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再就业指导》 第1章 第1章 星降玄州,辰光破厄 玄州的天,已被铅灰色的乌云压了整整一月。 这一月里,雷暴就像困在牢笼里的凶兽,昼夜不息地在云层中翻滚嘶吼,紫银色的电光时不时撕裂天幕,却照不亮下方被阴霾裹住的山川城池。 直至子时更鼓在寂静的夜里敲响,第一声“咚”刚落,漫天雷暴骤然停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天地间的躁动,狂风敛去,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方退散,露出藏在其后的夜空。 那是玄州人从未见过的清澈,墨蓝色的天幕像被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杂质,万千星辰如同被打翻的碎钻,骤然在夜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 细碎的星子光辉不再是远挂天际的清冷,反倒化作一层柔和的光晕,顺着殿窗的雕花棂格漫进来,轻轻散在屋子周围,梁柱上的缠枝纹被镀上浅银,青砖缝里的尘埃似也裹着微光浮动,恰好将产榻笼在这片温柔的星辉中。 星光落殿的瞬间,殿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那哭声不似寻常婴儿那般微弱,反倒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殿内因长时间生产而弥漫的紧张压抑。 守在殿外的凌昭庭猛地站直身体,他一身玄色锦袍早已被汗水浸得半湿,眼下的青黑遮不住眼底的焦灼,可听到这声啼哭时,他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疲惫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抹带着泪光的笑。 产榻上,凌婉棠刚熬过三年怀胎的煎熬,此刻虚弱地靠在软枕上,汗湿的青丝黏在苍白的颊边,可那双曾令玄州无数强者折服的眼眸里,却燃着劫后余生的亮。 谁都知道,她与夫君作为凌家最顶尖的天才,本是天道钦定的强者,可强者结合偏有天道桎梏,百年难有后代。 为了这个孩子,凌家耗尽了三代积存的天材地宝,连镇族的“聚灵髓”都熔成了滋养胎气的药液,而她更是以自身修为为引,硬生生扛过了三年怀胎的蚀骨之痛,要知道,她本已触及天阶初期,这三年里,修为不断损耗,如今更是跌落地阶上段,重新困在了“小天门”这道天堑之前。 “怀胎三载,自她腹中显异象那日起,我便知此子不凡,如今又引星辰垂光,此等奇景,必是天道眷顾!”凌破军转身看向身后围拢的族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子当以星辰为名……就叫凌辰!” “凌辰……”族人们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那道笼罩辰辉殿的光柱上,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期待与敬畏。凌家虽为玄州霸主,可近百年来再未出过能突破天阶大圆满达到神途三关的强者,如今凌婉棠诞下此子,竟引动天地异象,“凌辰”这两个字,在这一刻悄然承载起了整个家族千年传承的荣耀与希望。 可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太久,殿内突然传来产婆急促的呼声:“夫人!夫人您撑住啊!” 凌昭庭心头一紧,猛地推开殿门冲了进去,只见凌婉棠躺在铺着白锦的产榻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薄纸,原本红润的唇毫无血色,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全身的修为与生命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连握着锦被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婉婉!”凌昭庭扑到榻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只觉掌心一片冰凉。凌婉棠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孩子……看好孩子……”话音未落,她便眼前一黑,彻底虚脱地昏死过去,手无力地垂落。 产婆连忙将清洗干净的婴儿抱过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凌昭庭面前,又转身去照料凌婉棠。凌昭庭还没从妻子昏厥的慌乱中回过神,目光落在婴儿身上时,却瞬间僵住,不仅是他,连随后进来的族长凌破军,这位见惯了奇人异事、执掌凌家数十年的老者,在看到婴儿容貌的刹那,也罕见地出现了失神。 那婴儿被裹在绣着云纹的白毯里,肌肤莹白通透得仿佛不是凡胎,仔细看去,竟能看到皮下有淡淡的星辉在缓缓流淌,像是把夜空的一部分藏进了身体里。 他的五官精致得超乎想象,眉如远山含黛,鼻似玉柱挺直,唇瓣是淡淡的粉色,每一处轮廓都像是天道亲手雕琢,没有半分瑕疵。 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此刻正缓缓睁开,那是一双纯粹的湛蓝色,比玄州最深处的海水还要清澈,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殿外垂落的星辰光柱,仿佛将整片星空都装进了眼底。 在这张绝美容颜的映照下,殿内原本精致的雕花梁柱、璀璨的明珠宫灯,竟都显得黯淡失色,连那道来自九天的星辉光柱,都像是成了衬托他的背景。 “这……这真是天赐之容啊!”凌破军回过神来,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伸手想要触碰婴儿,却又怕惊扰了这“天选之子”,手指在半空顿了顿,又轻轻收回。 辰辉殿内,星辉柔和地漫在屋周,襁褓中的凌辰肌肤莹白,皮下淡星光晕流转,绝美容颜让殿内雕花梁柱、明珠宫灯都失了光彩。 大长老凌沧海双手郑重捧起嵌满宝石的青铜窥天镜,指腹摩挲着镜身古老纹路,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星辰为名,仙姿玉貌,此子必是天道所钟!测其是否有武学或法阵法术根基!” 凌家众人目光灼灼地聚在镜前,凌昭庭站在最前列,指尖因期待微微发颤,他与凌婉棠皆是家族顶尖天才,本受天道桎梏难有后代,为诞下凌辰,家族耗尽三代积存的天材地宝,凌婉棠更是以自身修为为引,从天阶初期跌落地阶上段,熬过三年怀胎的蚀骨之痛,这孩子本就是凌家赌上未来的希望。 青铜铸就的窥天镜被凌沧海高举过顶,镜身镶嵌的宝石在残余星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随着他指尖灵力注入,镜面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白光,缓缓笼罩住襁褓中的凌辰。 按凌家千百年的检测常理,若有武学根基,镜中当浮现淡金色气流;若有法阵法术天赋,镜面会凝结出细小符文,可此刻,白光在凌辰周身流转半晌,镜面上竟一片空茫,别说武学或法阵法术的迹象,连一丝能引动力量的气息都未曾出现,仿佛襁褓中的孩子只是一个无任何灵力、与凡人无异的凡胎。 “怎……怎么会?”凌沧海瞳孔猛地收缩,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镜身微微震颤,“定是方才星辰之力尚未散尽,干扰了法器!” 他不敢置信地摇头,再次催动灵力,这次连自身三成修为都渡入镜中,白光瞬间炽盛,几乎将凌辰整个人包裹,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可镜身依旧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力量反应,就像在映照一件无灵之物。 瞬间,辰辉殿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方才因婴儿仙姿而起的狂喜、因天地异象而生的激动、因家族未来而燃的期待,尽数冻结在空气中,下一秒便如琉璃般碎裂,散成满殿的死寂。 “连……连一丝力量气息都没有?”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凌昭庭,他原本还带着泪光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殿柱上,发出沉闷声响,那曾因“凌辰”之名而燃起的信仰,那对孩子承载家族荣耀的期盼,在这空茫镜面面前,彻底崩塌成齑粉。 内殿的帷幕被轻轻掀开,刚从昏厥中苏醒的凌婉棠被侍女搀扶着,勉强支撑着虚弱身体探出头。