极限后便踩着这条线加大了攻打的力度。 由于长身体的原因,彭泽空的体力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不是以前那个因为力竭而下场的彭泽空了。 连清初在试探出极限后其实有些意外彭泽空的进步,毕竟她因为忧心李小莲的事情已经好久没有心情跟他们练习了。 没想到这小子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 连清初再一次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密密麻麻的攻击落到彭泽空身上,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但他依然是那一副冷静的表情,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即使改变了自己的动作,努力跟上了连清初的节奏。 连清初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酣畅淋漓的战斗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 最后这场比试还是以彭泽空的刀被打飞为结局结束了。 连清初难得的有些气喘,眼睛明亮的看着彭泽空,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扬。 “不错啊阿空,进步很快啊,现在你已经能把小宁摁在地上打了。” “不要牵扯到我啊。” 宁辟从屋子里狗狗祟祟地钻出来,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连清初哼笑了一声,这个偷懒的家伙还有脸说,被师弟超过了也不嫌丢人。 但显然宁辟就是不嫌丢人的那种人,亲亲热热地搂过彭泽空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阿空你真是太棒了,竟然能在师姐手里坚持这么久,以后师兄我就靠你罩着我了。” 宁辟冲彭泽空眨眨眼,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暗示。 可惜的是,彭泽空并没有看宁辟,他的目光追随着连清初的身影,细细观察着她的情绪。 宁辟对情绪的感知比彭泽空要敏锐,晃了晃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师姐一看心情就好了很多,做的很好哦。” 虽然宁辟在撺掇彭泽空直面连清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不妨碍他现在把功劳揽自己身上一部分,他坚信一定是自己派彭泽空的这步好棋让他们免于被情绪不佳的师姐迁怒。 连清初心情确实没那么难过了,她在和彭泽空打斗的时候逐渐想通了,她有本事,不逊于那些所谓的将军,那就终有一天有她的出头之日,到那时候她就可以去找李小莲了,甚至把她接回来也未尝不可。 难过的情绪被冲淡,连清初甚至笑着回了宁辟几句。 “在揣摩我的心思就揍你哦~” ......好可怕。 宁辟躲到彭泽空身后缩了缩脖子,双手熟练的伸出来作揖讨饶。 “哼。” 连清初不跟宁辟一般见识,脚步轻快的回屋去了,她得回去算算她的及笄什么时候到,等她及笄后就跟爹娘说她要出去闯荡,想必爹娘应该不会拒绝。 啊,到时候阿空要是想去就也带上他,省的他天天跟小狗似的看她,怪可怜的。 愉快的决定好了以后的路,连清初觉得自己的前途简直一片光明,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后这股兴奋劲都没下去,拎起长枪又出去祸害两个师弟去了。 看到连清初去而复返的宁辟:“......?” 姑奶奶你怎么又出来了?!还拎着枪?师弟救命啊! 三人胡乱闹过一通,在王素和连格回来之前收拾好院子后彭泽空和宁辟回了自己的房间,连清初则是在堂屋里等着自己爹娘回来。 “你说你要自己出去闯荡?” 王素一脸严肃的看着连清初,眉毛皱的一个“川”字装不下。 “嗯。” 连清初神情很认真,眼中还带着那股王素又欢喜又担忧的不服输的韧劲和倔强。 连格倒是支持,还大声夸耀连清初不愧是自己的女儿,结果被王素瞪了一眼后成了一个鹌鹑,只能暗中给连清初打眼色表示自己支持她。 “你决定好了吗?” 王素的语气是连清初从没见过的冷肃。 但连清初丝毫没有退缩,坚定的点了点头。 王素看着自家女儿的样子,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是这么坚定,这么......天真。 没有办法拒绝。 王素心中总是怀着一丝侥幸,她的阿初和她不一样,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没准她真的有机会呢?万一她真的能成功呢? 一身的本事要是只是因为是女子就一辈子在后院里呆着就太痛苦了。 她知道这种痛苦,明白这种不甘,即使现在的连清初没有想过那么多,甚至因为没走出过村子而不知道外界的险恶,但王素知道,她依然是痛苦的。 最终,王素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我同意你去,不过要等到你及笄以后了。” 让她去看看吧,没有撞过墙的人不知道墙的坚硬,更别提连清初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那堵墙的存在,但万一撞开了呢?未来会一片光明的。 王素觉得自己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好,但没办法,如果连这点畅享都没有的话人生就太可悲了。 “我跟你说,你娘年轻的时候还......” 连格见王素同意后,从鹌鹑样子恢复了过来,自认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迫不及待的想和连清初说说由这件事让他想起的以前的事。 