她本想看看被族人寄予厚望的孩子,可当看清镜中空茫景象,再听身旁族老压抑的叹息,眼中刚泛起的欣慰与温柔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吞噬,随即化为深入骨髓的绝望。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她为了这个孩子,从阶初期跌落地阶大圆满,如今却连一丝力量根基都没有,这三年的牺牲,难道都白费了? “不可能!”凌破军猛地向前一步,死死盯着镜面,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因极致的难以置信而格外沙哑。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凌沧海,大手按在窥天镜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定是法器出了差错!再测!” 第二次检测开始。凌沧海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上前调整镜位,将自身灵力缓缓注入,这一次,镜光比之前更盛,白光几乎笼罩了半个殿宇。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镜面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凌婉棠更是攥紧了锦被,指节泛白,心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侥幸。 然而,光芒散去后,镜面上依旧一片空茫,没有半分力量气息的痕迹。 “不……这不可能……”凌昭庭的声音变得飘忽,他再次踉跄后退,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如纸,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片死灰。 凌破军眼中的最后一丝镇定也消失了。他一把夺过窥天镜,天阶上段的浑厚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镜身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微微震颤,镜面光芒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让开!我来!”他低吼着,目光死死盯着镜中婴儿的倒影,仿佛要用灵力强行改变这既定的结果。 第三次检测的光芒持续了足足三息。镜面剧烈波动,白光中甚至泛起了细碎的裂纹,可当光芒终于稳定下来,镜中依旧空茫,凌辰体内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将所有检测灵力都隔绝在外,连一丝波动都未曾泄露。 “哐当!”窥天镜从凌破军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声响。 这位执掌凌家数十年、修为达到天阶上段的族长,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最终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脊背佝偻下去,再无往日的威严。 从最初的震惊,到不愿相信的怀疑,再到三次检测后彻底的绝望,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辰辉殿便从云端跌入了谷底。凌昭庭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目空洞地望着地面,连指尖都失去了力气;凌婉棠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侍女们慌忙上前搀扶;族老们一个个垂着头,脸上满是颓丧,无人再言语,方才还因“天道所钟”而燃起的家族希望,此刻已被这“无任何灵力”的结果彻底击碎。 “为什么……”凌破军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抱起襁褓中的凌辰。婴儿依旧恬静地沉睡着,绝美的小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对周遭的绝望与悲戚毫无所知。 老族长看着这张天赐的容颜,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纵横而下,声音哽咽:“我们耗尽心血逆天而行,终究还是失败了……天道为何如此不公!赐他惊世之貌,却让他无任何灵力,与凡人无异!” 夜色渐深,星辉光柱早已散去,殿内只剩下昏暗的宫灯摇曳。无人注意到,落在地面的窥天镜边缘,有一丝极淡的仙品光华如同萤火般悄然掠过,转瞬即逝,那是属于凌辰体内隐秘力量的微光,却被家族的绝望彻底掩盖。 境界等级:黄阶、玄阶、地阶(大圆满称「小天门」)、天阶、 每阶细分:入门→初段→中段→上段→大圆满 神途三关(铸神基、凝神格、叩天门)。: 铸神基:碾碎凡骨,以神性物质重筑道基 凝神格:三魂七魄混沌化,凝聚神性核心 叩天门:并非境界,而是破碎虚空飞升上界之举 小天门:境界瓶颈设定 位置:位于地阶大圆满 与 天阶 之间的一道天堑。 本质:并非一个稳定的境界,而是一个“冲击天阶的必经劫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星降玄州,辰光破厄 第2章 第2章 涅槃焚世,轮回万古 “或许……辰儿的天赋不在武学或法阵法术?”大长老凌沧海看着襁褓中依旧恬静的婴儿,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可这话,终究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在这个以武学、法阵法术定乾坤的世界,没有灵力,便意味着连修炼的门槛都迈不过,纵有其他天赋,又能走多远? 良久,凌破军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好照顾……辰儿。” 那声“辰儿”,再无半分最初的喜悦与期待,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在寂静的殿宇中久久回荡,将凌家逆天而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在寒夜里。 三千世界中,唯有寥寥修士能勘破天门、飞升上界,那令人向往的上界,便是世人眼中的仙界。可鲜少有人知晓,仙界之上,更有一处超脱凡俗、凌驾万物的神界,此地居住着天生神祇,即便仙界修士修为臻至巅峰,也永远无法触及神界的边界,更遑论踏足其中。 此刻的神界,却无半分平日的静谧祥和。 那方映照下界万物的镜湖,往日里总是水波潋滟、澄澈如镜,此刻却骤然翻涌,湖面涟漪层层叠叠,似有无形之力在水下搅动。顺着动荡的湖水向下望去,深不见底的湖底竟隐约浮现出九十九重破碎世界的幻影:每一重幻影里,皆是山河倾覆、大地崩裂的惨状,璀璨星辰从天际坠落,化为燃烧的火雨,世间万物在劫难中化为飞灰,归于虚无。 而在每重幻影的尽头,都矗立着一道相同的玄色身影,墨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息,那双冰蓝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唯有能焚尽一切的漠然,仿佛世间所有的毁灭与哀嚎,都与他无关。 “这一世,若是还不能感化……”一道沉重的叹息在神殿中回荡,说话的神君立于湖岸,素白长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眉宇间刻满了历经无数轮回的疲惫,仿佛已见证了太多次相似的悲剧。 话音未落,另一道身影缓缓现身,周身笼罩着璀璨的星辉,连发丝都似缀满星辰碎屑。他目光落在镜湖中的幻影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他本就是天地间最桀骜难驯的存在。当初决意罚他下界,让他在轮回中领悟众生皆苦、心生悲悯,本就是一步兵行险着,成败早已难料。” “可他的恶,并非后天沾染,而是源自上古最深处的混沌。”第三位女神君轻声开口,她的眼神悲悯众生,目光扫过镜湖幻影里那些焦黑的大地痕迹,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那是世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最纯粹的恶,没有半分杂质,我们耗尽神力,也始终无法将其从他神魂中剥离。” 立于左侧的白袍神君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身旁冰面,冰面上映出的,正是下界被无妄之火灼烧后留下的焦痕,那些看似微弱的痕迹,竟在缓慢地侵蚀神界的根基。 他收回手,语气凝重:“上古混沌孕育的恶,纯粹得容不下一丝光亮。更棘手的是,他的神魂乃是凤凰本源,我们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毁灭。每一次试图诛杀,只会让他在绝境中触发涅槃,那焚烧一切的无妄之火还会吞噬更多世界本源,让每一次诛杀,都变成滋养他力量的养料,反倒让他愈发强大。” 最初叹息的素白袍神君再次上前,立于镜湖之前,声音里是磨蚀了万古岁月的疲惫。 “前九十九世,我们做过无数尝试,却终究未能改变结局。”素白袍神君的目光定格在凌辰的身影上,语气里满是无力,“他要么彻底沉沦于混沌之恶,化身灭世者,将所在的世界搅得生灵涂炭;要么在觉醒凤凰本源的瞬间,无法承受神火中蕴含的暴戾意志,最终失控,无差别地焚毁整个小世界,让无数生灵为他的失控陪葬。” 镜湖中的画面静静流转,神界的四位神君却陷入了沉默,唯有镜湖的水波,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跨越九十九世的轮回与劫难。 笼罩在星辉中的神祇久久沉默,周身流转的星辰光华忽明忽灭,似在印证他内心的波澜。 过往无数次尝试感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们曾让那道玄色身影生于帝王之家,自幼享尽荣华富贵,见惯万国来朝,可他却将万民视作随意践踏的刍狗,抬手便掀起战乱,让山河染血; 也曾让他沦为街头乞儿,在饥寒交迫中受尽白眼与磨难,盼他能体会众生疾苦,生出半分怜悯,可他却将所有苦难归咎于天地不公,心中怨憎化为焚身恨火,最终以更狂暴的姿态毁灭周遭一切; 神界的陨星崖边,常年萦绕着淡紫色的雾霭,那是他体内失控的涅槃之火外泄时,灼烧天地灵气留下的痕迹。 这位神魂里嵌着毁灭印记的神君,连指尖划过空气,都能留下细碎的赤红火星,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酝酿着将世界焚尽的力量,他走过的地方,花草会不自觉地蜷缩叶片,飞鸟会惊惶地振翅远离,连流淌的溪水,都要避开他的足尖,生怕被那股毁灭气息冻成冰碴。 可就在这样一位令天地都忌惮的神君身侧,总跟着另一个身影。 银发及腰,发丝间似缠着细碎的光尘,风吹过时,竟像有星光在发梢流转;最惹眼的是他那双金眸,瞳仁里盛着暖融融的光,不似寻常神祇的清冷,反倒像将正午的太阳揉碎了装进眼底,每一次抬眼,都能让周遭的空气染上几分暖意。 他眼底的光辉便愈发柔和,似能驱散所有不安;连崖边凝结的冰碴,经他金眸扫过,那太阳般的暖意便顺着目光漫开,冰碴瞬间化作清澈的溪水,顺着石缝潺潺流下,滋养崖底的苔藓。 这位连蝼蚁都不忍伤及的神君,为了那个血脉相连的兄长,甘愿折损神骨,卸下神位。 他看着兄长神魂里的冰冷日渐深重,看着涅槃之火在其体内蠢蠢欲动,终是叩开了轮回之门。 有时是江南小镇的束发少年,每日天不亮就上山采带露的嫩草药,小跑着送到隐居行医的兄长医馆,只盼这抹鲜活能暖一暖对方冷硬的眉眼;有时是化作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攥着刚摘的野菊拦住浪迹天涯的剑客兄长,缠他讲旅途趣事,哪怕只换来偶尔的驻足倾听,也笑得眉眼弯弯;有时是成了客栈里的账房先生,每到寒夜就端着热茶,坐到旅人居的兄长身边,轻声聊些四季风物,用细碎暖意慢慢裹住对方周身的冷。 他试着用春日的莺啼唤醒兄长心底的暖意,用盛夏的清泉浇熄他体内的躁动,用深秋的圆月诉尽牵挂,用冬日的暖炉传递温情。 可每一次,当兄长眼中的冰冷被温情融化些许时,涅槃之火总会骤然失控,赤红的火焰席卷天地,将他拼尽全力营造的温情焚烧殆尽。 他见过城池化为焦土,见过河流凝成冰碴,见过自己一次次在兄长失控的力量中消散,最后留在视野里的,永远是兄长那双平静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眼睛,和一片烧成灰烬的世界。 他的眼里流下泪水,那是为天地万物而悲伤的泪水,泪水下,唯有他眼底的太阳般光辉,仍在固执地闪烁。 “感化?”星辉神祇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分不清是在嘲讽冥顽不灵的冷漠神君,还是在嘲讽屡次失败却仍不放弃的他们自己,“我们早已用九十九世的结果证明,此路不通。他的神魂本质,从诞生之初便是毁灭,而非慈悲。” “可我们已没有退路。”白袍神君的目光穿透镜湖的水波,看到镜湖周边的灵光已黯淡到近乎透明。 “这是最后一方能承载他神魂的小世界了,封印已至极限。若此世再失败,他体内的涅槃之火将彻底冲破束缚,到那时,不仅这个小世界会化为乌有,火势还会沿着因果丝线逆流而上,反噬神界根基。到最后,三千世界,亿万生灵,都将随他一同归于虚无。” 这样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也绝不能承受。 镜湖中的景象随神君的话音缓缓变幻,从秘境中慵懒前行的身影,切换回辰辉殿内,那个被襁褓包裹、恬静沉睡的婴儿。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绝美的小脸上没有半分戾气,看起来与寻常孩童并无二致。 “这一世似乎与前九十九世都不同。”白袍神君凝视着镜中婴儿,语气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以往的轮回,皆是我们精心安排,试图引导他走向救赎,可这一世,并非我们刻意送入局中,而是他自身的因果与这方世界相连,自行卷入了这场轮回。” “或许,这便是天道留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星辉神祇低声接话,周身的星辉渐渐稳定下来,语气中少了几分嘲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他看向镜湖中那个沉睡的孩童,目光复杂,这道让他们耗费万古心力、屡战屡败的混沌之魂,或许真的能因这一线意外的变数,踏上不同的道路。 诸位神君不再言语,齐齐立于镜湖之畔,静静凝视着画面中那个在“琉璃牢笼”中沉睡的孩童。 第3章 第3章 三岁无灵,修炼无望 凌辰定名那日的狂喜,曾像一场骤雨般席卷玄州凌家。雷暴骤停、星辉垂落的天地异象,伴着婴儿那穿透人心的啼哭,让整个凌家都坚信,这孩子是天道赐下的希望,能撑起家族未来的荣光。 可这份狂喜,在窥天镜三次检测皆空茫的结果中,迅速冷却成刺骨的寒意。族长凌破军闭门沉默了三日,殿内烛火彻夜未熄,映着他佝偻的背影。 第四日天刚破晓,他便亲自推开族老议事厅的门,声音带着未散的疲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开放家族秘库,取‘星辰髓’三滴,亲自送往辰居,助辰儿淬体奠基。” 星辰髓乃凌家传承千年的至宝,玉瓶中盛着的淡金色液体,每一滴都凝着纯粹的星辰之力,寻常修士得一滴,便能抵十年苦修;地阶强者若能炼化,甚至可突破境界桎梏,距离“小天门”更近一步。 这等珍宝,寻常族人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如今却要一次性取出三滴,族老们虽有迟疑,看着凌破军眼底的红血丝,终究无人反驳。他们都明白,这是这位天阶上段的老族长,为那个曾引动天地异象,却检测不出半分灵力的孙儿,赌上的最后一丝机会。 辰辉殿内,凌破军亲自捧着玉瓶,小心翼翼地将星辰髓滴入凌辰口中。淡金色液体触到婴儿舌尖,瞬间化作温热的气流,顺着咽喉往下淌,按常理,这股力量该在经脉中奔腾涌动,哪怕是幼童,也该泛起明显的力量波动,可凌辰只是咂了咂嘴,依旧恬静地睡着,周身没有半分灵力苏醒的迹象。 族人们屏息等待了半个时辰,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焦灼,最后只剩满殿的沉默。有人取出简易的力量探测法器,贴近凌辰周身,法器显示屏上依旧一片漆黑,连最微弱的力量波纹都未曾闪过。 那三滴能让修士疯狂的星辰之力,进入凌辰体内后,竟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或许……辰儿的体质特殊,需得再等些时日?”大长老凌沧海看着襁褓中眉眼精致的婴儿,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凌辰莹白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皮下若有若无的淡星光晕,可这光晕与灵力无关,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好看,却无半分实用。 这话终究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在这个以武学、法阵法术定乾坤的世界,没有灵力,便意味着连修炼的门槛都迈不过,生命如凡人般短暂。 纵有惊世容颜,纵有天地异象加持,若不能引气入体、凝聚力量,未来也只能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这样的“希望”,如何能撑起凌家的荣光? 