王素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连格的嘴,还顺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把连格疼的脸的扭曲了。 所幸连清初此时正沉浸在以后可以出去闯一闯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连格和王素的动作。 王素松了一口气,面上换回了慈爱温柔的表情,顺了顺连清初因为激动而有些杂乱的头发。 “好了,回去吧,这么大的年纪总不能再缠着娘睡觉了吧?” “才不会!” 连清初带着点赌气意味跳下了床,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师姐?” 连清初急忙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发现是只穿着里衣的彭泽空,正站在门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睡?还就穿里衣出来了,小心得风寒。” 连清初绷紧表情,装出一副关心后辈的长辈模样,只是没一会自己就坚持不住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了动静就出来了,师兄已经睡下了,我不冷应该不会得风寒。” 彭泽空一板一眼回答了连清初的问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惹得连清初笑得更加放肆起来。 连清初走上前,扯了扯彭泽空的脸颊,有些遗憾的说:“没有以前好捏了,不软了。” 彭泽空微微垂下眼睫,整个人瞬间显得低落可怜起来 “师姐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连清初闻言惊奇地打量了一下彭泽空,完全想不到这话是能从自家单纯无害的小师弟嘴里说出来的,听着怪怪的。 彭泽空依旧保持着可怜样子,甚至浑身的低落气息更浓重了,引得连清初在一次把他从头看到脚,甚至还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以确认他有没有发热。 温热的掌心贴上来时,彭泽空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抖,脑袋放空了一瞬,只能感受到额头那有些粗粝的触感。 “也没事啊......” 连清初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对方没发热后充满了疑惑,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么怪呢? 但连清初想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于是也就没再多想,认真回答了彭泽空的问题。 “也喜欢吧,只是以前的你更可爱一点。” 连清初比了比两个人的个子,感慨地说道:“你现在都比我高这么多了,明明你以前也才那么大点。” 连清初比了一个一捏捏的手势。 彭泽空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师姐,人再小也不可能只有一根指头长的。” “哈哈哈哈没关系,你明白了就行。” 连清初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对了,你出来是不是找我有事?” 连清初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只是听到动静了话也不至于出来,能在这个点的连家搞出动静的应该也只有她了,单纯听到她出来怎么会跟着出来呢?肯定还是有事要说吧。 彭泽空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师姐有时候迟钝的要命,有时候又敏感的要死。 “我在外面听到了师姐你和师父师娘的谈话。” 连清初扯了扯自己垂落下来的头发,那种话跟爹娘说说就算了,被别人听到了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师姐,带我一起走吧。” 连清初猛地抬头,直直撞入了彭泽空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的情绪连清初看不懂,但她却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些糟糕起来了。 第9章 危机 接下来的日除了等待及笄的到来,连清初难得的开始观察自己这个看似乖巧的小师弟,那天他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所以连清初决定趁这个时间搞清楚自己这个师弟到底在想什么。 宁辟注意到连清初不断投过来的目光,先是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她,在确定没有后才看向了彭泽空,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怀好意。 “师姐应该是在看你吧?你闯祸了?” 彭泽空心里清楚是她那天说的话引起了连清初的关注,但面对宁辟,他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宁辟仔细看了看彭泽空的表情,虽然直觉这家伙绝对知道,但他没真的看出什么。 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啊,这家伙。 “好吧,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走了,师娘的梳妆台还差点就弄好了,我得赶在年前弄好。” 宁辟选择不掺和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毕竟他谁也打不过,到时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他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宁辟一溜烟又钻棚子里干活去了,速度快的好像后面有狗在撵他,还顺便瞅了连清初一眼。 连清初:“?” 这小子最近皮痒了?还是干什么亏心事了? 连清初决定这两天在观察彭泽空的时候也捎带上宁辟,她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 宁辟一走,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就拉进了。连清初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件事,生怕暴露自己,转身就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回屋。 “师姐很困扰于我那天说的话吗?师姐是不想带上我吗?” 连清初脚步一顿,身体因为心虚而变得有些僵硬,缓缓转过背对着彭泽空的脑袋,脸上挂着有些勉强的笑容。 “哈哈师姐我要回去了,还有事情还有事情。” 已经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了吗? 彭泽空无奈的叹了口气,“师姐其实很讨厌我吧。” “没有!” 连清初急得往彭泽空的方向走进了几步,声调也提高了几分。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连清初也说不出为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就是觉得他奇怪想要找到原因吧,这样显得她更奇怪诶! 其实连清初是想过要带着彭泽空的,虽然他表现的不明显,但作为当事人的连清初还是能感受到彭泽空是有些粘她的,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救了他? 总之她对带上他这件事接受良好,两个人出去还能有个照应呢。 现在这样只是单纯奇怪好奇而已。 连清初稍稍踮起脚,拽拽彭泽空身后垂下来的头发,“你不要多想啦,我不讨厌你的,带上你也可以啦。”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两天确实有点不太好,连清初的语气软和了下来。 彭泽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抬起,搭在连清初的手上,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 “真的吗师姐?” “嗯嗯,真的真的。” 像小狗。 连清初觉得自己师弟还是像之前一样可爱的,即使他现在已经比她还高了,但依然可爱! 认真观察了一下,确认彭泽空没有那种低落的情绪散发出来后,连清初就抽手准备离开了,她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不说别的就是要再巩固巩固武功这件事就够她忙的了。 嗯? 连清初动了动手,这才感觉到那上面好像有不属于她手都东西存在。 彭泽空不着痕迹的用指尖蹭了蹭连清初的手背,自然的松开了手。 连清初握了握手指,把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走了。 这家伙的手都比她大了吗?!好不甘心! 连清初脚步越来越重,彰显着她现在的心情。 明明以前才那么大点,为什么现在哪里都比她大了啊? 连清初觉得自己的权威收到了挑衅,决定回头要再找机会揍这家伙一顿。 受到无妄之灾的彭泽空:“......” 意外的感受到了连清初现在的心情呢,气愤的情绪太明显了啊。 虽然不是他希望的反应,但彭泽空也没有什么失落的心情,甚至还被连清初这副样子可爱到了。 宁辟:“......呵呵。” 三个人的喜剧他却不配拥有姓名。 撅着屁股跟做贼一样的宁辟猫在棚子的柱子后,为刚才的那一幕感到牙疼。 原来他们两个之间还有这种事情吗?怪不得师姐总是对阿空手下留情,怪不得阿空总是盯着师姐,心思不纯啊。 宁辟丝毫不管连清初专门盯着他是因为他老闯祸的原因,自顾自把这一切都归于他们两个之间有小心思的原因。 不过带上我是什么意思?要去哪里吗? 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宁辟没听懂他们的对话,但他也不是纠结事情的人,直接抛到了脑后,又高兴的做工去了。 以后有把柄要挟阿空给自己办事了,自己不用当沙包了! 及笄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连清初兴致勃勃的洗漱好,刚一出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要不是连清初鼻子比常人灵敏一些根本闻不出来。 连清初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连格不在,应该是去县上了,王素正笑着招呼她过去吃饭,彭泽空和宁辟则乖乖的帮忙收拾桌子。 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但连清初直觉一项很准,那股气味也还萦绕在鼻尖。 突然。 一声惨叫从村口出传来。 所有人脸色一变,纷纷向哪里看去。 只见一只身披黑甲的军队正往这边浩浩荡荡的攻来,为首的人枪上还戳着不知道谁的脑袋。