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天道之子”,似乎真的只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而他们耗尽心血的逆天之举,终究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时光荏苒,转眼凌辰便长到了三岁。 辰居的日子过得平静而精致,可这份平静下,藏着凌家无人言说的失落。 三年时光,也让凌辰的容貌愈发惊心动魄。灵泉的滋养让他的肌肤莹润得近乎透明,阳光下能看到皮下淡淡的血脉流转;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愈发清澈,像是盛着一汪星空,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连庭院里最阴郁的角落,都仿佛能被这抹笑意点亮。 更难得的是,他极擅撒娇,说话时总爱拖着软糯的长音,一句“长老爷爷”,便能让平日里最严肃的管事长老眉开眼笑,心甘情愿地多给他一盒甜糯的灵糕。 可辰居的精致生活,并未改变他“无任何灵力”的现状。 这日清晨,第一缕霞光穿过辰居庭院那棵千年星辰树的叶隙,落在灵泉水面上。蒸腾的水汽与霞光交织,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将整个庭院染得如同幻境。凌辰便是在这光晕中醒的。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蝶翼般扇动两下,随即睁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与寻常孩童初醒时的懵懂不同,他的眼底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已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他自己慢吞吞地撑起身子,小肉手揉了揉眼睛,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股天然的慵懒,像只刚睡醒的小兽。 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着叠好的衣物上前。衣物是用最新采的冰蚕丝织就,触感微凉又柔滑,贴在皮肤上格外舒服。 凌辰任由侍女为他穿戴,时不时还会伸出小手,揪一揪侍女袖口的流苏,待穿戴完毕,便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软枕上,像一只被顺毛后满足的猫。 用膳时,他坐在特制的小矮凳上,面前摆着一碟精致的灵糕。他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咬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在储存食物的小松鼠。 桌角放着一本族学师傅送来的《基础炼气诀》,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功法名称,内页第一页画着一个打坐引气的小人图案,这本需要引动一丝灵气才能翻开第二页的入门功法,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本带画的小册子。 他时不时会伸手把书拿过来,哗哗地翻着第一页,目光只停留在那个打坐的小人身上,看得津津有味,却丝毫没有尝试按照图示运气的意思。引气入体?那是什么?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完全无法理解这本“画册”背后的意义。 凌家并未彻底放弃。 见寻常资源无法唤醒凌辰体内灵力,族老们几经商议,最终从闭关的长辈中请出了传功长老凌岳。 这位长老修为虽只在地阶上段,却有一百年教导后辈的经验,族中不少天赋平平的子弟,都曾在他手下成功引气入体,踏上黄阶入门的修炼之路。 凌岳抵达辰居那日,特意带上了凌家最基础的《引气诀》玉简。他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将三岁的凌辰抱到膝上,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灵气,轻轻点在凌辰眉心:“辰儿,跟着爷爷的气走,试着把这股暖乎乎的感觉,拉到自己身体里。” 灵气顺着眉心渗入,凌辰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忽然咯咯笑出声:“爷爷,痒!”他小手动了动,不自觉地晃了晃身子,那缕本就微弱的灵气,瞬间被他无意识的动作冲散,消散在空气中。 凌岳并不气馁,耐着性子重新凝聚灵气。这一次,他放缓了灵气注入的速度,一边引导,一边轻声讲解:“别怕,跟着气的方向,像抓蝴蝶一样抓住它……” 半个时辰过去,他额角已渗出细汗,才勉强让一缕灵气贴近凌辰的经脉。可不等灵气入体,凌辰又因经脉传来的轻微麻痒,晃了晃脑袋,灵气再次溃散。 如此反复,半月时光悄然流逝。族中旁系的普通子弟,按《引气诀》修炼,最慢也能在三日内成功引气,将第一缕灵气稳定在丹田,踏入黄阶入门; 可凌辰,哪怕有凌岳手把手指导,最多也只能让灵气短暂停留在经脉外,稍不注意便会驱散。有次凌岳故意将灵气凝成细丝,强行送入他丹田附近,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丝灵气便像被无形的力量吞噬,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罢了……”凌岳终于停下动作,看着眼前捧着灵果、全然不知愁绪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向凌破军复命时,语气带着难掩的无奈:“小公子……或许真的没有修炼的根骨。他能感知灵气,却留不住灵气,就像筛子盛水,再怎么努力,也存不下半分。” 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凌家残存的期待。辰居的日子依旧精致,灵泉潺潺流淌,水汽裹着灵气漫过青石;朱果藤上的果实依旧通红,咬一口满是甘甜;灵狐仍会蹭他的衣角,彩雀仍会落在他肩头。可这份精致,渐渐变了味道。 过往族人们提及凌辰,眼中虽有惋惜,却仍藏着一丝“或许某天会觉醒”的期盼;如今再谈起他,只剩默认的平静,没人再提修炼,没人再提天赋,连侍女们闲聊时,都刻意避开“灵力”“修行”之类的字眼。 那座四季恒温、灵气充裕的辰居,渐渐成了一座温柔的牢笼:它用最好的资源将凌辰护在其中,却也悄无声息地将他与“修炼者”的世界隔离开,让他困在“凡人”的定位里,困在凌家无人再言说的失落中。 凌辰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每日在庭院里追着灵狐跑,摘下灵果分给侍女,偶尔坐在灵泉边,看着水中的倒影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与族中其他孩子的不同,也不知道这座精致庭院外,族人对他的期待早已变成了默认的惋惜。 第4章 第4章 容颜绝世,道法无缘 族中一位擅长法阵的叔公,见凌辰生得灵秀可爱,又听闻他无任何灵力的境遇,心中生出几分怜爱。 一日,叔公特意避开族人,悄悄将凌辰拉到辰居的暖阁里,取出一块刻有简易聚灵阵的玉牌,想教他刻画法阵,或许在法阵一道,这孩子能有不一样的天赋? 叔公耐心讲解着聚灵阵的线条走向与灵力注入的诀窍,凌辰则睁着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半晌,然后拿起刻刀,在空白玉牌上依样画葫芦。 可他的小手终究稚嫩,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时而停顿,时而用力过猛,本该流畅的灵力在刻痕中阻塞不畅。 折腾了一个时辰,不仅阵纹残缺,引动的灵气更是稀薄得可怜,效果连完整聚灵阵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叔公看着玉牌上糟糕的阵纹,又看了看凌辰满是期待的眼神,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可惜了这副好相貌……”那语气里的惋惜,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辰居的寂静里。 法阵不行,家族又寄望于武学。 父亲凌昭庭亲自上阵,将凌家最基础的筑基拳教给凌辰。 这套拳法本是打牢根基、锤炼肉身的入门功夫,动作刚劲,讲究拳意贯通,练至精深可踏入黄阶初段。 可凌辰学起来,却总是软绵无力:出拳没有力道,收势拖沓,哪怕架势勉强摆得像模像样,也完全没有拳法该有的神韵,打出来的威力,只连寻常凡人武者都不如。 一次族中旁系子弟的切磋中,凌辰被一个同龄孩子挑战。 对方一记普普通通的直拳打来,他竟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被打倒在地。 掌心擦过青石地面,渗出了殷红的血珠,轻微的刺痛传来,他却只是眨了眨眼,没哭也没闹。 “废物!白瞎了家族给你的那么多资源!”那孩子收回拳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屑。 围观的族人沉默着,没人上前扶他,连最基础的切磋都赢不了,这足以证明,凌辰在武学上也毫无天赋。 闻讯赶来的凌昭庭,看到儿子坐在地上、掌心流血的模样,又听到那句“废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那一刻,他心中最后一丝关于“儿子或许有隐藏天赋”的侥幸,也彻底熄灭了。 随着时间推移,族中同龄的孩子纷纷在武学或法阵上有所精进:有的突破到黄阶中段,有的甚至摸到了玄阶入门的门槛,唯有凌辰,始终无任何灵力波动,法阵、拳脚更是毫无起色。族人最初的怜悯,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看,那个小废物又去灵兽园玩了,除了逗弄妖兽,还会干什么?” “嘘!小声点!他可是大长老凌沧海的心头肉,要是被大长老听见,小心罚你去寒窟面壁三个月!” “哼,有大长老护着又怎样?还不是个只能靠脸和撒娇活着的废物!法阵不行,拳脚也不行,就是个空有相貌的草包!” “唉,也是……真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若是他的天赋能有容貌的一成,我凌家何愁不能振兴啊?” 暮色渐浓,辰居的烛火刚被点亮,凌辰便迈着小短腿,晃悠悠地穿过回廊,熟门熟路地“蹭”进了大长老凌沧海的书房 此时凌沧海正埋首于案前,手里捏着朱笔批阅族中卷宗,眉头微蹙,眉宇间积着连日操劳的疲惫。 凌辰没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只是悄悄走到书案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外公垂落在膝边的衣袖。那力道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足够让凌沧海瞬间回过神。 他放下朱笔,低头看向脚边的小家伙,当目光对上那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湛蓝色眼眸时,心中所有的烦躁与疲惫,都像被温水化开般消散了。 凌沧海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外孙抱到膝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声音放得格外轻柔:“辰儿怎么来了?可是在辰居待闷了?” “外公,累。”凌辰把软软的脸蛋贴在外公温热的胸口,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奶呼呼的拖音,简单两个字,却透着全然的依赖。 这一刻,凌沧海只觉得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他轻轻拍着外孙的背,指尖拂过凌辰柔软的发丝,那些到了嘴边的“要好好学练气诀”“下次切磋要更用心”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他比谁都清楚,这孩子似乎天生就与修炼无缘,再多叮嘱,也只是徒劳。与其让他背负压力,不如让他此刻能安心靠在自己怀里。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一月月地过去。 家族从未停止对凌辰的投入: 每日清晨,侍女会准时送来温和的淬体灵液,据说能软化经脉、助修士更快引气;书房里常年燃着滋养神魂的安神香,青烟袅袅,连族中学子都难得享用; 每月初一,还会奉上辅助感悟武学的悟道茶,茶汤清澈,入口回甘,是用百年茶树的嫩芽炒制而成。 可这些珍贵的资源到了凌辰身上,却像倒进了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漏斗。 灵液喝了,经脉依旧迟钝;安神香燃了,神魂感知毫无提升;悟道茶品了,依旧无任何灵力波动,连一丝修炼的迹象都没有。 他的拳脚还是软绵无力,上次切磋被打倒的淤青消了,可再练起凌家筑基拳,依旧没什么进步; 法阵还是是一窍不通,叔公留下的聚灵阵玉牌,被他当成了玩闹的玩具,偶尔拿出来画画,刻出的线条比之前更歪歪扭扭。 族中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刺耳。最初还带着几分惋惜的“可惜了这相貌”,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废物”“浪费资源”; 甚至有人暗中嘲讽凌沧海“老糊涂了,护着个没用的外孙”,嘲笑凌昭庭“生了个只会撒娇的草包儿子”。 这些声音,有时就飘在凌辰耳边,比如他在灵兽园逗雪云貂时,旁系子弟路过的低语;比如他跟着外公去大殿时,族老们隐晦的眼神与窃窃私语。 可凌辰却像没听见一样,那些恶意与嘲讽,于他而言,就如同风过无痕。 他依旧每日软糯地笑着,清晨喝着灵粥,午后在庭院里追逐蝴蝶,傍晚蹭进外公书房要抱抱,晚上躺在铺着软绒的小床上,很快就能睡熟。 他的世界简单得纯粹,不懂得族人为何失望,不明白“无任何灵力”意味着什么,更感知不到那日益沉重的压力,正像温暖的牢笼墙壁,在无声地加厚、加固。他只知道灵糕很甜,雪云貂很软,外公的怀抱很暖,这些细碎的美好,就足以填满他小小的世界。 第5章 第5章 护犊情深,道途难寻 “依我看,家族的资源就该用在刀刃上!” 名叫凌锐的少年放下酒杯,酒气上涌,声音不自觉拔高,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的身影。 凌辰正安静地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颗晶莹的灵果,小口小口地啃着,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凌锐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可有些人倒好,占着嫡孙的名分,拿最好的灵液、最珍贵的悟道茶,结果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连黄阶入门都摸不着边,简直是我凌家的耻辱!” 话音落下的瞬间,喧闹的宴厅骤然安静下来。杯盏碰撞的声音停了,说笑的话语断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转向角落,像聚光灯般牢牢锁定在凌辰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面露尴尬的,也有暗自叹息的,唯独没人敢轻易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凌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扰得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淡粉色的果屑,湛蓝色的眼眸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只带着几分被打扰的茫然。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凌锐,小眉头轻轻蹙了蹙,似乎没听懂那句尖锐的指责,反倒觉得凌锐涨红的脸颊、激动的神情有些奇怪,于是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模样懵懂又无辜。 可这纯粹的反应,在凌锐眼中却成了莫大的讽刺,他只当凌辰是在故作天真,是仗着大长老的偏爱不屑回应。 凌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凌辰怒声喝道:“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凌辰!你除了这张好看的脸,会撒娇讨长辈欢心,还会什么?!占着资源不做事,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主位之上,凌昭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捏得咯吱作响,胸腔里怒火翻腾,儿子被当众羞辱,他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怒?