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人群四散奔逃,但好像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然后一枪杀死。 鲜血浸湿了土地,血腥味逐渐浓郁起来。 王素最先反应过来,先是冲出门看了一眼军队的进程,然后大声对连清初说:“跑,快跑,带着你的两个师弟往山上跑!” 连清初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传来一阵轰鸣,“不,不要。” 她下意识的拒绝。 王素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猛推连清初的肩膀,“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逃不掉了。 王素心想。 她认出来了那个被顶在枪尖的脑袋,是连格,是她的丈夫。 连清初被王素那一推推回了理智,牙齿狠狠咬住口腔内肉,鲜血的味道充斥到整个口腔。 她清楚的知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如王素所说的一样,带着两个人快跑。来的人太多了,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用,更何况对方一看就是奔着杀光所有人来的,留在这里只会让死亡的人再多几个。 但没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赴死。 连清初双手紧握成拳,力度大到青筋根根暴起。 王素放松了自己五官,使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如往日的温柔。 “阿初,走吧,走吧。” 连清初狠狠闭了闭眼,咬牙回头扯住两个不知所措的师弟,不敢回头,用全力往山上跑去。 四周非常吵闹,但连清初已经听不见了。 耳膜因为气血上涌而鼓胀起来,大脑嗡嗡作响,眼睛甚至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王素最后的表情,双腿没有知觉的麻木向前。 宁辟和彭泽空的状态也不算好,他俩的体力本来就不如连清初,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凭借本能在跟着连清初前进了。 “呜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连清初麻木的神志被唤醒了几分,停下脚步看向动静发出的方向。 一个女孩跌跌撞撞地从那边跑了过来,看到连清初后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了她的怀里。 连清初认识她,是祝大婶的孩子,叫祝韵,今年才刚六岁。 连清初缓缓抬起自己僵硬的手臂,抚了抚怀里女孩的头发。 “乖小韵,不哭了,阿初姐姐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阿初姐姐!” “呜呜呜呜呜呜!” 其他被父母赶上山逃命的孩子们听到这里的声响,纷纷往这边聚拢,每一个都在看到连清初后放声大哭起来。 连清初拥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断抚摸着她们的后背,以免她们哭得背过气去。 “不要怕,不要怕。” 眼神从慌张的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连清初深吸一口气,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有些事情她改变不了,但至少,现在这些在她眼前的孩子们不能再出事了。 “好了不要再哭了!” 连清初微微提高了音量。 “敌人随时有可能上山,我们发出的声音只会使对方快速找到我们然后把我们一锅端了。” 抱起最小的孩子,连清初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确定好自己所在的路线和孩子们的状态。 “现在开始,每个人的都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紧跟着我,阿空你在最后,看着别让人掉队。” 彭泽空点头应是,扶了扶自己的膝盖,喘了这口气后,也抱起了一个三岁的孩子紧跟在队伍后面。 连清初想起来这个山东面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她小时候经常会去哪里玩,后来长大了不去了,她就渐渐忘记了这件事,现在到是发挥了重要作用,正好用来安顿这群孩子。 连清初回忆着记忆里的路,虽然跟小时候有些不同了,但所幸变化也不是特别大,她勉强认得出来,顺利找到了那个山洞。 让孩子们挨个爬进去后,连清初扯过一旁的藤蔓杂草,仔仔细细的又遮盖了一遍这个山洞,确认非常隐蔽后也钻了进去。 太阳逐渐落下,但声音还没有停息,没有人知道这场劫难因何而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又是等待。 连清初在心里自嘲,她最近总在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的等待。 第10章 师伯 声响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完全停了下来。 连清初侧耳听了一下,确定没有动静了以后悄声对彭泽空说:“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看着点睡着的孩子们。” 这群孩子从刚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哭,直到不久前才因为精疲力尽而全部睡去。 