可他张了张嘴,却迟迟没能发作: 一来碍于家族宴席的规矩,当众动怒有失体面; 二来“子不教父之过”,凌辰无任何灵力是事实,他连反驳的底气都显得薄弱,只能任由怒火在心底灼烧。 就在凌锐还要开口继续辱骂时,坐于上首的大长老凌沧海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杯。 他没有怒吼,也没有释放天阶修士的威压,只是抬起眼,目光如电般扫过凌锐,那眼神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仿佛能看穿人心中最深的浮躁与不敬。 不过一瞬,整个宴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连空气中的酒香都变得冰冷。凌锐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凌锐,”凌沧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宴厅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辰儿是我凌家正统嫡孙,他的分量,还轮不到你一个旁系子弟来评判。看来你平日修炼太过清闲,连‘尊卑有序’的规矩都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即刻起,你去刑堂领三十鞭惩戒,而后前往寒窟面壁三月,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 宴厅再次陷入寂静,只是这一次,再没人敢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凌辰。 凌沧海抬手,示意侍女将凌辰抱到自己身边,指尖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果屑,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辰儿别怕,继续吃你的果子。” 凌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拿起灵果啃了起来,湛蓝的眼眸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澄澈,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不过是宴厅里吹过的一阵微风,未曾在他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凌锐脸色瞬间惨白,酒意全醒,冷汗涔涔而下,不敢有丝毫辩解,踉跄退下。 宴席不欢而散。凌沧海离席时,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懵懂吃着灵果的凌辰,眼中忧虑更重。他能压下一时,却压不住日益沸腾的民意。 书房内,凌沧海压下所有事务,耐心至极:“辰儿,看外公。引气,就是感受天地灵气的流动,像呼吸一样自然……”他放缓语速,甚至不惜耗费本源灵力,试图引导凌辰体内那沉寂的力量。 凌辰盘腿坐着,眼睛看着外公,眼神干净,却空洞。灵力涌入他体内,如石沉大海。他只觉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听着外公温和的声音,竟开始一下一下地点头打起了瞌睡。 凌沧海:“……” 他又尝试教最基础的拳架。“辰儿,看,这一拳要这样发力……”他分解动作,缓慢示范,这套拳法学成可助修士踏入黄阶入门。 凌辰依样画葫芦,动作软绵绵,毫无力道,形似而神不存。练了不到一刻钟,他便揉着手腕,软软地抱怨:“外公,辰儿手酸……”小脸上写满了“不想继续”的慵懒。 一次,两次,三次…… 凌沧海:“……” 凌沧海耗尽耐心,用尽方法,凌辰却始终如同一块无法雕琢的朽木,表现出的只有最纯粹的“愚钝”和“怠惰”。 这位天阶上段、历经风雨的大长老,看着外孙那张茫然无知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他不是生气,而是心痛。他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个孩子,或许真的……与修炼之路无缘。 这种挫败感,以及凌辰表现出的“无可救药”,无形中助长了长老会中另一派的声音。 “大长老亲自教导尚且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此子非但无益,久留主家,恐损我凌家声威,寒了族人之心!” 压力如潮水般涌向凌沧海。他依旧强硬地压制着所有对凌辰不利的提议,但每次面对凌辰那双纯净却无法点燃一丝修炼火花的蓝眼睛时,他捍卫的底气下,那份深藏的无助感便增加一分。 第6章 第6章 长老护孙,以命换安 凌辰四岁时,家族进行了一次极为郑重的“天赋复核”。 由族长凌破军亲自主持,数位长老联手,动用了家族秘宝“窥天镜”的最高权限,试图从最本源的角度探查凌辰是否有隐藏的修炼潜力。 辰居中央,凌辰安静地站在阵法中心。他穿着簇新的小袍子,容颜在阵法光辉映照下,精致得不似凡人。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闪烁的符文,似乎觉得很有趣,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懵懂的笑意。 阵法全力运转,光华冲天。几位长老额头见汗,灵力汹涌注入。窥天镜镜面光芒大放,符文疯狂流转,最终,却缓缓定格,浮现出那一行冰冷到令人绝望的字迹: 【灵力状态:无任何灵力波动】 【与天地灵气亲和度:极低】 “唉……”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落。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掐灭。 凌破军闭上眼,久久不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凌沧海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肉中,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彻骨的冰凉。 议事厅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掌管刑律的长老率先发难,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死死盯着殿中,语气不容置疑:“事实摆在眼前!凌辰无任何灵力!四年间耗费家族资源无数,连大长老亲自教导都毫无寸进!按族规,当废去他的嫡系待遇,送入‘蕴灵谷’,化为滋养战傀的养料,也好以儆效尤!” “我附议!”另一位长老立刻应声,语气带着嫌恶,“家族从不养废人,尤其是这种耗费巨资却毫无回报的废人!” “没错!此例一开,族规岂不成了摆设?家族威严何在!”掌管资源分配的长老也上前一步,慷慨陈词,“并非我们铁石心肠,但家族资源有限,该用在能为凌家出力的子弟身上!凌辰这般资质,早该按族规送入蕴灵谷,也算最后为家族尽份力!” “放肆!”凌沧海猛地拍案而起,须发皆张,天阶上段的威压瞬间席卷整个大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目光如刀,扫过一众发难的长老,声音带着震怒:“谁敢再提‘养料’二字,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从今日起,辰儿的一切用度,全从老夫的份额里扣!我自己养他,不需要家族多花一分一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语气稍缓却依旧坚定:“至于他的去处……他不是修炼的材料,那就让他做个普通人。把他送出核心区域,在家族外围选一处安静的别院,赐他富贵荣华,保他一生平安喜乐,再与修炼无关!” 这句话出口时,凌沧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在这个以修炼为尊的世界,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有多脆弱。 他必须为凌辰铺好所有后路,他甚至想好了更远的事:等凌辰再大些,就请个凡俗的先生,教他读些凡人的诗词歌赋,不用懂玄奥的功法,只要能从 “春眠不觉晓” 里读出暖意就好; 等他成年,就为他寻个温和的凡人女子,不用有修炼天赋,只要能陪他晨起看朝阳,暮时数星子就好。 “他这一辈子,” 凌沧海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仿佛已看到凌辰在别院里安稳生活的模样,“不必斩妖兽,不必闯秘境,不必为家族的荣耀拼尽全力。他只要能晒晒太阳,吃些甜糕,抱着宠物在院里散步,平安度过这几十年凡人的时光,就够了。” 殿内彻底陷入死寂。