彭泽空点头,看向连清初的眼神中带着担忧,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连清初堵了回去。 “没关系的。” 连清初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几乎没休息,脑袋因为缺眠而疼痛不已,但她显然不打算管,毕竟疼痛还有助于她保持清醒,要是一不小心睡过去就遭了。 彭泽空目送着连清初出去,怀中还抱着那个最小的孩子,身边还靠着睡着了的宁辟。 闭了闭眼,彭泽空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着洞口重新坐下,等待着连清初回来。 连清初拨开作为掩饰的杂草,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越往下,那股味道就越重,但连清初的鼻子已经适应了这种味道,察觉不到味道的加重,只是心情越来越忐忑。 会看到吗? 连清初其实很像王素,至少在永远心怀侥幸这一点。 但侥幸永远是侥幸。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就这么躺在路边,每一个都脸上的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连清初看到了祝大婶,看到了李奶奶,还有老大夫。 每一个还在前天笑着跟她说要来参加她及笄礼的人,现在都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胃里翻江倒海,连清初拼命压抑着想吐的冲动,忍受着胃酸不断腐蚀喉咙的痛苦。 快到了。 连清初停在了院子门口,垂头站立了一会儿后才抬手缓缓推开门。 一具尸体赫然躺在院中,衣衫凌乱,表情狰狞,到死都睁着眼。 是王素。 已经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连清初脚步迟缓的走到尸体前,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双膝跪地俯身,手掌轻柔的落在王素的脸上,连清初微微用力,合上了她的双眼。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地上,冲散了那一片的血腥。 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清初浑身冰冷,一个剧烈的念头冲进脑海,把理智打的七零八落。 要报仇。 要为爹娘报仇。 鼻翼翕动,连清初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但喉咙却只能无力的发出“赫赫”的声音。 要死了吗? 连清初感到一阵阵的窒息,眼前也逐渐被黑暗笼罩。 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要活着给爹娘报仇! 胸膛猛烈起伏几次,连清初终于缓过劲来。冷汗从额头流下,她几乎全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能崩溃,不能倒下。 连清初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 要报仇,也要照顾好孩子们,她们还在山洞里等你。 连清初强撑着站起身,动作轻柔的整理好王素的衣服,找到了放在棚子里的铲子。 连家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既没有叶子也不开花。 王素说这是一颗受过伤的枯树,内部已经完全空了,只有一副壳子在外面支撑着。 在树下挖了一个深坑,连清初抱起王素,把她放在了里面。没有立刻埋上,她还要找到连格,她希望可以把她的爹娘葬在一起。 连清初游荡在整个村子里,把路过的每一个人的遗容整理好。 那些孩子还在并且大一点的让他们的孩子亲自动手,已经不在了的到时候就由她来代劳。 连清初做好了埋葬全村的准备。 最终,连清初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连格的脑袋。没有身体,只有一颗脑袋。 珍重地拾起抱在怀里,连清初小心整理好他糟乱的头发,放到了王素的身边。 眼泪再一次涌出,连清初一铲子一铲子,亲手埋葬了自己父母,也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以前。 找了个木牌当墓碑,连清初跪在墓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心里向上天发誓一定要替父母,替无辜死去的一村子人报仇。 收拾好这边的一切,连清初又回到了山洞。 虽然让那些还那么小的孩子直面这些有些残忍,但总是要面对的,也算是见一见最后一面了。 有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醒了,正巴巴坐在那里等着连清初回来。 彭泽空是第一个注意到外面动静的,拨开杂草,看见了连清初那张麻木冰冷的脸。 不用连清初开口,彭泽空就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尸山血海。 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如此苍白,更何况,他也同样悲伤。 连清初叫醒了孩子们,沉默无言的把他们领下了山,让他们去见自己爹娘最后一面。 “走吧,去给爹娘磕个头。” 彭泽空和宁辟面露痛苦,一齐到了王素和连格的墓前。 砰砰砰几个响头磕下,泪水再一次浸湿了土地。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哭泣声,更显悲凉。 突然。 一阵马蹄声从村口响起。 连清初瞳孔扩大,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是敌人回来了吗?! 孩子还在外面! 连清初疯了一样的冲出去的动作吓了彭泽空和宁辟一跳,对视一眼后急忙也跟了上去。 出乎连清初意料的是,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她想的去而复返的敌人,而是一个满脸慌乱的中年男人。 连清初没有因为是一个人而放松警惕,浑身肌肉绷紧,一脸冰冷的看着正急急忙忙翻身下马的男人。 “你是谁?” 连清初的声音里也带着冷意。 “我来晚了吗?我竟然来晚了......” 男人没搭理连清初的话,看着村子里惨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连清初听不懂的话。 “师姐。” 彭泽空把手里的枪抛出,被连清初头也不回的接住,枪尖直指中年男人。 “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人像是刚注意到连清初一样,急忙解释道:“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还有其他人吗?我以前也是从这个村里出来的,你们应该认识一个叫连格的人,他是我师弟。” 听到连格的名字,连清初手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冷色。 “证据。” 男人一听连清初的话,面上一喜,知道这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姑娘肯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木牌。 “这是当年我跟师弟分开时他给我的,说是他亲手雕刻的。” “扔过来。” 男人依言照做,把木牌扔了过去, 连清初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接住木牌仔细打量起来。 木牌已经有些老旧了,但保存的很好,而且从周围的痕迹上还能看出来主任平常还会是不是拿出来摩挲。 上面刻着一个一枝莲花,莲花下还有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 连清初翻过木牌,后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连字。 那是连格的手艺,连清初不会认错。 “你刚才说连格是你的师弟?” 连清初确认好后把木牌又抛了回去。 “对,我和师弟是从小一起在师父手底下拜师学艺的,后来我想要出去干一番事业,我们便分开了,并以这木牌作为信物,但往后的日子一直不便与师弟联系,直到现在我才一次收到有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 说着,男子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掩面哭泣起来。 听完这番说辞,连清初不说全相信了,但也是相信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宁辟在听完这话后还凑到了她耳边,说他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 彭泽空一把扯开了宁辟,也对连清初点了点头,他也认为这人说的是真的。 连清初的心又放下了点。 宁辟这人没什么别的天赋,独在感知别人情绪这方面尤为擅长,无论你外表装的有多好他都能给你看出来,偏问他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直觉,最后连清初只能归功于上天不想让这小子饿死,给了门察言观色的好手艺。 而彭泽空平日就是个靠谱的性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脑子里过了八百遍才吐出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这俩人一起说他没说谎,估计对方是真的没说谎,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再问问。 “我是连格的女儿,叫连清初,按你的话我应该叫你一声师伯。” 连清初放下了抬着枪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 “请吧师伯,我们进屋聊。” 其实男人从他看到的村子惨状和他知道的消息来看,他已经大概清楚这里发生什么了,但他还是想听听连清初怎么说,毕竟自己师弟武功那么好,万一就活下来了。 路上,男人不忍看路边的尸体,只能看着旁边的连清初,试图多了解一下状况。 “我叫你....阿初吧,你今年多大了,你娘叫什么啊?你爹现在做什么啊?” 连清初瞥他一眼,觉得他试图忽略周围的行为有些可笑,已经发生的事情难道装成看不见就能真的不存在吗?不过是俺耳盗铃罢了。 但想归想,连清初还是回答了男人的话。 “我刚及笄,我娘叫王素,我爹在县上开武馆教学生的。” 问什么答什么,连清初一点多余的都没说。 男人故作高兴的扯唇笑了笑。 “真好啊,这小子,还真让他娶到心上人了,我当时还不看好他......” “到了。” 连清初打断了男人继续自欺欺人的话,直接推开了院门,让那座她今早刚刚刻好,与她连格手艺一模一样的墓碑暴露在男人眼前。 第11章 参军 但最不想面对的真相摆在眼前,男人整个人的僵硬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木牌,不,是墓碑。 “先聊聊今天的事情吧,等聊完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出来陪陪他们。” 