族老们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大长老,此刻眼中满是对孙儿的疼惜,竟无人再开口反对。 他们都知道,几十年的时光不过是修士眼中的弹指一瞬,可对凌辰而言,那便是完整的一生。 凌沧海转向主位的凌破军,深深躬身:“族长,我知道族规如山,可辰儿他…… 他只是个孩子。我愿以我大长老的职位担保,他此生绝不会给家族惹麻烦,只求您答应,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安喜乐地过完这短暂的几十年。” 他的腰弯得很低,花白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平日里挺拔的脊背竟显得有些佝偻。天阶上段的修为,执掌凌家多年的威严,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对孙儿的恳求。 凌破军看着下方老兄弟决绝的模样,又ZI想起来那个上午还在花园懵懂摆弄玉佩的凌辰,孩子的手指白嫩纤细,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对周遭的纷争一无所知。 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凌沧海猛地直起身,语气沉痛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族长,我知道你为难,族规如山,众意也难违。老夫……愿以功抵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大殿:“八年一轮的北境绝地‘幽墟’即将开启,那地方凶险万分,进去九死一生。老夫愿放弃长老清修,亲自前往镇守,为家族探寻‘幽冥魂晶’!若是能成功带回,所得之物全归家族,我只求换我孙儿凌辰一世平安,衣食无忧!” “幽墟”二字刚落,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满座长老皆面露惊色,那可是连天阶巅峰强者都可能陨落的绝凶之地,八年镇守更是与在刀尖上行走无异!连一直闭目不言的几位耄耋长老,都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骇然。谁都清楚,凌沧海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换凌辰一个平凡安稳的未来! 凌破军更是猛地从主位站起,震惊与复杂在他眼中交织:“沧海!你……” “我意已决!”凌沧海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凌破军,“请族长成全!”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凌破军身上。他看着下方老兄弟决绝的眼神,最终沉重地闭上眼,颓然坐回主位,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准……准奏。即日起,凌辰迁居静心苑,一应供给按嫡系标准,由大长老一脉承担。大长老凌沧海……择日前往北境幽墟。” 决议定下,众人神色各异地散去,有人唏嘘,有人冷漠,也有人暗藏快意。 第7章 第7章 不问因果,只享清欢 凌沧海走到凌辰的居所,缓缓蹲下身,平视着还在玩玉佩的凌辰。 孩子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眸像雨后晴空般纯净,清晰映出外公疲惫又复杂的脸。 “辰儿,”凌沧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孩子柔软的发顶,“外公要出趟远门……你要乖乖的,好好的。” 凌辰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只习惯性地用软糯嗓音应着:“辰儿会乖的。”说着,他伸出小手抓住外公粗糙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 他猛地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看着外孙全然信赖,却对自己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的模样,凌沧海心头一酸,几乎落泪。 这孩子不知道凌家的残酷,不知道没了力量的艰难,更不知道他这一走,谁还能护他周全。 “傻孩子……”凌沧海叹息着,指腹轻拂过凌辰的发顶,“以后外公若不在,谁护着你啊……”未尽的话哽在喉头,他只是更紧地搂着怀里的小身子,似要将这份温暖刻进骨血。 翌日天未亮,凌沧海便悄然离去。凌辰醒来时,身边只剩外公留下的旧袍子,还带着熟悉的安心气息。 他抱着袍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没哭,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最喜欢的玩具。 到了静心苑,凌辰睁着湛蓝的眼睛四处打量,院里有老梅树、几丛翠竹,格外清幽。侍女红着眼眶轻声说:“小少爷,以后我们住这儿。大长老去很远的地方给您找宝贝了,要很久才回来。” 凌辰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米粒,闻言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嘟嘴,用奶气的嗓音抱怨:“外公……不陪辰儿玩了。” 他不懂“很远的地方”藏着怎样的凶险,也不懂外公的牺牲,只纯粹地不满“没人陪玩”。在他的世界里,因果就这么简单。 静心苑的日子像一潭春水,波澜不惊。 凌辰成了家族圈养的“珍稀宠物”,虽在家族深处,吃穿用度却仍按嫡系标准,灵果珍馐、锦衣华服比许多修炼子弟还要精致。 偶尔有不甘心或受过凌沧海恩惠的族人,偷偷送来能“启迪智慧”“温养经脉”的丹药法器。凌辰好奇摆弄几下便没了兴趣,丹药吃下去石沉大海,法器在他手里和普通玩具没两样。 他是真的不适合修炼。 可他从不恼,只是抱着毛茸茸的小兽,发出软糯的笑声。 这笑声落在偶尔路过院外、知晓内情的族人耳中,却格外刺耳。 在他们眼里,这是废物的快乐,是家族之耻的证明。 所有人都知道,凌辰能来到这世上,本就是一场耗尽家族心血的“奇迹”。 在这个世界,修为越强的修士,神魂与肉身越凝练,诞下后代的概率便越低,像凌昭庭与凌婉棠这般皆触摸到天阶门槛的强者,本是绝无可能拥有子嗣的。 可凌家为了培育出“最强一代”,延续嫡系血脉的荣耀,几乎掏空了家族近十年的珍藏,才勉强让凌婉棠怀上身孕。 更令人心疼的是,凌婉棠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修为从天阶初段一路跌落,多次冲击“小天门”都以失败告终,道基受损严重,此生恐怕都难以再踏天阶。 整个凌家都曾对这个“逆天而生”的孩子寄予厚望,认为他必然继承父母的顶尖天赋,成为带领凌家走向巅峰的存在。 可谁也没料到,这份耗费无数资源换来的“希望”,最终竟成了“无任何灵力”的“废物”,这份巨大的落差,成了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也让父母对他的态度,渐渐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父亲凌昭庭来静心苑的次数越来越少。 每次来,都只是沉默地站在院门口,或是远远看着凌辰追逐蝴蝶,偶尔陪他坐一会儿,目光复杂地落在儿子那张惊为天人却空洞懵懂的脸上。 他不再提修炼,不再教拳法,连曾经想引导他引气的耐心都没了,他总会想起,为了让这个孩子出生,家族付出了多少,妻子又牺牲了多少,而眼前的凌辰,却连最基础的修炼都做不到。 他只是轻轻拍拍凌辰的头,留下些新奇小玩意儿,便匆匆离去。背影僵硬得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仿佛多待一刻,那满溢的失望、愧疚与无力,就会将他彻底压垮。 母亲凌婉棠的情况更糟。 生育凌辰时,她不仅从阶初段跌落至地阶上段,更陷入了“小天门”的死循环,这道位于地阶大圆满与天阶之间的天堑,成了她的噩梦。 每次鼓起勇气、攒足元气冲击,失败的反噬都会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境界再下滑。 她曾耗费数年苦功与珍贵丹药,勉强爬回地阶大圆满,可这点“圆满”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再冲“小天门”,无论准备多充分,终究是惨烈失败,再次跌回地阶上段,甚至境界更松动。 “艰难爬升→积蓄力量→冲击失败→跌落更深”,这成了她的绝望循环。 每一次失败,耗损的不只是元气,更是她的道心。 无数个深夜,她吞服破境丹药,燃烧精血冲击瓶颈,却次次呕血收场。 她来静心苑的次数更少了。