连清初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醒目的坟墓,先一步进到了屋子里。 “小宁,你去看看那几个孩子,别让他们出什么事。” 宁辟看看男人,又看看连清初和彭泽空,稍微有些不放心但也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连清初按住彭泽空的肩膀坐在自己旁边,率先开口道:“师伯?我先这么叫你吧,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才过来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男人神情恍惚,闻言下意识开口道:“我叫于康,是陈军的统领,消息是有人密信传给我的。” 说完,于康从接到密信起就凝滞的神志渐渐恢复了正常,谁会知道这个消息给他传信? 连清初不了解详情,没有注意于康纠结的事情,而是疑惑的问:“陈军?” “哦,是这附近起来的一个势力,首领姓陈。” 于康三言两语的带过了这事,毕竟现在天下局势很乱,到处都是崛起的势力,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由于这个小山村消息实在闭塞,平时也不会有人说起这种事,所以连清初还真不清楚。 于康也意识到了这里的闭塞,估计他这个好侄女对于外面的世界还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这里没人能听到,多说点也没什么。 “自从十年前老天家死后,新天家继位,这天下就乱起来了......” 新皇登基后,老皇上留给他的烂摊子爆发了。 老皇帝在位时荒淫无度,引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当时就已经有小规模的起义军在不同的地方活动,只是一直被镇压下去了。 等到新皇继位,由于年纪尚小,朝堂动荡了一番,国舅趁此收拢了权力,皇帝的位置至此名不副实。 而各方的起义军和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也在这个时间崛起,尤其是北方那边,大大小小的势力不断涌出,在这十年间不断互相吞并,剩下了两个大势力。 偏东面的那个势力的首领姓冯,是个地方官出身,在动乱只是直接拥兵自重,成了现在北边土地面积最大的势力。 而另外一个就是于康所效忠的陈军,首领姓陈,叫陈富。原本是个商人,只是想要趁乱捞一笔,但野心却是越来越大,仗着所拥有的粮草和财富也组织了一支自己的军队,还正好遇到了当时的于康,最终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 连清初听完这十年间她丝毫不知的外面的事情,微垂下眼皮,沉思了起来。 彭泽空见连清初沉默下来,大概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轻轻握了握拳,看向了于康。 于康感受到彭泽空的视线,这才注意到这个人,想到刚才这人叫连清初师姐,大致确定了他和连格的关系。 “我叫彭泽空,连格是我的师父。” 彭泽空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才说道:“那封密信有什么问题吗?” 他刚才注意到于康在说起密信时神色有一丝凝重,要是是自己手下的人传过来的,根本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不知道那封密信是谁传给你的?” 彭泽空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于康被彭泽空的敏锐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神情庄重了几分。 “是的,我并不知道那封信的来源。” 连清初突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于康。 “仇人。” 于康没理解连清初的意思,以为说的是自己,张口想要辩解就被彭泽空打断了。 “师姐的意思是可能是你的仇人干的,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难得的彭泽空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闷葫芦主动解释起来。 连清初默认了彭泽空的话,看到于康的面色逐渐苍白起来就知道这事跟她猜测的一样,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于康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自然也不是个蠢的,先前实在是被这件事冲昏了头脑,现在完全清醒过来后,也意识到了这事的祸源在哪里了。 原来是因为我吗? 于康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了,身体也颤抖起来,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席卷他的全身,双目甚至开始变得无神了起来,竟然是有要晕倒的趋势。 彭泽空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狠掐于康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他清醒了过来。 于康掩面大声哭泣起来,声音字字泣血,悲痛万分。 “是我害了师弟,都是我的错!” 连清初被于康的哭声勾起了压在心中的悲伤,眼泪重新蓄满眼眶,却被连清初生生忍住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大声呵斥了于康,声音的尾端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把你知道的和猜测到的都说出来!” 