每次出现,脸色都苍白得吓人,气息忽强忽弱,时而勉强卡在地阶大圆满临界点,时而又明显滑至上段,眼神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每次她看着儿子懵懂的脸,总会想起自己失去的修为、家族耗费的资源,心中五味杂陈:她恨不起这个孩子,却也无法像普通母亲那般全然亲近,只剩一片难以言说的苦涩。 凌昭庭看着妻子在绝望里挣扎,看着她的修为甚至不如旁系子弟,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院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那个家族耗尽心血换来的“希望”,最终却成了妻子痛苦的源头。 这份认知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凌辰,那份为人父的亲近,终究被愧疚与无力,隔得越来越远。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静心苑,凌辰抱着一碟灵果吃得香甜,雪云貂在他脚边打盹。 他感知不到母亲境界反复崩塌的绝望,也感受不到父亲沉默背后的压力,更不明白自己已成为父母命运急转直下的象征。 他只是活在自己简单纯粹的世界里,对周遭的暗流与沉重,一无所知。 第8章 第8章 云海寄重,秘境承托 在凌家这等执掌玄州、俯瞰亿万生灵的顶尖世家里,对子弟天赋有着一套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评判标准,而凌辰的每一项,都落在了标准之外。 先说修炼起点:族中子弟降生之初,凭借血脉优势,大多能自然引气入体,踏入黄阶入门!这并非后天修炼所得,而是血脉中蕴含的天地法则碎片,自然凝聚而成的“先天灵光”。 即便是族中公认“资质平庸”者,五岁前也必然能稳固黄阶入门,并向黄阶初段发起冲击。 可凌辰已过三岁,别说冲击黄阶初段,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甚至无法理解“灵力流动”的概念,在凌家,这早已不是“差”,而是“异常”。 不管是武学还是阵法,他是真的,一点都学不会。 这不是态度问题,不是不努力,而是一种天生的、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绝缘”。 他的大脑和身体,仿佛缺失了理解和执行“修炼”这件事的必要构件,既无法感知灵气,也无法掌控力量,更无法理解“能量回路”“拳意贯通”这类修炼者的基础认知。 在凌家这个天才辈出、连扫地仆役都懂几分粗浅吐纳的地方,凌辰的存在,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根本不需要任何法器检测。任何一个有眼睛、稍有修为的凌家人,只需看上一眼凌辰演练武功或尝试法阵,就能得出铁一般的结论: 此子,与修炼之路彻底绝缘,生命也只能如凡人般短暂。 家族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失望”“愤怒”,慢慢过渡到了彻底的“放弃”和“视而不见”。 凌家核心区域,矗立着一座常年被云雾缠绕的孤峰。 峰顶崖边,族长凌破军负手而立,宽大的袍摆在山风中微微飘动,目光落在下方翻涌的云海间,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连山间清冽的灵气,都未能驱散他心头的沉重。 他身后,静立着一位身着玄色云纹长老袍的青年。青年面容俊朗,轮廓锐利,一双眼睛却像深潭般平静无波,不见半分浮躁。 此人正是凌破军的嫡系子弟,凌家最年轻的长老之一,凌淮之,按辈分算,是凌辰的七叔。 他修为已达天阶中段,尤其擅长空间之术,战场上能凭瞬移之法出奇制胜,战力在族中青代里堪称翘楚,也是凌破军心中最倚重的后辈。 “淮之,”凌破军缓缓转过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不复往日的威严,“三日后‘百兽谷’秘境开启,族中决定由你带队前往。此次秘境不仅藏有滋养肉身的‘兽灵晶’,还可能有上古法阵残片,事关家族子弟修为进阶,你当知晓其中分量。” 凌淮之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谦卑,语气沉稳如磐石:“父亲放心,孩儿已核查过秘境往年资料,也挑选了十位玄阶以上的子弟随行,防护与探索方案皆已周密布置,定不辜负家族所托。” 他说话时眼神锐利,透着胸有成竹的冷静,显然对此次任务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凌破军点了点头,却没有就此结束话题。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重重殿宇,望向家族外围静心苑的方向,那双总是透着威严的眼睛里,渐渐漫上一层深沉的无奈。 良久,他终是艰难地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此次秘境之行……你把辰儿也带上吧。” 凌淮之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他抬眼看向父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没有立刻接话,他自然知晓凌辰,那个无任何灵力、生得漂亮过分,却以“废物资质”闻名全族的侄子。 百兽谷秘境虽不算顶级绝地,却也遍布凶兽与陷阱,历来只带有潜力的修炼子弟前往,带一个连引气都做不到的凡人,实属不合常理。 “为父知道,这不合规矩,也难为你了。”凌破军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里没了族长的威严,只剩长辈的沉重,“可你沧海叔……为了这孩子,去了北境幽墟啊!那地方是什么去处?连天阶巅峰都可能陨落,八年镇守,跟十死无生的绝地没两样!” 他顿了顿,想起凌辰那张懵懂的脸,又重重叹了口气:“辰儿那孩子……唉!无任何灵力,走到哪儿都被人背后议论,实在是太丢人了!这次百兽谷秘境,据探查到的消息,里面灵气浓郁得异于平常,还可能有天然形成的‘灵韵节点’。或许……或许能有一丝机缘,唤醒他体内的力量,哪怕只是能引气入体,踏入黄阶入门,也算是我们为这孩子尽了心,日后对沧海也能有个交代。” 说到最后,凌破军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自嘲与决绝:“退一步说,即便这趟秘境之行依旧毫无效果,也算让我们彻底死心,不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对辰儿,对我们,对远在幽墟的沧海,都算有个了断。” 话音刚落,他猛地攥紧拳头,语气骤然转为无比严肃,往日的疲惫被不容置疑的威严取代,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但你记住,此行最要紧的,不是让他突破,而是**绝对保证他的安全**!若是遇到半点危险,不用管其他,立刻带他退出!就算……就算这趟去了毫无收获,也必须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说到“全须全尾”四字时,凌破军的声音竟微微发颤,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淮之,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恳求:“这,算为父,替沧海求你了!” 凌淮之听完,久久沉默。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两副画面: 一是凌沧海当初离开玄州时,背着行囊独自走向北境的决绝萧索背影,天阶上段的强者却带着赴死般的沉重; 二是偶尔远远瞥见的凌辰,那个坐在静心苑草地上,抱着雪云貂、眼神纯净却空洞的孩子。 一为牺牲,一为被守护,这份沉甸甸的因果,让他心头也压上了重量。 良久,凌淮之冷峻的嘴角微微抿紧,抬手抱拳,沉声道:“父亲放心,孩儿……明白了。我会带上辰儿,一路护他周全,绝不让他受半分伤。” “好……好……”凌破军像是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重重拍了拍凌淮之的肩膀,转身再次望向翻涌的云海。山风掀起他的袍角,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凌淮之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玄色袍袖在风中拂过一道利落的弧线,他的眼神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冷静,只是眼底深处,悄然多了一分沉重的责任。 这趟秘境之行,不仅要为家族寻得资源,更要守护好那个“无任何灵力”的侄子,不辜负父亲的托付,更不辜负凌沧海的牺牲。