彭泽空坐回了连清初的身旁,轻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抚道:“深呼吸,休息一会儿吧。” 连清初眼尾通红的看了彭泽空一眼,神情终于是露出了一丝藏不住的疲倦。 情绪的大起大落本就耗人心神,更别提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现在几乎就是靠着一口气撑着。 缓缓闭上了双眼,连清初侧头靠在了彭泽空的肩膀上,虽然她现在实在是睡不着,但能闭目养神一会儿也是好的。 彭泽空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连清初靠的比较舒服后才把目光再一次移到了被她刚才那一句话说得愣在原地的于康。 于康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活了半辈子了,最后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 “说说你知道的吧。” 彭泽空稍稍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好。” 于康长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与姓冯的那边因为同处北方而因为地盘和各种问题一直争斗不休,就在前不久的一场交战中,我亲手杀了那姓冯的最宠爱的小儿子。冯盘素来是个记仇的性子,这次我猜就是他干的,毕竟我无儿无女,他又抓不到我妻子,要想报复我只能往其他人身上下手。” 于康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痛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师弟和我出身于这里这件事,竟是直接......” 眼前浮现起村里随处可见的尸体和那刺眼的墓碑,于康说不下去了。 “你有跟别人说起过这个村子和师父的事情吗?” 彭泽空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 于康第一反应是否认,但话还没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很少和人提起以前的事,除了他亲近之人几乎没人知道,那冯盘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道的? 于康的后背有些发凉,终于明白彭泽空话里的暗示,他的身边有了别人的奸细,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傻信任着这个人。 “不过......” 彭泽空话头一转,“你怎么确认是那冯家来的人?” 于康的神色一僵,说到底,他现在这些都是猜测,万一不是冯家的呢?那岂不是恨错了人也报错了仇,那他是真的无言面见师弟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还是连清初睁开了满是红血丝的眼,声音沙哑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活下来的这些孩子。” “带你们走。” 于康扭头看向窗外,“这是由我而起的祸,我自然要偿还。反正我和严娘没有孩子,严娘又是那么一个善良柔婉的性子,自然会对你们视如己出。” 连清初扶住彭泽空的手臂,挺起腰身,略微顺了顺自己凌乱的衣服。 “你安排好这些孩子们就好,我要加入陈军。” 于康和彭泽空都是一惊,齐齐望向了面色平静的连清初。 “至少我这个做女儿的要亲手给他们报仇。” 于康隐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却被连清初直接无视了。 “去看看我爹娘吧。” 于康看着连清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心想要再劝一劝她,但在目光触及到院中的墓碑时一下哑了火。 等于康走出去后,彭泽空才说:“师姐你决定好了吗?” 连清初放松身体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一直手臂抬起支着额头,那是一个很疲惫的姿态,但连清初的语气却十分认真。 “我决定好了,等安排好你们后,我就加入陈军。” 连清初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是以前从来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我会亲手报仇的。” 彭泽空盯着连清初的脸,也笑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 连清初抬眸,那双原本十分漂亮的眼睛落入彭泽空眼底,它现在依然漂亮,只是蕴含着一股很浓烈的......恨意? 彭泽空伸手遮住了那双眼睛,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应该永远是阳光的,俏皮的,而不是现在这样。 连清初没有动作,任由彭泽空捂住眼睛,意外的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阿空,我回不去了。” “师姐,睡一会儿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彭泽空稍稍下压了一下手掌,连清初在那带着坚定的黑暗中顺从的再次闭上了眼,最后竟真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